《罪恶之眼》 第一章 放映厅惊魂 面前的长廊在黑暗之中无限延伸,仿佛是永无尽头的一般。 一个长发女人,穿着曳地长裙,披散着一头黑藻般的头发,赤着脚行走其间。 她的脚步有些凌乱,被包裹在粗线毛衣外套下的身体不停战栗着。 忽然之间,一股的无形压迫感自背后袭来,她的脚步变得愈发急促起来,逐渐从走变成了赤足奔跑。 急促的呼吸声,凌乱的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砰砰的心跳声。 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在黑暗的长廊中来回碰撞交织,变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这个女人和她的恐惧紧紧束缚在一起,无法挣脱。 忽然,四周静了下来,突兀的,异乎寻常的静…… 女人也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什么,她的面颊肌肉因为紧张而抽搐颤抖,黑暗中仿佛有一双手扳着她的肩膀,硬生生止住了她狂奔的脚步,让她缓缓转过身去。 在她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与她贴得很近很近,几乎鼻尖碰着鼻尖。 那人有着和她一样的长发,一样的毛衣,一样的裙子,只是面色铁青,紧紧闭着眼,上扬的嘴角透着那么一丝诡异的微笑…… 就在此时,那道魅影豁然睁开双眼,露出了如黑洞一般的空空眼眶…… 伴随着一声让人不由心跳加速的水琴音,大银幕中的长发女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而大银幕外,放映厅里的观众也都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这个不算大的放映厅里,二三十个年轻人正聚精会神地观看着影片,神经绷得紧紧的,情绪随着剧情的发展而起起落落,时不时便会被突如其来的剧情转折或者音效吓一大跳,忍不住发出紧张的低呼。 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银幕上的电影剧情逐渐走向了尾声,直到放映厅内明亮的灯光再次亮起,观影的人们这才终于从紧张地气氛中脱离出来,带着意犹未尽松了一口气,议论着方才的剧情,起身三三两两离开这间不算大的放映厅。 没有人注意到,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个长发女子仍旧瘫坐在椅子上,身体以古怪的姿态扭曲着,惨白的一张脸微微扬起,歪向一边,俨然已经没有了一丝丝生气。 …………………………………………………………………………………………………… 春寒料峭,W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走廊里,两个身着便装的刑警正急匆匆要去出现场。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你怎么会跑去跟董大队主动请缨,说可以负责带新同事的呢?”一个中等身材,长着一张圆脸的男警察一边跟上同事的脚步,一边忍不住感到疑惑,“听说前阵子你还硬是跟着人家练体能来着?挨了不少累吧?这可实在太不像是你的作风啦!” 说话的刑警名叫赵大宝,被他问到头上的是他同组的女警宁书艺。 宁书艺是刑警队著名的“四朵金花”中最独特的一个,因为脑子聪明,过目不忘,并且博览群书,宛若一个行走的知识小百科,被队里其他同事戏称为“警队王语嫣”。 至于为什么是“王语嫣”,主要是因为宁书艺除了理论知识异常扎实之外,其他但凡与体能沾边的东西,一律都是低空飘过。 体能考核,往返跑及格线14分01,宁书艺就能将将跑出14分。 800米及格线4分20,宁书艺的成绩必然锁定在4分19。 纵跳摸高及格线2米3,宁书艺也绝对摸不到2米4! 打从她入职到现在的几年时间里,队里同事早就对此习以为常,需要动脑子的事情尽管找宁书艺,绝对错不了! 要是需要重体力的差事……就别太指望她了! 之前队里分来了一个军转枪神,名叫霍岩,身高一米八,气场八米一,听说是擅长远距离狙击的神枪手,转业的时候好几个地方抢着要,那叫一个炙手可热! 这样的一个能耐大的新同事,要找谁来带,也是个不小的难题。 找个软性子怕带不动,找个也能耐大的吧,又怕双方个性都太强了,一山不容二虎。 董大队还在考虑到底让谁来带一带新同事的时候,宁书艺竟然自己跑去主动提了申请。 董大队一想,霍岩实战经验没得说,军体技能样样一级棒,而宁书艺则是知识小宝库,脑子聪明得很,这两个人各有强项,谁都不弱,又互不冲突,倒还真行得通,于是便同意了。 至此,这件事还没有发展到最离谱的阶段,最离谱的是,那位新同事对董大队的安排并没有欣然接受,而是认为宁书艺体能太弱是个问题,觉得不大合适,除非她能把体能提上去。 队里人都以为一贯将体能训练视作洪水猛兽一般的宁书艺,必然是要知难而退的,结果这一次她竟然一口答应下来,并且还真咬牙跟着人家足足练了四五个月,从晚秋练到了初春。 那位新同事因为刚入职就帮忙执行了一次营救任务,成功击毙劫匪,立了功,之后又是心理疏导,又是入警培训,除了跟监督宁书艺训练体能之外,跟其他人鲜少打交道,这一次出现场还是他入职以来第一次要跟着他们一起行动。 队里都说这个霍岩性格极为内敛,不苟言笑,又因为初来乍到就对董大队的工作安排提出异议,着实不知道这个人好不好相处,也难怪赵大宝的心里头要犯嘀咕。 面对赵大宝的疑惑,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看他:“这个问题那还用我告诉你,你看看我,再照照镜子,就找到答案了! 平时工作中遇到配合度高的倒还好说,你自己想一想,咱们两个之前哪一次遇到那种不配合还耍无赖的滚刀肉,不是费半天口舌还得惹一肚子气! 要是匪徒,好歹咱还可以直接制服,偏偏有的那胡搅蛮缠的还就是受害者家属之类的群众!软的人家不吃,硬的咱们两个又没那气场,你拿人家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想做事能够事半功倍,就得有霍岩那么一个’钟馗’在,才能镇得住那些难缠的’小鬼’!” 赵大宝一听她这么说,也咧嘴笑了,有些无奈,但是又不得不承认宁书艺说得切中要害。 宁书艺之前咬牙跟着霍岩练了几个月的体能,比过去显得黑瘦了一点,饶是如此,和大部分人比起来依旧算是肤色白净,在这之前她简直白得好像瓷娃娃一样,脸上带着几分没有褪去的婴儿肥,怎么看都是个乖巧可爱的邻家妹妹。 至于他自己么,用队里同事罗威开玩笑的话来形容,生得“慈眉善目”,就好像泥人阿福减了肥一样,这种样貌的亲和力自然是不在话下,然而也不可避免的拉低了威慑力。 “书艺啊,那你也给赵哥透个底!这个霍岩到底好不好相处?”既然宁书艺的考量很在理,赵大宝就转而打听起让他比较关心的问题,“这人来队里这一段时间又是培训又是什么的,都没怎么打过照面,听说挺有个性的,不能是个刺儿头吧?” 宁书艺想了想,脚底下的速度一点没减:“怎么说呢……有距离感,但是赏罚分明。 哦,对了,他的时间观念非常强,你要是想以后同事间相处和睦,做事就一定要守时讲效率,所以现在咱们还是走快点吧!” 第二章 吓死人 “欸,好咧!”赵大宝性格随和,听宁书艺这么一说,下意识应了一声,脚底下的步伐也加快了一点,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有点不对劲,“不对啊!你说赏罚分明是什么意思?” 宁书艺摆摆手,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解释:“除非你也想找他帮你练体能,否则就甭问了,不需要打听那么仔细。” 一听这话,赵大宝就识趣地没再继续打听。 别看他个头儿在警队里只算中等偏下,体能考核可从来没拖过后腿,尤其跑得快,找人帮忙训练体能这种事,不管是因为里子还是面子,他肯定都不会去做的。 两个人快步下楼,大门口一道身影笔直地立在那里,身姿昂藏挺拔,即便穿着一身休闲服,也莫名透着一股子郑重其事的劲儿。 宁书艺冲那人一招手,又朝旁边停车场的方向一指:“霍岩,第二排第四辆白色SUV。” 霍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淡然点了点头,转身便大步流星地朝停车场上的一辆车走去,并没有等一等他们两个一起走的意思。 赵大宝赶忙摸出钥匙来,先远远给车子解个锁,等他们两个走到车跟前的时候,霍岩已经在后排坐好了。 宁书艺见怪不怪坐进副驾驶,赵大宝负责开车,路上他倒是忍不住好奇地从后视镜瞄了后排的新同事几眼,霍岩全程都没有开过口,只是坐得笔直,面无表情看着车窗外。 这一次他们要出现场的地址是W市的一处网红私人影院,规模不算大,但是因为观影环境更好,还经常播放一些大院线未引进的小众文艺片或者恐怖片,所以广受年轻人的欢迎。 之前宁书艺还和她的那几个同在刑警队工作的闺蜜约定了找个时间,再找个感兴趣的电影,她们也去凑热闹,打个卡,没想到时间一直没凑出来,她的第一次光顾竟然是以出现场的形式。 这一家私人影院位于W市热闹繁华的一处商圈当中,就隐藏在一家大型商场里面,赵大宝跟其他人一样,把车直接开到了这个商场背面的一处后门,这里有直梯可以上楼去,方便高效,也不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围观。 私人影院在商场九楼,几个人一出电梯,影院的经理就已经愁容满面地守在那里了,得知宁书艺他们就是过来出现场的刑警,顿时就忍不住朝他们吐起了苦水。 “谁能想到,开个电影院我们还能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呢!好端端的一场电影播完,散场观众都走了,我们的保洁阿姨进去打扫,乍一看到后排有一个人没走,还以为是睡着了,过去想要叫醒她,哪曾想到了跟前一看,死了!” 经理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又是拍巴掌又是摊手:“那两个保洁阿姨被吓得差一点也把命搭上,又喊又叫地跑出来报信儿,这一闹腾,把隔壁厅正要入场的顾客也都给吓跑了!” “放映厅里都有监控吧?”宁书艺问他。 如果是大影院,这个问题自然是不用问的,但这种规模的私人影院,就还是得确认一下。 “有!都有!都是夜视功能的,待会儿随便你们调!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我们都责无旁贷!”经理忙不迭回答,“我现在啊,就盼着你们查看过之后,最好是别的什么原因死的,千万别跟我们扯上关系,要不然我们这生意可真的就做不下去了!” 这种事情谁也保证不来,宁书艺和赵大宝没搭腔,霍岩更是沉默是金,经理一个人兀自发着牢骚,一边嘟囔一边带他们朝那个出事的放映厅走。 对于影院经理来说,比起为一个陌生人的死感到悲痛,他的确有理由更在意自己未来的生计和饭碗,而宁书艺也从他的这些牢骚话里听出了一点端倪。 看样子,这一次的现场一定是非常干净的,一眼看过去,看不出任何他杀的痕迹,更不血腥骇人,完完全全像是自然死亡,或者是意外。 否则这经理怕是没精力发牢骚,这会儿早就被吓得顾不上担忧以后的生意了。 到了放映厅,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放映厅里一切如常,只是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单人沙发上,一具女尸正静静靠坐在那里,看起来和狰狞毫无关系。 宁书艺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霍岩,霍岩的神情略显紧绷,她很确定这位绝对不是看到死尸会紧张害怕的那一类人,作为一名狙击手,他的心理素质肯定格外过硬。 估摸着,还是因为初来乍到,面对着一个全新工作场景的时候,这位枪神也难免有些局促,看起来没有之前打交道的时候那么那么淡定自若。 这个放映厅里大概能容纳三十人,进来之前听经理说,因为那一场放的是之前网络平台上备受热评的最新T国恐怖片,所以人气很高,三十人的厅里就只有那么五六个空座而已。 巧的是,死者所坐的那个角落里的位置,因为角度有点偏,旁边的几个位子都空着,否则恐怕也不至于等到保洁入场打扫卫生的时候才被人发现。 宁书艺从前一排穿过去,在不影响法医工作的前提下,凑近了瞧一瞧。 死去的女孩儿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苗条,一头栗色长发此刻看起来略显凌乱,脸上有化妆的痕迹,眼影眼线睫毛膏一样不少,唯独嘴上没有涂口红,嘴唇就和她的脸一样,少了那么几分血色,惨白惨白的。 女孩儿歪靠在座椅上,姿势有些怪异,看起来好像是经过了一番抽搐痉挛才会出现的扭曲,脚边掉着一只价格不菲的名牌皮包,散落了一地的化妆品、钥匙手机,以及爆米花。 出现场的是局里经验丰富的张法医,他正在对死者进行初步验看,一扭头瞧见来人是宁书艺,便笑了:“哟,是小宁来出现场啊!那我可得考考你了,你能看出什么来?” 张法医对于知识面广博的宁书艺向来格外偏爱,一看到她就好像师父带徒弟一样,总想提问一番,宁书艺也已经习惯了,既然张法医已经开口了,她正好也想询问一下心中疑惑。 “张法医,死者这种姿势,明显死前是有发生过痉挛抽搐的,又不是角弓反张,马钱子排除掉了……我刚刚看到地上撒着的爆米花还在想,她会不会是有癫痫,看电影的过程中突然发作,恰好嘴里有食物,呛入气管,导致了窒息。 但我这个想法肯定是不对的,毕竟窒息而死的人,口唇面部青紫发绀,不会是这种惨白的脸色……其余的我实在是看不出了,眼下能判断出死亡原因么?” 张法医笑着点点头:“你排除得都挺对,我的初步判断,综合死者呈现出的诸多特征,死亡原因有可能是心源性猝死。” 宁书艺一愣:“难道这人,是看电影的时候活活被吓死的?!” 第三章 好记性 “理论上来讲,不太可能。”张法医摇摇头,“一般来说,能被吓死的都是本身就有心脑血管方面的问题,健康人,尤其是年轻人,不至于这么脆弱,所以得先排除掉先天的身体因素,再做毒性检测,排除一下。” 宁书艺点点头:“我们这就联系死者家属,尽快弄清楚她的情况。” 她用戴着手套的手小心翼翼捡起地上的手机,翻了翻死者手机的通话记录,想从里面找到她家人的联系方式,不过那通话记录里面几乎都是一些被标注为“快递送餐”或者“疑似诈骗”的号码,几乎没有什么有用的电话号。 这倒也不稀奇,现如今智能手机因为功能过于强大,反而把它最原始的使命给淡化掉了。 人人都拿手机来发信息,拍照片,录音,看视频,就是不拿它来打电话。 好在通话记录里面没有什么正经号码,通讯录里还是有的,只是宁书艺找了半天也没有看到“爸爸”、“妈妈”之类,这女孩儿手机通讯录里的名字都存的奇奇怪怪,让人难以分辨,最后她决定给通讯录里面的“姑姑”那个号码打电话过去。 宁书艺把包括“姑姑”在内的几个疑似死者家属的号码记在自己的手机上,准备通知了家属之后再去调取监控录像,看一看当时放映厅里的情形到底是什么样的。 “姑姑”的电话号码一直显示忙线,宁书艺也没打算耽误工夫,现场处理和把尸体运回去还得一点功夫,她先找经理去调放映厅里面的监控录像。 “书艺,你让霍岩跟你一起过去看看。”赵大宝见状,在一旁热情地表示。 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她估摸着是霍岩那种神经时刻紧绷着的状态让赵大宝有点压力山大,便点点头,示意霍岩跟自己过去。 霍岩倒是没有异议,依旧保持着“令行禁止”的做派,二话不说就跟着宁书艺走了。 这家私人影院虽然说是网红店,规模在这一类型的店铺里面不算小了,但终究还是要力争把好钢都用在刀刃儿上,尽最大努力节省不必要的空间损耗,监控室和经理办公室被二合一,安排在了一个七拐八拐狭窄走廊的尽头,隔壁就是备品室,安静是真安静,难找也是真难找。 如果不是经理亲自带路,宁书艺觉得自己肯定是找不到这里的。 经理办公室也不大,原本的桌椅、监控墙就占了不少地方,三个人走进去,尤其霍岩又长得比较高大,顿时让空间局促起来,经理还没从慌神中缓过来,手足无措地想给他们两个人让出座位,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实现,便只能作罢。 放映厅的监控记录很快就被调了出来,宁书艺和霍岩盯着屏幕上小小的画面,因为很清楚死者生前坐的位置,所以很快就锁定了他们要寻找的目标。 从监控画面上看来,与死者一同入场观影的是一位女性友人,个头比死者略矮一点,由于摄像头位置比较远,角度也不是很好的缘故,只能看清楚两个人的衣着,容貌没有办法看得特别清楚。 尤其是两个人入场的时间已经不早了,几乎刚刚落座电影就开始了播放,放映厅里一片昏暗,之前经理口口声声说的夜视功能也只是马马虎虎,画面看起来蓝灰色,模模糊糊,并不是特别清楚,只能凭借着两个人的动作姿态来加以推测。 死者入场的时候看起来行动自如,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电影开演之后,先是摆弄了几次手机,之后时不时会将身子歪向另外的那个女孩儿,应该是在交头接耳。 大概电影播放过半的时候,那个和她一起来的女孩儿与她说了什么之后就起身离开了,离开的时候显得有些仓促,在那之后大概又过了二十多分钟,原本一个人继续留下来观影的死者似乎是掉了东西,有些慌忙地俯下身,之后看起来就显得有些不对劲了。 只见她在角落里不停的调整着自己的坐姿,身体一会儿蜷缩起来,一会儿又扭向一旁,似乎是在痛苦挣扎着,不过很快就不动了,之后就维持着那样一个扭曲的姿势,和他们入场的时候看到的差不多,脸微微扬起,扭向墙壁一侧,完全没有了声息。 宁书艺看到这里,一边请经理把这一部分的监控视频拷贝给自己,一边在随身的记事本上记下了两个时间。 经理在一旁看着,有些好奇,小心翼翼地问:“你记得这是什么啊?” “这名死者从表现出身体不适的反应到停止的两个时间点。”宁书艺把记事本塞回外套口袋里,示意经理道,“麻烦你再把你们正门口的监控录像调出来,要这一场快开演之前的一段时间内的。” “没问题!没问题!”经理连忙应声,手里一边帮宁书艺调监控,一边忍不住感慨,“你这记忆力可真不错!刚才那么聚精会神盯着监控画面,还能把这俩时间记那么清楚,都精确到秒了!” 宁书艺笑了笑,没搭腔,等经理把影院正门外的监控调出来,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看监控上。 方才他们上来的时候,走的是一个很偏僻的后门,人少安静。 影院的正门外那可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这个商场很大,这一层楼除了这一家私人影院之外,还有许多其他的店铺场所,所以来这一层楼的顾客很多,却未必都是奔着影院来的。 私人影院的位置不错,正对着扶梯的方向,只是来来往往的人很多,走走停停,乱哄哄的,宁书艺不得不瞪大了眼睛,仔细盯着电梯口,想要在死者从扶梯上楼的一瞬间抓到她的身影,可是看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看到。 “这里。”一旁的霍岩忽然开了口,伸手在屏幕一角指了一下。 宁书艺看向他指着的那一抹人影,果然是死者和她的那个朋友,她们刚刚出现在监控摄像头能拍得到的边缘就被霍岩发现了。 画面中两个人有说有笑,手里还提着几个小购物袋,看样子应该是从别的方向上楼来,先逛了一会儿才到影院来的。 观影前还能逛街购物,看起来精神头儿十足,那就更加排除了在观影前就已经有身体不适的状况。 第四章 黑洞 这两个人不急不忙走到影楼门口,死者的朋友不知道对她说了什么,死者在一个垃圾箱旁边站了下来,把原本手里提着的几个小购物袋里的东西掏出来,都塞进了自己的包里面,购物袋团作一团,丢进垃圾箱,这才攥着手机和朋友一同进了私人影院。 她的朋友身上斜挎着一个看起来只够容纳手机和钥匙的小包,怀里抱着一桶爆米花,很显然这一桶爆米花并不是她们两个在影院里面购买的,而是提前买好了,一路抱着带过来。 宁书艺皱了皱眉,方才在看放映厅里面监控录像的时候,死者的这位朋友可是在入场之后,一落座就把爆米花桶塞给了死者,一直到电影放了一半多,她匆匆忙忙提前离场,始终没有碰过一下,只有死者自己一个人抱着吃。 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在看电影之前一切正常,看不出任何不适,也没有什么病恹恹的虚弱感,甚至从她们进入影院前后的监控画面来看,这名死者不仅没有不适,甚至还兴致格外高涨,可以说是有些接近兴奋的程度,和朋友说话的时候,会有一些手舞足蹈地肢体动作。 一场恐怖片,一个中途匆忙离场的朋友,一桶只有死者一个人吃过的爆米花,一场在朋友离开之后不久就发生的心源性猝死…… 这些单一的信息凑在一起,让宁书艺总觉得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个商场里其他区域的监控就已经不是私人影院能够有权限调取的了,宁书艺把这边的录像拷贝过来就回去同留下来继续处理其他事情的赵大宝打了个招呼,就一边找商场保安室,一边再一次尝试联络死者的亲友。 霍岩这一次倒是没用谁安排,自动自发跟在宁书艺身后。 去找商场保安室的途中,宁书艺终于联系到了那个通讯录里的“姑姑”,本以为对方应该是死者的亲戚,没曾想接电话的是一个听起来声音也很年轻的女孩儿。 对方一听是警察打过来的电话,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在电话里对宁书艺解释说,她其实只是死者的一个关系要好的网友,因为死者在准备考研,所以她经常叫死者“过儿”,死者就开玩笑,把她给存成了“姑姑”。 宁书艺对这个死去的女孩儿生前的行事风格有些哭笑不得。 好在她之前存下来的另外几个号码里,还真有一个人同死者是有一些亲戚关系的,将死者父亲的联系方式给了宁书艺,她这才和死者父亲成功取得了联系。 这一路上,宁书艺一边走路一边忙着打电话,被那个网友“姑姑”搞得有些懵,一心就想着赶紧联系到家属,别的也没有太注意,就感觉中间霍岩似乎走开了一下,之后就每走一段,霍岩就会在一旁无声地示意她朝什么方向走。 于是等她终于和死者父亲沟通好,挂断电话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保安室的门口。 “你什么时候问到的?”宁书艺有点惊讶地问。方才虽然注意力都在打电话上,但隐约还是有一些印象的,这一路上七拐八拐,从A座到了B座,又坐电梯上楼,这保安室的位置可并不是特别好找。 “中间路过一个服务台,那边的人告诉我的。”霍岩回答。 宁书艺冲他比了个大拇指,霍岩没有做什么回应,她也见怪不怪。 之前一拍大腿让这位枪神帮自己提高体能素质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了,这个人说难相处其实并不难,但是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相处的角色。 他和刑警队里另外一个出了名气场强大、不好相处的纪渊还不一样。 纪渊是冷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气息,让人会想退避三舍,不想主动过去招惹他,闹出什么不自在来。 霍岩不是。 他就像一个黑洞,别人的情绪传递过去,到了他那里就都被吞噬掉,不会得到任何的回应,他本人永远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波动的情绪,犹如一潭死水。 他也会同别人说话交流,但是并不会因为这些交流而变得多几分熟稔。 可以说,这个人自我封闭的程度很深,活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一团浓雾,让人看不清。 不过这些宁书艺倒是并不在意,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怎么个活法儿的自由,只要不伤天害理,不违反法律道德,别人也管不着。 到了保安室,亮出工作证,说明来意,值班的保安也很爽快地把那段时间商场几个大门的监控逐一调取出来,让宁书艺他们查看。 之前电梯口的监控画面就已经人很多,看起来很杂乱了,这回位置换成了商场大门口,就更是络绎不绝,进出的人交织在一起,让人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死死盯着找。 一号门的监控录像里面什么都没有,二号门的也是一场空,到了三号门的时候,宁书艺发现这个门应该是商场最主要的出入口,人格外多。 就在这时,一旁的霍岩示意保安暂停画面,然后伸手一指,刚好看到死者刚刚从门外走进来的身影,他几乎是在死者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 保安有些惊讶,看了看他,称赞道:“哥,你这眼力可以啊!” 那当然好了,作为一名曾经的金牌狙击手,眼力这种东西,恐怕是霍岩一身本事里面最不起眼的基本配置了吧! 宁书艺在心里偷偷嘀咕着,注意力继续放在画面中的死者本人身上。 于是接下来的这一段视频就恢复了正常的播放速度,可以看出这个时候的死者,手里什么也没有拿,只背了随身的那个皮包而已,而和她一起的女孩儿怀里已经抱着爆米花桶了。 两个人进入商场的时间距离电影开场还有将近一个小时,死者看起来和之前影院监控里的一样,兴高采烈,甚至有点略显兴奋,情绪很高涨的样子。 随后切换了几次监控位置之后,这两个人进入商场后的路径便大体清晰起来。 可以看出死者的确是状态不错,一路上楼都没有着急直奔电影院,一会儿这里逛一逛,一会儿那里逛一逛,一路上零零碎碎买了不少东西。 倒是与她一起的女孩儿时不时会看看时间,做出催促的姿态。 第五章 老父亲 现在这季节,虽然说回暖了许多,也仍旧有寒意。像爆米花这种东西,谁都知道刚出锅的那种热乎乎香喷喷的最好吃,明明就是一种商场中、影院里都有贩卖的零食,为什么要从外面早早买了,一路抱着走过来呢? 宁书艺忍不住又多留意了那个陪着死者一起的女孩儿几眼,监控画面上,她的容貌并不是看得特别清楚,能有一个囫囵的模样,不过有一个镜头是她撩了一下披在身后的长发,露出了脖子侧面的一块豆沙色的胎记,约摸有一元钱硬币那么大。 在看过监控之后,基本上可以确定,死者打从进入商场之后,一直到在影院放映厅里死去,除了她的那位女性朋友之外,就没有再同其他任何人有过接触。 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之后,宁书艺和霍岩就一同离开了商场,赵大宝跟着另外一台车已经先回了,之前就留了车钥匙给宁书艺,她和霍岩自己开车回去。 绕到楼后找到他们的车,宁书艺问霍岩:“你开我开?” 霍岩伸手接过车钥匙,开门钻进了驾驶位,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这倒是正合宁书艺的心意,她会开车,驾驶技术也还不错,但是并不喜欢。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坐在旁边,不管是看看外面的街景,还是放空大脑,或者思考一些问题,都挺舒服的。 这不,坐在副驾驶上,宁书艺脑子里就已经不由自主开始回忆起方才那名死者的模样,还有张法医初步检查之后的结论。 张法医说死者像是死于心源性猝死,这个结论虽然说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验证,但是以张法医丰富的执业经验,怕是不会有多么大的出入,只不过能够引起心源性猝死的原因有很多,到底是哪一种,现在暂时没有办法下定论。 有可能是死者本身就患有心脏疾病,无法承受过大的刺激。 有可能是死者生前工作、学习压力过大,导致过劳,让心脏不堪负荷。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食用了某种东西,能够造成心脏骤停的死亡结果…… 那么问题就来了,一个本就有严重心脏疾病的人,会拿自己的健康甚至生命开玩笑,选择去看那种特别容易一惊一乍吓唬人的恐怖片么? 而在这样一个工作日的白天,能够和朋友一起,打扮得漂漂亮亮,到商场逛街看电影的人,又有多大的概率是一直长时间在高强度的工作或者学习,导致身体持续过劳的呢? 尽管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定论,但是宁书艺隐隐觉得,这应该不会是一起自然死亡。 回到局里,死者的父亲还没有到,宁书艺先着手确认一下死者的身份。 死者包中有她的身份证,所以可以很轻松地查到她的许多个人信息。 这名死者名叫王雨洛,今年二十五岁,是W市本地人,大学毕业,无不良记录。 并且从她的户籍信息所登记的家庭住址来看,这应该是一个家境富裕殷实的姑娘。 这一点倒是也与她在现场时身上的衣着打扮,还有那一只价格不菲的名牌皮包相吻合。 至于大学毕业之后的工作状况,这个信息暂时还没有办法掌握到。 又过了一会儿,办公室里匆匆忙忙进来了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接近七十岁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一对五十岁上下的夫妇,三个人看起来都有些慌慌张张的。 一进办公室,为首的男人便立刻开口询问:“请问哪位是宁警官?” 宁书艺连忙起身迎上去:“你们是王雨洛的家人吧?我就是宁书艺。” 她一边问,一边将视线落在那一对五十来岁的夫妇身上,那女人的模样和死去的王雨洛有着三分相似,年龄看起来也比较符合母女的差距。 没想到最先开口回应她的却是那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你好,宁警官,我是王雨洛的爸爸!刚才在电话里都没有来得及问仔细,我女儿之前一直都是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猝死了?她身体一直很好,没有问题,会不会是人有相似,搞错了?” 遇到这样的询问,宁书艺已经习以为常,毕竟这么大的一件事,对于死者家属而言无疑都是晴天霹雳,第一反应往往都是否认,不愿意接受这种事实。 “那您跟我去法医那边走一趟吧,正好还有一些需要家属签字的。”她对王雨洛父亲说。 王雨洛父亲连忙点头答应,跟着宁书艺往外走,那对中年夫妇也紧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宁书艺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看他们,王雨洛父亲这才想起来:“不好意思,宁警官,刚才着急,没给你介绍,他们是雨洛的姑姑和姑父,我平时工作忙,这些年来生活上很多事都是孩子的姑姑和姑父在照顾,所以他们听到消息就跟我一起来了。” 说罢,他冲两个人摆摆手:“你们两个别跟着过去添乱了,我过去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在这儿等着,回头要是需要了解情况的时候,你们再跟人家说。” 说完之后,他又忍不住补了一句:“万一要是搞错了,你俩犯不着受那个惊吓!” 王雨洛姑姑和姑父一听这话,便立马刹住了脚步,没有继续跟上来。 之后的认尸过程可想而知,王雨洛生前没有遭遇到任何的面部外伤,身份证件又就在随身物品里,被弄错的概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她父亲只瞄了一眼,就打了个晃,要不是在法医那边一直没回队里的霍岩帮忙从身后扶了一把,那一跤怕是要摔得不轻。 王雨洛父亲面对着女儿冰冷的尸体,一瞬间便老泪纵横,一把年纪的男人看起来可怜而又无助,巨大的悲伤让他连哭出声都做不到。 “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怎么……怎么就……”他眼泪不停流,脸上的表情既有懊恼,又带着无法接受现实的困惑,“这让我下去怎么跟孩子她妈交代啊……” 第六章 经济补偿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给王雨洛父亲充分的时间宣泄情绪。 霍岩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看着痛哭的老人,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情绪也让人有些看不懂。 宁书艺怀疑自己可能是看错了,不然她怎么会觉得霍岩的眼神里带着几分……羡慕? 她下意识摇了摇头,认为自己的这个感觉着实是有点离谱,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荒谬!哪有人会看着一个为死去孩子痛哭流涕的父亲,流露出羡慕神情的呢!太离谱了! 王雨洛父亲在这里面对着死去的女儿,情绪始终难以冷静下来。没法子,宁书艺让霍岩留在这边再等一会儿,她先陪王雨洛父亲把法医这边需要家属处理的手续办完,就先回队里去,毕竟他这样反复受刺激也不好,冷静不下来没有办法取得沟通。 尤其是,王雨洛的姑姑和姑父还都等在队里那边呢,方才王雨洛父亲也说了,女儿平时的生活都是他们两夫妇在帮忙照应,那么如果想了解清楚,估计还得跟他们谈。 回到队里的时候,王雨洛父亲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宁书艺把他和等在那边的两位一起带到了会客室,王雨洛姑姑和姑父一看到王雨洛父亲回去时候的反应,也已经明白了死者确系王雨洛,脸上的表情顿时也沉重起来。 宁书艺给了王雨洛父亲一点时间,让他稍微调整一下状态,然后才开口询问:“您对王雨洛平日里的情况,大体上能了解多少?能和我说一说么?” 王雨洛父亲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摇摇头:“雨洛小的时候她妈妈就过世了,我那会儿事业刚起步,为了赚钱养家养孩子,精力上就分不出来。 经济方面,我是给了她很大自由的,但是其他方面,我确实是没怎么太过问。 等后来孩子大了,我倒是有心想要跟她沟通沟通,但是…… 我现在真后悔,干嘛跟孩子一般见识,她不想理我,我就死皮赖脸理她啊!” “哥,你别这么说,这种事儿谁也没办法料到!”王雨洛姑姑叹了一口气,安慰情绪崩溃的大哥,“你忙不也是为了让雨洛过上好日子么!要是当初没有你在外头打拼,孩子这些年吃啥喝啥!你这个当爹的就够不容易了,可千万别胡思乱想! 雨洛这孩子……她就不是那种跟长辈能亲亲热热相处的性格!你说你没时间陪她,那我总有了吧!咱就是说,我对我自己闺女都没有对雨洛那么上心过,那于梦芃小时候因为这个跟我闹过多少会意见啊,说我偏心表姐,对表姐比对亲闺女都好。 可是呢?这孩子不是照样对我也没见有多亲近么!她就是那样的性格,不是说咱们做长辈的谁对她没有尽到心思!这么多年,几乎所有的事情你不也都是由着她,顺着她,让着她么……” 王雨洛姑姑的话没有说完,一旁的姑父用膝盖碰了碰她的腿,似乎是在暗示她注意自己的措辞,王雨洛姑姑这才意识到,不管自己侄女之前是个什么样的性子,至少现在人出了事,眼下很显然不是一个去对侄女评头品足的恰当时机。 于是她也有些讪讪地闭上了嘴,没有继续往下说。 宁书艺在一旁听得明白,看样子这个王雨洛是在一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家人给了她足够富裕的生活条件,却没有怎么给予过关心照顾,所以一家人待她不错,却又与她隔阂颇深。 “您平日里和王雨洛不住在一起么?”宁书艺同王雨洛父亲确认。 “住一起,但是见不到面。”王雨洛父亲摇摇头,“我早出晚归,她晚上不睡早上不起,而且前几年我们两个因为一些事情,闹得不太愉快,这孩子一赌气,把二楼的楼梯口装了一扇防盗门,不让我上楼去。 我们爷俩儿虽说确实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又跟不住在一起没什么区别。” “您呢?”宁书艺又把视线投向王雨洛的姑姑。 王雨洛姑姑被直接问到头上,显得有些局促,讷讷道:“我平时照顾她生活上的琐琐碎碎的事情,也就是没什么事到家里帮他们爷俩打扫打扫卫生,给家里添置点生活用品,给我侄女做点饭菜放在冰箱里。 哦,她要是在家的时候,我说上楼去给她打扫打扫房间里,她是同意的,但是如果她不在家,那她也不给我钥匙,不许我上她那一层去收拾。” “那你们对王雨洛的身体健康状况有了解么?” “雨洛健康状况没有问题啊!”王雨洛姑姑不假思索地回应道,“她上个月才体检完,报告单还是我去替她取的呢,所有指标都特别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她没有先天性的心脏疾病吧?” “没有!这个绝对没有,否则我也不会觉得是你们搞错了。”王雨洛父亲回答。 “那她的工作情况呢?还有没有存在压力太大,或者是过劳之类的情况?”宁书艺又问。 王雨洛姑姑连忙摆手:“那更没有这种事了!这事儿不用问我哥,我都最清楚不过了! 雨洛她大学毕业都两年多了,她爸说要给她托人安排个好一点的工作,女孩子家,安安稳稳的,她不干,非得说是要靠自己,不靠她爸,就不听她爸的安排! 打从毕业前就说要考研,这孩子前前后后都考了两次啦,连边儿都沾不上,我也没见她下什么苦功夫,晚上打游戏,早上不起床,那考研学习班续了一期又一期。 家里也没人指望她真考上,也没人催过她,谁也没给过她压力啊!” 说完之后,她有些疑惑,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扭头看了看自己哥哥,小声问:“哥,雨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啊?她这到底是怎么没的? 这一会儿问有没有心脏病,一会儿又问有没有压力太大,工作学习太辛苦的,给我都问懵了!这孩子不会想不开做傻事了吧?” 第七章 报告异常 不管平日里王雨洛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与父亲的关系是亲近还是疏远,至少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儿上,姑姑的一番话还是让父亲听着觉得很不舒服。 “雨洛她不是那种孩子!”王雨洛父亲的声音里透出了几分愠怒,“她现在人都已经不在了,你还说什么考研努力不努力的事!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能选,我都愿意替她死,让她好好活着,吃喝玩乐,哪怕是就一事无成混一辈子,那也行啊!” 说着,他眼泪又落下来:“前几天我还给她打电话,让她就别折腾考研的事儿了,都考了两年了,连分数线都没摸着,不如让我帮她安排个工作,她还是不愿意,我们爷俩儿又是谈了个不欢而散,之后她就把我号码拉黑,再不接我电话了…… 要不然,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去看那个什么鬼电影!” “鬼电影?雨洛是去看那个什么恐怖片出事的?”王雨洛姑姑一愣,“不是说那个电影在外国都把看电影的人吓死了么?咱家雨洛是不是也是被电影给吓死了啊?!” “你知道她要去看恐怖片的事儿?”王雨洛父亲扭头看向自己妹妹。 王雨洛姑姑点点头:“早上听我家于梦芃说了一嘴,说雨洛要去看那个她也惦记了很久的电影,特别吓人特别刺激,我没让,她还跟我生气来着。” “你能拦住你自己闺女,怎么就不帮我拦着雨洛?!”王雨洛父亲恼火道。 王雨洛姑姑有些委屈:“我能拦得住她么?雨洛那性子,从十来岁开始,她想干什么你都由着她,让我别管,只要她高兴,怎么都行! 等后来大了,你看我说什么话她肯听!高兴了叫我一声姑姑,不高兴了一句’你又不是我妈你管得着么’,我可就一句话都接不上了!” 她这么一说,王雨洛父亲倒也找回了两分理智,想到自己女儿平日里的一贯性格,知道这事儿真不是姑姑能够拦得住的,只能是叹了一口气,不再吭声。 他说不出什么来,王雨洛姑姑却是有话说了。 她一脸严肃地对宁书艺说:“孩子,阿姨跟你说,我那侄女平时身体好得很,年年那体检都是我陪着她去的,所以这肯定不是我们自己的责任。 你说那个什么鬼片儿,为什么正规的电影院不让放?那肯定是有人家的理由啊! 我闺女说,那电影在外国把看电影的人都给吓死了,方才我听了半天,也听明白了,我侄女好端端的去看电影,然后出了事,对吧? 她是不是就是叫电影给吓坏了的?以前就听人说过,人是真的能给吓破胆的,那这事儿你们警察是不是得管?这个责任,他们那个电影院是不是得负? 我听我闺女说,那个电影别处都不让放,那个电影院偷偷放,连宣传都不敢做,那你说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我们那么好的一个孩子,二十多岁正是最好的年纪,叫他们放电影给吓死了,这事儿你们警察可得给我们家属一个交代!” “现在死因还没有一个最终结论,最重要的是把王雨洛出事的原因弄清楚,追责那是明确了原因之后才能够做的。”宁书艺向王雨洛姑姑解释说。 王雨洛父亲对此倒是十分赞同,连连点头:“别的对我都不重要,我就想知道我女儿到底是怎么了!” 正说着,会客室外传来了敲门声,宁书艺应了一声“请进”,霍岩推门而入,径直走到她跟前,把手里的一张报告单递了过来。 宁书艺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最初步的独性检测结果出来了,她连忙示意王雨洛的家属稍等,自己仔细将那报告看了一遍。 这份报告上的结论倒是并没有什么能够让人感到惊讶的东西,和宁书艺之前的猜测差不多,王雨洛的体内的确不算“干净”。 根据检验结果,在她的血液里尚残留着某种成分,这一成分具有一定的成瘾性,并且能够产生致幻作用。 并且根据宁书艺所掌握的知识,这种成分如果只是少量存在,则会让人产生幻觉,一旦摄入量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则有可能会导致死亡的结果。 说白了,被检验出的这种成分,是一种公认的软独品,是法律所绝对禁止的。 宁书艺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商场监控画面里,王雨洛手舞足蹈,看起来颇有些兴奋的身影。 当时以为她是跟朋友相约出来逛街看电影,所以心情特别好,异常开心,但现在看来,明显不是这样。 她应该是当时还在“high”着,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从报告的结论来看,王雨洛血液当中残留的成分浓度并不足以形成致死量,不会直接就让她在短时间内心脏骤停猝死。 那么真正的致死原因还需要继续挖掘,但这种成分或许也是重要的诱因之一。 “张法医那边什么意见?”宁书艺问霍岩。 这个问题霍岩在回来之前就已经同张法医沟通过。 “张法医的意思是,最好进行更深一步的检验。”他回答道,“比较常见的独物已经通过初步检验排除掉了,如果还有其他可能性,恐怕也是比较不寻常的,咱们这边处理不了,得送到省里的实验室去。 目前的结论是存在死者吸食某种软独品之后,导致心率过快等问题,又在恐怖片的刺激下导致了心源性猝死这种可能性,暂时没有办法直接认定是他杀。 张法医他们也不能保证送检去省里就一定能够有什么决定性的结果,所以这件事需要征求家属的意见。” “我没意见!”他话音未落,王雨洛父亲就已经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快,与其说是“站起来”,倒不如说更像是“蹿起来”。 “我女儿是个好孩子,她虽然性格有那么一点叛逆,但是分得清好歹,你们说的什么软独硬独的,她是绝对不会碰的!” 很显然在此情此景下,这样的一份检验结果,对他来说是一种刺伤,让他难以接受,“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肯定是有人图谋不轨害了我女儿,给她下药了! 所以你们尽管查!要怎么查都行!别说是送到省里头去,就算是再往上送,我都没意见!这里头如果涉及到什么费用问题,我们家可以自理! 钱什么的都不是问题,我就要一个说法,一个证明我女儿不是自己去学坏的说法!我绝对支持你们的工作,你们需要什么许可我都签字!” 第八章 窝里横 “是啊,我们家雨洛可不是那样的孩子!”王雨洛姑姑也在一旁忙不迭跟着说,“她肯定不能自己去吃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了!”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有些吃不准地问:“就是吧,这孩子平时就总喜欢吃外头的那些垃圾食品,什么这个奶茶那个辣条的,我就跟她说,别吃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里头指不定添加了什么东西! 人家网上不是都说了么,那都叫什么……什么狠活儿?” “科技与狠活儿!”王雨洛姑父在一旁提醒。 “对对对!科技与狠活儿!现在外头人不都这么说么!”王雨洛姑姑连连点头,“会不会是那些东西里头,掺了什么让人吃了就上瘾的玩意儿?就为了让人吃完还想吃,就总去买? 刚才这后进来的小伙子不是说了么,光是那个死不了人,关键是在电影院里看电影被吓着了,本来可能就身体不太舒服,再一受惊吓,出事了! 要我说,你们这边该怎么验怎么验,但是那个电影院你们该管也得管啊!要不然的话,今天是我们家雨洛,明天万一再吓坏、吓死了个别家的孩子,那不是造孽么!” “应该不存在食品添加剂出问题的可能性。”宁书艺对王雨洛姑姑摇摇头,对于被害人家属关心则乱的情况也算是见怪不怪,“这东西的成本可比那些垃圾食品高多了。” “哦……”王雨洛姑姑一听是这样,点点头,“那垃圾食品就算没有关系,电影院也还是得查一查的吧?他们把我们家孩子给吓出人命了,不用赔偿的么?” “你这个人!总盯着赔偿干什么!”王雨洛父亲本身听说女儿的血液残留物存在问题,就已经是雪上加霜,心烦意乱,听妹妹在一旁说这些就更是愈发烦躁,忍不住开口斥责了几句。 王雨洛姑姑似乎还想解释,宁书艺余光瞥见王雨洛姑父用膝盖轻轻碰了碰妻子的腿,王雨洛姑姑原本要说的话便又咽了回去,没有说出来。 她迅速想了一下,话锋一转:“要不你们查一查雨洛的那些朋友?她在外面应该是有一圈子小朋友,有事没事总神神秘秘的不知道折腾点什么! 现在的孩子,在外头想要干什么,都不让家里头长辈知道,他们想瞒着我们可容易了,但是她身边的那些朋朋友友的,肯定就都一清二楚!” 王雨洛姑父在一旁又用腿碰了碰妻子,王雨洛姑姑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宁书艺第二次留意到了王雨洛姑父的这个小动作,但是没有作声,装作并没有察觉到的样子。 一旁的霍岩似乎也是一样的反应,他的视线迅速地在王雨洛姑姑和姑父身上扫了一圈,依旧是面色不显,就和平日里一样,让人看不出他的任何心思。 “既然说到这件事了,那你们对王雨洛的交友情况了解多少?她平日里来往比较密切的都是一些什么人?有没有和什么人结怨的情况?”宁书艺顺着王雨洛姑姑之前的话,开口向他们询问道。 “这个我确实是不清楚。”王雨洛父亲又是惭愧又是后悔地表示,“我对她的朋友有印象,那都还是小学时候的事了,那时候她身边有那么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小伙伴。 不过后来她妈妈去世之后,孩子就变得特别敏感,很介意别人说她没有妈妈什么的,在原本的学校总是跟人闹矛盾,老师三天两头的找我,所以我就给她转了学,以前的玩伴儿也就都失去联系了。 等她上中学以后的事,我那时候正好是事业关键期,确实是没怎么顾得上她,就只知道她后来跟朋友什么的出去玩,花销都不小,我给她的零花钱也是越来越多。 我就想着,孩子没妈,爸又顾不上她,只要她能有几个好朋友,陪着她,让她高兴,一起出去玩什么的谁来负担开销那都无所谓的事儿。 而且女孩子家家的,也做不出多出格的事情,我就始终没有太插手过。 至于结怨……” 王雨洛父亲重重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我感觉这孩子除了跟我有仇,对我一肚子怨气,跟谁都挺好的,没听说过她跟什么人闹过什么大矛盾啊。” “这个确实是。”王雨洛姑姑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瞄了自己哥哥一眼,“雨洛这孩子别的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格吧,多少有那么一点窝里横。 平时在外头也没见她跟别人有多大的能耐,回家见着我们了,那脾气反倒比在外头还大。 所以说她要是在外面跟谁结了那么大的仇,我是不太信,那得是多大的恩怨啊,才能把人往死里坑?!” “也就是说,你们对她的交友情况全都一无所知?”宁书艺没有理会王雨洛姑姑的反问,而是直接提炼了他们这一番说辞的中心思想出来。 几个王雨洛的长辈都讪讪地点了点头,没法否认。 “不过说到结怨的人……也不一定就是雨洛的朋友吧?”方才几乎没怎么开过口的王雨洛姑父,这会儿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扭头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大舅子,“之前那谁跟咱哥的事儿,不是叫雨洛搅合了,那当时不也是恨得咬牙切齿,从雨洛身上往下撕块肉的心思都有么!” “可不!”他这么一说,王雨洛姑姑顿时也受到了启发,“你不说我差一点把这个人都给忘了! 哥,你之前差一点跟吴彩梅结婚,不是临了临了,被雨洛给搅和了,婚也没结成,吴彩梅还落了一肚子的怨气吗? 我可记得当时她那恨得厉害啊!咬牙切齿地说咱们一家子怎么怎么辜负了她,怎么怎么欺负她,咱们肯定都得遭报应,一个也跑不了什么的么!” 王雨洛父亲脸色有些尴尬,瞪了一眼自己妹妹:“你提她干什么!都是不相干的人!” “这个吴彩梅是什么人?和王雨洛有过比较严重的矛盾?”宁书艺连忙问。 王雨洛姑姑想要回答,被王雨洛父亲瞪了一眼,就没有说话。 第九章 拆婚 “是这样的,这事我可以给你们解释一下。”王雨洛父亲叹气道,“我当年和雨洛妈妈结婚,婚后好多年一直都没有孩子,到处求医问药,折腾了好多年,好歹算是在我四十岁的那一年,生下这么个女儿。 四十岁才有孩子,我们两口子算是老来得子了,所以对孩子比较宠爱,雨洛五岁的时候她妈妈就生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撑到孩子八九岁的时候,就撒手去了。 打那之后我就一个人带着孩子,怕孩子敏感,怕孩子受气,加上后来因为工作太忙了,我年纪也不小了,没那个心思再婚,就一直是一个人单着。 吴彩梅原来是我秘书,在公司里头帮我工作,挺好的一个人,工作能力没得说,对我的帮助很大。 我呢,从感情方面确实是得承认,有那个想要跟她重新组成家庭的心思,但是就怕雨洛不接受,所以遮遮掩掩了很久,跟孩子稍微渗透了一下。 孩子一开始说,只要我跟吴彩梅不另外再生孩子,她就同意,后来又说,自己那时候上了高中了,正是关键的时候,家里如果有什么变化,会影响她。 所以我就跟吴彩梅商量好,等雨洛高考完,我俩就登记领证,正式结婚。 本来说好了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到了高三了,雨洛这孩子忽然变卦了,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再婚,要死要活的。” “是啊,这个我可记得!”王雨洛姑姑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当时雨洛闹得多凶啊,再那么闹下去,别说是高考了,感觉都能闹腾出人命来。” “为什么忽然会闹那么大?”宁书艺问。 “这孩子不知道听谁说的,说吴彩梅肯定是缓兵之计,她比我小十几岁,那时候才四十出头,之前答应不生是假的,这是看自己四十岁了,知道如果再不赶紧生孩子就没机会了,所以才着急结婚的。” 王王雨洛父亲一脸尴尬,面对着两个比自己年纪小一半还多的年轻警察,说这样的话题让他觉得有些羞耻:“当年因为雨洛闹得太厉害,我怕孩子出事,就跟吴彩梅说不行就再拖一拖,反正本来也是打算孩子上大学了再结婚,大不了再多等一年半载。 吴彩梅因为这个也跟我闹,觉得我的态度和立场有问题,一直都在为女儿退让,没有考虑过她,提出来要么马上结婚,要么马上分手,不管哪一种,她都不等了。 我没有办法,只好跟她分了,分手之后她也从我公司里离职,换了工作。 这事儿虽然是我对不住她,但是她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去报复雨洛的!她要报复,也得是报复我才对啊!毕竟我才是那个辜负了她的人!” 王雨洛父亲有些难过地抹了抹眼睛:“虽然说雨洛出事,我现在恨不得你们赶紧把害了她的人查出来,千刀万剐,但是吴彩梅…… 我当初已经很对不起她了,分手的时候要给她经济补偿,她都没有要,她真的是个好女人,当年被气急了,说几句狠话撒撒气也是正常的。 我是真不希望你们因为这件事,又把她给卷进来,让人家的生活又因为我受影响。” “这一点您放心,我们会酌情处理的。”宁书艺对他点点头,“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人命关天,涉及到的线索,还是要尽量毫无保留地提供给我们,这样才能够为破案提供帮助。” 王雨洛父亲讪讪点头,又是纠结又是惭愧,但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雨洛打从闹起来之后,就跟吴彩梅两个人水火不容,要不是闹到这一步,也不至于最后那么一个结局收场。 所以说,别说是吴彩梅想害雨洛了,就是她想跟雨洛打交道估计都不太现实。 我自己女儿出事了,我没道理为了一个外人去遮掩什么,是不管主观上还是客观上,都觉得牵扯不上吴彩梅,我才这么说的,没有不配合你们工作的意思。” “哥,吴彩梅肯定是接触不到咱家雨洛,那她自己接触不到,难道还不会花钱雇人,让别人帮她去接触么!” 王雨洛姑姑对这个差一点成为自己新嫂子的女人,很显然就没有那么王雨洛父亲那么信任了:“当初她恨成那样,结果你要给她分手补偿费,她竟然一分钱都不要,我就觉得不太现实。 你比她大十几岁,她要不是图你条件好,怎么可能跟你这么久!把自己从一个大姑娘活活熬成了老姑娘,她图什么? 要我说,她一开始不要你的补偿,就是想要在你面前拿姿态,让你愧疚,然后就顶着压力跟她结婚! 人家是跟你在这儿以退为进呢,没曾想你还真就放弃了,指不定她心里多恨得慌呐!” “行了,咱们家的事,你总扯上人家干嘛!”王雨洛父亲是很不愿意把吴彩梅牵扯进来,回应得有些生硬,对于王雨洛姑姑提出来的那种可能性也没有表态。 宁书艺想了想,问:“你们现在方不方便我们到家里面去看一看?虽然说案发现场不在家里,但是我觉得有必要让我们对王雨洛的生活状况有一个比较直观的掌握,对接下来的工作开展会有帮助。”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王雨洛父亲愣了一下,连忙答应,并且重新起身,“你们要是有时间,咱们现在就出发都可以啊! 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是能够查出雨洛到底是怎么出事的,让我们配合什么,我们都是责无旁贷!” “那要不,我打个电话,让于梦芃也过去一趟?”王雨洛姑姑向王雨洛父亲征求意见,“她平时跟雨洛关系好,人家小姐俩亲近,说不定雨洛的有一些事情,咱们是一问三不知,于梦芃就知道呢!” 说完,她又忙不迭向宁书艺和霍岩解释:“于梦芃是我闺女,比雨洛小两三岁,从小她们小姐俩就亲近,我估摸着,她可得比我们知道的多!” “那三位稍等一下,我去和领导打个招呼。”宁书艺点点头,示意霍岩在这里陪着三个死者家属呆一会儿,自己拿着检验报告向董大队做了一下简短的汇报。 第十章 美少女战士 董大队向来很放心宁书艺,知道这姑娘做事心细有条理,所以对她接下来的打算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这件事里面可能还涉及到了独物的问题,他必须额外叮嘱几句,让他们做事一定要有分寸,真涉及到了什么制售团伙,一定不能打草惊蛇。 得了许可之后,宁书艺回去会客室请王雨洛的家人带他们去家里走一趟。 这一回会客室,里面的画面让她有些哭笑不得。霍岩正襟危坐,一言不发,并没有再主动去向王雨洛父亲他们询问什么事情。 而王雨洛父亲和姑姑、姑父似乎也从霍岩的气场当中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三个人也都显得格外拘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仿佛四个人都在参禅打坐一样。 宁书艺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原本就觉得霍岩在同其他人打交道的时候会显得有些游离,现在就更加明显了。 虽然说一个人的性格是什么样的,这个问题很难从根本上得到改变,也与旁人无关,但是现在他到了警队里面来,想要好好的开展工作,除了要会和同事相处、协作之外,也得学会怎么同涉案人员、家属、知情者这些人打交道。 既然董大队答应了让她来带新同事,那她也不能真的就那人家当一个可以吓唬住滚刀肉的强气场工具人,该指出来的问题,以后也还是得找个机会和他沟通一下的。 见宁书艺回来了,王雨洛家人连忙起身,几个人动身出发,到王雨洛和她父亲共同居住的家中走一趟。 之前确认过王雨洛的住址,宁书艺就知道他们家的家底应该是比较殷实的那一种。真的到了那里再一看,果然和她原本的预期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雨洛家的房子有两层,单层大概有个小二百平的样子,两层叠加起来,面积十分可观。 一楼没有什么可说的,中规中矩的大户型装修风格,大理石地面,新中式的家具,看起来简简单单,又比较大气。 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也果然如王雨洛父亲之前说的一样,装了一扇防盗门,把一楼和二楼直接阻断,变成了两个完全独立的世界。 宁书艺临行前从王雨洛的随身物品当中找到了她的钥匙,这一次特意带过来,试了试,果然其中有一把就能够打得开那一扇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王雨洛父亲再一次落下了眼泪。 “以前这孩子总是锁着门,躲在楼上不肯下来跟我说话,不理人。”他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现在,们是开了,可是我再也等不到她喊我一声爸爸了……” 王雨洛姑父在一旁帮大舅子拍了拍背,算是给他一点安慰,王雨洛姑姑也是一番长吁短叹。 尽管这里并不是案发现场,宁书艺和霍岩为了尽量不破坏王雨洛离开前房间里的原貌,还是仔细的穿上了鞋套,戴好了手套,这才到二楼去。 二楼的风格和一楼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一进防盗门,迎面就是一个硕大的人形立牌,美少女战士里的水兵月摆着最经典的pose,仿佛是在同进门的人打招呼。 不过如果现在不是天光大亮的时候,在黑暗中一打开门,冷不防看到这么高大的一个人影立在面前,也保不齐会不会被吓一大跳。 除了这个水兵月的人形立牌之外,二楼一上来的小客厅里也到处都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装饰品,各色各样的模型和手办,有的半人多高,立在墙边,有的不过巴掌大小,顺着窗台便是码了一排。 “就这些东西,那都是雨洛的宝贝!”比起对二楼全然陌生,就好像到了别人家串门一样的王雨洛父亲,王雨洛姑姑就显得更有发言权了不少,毕竟她平日里帮忙打扫卫生的时候,倒也上来过几次。 “这都是她的玩具?”王雨洛父亲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二十五岁的女儿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他对女儿严重缺乏沟通和了解,一时之间有些诧异。 “她说真的叫什么来着,我还给忘了,有个词儿来着!反正宝贝得不行,我每次上来帮她打扫卫生,她都得跟我说,让我别碰这些东西,那上头的灰尘,她自己会打扫,免得被我再给碰坏了什么的。” “妈,你又老土了!那些叫手办!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你可千万别碰,那些东西可贵呢!” 一个清亮亮的女声从楼下传上来,“你把我舅带楼上去了?你们可快下来,万一会儿我姐回来撞见,肯定得发老大的脾气!” 一边说着话,一个看起来二十刚出头的女孩儿从楼下上来了,她的身高和死去的王雨洛差不多,不过衣着方面比起王雨洛倒是显得朴素了很多,模样也没有王雨洛秀气,不过说话的时候倒是有一股子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才有的鲜活劲儿。 “呀,是我闺女到了。”王雨洛姑姑连忙对宁书艺说,她三步两步走到门口,把刚刚上楼的女孩儿一把拉过来,叹了一口气,对她说,“梦芃啊,你姐她……出事了……” 那个名叫于梦芃的姑娘原本还因为看到不仅舅舅在楼上,旁边还有两个陌生人,正有些疑惑,听母亲这么一说,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可别吓唬我啊! 妈,你这岁数了,可不能开这种玩笑的啊!我姐又没得罪过你!” 王雨洛姑姑被女儿这话气得抬手就往她后背上拍了几巴掌:“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什么玩笑都感慨,什么话都敢说!你可嘴巴老实一点吧!别胡说乱说的了!你舅都已经够难受了!” 于梦芃扭脸看看舅舅,发现舅舅面如死灰,两只眼睛都有些肿了,还布满了血丝,似乎被吓到了,赶忙收起方才随口的调侃,意识到是真的有情况,连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出什么事了?交通事故?伤得很严重么? 早上出门的时候还打扮美美的,开开心心的,怎么就出事了呢!” 第十一章 前男友 “你今天早上见到你姐了?”王雨洛姑姑有些惊讶地看向女儿。 于梦芃摆摆手:“没,她早上发了张照片给我,让我看她今天的妆好看不好看。呐,你们自己看呗,这不是她发给我的么!好端端的!” 说着,她掏出手机,从里面调出自己和王雨洛的聊天内容,上面果然是早上八点多,王雨洛发给她了一张自拍照,照片上的女孩儿脸上带着精致的全妆,能够看得出是有经过一番悉心装扮的,看起来神采飞扬,心情很好的样子。 “看嘛,我没胡说八道吧!我当时还逗她呢,问她是有新桃花要约会,还是跟前男友复合了,结果她也没回我,这才过去大半天,怎么了这是?”于梦芃一脸疑惑。 “芃芃,你说什么前男友,什么复合啊?”王雨洛父亲一听自家外甥女这话,也有些吃惊,“雨洛她什么时候跟别人谈过恋爱么?这事儿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于梦芃自知失言,面色有些尴尬,有心想打个马虎眼搪塞过去,结果瞧见在场的几个人,全都盯着自己呢,根本就不是能够糊弄过去的架势,她也只好据实已告。 “我姐大学的时候谈了一个男朋友,没跟你们说,怕你们一听说了就唠唠叨叨,那个男的比我姐高一届,我姐大学毕业之后,俩人没走下去,分手了。 前阵子听我姐无意中提了一嘴,说那男的想跟她和好,我也不知道我姐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她也没跟我说,所以我才那么逗她一嘴。 反正我姐的条件摆在那儿呢,她可从来都不缺人追,就是不愿意让你们知道罢了。” “那她瞒着你舅舅,你知道了也帮她瞒着,也不告诉我?”王雨洛姑姑责怪女儿之前竟然选择知情不报。 于梦芃也很委屈:“我怎么告诉你啊?我告诉你,你就告诉我舅,我舅知道了,就得去问我姐,回过头来我姐就得赖我,跟我不高兴! 而且我姐这个人,人家都二十五了,又不是十五岁的小女孩儿!你当是在学校里头有男生给她写情书小纸条儿呢么?她至于大大小小什么事都跟家里长辈交代一顿么? 再者说了,我姐这人本身性格就比较独立,她十几岁那会儿都不见得什么事都愿意跟你们说,跟别说现在二十大几了! 我舅一年到头跟家里呆不上半年的时间,你呢,天天逮着我姐就跟人家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别说我姐了,我听着都觉得头大!” 王雨洛姑姑很显然是被女儿的话给刺伤了,表情有些难看,但是又碍于外人在场,不好发作,只能是皱着眉,用手指朝女儿点了点:“你呀你,这话说的,真是白眼儿狼……” 于梦芃也因为母亲的这一句话,脸色阴沉下来,把脸一扭,不说话了。 “宁警官,你们需要查看什么就尽管检查!我说了配合就绝对配合到底!”王雨洛父亲见宁书艺和霍岩一直站在一旁听自己妹妹和外甥女两个人拌嘴,赶忙开口同他们说。 宁书艺对他点点头,和霍岩两个人在这一层转了转,到处都看一看。 王雨洛的房间很大,也很凌乱,房间里无论是床边,沙发椅上,还是衣帽间,亦或是卧室内的小卫生间里,都或者堆叠或者搭挂着许多的衣服,梳妆台上各色各样的护肤品、化妆品也是瓶瓶罐罐堆满了一半的空间。 在王雨洛的衣帽间里面,宁书艺看到了大量的又漂亮又夸张的衣服裙子,有的中式复古,有的像是欧洲中世纪风格,有的颇具后现代科幻感,还有的略显怪异,很难界定像是什么。 等她又看到另外一侧的橱柜里面一顶一顶五颜六色的各式假发头套,就彻底明白了。 这个王雨洛生前应该是一个cosplay爱好者,看这些装备就知道,投入可真不小。 在梳妆台的一侧,还有一张小桌子,原本应该是作为书桌的用途,不过现在上面堆满了各种杂物,一摞书放在桌子下面的地板上,上面有一层灰扑扑的尘土,很显然是放在那已经有些时日没有碰过了。 宁书艺看了看书名,都是考研辅导类的教辅书籍,年份是去年的。 cosplay的服装和假发都非常有条理的收在柜子里,考研辅导书却在地板上积了一层灰。 王雨洛生前对这两件事当中的哪一桩更加上心,不言而喻。 估计是宁书艺盯着落了灰的考研辅导书看的举动引起了王雨洛姑姑的主意,她小心翼翼地凑到跟前来,陪着笑脸对宁书艺说:“我哥家里头平时都是没有外人来的,他们爷俩都不喜欢外人到家里头来,尤其是我那侄女,她从小就特别有那个……领地感!” “妈,什么领地感啊,多难听,好像说狼说狗似的!那叫个人空间意识!”于梦芃站在卧室门口,远远地在一旁纠正她的措辞。 “哎呀,意思差不多就行了!干啥啥不成,抬杠一个顶俩!”王雨洛姑姑扭头瞪了自己女儿一眼,后继续对宁书艺说,“她从来不让我自己一个人上楼来帮她打扫。要是她不在家,我根本上不来,她在家的话,高兴了让我上来收拾收拾,不高兴的话也一样是不给我开门。 我哥做生意的,忙,有的时候嫌累不想折腾就住公司,还有时候出差到处跑,这个家也不是经常回来,所以没请家政,就都是我,隔三差五过来帮着收拾一圈。 我家里家外也是一堆的事情,也没空有事没事总往着跑,最近就好久没过来帮忙打扫了,今天一看到处都是灰……让你们见笑了!” 宁书艺表示没有关系,视线越过王雨洛姑姑,看向老老实实站在卧室门外,似乎打定主意“不越雷池一步”的于梦芃。那姑娘和宁书艺视线相遇,她迅速朝母亲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扭过脸去,回避了宁书艺的目光,好像打定主意在长辈面前不想多开口说话似的。 第十二章 倔姑娘 在和自己母亲拌了几句嘴之后,又因为纠正母亲的措辞遭到了训斥,于梦芃的情绪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和最初接到电话赶过来时候的神采飞扬迥然不同,等宁书艺离开王雨洛卧室的时候,她已经一个人挪到了床边,没精打采地站在那里,一副不想开口说话的样子。 霍岩在王雨洛房间各处拍拍照片,以便回去的时候想要再确认什么细节,王雨洛父亲跟着他身后,似乎想要从他的态度来观察出什么端倪,姑姑和姑父也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反倒是已经在外面等霍岩的宁书艺这边显得比较清静。 宁书艺看了看默默立在一旁出神的于梦芃,对她笑了笑,女孩儿瞧见了,微微一愣,赶忙回过神来,也冲宁书艺抿了抿嘴。 “呆会儿有事么?”宁书艺的声音不大,于梦芃听得清,她父母那边就未必了。 于梦芃连忙摇摇头:“我呆会儿没什么事。” “那能不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行,但是……”于梦芃朝房间里看了一眼,“可别让我妈知道,回头你们有什么需要跟我舅舅通气的,私下里跟他联系就行。我妈那人……一惊一乍的。” 宁书艺点点头,对于梦芃的顾虑表示理解,两个人没有再多交流,也算是达成了一致。 霍岩拍好了照片回来,把手机递给宁书艺,让宁书艺看过,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两个人就打算离开。 到了楼下,不等宁书艺他们发话,王雨洛父亲先主动将那扇防盗门重新锁好,钥匙交还到宁书艺的手里。 “宁警官,还有这位霍警官。”他对两个人说,“虽然我平时对孩子关心不够,但是有一些事情,我还是可以保证的,我女儿身体没有问题,她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这一次出事,肯定是有人存心害她!所以她那一层,我原封不动帮你们锁好,钥匙你们拿着!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过来调查的,你们尽管联系我! 我不在乎别的,就只想要一个真相,到底我女儿是怎么死的!” 以往宁书艺最害怕就是遇到拒不配合的死者家属,这一次王雨洛父亲的配合度这么高,倒是也让她松了一口气,省了许多口舌。 王雨洛姑姑怕王雨洛父亲刚刚得知女儿出事的噩耗,一个人呆着不稳妥,尤其是在家里面容易睹物思人,胡思乱想,极力劝他到自己家里去。 王雨洛父亲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是架不住妹妹和妹夫两个人的极力劝说,又或许是他在这种情境下,也还是害怕一个人呆着,便同意了。 一行人下了楼,到了楼下与宁书艺和霍岩免不得还要客套一番,于梦芃趁着功夫在一旁同母亲说自己跟朋友原本就有约,需要出去一趟,晚一些再回去。 王雨洛姑姑光顾着和宁书艺他们说客气话,倒也没有太多心思去管女儿的事,冲她摆摆手,便算是答应了。 于梦芃趁着父母都还没有顾得上自己,连忙一个人先走开。 等宁书艺和霍岩与王家三人道别之后,出了那个小区,拐了一个弯,就在一条小路的路口里看到了等在那的于梦芃。 于梦芃冲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来:“我姐家这附近有一家甜品店,新开业没有两三个月,酒香巷子深,挺清净的,咱那儿坐着聊去吧!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能站在大街边上说的事儿!” 宁书艺当然没什么意见,她和霍岩跟着于梦芃一路左拐右拐,来到她说的那家甜品店,看装修就知道这里的确是挺新的,一楼窗明几净,满屋都飘着香甜的气息。 二楼环境也不错,有雅座,并且没有什么客人。 于梦芃很显然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熟门熟路找了一个靠窗边的安静雅座,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咱们好几个人跑这儿来坐着干聊感觉有点不像话,好歹也得买点什么喝的东西意思意思。”宁书艺对霍岩说,“你先过去坐,我下楼去买点就上来。” 说罢她就打算转身下楼,被霍岩给拦了下来。 “你过去坐,喝的东西我来买。”他对宁书艺摇摇头,“那是个小姑娘,我跟她呆在那儿不自在。” “我比她也没大出几岁去。”宁书艺一听这话,忍不住想要调侃他,“你带我练体能的时候,我怎么没看你因为不自在,给我放放水什么的?” “你不一样。”霍岩平淡如水的面上多了几分无奈,朝宁书艺打量了几眼,“你不是一般小姑娘,一般小姑娘没有你这么倔的。” 宁书艺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因为当初宁可苦练体能跟他杠上的事儿。 别看她模样生得乖巧,谁见了都觉得这是一个性格温柔好说话的软萌妹子,只有和宁书艺关系最亲近的人才知道,这姑娘的身体里装着一座“小火山”。 这“小火山”平时大部分时候都处于休眠状态,当她不服气的劲头被激发出来的时候,便会苏醒爆发。 以前虽说体能一直都是宁书艺的弱项,但那也是在合格范围内,只是相比较于她的脑力方面而言,稍显逊色,也绝没有人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去质疑她的能力水平。 霍岩很显然是那个吃螃蟹的人。 如果他当初只是拒绝接受董大队的安排,希望另外安排别人来带他适应新的工作环境,宁书艺都绝无二话。 可是这厮偏偏跟董大队说队里的人警体素质几乎都达不到自己的标准,宁书艺尤其不合格,所以希望不要给他安排这种帮忙带一带的熟手同事。 宁书艺觉得自己被人看扁了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话一说出来,那不是等于把全队人都看扁了么! 她偏不服,当即拍板说让霍岩按照自己的标准给她练体能,如果练出来了,就老老实实接受董大队的工作安排,别起刺儿。 如果练不出来,那她也绝对一句废话都没有。 事实证明,经过了这几个月的磨练,虽然说她现在的体能素质依旧不足以去和霍岩相提并论,但比起以前简直是质的飞跃,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然,个中辛苦,也是不足与外人道也…… 她可是浑身上下肌肉酸痛了足有小两个月,才稍微好过那么一点点的! 后来入警培训结束后,霍岩果然松口了,倒不是因为宁书艺合格了,主要是他方才话里说的那样,觉得她太倔了,拗不过。 第十三章 同人不同命 霍岩既然不愿意单独和于梦芃待在一块,宁可下楼买饮品,宁书艺倒也乐得少跑一趟腿儿,先随于梦芃过去,在她对面的小沙发上落座。 这个雅座旁边就是一扇欧式造型的大窗户,朝外面一看是一条步行街,视野很不错,又安静。 “你以前也总来这里么?”宁书艺开口同于梦芃闲聊,“这好地方一般人还真不一定知道!” “嗯,我之前有一段时间总来这儿看书什么的,躲躲清净。”于梦芃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妈你也见着了,人是真的不坏,但是那个性格,还有她那个唠叨,跟她一起呆久了是真的会觉得很崩溃! 她就总是一句话能反反复复换着词儿的跟你念叨好多遍,你不想干什么呢,她就拼命鼓励你去做,等你真的做了什么,她又拼命给你泼冷水! 我在她眼皮子底下,真的是什么事也做不好,有的时候被她搞得心烦意乱的,只能躲出去!” “你是还在读大学么?”宁书艺看她现在到了这边之后,没有父母在身边,明显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也愿意开口了,便没着急直奔主题,而是继续轻松地与她聊着天,“平时不住校,住家里走读?” 于梦芃忙不迭摆摆手:“我今年都快二十三了,去年夏天大学毕业的!要是还在念大学,我不就不用跑到这里来看书学习躲清静了么!” “你这是要准备考研?”宁书艺问。 毕竟一个大学毕业半年有余的人,能够被自己母亲一个电话随叫随到,之后还有空出来跟他们单独聊聊,这绝对不是一个工作状态下能有的清闲。 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却让于梦芃叹了一口气,开始对宁书艺大吐苦水起来:“别提了,我是偷偷摸摸复习考研的东西!而且也不是一直都有那个时间,很多时候我还是被我妈催着出去找工作去的! 姐,你一看就是上了几年班的人,你肯定不知道这两年大学生毕业找工作有多难!我这简历哗哗往外投,但是投出去十几份都未必能接到一个电话! 寻思我舅舅自己就开公司的,实在不行,先让他给我安排一个什么岗位,我先干着,骑驴找马呗,我妈又不让,说我姐都没接受我舅舅的安排,我一个外甥女,觍着脸跑去舅舅的公司里,那不是叫亲戚朋友笑话死! 她还跟我说,趁年轻就得自己出去闯,不能什么都指望着家里头给铺好路,一路都那么平平顺顺,依仗着家里头,久而久之的,人就废了!” 宁书艺没做声,很显然于梦芃是在诉苦,但是她母亲说的话听起来也很在理,这节骨眼儿,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但凡还指望一会儿这姑娘能够打开话匣子好好给自己提供信息,这会儿就不能有什么别的立场。 “我说行,那要不我也跟我姐一样,我也备战考研!反正我这个学校也不响亮,找工作也不好找,与其处处碰壁,不如提升一下自己呗! 结果我妈又不让!非得说什么我不是那块料,我们家也没有那么多闲钱给我备考烧着玩儿,让我趁早死了那条心!” 于梦芃估计这一肚子苦水儿一直也没有机会倒,这回终于逮着机会了,完全没有指望宁书艺对她的讲述做出什么回应,自顾自往下说。 “所以你就跟你母亲这儿‘暗度陈仓’呢?”宁书艺笑着问,“打算偷偷摸摸备考,一鸣惊人,给她一个惊喜?” “但愿我能给她惊喜吧!”于梦芃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就是不服,我想要证明给她看,我是那块料,别把我看得那么扁! 我也不甘心找一份不满意不理想的工作,就委委屈屈的为了糊口丢了梦想! 最重要的是,我就是不想让我妈总试图插手我的人生!你说有意思没!我舅舅之前对我姐没什么精力管,等我姐大学一毕业,他立马就想插手,干涉我姐的生活和工作安排了! 我妈呢,你别看她对我姐的事情上表现得那叫一个民主,那叫一个开明!甭管我姐干嘛,她都是天下第一的好姑姑,又是鼓励又是赞美的。 轮到我,她自己亲闺女这儿,那可就没有这待遇了!跟我舅舅如出一辙,要不说他们两个人是兄妹呢!年岁比我舅舅小了快二十岁,也不耽误她的观点想法一样迂腐,对自己孩子一样的武断霸道! 所以我就不服气,我就想证明我对了,她错了!” “有这心气儿挺好的。”宁书艺表示赞同。 于梦芃苦笑:“别说是心气儿了,就算是心火,遇到我妈这种超强灭火器,都能给全浇灭了!不怕跟你说实话,我姐比我大了三岁,我俩从小到大就没在一个学校里念过书,每一个阶段都恰好岔开,以前除了逢年过节,都没什么机会见面。 就是我大学快毕业那会儿,离校实习开始,为了躲我妈,我才经常去找我姐的,她那儿是我的避风港!我妈不敢跟我姐唠叨,跟她说话都得好声好气的,我就能借光有点好待遇。” “你妈妈可真是一个好姑姑啊!”宁书艺顺着她的话感慨,“看得出来,她对你表姐是真的很关心,平日里照顾得也比较多一些。” “可不么!”于梦芃笑道,“我小时候因为这个还吃过醋呢!觉得我妈爱我表姐,不爱我,又哭又闹的,被我妈好一顿臭骂! 我妈说我舅妈去世得早,我姐那么小就没了妈妈,已经很可怜了,没妈的孩子橡根草。结果呢,偏偏我舅舅当年为了给舅妈治病,家里的钱花得一干二净,为了养家糊口,就得拼了命的去创业打拼,也没有时间管我姐。 要是她再不照顾我姐,那我姐不就太可怜了么!所以她必须对我姐好,替我舅舅和舅妈加倍的去关爱我姐,不能让她觉得心里面难受。 那你说,她这么一说,我要是还闹,不就太不懂事了么!之后这么多年,我们家这种模式,我也都习惯了,也没想到小时候吃醋生气的人,长大了反倒是最能帮我制住我妈的人!” 第十四章 预备役网红 “这么看来,你和你表姐的感情还挺好的,算是攻守同盟了!”宁书艺调侃了一句,“我也有一个姐姐,从小到大我们姐俩要是有什么事商量好了瞒着爸妈,他们就肯定一点儿风都听不到。” “唉,那还是你们好啊!”于梦芃叹气道,“你和你姐那种听起来是真的好,我和我表姐不行,不是一回事儿!我们俩属于我单方面抱她的大腿! 她那个人你不认识,所以不知道,性格其实是有那么一点怪的,一般人弄不明白。 她高兴的时候,那表现得跟我可亲了,我就觉得我们姐妹俩也是属于感情特别好,特别亲近的那种。 但是等到她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是一百八十度急转弯,翻脸不认人,谁的面子都不给,油盐不进的! 要不我妈咋跟我那么能耐,跟我姐面前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呢!除了舍不得,也是实在是拿她那个性子没招儿了! 最近这一段时间,我跟我姐算是从小到大最亲近的状态了,毕竟她也一直不愿意去上班,就在那里泡考研班,我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偷偷摸摸看书复习,我俩算是同病相怜! 我本来还跟她商量过,不行的话,她那个考研班我替她去上,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么,结果还不行!那个考研班是什么实名制,我姐在他们那边泡了两年了,都成了熟面孔了,我替她去上课人家不让!” “听你的意思,王雨洛这个课也基本上没怎么好好上过?那她平时都做些什么呢?”正好话赶话说到这儿,宁书艺顺势问。 于梦芃耸耸肩:“你以为她是真的想考研么?其实她就是不想上班而已!备战考研就是一个幌子。 我姐那个人,嘴巴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她总是嫌我舅舅对她都没怎么陪伴关心过,现在却要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天天嘴上说着要努力,要靠自己,实际上一点都没在那些事情上费过力气。 她要是说自己不想上班,大学毕业就想玩儿,我舅舅肯定不能答应,所以她就用了一个缓兵之计,就说要考研,要证明自己,不靠家里什么的,这样不是家里长辈就没词儿说她了么! 实际上她就是心里有底,反正玩够了,家里的位置还能没有了她的么!” “王雨洛平时都玩些什么?cosplay么?”宁书艺问。 “算是吧。”于梦芃点头:“她是挺喜欢cosplay的,不过我不太确定她到底是喜欢cosplay本身,还是喜欢那种打扮得美美的,拍各种好看的照片,被人夸奖追捧的感觉。” “那她平时除了你之外,还有哪些经常玩在一起的朋友?”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于梦芃摇头,“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姐她性格比较奇怪,阴晴不定的,她心情好的时候就跟我聊几句,但是从来没有把我带到她的朋友圈子里去。 我感觉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特别密切的朋友,没见她平日里和谁来往特别亲密过! 网上的各种同好群什么的倒是没少加,好像还参加了一个什么什么网络社团,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这都是她愿意跟我提的时候说的那么一嘴,我就听听,要是刨根问底一个劲儿打听,保不齐她就生气翻脸了。” 说着,她把手机拿出来,一边在屏幕上操作着,一边对宁书艺说:“你等一下,我给你找出来我姐的主页,让你看看她的那些cos硬照!” 很快,于梦芃就点进了王雨洛的主页,把手机隔着桌子递给宁书艺,让她看上面的那些照片。 霍岩端着两杯水果茶回来的时候,宁书艺正在看王雨洛的照片呢,照片上的王雨洛变化着不同的妆容和造型,大部分都是二次元风格的,也有一些暗黑风,或者童话、神话主题。 照片看起来像是那种专业拍摄团队的作品,无论光线角度,还是后期修图,都技艺精湛。 霍岩把水果茶放在桌上,偏过脸去跟着宁书艺看了几张,很显然他对这种照片有点欣赏不来,眉头皱了皱,移开眼睛,不看了。 宁书艺看照片的时候,于梦芃在看霍岩,她似乎对霍岩很感兴趣,但是又不敢轻易开口同他说话,就只是时不时朝他瞟上几眼。 霍岩对她瞟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大体翻了翻之后,宁书艺把手机还给于梦芃:“王雨洛在这个爱好上看样子也是下了不少本钱,效果确实很好,我看粉丝也有小一万人了。” “对,我姐这个号才弄了不到半年吧,这还是她懒,拍了好看的照片就往上一传,别人留言啊什么的她也不怎么回复。 她是没有那个心思,纯粹就是喜欢那种感觉,没想真的把精力用在好好去打理自己的账号上,否则咱不说是什么大网红,最起码当个预备役小网红还是挺有那个资质的!” “嗯,确实,我刚才看到有一个头像,几乎每一次王雨洛发照片,那个账号都会来给点赞和评价,评价也都是赞美之词,这算是忠实粉丝了吧!”宁书艺笑着不动声色地打探了一句。 于梦芃听她这么说,当即翻了一个白眼儿:“你说的是不是头像是一颗红桃心儿,用户名叫‘为你写诗’的那个人?” “对,看样子你对他的印象也很深刻嘛!”宁书艺笑。 “能不深刻么!那就是我姐的前男友李桥啊!”于梦芃哼了一声,“那种男的,真让人下头!我看到他就觉得白眼儿都不够翻的,真不知道我姐当年看上他什么!” “方才在你舅舅家的时候,你好像不太愿意提起这个人,是怕你妈妈和舅舅刨根问底?” “是啊!”于梦芃叹气,“我早也不知道这个李桥这么恶心,不然的话为当初一发现我姐跟他谈恋爱,肯定立马就给我舅舅报信儿,绝对不能让他们成! 那会儿我姐喜欢他喜欢得不行不行的,看他哪儿都好,听说李桥他们家条件照比我舅舅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儿,我姐就怕我舅知道了不同意,所以瞒得死死的。 一直到后来,俩人都分手了,也没跟家里人说!” 第十五章 心机男 “既然瞒得这么严实,你又怎么知道这个账号就是他,并且对他的为人这么反感的呢?”宁书艺有些疑惑。 “那还不是因为这个渣男想吃回头草么!当初拿五做六,回头求复合的时候死缠烂打,我姐估计也是被他纠缠的有点烦,所以才跟我发牢骚,把她们俩以前的事都给我讲了一遍。” “那你介不介意把你知道的也给我们讲一讲?” “我是不介意,不过,姐姐,听完之后会不会因为你的心理不适,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于梦芃一脸厌恶,一边用杯子里的吸管不停搅动水果茶,一边说:“这个李桥比我姐高一届,俩人是在我姐入学迎新的时候认识的,我姐对他特别喜欢,主动倒追,他一开始拿五做六,还拖了一阵子才同意。 听我姐说,这个李桥是那种又自大又自卑的人,他又觉得自己是被我姐倒追的,所以在我姐面前有优越感,又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比不上我姐条件好,自尊心脆弱的一塌糊涂。 反正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他处处管着我姐,什么都得按照他的标准才行,就连衣服领口高低,裙子长短都得经过他许可,不然就闹小性子,我姐那时候爱得昏头,就忍了他那么久,一直到我姐都毕业之后,才受不了他,跟他提了分手。” 说到这里,于梦芃一脸吃了什么秽物一样的恶心表情,晃了晃脑袋:“打死你们都想不到,我姐要跟他分手的时候,这家伙是怎么说的。 他跟我姐说,他不同意,所以两个人不能分手。因为当初是我姐倒追的他,所以要分手也只能是他有权利提,我表姐没有权利先提分手! 就我姐那个脾气,真来劲了还管他这个!直接删掉了所有联系方式,把他给甩了。 打那之后大概清静了能有一年的功夫吧,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李桥转了一圈发现以他的水准,根本不可能再撞大运撞到我姐这么好条件的姑娘,就又跑来挽回。” 她晃了晃手机:“他那个名字你们不是看见了么!‘为你写诗’!酸到作呕! 还有,你看他现在点赞夸奖我姐每一张cos照,根本就想象不出来他之前对这事儿是个什么态度! 他之前明明因为我姐喜欢cosplay的事情跟她大吵大闹过好多次,我姐亲口告诉我的,说李桥说,那都是不正经的女人才会做的事,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宁书艺皱了皱眉头:“这东西就是一个兴趣爱好的范畴,怎么会上升到品行方面去了呢?” 这个李桥如果真的如于梦芃的描述这般,那还真被这姑娘的那一句“下头男”给精确概括了。中学时代年纪小,暂且不算在内,至少从上大学开始,一直到工作,宁书艺所处的环境都是男同学、男同事人数更多的状态,这些人或许性格各异,有的外向奔放一点,有的性格内敛,沉默寡言,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 像李桥这样用自己的标准去从严待人的,她还真没遇到过。 “是吧!那男的我虽然没见过,但是我姐跟我抱怨这些事,可真的是把我给吓到了! 我跟我姐说,这种人太可怕了,他可以为了想要跟你复合,连自己以前最不能接受的爱好,都能够昧着良心表示喜欢,表示接受,在那儿夸你赞美你!回头有朝一日跟他板上钉钉了,他搞不好要加倍的算后账呢!” “那你表姐对他是个什么态度?最近和这个李桥有来往么?”宁书艺问。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于梦芃摇摇头,“我知道的事肯定跟你们有什么说什么,不知道的就不敢乱说了,我劝我姐别搭理那个下头男,她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俩人到底私下里有没有来往,她是不是真放得下,我也闹不清。” 宁书艺点点头,这话说得的确没错:“那据你所知,最近一段时间王雨洛她都在做些什么?和一些什么人有往来?” 于梦芃被她这么一问,咧嘴笑了:“姐姐,你方才真的是太聪明了,我还很怕当着我舅舅他们的面,你就问我这些呢,那回头我得被他们给唠叨疯了! 就我姐房间里那些假发啊,衣服啊,之前我妈瞧见了,问是干嘛的,我姐糊弄她,说是以前在大学那会儿参加学校的话剧社,置办了一些道具服装。 家里头那几个长辈都不知道什么叫cosplay,他们那性格也接受不了这个,所以我也不敢跟他们说我知道我姐玩儿这些,怕他们揪着这事儿说起我没个完。 我是不是告诉你们来着,我姐在外面参加了一个cosplay的网络社团? 她参加的那个社团有组织过很多次线下活动,我姐每一次都特别积极参加,特别兴奋特别投入的那种,有一次他们组织线下活动,我姐还带我去过一次。 不是我炫耀,就他们一个社团的其他COSER在我姐面前简直都黯淡无光! 我不是说我姐比他们都漂亮什么的,主要是我姐’装备’好啊!舍得在这些上头花钱,甭管是化妆还是摄影,都找专业的,那质感,那效果,真的是比不了。” “你的意思是,王雨洛以前不会花那么多钱在这种事情上,最近才忽然开始在这些上面下本钱了?”宁书艺问。 于梦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引起了误会,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这算是我姐的日常,不反常!那就是我唯一那一次被我姐带去看他们社团活动的一点小小的感慨罢了。 要说反常,倒也论不上,就算是有点小瑕疵,小插曲吧。我姐她好像是跟那个社团里的什么人,闹了一点矛盾,有点互相别苗头的意思。” “怎么个别苗头法?” 于梦芃依旧搅动着面前的水果茶,把水果茶里的果肉都快给搅得更碎了:“嗨!女生之间别苗头,还能因为什么呀!他们那个cosplay社团里本来就是女COSER多,男的少,一有活动的时候,那叫一个争奇斗艳! 那你说,我姐这个人,手里头有钱,又有闲工夫,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还舍得在这上头花钱!那些女的甭管是行头还是道具,什么都比不过我姐。 我姐这个半路出家的,比别人起步都晚,结果后来者居上,再加上平时对社团里的其他人也都挺大方的,隔三差五请人家吃个饭,给大家伙儿买买饮料什么的,要是出去唱个K,玩点什么,基本都是我姐买单。 换成是你们,你们喜欢不喜欢身边有个这样的朋友?” 第十六章 职业规划 “所以啊,我姐后加入的,又是出风头,又是被社团里其他人众星捧月一样,那这里头肯定就有不那么开心的呀!毕竟把人家的风头都给抢了,就得跟她过不去呗。 我姐前一阵子有一段时间心情挺不好的,说是有人在网上专门发了一些抹黑她的谣言,话说得挺难听,她怀疑是cosplay社团里跟她不对付的人干的,但是又抓不到证据去证明,心烦了好一阵子。”于梦芃说。 “那她那个社团里,具体是什么人跟她平日里苗头不对,你知道么?” 于梦芃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问过我姐,她被我问烦了,说告诉我也没用,我又不是她圈子里的人,跟我说了,我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就会东打听西打听的! 我也不知道这事儿对我姐影响到底有多大,她那人的心思,谁也摸不清,跟谁都不交底,你问我最近她有什么反常的,我就想起这么一桩来。” “王雨洛平日里有没有什么泡夜店的爱好?”既然这件事于梦芃不清楚,宁书艺便和她确认起了另外一件事。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于梦芃倒是挺笃定,立刻摇摇头:“她去过夜店玩儿,但是没这个爱好。有一次她一个老同学非得约她去,她抹不开面子推不掉,就带着我一起去的,说是跟她做个伴儿。 我俩到那儿呆了顶多一个多小时就回家了,那里头声音挺大的,热闹是热闹,但我姐不是喜欢闹哄哄环境的人。 过后我就没再跟她去过,她好像被她那个老同学又约出去了几次,但是估计都没呆太久。 她要是在夜店里喝了酒什么的很晚很晚才回家,我妈肯定知道!你别看我姐锁上自己那一层的门,不让她上去,也什么都不跟她说,但是她可厉害了! 我舅舅家左邻右舍,他们爷俩不一定都认识,我妈可是认识全了!我姐偶尔大半夜回去啊什么的,隔天楼下邻居家的那个老太太看到我妈就会跟她念叨!” 王雨洛姑姑的这种“左邻右舍信息网”倒是没有什么让人惊讶的,宁书艺听着非常淡定,毕竟自己家里头宁妈妈也是有这种本事的人。 一个不爱去夜店的人,还能几次三番被老同学给约到夜店里面去。这个信息让宁书艺觉得有点意思。 不过另外一个被提到的人倒是让她很感兴趣。 “你姐这个老同学,跟她关系很亲密吧?不然怎么面子这么大!”她顺势向于梦芃打听起来。 “那我不知道,我就跟我姐去过那一次,那是她那个同学头一回约她出去,感觉我姐跟那个女生也没有特别亲近,倒是那个女生对我姐特别热情,有点儿巴结似的,说话都是哄着我姐,抬着我姐那么来。 后来几次她跟那女生出去,我就没跟着一起了,所以到底他们怎么相处的,我也不知道。 哦,我记得我姐叫她‘雯雯’,长得个子不高,瘦瘦的,脸挺好看,不过不是特别自然,感觉好像是动过了的。 她叫我姐‘小也’,我估计应该是我姐小时候的同学,初中什么的,你们要是想打听,可以从她初中同学那边再问一问,说不定能问出来。” 宁书艺记得自己在确认王雨洛个人信息的时候,系统里的确记录着她有一个曾用名,叫做“王也”,改名的时间推算起来应该是在上初中的时候。 “要是高中以后的同学,肯定没人知道我姐以前不叫王雨洛,叫王也的事儿!”于梦芃继续说,“她上初中那会儿,我舅舅忙,学校里有家长会什么的都是我妈去替她开,后来就有人说她是家里没人管的野孩子,故意把她名字写成‘王野’。 我姐回家就又哭又闹,学都不想上了,我舅舅听人说,要是中考之后再改名字,以后的高考什么都麻烦,所以赶紧托人趁着来得及,赶紧给她改了名。 改名以后她也不让家里人叫她‘小也’,都得叫雨洛,上高中以后就没人知道我姐叫王也这个事了!” “你的思路很清晰,逻辑也很好啊!”宁书艺听她说完,笑着称赞了她一句,“和你沟通,能省下我们很多的工作量。” 面对她的夸奖,于梦芃却只是苦笑,眼神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原本搅动着饮料的吸管往杯子里一扔,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连外人都能看得到我身上的优点,偏偏我妈就看不到!”她估计心里面一直积着一口气,现在忽然被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称赞到,一下子就把压在心底的情绪给点燃了,“她要是但凡能高看我一样,说不定就不会连考研都不允许我去试一试了!” “你是想要考什么冷门专业,所以你母亲这么反对么?”这件事于梦芃已经忍不住抱怨了好几次,宁书艺都觉得好奇了,毕竟对于大部分父母来说,孩子有那样的热情,想要继续攻读更高的学位,这本身是一件好事,就算不因此欢欣鼓舞,至少也不至于强烈反对。 除非是爹妈觉得孩子想要报考的专业过于冷门,辛辛苦苦读下来之后,就业前景却十分坎坷,也就是俗称的“性价比不高”。 “我想跨科考法律!”于梦芃说起这件事来,眼睛里立刻就又多了几分光彩,“我从小就胆子很小,还晕血,所以注定了肯定学不了医科,当老师什么的对我来说,又太枯燥,我不喜欢,所以我只能考法律!” 她这话可就把宁书艺给说糊涂了:“可以学的专业有那么多,为什么学不了医科、不想考师范,你就必须得去学法律啊?” “因为我觉得,一个女孩儿,最体面的职业不是医生就是老师,要么就是律师,那都是受人尊敬,说出去也有面子的工作! 前两个我要么干不了,要么不喜欢,那我当然就只剩下学法律这一个选择了呀! 我本来都想好了,跨科考法律研究生,毕业以后我再去考证,以后做个律师什么的,那不也是很风光的么!” 第十七章 碰壁 这样的理想和职业规划,在宁书艺看来,多少带着几分天真,但她没打算在这儿给人家当人生导师上大课,只是有些好奇:“你要跨科考法律硕士,所以本科不是读的法律对吧? 既然你对自己的理想职业都已经有了这么清晰的规划,怎么当初不直接选报法律专业呢?” “还不就是我妈么!”于梦芃有些恼火地揪着餐巾纸,把餐巾纸都给揪成了小小的碎片,丢在桌子上,“当初非得说什么女孩儿学法律太苦了,让我学财会,说女孩儿学财会好,以后会管钱! 可是她也不想一想,我家里有那个钱让我来管么?! 就因为她那么独断专行,当初左右了我的高考志愿,搞得我后面的计划都一团乱!” “你后续什么计划呀?就是考研?”宁书艺问。 于梦芃叹气:“不光是考研啊,还有我为了考研做的那些准备,制定的那些计划!那都是我的心血啊! 姐姐你不知道,我当初真的是很努力很用心的!当初上大学我就觉得不行,我应该去学法律,不应该学什么财会,所以我就想办法打听转系的事儿,结果发现难度太大了,行不通。 之后我就琢磨着考研的事情了,为了能够顺利考法律研究生,我还特意在学校选修了法学的双学位,比别人多挨了不少累,结果后来才知道,原来这种双学位是我们学校自己内部设置的,不等于我真的就有法学的学位! 我为了能够帮自己提升,我还特意结交了一些法学院那边的同学,就是希望回头自己跨科考研的时候,有很多专业上的东西自己弄不明白,能有个明白人帮我指点指点,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走太多冤枉路。 要不是我妈当初给我捣乱,我哪需要费这么大的周章,花这么多的心思啊! 结果我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到了考研的时候,人家就一句我不是那块料,就把我所有的努力都给抹干净了!这我心里头多难受啊!” “你既然这么执着,怎么没在毕业前考一次呢?报名费也没有很贵,为什么因为家里不支持,就放弃了呢?”宁书艺有些疑惑地询问。 被她问到这件事,于梦芃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她手上烦躁撕纸的小动作停了下来,抿了抿嘴,有些讪讪地说:“我大四那时候确实是考了一次,但是没考好,失败了。 就因为我那次没考好,我妈才说我根本不是那块料,我说人家考研都是有技巧的,我一天辅导班都没有上过,考不过人家也很正常,我姐泡了两年辅导班了不是也没考上,那她还续第三年呢。 我妈说我俩都不是那块料,我姐要考,我舅舅不拦着,就不归她管,让我趁早死了这条心,有那个准备跨科考法律研究生的精力,不如赶紧把会计师那几个证都考到手。 可是我志不在此,为什么非要强迫我呢!” 这话宁书艺就不好多做评价了,只能随口安慰几句,又向她询问了一些与王雨洛有关的事情,聊了一会儿,于梦芃说自己差不多也得回去了,否则又要被拎着耳朵唠叨,三个人起身准备离开。 宁书艺瞄了一眼自己面前喝了半杯的水果茶,又看了看于梦芃留在桌上那杯一口没碰,但却被她搅合得已经变浑浊的,没有作声。 霍岩没有马上急着离开,而是默默伸手将桌面上于梦芃方才心烦的时候撕的那满桌子碎纸片拢到一起团一团,起身拿到一旁的垃圾箱扔掉。 “哎呀,不好意思啊!刚才光顾着聊天,没注意我撕了这么多纸片!”于梦芃一看让人家帮自己收拾烂摊子,有点不好意思,尤其那个人还是她偷瞄了好一会儿的霍岩,脸颊不由自主多了几分红晕,“小哥哥,其实你不用收拾的,一会儿服务员上来,她们就会收拾这些了!” 霍岩看她一眼,没有吭声,就好像于梦芃方才那些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一样。 三个人离开甜品店,外面的天已经有些暗了下来,宁书艺提出要送于梦芃回家,于梦芃倒也没有拒绝,欣然接受,跟着一起上了车,坐在后排,一路上倒也很安静。 宁书艺从后视镜偷偷瞧了她几次,心里头猜测这姑娘是不是方才被霍岩的沉默给挫到了。 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 到了于梦芃家所住的小区门口,霍岩把车子停在路边,等于梦芃下车,而于梦芃却好像并不是很着急,在后排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看实在是没什么话可说了,这才把手机给掏了出来。 “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带着几分害羞,鼓起勇气来把手机伸向了前排驾驶位上的霍岩。 霍岩的身子以几乎很难察觉的幅度,朝另一侧偏了偏,就好像那手机上沾了什么病毒似的,回答得也是斩钉截铁:“不能,我结婚了。” 这话一出,不光于梦芃愣住了,宁书艺也略微有几分错愕。 于梦芃尴尬极了,伸出去的手机缩回来也不是,继续端在那里也不是,嘴上连忙结结巴巴地帮自己方才的行为找合适的理由:“小哥哥……不是,警察叔叔,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寻思你们也算是奋战在法制一线的人,所以加个微信有什么不懂的法律实践方面的问题,我也可以咨询一下……” “找律师,或者加她。”霍岩朝副驾驶的宁书艺抬了抬下巴,“她懂得比我多。” 宁书艺见状,连忙摸出手机,扫了于梦芃的码:“对,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你就尽管问,就是我有的时候忙,回复不一定及时。” 有了宁书艺的这个举动,于梦芃方才好险丢了的面子总算是圆了回来,她立刻见好就收,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把手机收了回去:“太好了,谢谢姐姐!我方才其实就是想加你们两个谁都行的!” 第十八章 普通而自信 宁书艺笑了笑,她当然不会戳破这姑娘的小心思,和和气气地同她道了别,目送她下车走进了小区,然后才把视线收回来,投向身边人,见霍岩专注开车,没有想开口的意思,也就没有主动开口去打听。 关于霍岩的婚姻状况,她有些好奇,董大队是肯定很清楚的,毕竟队里又有哪一个人的档案他不是门儿清呢。 但是这件事对于其他人来说,就属于不打听就不会知道的信息范围,霍岩又不是那种随和到让人可以跟他攀谈聊起这些话题的性格。 要说年龄,霍岩比她还要略大一点,这岁数放在别的单位,别说是结婚,着急赶进度的估计孩子都要上幼儿园了。 即便是在“和尚”遍地,结婚年龄普遍延后的刑警队里,已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之所以让她如此惊讶,无非就是霍岩这个人表现出来的状态,一个浑身上下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的人,怎么着也不像是已经投身于滚滚红尘婚姻生活之中了啊! 估计方才于梦芃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鼓起勇气来跟他要联系方式。 回到局里,宁书艺还有一大堆的手续和文书需要处理,这些都不是霍岩擅长的,所以她主动承担过来,把确认王雨洛前男友李桥的个人信息这件事交给了他。 确认李桥的信息倒是并不算难,毕竟之前和于梦芃交流的时候,已经零零碎碎得到了不少信息,霍岩做事很稳,不急不躁,趁着宁书艺处理琐碎工作内容的功夫,倒是有条不紊的整理出了一些信息。 李桥二十六岁,户籍在外省,无不良记录,驾照应该是大学期间考下来的,但是名下并没有任何的机动车辆登记信息。 他比王雨洛高一届,大学毕业后在一家私企做的是市场销售方面的工作,公司规模一般,工资待遇也普普通通,各方面条件可以说是中规中矩,没什么出挑的地方。 不过这个普普通通的男青年,被霍岩查到了一条他发布的征婚信息,在那上面对自己的描述可是字字句句都流露着满满的自信。 从时间上来看,这征婚帖子应该就是在于梦芃所说,李桥与王雨洛分手之后。 帖子里面,李桥林林总总罗列出了自己的许多“荣誉”,基本上都是大学期间在学校里面参加各种活动获得的荣誉称号,甚至连高中时候评过优秀学生都写在了上面,对于自己的性格和工作状态更是充满了溢美之词。 到了对女方的条件要求那一部分,就更有趣了,若是旁人看着,会觉得这是一个男人为了能少奋斗十年二十年,在那里痴人说梦。 不过在对王雨洛的各方面条件有了一个掌握之后,宁书艺一眼就看出,李桥这征婚帖子里面对女方的要求,简直就是照着王雨洛写的。 看样子,这人当时是打定了主意要争一口气,丢了一个白富美女友,就立志要再找一个一模一样的接班人回来。 如果于梦芃的消息是准确的,那个名叫“为你写诗”的账号背后就是李桥本人,那很显然这个接班人是没有找到的。 这一点从他那个征婚帖下面的评论区也能看出端倪——清一色都是来看笑话的。 一开始的时候,面对评论区里的挖苦和嘲讽,李桥还会去回应对方,愤怒的与对方争辩,不过嘲笑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算他有诸葛亮舌战群儒的功夫,也一样招架不住,到后来干脆不再回复任何流言,任人怎么调侃都再也不出现了。 “看样子,这些网友的冷嘲热讽,让王雨洛的这个前男友也自尊心受到了很大打击,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真实定位,所以才会又回头去努力争取挽回吧!”宁书艺看完霍岩展示给她的那个帖子,感慨道,然后又问,“还有别的么?” 霍岩摇摇头:“我能查到的暂时就只有这些。” 宁书艺想了想,扭头冲办公室另一头一个正在收拾个人物品准备下班的大个子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过来一下。 被她叫过来的大个子叫康戈,是刑警队里面的网络高手,之前因为技术好,被网监大队借去差一点赖着不想还回来。 “老康,帮个忙,帮我们查一查这个人,回头我让颜雪请你吃饭。”宁书艺指着屏幕上李桥的个人信息,对走到跟前的康戈说,顺便拿自己的闺蜜、康戈的搭档和他开了个玩笑。 “小意思!”康戈笑了起来,答应得爽快,拍了拍自己包里的笔记本电脑,“一会儿到家我就给你查,颜雪这顿饭我可不能让它跑喽!” 康戈接受了宁书艺的嘱托,顺便同坐在一旁的霍岩打了个招呼,他向来是个爱说话的性格,连队里之前气场大到所有人都恨不得绕着走的纪渊,康戈都敢主动凑到跟前捋虎须,更别说霍岩了。 “怎么样?这阵子还适应吧?”他友善地对霍岩笑着,“单位宿舍住着还方便么?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哥们儿说,甭客气!” 霍岩很显然并不是很习惯别人跟自己这么熟稔亲热,就好像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他的态度还是很淡漠,只是姿态看起来略显紧绷。 “我没问题,住的地方我不挑,没什么需要帮助的。谢谢。”他给康戈的回应言简意赅。 宁书艺有些诧异地扭头看了他一眼,当着康戈的面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康戈很明显也没有在意霍岩的这种回应,和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就先下班离开了办公室。 “你住单位宿舍?”宁书艺等康戈走了,才惊讶地问霍岩,“你不是说你结婚了么?怎么会在宿舍住?” 局里有一个宿舍,但是条件实在是不怎么样,顶多也就是和值班室划等号的水准,搞不好连值班室都不如。 听说夏天热冬天冷,一般来讲,都是实在有什么困难的临时打个短儿,凑合住个十天半个月,找到住处就会搬出去了,没人能真住得下去。 就那条件,让单身汉长住都不方便,更别说结了婚成了家的人,再怎么伟大的爱情,也承受不了那种墙角掉墙皮,洗漱间和厕所都得去走廊尽头的居住环境啊! “我没结婚。”霍岩愣了一下,意识到宁书艺是因为之前自己对于梦芃那一番说辞而产生了误会,“我方才要是不这么说,那女的还得纠缠。” 第十九章 热汤热饭 宁书艺失笑,心想这倒的确是个狠招儿,别的什么合适不合适都是主观条件,“已婚”这个客观条件足以劝退99.9%不受欢迎的追求者。 既然这个疑惑得到了解答,那么霍岩为什么能够忍受得了局里宿舍那么困难的居住条件这件事,宁书艺就不多打听了。 方才当着康戈的面,霍岩摆明了是不想跟别人有那种交浅言深的话题,那她也不想自讨没趣。 两个人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这个案子虽然还有得查,倒也不算紧迫,还不至于点灯熬油的在单位耗着。在“今日事今日毕”之后,两人也就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各自回去休息。 宁书艺回到家一进门,就听见了客厅里面聊天说话的声音和电视里面播新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还有饭菜的香气。 这一瞬间,一天工作的疲惫顿时就好像减弱了几分。 “爸,妈,我回来了!”她一边低头换鞋,一边开口喊着父母,“今天家里做什么了这么香?” “哟!这不是小艺么!妈,咱家劳模回来了!”客厅沙发上站起来一个人,一手拿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另一只手里攥着手机,应该是正跟人发语音呢,看到宁书艺进门,笑呵呵地开口调侃了一句。 宁书艺愣了一下,见是自己姐夫聂光,也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姐夫,你来了。” “是啊,你姐她呀,就忽然特别想念咱爸的手艺,今天本来我说我下班早有时间,要给她亲自下厨做大餐,结果她非要回家来吃,就把我也给一块儿拉来了!” 聂光三十多岁,长得白白净净,戴着一副眼镜,看起来一身的书卷气,“你是这个点儿了才下班,还是下班之后跟朋友出去吃了饭回来的呀?” “我刚下班。”宁书艺换好了鞋,把外套挂好,眼睛在客厅各处看了一圈,“我姐和爸妈呢?” “哎呀,太辛苦了!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这一点你姐可就比你聪明多了,她就不挨这份累!”聂光同宁书艺开着玩笑,伸手朝厨房一指,“你姐和咱妈在厨房收拾呢,咱爸上楼去了,楼上那家房客不知道是把什么给弄坏了,听说电闸一直跳,咱爸上去帮忙看看。” 宁书艺家当年拆迁的时候,宁爸爸和宁妈妈选了两套楼上楼下的房子,楼下的自住,楼上租出去,因为离得近,房客有什么需要也容易照应。 宁书艺点点头:“那我去厨房看看。” 厨房里,宁书艺的姐姐宁书悦和宁妈妈正在一边聊天说话,一边收拾着厨房里的卫生。 宁书艺推门走进去,吸了吸鼻子:“哪位好心人,可怜可怜我这个饥肠辘辘的劳动人民吧!这香味儿闻着可太馋人了!” “哎哟,我的宝贝小艺回来了!”宁妈妈一见小女儿回来,立刻招呼她,“洗手没?洗了就赶紧坐那儿,今天你爸炖了特别香的牛肉汤,还做了你喜欢吃的葱油饼,怕你回来了不好吃,汤就一直在炉子上煨着呢!” 宁书悦也过来伸手默摸宁书艺的脸:“看我妹最近累得,这脸蛋都没有以前那么圆那么可爱了!还是以前那样好,捏起来肉肉的!” 宁书悦刚刚帮宁妈妈洗碗,一双手冰凉冰凉的,冰得宁书艺猛地打了个哆嗦,反手就去咯吱姐姐,姐妹俩嘻嘻哈哈闹在一起。 宁妈妈在一旁看着,脸上满是慈爱,眼睛里的笑意都藏不住了,嘴上却忍不住损她们俩:“你瞧瞧!姐俩的岁数加一起都快奔退休年龄去了!一个幼儿园老师,一个公安局警察,凑到一起感觉全都不超过六岁!幼稚不幼稚!” 姐俩笑闹够了,宁书艺坐在桌旁开始享受自己的晚餐,宁妈妈和宁书悦陪着她说话。 “我回来开门的时候,姐夫跟人发语音呢,声音听着慷慨激昂的。”宁书艺喝了几口热汤,浑身上下都暖起来,一边撕着宁爸爸做的外脆里嫩的葱油饼,一边对姐姐说。 宁书悦嗯了一声:“他有个同学说有一个什么好项目,想要拉他一起创业单干。” “创业有风险,投资需谨慎。”宁书艺一边嚼着嘴里的饭,一边有一点含混地提醒姐姐。 “我不管他的那些事,让他自己拿主意吧,反正我也不懂。”宁书悦点点头,对这个话题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你今天下班这么晚,是又有案子忙了?” “嗯,今天去出了个现场,”宁书艺点点头,又死了一块饼放到嘴里,“带那个新同事一起去的。” “你慢点吃!挺大一姑娘,吃个饭狼吞虎咽的,像什么样子!”宁妈妈嘴上唠叨着,实际上却是在心疼她工作辛苦,顺带着也有点好奇她的那位新同事,“就是你前阵子跟着人家训练的那个新同事?” “嗯,就是他。” “哦,他已经到单位报到啦?”宁妈妈对宁书艺单位里的事门儿清得很,“那下回叫同事来家吃饭的时候可别忘了把他也给一起叫上!” “再说吧。”宁书艺含含糊糊地回应了一句。 “别再说啊!上一次叫你们队里同事来家吃饭,这个新同事不就是因为什么入警培训还是什么的,出不来,没跟着一起过来么!宁可落一群,不可落一人,人家初来乍到本身就是人生地不熟的,不能让人家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了,不好!”宁妈妈坚持自己的要求。 “你们不知道,他那个人性格比较特别,一般人请不动,咱的热情也不能变成了别人的负担,对吧?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宁书艺摆摆手。 “这有的人呐,是客气,有的人可能就是单纯的抹不开脸儿,没那么外向,觉得初来乍到的,不好意思。咱不给人添负担,来不来是人家的事儿,但是该邀请,到时候你得邀请。”宁妈妈叹了一口气,“你这孩子啊,就是不懂我和你爸的那份心思!” 第二十章 没出口的话 “妈,您和我爸那份心思,我估计不光小艺懂,她队里同事都懂!”宁书悦在一旁替妹妹回答宁妈妈,“都不止她队里的同事,我们园的那些老师当年也都特别懂您和我爸的这一片苦心呢! 你们不就是希望闺女在单位能多点照应么!放心吧!小艺她都懂!这事儿您就让她自个儿看着办吧!” “唉,你不懂,你妹妹跟你情况不一样。”宁妈妈摇摇头,估计是觉得女儿不开窍,逼得她把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你们幼儿园同事关系好,平日里也融洽一些,上班舒心。 你妹妹那边是在单位里和同事们关系处得越是和睦,我和你爸就越觉得心里头踏实! 他们那个工作性质毕竟摆在那里呢,同事关系和谐,关键时刻不也有个保障么!” 宁书艺嘴里含着食物,张不开嘴,却又被母亲这一番理论说得又好笑又暖心,只能闭着嘴巴嗤嗤地闷笑,咽下这一口才腾出嘴巴来开玩笑:“妈,没看出来,您这老太太够现实的!” 宁妈妈伸手往她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佯怒瞪她一眼。 “你们老爸自打退休之后,专业大厨成了退休糟老头儿,他也是空虚得很,就剩下做饭手艺这么一门看家本事了,让他发挥发挥余热,他自个儿也高兴,这不是一举两得么!”宁妈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要不你们瞧,楼上跳电闸,他能跑上去帮忙快一小时了还没下来!这就是有劲儿没处使,给他憋的!” 宁书艺和姐姐对视一眼,都笑了。 从小到大,她们俩早就习惯了父母的性格和为人处世。 宁妈妈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心软的一塌糊涂,偏偏嘴硬。 至于宁爸爸,那就是一个精力旺盛又热心肠的人,脾气也是好得一塌糊涂。至少宁书艺记事起好像就没见自己老爸发过什么脾气。 “妈,放心吧,我在单位已经非常有保障了!就我们组的那个赵大宝,上一次来咱们家吃饭的时候,读老爸做的羊蝎子那叫一个念念不忘,都念叨好几回了,说想要跟爸求方子,他好回家做给他老婆吃呢。” “哦,那个圆脸的小赵,我记得他!”宁妈妈一听这话也很高兴,“上次他是不是说他爱人正怀着孕呢?那今晚我就让你爸给写纸上,明个儿你就给人带过去!人家的家属这么关键的阶段,那必须吃得有营养还顺口!” 说完之后,她又貌似随意地问:“那新同事多大岁数啊?成家了没有?” “霍岩好像比我大个两三岁吧,没成家,还临时住着单位宿舍呢。”宁书艺随口回答。 宁妈妈叹了口气:“那估计家不是本地的,一个人初来乍到,工作那么辛苦,不容易啊!你下班晚,到家还有人给热汤热饭的留着,那孩子就一冷冰冰的宿舍。” “妈,您和我爸真的不能再这么关怀我单位同事了!且不说咱家都快成了我们队的团建主场这事儿,主要是再这么关心下去,我单位那些同事就得下班再加练,才能够保持住腰围了!”宁书艺调侃道。 宁妈妈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只好摆摆手,表示自己不瞎操心了:“行!别的咱就先不说了!回头等你爸回来,我就让他把方子给写下来,明儿你给小赵拿去!” 这时候,宁书艺的姐夫聂光推开了厨房门,笑呵呵地站在门口问宁书悦:“老婆,你们跟咱妈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宁书悦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摇摇头:“没说什么,就是聊聊小妹单位同事的事儿。” 宁书艺微微抬起眼皮,朝姐姐看了一眼,又把眼皮垂下,继续吃饭。 “哦。”聂光微笑着点点头,扭头对宁书艺说,“说起来,小艺,这又过完一个春节了,我和你姐都开始被人催生呢,你这恋爱的事儿还没提上日程呢? 照理说不应该啊!你们单位那么多男同事,优质单身男青年肯定也不少吧? 当年你姐在幼儿园那种女老师扎堆的单位,都能成功的把自己给嫁掉了,你在公安局那么近水楼台的环境,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单身,不应该啊!” 宁书艺回了他咧嘴一笑,闷头喝汤,没有搭茬儿。 宁妈妈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自家这个大女婿,伸手拉过大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没事儿,我们老两口子看得开,小艺工作本身就忙,婚姻大事本身也不能马虎,什么时候遇到有缘人,什么时候结婚,遇不到我们老两口也不是养不起自己闺女。 小悦你们也不用管别人催不催,生孩子不是开玩笑,生出来那就是一辈子的责任,得你们自己觉得准备好了才行!” 宁书悦也点点头,聂光笑着给宁妈妈比了个大拇指:“还得是咱妈觉悟高!” 宁爸爸从楼上帮人家修电闸回来的时候,聂光和宁书悦都已经走了,宁书艺吃完了饭,回房间去看看书。 宁爸爸知道自己这个小女儿一般工作了一天晚上回家还关起门来看书,多半是为了静静心,缓一缓脑子,所以也没有进去打扰。 第二天宁书艺起床的时候,宁爸爸和宁妈妈已经出门晨练去了,桌上给她留好了早饭,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上叮嘱宁书艺好好吃饭,给赵大宝的方子写好了,让她连同给那位一个人住宿舍的新同事捎的小菜一起带去单位。 宁书艺哭笑不得,吃了早饭便带着东西出了门。 到了单位,赵大宝也刚来,宁书艺赶忙把方子塞给他,免得白天忙起来又抓不到人。 赵大宝一看,喜笑颜开:“行啊书艺!宁叔叔可真是太够意思了!人家一般大厨的拿手菜都不外传!” “没事儿,我爸拿手菜多。”宁书艺摆摆手。 “上次从你们家吃完饭,叔叔阿姨给我装了一饭盒,让我带回去给我媳妇儿吃,我媳妇儿那会儿吃啥吐啥,就吃宁叔叔这个顺口! 以后有机会,我还得多去跟叔叔讨教讨教!” “行啊,我看你干脆带点拜师礼,去给我爸磕个头当徒弟算了!万一哪天不想当警察了,你就去开饭店!”宁书艺和他开玩笑。 “没问题!我开饭店,给你免单!”赵大宝一拍胸脯,说得无比豪迈。 第二十一章 陷阱 宁书艺扭头看了看早就坐在桌旁的霍岩,方才自己跟赵大宝说话的时候,他就默默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喏,这是给你的。”她把保温餐盒放在霍岩桌边,“我爸妈自己做的小菜。” 霍岩似乎有一点惊讶,但他端坐的姿态没有变,只是朝那餐盒扫了一眼,摇摇头:“心意领了,无功不受禄,东西我不能要。” “没事,你不用有负担,这里头涉及不到什么功啊禄啊的。”赵大宝估计是怕霍岩的拒绝让宁书艺尴尬,在一旁帮腔,“宁书艺爸妈人特别好,经常招待咱们队里同事到家里去解馋,咱队几乎就没有没吃过宁爸宁妈爱心小菜的!你就收了吧。” 霍岩的眼神又在餐盒上逗留了一秒,但还是摇了摇头。 “昨天跟于梦芃出去聊聊的时候,甜品店的饮料钱是你付的,这算是回报,这样就不算无功受禄了吧?”宁书艺拍了拍餐盒,并没有要拿走的意思。 霍岩嘴唇微微抿紧了一点,没说接受也没说拒绝,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霍岩出去之后,赵大宝才叹了一口气,有些疑惑地看向宁书艺:“你说这人是怎么回事呢?明明各方面都很突出,偏偏就是没温度,不带一点人气儿似的。” 宁书艺朝办公室门口看了看:“说不上来。我觉得他好像很怕跟别人产生什么瓜葛,欠了别人的情似的。 虽然说我也不明白他到底是怕什么,但献爱心这种事本来就不能强求,否则心意就变成负担了。我把东西放这儿,拿不拿他自己随意就好了。” “要是他一直不拿呢?”赵大宝问。 “那我就把里面的小菜给你们分分,过几天把餐盒带回去交差,免得让我爸妈一番心意被辜负了呗!”宁书艺耸耸肩,她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要不怎么人家都说家庭氛围很重要呢!你这一看就是在关爱里泡大的人,不光性格好,还包容!”赵大宝感叹,“以后我和我媳妇儿也得像你爸妈那样,给自己孩子营造一个这么好的家庭氛围!” 办公室门外,霍岩就站在门外的墙边,面对着走廊的大窗,投向窗外的目光有一些发散。 他的耳力向来是非常好的,办公室里面赵大宝和宁书艺的对话一字不落都听得清清楚楚,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幽暗的黑眸中却有情绪在翻滚着。 过了几分钟,办公室里面宁书艺和赵大宝似乎已经结束了一大早的闲聊,开始说起了案子的事情,他这才又重新拉开门,走了进去。 宁书艺和赵大宝正在讨论昨天接手那个案子的犯罪动机,霍岩默默走到自己的桌旁坐下来,听着他们讨论,他的目光从桌角的餐盒上略过,落在宁书艺的脸上。 “我觉得咱们现在的调查方向总体来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根据犯罪学统计结果,在杀人案当中几乎超过三分之二的案件,被害人和凶手都是彼此相识的关系。 尤其从王雨洛的死亡地点和隐秘的死因来看,这又显然是一起设置陷阱型的案件——电影是王雨洛自己去看的,不论通过什么途径,王雨洛体内能够致幻也能导致心源性猝死的独也是她自愿摄入,没有被强迫的痕迹。 想要做到这一点,本身也需要一种熟悉的关系,能够让王雨洛对凶手放松警惕,毫无防备的一步一步自己走进凶手的陷阱,达成这一个不着痕迹的谋杀事件。” “什么叫设置陷阱型?”霍岩虽然实战经验丰富,军体技能一流,但是涉及到理论层面上的东西,他显然没有宁书艺来得那么扎实,原本只是想默默听着,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提出了一个疑惑。 “就是犯罪心理学角度,根据凶手寻找被害人的不同模式,大体上有那么几种分类,其中有一种就是我方才说的设置陷阱型。” 宁书艺给他解释道,“这一类的凶手比较狡猾,他们自己隐藏得很深,不直接出面去寻找被害人,而是可以引诱着被害人到他们设置好的陷阱里去。 这样一来,从犯罪结果看来,被害人简直就好像是自己在送死一样,没有办法从最直观的途径找到凶手的马脚,比较棘手。 不过好处是,跟那种设置陷阱型的模式虽然没有把凶手直接暴露出来,但是却把凶手所熟悉的活动范围给圈定出来了。 就比如说这一次的案子,我昨天搜索了一下,发现那个T国的恐怖片在私人影院有场次放映的事情,并不是对外公开的,因为毕竟这个片子原则上是不允许公映的。 那些知道消息,订票去看的,一般来说都是之前在这家私人影院注册过会员,平时有用他们自己的小程序,所以能够收到推送消息的熟客。” “那这就好办了!咱们从那个私人影院的会员名单开始查!就不信揪不出来这个背后黑手!”赵大宝从宁书艺的推论里看到了希望,摩拳擦掌。 宁书艺却摇摇头:“那家私人影院在咱们本地相当火爆,尤其是最近这一两年,宣传打出去了,口碑也上去了,我看他们那边的会员,少说也有个一两万人。” “一两万也好过满世界大海捞针啊!再者说,你刚才不是说了么,大概率凶手和被害人之间是相识的,咱们通过这个条件,再设个框框,不就能很快缩小排查范围了么!”赵大宝的看法还是比较乐观的。 但宁书艺似乎还并不是这么想:“我觉得现在凭借咱们所掌握的东西,还很难确定凶手的作案动机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所以也不能单纯凭借‘认识’这个条件去卡,容易出现纰漏。 昨天王雨洛的表妹于梦芃给我们看了王雨洛在网上发布的一些cosplay的照片,她在网上的粉丝不能说特别多,但也是有一些的。 这样一来,这里面就存在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认识’可以是双方,也可以是单方面的,认识的程度可以是很深,也可以是很浅。 虽然我们一般都会觉得,人会对自己熟悉的人比较放松大意,不设防,对于陌生人则防范意识比较强烈。 但是还有一种情况,彼此特别熟悉但是关系恶劣的人,彼此之间的戒心也不会因为熟悉就消失,反而更重。 而可能刚刚结识不久,甚至不能说已经脱离陌生人的范畴,但单纯因为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利益冲突,也反而会让人对这种不熟悉的人不是很在意,并不会特意留心去提防着。 这样一来,如果咱们只把目光聚焦在那些与王雨洛的矛盾都已经放在台面上的人,虽然未必方向上有错误,也还是容易有遗漏。” 第二十二章 口红 赵大宝点点头,这个观点他是认同的:“不过说起来,这个王雨洛的人际关系还是挺简单的,无非是那几个家庭成员,还有外面几个酒肉朋友而已。 害死她的人,作案动机是什么,这个我昨天想了很久。劫财害命肯定是不存在了,因爱生恨现在暂时还不能排除掉,还有一个就是仇富。 除此之外,我是暂时想不到什么原因,能够让人恨不得想让王雨洛死了。 图财的,因爱生恨的,这两种比较容易锁定范围,比如说她爸之前的那个未婚妻吴彩芳,还有她的那个死乞白赖要复合的前男友,都可以有这种动机。 但是仇富这一个就不好说了,毕竟仇富这种心理,很多人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但是未必都到了恨不得弄死人家的程度,而且就算是心里这么想,仇富那点心思也未必都会挂在脸上给人看!” “其实不管是哪种原因,终归凶手是能够从王雨洛的死这个结果上获得到一点什么的!”宁书艺提到最重要的一点,“这种获得可能是精神上的满足,也可能是经济上的,实打实的物质好处。 我现在看来,单纯仇富的可能性还是比较低的,所以你方才的担忧可能没有什么必要。” “这话怎么讲?” “仇富既然占着一个‘仇’字,本身就是带着一种强烈的情绪在其中的。带有仇恨色彩的谋杀往往在杀人手法上也好,最后的效果呈现上也罢,都会体现出对死者的一种恨意。 王雨洛的死亡现场实在是太过于不显山不露水了,死状也是比较平静,和狰狞啊痛苦啊那些关系都不大。 虽然说死亡本身是很残酷的,但是如果恨一个人恨到必须要计划着杀死对方才能够痛快,又怎么可能让对方死得那么‘安详’呢?你们说是不是?” 赵大宝听了这话,连连点头,觉得宁书艺的考虑还是很有道理的,他之前的确忽略掉了“仇”这个概念。 宁书艺接着说:“所以我个人更倾向于,凶手能够从王雨洛的死亡结果中得到利益。” 霍岩在一旁认认真真听着宁书艺说的话,一脸严肃,生怕漏掉什么关键信息。 这是他入警以来第一次正式参与到案件的侦破调查当中,很多理论方面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是知道,却不够透彻的,以前只听别人开玩笑说宁书艺是“警界王语嫣”,今天算是正式看到了她发挥水平的样子。 宁书艺的心思都集中在讨论案子上头,并没有注意到霍岩的专注,她继续说:“还有一个细节,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意到。 早上她出门前,给和于梦芃发的那张照片上,王雨洛明明是化了一套精致的全妆,每一处都是非常用心的,口红的颜色也是非常漂亮,很提气色。 但是等她出现在商场和私人影院的监控画面当中的时候,脸上就和咱们出现场的时候看到的一样,什么眼妆底妆那些都还在,一点没变,唯独嘴巴上面,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涂。” 赵大宝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抓了抓后脑勺,讪笑:“哟,这个细节我还真没有注意到。霍岩你看到了么?” “看到了。”霍岩前一日的确注意到了口红从有到无的不同,只不过他对这个细节并没有想得太多。 “王雨洛早上用的口红颜色是比较明艳的那种,虽然我不怎么用这些,所以也说不上色号,但有一件事,比起你们,我更有常识一点。” 宁书艺给他们两个不懂彩妆的大男人解惑:“我姐以前喜欢涂口红,所以我看多了也知道一点。 那种颜色比较红艳艳的口红,涂在嘴上虽然能够很完美的遮盖住原本嘴唇的颜色,但是想要擦除的干干净净,那可不是一张面巾纸能够解决的! 颜色重的口红在擦掉的时候也更容易有残留,所以要么用专门的卸妆水,要么至少也得用湿巾仔仔细细的擦,才能够擦到案发现场咱们看到的那么干净的程度。 咱们且不说吃爆米花那种东西,根本不需要大面积的卸除口红,哪怕她真的是为了怕吃东西沾在食物上,也满可以坐到了影院放映厅里,准备吃东西之前再擦。 而事实上,她在进入商场的时候,嘴巴上的口红就已经不见了,也就是说她在和那个女生赴约之前,还有去过另外的地方,见过另外的人,并且出于某种目的或者需要,把口红给擦了个干干净净。 之后因为要去赴约,不管是匆忙,还是单纯的就疏忽了,她没有对自己的嘴唇进行补妆。” “说到爆米花!”赵大宝听宁书艺提到了爆米花的时候,一拍脑门儿,起身回自己桌上拿了一张报告单回来,“这是今天早上回来的检验报告! 昨天你就说怀疑爆米花有问题,事实证明你还真的是对了!那爆米花果然不对劲儿! 喏,你们看!爆米花表面的糖浆里面,被检测到了‘麻叶子’提取物的成分! 我去取报告的时候跟他们聊了聊,他们说这玩意儿应该还不是自己兑到糖浆里头去的,而是那种工业量产的。 这玩意儿咱们国内是明令禁止,绝对违法,但是A国和C国这几年不是把这东西合法化了,还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相关制品。 之前就有出去旅游的人,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的买了往回带,被海关给查着了,拦截下来。 检验科那边觉得,这爆米花上面后淋上去的糖浆,应该就是那边产的那种东西!” 宁书艺皱起眉头:“那这玩意儿的成本可是不低!看样子那一桶爆米花绝对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摊子上面买来的!那根本就是精心准备的! 能够给王雨洛提供这东西的人,跟她体能残留的独素肯定也是十有八九撇不清关系的!” “对了,王雨洛手机上的东西,昨天太忙了,还顾得上导到电脑上呢,一会儿你们两个处理一下这个?”赵大宝想起一件前一天本来应该完成,但是没有完成的任务。 第二十三章 手机闹鬼 “没事,交给我们吧,你去忙你的。”宁书艺冲他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赵大宝最近家里家外都忙,已经是焦头烂额了,今天还得出去跑吴彩梅的调查,也是够他累的。 赵大宝把王雨洛的手机交给宁书艺,冲她和霍岩抱歉地咧嘴笑了笑,就准备出发了。 宁书艺拿过王雨洛的手机,把一些能导出来的东西导入电脑中,让霍岩负责从中排查信息,自己则负责检查王雨洛手机里面没有办法导入电脑的其他内容。 霍岩接受安排,端坐在电脑前认认真真查看起来,那上面有王雨洛的一些照片和聊天记录之类的东西。 而宁书艺则在王雨洛的手机上,开始寻找王雨洛最近一段时间的支付记录等等信息,借此来确认她平日里的生活内容。 很快她就发现,不管通过哪个应用或者支付软件,她都找不到王雨洛购票的记录,甚至王雨洛本人也并不是那家私人影院的会员。 那么这个电影票,要么是与她同去女生提供的,要么是其他人转赠来的。 当时私人影院正门口的监控视频有拍摄到,两个女生到门口的自动取票机打印电影票的时候,分明是王雨洛拿出自己的手机进行的操作,与她同去的那个女生则只是抱着那一桶爆米花在一旁站着,等她取票。 既然取票信息就在王雨洛的手机里面,为什么不论是手机应用、聊天记录,又或者是手机相册和短信当中,却都没有办法找到兑换电影票的相关信息呢? 宁书艺对着王雨洛的手机,皱起了眉头。 她还发现了另外一件诡异的事情,她在把手机里的东西导入电脑的时候,余光还扫见手机相册下面的“最近删除”中显示着有几百张。 这会儿她想着“最近删除”的照片是没有办法被导入电脑,于是重新打开手机相册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原本几百张的“最近删除”,现在竟然一张都不剩了! 手机就在自己手里,自己没做任何操作的情况下,却自动清空了“垃圾箱”?!怪不得方才她总觉得王雨洛的手机里面很多记录看起来都似乎不那么完整,敢情是从王雨洛出事之后,手机里的很多东西就都这样自行“消失”了吧! 这不是光天化日之下活见鬼了么! 宁书艺哼了一声,她可从来都不相信“鬼”,但是却认识会“捉鬼”的人! “捉鬼天兵”康戈又一次被宁书艺给征用过来。 听完宁书艺的描述,康戈已经基本是掌握了这件事的基本情况,呵呵一笑:“这手机是被人把’后门儿’打开了,进来帮你们收拾屋子呢!这事儿不难,交给我就行了!” 说完,他挑眉,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一个“yeah”:“饭,两顿了啊!” 宁书艺习惯了康戈没正形的样子,答应得也是相当爽快。 手机被康戈拿走,宁书艺就跟霍岩一起筛查已经被导入电脑当中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霍岩在一旁用手指扣了扣桌面,唤起了宁书艺的注意。 “这个人,很可疑。”他指了指自己那边的电脑屏幕,“你看她的朋友圈里都是些什么。” 宁书艺把视线投过去,那台电脑上方才宁书艺登录了王雨洛的微信,现在上面打开的是王雨洛一个微信好友的朋友圈内容。 这个人的朋友圈里每天都会发布一些日常自拍,还有一些风景照之类的图片,乍一看带着一股子可可爱爱的少女风,中间还会夹杂一些小视频。 这朋友圈乍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问题,但是既然霍岩能够把它单独列出来给自己看,那就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 果然,霍岩用手一指其中一条朋友圈,对宁书艺说:“你看这些东西,肯定知道是什么。” 宁书艺点开大图,见上面是一只女孩儿纤细的手,手里握着一个Q萌可爱的奶茶杯,就好像是一个漂亮的钥匙扣,但是比起一般的钥匙扣又要大一些,比手机壳略小。 下方配的文案是——“现在的奶茶是刚满月就出来打工了么?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我知道这是什么。”宁书艺点点头,之前参加距离培训的时候,她还真见过这东西,“非正规渠道私自贩卖的三无电子烟,里面到底都添了些什么鬼东西,根本没有办法确定。 偏偏这些东西还都故意做成很可爱的造型,去卖给学生,顺便还能蒙骗一下不知情的家长和老师!” 霍岩点点头:“你再看她叫什么。” 宁书艺仔细一看,这个人的微信名叫做“过冬的蚊子”,后面还有王雨洛给她备注的名称——“张家雯”。 “雯雯!”宁书艺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她有可能就是昨天于梦芃和咱们提到的那个约王雨洛去夜店玩儿的雯雯!” 霍岩接过鼠标,点开这个张家雯与王雨洛的聊天记录,只见上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记录没有了,完全看不出来两个人有联络。”他方才也听到了宁书艺和康戈之间关于手机的对话,“是之前就删掉了,还是后来被人通过技术手段远程删除的,这个我就看不出来了。” “没关系,这个不重要。”宁书艺摆摆手,她又重新回到张家雯的朋友圈,继续翻看。 果然看到张家雯的朋友圈很有蹊跷,除了那些所谓的“奶茶杯”的广告之外,还有一些图片配的云淡风轻,颇有些小情调,但是定位却定在了W市某夜店。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她发了什么内容并不重要,只是希望传递一个隐秘的信息,让想要找到她的人能够知道去哪里找自己。 “这个张家雯,咱们就算找得到她,也不能立马就跑去找她。”宁书艺对霍岩说,“我昨天去同董大队汇报工作的时候,董大队就叮嘱了,如果涉及到什么长线大鱼那种性质的线索,一定不要闹出太大动静,免得惊扰了对方,打草惊蛇,最后一场空。 于梦芃说这个张家雯经常非常热情地约王雨洛去夜店,我怀疑她并不是单纯和王雨洛做朋友,而是看中了王雨洛手里钱多,身边又没有人监管的特点,想要在她身上做生意。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就和王雨洛尸检的时候被我们发现的血液内残留成分脱不了干系,这事就更得求个稳妥了!” 第二十四章 小跟班 霍岩也明白这其中的利害,点头:“你说接下来怎么办,我听你安排。” 宁书艺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原本她一直觉得这人气质硬朗,在工作当中应该是个强硬派,自己得做好这方面的心理准备,结果现在看来倒是想错了。 “我方才从王雨洛的相册里找到了以前她和那个与她一同看电影的女生的合影。” 她把自己方才找到的那张照片翻出来,在屏幕上放大一些,先指了指那个女生的颈部,又指了指照片的背景,“你看,这个照片上面的人,脖子侧面有一个硬币大小的胎记,和昨天咱们在监控里看到的一样。 这张照片是大概一个月之前拍的,背景环境是一间教室,所以我猜这个女生应该是王雨洛考研辅导班的同学。 昨天听王雨洛姑姑的意思,考研辅导班还没有结课呢,咱们现在过去找那个女生还来得及,就算按照比较坏的可能性,我们找不到她本人,至少能够很容易的明确这个人的身份,还有她和王雨洛的关系。” “那就走吧,现在就出发。”霍岩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你可以先去车上等我。” 宁书艺点点头,简单收拾一下桌面的东西,拿了外套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一回头,刚好看到霍岩把原本一直放在桌边碰都没有碰一下的那个保温餐盒拿走,收到了自己的杂物柜里,锁了起来。 宁书艺挑眉,赶忙收回视线往外走。 自己的这个新同事,性格也是蛮耐人寻味的,或许真被老妈说中了,骨子里他未必是一个多么不合群的人,只不过是出于某种原因,抹不开脸儿,没有办法向周围的人敞开心扉。 为了不让霍岩感到尴尬,宁书艺大步流星加快速度下了楼,一溜小跑来到楼下,先坐上车,等霍岩来了的时候,她连呼吸都调匀了,一副在车里坐了很久的样子。 两个人出发赶往王雨洛上课的那个考研辅导机构。 这个考研辅导机构的位置还是比较繁华的,算是W市一片闹中取静的区域,步行到达周围商圈也就不超过十五分钟,再加上口碑还不错,所以学生很多。 即便是在上午九点多,这里依旧有很多学生出出入入,前台接待处的人也显得比较忙碌,似乎正在处理报名咨询的一些事情。 宁书艺刚凑到接待处桌子前头,里面的姑娘抬头瞄了她一眼,二话不说就塞了一套表格给她,伸手朝旁边一指:“您坐那边慢慢看吧,相关的班级课程安排,价格,上课时间,还有报名表,都在这里面夹着,如果有什么需要咨询的,麻烦您先自己看完之后,有一个大概的了解了再过来问我!” “不好意思,我不是来报名的。”宁书艺把东西放回桌上。 “那你是……退费的?”前台姑娘愣了一下。 “我是来找人的,我找你们这里的一个学生,叫王雨洛。”宁书艺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警官证来,递过去让那个姑娘能看清楚。 她尽量把声音压低了一些,免得让旁边咨询的学生听到了,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关注。 那姑娘一看来的是警察,不由愣了一下,随即也看到了站在宁书艺身后的霍岩。 她就是方才忙得晕头转向,只看到宁书艺,没看到后头那位,否则第一时间就看得出来这俩人绝对不是来报名备战考研的。 后面还有不少学生在等着拿表,前台姑娘赶忙给宁书艺他们两个人指了个方向,让他们到里面的办公室去找人帮忙。 宁书艺向她道了谢,和霍岩往里走,前台妹子压抑着内心里强烈的好奇,继续接待来咨询的学生们。 到了后头的办公室,那边的值班老师一听说是公安局的刑警来找人,也被吓了一跳。 得知是这里的学生王雨洛出了事,老师表现得很惋惜,说王雨洛在他们这边泡了三年辅导班了,虽然说学习态度不怎么端正,之前老师们也会私下里猜测,这姑娘到底打算在这里混多久,却万万没有想到,最后竟然是以这样的一种结局“道别”的。 没想到王雨洛因为挂羊头卖狗肉的考研学习生活,竟然被这家机构的许多老师都熟知,这倒是让宁书艺他们省了许多口舌,两个人向办公室的老师打听了一下那个经常和王雨洛打交道,脖子上有一个硬币大小胎记的女孩儿,得知那个女生名叫蔡欣。 这个蔡欣,老师们就不太熟了,要不是说脖子上的胎记这个标志性的特征,还有经常跟在王雨洛身后,好像她的小跟班一样,保不齐都没办法一下就反应过来。 询问得知,蔡欣今天请了假,并没有来培训班,至于请假是干什么去了,老师也说不上来,好在这个时候应该正好是学生大课间休息,宁书艺征得了培训机构的同意,打算直接到班级里去找其他学生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问出来蔡欣的情况。 到了蔡欣和王雨洛之前所在的那个班级的教室,虽说是下课,却也还是比较安静的,教室里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学生们有的趴在桌子上小睡,有的埋头看资料,也有个别闲聊的,也都很自觉点压低了声音。 宁书艺走到门口,看到靠门边的两张桌子后头坐着两个女生,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小声聊着天,于是她伸手朝那两个女生摆了摆:“你好,同学,打扰一下,你们认识蔡欣么?” “蔡欣?”靠门边的女生扶了扶眼镜,“认识啊,你找她呀?她今天请假了没来!” “哦,这样啊,那你们知道她为什么请假了么?我找她有点急事!”宁书艺一脸诚恳地问。 女生估计也被她身上自带的那一股书卷气给唬住了,以为这是别的班过来找人的学生,不疑有他,摸出手机来一边翻微信朋友圈,一边对宁书艺说:“你没她电话么?” “有,打了,她没接。”宁书艺回答得极其自然。 “哦!这儿呢,找到了!”女生点点头,把她翻到的朋友圈展示给宁书艺,“怪不得没接,你看这个是她早上发的,有定位,在医院里头呢!” 第二十五章 心内科 宁书艺凑到跟前看了看,那条朋友圈的下面果然有定位,是在W市中心医院。 那条朋友圈上是一张照片,一个女孩儿的自拍,的确就是他们要找的蔡欣本人。 蔡欣似乎是站在一条走廊的尽头,自拍了一张照片,配上了几句给自己打气的那种类似于鸡汤的话。 照片的背景看起来略微有那么一点虚化,宁书艺把照片放大了一点,仔细看了看在蔡欣自拍照一侧的墙壁上,有一个办公室的门牌。 只可惜,照片的背景本身就虚了,即便她放大到了极限,也还是看不清楚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就在这时,霍岩在她身后轻轻的碰了碰她,宁书艺估摸着是他已经弄清楚了,为了不让那个女生觉得太过于怪异,便道了谢,把手机还了回去。 “没想到蔡欣在医院啊!那算了,我们就不去打扰了。”她对那个女生说,“其实我们是想找王雨洛来着,联系不上她,别人告诉我们说,如果实在找不到人,那就来找蔡欣,她肯定能联系上王雨洛。” “这话倒是不假。”戴眼镜女生的同桌嗤笑着接了一句,“这个世界上哪里有王雨洛的身影,哪里就一定有蔡欣。” “那请问你们有没有王雨洛除了尾号xxxx之外的其他联系方式?”宁书艺听出那个同桌是有嘲讽蔡欣给王雨洛做小跟班的意思,但并没有顺势去打听什么,毕竟这种情况下,越是表现得很爱问,反而越让人容易心生防备。 “那没有。”戴眼镜的女生摇摇头,“别说其他的联系方式了,我们连你方才说的那个号都没有!” “那是,高攀不起。”同桌女生撇撇嘴,咕哝了一句,就又继续拉着戴眼镜的女生去聊别的了。 宁书艺道了谢,跟霍岩往外走。 蔡欣那条朋友圈是不到一个小时之前发的,既然现在知道她人大概在哪里,就没有必要再过都的逗留,不如直奔W市中心医院。 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全日制的学校,只是一个考研辅导班罢了,在这里同班的学生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交情,谁对谁也未必能有多深的了解。 更别说方才那两个女生一听到王雨洛的名字,似乎对她也并不是十分喜欢,估计平日里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相处模式,和她们再怎么搭讪也问不出东西来,只会浪费了自己的时间,还给别人添麻烦。 出了辅导机构的大门,两个人上了车,霍岩在导航里输入W市中西医院,他到W市的时间还不长,正式上岗之前的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封闭集训中度过的,所以对这边的环境还不够熟悉。 “方才你是看到什么了么?”宁书艺等他输入完地址之后,开口问。 霍岩一边转动方向盘将车掉了个头,一边对宁书艺颔首道:“心内科。” 宁书艺讶异地挑眉:“你的眼睛也太毒了吧!那么模糊的照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字的轮廓。”霍岩回答。 宁书艺了然,她扭头看看霍岩:“这肯定不是眼神儿好不好的问题了,这是你之前的训练和实战里积累出来的经验?” 霍岩没有否认宁书艺的结论:“敌人周围的一切细节信息都至关重要,关系到整个的判断。” 宁书艺深以为然,这方面她是对霍岩绝对信服的,毕竟他们之前的经历就决定了各自的本领大有不同。 宁书艺自己更多但是从学校里和书籍中汲取到的知识,以及将这些知识在实践中运用之后的经验,不管是狡猾的还是穷凶极恶的,归根结底都属于人民内部矛盾的范畴内。 所以正所谓实践出真知,有的时候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两者没有办法很好的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宁书艺只需要刷新自己对固有理论的认知,吸取教训,做个排除法,重新判断就够了。 霍岩就不一样了,他面对的都是正儿八经的敌人,他身上的每一分本领,都是取胜的秘密武器,都是与敌人你死我活的决定性要素。 换言之,在他原本的领域内,一切判断的容错率都低得可怕,毕竟一旦出了什么差错,甚至不是差错,只是一点小小的纰漏,都有可能酿成大祸。 这么一想,这人之前的生活节奏还真称得上是高压状态啊! 宁书艺在心里默默感叹,也不知道他这种何时何地都放松不下来的状态是不是与这些有关。 “那……你会读唇语么?”她有些好奇地问。 刚巧前方堵车,周围的车爆出一片嘈杂的车笛声,霍岩没有作声,专心致志开车,好像是因为周围太吵了,没有听到宁书艺的询问似的。 宁书艺也识趣,没有再继续追问,她才不信以霍岩的耳力他会听不到自己的话呢。不吭声的原因很好判断,无非就是交浅言深了,他不愿意被人这么刨根问底,打听与他本人有关的事情。 既然如此,那也不是强求的事儿,宁书艺沉了沉心思,继续趁着路途上的时间,在心里默默梳理着手头现有的这些琐碎信息。 两个人一路奔向W市中心医院,宁书艺对霍岩的判断毫不怀疑,所以目的地也很明确——心内科。 到了那边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因为是探视时间,两个人进入心内科疗区的时候,并没有人询问或者阻拦。 疗区走廊里面,食堂的人正在挨个病房送饭,空气里都飘着饭菜的香味儿。 估计是被那香味儿勾起了饥饿感,在宁书艺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时候,她的肚子里忽然发出咕噜一声饥鸣,把她吓了一跳,赶忙朝周围瞄了一眼。 好在周围没有什么人,没有人听见,让她松了一口气,这一张望的功夫,正好就看到走廊一侧的窗口旁,有一间办公室,上面挂着的门牌老愿意看,那字迹轮廓还真就是蔡欣自拍照背景中的。 “走,咱们去护士站打听一下。”宁书艺示意霍岩跟着自己,摸出证件朝护士站走去。 第二十六章 事出有因 经过了一上午的忙碌,临近中午这个时间,护士站里的护士也稍微轻松一点,都坐在各自的位子上对着电脑处理工作,见有人过来,一个年轻的小护士抬起头,想看看来人的目的是什么。 她一抬头就先看到了个子高大的霍岩,愣了一下,又看到一旁的宁书艺,还有宁书艺手里面的警官证,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您好,你们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你坐,我们就是想来找个人。”宁书艺没想到小护士的反应这么郑重其事,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示意她不用站起来打立正,“请问你们科有一个病人叫蔡妍的么?” 小护士估计平时没怎么和警察打过交道,这会儿忽然被拿着警官证直奔护士站找人的这个事情吓了一跳,又或者是被宁书艺身后一脸严肃的霍岩给吓了一跳,生怕涉及到什么重要的事情,自己负不起责任,也没敢真的坐下。 “我不知道!”小护士一边往后走一边对他们示意,“你们稍等一下,我去问护士长!” 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只能连忙点头,笑呵呵地对那小护士道谢,不过看小护士离开的脚步有多快,就知道她这会儿根本就没心思接受自己的道谢。 真是万万也没有想到,本来是希望用来震慑住“滚刀肉”的“大杀器”霍岩,竟然一不小心把无辜的小护士也给震慑住了,真是罪过……罪过…… 过了大约两分钟的功夫,小护士又回来了,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护士,护士帽上带着两条蓝色的杠,估计就是这个科室的护士长了。 估计方才小护士冷不防有些慌张,跑进去找人的时候也没有把事情说得特别清楚,护士长看着宁书艺和霍岩,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点困惑:“你们是……?” 宁书艺连忙又把证件出示给她,对她解释说:“您好,我们是市局刑警队的,因为一些工作方面的需要,想要找一个叫蔡欣的人了解一些情况,据我们所知,蔡欣今天早些时候是在心内科的,所以过来找她。 请问她是在这里住院的患者么?是不是有什么身体方面的问题,不太方便让我们跟她见面沟通?” 护士长一听这话,松了一口气,回头瞥了一眼那小护士,扭头对宁书艺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们这孩子新来的,胆子又小,方才毛毛楞楞地跑进去跟我说得也不清不楚,我这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们要找的那个蔡欣,她不是我们科的住院患者,是家属,在这儿陪护的。 她本人没有什么问题,住院的是她妈,心脏问题,所以如果你们想要找她问什么,我把人叫出来,你们到外头去问。 你们工作上的事,我不好指手画脚,但是住院患者的健康状况这个就是我们的责任了。” 宁书艺明白护士长的意思,估计她是怕这里面涉及到蔡欣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会刺激到她正在住院的母亲,导致病情的突然恶化。 “没问题。”她立刻点头表示同意,顺便问护士长,“护士长,能不能再跟您确认一下,这个蔡欣是什么时候到医院里来陪护的?” “你稍等一下,我看看。”护士长做事还是比较严谨的,她从电脑上调了一下,报出了蔡欣母亲入院的时间,“这孩子我对她挺有印象的,她妈妈是突发急症,被120给送来的,她紧接着就赶了过来,然后就一直在医院里陪护,寸步不离就守在她妈妈床边。” 宁书艺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时间,对护士长点点头,请她叫护士帮忙把蔡欣叫出来。 护士长把这个差事交给了方才慌慌张张的小护士,小护士赶忙到里面的一间病房去,不一会儿就带着蔡欣回来了。 蔡欣的身高和宁书艺差不多,都不能算是高挑,只能算是中等,很瘦,有一些苍白病弱的感觉,细长的脖颈侧面有清晰的胎记,让人能够一眼就确认她就是之前监控视频拍到的那个和王雨洛一起去看电影的人。 蔡欣看起来有些茫然,局促地跟在小护士身后,到了护士站,也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霍岩和宁书艺,而是直接询问护士长:“您好,叫我出来是有什么事么?是不是我妈她的情况有什么变化?” “没事儿,你别慌。”护士长连忙安抚她一句,“你妈状况挺稳定的,今天早上主任查房的时候不是你都听见了么,不用担心! 这会儿你妈睡了吧?这有两个公安局的警察同志,想要找你了解一点情况,你看看你现在要是方便,跟他们找个地方聊聊?” 蔡欣一脸疑惑,有些紧张地朝宁书艺他们看了看,点点头。 宁书艺指了指一旁的电梯间方向,方才他们打从那边过来的,空间还算敞亮,也比较安静,尤其现在属于午休时间,就更没人了。 “咱们去那边聊聊吧。”她微笑着对蔡欣说,试图用自己的态度让这姑娘放松下来。 蔡欣连忙点点头,两只手十指交错握在一起,整个人都很紧绷。 三个人来到电梯间,这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宁书艺示意蔡欣到窗边去,那边远离电梯口,不容易被人打扰。 “你是蔡欣吧?王雨洛在考研辅导班里的同班同学?”宁书艺开口确认身份。 蔡欣点点头,表情里透露出了紧张:“我是。王雨洛怎么了?她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王雨洛死了。”霍岩直截了当地对她陈述这一事实。 蔡欣愣住了,一脸震惊:“怎么会!昨天她还好好的呢!” “你昨天有见过她,对么?”宁书艺问。 “见过!”蔡欣倒也没有遮掩,“我昨天还跟她一起去看了电影啊!中途我家邻居给我打电话,说我妈突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被送医院来了,我电影都没看完就跑来医院,到现在还没腾出空再跟她联系…… 她……她是怎么死的?交通事故么?” 第二十七章 耳濡目染 “我们也正在寻找王雨洛的死亡原因。”宁书艺没有回答她的询问,拐了个弯绕开了,“你们两个能约着一起去看电影,应该是平时关系很好吧?我们能找你了解一下王雨洛的情况么?” “我……我不确定自己跟她的关系算不算很好……我俩是在考研班才认识的,时间也不长。”蔡欣先是有些慌张地说,说着说着,又停了下来,表情看起来有些自责,“哎呀……我说的这都是什么话啊! 我跟王雨洛在考研班里算是关系比较好的,也比较熟的同学了。 平时王雨洛总逃课,又怕老师记考勤抓到她,然后联系家长什么的,叫家里知道了她逃课的事儿,所以都是叫我帮忙给她打掩护的。 我家里头条件不太好,去年在校考研没考上,今年属于是破釜沉舟,所以作为回报,我帮她打掩护,她就把她买的那些挺贵的复习资料都给我,我可以省不少钱。 有的时候午饭她也会请我吃,嫌我自己就啃面包穷糊弄…… 她对我其实挺够意思的,人也挺好,现在她出事了,我第一反应竟然是害怕,想要把自己给撇清了……我这也是太差劲了!” 说着,她的眼泪就噼里啪啦开始往下掉,然后越哭越厉害,甚至有那么一点泣不成声。 宁书艺肯定不能指望霍岩来帮忙安抚这姑娘的情绪,连忙从口袋里拿出纸巾递过去,让蔡欣擦眼泪,顺便轻轻拍了几下她的后背,算是安抚。 “这样吧,我们让你先哭一哭,释放一下情绪,然后咱们再聊,好么?”她很有耐心地对蔡欣说。 蔡欣一边用纸巾捂着脸哭,一边抽噎着点了下头,就算是做了回应。 宁书艺便拉着霍岩到另一侧去,给蔡欣一点空间,免得她在哭鼻子的时候被人盯着会不自在。 “她对王雨洛的感情有这么深么?”霍岩皱眉,低声问宁书艺。 他对于蔡欣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很困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的考研班同学,竟然可以比王雨洛的亲姑姑哭得还要更肝肠寸断。 “她倒未必完全是因为王雨洛的死而伤心难过掉眼泪吧。”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估计是很多事堆在一起,比如说她本来就家庭困难,方才也说了,考研已经是破釜沉舟的程度了,遇到母亲突然病倒了,情况雪上加霜。 偏巧这个时候,一直在考研辅导班里能够给她提供帮助,让她能依赖的朋友死了,估计让她一下子就对自己的前路感觉更加困难重重了吧!” 霍岩愣了一下,他原本并没有联想到这么多,现在听宁书艺一说,又觉得似乎很有道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在宁书艺身边低声说:“你好像很会理解别人的感受。” “耳濡目染吧。”宁书艺对自己的优缺点都有比较清楚的了解,被霍岩夸奖了一句,虽然有些意外,倒也没有瞎谦虚,“从小我妈就跟我们说,有果就有因,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高兴或者难过,每一个人的性格长成什么样,都是有缘由的,多琢磨琢磨,就能理解了。” 蔡欣一个人兀自哭了一阵子,哭得都有些有气无力才停了下来,宁书艺看她不哭了,这才示意霍岩同自己过去。 “你好点了么?”她问蔡欣,“用不用给你买点喝的?” 听她这么说,霍岩便径直走向一旁的自动售货机,蔡欣忙不迭叫住他,摇摇头:“不用不用!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耽误你们时间了! 就是一下子听说王雨洛她出了事,我这心里头挺难受的,就觉得最近这是怎么了?我身边对我好的人,不是病了就是死了,自己考研复习也是一点谱都没有,一瞬间就有点崩溃。 现在没事了,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咱们就说正事儿吧。 就是得麻烦你们在这儿都问完,我妈一会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醒了,我不能让她知道我身边有同学出事死了,不然的话,怕她那个心脏受不了这种刺激,一紧张一担心,再出点什么岔子! 而且我也不能走远,万一那边找家属,我不在跟前,那可不行,我妈能指望上的人就只有我一个了。” 宁书艺点头表示理解:“没问题,我们也是因为你和王雨洛的关系比较好,每天一起在辅导班里上课,算是最近一段时间和她接触比较多的人了,所以有些事情需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 “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最近跟她接触比较多的人。”蔡欣摇摇头,“我昨天还见了她倒是真的,就是最近谈不上跟她接触很多。 我是一节课都不舍得落下,王雨洛是几乎不怎么去上课,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都是客气的,所以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出去玩的,并不是和我一起。 我们两个属于互帮互助的关系,再深的交情也谈不上。所以我是希望自己能帮到你们的,就是怕万一你们想要了解的,我都不知道……” “没问题,你不用有什么顾虑,咱们就随便聊聊,挑着你了解的说。”宁书艺表示并不介意,“昨天你们考研辅导班没有课么?你们两个约了一起去看的电影?” 蔡欣脸微微泛起了红,她方才刚刚亲口说自己一节课都不舍得落下,结果前一天跟王雨洛去看电影偏巧就是一个工作日,有课的时候,这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被自己打了脸的意思。 “我们昨天其实是有课的……”她讷讷地回答道,“就是那个老师的水平有点一言难尽,茶壶煮饺子一样,满肚子都是干货,没救是倒不出来,听着特别没有意思,讲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王雨洛叫我跟她一起去看电影,我一开始也是没同意的,但是架不住她软磨硬泡,我最近每天每天都是不停的复习,做题,日复一日,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疲倦了,所以就……就架不住她劝说,答应逃一节课跟她一起去看。 结果电影才看了一半不知道有没有,突然之间接到我妈生病被送医院的消息,我就又跑到这边来,昨天余下的课也都没上成。” 第二十八章 面子 “据你所知,王雨洛的人缘怎么样?有没有和什么人有那种比较尖锐化的矛盾?” “那倒是没有。实话实说,王雨洛在学习班里人缘不算太好,主要是因为她的心思几乎就没放在上课和做题上,不是去提高,完全就是去混日子的,可能是因为生活条件太好了,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说话的时候经常就一不小心让别人觉得被挤兑被嘲笑了。” 蔡欣叹了一口气:“我一开始的时候也有那种感觉,因为我家里条件实在是不怎么好,所以这么多年很多事就都养成习惯了,有的时候我忘了带水杯,实在是渴了,买一瓶水喝完,瓶子我就会想带回家去,攒着一起卖废品。 这种事可能是对王雨洛来说,这辈子都没有想到过,所以她知道之后,特别惊讶,说一个瓶子也得特意带回家去攒着卖废品,这得穷成什么样啊! 我当时也挺生气的,不过后来发现,她其实不是不友善,就是心思太单纯了,说话不知道拐弯儿,心思还是挺好的。 她就是从那以后发现我家里条件是真的不好,特别仔细,所以才会开始把她用不上的复习资料什么的都送给我用。 所以她这个性子,你说在学习班里有多讨人喜欢吧,确实是不太可能,但是有多招人恨也不至于,因为她也没真的挤兑欺负过谁。” “那你认识她以来,有没有觉得她最近有什么和之前不太一样的方面?”宁书艺问。 “这个么……”蔡欣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应该是没有吧,她最近一段时间状态都挺好的,去辅导班的时候心情也都特别好。 她还说过一阵子要跟着她在外面假如的那种同好社团一起,到外地参加一个什么大型的漫展活动,跟我说,到时候她一定要提前置办好最好的行头衣服那些,找最厉害的跟妆化妆师,找个摄影去跟拍,多帮她拍一些特别美的硬照大片,到那个时候给我拿来欣赏欣赏。 我是没感觉到她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都挺正常的。” “那天那个电影是你们两个谁选的?你们那个考研辅导班附近,好像就有一个电影院,挺容易找到的,规模也不小。 你们为什么不去那边看电影,反倒要跑去绕远的路线,到那么一家私人影院里去看更贵的高价票呢?就为了看那个恐怖片?” 蔡欣忙不迭解释:“不是的!那个电影不是我选的,我胆子没那么大,就属于又胆小,又忍不住想要看点吓人的,我自己不敢张罗看恐怖片。 那片子也不是王雨洛选的,好像是别人送给她的票还是怎么着来着,所以我们俩也没得选,她自己想看,听说那个电影很刺激,特别吓人,但是她自己又不敢去看,所以就想把我也叫上做伴儿。” “是什么人送给她的电影票?这个她有同你提到过么?”蔡欣所说的这个信息倒是之前宁书艺他们不曾掌握到的,毕竟从私人影院的监控画面当中,只能看到她们是在自助的机器上进行了一番操作,至于是购票取票,还是单纯的取票,这个从监控的角度很难判断。 正因为如此,蔡欣的这一句话着实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她是扫码取票,没有自己买。”蔡欣有点紧张,对于一个自己前一天见面的时候还好端端的人,结果转天就被警察告知死了这件事,有一种说不出的战栗,“是那场电影出了什么问题么?影院放映厅里出事了?还有别人也死了么?” 宁书艺听明白了,蔡欣这个紧张除了因为自己认识的人,前一天刚见了面第二天就死了之外,还在担心出事的原因,怕是影院的放映厅出了什么事故,所以多少有那么一种死里逃生的心有余悸。 “跟放映厅本身没有关系,看过那一场电影的其他人都好好的。”她开口安慰这姑娘,然后又问,“你那天是和王雨洛一起过去的,还是说你们约了在哪里见的面?” “我们两个没有一起过去,王雨洛逃课,一早上就没去辅导班,我是上了前面的课,刚才不是和你们说过么,后面那个课的老师讲课水平实在是不太行,所以我下了前头的课就找了个课间休息的时候溜走了。 我们俩之前就约好了,在商场附近见,碰了头之后再一起去电影院。 我那天前一节课的老师有点拖堂,赶过去的时候王雨洛都已经先到了,结果我急急忙忙赶过去,到了之后她才跟我说,实际上距离电影开演还有一会儿,不是那么着急,她就是怕说了实际的开场时间,我会算计着耽不耽误别的课,就不答应陪她去看。 我当时其实是有一点不太开心的,因为我去之前是算好了时间的,本来计划得非常好,她这一说电影实际开演时间比我原本知道的晚一个来小时,哪怕算上午休,那我就肯定又得多耽误一节课…… 但是我人都折腾到那里了,一想人家平时对我也是挺照顾的,我也不好因为这么一点事儿就跟她不高兴,总不能扭头就回去吧! 所以我就也没说什么,跟她在商场里溜达了一会儿,打发时间。”蔡欣说。 宁书艺听了以后点点头,没有去揭穿蔡欣没有好意思说出口的潜台词。 人嘛,都是要面子的,蔡欣在考研辅导班很认真很努力,这是之前在辅导机构那边得到老师官方肯定的,她说因为拗不过王雨洛的央求,勉强逃了一节自己觉得效果不好的课跟她去看电影,这与王雨洛平时在经济方面对她的照顾分不开关系。 同样的,即便是得知王雨洛在实际放映时间上跟自己打了埋伏,蔡欣的小情绪和隐忍,也都和她在经济方面依赖王雨洛,还需要继续从她那里得到照顾有关。 只不过这种事实她自然是不好意思说出来,总要维护自己的脸面。 第二十九章 小糖人 于是宁书艺从另外一个角度提出来自己的疑问:“她为什么非要拉着你陪她一起看呢?除了你之外,她就没有什么别的朋友了么?” 蔡欣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一开始不想逃课,也跟她说过,要不然她找别人陪她一起去呗,看看谁的时间比较宽裕。 她说不行,她以前在学校时候的朋友都毕业两三年了,不是上班的,就是读研的,就连读研的都已经开始忙着申请博士或者找工作了,根本就没有人能在这节骨眼儿陪她出去玩。 而且毕业之后,她一直泡考研班,也不上班也不上学,跟那些已经工作或者读研了的朋友也越来越说不上话了。 她说她能找的人一共就那么几个,不是夜猫子白天起不来,就是她有个什么表妹,虽然有心跟她出来玩,但是被她姑姑还是阿姨来着,盯得死死的,也出不来。 她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去看恐怖片,所以就软磨硬泡地劝我一起了。” 宁书艺点点头,之前于梦芃虽然没有提到王雨洛约她看电影的事情,但言语之中倒也流露出来过,她的母亲,也就是王雨洛的姑姑,对待侄女和自己女儿完全是双重标准,对侄女有多宽容,对自己女儿就有多严苛。 所以王雨洛约不出来自己表妹这件事,倒也还是站得住脚点,不是蔡欣这样一个外人能够随口编出来的东西。 “你们两个看电影的时候有没有购买一些零食什么的?是在哪里买的?”宁书艺继续问,一点一点问到最关心的话题上,并且不动声色地留意着自己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蔡欣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 蔡欣被问到零食的事情,第一时间显得有一点困惑,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警察要关心这种东西:“我没买零食,本来我确实想过,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不花钱跟着王雨洛看了一场电影,也不好太一毛不拔。 所以我都想好了,到电影院门口,我掏钱买个小食套餐什么的。 后来我不是耽误了一点时间,到商场附近我们约好了碰面的地方那时候,王雨洛都已经到了么。 我一看她怀里抱着一桶爆米花呢,人家都买完了,到了电影院门口我一看,那家也只有爆米花和可乐,王雨洛还不喝可乐,我就什么都没买。” “你们约好见面的地方附近就有卖爆米花的么?” “没有。”蔡欣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买了带来的。 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一个事情,王雨洛好像特别宝贝她那一桶爆米花!一开始都是她自己拿着,后来到了商场里头,她想要逛一逛看一看,买东西什么的拿着爆米花不方便,就让我帮她拿一会儿。 当时她还半真半假地叮嘱我来着,说爆米花是她的,让我千万别偷吃,那个爆米花不是我能吃的东西。” 她这么一说,倒是等于解答了宁书艺他们的一个疑惑,那就是王雨洛不止是知道那爆米花里面有猫腻儿,并且就是冲着那“猫腻儿”买的! 这样一来,她血液残留物的来源就从误食变成了主动寻求,生前遭人投毒的可能性锐减。 “那实际上呢?你看电影前后有没有和她一起吃过那桶爆米花?”宁书艺问蔡欣,虽然说那加了料的糖浆的量和浓度或许都不算大,但是依旧会对人体产生很多不良影响,也有一定的成瘾风险。 蔡欣忙不迭地摆手:“没有没有!我一口都没碰!真的! 我有先天性糖尿病,平时高糖高碳水的东西都得严格控制摄入量。 就平时外面卖的爆米花,不加糖的我都不能多吃,最好能不吃就不吃,王雨洛买的那爆米花上头有那么厚厚的一层糖浆,看着黏黏糊糊的,我哪敢碰啊! 我妈就我这么一个亲人,她身体也不好,我还得照顾她呢,哪敢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她这么一说,宁书艺悄悄松了一口气:“王雨洛跟你见面的时候,她状态怎么样?是从家里直接过去的,还是跟你见面之前还去过别处?这个你清楚么?” “那我还真没打听。”蔡欣摇摇头,“我到的时候看她已经等在那里了,还抱着爆米花,以为是她先到了好久,还挺不好意思的,赶紧跟她道歉,说我来晚了。 王雨洛说没事,她也刚到,一共没等我三两分钟,我要是按照我们约的时间正点到,说不定就是她迟到,我等她了。 她的状态……也挺好的,看起来心情特别好,比她平时在辅导班里的时候都要好,挺兴奋的,估计是出去玩就是比窝在教室里头写题开心吧。” “还有一个细节,我想和你确认一下。”宁书艺问蔡欣,“你赶到那里的时候,王雨洛脸上是化了妆的对吧?你能不能帮我回忆一下,她当时有没有涂口红?” 估计宁书艺的这个问题实在是有点奇怪,蔡欣被她这么一问,一脸茫然,不过也没敢刨根问底,老老实实回忆了一番,回答说:“她脸上肯定是化妆了的,我就没见过她完全不化妆的样子。 嘴上……嘴上应该是没涂口红,嗯,没涂,我确定!当时我们在商场里,她还一翻包,说口红落别处了,回去取来不及,干脆再买一支得了。 当时离电影开场也没多久了,彩妆都在一楼,下去挺麻烦的,我说看完电影再说吧,她同意了,我们才没又跑去一楼。” “她说的别处是哪里?” “那她可没说,应该是她在跟我碰面之前还去过别的地方,但是人家没想让我知道,我也没好意思东打听西打听的,毕竟我也不想那么看不出眼色,惹人家不高兴。”蔡欣说。 这话倒也实在,以蔡欣和王雨洛的相处模式,她的确有理由事事处处顾及着对方的情绪。 宁书艺本来已经没有什么想向蔡欣打听的事情,正想向她道谢,蔡欣倒是忽然自己想起了什么,她冲宁书艺做了一个稍等的手势,然后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第三十章 青蛙王子 “麻烦你们稍等一下可以么?我刚刚突然想起来,好像王雨洛昨天挺高兴的,还发了一个朋友圈来着!”她一边打开微信,在寻找王雨洛的个人账号,一边说,“你们刚才问我她电影票哪里来的,我一下子没想起来,她也没跟我明说。 但是后来她在电影院取完票还自拍了一张,发了一个朋友圈,刚发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眼,然后放映厅黑灯了,我俩就都把手机收了起来,专心看电影,后来我又因为我妈住院的事情往医院赶,那些事一下子就给忘了! 我记得她那个朋友圈好像提到了票的事情,太具体的记不清了,稳妥起见,我找给你们看看吧!” 蔡欣因为紧张和着急的缘故,在微信通讯录里输入王雨洛的名字的时候,拼写错了好几次。宁书艺连忙示意她不好紧张,不着急。 终于,蔡欣手不抖了,搜索到了王雨洛的账号,点进去她的朋友圈,想要把自己提到的那一条展示给两名刑警看,可是这一点进去,她自己先傻了眼:“欸?不对啊!昨天还在的,那一条怎么没了?她什么时候删掉的?!是我走之后么?我在电影院的时候,王雨洛看电影看得特别认真,肯定没有玩手机! 她就坐在我旁边,那么黑的环境下,如果她要是掏出手机来摆弄,屏幕一亮起来我就能知道!绝对不会记错的!” 宁书艺因为并没有在出现场之后第一时间就先从王雨洛的朋友圈着手,自然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被删除掉什么内容,不过她之前就已经怀疑有人通过技术手段远程在清理王雨洛的手机中的信息,现在蔡欣的疑惑倒也算是又一次印证了自己的这个怀疑。 幸亏她已经把这件事交给康戈了,有他帮忙,不愁抓不到那个在背地里搞鬼的家伙! “没关系,找不到了也没事,大体是什么内容,你帮我们稍微回忆一下就好!”宁书艺对蔡欣说。 蔡欣回忆了一番:“大概好像是说什么这是青蛙王子给她带来的幸运还是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明白。 她不是平时玩儿cosplay么,所以我当时还以为她是不是最近又开始cos什么童话故事之类的东西,不然的话,这么大的人了,这年头连白马王子都遭人嫌弃呢,谁还会把什么青蛙王子当梦中情人呀!” “你是说她那条朋友圈还配了自拍对不对?”宁书艺记性好,她回忆了一下之前在影院监控录像中看到过的东西,“王雨洛是不是在那个私人影院门口,把那两张票拿在脸边上自拍的?” “对对对!就是那样!”蔡欣立刻就对宁书艺描述的画面给予肯定,“她是在门口拍了照,我们进去坐下之后,发了朋友圈,刚发完,放映厅就熄灯了,我俩都赶紧把手机放回包里去,免得惹人嫌。” 宁书艺很确定,在王雨洛手机里面导出来的照片当中,并没有在影院门口的自拍照,甚至就连电影票的照片也没有。 最开始蔡欣描述了一下王雨洛那条朋友圈的内容时,宁书艺第一反应是觉得有人存心删掉那条朋友圈,是因为王雨洛无意中提到了什么对方不想被人发现的信息。 比如说让蔡欣都觉得有些纳闷的“青蛙王子”。 可是如果是冲着那条朋友圈的文字内容去的,删掉朋友圈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在手机相册里面把那张照片也删掉,就连“最近删除”里也删的一干二净,一点痕迹都不想留下? 只是两张电影票,最近一段时间去那家私人影院专程看那部恐怖片的人不在少数,影院甚至还因为太受欢迎,临时加了场次,延长了放映天数。 这样一部被很多人都看过的电影,连违规放映的私人影院都并没有害怕惹麻烦,不许别人拍照拍票根什么的,到底是谁如此欲盖弥彰,心虚得厉害?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等康戈帮忙把那个幕后黑手揪出来才能知道了。 这时候,一直站在一旁默默听宁书艺询问的霍岩,忽然开口问蔡欣:“你和王雨洛碰面后多久,她把手里的爆米花让你帮忙抱着的?” “啊?”蔡欣被问得有些茫然,“就……到商场门口的时候,她在包里头翻东西,腾不出手,就让我帮她抱着。 进去商场之后,她本来是拿回去了一下,紧接着看到一家店就进去逛,我又帮她拿着,后来就干脆一直帮她拿着了,免得递过来递过去的更麻烦。” “爆米花桶在你手里抱着的时候,什么温度?”霍岩又问。 蔡欣被问得一头雾水,又不能不回答,只能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爆米花桶抱在手里的手感:“有一点温度,就是那种刚拿到手觉得桶是凉的,拿在手里头过了一会儿就能感觉出来,其实还是有一点温温的那么一种状态。” 霍岩点了点头,没了后话,蔡欣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被宁书艺询问的时候,她还算能放松下来一点,霍岩一开口,她就下意识地吊了一口气在胸口。 好在霍岩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问过那几句话之后,就再没了下文,蔡欣也就可以放松下来。 考虑到蔡欣在时间方面和作案动机方面都没有太多疑点,加上她妈妈还在生病,宁书艺没有再多耽误她的时间,向她道了谢就让她回去了。 见过了蔡欣,两个人离开医院,这会儿午休时间快要过去了,医院楼下又是乌央乌央来检查身体的患者以及陪同家属。 宁书艺这会儿才觉出肚子里咕噜咕噜叫,早饭吃过到现在也已经过去好几个钟头了,早就已经消化得一干二净,这会儿“五脏庙”急需供品。 “你饿不饿?”宁书艺问霍岩。 “还好。”霍岩摇摇头,随即意识到眼下这个时间,又看了看身材娇小的宁书艺,“你饿了咱们就去吃饭。” 第三十一章 一朵奇葩 “这附近哪里哪里都堵,停车也不好找。”宁书艺看了看周围,有了主意,“医院大门外头不是有好多小吃摊么,咱随便买点什么吃的,坐车上吃,吃完了直接下一站不就好了!” “都行。”霍岩没有表示反对,“那就按你说的来。” 宁书艺也不知道霍岩爱吃什么,两个人虽然说经过之前训练体能那一段时间,和别人比起来,算得上是熟悉的,但毕竟交情尚欠,她也不方便大包大揽替人做决定,索性提出来各买各的,买好了吃的就回车上去。 然后她就医院门口街边的一排小吃摊转了转,最后停在了一个鸡蛋灌饼摊子跟前:“老板,麻烦你一套鸡蛋灌饼,加两个蛋!” 说完,她看到老板并没有急着动手做吃的,而是把视线投向自己身后,还不等回头看看,就听见霍岩的声音在自己脑袋顶上传来:“和她一样。” 老板爽快地应了一声,手脚麻利地操作起来。 宁书艺扭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霍岩,这家伙什么时候跟着自己过来,站在自己后面的,她是一点也没有察觉到。 怪不得老板刚才是那样的反应,自己和霍岩现在这姿态,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必然是一起的认识人,人家当然要都问过了再下锅。 “你不去那边看看有没有想吃的?”宁书艺问他。 霍岩摇头:“不用浪费时间,只要不饿死,我吃什么都一样。” 宁书艺没吭声,她不算是一个对吃的东西挑剔讲究的,但是从小到大家里一直都很重视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哪有人吃饭的目的就是为了不被饿死的? 自己这位新同事,看来不止是个性让人看不透,这生活观念也挺奇怪。 就像宁妈妈的观点那样,每个人的性格形成,都必然是和自己的人生经历有分不开的影响。那么霍岩这个人,为什么会活成这么一个没有生气儿,没有温度的一潭死水样的呢? 宁书艺知道自己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在心底生出了几分好奇。 手抓饼很快就做好了,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宁书艺和霍岩一人捧着一套回到车上,在这样一个微寒季节,吃上这样一顿虽然简单,但是温暖的午饭也算是挺舒服的事了。 “你方才问蔡欣爆米花的温度,是想要判断爆米花的来源?”吃得差不多了,宁书艺才空出嘴巴来问霍岩。 霍岩点点头:“王雨洛说她比蔡欣早到了三五分钟,那样一桶爆米花,敞着口,直接抱在手里,蔡欣还能够隐隐约约感觉到一点温度,在现在这样的一个气温条件下,结合王雨洛的身高,一般女性的步速,我认为爆米花的来源就在私人影院所在的商圈范围内。 我怀疑在那附近,或许是哪一栋楼,尤其是进进出出人群比较混杂的商住两用楼里,藏着一个从事贩卖不法商品的小作坊。” “有道理,那种地方在居民楼里,如果经常有人进进出出,容易引起周围居民的注意和怀疑,要是在纯商业写字楼里,又难免过于暴露,风险太高。 商住两用楼可能性确实比较高,毕竟来往什么人都有,在里面经营一些小工作室的人也比较多,不容易引人注意。”这一点宁书艺特别赞同霍岩的看法,“回头咱们可以在那一带下一点功夫。 不过这件事还得回去同董大队汇报一下,毕竟涉及到麻叶子那种玩意儿的话,这就肯定不是一条鱼那么简单,可能涉及到一串,需要更谨慎才行。” 霍岩点点头,表示他明白。 两人相对无话,继续默默吃东西,刚吃完,宁书艺的手机响,一看是队里的同事罗威打过来的,之前因为康戈要负责搞清楚王雨洛那个手机背后的“小鬼”到底是谁,所以关于王雨洛的前男友李桥的事情他忙不过来,就转交给罗威帮忙调查。 他这会儿打电话过来,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事。 于是宁书艺直接把电话接了起来,顺便打开了扬声器:“喂,罗威,是不是李桥有什么收获?” “喂,宁宁!你说你这人,罗哥给你打电话,你也不说跟我寒暄两句,就这么直奔主题,一句话也不想跟我多说啊?”罗威是队里著名的碎嘴子,以话密而著称,一张嘴就带着一种不同凡响的聒噪感。 “没什么事就挂了吧,以后有什么任务我去拜托齐天华。”宁书艺一本正经地对电话那头的罗威说,“齐天华没那么多废话。” “别别!你瞧你!这不是结束了一上午苦闷的工作,跟你逗逗闷子么!咳咳!说正经事儿!”罗威连忙收起嬉皮笑脸的腔调,对电话这头的宁书艺说,“你不是让我去查那个李桥么,我基本上给你汇总了一个七七八八。” “你说。”宁书艺把手机放在一旁,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记事本和笔,准备做记录。 “这个李桥大学毕业之后,现在是一家公司的市场部专员,之前没有过任何的不良记录,方方面面都谈不上好,也不算多差。” 罗威在电话那边对她说:“不过呢,这小子最近倒是干了一些不太地道的事。首先就是我在网上发现了一些把各种线索都直指王雨洛的帖子。 就这么说吧,没有一个字提到‘王雨洛’,但是又字字句句都是在说‘王雨洛’。 帖子的内容可以说是足够影响到一个人的名誉,把王雨洛给描述成了一个被宠坏了的姑娘,嚣张跋扈,捧高踩低,追求物质,势利眼,在男女关系方面还比较轻浮随便,说她喜欢借着cosplay的名义,穿着暴露,在异性面前搔首弄姿,诸如此类吧,没什么好话。 他是发在一个专门发布情感解惑类帖子的群组里,最初发出去的内容还凑合,没这么离谱,主要是集中表达了一下他是一个多么重情重义的男人,结果就因为不够有钱,被前女友如何从嫌弃到抛弃。” 第三十二章 帖子 “帖子引起什么热度了么?”宁书艺问。 “一开始的时候,也就还好吧,下面的评论就出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一种是同情他,咒骂物质女,安慰他,希望他振作起来,不要在乎那种不值得的女人,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 还有一种是对他的一面之词提出怀疑,说空口白牙没凭没据的,觉得他就是自己被前女友甩了,自尊心受挫,小心眼儿,就故意在网上抹黑对方,想要打击报复。 估计这个李桥受不了那种对他发泄的倾诉感到怀疑的人,就又后续追发了好几条,越写内容越离谱,到后来简直就把王雨洛给写得面目全非了,一点实际的例子举不出来,都是自己的感受自己的观点。 但是因为他痛骂不正经前女友,所以下面起哄的,给他叫好的也越来越多,我看这小子后来简直就是被那些回复他的人给夸飘了。” “那他的帖子里有流露出他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怎么样的意图么?” “没有,这就是最有意思的,这个蠢货到后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飘了,他竟然开始跟别人说,他有个复仇计划,他要把前女友追回来,让她重新爱上自己,到时候他就要扳回一城,把当初对方给自己的伤害都报复回去。 到这儿的时候还有起哄的跟着瞎闹呢,然后这家伙开始在群组里问别人,要怎么样才能够通过法律手段,是协议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就是希望能够把女朋友的婚前财产,通过法律协议的办法变成他以后和女朋友的婚后共同财产。” 宁书艺一边喝水一边听罗威讲述李桥在网上的所作所为,听到这里一闪神,立刻就呛了一口水,连连咳嗽起来。 “你也呛着了对吧!”罗威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我看帖子的时候正喝咖啡呢,那一口咖啡差一点喷电脑屏幕上,好险就损坏了公家财务! 这个李桥啊,也不知道那脑子到底什么构造,一开始把那些起哄的人当成支持者,就已经很离谱了,还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这下可好了,那帖子下面全是骂他的,一连骂了好几页出去,估计是有人把他的话给转了出去,到后来还有一些跑来打卡的,就好像那个帖子是什么观赏奇葩的景点一样! 最后李桥就再也没有出现在那个帖子底下,估计是发现自己实在是没有什么把舆论再逆转回来的可能性了。” “这智商,有点感人!”宁书艺顺过气来,感叹了一句。 “还有更感人的呢!”罗威继续说,“我还查到了有监控录像拍到,他曾经鬼鬼祟祟的尾随过王雨洛,在王雨洛家住的那个小区周围神神秘秘地徘徊,还故意制造过两个人的‘偶遇’! 不过呢,以我的经验判断,这小子我帮你们查完,就可以哪说哪了啦,他跟王雨洛在最近几天都没有什么交集,包括手机通话,微信什么的你们不是在王雨洛手机上也能确认到么。 而且从他跟王雨洛制造偶遇的时候,王雨洛对他的态度来看,我觉得这小子没戏,人家姑娘应该是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跟他复合。 所以这个王雨洛如果死于激动之下的杀人行为,或者是被人绑架了什么的,那说不定这人真有可能,但是送电影票也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接近对方,给对方投个独什么的,我觉得就比较困难了。” “你方才是说李桥曾经尾随过王雨洛对吧?是偶然一次两次,还是次数比较多?”宁书艺一边思忖一边继续问罗威。 “好多次呢!光是从王雨洛家附近,还有她考研复习班附近的监控我就已经发现不下五六次了,鬼鬼祟祟的那个样子,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脑子不够,还学人家做那种事,啧啧啧! 最有意思的是,这个人还自作聪明,有两次是开着共享汽车跑去尾随王雨洛,结果不止能查到他的身份,连他开着那辆车都去了哪里也都能够查得一清二楚!”罗威回答。 “那你一会儿把他尾随王雨洛的证据发到我手机上吧,还有他公司地址。”宁书艺这会儿已经有了主意,“我们去他公司找他谈谈心!” “你不会还怀疑他的作案嫌疑吧?”罗威觉得这李桥平日里的那些举动,简直就是在向全世界昭告自己的智商水平,以他的脑袋根本就不具备那种不显山不露水,悄悄杀死一个人的能耐。 “怀不怀疑的,见见再说呗!”宁书艺回答得也挺含糊,“反正你就记得把东西尽量给我发全乎一点儿!谢啦!” 挂断电话没一会儿的功夫,罗威就把宁书艺要的那些信息都给发了过来,真如宁书艺的要求那样,特别齐全。 宁书艺从那些信息当中确认了一下李桥公司的地址,输入导航,对霍岩挥了挥手:“走!带你去文明观猴儿!” 基于前面罗威在电话里讲的那些关于李桥的言行举止,霍岩对她的调侃似乎有些想笑,但是又太习惯与喜行不显于色,一时之间嘴角就好像是抽搐了一下,微微颤动着,又抿了回去。 从W市人民医院过去李桥所就职的那家公司倒也不算远,十几分钟之后,他们就来到了那一栋写字楼的楼下。 把车停好之后,宁书艺和霍岩走进大楼,一楼大厅一侧有两排沙发椅,宁书艺用胳膊肘碰了碰霍岩,指指电梯的方向:“你上楼去把他找下来吧!我去的话,他肯定废话一大堆,借口特别多,推三阻四,得费不少口舌。 换你上去的话,你就按照平日里这种不声不响的做派,保准儿他二话不说就跟你下来。” “你确定?”霍岩不介意上楼跑一趟,只是有些疑惑宁书艺为什么这么笃定。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宁书艺点点头,“相信我,怂人做事基本上都是一个路数——遇弱则强,遇强则乖顺好比小绵羊!” 第三十三章 诈 霍岩没有任何异议地径直走向电梯,上楼去找李桥,宁书艺到一旁的沙发上找了个位子坐下来,等着霍岩把人给带回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的样子,霍岩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就是他们要找的李桥。 这李桥的模样还真的是中规中矩,个子不算矮,但是没有霍岩高,脸也没有多么的漂亮或者英俊,身材略显单薄,跟在霍岩身后显得有一点畏畏缩缩的,就像是犯了错误被政教处主任逮着了的学生一样。 要是非得在这个男人身上找点什么值得肯定的优点,至少从外貌来说,可能就只剩下一个皮肤白净了。 李桥确实很白,尤其是和霍岩这种被太阳长年累月烤出健康肤色的人站在一起,相互衬托之下简直白出了一种羸弱感。 宁书艺是无法理解王雨洛这姑娘当初为什么会在相识不久,远谈不上了解透彻的情况下,就喜欢上了李桥,甚至积极倒追,之后在一起也是对各种不和谐的观念多有隐忍。 只能说……爱情本身就是盲目的。 霍岩把李桥带到宁书艺面前,抬手示意他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李桥便规规矩矩地坐了下去,两条腿并拢,膝盖紧贴在一起,两只手有点无所适从,在大腿上搓了两下,最后决定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 宁书艺强忍下笑意,自打入学军训之后,她还没见过谁用这种姿势坐着呢。 由此倒也看得出来,这李桥的紧张和心虚都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 毕竟一个心胸坦荡的人,面对突然找上门的警察,紧张固然会有,但是更多的应该是困惑,而不是他现在这副样子。 “你和他说过咱们的身份和来意了么?”宁书艺等霍岩坐下之后开口问他。 霍岩点点头:“我给他看过了工作证,也告诉他是来了解与王雨洛有关的情况。” 宁书艺瞥一眼仿佛中了什么定身咒一样的李桥,对他笑了笑:“你别紧张,咱们就随便聊聊。” 李桥扯了扯嘴角,虽然说是在回应宁书艺的话,但是他的眼睛始终是偷偷朝一旁的霍岩瞟着,摆明了是因为害怕霍岩所以才这么老实“乖巧”。 以霍岩的洞察力,自然不会发现不了李桥这些细微举动背后所包含的意思,他默默看了一眼身边的宁书艺,对自己上楼之前宁书艺的判断彻底信了。 “李桥,你和王雨洛是什么关系?”宁书艺问。 李桥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他不知道这两个警察来找自己,含含糊糊说要了解和王雨洛有关的事情,这到底指的是什么,是王雨洛惹了麻烦,人家来找自己了解情况,还是王雨洛遇到了麻烦,而这个麻烦就是他,所以警察才找上门来。 这可把他给为难坏了,两只手的手指头下意识地抠着膝盖,就好像在膝盖上抠几个洞答案就能够从洞里冒出来了似的。 “怎么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宁书艺挑眉又问。 李桥讷讷点了点头,有些含含糊糊地说:“我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这个问题,我和王雨洛的关系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的清的。” “没关系,一两句不够就三四句,三四句不够就五六句,反正两个人的关系而已,总不至于还得写一篇万字论文来论述一下吧?”宁书艺笑着说。 李桥一看糊弄不过去,支支吾吾说道:“是这么回事,我和王雨洛以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上大学的时候在一起的,她追的我,死缠烂打的。 后来处了几年,性格各方面的原因吧,还有初入社会之后,我们两个的生活理念和价值观发生了一点分歧,所以就分开各自冷静冷静。 最近这段时间,我们两个彼此也都冷静了一阵子了,所以关系略微有那么一点回暖,但是也只是朋友的程度而已,没有什么更深一层的交往。 所以你问我,我和王雨洛是什么关系,我有点答不上来。” “这有什么答不上来的,不就是前任的关系么。”宁书艺发现之前于梦芃描述的李桥还真挺形象,这人到现在还得见缝插针的强调自己和王雨洛之间的关系是王雨洛主动追求的结果,“复合了么?” “复合?”李桥砸吧砸吧,觉得这话不是味儿,自己好像还是应该想办法撇清一点才更稳妥,于是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这位警官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没有复合啊! 我只是说我们两个的关系比起刚分手那会儿,略微有那么一点缓和,再见亦是朋友,这话你明白吧?就仅此而已,我不知道王雨洛有没有复合的心思,反正我是没有的。 我现在正处在事业上升期,所以正是需要把精力都用在事业的打拼上,哪有那个心思去想什么风花雪月的事啊!忙工作都忙不过来呢!” “哦,是这样啊!”宁书艺了然地点了点头,“所以那些在网上发帖子摸黑王雨洛,给她造谣的事,都跟你没关系咯?” “警官,你这不是说笑了么……”李桥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额头上微微有一点冒汗的意思,“我一天天起早贪黑,工作那么忙,觉都睡不够,哪有功夫发帖子呢!” “我刚才有跟他说发帖人的更新时间一般都是在晚上么?”宁书艺一听他这么说,扭头问霍岩。 霍岩摇摇头:“你没说,他自己说出来的。” 宁书艺转过头重新看向李桥,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看着他不说话。 李桥被她这么笑盈盈地看着,心里一阵发毛:“不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你们那意思是我在网上发帖子,黑王雨洛,然后还想跟她复合? 那这事儿不就矛盾了么!我要是想复合应该去讨好她呀,我怎么可能黑她呢?” “那不好说,爱而不得,因爱生恨,也不是没可能的。”宁书艺笑了笑,拿出本子,把之前罗威提供的那几个时间点报了出来,“毕竟嘛,三个月前,周五晚上八点半,两个月前周六上午十点二十,哦,还有这个,一个月之前,周一晚上六点,你不是都在人家住宅附近出现了么!” 第三十四章 算盘 李桥之前一门心思想要装傻充愣,着实没有想到宁书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并且具体到了时间地点,把他偷偷尾随王雨洛的事情都给抖了出来。 这让他一下子就有些慌了神,脸色铁青,腮帮子鼓鼓的,估计是牙关紧咬,从他那微微发抖的膝头也看得出来,他确实得咬紧牙关,否则抖成这样,一不小心松了口可是要咬到舌头的。 宁书艺没有步步紧逼,话说到这个份上,点到为止,不再开口,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李桥,等他一会儿稍微镇定下来一点,自己去开口做解释。 李桥就像一个寒冬腊月忽然掉进了冰窟窿,刚刚被捞上来人,又好像是被猫给堵在了墙角的耗子,浑身上下好像都已经僵硬了,不停瑟瑟发抖。 霍岩皱了皱眉,对于眼前这个男人,他的眼神里不由多了几分不屑。 而他的这种神情也被一旁的宁书艺看在眼里,并且在心里面感到有那么一点惊讶。 似乎这人也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情绪黑洞,他并不是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就好像是一个冰冷的机器人一样,他也会有鄙夷,有困惑。 只是对于旁人所施与的善意的互动,那种良性的情绪交互,他却是完全回避的,会不由自主形成一道无形的墙。 这种情况是宁书艺以前所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她对这位新同事的好奇心又加重了几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生经历才会形成这样的性格。 李桥一个人兀自筛了一会儿“糠”,终于稍微冷静下来一点,哆哆嗦嗦开口问:“你们二位……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你们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啊?是王雨洛她报警,说我要对她有什么不好的举动么? 那我可真是太冤枉了!我、我承认,我确实是有去过她家附近,但是我什么都没做,你们可以去查,真的! 我不可能做什么对她不好的事,我对她没有因爱生恨,我还有大好前程呢,不可能为了一段恋爱,就把自己给往绝路上逼啊!” “王雨洛,她死了。”等李桥结结巴巴又格外急切地自我辩白过之后,宁书艺冷静地开口对他说。 这话说得简短,却足够让李桥愣在了当场,他原本还想说不少自证清白的话,甚至希望能够把王雨洛叫出来对峙,结果现在却听到王雨洛已死的消息,硬生生把后面所有的话都噎了回去。 “你、你们……你们一般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吧?”李桥几乎带着哭腔地问。 “你说呢?”霍岩反问。 李桥往沙发里缩了缩,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许多种情绪纠结在一起,似乎有没有消化完的震惊,还有一些后悔,和一些烦躁。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嘟嘟囔囔地念叨着,“我就不应该去求复合,我就不应该去跟着她……要是知道她会出事,我老早就应该躲着她,躲得远远的,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结果我还主动送上门去!” 霍岩皱了皱眉,最初没有明白李桥这些碎碎念是什么意思,随即意识到这个男人现在所有的懊恼和痛苦竟然都是觉得因为向王雨洛求复合,结果人死了,他求复合不成还要被调查,觉得自己亏了! 于是他看向李桥的眼神里鄙夷更浓了几分。 “所以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来找你了吧!”宁书艺对李桥说,“介于你之前的所作所为,纠缠王雨洛,想要复合,还多次尾随跟踪她,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你因爱生恨,会对她做出不利的举动。”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李桥这会儿也顾不得瑟瑟发抖,趔趄着从沙发上爬起来,一开口调门儿有点高,他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公司楼下的写字楼大厅里,赶忙又压低了声音,一脸急切,“我没道理这么做啊! 事到如今,为了能证明我自己是清白的,我也不怕你们笑话,跟你们咱就实话实说吧!我跟王雨洛确实是有那么一点想复合的意思。 但是,我想复合的前提那不得是她这个人好好活着么!她活着我的目的才能实现,我才能跟她结婚,有个能依仗的老丈人,以后在事业上什么的也都有所助力! 她死了,我还能跟鬼复合么?就算他家里乐意安排什么阴婚,那法律也不保护我的权益啊!我怎么可能做这种害人害己还没好处的事!” 他这一番话可以说是讲得相当直白,直白到出乎宁书艺的意料,反而让她一下子有点接不上话了,回了回神才对李桥说:“那你想跟王雨洛复合,不好好的去表现,偷偷摸摸尾随王雨洛干什么?还有你网上发的那帖子,真以为网络是法外之地,你可以随便躲在一个什么账号下面就胡作非为么? 你口口声声说需要跟王雨洛复合,好过上舒服的日子,可你看看你自己的这些举动!你自己拼一拼,是不是有那么一股子因爱生恨的味儿?” 李桥讪讪地抓了抓脑袋,又缓缓坐回到沙发上去,对于宁书艺说的这些,他也是多少有一点心虚的:“我……我承认,我心里头是有那么一点怨气儿的,但是我真没做任何直接对王雨洛不好的事! 我……我也是有我自己的考量的! 我回头追王雨洛,想跟她复合,但是她的态度一直是含含糊糊,又不说拒绝我,也没有直接就接纳我。 最开始我还是想着,可能是她想要考验考验我,毕竟现在情况跟之前不一样了,之前是她追我,现在反过来我追她,她肯定也想要端端架子,耍耍威风,那我就给她面子,让她高兴呗! 结果几个月过去了,她还是那种不上不下的态度,就一直吊着我,这让我也觉得很难受啊!我就想知道,她是不是私下里已经跟别人好了,存心耍我,所以我才偷偷摸摸跟了她几次,想看她外头有没有别的男人!” 第三十五章 爱好 “还有那个帖子的事儿,我也是可以跟你们解释的!我承认最开始我发那个东西的时候,确实是心里头窝火,就想发泄一下情绪,后来有人又是支持我又是给我加油助威的,我就有点找不着北了,可能说了一点过头的话。 过后我也想过删帖子,后来一想,不如先留着,回头看看我和王雨洛下一步怎么走再说,要是我们能复合的话,我就删帖,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一页翻过去。 要是最后她吊了我那么久,就落了一个不了了之,那我也不删了,就挂在那里让人看,哪怕有一个人帮我骂她,我心里头也痛快。” 说完之后,他想了想,又赶忙补充了一句:“还有啊,事到如今,我都已经跟你们这么坦诚了,有一件事我也得跟你们好好做个说明才行! 最近一段时间,网上还有关于她的黑料,说什么她在外面男女关系混乱的啊,说什么她动了脸,整过容,浑身上下好多假的,好多硅胶什么的。 不过那个跟我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不是我干的,你们回头瞧见了千万不能都记在我头上啊! 你们想,我是想跟她复合,想跟她结婚的!我绝对不肯那个在私生活啊,整容啊这些事情上臭她,那样的话,我俩在一起结婚了,我不等于是自己给自己织了一顶绿帽子戴么!我干不出那种事来!真的!” 李桥这一番话说得既坦诚又让人鄙夷,宁书艺这会儿倒是没有心思去鄙视他。方才李桥的那一番话,让她听出了一点新东西:“你是说,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也在网上发黑料来攻击王雨洛?” “瞧你这话说的!”李桥有些无奈地撇了撇嘴,“死者为大,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但是你们再多找几个人打听打听,就知道王雨洛她是个什么性格了。 就她那个从小被家里惯出来的性格,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子财大气粗,恨不得拿钱压死别人,她有钱她就了不起的架势,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 “那以你对她的了解,她有可能得罪了什么人?”宁书艺问。 “那肯定就是她那个小圈子里的人呗。”李桥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鄙夷,“反正那一圈子就没有几个正常人,我看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理问题!” 他这话无疑是一杆子打翻了一船人,尤其是这家伙之前才又是在网上添油加醋抹黑前女友,又是在网上奔着前女友的条件想要一模一样再“复刻”出一个新女友来,更别提他自己还尾随跟踪过自己尚未同意复合的前女友好几次…… 所以“多多少少都有点心理问题”这句话如果换成别人来说,算是以偏概全。从李桥嘴里说出来,那就不止是以偏概全的偏见了,还带着那么几分嘲讽的好笑。 李桥自己倒是没这么觉得,因为他说出这些话来显得特别坦然:“一般正常人,哪有那么旺盛的表现欲!我看他们就是生活中太空虚,所以憋出毛病来了,非要穿着奇装异服跑出去搔首弄姿! 那你说,他们那么强的表现欲,要是被人压了风头,那能高兴得了么!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去了解情况,王雨洛她在这些事情上可舍得下本儿了!她爸也不说管管她,那钱叫她砸在这些事上,比扔水里都不如,但是客观上来说,她绝对是她那个小圈子里最有本钱的,我才不信她那么张扬不招人恨。” “王雨洛加入的社团叫什么名字?你跟了她那么久,不可能不清楚吧?”宁书艺问。 “好像叫什么光来着……”李桥努力回忆了一下,“极什么光,中间夹着一个怪里怪气的字符,我是不认识。王雨洛她以前因为我不喜欢这些东西,都是偷偷摸摸的,这还是我自己查到的,要不就连这我都得被蒙在鼓里!” “所以说你方才说的也都只是自己的主观猜测,实际上你并不是很清楚王雨洛在社团那边的人际情况,我说的没错吧?”宁书艺问。 李桥讪讪地摸了摸下巴:“这事儿……我觉得不能说是猜测,毕竟我是有判断依据的对吧,你说猜就好像是我这个人在那里瞎蒙一样,你可以说是我运用逻辑进行了一番推理! 主要是,我倒是也想深入了解一下,但是王雨洛她不给我机会,就因为我之前反对她搞那些,就算现在我已经那么努力的迎合她了,她也还是不让我接触她那个圈子里的人 而且她现在还越玩越花花,越玩心越野,也没有什么好好考研或者出去工作的心思,完全都是在玩上面,除了cosplay那些,她还开始跑去参加什么别的活动,反正只要是玩的,她都有兴趣!” “你说别的活动,指的是什么?”霍岩开口问他。 李桥对霍岩还是有些害怕的,听霍岩一开口,连忙回答说:“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是有一次我看她在她那个社交媒体账号上发的照片,里面是好几张宣传单,名字都怪里怪气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干正经事的地方! 什么‘乌托邦’,什么‘真心话爱上冒险俱乐部’!你们听听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故弄玄虚,就是不知所云! 她还说什么她需要让自己充实起来,好填补内心的空洞,宣泄过于旺盛的精力!你说这是一个二十大几的人了该说的话么? 她内心那么空虚,精力那么旺盛,怎么就不能去她爸公司好好上个班!” 宁书艺对李桥的抱怨并没有过多在意,她倒是想起去王雨洛家的时候,在王雨洛那乱糟糟的桌子上头,还真看到了那几张宣传单。 不过既然能出宣传单,应该还都是见得了光的场所,他们想要找的自然也就不是这些东西。 “王雨洛在网上说自己内心空虚,精力旺盛没地方宣泄?那依你来看,你觉得她的状态是这样的么?”宁书艺问李桥。 李桥撇了撇嘴,两手一摊,似乎有些无奈:“我不知道啊!我是正常人的精神状态,真的是理解不了王雨洛那种神经兮兮又有钱有闲的人!” 第三十六章 神经兮兮 “你们分手之前也相处过一段时间,这么说是不是显得有点过于敷衍了?”宁书艺问。 “那时候是那个时候,后来是后来呀,不是一回事!”李桥摆摆手,“我俩中间分手不联系那一段她是个什么状态,我不太清楚,但是我回头开始跟她求复合以后,她是个什么模样,这个我就清楚了! 王雨洛她那个心情状态啊,简直就好像比六月份那个天气还难捉摸! 忽而一阵就低沉起来了,人也没精打采的,有气无力,就好像活不起了一样,随时随地都能厌世把自己给over了! 忽而一阵子呢,她又特别兴奋,不对,已经不算兴奋了,简直是亢奋!就那个疯疯癫癫的劲头儿,我都忍不住怀疑她家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遗传的精神病史,到她这儿发病了……” 或许李桥并不明白为什么王雨洛的状态会有那么夸张的起伏,但看过她尸检结果的宁书艺却心里有数,十有八九是跟她接触到的那些不法物品有关。 但是这些没必要让李桥知道,她就若无其事继续询问:“你都担心她有精神病史了,那不是说明王雨洛的状态比较不对劲么?那你怎么还那么积极求复合?” “我一开始也没觉得她是精神有问题!不瞒你们说,因为我想要复合,她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那么吊着我,再加上忽而特别高兴,莫名兴奋,忽而又要死不活的,我第一反应其实是怀疑她有新恋情了! 她当初刚跟我谈恋爱那会儿,就有点这股劲儿,虽然没这么邪乎,但也大同小异,也是我给她点好脸色,她就花儿朵朵开,我要是跟她闹矛盾生她气了,她就一副活着没意思的消沉劲儿。 所以我才忍不住跟着她,想要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一边吊着我,耍我,一边在外面偷偷跟别人已经都勾搭上了!”李桥一副很有苦衷的样子。 “那你跟了那么多次,发现什么了?有结论了么?” “有!她在外面肯定是没有别人!”李桥这个问题倒是回答得极其干脆。 “哦?你怎么这么笃定?不会是还找了那种所谓的私家侦探去查了人家吧?”宁书艺挑眉看他。 李桥忙不迭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没那个闲钱!我都是靠自己的! 就是我跟着她那几次,发现她一般都是去参加她那个什么社团的活动,每一次都拿一大包一大包的各种衣服假发道具什么的,要不然就是商圈那一带,而且每一次都是独往独来,确实身边没有什么别的异性。 就这么说吧,别说异性了,就连同性都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陌生人,无非就是她那个表妹,要么就是她考研班的一个小姑娘没看上去都是老实巴交的,没有什么出格的人,我还是挺放心的。” 李桥的“挺放心”让宁书艺有些想笑,她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哪里来的自信,让自己对王雨洛一副胜券在握的态度,甚至带着一种父亲管束女儿一样的态度,不过现在这都已经不再重要,毕竟王雨洛人都不在了。 “你说商圈,是哪一带?王雨洛经常去么?做什么?” 李桥说出了一个地段,正是与那家私人影院所在的商场不远的一片区域:“我也不知道她干嘛,不过她去那边的时候一般也呆不久,也就半个小时多,不超过一个小时,来回都不怎么化妆,我猜她是去做美容的。” “她去那边是自驾还是坐车?” “都是打车,她好像去商圈那边的时候从来没有自己开车过!”李桥回答,说完之后,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有点奇怪,“不对啊……我之前怎么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她平时去哪里都是自己开着车到处晃,从大学时候就那样了,为什么偏偏去商圈那一带,每一次都是坐车过去呢?她不会是去跟谁喝酒,所以开不了车吧…… 可是不对啊!大白天的,有的时候还是一大早,她跑去跟人喝什么酒啊!而且喝酒哪有那么快就能出来的!” “既然排除了王雨洛在外面跟别的异性交往的可能性,那你怎么不担心她情绪的不稳定是精神问题,为什么还要继续穷追猛打?”宁书艺问。 李桥自己琢磨的其实已经有些贴边了,十有八九王雨洛就是因为不能开车,才会选择打车出行,但是原因很显然并不是酒…… 当然了,这件事没有必要让李桥琢磨清楚,所以她便开口打了个岔。 李桥有些尴尬,润了润干巴巴的嘴唇,回答得倒是还算坦诚:“我其实本来是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觉得之前自己确实是表现得太霸道了,有些操之过急,难怪让王雨洛受不了,选择跟我分手。 虽然她的那些举动是不对的,但是毕竟男未婚女未嫁,她用她喜欢的方式去生活,我确实是无从干涉,尤其是她爸都不管她,我在那里管东管西,的确比较伤害我们之间原本就还不算深厚的感情基础。 我就想着,我先打好基础,以后毕竟走在一起就是要奔着过一辈子去的,地久天长,两个人在一起,是可以潜移默化相互影响的……” 宁书艺听明白了,这人的自省就是从战略角度剖析了一下自己战术应用上的失误,新的“作战计划”是徐徐图之,终身改造。 “问你一句题外话,如果王雨洛还是王雨洛,她本人所有性格和喜好都不变的情况下,家庭条件换成普普通通工薪阶层,你还会坚持自己的追求么?”宁书艺问他。 李桥估计过去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被人问到过,现在被宁书艺这么一问,下意识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似乎显得有些令人不齿,赶忙还想开口解释,宁书艺直接抬手冲他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李先生,谢谢你对我们工作的配合。”她从沙发站起身来,“你还要上班,我们就不多耽误你的工作了。接下来希望你始终保持手机畅通,以方便我们随时需要与你取得联络。 毕竟,要是联系不上你本人,我们就只能通过你的亲属、同事或者领导这些途径来找人,于你于我们,都挺麻烦的,你说是不是?” 第三十七章 现金取款 李桥慌忙跟着起身,白着脸连连点头:“放心!请二位放心!我一定保持手机24小时畅通!你们后续有什么事就直接打电话找我!我把我家地址给你们,你们去我家找我都行!咱尽量别跟单位领导同事添麻烦,好不好?” 宁书艺未置可否,向他再次道了谢,就跟霍岩一起走出了写字楼,下台阶的时候,她的余光还能瞥见李桥站在里面往外看的身影。 “你方才临走说的是吓他的吧?”上了车,霍岩才开口问宁书艺,“我不觉得你对这个李桥有多怀疑,顶多是有些看不起。” “你说的对。”宁书艺笑着点点头,“就是因为他那些让人看不起的所作所为,才虚弱了身上的疑点,让我觉得他并不具备作案动机,甚至不具备作案条件。” “嗯,他是一个从头到脚以自我为中心的人,算计太多。”霍岩也有相同的看法。 “是啊!李桥对王雨洛从来都不是什么爱情,他的目的无非是借助亲密关系,为以后自己的生活铺铺路,镀镀金,让自己能够不费力气就过上好日子,有机会摇身一变从一个普普通通业务员,变成公司老板独生女的丈夫。” 宁书艺看不起这种人,但是恰恰也就是因为李桥的这种令人侧目的自私心理,反而排除掉了他的作案嫌疑:“他当初以为王雨洛倒追他,他可以胜券在握,稳坐钓鱼台,结果没想到作大发了,到嘴的肥肉跑了。 但是你看,他在照着王雨洛的条件征婚失败,被一群人嘲笑挖苦,颜面扫地之后,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痛定思痛,意识到以他的条件能遇到一个王雨洛已经算是撞了大运了,立马就改变了态度,回头穷追猛打。 哪怕是过去自己最介意,现在也依旧接受不了的cosplay,只要能求得王雨洛回头松口,他也可以勉强自己去大夸大赞! 所以这么利益至上的一个人,就像他自己方才一不小心说出来的真心话一样,如果说有朝一日,小人得志,他真的翻了身,说不定还真的会想方设法把今时今日丢的面子都给找回来。 而现阶段对他来说,他最需要的就是王雨洛活着,毕竟人死了,他的所有‘忍辱负重’就都白费了!” “就算王雨洛彻底拒绝他,他也不一定豁得出去杀人报复。”霍岩实在是看不上李桥这样的男人,“伤自尊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压根儿就没有自尊,所以不可能恼羞成怒,杀人泄愤。” “不过我方才也不是完全吓唬他。”宁书艺一边在导航里输入地址,一边说,“万一后续有什么事情需要联系他,也还说不定。 我现在也还需要他觉得自己嫌疑还没完全洗脱,还在警方的视线内,免得这个案子还没有一个结论,他就又跑到网上添油加醋的’搞创作’了! 抛开人品问题不谈,咱们现在正在调查阶段,他在网上胡说八道,一不小心就会给咱们惹出什么麻烦,添不少乱,所以这种风险还是能免则免吧。” 霍岩瞥了一眼宁书艺刚刚输入进去的几个字,立刻将车子开动起来:“你不用输入了,是去王雨洛家那个小区附近的银行吧?上次去过一次的路我记得住。” 宁书艺从善如流的收了手,对于一个能够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狙击手来说,方位感必须要强,所以霍岩辨别方位的能力就不用多说了。 之前他们有着手去查过王雨洛的银行信息,总体来说倒是没有什么明面上看着就不对劲的异常开销,只不过有一个记录,让宁书艺觉得透着古怪。 在这个移动支付越来越发达便捷的时代,就连很多老年人都已经开始学会了拿着手机刷一刷扫一扫,还有使用现金习惯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但是王雨洛这样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她的银行交易记录里面却发现了ATM机的提现记录,并且还不是一次两次,而是频繁的有过许多次。 这就很难不引起宁书艺的注意了,那么自然就需要去银行了解清楚。 到银行了解这些还是比较方便的,他们两个人很快就拿到了王雨洛最近半年来银行账户的详细交易信息,以及最近三个月以来银行内的监控录像。 这一看交易信息,宁书艺马上就发现了问题。 王雨洛不仅仅是有多次在提款机取现金的记录,而且这种事情的发生频率也是一直在发生着改变的。 从半年之前的一个月一次或者两次,到了两三个月前的一个月三四次,再到最近这一两个月来几乎每周都要取上个两三次。 她取现的频率是在逐渐增多的,由此也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王雨洛的瘾头是越来越大了,从最开始偶尔为之,到出事之前已经明显看出上了瘾。 虽然说法医在尸检的时候也提到过,她的血液中残留物浓度不算特别高,某种程度上倒也可以说明了摄入量还不大,但是如果不是她出了事,生命就此画上了句号,没有了继续发展的机会,以她这取款频率来看,这姑娘俨然已经一只脚迈进了火坑,并且是准备朝着火坑深处高歌猛进呢! 在宁书艺注意到王雨洛这愈加频繁的取款频率的时候,霍岩也有一个发现。 “你看这几笔。”他把自己察觉到异常的地方指出来,让宁书艺过目,“平时王雨洛取款的时候,每一次的金额虽然不完全一样,大体还是维持在五六千这样的一个平均数上,并且取款的间隔时间即便有缩短,大体也还是有迹可循,能够总结出大概的规律来。 但是这几次就很奇怪,时间间隔比较杂乱,没有规律性可言,并且每一次取款的数目只有五六百而已,我觉得这不像是王雨洛的操作。” 宁书艺觉得这个发现的确是猫腻儿在里头的,王雨洛的手机支付软件上能够查得到,她日常的小开销,也都是以移动支付为主,并不是无论做什么都花现金。 正因为如此,她每一次五六千甚至更多的取款,才会让人联想到那种不敢通过有迹可循的途径进行交易,只能隐秘的现金买卖的暗中操作。 那么那几笔五六百的小额提现,就显得很突兀,没有什么存在的道理。 第三十八章 姑姑 钱是通过ATM机进行取现的,没有操作异常,从明细上面根本没有办法找到答案,但所幸那几次小额的支取记录都是发生在三个月以内的,银行内的监控记录都能够完完整整得到保留,没有被覆盖掉,想要确认取款人到底是谁,从监控录像之中就能够得到答案。 两个人核对着银行明细上的取款日期和具体时间,没费多大功夫就从监控画面当中清楚无误地确认到了这几笔小钱的取款人是谁。 这人他们之前见过,也算是浅浅地打过交道,她就是王雨洛的姑姑。 从监控画面当中,宁书艺看到王雨洛的姑姑非常镇定地走进银行,直奔自助区,找到一台空闲的提款机便开始了操作。 她从自己的皮包里拿出银行卡,插进取款机,熟练地迅速输入密码,确认了取款金额,取钱退卡,把钱和卡分别放在皮包的不同隔层,然后便不急不忙地离开了银行。 有一次,她在取款的时候,甚至还有一个穿着银行工作装的人走过去同她说话,从姿态和神情看得出来,那个银行的工作人员与她很是熟稔,完全是过去打招呼,寒暄几句的架势。 而王雨洛姑姑也表现得十分淡定,一边与对方有来有往的闲聊,一边手上也没有停下自己的操作,依旧取了几百块钱,把钱收进自己的皮包里,退了卡之后还又和对方聊了几句才离开。 全程看不到任何惊慌或者不淡定的反应。 宁书艺脑海中浮现出王雨洛姑姑在案发那天,同王雨洛父亲一起到局里去的时候,从头到尾那种诚惶诚恐的紧张模样,觉得和眼前这个当着银行里的工作人员的面,拿自己侄女银行卡取钱还不慌不忙的女人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她看了看那个在监控画面里与王雨洛姑姑攀谈闲聊的银行工作人员,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与他们一进来的时候大厅里面的大堂经理完全一样。 “这位是你们这里的工作人员吧?”宁书艺指了指监控画面中的那位,问身旁陪着他们检查监控录像的姑娘,“她今天在不在单位?我们能和她聊聊么?” 那姑娘一听这话,自己也做不了主,连忙表示她现在就去确认一下,一会儿就来答复,然后急急忙忙走开了。 那位银行的姑娘走了,宁书艺就和霍岩继续查看王雨洛的银行账户。 很快他们就又有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 王雨洛这个名正言顺的富二代,看起来似乎是花钱如流水一般,没有受到过任何的限制,但是往他们能够查到的最早的记录,也就是五年前的银行流水上看,便会惊讶的发现,这姑娘在五年前还并没有实现“财务自由”。 截止到王雨洛大学毕业,她的银行账户才开始接收到来自于她父亲账户的转账,基本上转一次都是比较大额的,过一段时间会再转一笔,转账的金额和频率与王雨洛花销的速度成正比。 但是在王雨洛大学毕业之前,她银行卡里的生活费却并不是从父亲的账户里转过来,而是由她姑姑经手的。 看来王姑姑对自己侄女生活的参与程度,远远不止她所说的做做饭,打扫打扫卫生而已,而她本人对这一部分却也是只字未提,反而口头上拼命撇清,希望宁书艺他们都相信,王雨洛是完全把姑姑排挤在外的。 很快,方才那个姑娘就回来了,她身后还带着一个人来,那人看起来五十岁上下,个子不高,大脸盘儿大眼睛,一头半长不短的卷发在脑袋后面用发抓拢在一起,算是简单的盘了一个头。 再加上她身上的一套银行工作服,和监控画面里面的那个人可以说是一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这是我们行的大堂经理,孙姐,你们要找的就是她。那你们谈吧,我先出去了。”小姑娘介绍完就赶忙出去了。 这位孙姐是个性格爽快的人,说起话来也是很痛快,冲宁书艺他们两个笑了笑:“我叫孙玉华,是这儿的大堂经理,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儿么?” “哦,孙经理您好,其实也没什么,随便聊聊,了解一点情况。”宁书艺对她笑笑,示意她坐下来慢慢说。 孙玉华在一旁坐了下来,抬眼看了看宁书艺面前的那几张纸,上面都是王雨洛的银行明细,她心里面大概也猜到了一点什么。 方才这两个公安局的人过来要调流水的时候,行里的人私下里就已经偷偷议论过了,说八成是出了什么问题,虽然猜不到是什么事,但是毕竟能让警察插手的,那就肯定不是小打小闹的了。 不过孙玉华毕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中年人,很识趣的瞄了一眼,并没有开口去胡乱打听什么。 “孙经理,这位王雨洛,算不算是你们行这边的大客户?”宁书艺问。 虽然说王雨洛自己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赚过一分钱,但是这么多年来,她父亲对她的花销方面可以说是相当大方,平均每个月几万块的开销,甚至十几万块的时候也偶有发生,账户里面的余额一般时候也都不少。 如果这是一个有正常收入支出的账户,那宁书艺觉得对于这样一家位于居民区的小支行来说,就算不是顶大的客户,至少也能排到前面一些。 只是王雨洛这个账户犹如一个中转站,钱从她父亲那里到了她这儿很快就又被花出去了,她自己又没有购买过任何的理财产品,这样一位特殊的储户,对于银行来说是如何定位的,那就很难说了。 “这个孩子啊……”孙经理笑了笑,“我不认识她,但是她在我们这儿还挺有名的。我认识她姑姑,她姑姑也经常来我们行里办业务,特别好的一个人,性格好,人也爱说话,所以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她姑姑?哦,对,我们之前见过一次,确实是一个性格很好的人。”宁书艺顺着孙经理的话说道,“不过有一点我没太听明白,为什么你认识她姑姑,不认识她本人,她本人倒是在你们行里挺有名呢?” 第三十九章 经手人 “我确实是不认识她呀,但是她家的事儿我知道。”孙经理叹了一口气,“她姑姑算是我们行多少年的老储户了,早先那会儿这个王雨洛年纪小,她爸爸忙,家里很多事情,包括什么理财到期赎回啊,出国需要换汇啊,这些都是她姑姑,一趟一趟的跑,帮他们爷俩处理。 这个姑娘上大学的时候,那也是每个月,有的时候一个月好几次,她姑姑到行里来给她转生活费,她姑岁数比我还大一点,自助转账不会用,每次都得用人工,或者我们帮她操作,这不,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么! 我们一开始也挺纳闷儿的,怎么这孩子什么事情都是姑姑来给她办,她爸爸没空也就罢了,怎么从来没见过妈妈,后来熟了之后有时候聊几句才知道,弄了半天孩子妈妈老早就去世了,所以姑姑一个人又照顾哥哥又照顾侄女,真是挺不容易的! 后来她姑姑只要一来,我们就跟她打招呼,说又给王雨洛打生活费来了?就这么着,我对这孩子的事情多少了解到了那么一些的。” “方才我们确实看到有王雨洛姑姑的账户里面给侄女转生活费,原来是这么回事。”宁书艺一脸恍然大悟,“王雨洛的父亲这么忙么?我看后期他也会自己给王雨洛转账,为什么之前还要经过姑姑这么多折腾一圈呢?” 孙经理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这事儿说来话长了,不光你觉得奇怪,我们那时候也没见过这么麻烦的,也觉得挺奇怪,王姐,就是王雨洛的姑姑,她跟我们也解释了一下情况,怕我们觉得这业务有问题。 王姐说,她的嫂子当年去世的时候,侄女年纪还小,她哥哥中年丧妻,为了生计就得拼命在外面打拼,所以对孩子又是觉得亏欠,又没精力管教。 等到她这个当姑姑的,也觉得侄女小小年纪没了妈怪可怜的,哪舍得太严厉,那都是哄着宠着的,结果这孩子就是不能太惯着,越惯越不懂事。 她侄女后来大了以后,别的方面不知道怎么样,花钱这件事上特别的大手大脚,家里大人给多少花多少。 月初给三千,可能一个礼拜,花完了,给两万,一个礼拜之后也一样找她爸要钱,说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了。 王姐说她哥哥本来就忙,哪有精力这么三天两头跟女儿交涉花销的事情,所以后来干脆就跟王姐商量了一下,他定期把钱转一大笔到王姐账户上,王姐再分次分批发给孩子。 这样一来,他就能省出不少精力,王姐也觉得这么做一方面她能帮她哥哥多分担一点,另外一方面,她也能稍微管控一点侄女这开销,毕竟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孩子大了也得多体恤一下自己爸爸的辛苦。” 说完之后,孙经理瞄了一眼宁书艺和霍岩,又补了一句:“再者说,孩子半大不小的时候,说懂事也没那么懂事,要是口袋里的钱太多了,容易被那种坏孩子盯上,万一做了什么傻事,或者是闯了什么祸,那就不好了!” 很显然,两名警察到银行里面来有针对性的调查与王雨洛有关的事情,让这位孙经理已经本能的产生了这样的猜测。 “那倒是,没有自控力的话,手里钱越多,麻烦可能就越大。”宁书艺对孙经理的话深表赞同,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流水,“不过王雨洛的姑姑管理得还真的是挺费心,我看早期的转账都是一个月一转的,连一学期的钱都不敢直接给她打过去。” “何止啊!”孙经理苦笑,“这是再早的流水调不出来了,不然的话你们可真就开了眼了!早些时候王姐那是一周一次,来银行给她侄女转账啊!要不这样,都一转眼就花冒了,还得再开口要。 后来大一点了,估计是也终于懂事一点,知道钱不能那么使劲儿的糟尽了,就变成了两周一转,再后来变成一个月转一次,偶尔也有花冒了的时候,那就一个月转账两次。 反正那几年王姐往我们银行跑的次数特别多,为自己的事情少,纯粹就为了哥哥和侄女的事情跑腿儿的事情多。 等到她侄女大学毕业了,她就来的次数少了,有一次要了,我还问她怎么最近来得少了,她说侄女大学毕业,她哥终于敢把生活费直接打给她侄女了,她这才能松口气,少折腾几趟。” “孙经理认识王雨洛本人么?和她打交道多不多?”宁书艺问。 孙经理摇头:“不熟,就有一次她跟她姑姑一起来,我还以为是王姐的闺女呢,后来一问才知道,这就是王姐的侄女。 那小姑娘平时很少到我们行里来办业务,来也是直接从二十四小时自助提款那个门进,根本不到我们这边主厅里头来,完全没说过话。” “那您作为一个旁观者来说,对她的印象是什么样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感觉小姑娘有点傲,不爱理人,跟她姑姑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孙经理说,她似乎有点犹豫,但是又忍不住想要分享自己的感慨,最终还是开口对宁书艺说,“其实我们行里几个老员工,认识王姐的,私下里都觉得,这孩子啊,可怜是真可怜,但是也真是不懂事。 要不是有这么一个好姑姑,事无巨细的帮衬着,任劳任怨,他们家爷俩不都得一团乱么!这被宠坏了的孩子啊,不知道感恩。” “这是王雨洛姑姑跟你们讲的么?”宁书艺问她。 孙经理立刻否认道:“那哪能呢!王姐那人特别善良厚道,从来不说自己哥哥自己侄女的坏话,但是我们自己会听会看,公道自在人心呐! 这些年我们眼看着她姑姑为她的事情,为她家里的事情跑前跑后,里里外外的忙活,她那次跟她姑姑一起过来的时候,对她姑姑爱理不理的…… 我们这个岁数的人,家里也都有孩子,作为长辈,那看着确实是心里不舒服。” 第四十章 无利不起早 对于孙经理的评价,宁书艺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只是在态度上表示了一种理解,然后又例行公事地询问了一下王雨洛的账户情况,仿佛先前的闲聊只是为了打开局面,热热场似的。 在得到了没有任何异常的回答之后,他们便谢过了这位孙经理,离开了这家支行。 “接下来去哪里?”上车以后,霍岩问宁书艺。 “回局里,我得找董大队去开个手续。”宁书艺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霍岩并不追问她要办什么手续,之后又要做什么,只是依言开车往局里走。 宁书艺微微皱着眉头,思索着方才银行孙经理的那一番话,然后开口问霍岩:“你还记得王雨洛的姑姑在跟着她父亲到局里来认尸的时候,包括去王雨洛家中查看情况的时候,她有什么比较突出的表现么?” 霍岩对这个问题根本没有需要花时间去思考,开口便回答道:“她一直在做两件事。一件事是撇清,另一件事是把矛头对准外人。” 宁书艺扭头看了看他,看来这人即便是不声不响,心里还是很有数儿的,他观察到的这个细节自己也观察到了,但是被自己问起来的时候,他立刻就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这说明这两件事也正在他的脑袋里思索着呢。 “是啊,把自己说得好像完全被侄女隔绝在外,就跟一个雇来的保姆差不多,现在看来,不管是听银行的人说起来,还是从银行的那些交易记录上看起来,王雨洛姑姑的边界感可并没有她自己标榜的那么好嘛。”宁书艺喃喃道,“王雨洛这个人生前咱们并没有接触过,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也说不上来。 只不过前男友、姑姑,还有考研班的同学,这三个不同的角色对她的评价还是存在一定差异的,蔡欣觉得王雨洛好,是因为王雨洛对她不错,尤其是在经济方面,不和她计较,还经常照顾,让她占便宜。 李桥对王雨洛阴阳怪气,是因为他渴望通过王雨洛这个渠道实现生活品质的提升,但是偏偏他被王雨洛甩了一次,之后觍着脸回头又夹着尾巴求复合,还被王雨洛吊着不肯松口,所以他心里有怨气。 至于姑姑口中自己忍辱负重,背负起了所有重担,偏偏侄女还不领情,拿自己当老妈子一样,只让自己干活儿,却把自己完全隔绝在外,一点也不亲近的版本,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那就得继续考证了!” “无利不起早。”霍岩听完宁书艺的话,就开口说了五个字。 “看来你是个感情方面的悲观主义者,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爱的奉献,和无私的亲情。”宁书艺调侃来一句。 她只是随口接了那么一句,并没指望霍岩做出什么回应,他却嗯了一声,宁书艺下意识扭头看了看他,见他面色沉沉,仿佛还真是认真的在对自己的调侃作出回应。 宁书艺没有再说话,每个人不同的生活经历,都会对人生观产生各种各样的影响,她对霍岩的了解并不多,所以也无权评价他看法的对与错。 “你相信么?”就在宁书艺以为自己的沉默已经终结了这个话题的时候,霍岩忽然开口反问了她一句。 宁书艺摇摇头:“我也不信。哪有无私的感情啊!任何一种感情付出都和拍巴掌一样,得是双向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一直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也不可能持续下去,就算是父母和子女之间,如果其中一方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久而久之原本有温度的那一方也就寒心了。 所以我赞同你的话,无利不起早,如果王雨洛姑姑在这些年帮哥哥和侄女操持这些琐事的过程中,没有什么甜头,我不相信她会看着侄女的一张冷脸,全靠满腔无私亲情就单方面付出了那么多。” 两个人回到局里,立刻就去找董大队汇报工作,把关于王雨洛银行账户和王雨洛姑姑的这些都向他做了一番说明。 当然了,宁书艺主要负责说,霍岩大部分时候是默默听着的,等宁书艺说得差不多了,才补充一两句,或者被董大队问到头上了才开口。 “王雨洛的姑姑对外一直给自己树立起一个任劳任怨好姑姑的形象,那家分行里的工作人员对王雨洛本人并不熟悉,没有怎么打过交道,但是就因为王雨洛姑姑的那些潜移默化的信息渗透,普遍对王雨洛都有一种负面看法,觉得这是一个不懂感恩的败家子儿,白眼狼。 所以我们即便可以,也不能在那家分行进行更进一步的调查。 我不否认银行工作人员是具备专业素质的,但是法律都不外乎人情,执法的时候也没办法所有时候都保持铁面无私,更别说其他行业了。 那名孙经理摆明了在情感上已经是有了一个自己的立场,在这种情况下,我怕还没查到什么让咱们觉得有价值的东西,她说不定就会私下里有意无意把风声透给王雨洛姑姑了。”宁书艺对董大队说。 董大队听完之后,也认同他们的这方面考量,爽快地同意了接下来他们想要去上一级分行对王雨洛姑姑的银行信息进行调查确认的计划,他干脆利索地签了字,交给霍岩,让他去办手续,宁书艺则被他留在了办公室。 “怎么样?这两天工作中磨合的还顺利么?”霍岩走了之后,他才开口询问宁书艺,这姑娘办事一向稳妥,他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外头都说霍岩性子怪,就连原本他部队里的领导都是这样的评价,这就让董伟峰不能不多过问几句。 “磨合?”宁书艺愣了一下,失笑道,“董队,我们也不需要什么磨合呀!他工作配合度很高,不多言不多语,更不起刺儿,让干嘛就干嘛,可以说是指哪打哪儿,主观能动性很强,不存在磨合的问题。” 第四十一章 房产 董伟峰听了这话,稍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平时工作中,你和赵大宝他们也还得多多留意他才行。” “知道了队长,是不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尖端人才,必须要小心呵护?”宁书艺同董大队开玩笑。 “爱惜人才是应该的,你们这些队里的人才骂我哪个没珍惜了?”董伟峰笑着用手朝宁书艺点了点,然后才正色说道,“你知道霍岩他为什么会转业回地方来接受安置么?” “不知道。”宁书艺摇摇头,她对这个问题好奇过,毕竟以霍岩军校的资历,正值壮年,各项技能素质都很高,按理说这样的一个人,没有什么特殊缘由是不可能在这样一个时候选择转业的。 “他是被要求转业的。”董大队告诉宁书艺。 宁书艺有些错愕,虽然她没有过这方面的经历,倒也听别人说起过,一般来说被要求转业的,要么是犯了什么虽然不足以追究责任,但也不适合继续留在部队的错误,要么是身体或者心理上留下了什么创伤,因为没有办法治疗痊愈,必须要离开才行。 之前听说霍岩转业回来的时候,原本的领导也是对他十分不舍,地方各公安局更是抢破头,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存在那些种情况的人啊! “董队,那这里头的原因……是可以说的么?”宁书艺谨慎地问,“要是不能说,那你就当我没问过!” 董伟峰一听这话便笑了:“我就知道你是个稳妥的,交给你的任务肯定都不用我操心。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要是不能说,我也不会在你面前提起来。 他被要求转业的原因是,没有求生欲。” “呃……”宁书艺愣了,一脸疑惑,“我知道贪生怕死肯定是大忌,怎么……太不贪生怕死了,也不行么?” “不是说不行,主要是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那是一件挺可怕的事。 再怎么英勇无畏的人,也不会毫无顾忌,毫无意义的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所谓牺牲,那都是在紧要关头,大义和小我只能保全一个的前提下才不得不做出的选择,而不是无所谓值不值得,死就死吧!”董伟峰摇摇头。 宁书艺隐隐明白了他方才那一番话的意思。 董伟峰叹了一口气:“确定要到咱们队之后,他之前的领导跟我私下里联系过一回,跟我挺推心置腹地聊了聊,听得出来,人家也是真的很爱惜这么一个人才,所以才会更希望他后续的人生路能够好好走。 人家说了,之前他们执行一个任务的时候,霍岩直接自作主张,跟战友交换了位置,因为对方的任务更危险,他说人家有家有业,不能有闪失,他是活着还是死了都没关系。” “队长,我明白了。”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这两天初步打了交道,我倒是没觉得他有什么厌世情绪,后续工作当中我会留意他的思想动向的,如果他有什么冒险举动,不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当回事的,我一定尽量劝阻,然后跟你们报告!” 董伟峰点点头,对于宁书艺他还是放心的,盘算着霍岩应该也差不多快回来了,这个话题便被翻过去,没有再提。 没过一会儿,霍岩带着办好的手续回来,宁书艺便和董大队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再次出发,到方才那家银行的上级分行去,调查王雨洛姑姑的个人财产状况。 调查工作展开的非常顺利,很快他们就对王雨洛姑姑的状况有了一个大体上的掌握。 王雨洛姑姑工资收入并不算高,在W市不算差,但是也绝对算不得是什么高收入的范畴,应付日常的生活开销还是问题不大的。 王雨洛姑姑名下的存款也并没有多少,基本上与她的收入水平相符合。 但是有意思的是,王雨洛姑姑就在不到三年前,才刚刚彻底偿清了一笔房贷,这一笔房贷的放贷一方虽然就是该银行,但是具体受理该项业务的支行却并不是早先宁书艺他们去过的那一间。 王雨洛姑姑申请贷款的那家银行,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距离他们住的地方很远。这笔购房贷款是在差不多八年前申请的,当时是贷了十年期,每个月的还款额度不算特别大,与王雨洛姑姑收入相符,银行的审批和放款流程都没有任何问题。 但有意思的是,这一笔十年期的购房贷款,王雨洛姑姑满打满算就用了五年,就全部偿还完毕,这五年之间除了第一年受合同约束,不允许提前还款之外,几乎每一年都有申请一次提前还款,直到第五年。 也就是说,按照时间推算,她原本是按照十年才能够还清贷款做的准备,之后却效率奇高,在王雨洛大四临近毕业的时候,成功的提前了一半的周期,就把所有贷款都还清了。 宁书艺虽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过在和分行的工作人员咨询过之后,她也意识到了这里面不合理的地方。 王雨洛姑姑走的是商业贷款的流程,按照等额本息的方式进行贷款,这样一来,她申请十年期,平摊到每个月的利息自然要比五年期来得更高。 若是一般人,最初认为自己能够承受的还款期限是十年,没想到中途发了一笔意外之财,于是选择一次性还清,或者还清能力范围内的部分贷款,这样的举动是合理的。 但是一个选择了十年期的人,之后连续四年,每年都会申请提前还款,在贷款总金额并不是特别巨大的情况下,又没有一次偿清,而是折腾了五年,最后才一次性把剩余贷款都平掉,这就有些奇怪了。 就好像这个人在贷款的时候,对自己的经济收益完全没有一个预估,摸石头过河似的,走一步看一步,能捞多少算多少…… 银行这边因为贷款已经还清了三年之久,并不能够帮助宁书艺他们查到相关的抵押房产的情况,他们只好将王雨洛姑姑和姑父的银行流水这些打印出来带走,又去房产交易中心查王雨洛姑姑还款的那套房。 第四十二章 当断则断 到了房产交易中心,调查结果又让宁书艺吃了一惊。 王雨洛姑姑之前偿还贷款的那一套房,是位于W市黄金地段的一套普通商品房,面积在九十几平米,虽然说不算是什么大豪宅,但是因为位置的缘故,每平米单价都是W市的楼市翘楚。 并且这套房子本来是以王雨洛姑姑的名义买的,在偿还清了贷款之后,她又将房子以赠与的名义,更名到了她的女儿于梦芃名下。 这一系列的操作就让宁书艺不得不犯琢磨了。 既然房子是以王雨洛姑姑的名义购买并且申请的贷款,考虑到王雨洛的姑姑和姑父本来就是拥有一套住房的,那么作为二套房,这一套价值过二百万的房子,王雨洛姑姑的首付金额自然不能低于总房款的50%。 但从她在银行方面的还款金额来看,她很显然并没有贷款一百几十万,毕竟那么多的贷款,别说五年全部偿还完毕,就算是十年,她的收入水平也是不相符的。 那么以她的收入水平和贷款金额,巨额首付在从哪里来的呢? 还有就是这一套房子,前脚刚刚还清了贷款,后脚立刻就变更所有权,这里里外外又要多承担一笔不算小的费用,一般人都会能免则免,毕竟于梦芃作为家中的独生女,现在就王雨洛姑姑就这么火急火燎的更名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必要。 另外还有于梦芃之前同宁书艺他们抱怨过的,她想要考研,去读法律硕士,但是遭到了母亲的强烈反对,坚持要求她赶紧考财会相关的资质证书,不要在考法律研究生这件事上浪费精力,他们家没有那样的条件让于梦芃在考研上烧钱耽误工夫。 那这就很难不让人觉得奇怪了,一个能够支付绝大部分首付,并且五年时间迅速把购房贷款偿还干净的家庭,一个坐拥价值二百多万非刚需房产的家庭,怎么着也不在于在考研这件事上跟女儿哭穷,强烈反对吧? 最巧合的是,王雨洛姑姑还清贷款的那一年,恰好是王雨洛大四临近毕业的时候,而王雨洛大学毕业之后,她的生活费用就不再经过姑姑的手,而是直接就可以从父亲那里获得,这样的一个时间节点也让人玩味。 “之前你说无利不起早,现在看出来了,王雨洛姑姑这可得正儿八经起个大早才行啊!”回局里的路上,宁书艺对霍岩感慨。 霍岩嗯了一声,再没了后话。 折腾了一天,收获不少,两个人回到局里的时候外面天色都已经暗了下去,刚一回办公室,就看到赵大宝一边端着水杯灌水,一边把电话夹在耳边,一看宁书艺他们回来了,赶忙把手机放下,冲两个人摆摆手。 “我正要给你们打电话呢,你们就回来了!”赵大宝咽下嘴里的水,忙不迭跟他们说,“我这边有收获!正寻思问问你们有没有空,没空回来碰个头的话,我就在电话里跟你们说说呢! 哎呀,我找到吴彩梅,把她那边的情况都了解清楚了,这些事我要是不赶紧跟你俩说一说,我都憋得慌!” “我们都回来了,你就别着急了,缓口气,慢慢说,我们这边跑了一天也是收获满满。”宁书艺对他点点头,她看得出来赵大宝也是风风火火刚赶回来,所以示意他别着急。 “没事儿!边歇边说!我这个人肚子里有事儿存不住,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赵大宝可等不了,拉了椅子就主动往宁书艺和霍岩这边凑合,“之前王雨洛的姑姑和姑父不是一个劲儿明里暗里提醒咱们,说这个吴彩梅和王雨洛父亲的感情,是硬生生被王雨洛搅合了的,所以恨得慌么! 我今天对吴彩梅的情况进行了一下了解,也找到了她本人,你们猜怎么着?!” “吴彩梅结婚了,并且和现任丈夫日子过得很幸福。”宁书艺说。 赵大宝都憋足了劲儿想要吊一吊两个人的胃口,没想到这气氛还没等拉起来呢,宁书艺就一语道破,他顿时就好像皮球漏气了一样,从腰杆笔直变成了瘫坐在椅子上。 “没劲了啊宁书艺同志!”他毫无杀伤力地冲宁书艺瞪眼睛,“你就不能装模作样的猜一猜么?” “赵大宝同志,你就不能提高一下你自己卖关子的水平么?”宁书艺哭笑不得,“你每一次都来这一套,我要是还装模作样的瞎猜几个错误答案,那不是侮辱你的智商么!这种缺德事儿我可干不出来!” “嘿嘿,也对!”赵大宝被宁书艺这么一说,也觉得在理,便笑了,摆摆手,“这篇翻过去!说正事儿! 那个吴彩梅已经再婚了,不止再婚,连孩子都生了,看那个状态,挺幸福的,就那种对现在的状况很满意,很安逸的样子,是装不出来的。 我跟她聊了聊,她跟我说,其实她跟王雨洛父亲分手之后,最初是赌气没要王雨洛父亲的经济补偿,但是后来两个人又私下里约见了面,恳切的沟通过之后,她就接受对方提出的经济补偿了。 她说在那样的情况下,接受了别人可能会阴阳怪气说这是买断青春的钱,把自己的美好青春卖了之类的,但是如果不接受,难免又让人觉得她是不是故作资格,想要让王雨洛父亲内疚,然后两个人藕断丝连,重新开始。 所以在左右一衡量之后,她决定还是收了钱,一来自己也确实是付出了那么多年的真心和青春,二来也让王雨洛父亲也一样死心,断了念想了。” “听你的意思,吴彩梅的说法是王雨洛父亲对她还是割舍不下的?并不是她离不开男方?”宁书艺问赵大宝。 赵大宝摇头:“她说她一开始也内心里平静不下来,觉得不能接受两个人眼看就要步入婚姻,却走不下去,败在最后一关上。 但是后来她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发现感情断在那里可能反而对她是一件好事,要不然说不定就真的掉火坑里了。” 第四十三章 火坑 “火坑?”宁书艺失笑,“听这个形容,倒是很难相信吴彩梅已经释然了,看开了,走出来了!这对王雨洛父女两个人的评价可不怎么高嘛!” “不不不,人家这么说,并没有针对王雨洛父亲的意思,甚至她对王雨洛的评价也没有特别不好。”赵大宝摆摆手,“你们可能想不到,吴彩梅所说的‘火坑’并不是王家的父女俩,而是王雨洛的姑姑和姑父。” 宁书艺和霍岩互相看了一眼,他们两个这一天的奔波下来,最大的收获就莫过于王雨洛姑姑在表达上和实际情况上的巨大差异,没想到赵大宝去找吴彩梅了解情况,竟然也绕不开王雨洛姑姑这两口子。 “吴彩梅和王雨洛父亲的感情还有婚事,那不是被王雨洛给搅合了么?这里面怎么还有王雨洛姑姑的事呢?”宁书艺问。 “吴彩梅她说啊,她和王雨洛父亲其实算是日久生情的那种关系,一开始她就单纯是王雨洛父亲的下属,两个人很纯粹的工作关系。 但是时间久了,一方面吴彩梅觉得王雨洛父亲这个人工作能力各方面的,包括性格人品,都让她觉得很欣赏,另一方面吴彩梅在工作上的周到,还有工作以外对王雨洛父亲的关心,估计也是让他感受到了家里头得不到的温暖,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都有苗头了。 反正嘛,男未婚女未嫁,光明正大,也不算什么,吴彩梅说因为他们平时在公司里的言行举止都比较坦荡,公司内部的人察觉到他们两个似乎是比工作关系又多了一些感情纠缠,也没有人背地里说什么,都觉得属于水到渠成的事。 就连王雨洛一开始也并没有特别介意。吴彩梅说王雨洛那孩子因为小时候父亲忙,没什么经历管她陪她,所以她对父亲更多的是经济方面的依赖,而不是情感方面的,所以只要生活费给充足,父亲再婚与否她也不过问。” “你可千万别说,王雨洛的姑姑和姑父反对?”宁书艺听到这基本上猜到了一个大概。 “还真叫你说对了!”赵大宝打了一个响指,“就是这么回事! 吴彩梅说,打从王雨洛父亲跟家里公开他跟吴彩梅的事情之后,王雨洛姑姑和姑父对她的态度就都变了,以前是有一种他们全家都是老板,吴彩梅是雇员,所以对吴彩梅客气是客气,但态度里多少带点傲慢。 后来发现吴彩梅不光是秘书,还是女朋友,王雨洛的姑姑和姑父就开始变得阴阳怪气的,对她的态度就好像她是一个外来的入侵者,不受待见。 吴彩梅觉得,后来王雨洛的态度先是从不闻不问,到后来提出来要等自己考了大学才允许父亲结婚,再到最后突然闹得天翻地动,不把自己爸爸的这个再婚给搅合了就誓不罢休,这绝对不是王雨洛跟她爸那个情感基础能够做出来的过激行为。” “她的意思是,王雨洛姑姑和姑父这期间没少在背后煽风点火,想要借着王雨洛的胡搅蛮缠,把吴彩梅给排挤出去?” “对,吴彩梅本人就是这么个意思,她说整个那一大家子人,除了王雨洛父亲是真的好人,剩下一个好饼都没有! 包括王雨洛,吴彩梅说她觉得王雨洛本质上不一定是坏的,只不过因为父亲属于关心管束,这么多年在姑姑的放任纵容下,基本也就废了。” “吴彩梅对王雨洛姑姑和姑父应该也比一般人更加了解吧!”宁书艺问。 赵大宝点头道:“确实,从她嘴里我也听到了一些外人不一定知道的内幕。 她说王雨洛姑姑就是面上特别喜欢摆出一副任劳任怨又委曲求全的贤惠模样,实际上对哥哥根本没有什么感情上的关怀,帮哥哥打理家里头的一切也不是王雨洛父亲委托她的,而是她自己争到的。 她不让王雨洛父亲雇保姆,说保姆在家里面不稳妥,孩子也不喜欢,与其花钱请一个外人,倒不如把钱给她,那些事情交给她来做。 吴彩梅说王雨洛父亲一说要请保姆,她就闹,把钱给她,比请保姆花得只多不少,她还要天天叫苦连天,成天把自己为了哥哥父女两个付出了多少挂在嘴边。 不爱听还不行,听她抱怨累,说不用她了还不行,那就得哭,就得闹,说自己哥哥不信任她,宁可找外人也不用自己亲妹妹,王雨洛父亲受不了,就只能由着她去。 至于她那个老公,就更有意思了!你们知不知道,他还开过公司呢?” “这个还真不知道,我们还没腾出空去专门查一下王雨洛姑父的情况,银行流水打了一家的,也没大撒网。”宁书艺摇摇头。 “那我给你们讲讲啊!”赵大宝来了精神,调整了一下坐姿,眉飞色舞道,“吴彩梅说,王雨洛那个姑父满脑子都是老板梦,本来就是个普通的工薪阶层,跟王雨洛父亲自己创业之前是一样的,结果眼看着大舅子创业成功,有了规模,身家不菲了,他这边醋缸就打翻了。 前些年,他闹着非要自己开公司创业,跑去找王雨洛父亲拉赞助,说要跟大舅子合伙儿,王雨洛父亲拗不过他,就同意了,两个人说是合伙,但实际上的启动资金基本上都是王雨洛父亲出的。 包括刚起步的时候,公司里的那几单生意也都是王雨洛父亲凭借自己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帮忙拉来的。 结果没多久,王雨洛姑父不干了,嫌王雨洛父亲什么都过问,觉得自己不是当老板,还是给人打工的,就提出来公司那边交给他管理,王雨洛父亲去忙自己的那些事情就好了。 王雨洛父亲对自己家里人多少也是有点轻信,就同意了,忽略了他那个妹夫根本就不是那块料的这个事实。 没过多久,他和王雨洛姑父合开的那家公司,就在王雨洛姑父的管理下变得一团乱,别说是开脱新市场了,就连原本的老客户也因为颠三倒四处理不好问题,留都没留住。 公司亏得是一塌糊涂,到后来就连账目上都对不上,全是窟窿。” 第四十四章 双重标准 “钱都去了哪里?”宁书艺问。 赵大宝摇摇头:“吴彩梅也不知道,她说王雨洛父亲当初也是很生气,觉得自己这妹夫怎么会把公司管理得这么一塌糊涂,但是没打算追查下去,怕都是自己家亲人,如果查起来会伤了脸面。 但是不管查不查,那个大窟窿是摆在那儿的,这个不能置之不理,所以到底要怎么把这些窟窿填上,就是一个新的问题。 原本王雨洛父亲是想要再给自己妹夫一次机会的,吴彩梅劝了他,让他最好想想清楚,所谓升米恩,斗米仇,他的那个妹夫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这种情况下,一直帮他收拾烂摊子,要搭进去不少钱。 最关键是,他因为这些搭进去的钱,人家也不一定领情,最后白白填进去那么多的钱,最后还得不落好。 倒不如想清楚了,及时止损,把那个公司的烂摊子给收拾干净就算了,没有必要再继续王莉投。” “看样子,王雨洛的父亲是听进去吴彩梅这个建议了?” “是啊,听进去了,帮自己妹夫把烂摊子收拾完之后,就撤资了,之后王雨洛姑父找他又软磨硬泡了好多次,他都没再松口,只说试一次知道不行就应该吸取教训,他也没有那么雄厚的财力一直帮忙填窟窿。 之后王雨洛的姑姑和姑父对这件事似乎是有些怨言的,但是因为当时公司的实际管理权都是在王雨洛姑父手里,可以说完全是被他把钱折腾亏了,在王雨洛父亲身上找不到半点责任,他不管开心不开心也都敢怒不敢言,他那大舅子没找他讨说法都不错了。” 宁书艺猜到了后续:“所以他们把怨气都给转移到了吴彩梅的头上?” “差不多,那两口子肯定不可能明着说什么,但是打那之后,他们对吴彩梅的态度就更加冷冰冰的,王雨洛也从一开始的无所谓,慢慢变得越来越抵触,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他们的‘功劳’,这事儿谁也说不好。” 赵大宝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作为一个已婚人士,他对这些事情的感触要比宁书艺他们更直观:“其实啊,我听完这些,也觉得吴彩梅说她现在已经对她和王雨洛父亲之间的婚事没成不报任何怨念的这件事有些相信了。 她说她也不惊讶在面对家里人的闹腾和威胁的时候,对方会选择妥协,毕竟如果不是他这么多年一直对妹妹、妹夫还有女儿这么退让,也不会让这些人越来越不像话,越来越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我感觉吴彩梅是一个挺理性的人,说话做事很有逻辑,所以以她的智商,应该也很清楚,这种事情上赌气是最没有意义的,只会坑了自己,她现在的生活或许不是最开始就期盼的,但肯定比跟王雨洛姑姑一家搅合在一起要省心很多,未尝不是个好选择。” “王雨洛的姑姑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宁书艺把她和霍岩这边的发现也和赵大宝分享了一番,“现在这么一看,这件事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你方才说吴彩梅给你提供的王雨洛姑父和她父亲合伙开公司的时间,这个可信性还是比较高的,毕竟工商注册信息很容易就能查清楚,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结合那个公司成立和倒闭的时间,王雨洛姑姑买房子的首付款是从哪里攒出来的就很容易得出结论了。 至于房贷么,雁过拔毛是最方便顺手的,王雨洛从上中学开始,生活费就都是经由姑姑的手转了一道,这个过程中,因为王家父女又严重缺乏交流沟通,很难保证每一笔账都对得上。 只要欺上瞒下,两头堵,从中间捞一些好处,用来作为自己提前还款的资金,完全是可能实现的。 那套房子最后一次一笔结清余下所有贷款的时间,是王雨洛读大四,因为那个时候可能王雨洛已经跟她父亲达成了一致,大学毕业之后就不需要姑姑的监管,所以王雨洛姑姑自然也很清楚,侄女毕业之后,她就没有机会再从生活费里面榨出油水了。” “差不多,吴彩梅也跟我提了一下这方面的事情。”赵大宝摇摇头,叹了口气,“她说王雨洛的姑姑特别坏,心机很深,而且用两种完全不同的标准要求自己的孩子和王雨洛。 她对自己的孩子很严格,所有一切都得严格按照她的要求,差一点都不行,不光学业要抓紧,言行举止方方面面,都有要求。 等到对王雨洛就完全是没有原则的纵容,说好听一点是对侄女很宠爱,甚至可以说是溺爱,说不好听一点,那就是活活要把侄女给养废了。 当然了,这话够不够客观,咱们回头再验证,反正吴彩梅的意思是,她觉得王雨洛对父亲的生疏冷淡,不愿意与父亲交流,父女两个始终存在隔膜,这里面也跟她姑姑的所作所为分不开关系! 毕竟这些年来,王雨洛姑姑借口帮哥哥分担家里的杂事琐事,实际上也等于是人为变成了一道屏障,父女之间几乎没有机会直接交流,都要通过她,两头的信息都是她在相互传递,那这话要怎么说,不都是她一个人拿捏么!” “这么看来,王雨洛姑姑也算是搬起石头来砸了自己的脚。”宁书艺知道有一种看似是出于关爱实则是想毁掉一个人的方法叫做“宠杀”,通过无原则的放纵,毁掉一个人的前途,“估计王雨洛姑姑原本是希望侄女在自己的纵容下,骄纵无脑,听她的摆弄,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充当她手里趁手的好武器。 只是没有想到,王雨洛的确是被她纵容出了一身的不服管,并且到了最后,这不服管已经不仅仅是针对自己父亲了,就连她这个姑姑也一样不看在眼里,不但没有把小摇钱树拢在怀里,还飞了下金蛋的鸡。 这不知道能不能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第四十五章 买车 “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头可感觉不妙啊!按照吴彩梅的意思,她就觉得王雨洛姑姑两口子对王雨洛父亲有那种藏的挺深的敌意,现在你一说王雨洛已经不听话了……”赵大宝听了宁书艺的话,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宁书艺抓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对赵大宝摆摆手:“现在就别纠结这些了!反正既然这样,接下来王雨洛姑父那边的经营情况,还有他和王雨洛父亲之间的经济纠葛,你就都一起跑了吧!这里是我们今天刚打出来的银行流水,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我们这边继续排查别的。 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就这样,你赶紧回家去陪陪嫂子,本身人家这个阶段就特殊,实在是有任务在身上是没办法,能挤出时间来,还是多照顾照顾吧!” “唉,那是,我老婆最近太遭罪了,一吐起来,昏天黑地的,我都怕她把自己腔子里什么零件儿一不小心都给吐出来了!”赵大宝叹了一口气,说起自己老婆来,语气里多少带着几分不能陪伴照顾的亏欠,“不过这案子现在正查着……” “你再怎么正查着,银行也不会为了你晚上不下班不关门!”宁书艺冲他摆摆手,“不用担心,王雨洛这个案子的凶手在选择被害人的时候,已经体现出了明确的目的性,又努力让一切看起来好像一场意外,这就摆明了是想要避免暴露自己,并且从王雨洛的死中获利。 我觉得这个凶手在成功得手之后,短时间之内不大可能在对其他人实施犯罪,所以不用担心因为没有特别的争分夺秒,一不小心又造成了另一起悲剧。” “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底了!一会儿回家给媳妇儿做点好吃的!”赵大宝别看比宁书艺大了好几岁,但对这个理智聪明的小师妹却相当信服,一听她这么说,顿时便觉得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意识到霍岩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莫名有一种把新同事排挤在外了的感觉,赶忙冲霍岩笑了笑,问:“这两天折腾得累不累?” “不累。”霍岩倒是有问有答,就是多一个没能让别人接着往下聊的字都没有了。 “行了,别寒暄了,赶紧回去给嫂子做饭去!”宁书艺看赵大宝有点尴尬,开口轰他。 赵大宝嘿嘿一笑,感谢地朝宁书艺看了一眼,和两个人打了招呼便先离开了。 “时间不早了,咱也收工吧!”宁书艺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对霍岩说,“没必要在这种时候点灯熬油的消耗自己,划不来。” 霍岩微微颔首:“你走吧,我等一下就走。” 宁书艺当然知道以这位的性子,就不可能是和自己结伴下班的人,于是从善如流地应了一声,冲他摆摆手,换了外套挎上背包就离开了办公室。 霍岩坐在办公桌前,把桌面上的杂物整理得一丝不苟,整理好那些东西,他抬头朝办公室门口看了看,觉得宁书艺应该是已经走了,这才起身,也穿上自己的外套,又到柜子前,从里面把早上宁书艺带过来的餐盒取了出来,打开闻了闻。 感谢局里的供暖一向就不好,眼下这么一个开春儿的时候就愈发的雪上加霜,办公室里的温度比较低,尤其柜子那边背阴,不见阳光,就更冷了。 餐盒里面的小菜闻起来很香,没有一点闷了一天变质的气味儿,看起来也是无论色泽还是油光,都十分诱人。 霍岩的胃里咕噜地发出了一声饥鸣,他下意识朝周围看了看,办公室这会儿一个人都没有,这才赶忙把餐盒扣好,直接塞到大衣口袋里,大步流星离开了办公室。 宁书艺回家的过程比起平日里来说,显得有些坎坷。 她像平日一样,到单位附近的地铁站去,准备坐地铁回家,结果到了地铁站门口就傻眼了,只见那里铁闸门拉了起来,门前挤满了人,想看清楚前方的告示都看不清。 好不容易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某个一线超人气歌手到W市开演唱会,宁书艺平日里乘坐的这条线路刚好是通往演唱会场馆所在地的必经线路,因为乘客人数暴增,为了避免出现安全隐患,进行了限流。 地铁不行,那就去坐公交吧!宁书艺拖着两条腿朝公交站走去,因为地铁限流的缘故,公交站点也是人山人海,队伍排得好像长蛇一样,蜿蜒曲折,一眼看不到头。 好不容易上了车,情况也没有好一点,路上堵车堵得一塌糊涂,等她终于从家附近的公交站点下了车,几乎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两条腿,宁书艺看了看时间——好家伙!她足足在公交车上挤了一个半小时。 早知道就在单位附近吃一口饭再回家了!宁书艺摸了摸自己饿得扁扁的肚皮,觉得有那么一点委屈巴巴的。 为了工作,有的时候忙起来,饥一顿饱一顿的,她没什么可抱怨的,可是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别人为了去看演唱会,她这个奔波了一天的人却要跟着在罐头一样的公交车里罚站那么久! 到了家,一开门,照旧是温暖的灯光,空气里也照样弥漫着饭菜的淡淡香气,宁妈妈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女儿回来的声音,立刻从沙发上起身迎了过来:“小艺回来啦!怎么今天比昨天还晚呀?是案子有难度?” 宁书艺摆摆手:“先让我坐下吃口饭吧,我为了XX歌手付出太多了!” 宁妈妈被她说得一头雾水,不过既然女儿又累又饿,她也不好追着刨根问底,赶忙喊了宁爸爸,把保温着的饭菜给女儿拿出来。 等宁书艺吃了个半饱,宁妈妈才终于解了惑,知道女儿是因为演唱会导致的交通拥堵,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要我说啊,”宁爸爸在一旁听了半天,开口对宁妈妈说,“咱给闺女买台车吧!” 第四十六章 恶邻 “爸,就今天晚上这个交通状况,我建议您给我买台直升飞机!”宁书艺咽下嘴里的饭菜,开口对宁爸爸说,“买车也还是得堵这么久!” 宁爸爸拿起一把筷子朝宁书艺脑袋上敲了一记:“你这小混球儿!你老子我在这儿心疼你,你倒是跟我调侃起来了!在自己车里堵车,好歹能舒舒服服坐着不是么!总好过站着挤那么久!你这工作本来就比别人都辛苦!” “也没有那么夸张啦!”宁书艺摆摆手,“而且人家大歌星是来开演唱会的,又不是来定居的,多少年不一定遇到一次的事,不用在意。” “我的钱,我想怎么花,你管不着!”宁爸爸一副老小孩儿不听劝的样子。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爸,妈,认真问你们一个问题。听我姐说,姐夫被一个什么朋友撺掇着,想要创业。 他要是真的决心要创业的话,你们愿意给他投资么?” 宁爸爸哼了一声,抿了抿嘴:“我看他那个创业啊,也跟秀才造反差不多,都是十年不成的主儿! 心比天高,手比脚笨,一天到晚什么事情都是理论上一套一套的,一上手就抓瞎,就他那个性格,我看就老老实实上班拿工资最稳妥! 好端端的,说给你买车的事儿呢,你提这个做什么?” 宁爸爸没明白宁书艺的意思,宁妈妈倒是听得明明白白的,她想了想,叹了一口气,对宁爸爸说:“小艺说得有道理,最近别计划给她买车了。” “啊?”宁爸爸一头雾水,看看自己老婆,又看看小女儿,“你们俩是进化出来什么新本事了么?在心灵感应啊,还是用脑电波互相发电报? 刚才小艺不是问我给不给聂光投资创业的事儿么?什么时候说不能买车的理由来着?” “你呀你,你这个脑袋是不是有一根线跟炉灶连一起了?做饭的时候就灵,离开厨房就不灵了?”宁妈妈笑老伴儿不开窍,“咱们家有俩闺女,虽然说不至于可丁可卯什么事都一碗水端平,那你给小艺买车,不给小悦买,是不是显得不太合适? 你也别说什么大不了一家买一台!聂光单位有班车,小悦单位离家近,要不是因为这个,也不会这好几年都没惦记着买车的事儿。 眼下聂光天天捉摸着创业创业,估计满脑子都想着找人拉赞助的事儿呢!这功夫你要提出来买车,你觉得他会不会要?他是会高高兴兴跟小悦一起提车,还是跟你商量,车不要了,你给他钱让他创业?” 宁爸爸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了宁书艺方才提大女婿创业的事是什么意思,这么一琢磨,也知道不妥。 “那买车的事还是先放一放吧。”他叹了一口气,“那小子一天天脚不沾地,一点都不踏实! 我要是买台车给小悦,好歹我闺女能得着点方便,让我拿钱给他创什么业……就冲他平时那个样子,我也不乐意! 小艺,我跟你说,爸不催你找对象,咱家也没别的要求,就一点,你找对象的时候把眼睛睁大一点!别像你姐似的,那么容易叫人哄去了!” “好啦!不乐意就不给!你刚才不是也说了么!钱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孩子吃个饭,你话那么多!多影响人家情绪!”宁妈妈不想让宁爸爸说这些,哄他,“你不是刚才在网上跟人下棋呢么!去吧!下棋去吧!” 宁爸爸嘟嘟囔囔,不情不愿地起身进屋去下棋了。 宁妈妈叹了一口气,冲宁书艺摆摆手,示意她快点吃饭。 宁书艺也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 她知道,自己这个姐夫,并不是父母心目中理想的女婿,当初姐姐把人带回家来的时候,父母虽然没有表露出来,私下里也同姐姐谈过。 但是姐姐那时候一头扎进了爱情的蜜罐子里,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和当时还是男朋友的聂光一路热恋朝婚姻殿堂高歌猛进,半路连个刹车都没踩过。 现在嘛……很显然父母还是觉得大女婿身上有诸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女儿已经嫁了,小两口日子过得倒也算是安安稳稳。 婚姻这种事,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姐姐宁书悦从来回娘家来抱怨什么,娘家父母和妹妹当然也不能凭自己的主观意见就去添乱。 “对了,”估计是觉得冷不丁沉默下来,反而显得气氛更加奇怪,宁妈妈问宁书艺,“你爸拌的那个小菜,你给人家新同事了吧?” “给了。”宁书艺含混地应着声,点了点头,“就是盒子估计得人家什么时候吃完了才能还回来。” “这急什么!我问你又不是着急要那个餐盒!”宁妈妈听了很高兴,仿佛自己用一盒小菜帮女儿在身边又预约了一道保险似的,“你看!我就说嘛!只要好好相处,够真诚,哪有什么不好打交道的人呀!除非是那品行不好,心地不善良的,否则都知冷知热,不过就是有的人脸皮厚一点,有的人脸皮薄一点罢了!” 宁书艺虽然对母亲的观点持保留意见,但还是嗯嗯嗯的点头回应着,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刚刚放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吹一吹,忽然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在头顶天花板上炸开,猝不及防,吓得她手一抖,勺子里的汤洒了一半。 宁妈妈也被吓了一大跳,连忙抚了抚胸口,皱起眉头瞪着天花板,好像试图把自己的不满情绪穿透天花板,传递到楼上去似的。 “这是什么情况?”宁书艺看到宁妈妈一脸不满的表情,就知道这种事肯定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楼上的租户,白天声音也很大么?” “不是。”宁妈妈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他们不是白天的时候声音大,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弄出很大一声。 要说吵,白天很多时候也确实是挺吵的,但是大白天的,咱也不好说什么,而且持续的那么吵,倒也还吃得消,忍得了,就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响,心脏吓得直打哆嗦!” 第四十七章 垃圾 “楼上不是才搬来没多久么?之前没听您和我爸说这事儿啊!”宁书艺有些纳闷,“而且他们是做什么工作的?白天不用上班,都在家里闹腾?” “别提了!这一次这房子租得太糟心了。”宁妈妈压低了一点声音,“当着你爸的面儿,我都不提不说,租客是他同意让搬进来的,说多了我怕他心里头堵得慌。 一开始的时候,是三个小伙子跟你爸签的合同,说是三个人是单位同事,一起租房子,比较方便,你爸看他们年纪轻轻,说话什么也都挺靠谱的样子,就同意了。 结果刚搬进来还不错,也就老实了半个月,就开始隔三差五呼朋唤友的往家里招呼人,我和你爸白天在家里呆着,脑袋顶上就跟马车跑似的,西里轰隆,西里轰隆! 一上去敲门叫他们安静点呢,态度倒是好,满口答应着,前脚下楼,安静不了一分钟,又恢复原样了!” “这次租房子之前,我爸没把租客的情况给了解清楚么?”宁书艺觉得有些纳闷儿,宁爸爸之前选择房客的时候还是挺谨慎的,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岔子,“这一群人到底做什么工作的啊?昼伏夜出?” “别提了,这一次真的是打从一开始就不顺当!”宁妈妈叹气,小声对宁书艺诉苦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咱家这个房子的地段和房租,都挺合理的,之前一直也挺好租。 这一次倒好,上一户房客租约到期,人家离开W市换地方了,不续租了,我和你爸就早早的到附近的便民公告栏去贴了租房广告,结果一个打电话的都没有,我们出去一看,你猜怎么着?” “你们贴的广告被人给糊上了?”宁书艺做出了最合理的猜测。 宁妈妈两手一摊:“可不么!也不知道谁那么坏,把咱们家的租房广告都给拿纸糊上了,要么就是刮掉了电话号码,那能有人找我们租房子才怪! 你爸说肯定是附近那几家中介干的好事,上一次咱家租房子出去的时候,你爸也学人家往那些网站上发广告,结果一天接好几个,都是中介的,非要代理咱们家这事儿,都被你爸给推了。 咱们小区二十栋的陈阿姨之前就是委托了中介帮忙租出去的,结果租的时候说是一家几口自己住,骗了陈阿姨同意,实际上中介背着陈阿姨把她家房子打了好多隔断,变成一小间一小间的那种群租房了! 所以我和你爸爸一直都是宁可自己出去贴租房广告,谁到公告栏找房子,看到了就算有缘分,麻烦点,但是稳妥。 哪曾想这一次被人这么针对,太可恨了!” 比起宁妈妈的气愤难平,宁书艺就显得冷静很多,她想了想,问母亲:“公告栏里面其他的租房广告呢?都被人给糊上了么?” “没有!你说气人不气人!”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宁妈妈就气不打一处来,“别人家的租房卖房广告都好好的在上面,就唯独糊了咱们家的! 而且我们重新贴过之后,很快就又被人给糊上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那三个小伙儿一打电话来说要看房子,来了以后对咱家房子挺满意,你爸一看他们三个说话也客客气气,挺有礼貌,就没多打听,把房子租给他们了!” “没想到租到手之后就变了样对么?”宁书艺若有所思,“除了噪音大,还有什么别的问题么?” “哎呀,说起这个来,你爸也是一肚子火。”宁妈妈叹气,“昨天不是上去帮人家修理电闸了么,说是一上去吓一跳,满屋都是脏兮兮的,满地垃圾,什么空饭盒,饮料瓶,扔得满地都是,还有烟头儿! 说是三个小伙子住,结果那屋子里头哟!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多家电,全是各种用电器,按理说也不至于,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用得太集中了,把电闸给烧了。 上礼拜还弄坏了水龙头,屋子里给泡了个水漫金山,也是你爸上去给修的,亏得这是我们住楼下,发现及时,不然的话不知道要搞成什么样!” 宁书艺皱起眉头:“没提醒他们一下,要注意用电安全和屋内卫生么?” “哪能不提醒!你爸昨天上去修理完电闸还跟他们说,不能把屋子住成那样,得爱惜别人的财物,那几个小伙子说是嘻嘻哈哈,态度一点都不臭,但是摆明了是压根儿没听进去! 你爸回来生了半宿闷气,就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因为广告被糊了就着急,没了解好就把房子给租了出去。”宁妈妈叹气。 “这种事,人家有心想要在你们面前装装样子,你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再多了解还能了解到什么程度,难不成给人家做个政审?”宁书艺安慰宁妈妈,“所以您和我爸可别为这事儿生自己的气了! 咱这房是租出去的,又不是卖给他们了,主动权还在咱们手上。你们租了多久?实在不行,我上去跟他们谈一谈如果继续做这些违反租房合同的事情,还严重扰民,我们有权提前终止合同,让他们搬走!” 宁妈妈连忙摆摆手:“你可别去了!虽然说是警察,但是你长得又不高大,又是个女孩子,那几块滚刀肉还能被你镇住?” “我确实镇不住,我们队里可不缺能镇住他们的人。” “那可不成!不能给你同事添这种麻烦!再者说了,下了班之后也不能拿你那职业去吓唬人,毕竟这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宁妈妈怕女儿担心,抱怨过了之后,又反过来安慰宁书艺,“反正那几个人一共就交了三个月的房租,这都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你爸昨天告诉他们,租期满了就收房子,不租给他们了,咱们就再将就将就,再一个多月就清静了!” “当初你们留他们押金了吧?”宁书艺问。 “那肯定的,这个我和你爸还是懂的!”宁妈妈立刻点了点头。 第四十八章 作妖 宁书艺一听这话,眉头又皱起来了一点点:“那他们也很明确地知道楼下住的就是自己房东?” “那当然了!你爸一早就跟他们说了,说我们就住楼下,有什么事需要找我们很方便,下楼敲敲门就行。”宁妈妈一脸嫌弃,“现在啊,我可真怕他们有事没事跑下来敲门,说楼上又这样了又那样了,我这血压受不住!” 宁书艺想了想,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只是松开眉头,对母亲说:“算了,反正就像您说的,再有一个多月的功夫,他们就得搬走了,到时候咱们家就清静了!现在忍一忍,明天我回来顺便给你们买两副耳塞,晚上睡觉的时候用一用,凑合一下吧!” “不用!我和你爸要是想用拿东西,我俩就自己去买了,那还用折腾你啊!你白天工作那么忙,又累,可别管家里这些琐琐碎碎的小事了! 快!好好吃饭,光说话了,饭都要凉啦!” “回头他们房子哪天到期?提前告诉我一声,你们可别老两口跑上去清退他们,到时候最好多几个人在场,比较稳妥。”宁书艺尽管没打算再多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宁妈妈一句。 宁妈妈点点头:“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不可能跟你爸两个老家伙去处理这事儿,这头顶上住的摆明了不是什么好孩子,我俩也怕弄不了,到时候实在不行,把你姐夫打电话叫过来帮忙!” 宁书艺微微抿了抿嘴唇,低头喝汤,没有说什么,头顶时不时还有叮叮当当的噪音,母女俩也没有再继续讨论那个话题。 吃完了饭,宁书艺找了个借口需要下楼去到小区门口便利店买点东西,到外面随便买了点什么之后,回家直接奔了楼上,刚到门口,就能听见里面传出来的音乐声,节奏很强烈,足以穿透墙壁和防盗门。 宁书艺听了一会儿,音乐声很响,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动静,于是她抬起手,用了点力气,敲响了房门。 “谁啊?”敲了几下,门里面有人应声了,随即防盗门被打开。 过来开门的是一个瘦高瘦高的年轻人,头发染得好像稻草一样的颜色,乱蓬蓬很不听话的支棱在脑袋上,就好像有人在他的头顶上扣了一个草筐。 他倚着门框,上下打量了一下宁书艺,还有她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扭头冲屋里喊:“你们谁跟楼下超市订东西啦?送货的来啦!自个儿出来拿!我可没钱替你俩垫啊!” 他吆喝了一嗓子,从里头一个房间里又探出两个脑袋来,那发型看起来跟他就好像在一个理发店买了团购似的,如出一辙,要是不看脸都以为是三胞胎呢。 “我没订东西,跟我没关系!”一个稻草脑袋咕哝了一句,缩了回去。 另外一个朝宁书艺看了看:“我也没订,不过人家来都来了,你顺便帮我说一声,一会儿给送一箱啤酒上来得了!” “我不是超市送货的。”宁书艺开口对门口的这个稻草头一号说,“我是住在你们楼下的房东。” “哟!”稻草头一号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也不依着门框了,唰地站直起来,笑嘻嘻地又把宁书艺打量了一番,“原来是房东姐姐,哦不对,看着应该是房东妹妹啊!房东妹妹找我们有什么事么?” 后面原本想要买啤酒的稻草头二号听到了稻草头一号的话,也从次卧里出来,站在客厅里,顺便给屋里的稻草头三号招了招手,示意他也来凑热闹。 “你们的音乐声太响了,隔着门都觉得很响,会影响到隔壁邻居休息,根据《环境噪音污染防治法》的规定,你们这个分贝数已经超了,我来提醒你们一下,不要让其他左邻右舍打电话报了警,那就不好了。”宁书艺没有理会对方的嬉皮笑脸,正色对稻草头一号说。 稻草头一号眉毛一挑,扭头对客厅里站着的剩下两个稻草头笑嘻嘻地说:“听见没有!房东妹妹不高兴了!人家要报警抓咱呢!还不快一点去把你那个破音响关了!要不然的话,回头抓人就抓你!别刮上我们!” “哎哟,吓死我了!这也太冤枉好人了!”稻草头二号嬉皮笑脸对宁书艺喊,“房东妹妹,我也是好心呀!美好的音乐应该与别人一起分享对吧! 我花钱开着会员,免费放给左邻右舍一起听!我这不是好人好事么!这要是谁不花钱免费蹭我歌听,听完了还报警要抓我,那也太不是人了!” 另外两个立刻嘻嘻哈哈笑闹起来,完全没有把宁书艺的话当回事。 宁书艺也并没有跟他们继续纠缠的意思,点点头:“我只是出门回来听到了声音很响,上来提醒你们一下,听不听你们随意。 不过平时也请你们注意一下在房子里面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毕竟我们家就住你们楼下,你们总是叮叮当当的,影响我们休息了。” 稻草头一号挤眉弄眼:“没问题!房东妹妹提的意见我们一定当圣旨那么记在心上!您就瞧好吧!我们肯定改!” 宁书艺没再说什么,转身下了楼,回家就把方才到门外便利店去买的降噪耳塞给宁爸爸、宁妈妈送去了,让他们晚上睡觉的时候戴上。 这一晚上,楼上果然是在她的建议之后,变得……愈发变本加厉了。 首当其冲的是她刚一下楼就变得更加响的音乐声,已经不用在走廊听了,隔着天花板都能隐隐听到轰鸣的节奏。 到了十一、二点的时候就愈发变本加厉了,音乐声倒是停了下来,但是每隔一会儿,天花板上就会突然发出咣当的巨响,就好像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发出的声响一样。 宁书艺尽管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被惊扰到,一晚上几乎都是辗转难眠,她半夜里悄悄爬起来了几次,到父母房间门口去听了听动静,看样子她买的降噪耳塞质量还不错,父母倒是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第四十九章 有问题 就这么折腾到了快天亮,楼上没有了动静,估计是三个稻草头毕竟也不是靠电池支撑的机器人,一宿不睡的持续作妖,他们自己也吃不消。 宁书艺睡不着,又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一样,难受得很,为了不让父母早上起来发现自己的异常,她留了个字条就提早出了家门,坐最早班车去到单位。 到了单位,宁书艺也没有什么吃早饭的胃口,办公室里有一台康戈之前置办的咖啡机,平日里她对咖啡可有可无,并没有特别高的需求,但今天,此时此刻,这东西简直是能帮自己“叫魂儿”的“大法器”! 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琢磨着家里头的事情,有一些事她没有跟父母说,是因为说了父母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会平添苦恼。 在她看来,楼上的那一户租客很古怪。 一般来说,在有租房押金,并且知道自己的房东就住在楼下的情况下,正常人都会选择格外注意一些,避免因为噪音问题和房东闹出任何不愉快,更不想因为在房东眼皮子底下把人家的房子搞得一团糟,最后被扣了押金。 更别提明明三个人租房,却隔三差五呼朋唤友回来在房东脑袋顶上蹦迪了!这么顶风作案的人,宁书艺还从来没见过。 结合父母贴在便民公告栏里的广告无故被人糊上等等前情,还有那三个人最初想要租房的时候表现出的种种伪装假象,宁书艺总觉得这里头有点猫腻儿。 所以她前一天晚上故意去提醒了一句,甚至没有与对方发生任何的口角摩擦,只是非常淡定的提醒过后就离开。 之后果然如她事先猜测的一样,那些人是楼下房东越提醒就越变本加厉的。 这就很难让人不犯点琢磨了。 在这么一个节骨眼儿,来了这样一群房客,现在闹得欢,并且越提醒越折腾,让父母苦不堪言,到了一个多月后,房子到期,他们就真的会乖乖搬走么? 如果他们不肯乖乖搬走,死皮赖脸纠缠起来,最后又该是谁出面来解决这个问题,再往外招租的时候,会不会又“昨日重现”? 霍岩住宿舍,距离单位比较近,又有晨练的习惯,每天都来得比较早,平日里到单位的时候,除非是有同事连轴转或者值夜班,否则办公室都是空无一人的。 结果今日一进门就看到了宁书艺坐在办公桌旁,两眼放空,微微蹙眉,似乎在思索什么,唯一的动作就是端着杯子牛饮,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咖啡香气。 走近了他才发现,这姑娘今天看起来着实是有点没精神,两坨大大的黑眼圈,等于是把前一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的事实写在了脸上。 霍岩有些疑惑,但却并没有问什么,而是默默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霍岩,问你一个问题。”他没开口,倒是宁书艺一见他来了,立刻主动开口向他询问起来,“以你的经验,有没有什么快速提升战斗力的好办法?越快越好的那种!” 霍岩默默地看了看她,摇摇头。 “果然,什么事都得一步一个脚印的积累,没有速成的!”宁书艺叹气。 霍岩又摇了摇头:“对于底子好的人来说,也不是没有短时间内提升战斗力的速成法。你属于自身条件先天不足,没有办法速成。” 这个回答可以说是相当的有一说一,坦诚得令宁书艺哭笑不得。 不过人家说得的确没有错,自己原本所有体能项目都是贴着测试合格线飘过去的,之前不服输,跟着他练了一阵子体能,的确是比以前有所提高,但也就是还可以的水平,连同队的夏青和颜雪都比不过。 个子小,力量不够大,这些确实算先天不足。 “为什么要问这个?”见宁书艺没有再说话,霍岩本来也想就此打住,但是看她那个精神不济的样子,又没忍住,开了口。 “没事没事,就是突发奇想,随便问问。”宁书艺觉得那是自己家里的私事,本身就不太好意思拿出来说给同事听,更何况这里面很多还都是自己的主观猜测,并没有抓到实质证据,就更加不好家丑外扬。 霍岩不傻,看得出来宁书艺是不想说,便什么都没有再问,等了一会儿,在她咖啡喝得差不多了之后,拿出自己的记事本,给宁书艺递了过去:“那个社团的地址查到了,就在这里,你看看吧。” 宁书艺一听是cosplay社团的地址确认下来了,立刻打起精神来,接过记事本看了看霍岩记在上面的地址。 都说字如其人,霍岩恐怕就是其中的典型了,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无处不透着硬朗的作风气质。 宁书艺对那个地址并不是特别熟悉,在地图上确认了一下,发现那里所在区域与王雨洛出事的私人影院所在商圈,可以说是南辕北辙,相距甚远。 她又打开网页,在上面找到了这家社团的宣传页,仔仔细细浏览了一下上面的内容,抬头看看一旁的霍岩:“你对二次元有了解么?” 霍岩摇摇头,做出了完全在宁书艺意料之内的回应。 “那你先去吃早饭吧,我做点功课,一会儿咱们去这个社团走一趟。”宁书艺看了看时间,“时间还早,咱们就算现在过去,那边估计也还没有人呢!” 霍岩也看了看时间,点点头,起身走出了办公室,去食堂吃早饭,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也没有什么寒暄客气,就和平日里一模一样。 宁书艺自己对于二次元的一切也都不熟悉,总共也就是听家里喜欢这些的亲戚家孩子念叨过几句,这会儿她也没打算真的花大把时间去深入了解,挑着比较能唬住人的东西先入手,只求装模作样的时候不露怯就好。 还别说,她在做功课的时候,果然学到了一点东西,发现王雨洛家里面的很多假发、服装还有道具,绝大部分都是在复刻一些非常经典,人气非常高的动漫角色,即便说她这个临时抱佛脚的人也真正明白了之前于梦芃说起表姐在圈子里无人能及的意思。 第五十章 气场问题 王雨洛的那些衣服、道具的确是花了大价钱的,还原度极高,在宁书艺这个外行人看来,可以算是高质量的百分百还原了,跟她做功课的时候看到的网上的一些其他人的照片比起来,精良了不止几倍而已。 虽然说cosplay的精髓肯定不是符于表面功夫,更重要的是追求神似,可是谁又能不喜欢这种精致漂亮,还原度又非常高的精美“硬件”呢! 王雨洛不论装扮起来是否能够做到神似,凭借她的那些“外包装”,也足够成为引人注意的焦点。 如果足够神似,那内外结合,她无疑是能够斩获无数支持喜爱的,但如果在神似这件事远远达不到及格,却屡屡靠服装道具的昂贵和精美博眼球,那恐怕就有点招人恨了。 过了一会儿,她还在对着电脑一边思索着王雨洛在圈子里的定位,一边做功课,霍岩已经从食堂回来了,还打包了两个菜肉包子,放到宁书艺桌边。 宁书艺有点诧异地扭头看了看他:“哦,谢谢!” “不用谢我。”霍岩摇摇头,“你家的小菜我拿回去了,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哦,”宁书艺并没有去和他掰扯社交之道,也没有去评价他这种两不相欠的相处方式有几分“人味儿”,而是淡定点了点头,“不过俩包子可不够换小菜的人情啊!剩下的你还是先欠着吧!” 她这么一说,就换成霍岩显得有些错愕了,毕竟他以前遇到的可都不是这样的反应,要么是说教劝解,要么是无奈,像宁书艺这样的从来没有过。 他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是点点头,说了一句:“行!” 宁书艺把两个包子迅速解决掉,看看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到柜子那里去,从里面拿出一件奶白色的厚外套,绒嘟嘟的面料,帽子上还有两个圆溜溜的小耳朵,衣服后面的底边中间还有一个同样圆球一样的小尾巴。 这外套怎么看都是一副可可爱爱的风格,配上宁书艺本来就比较面嫩的外貌,倒也相得益彰,不说她已经参加工作几年时间,说是一个在校女大学生也完全唬地住人。 霍岩看她特意跑去换了这么一件衣服,眼神里略带几分诧异和不解。 宁书艺看得出来,不用他问,自己主动开口帮人解惑:“咱们一会儿去一趟那家cosplay社团,了解一下情况。 现在那边的事情咱们还什么都不清楚,没必要早早就让人家知道咱们是警察,要么紧张兮兮的,要么帮人遮掩,要么趁机造谣抹黑点什么,咱们还得去浪费时间甄别真假。 一般不需要让人知道我警察身份的走访,我都尽量打扮得有亲和力一些,尤其是去跟街坊邻居,外头的那些阿姨大姐打听事情的时候,效果特别好,毕竟让人有亲切感之后,就会消除一部分戒心。” 霍岩看了看穿着毛绒外套的宁书艺,明媚的邻家小妹妹,乖巧可爱,的确是一个看着就让人不容易产生抵触心理和防备感的样子。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我怎么办?会不会拖后腿?” 宁书艺打量了他一番:“没问题,你戴个口罩,一会儿少开口就行。” 霍岩点点头,出发前到外面去买了一个口罩回来,戴在脸上,问宁书艺:“是这么个意思么?” 宁书艺一看面前的人,不禁失笑。好家伙!这形象,绝了! 霍岩长得很高,身材瘦长结实,一身紧绷绷的肌肉都藏在了皮夹克里面,皮夹克是黑的,牛仔裤是黑的,运动鞋是黑的,现在口罩竟然也买了个黑的! 就这一身打扮,加上他那凛然的气质,整个人就跟亲和力没有半点关系了,不管开不开口,往那儿一戳,不是个特勤也是个保镖! “行!咱走吧!”她对霍岩点点头,人家的形象气质就是这样的,硬让他打扮成别的样子,搞不好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反而别扭古怪起来了,所以没有必要过分纠结,到时候编个理由让他的气场合理化就行了。 两个人出发,一路按照地址来到了那个社团所在的地方。 这个cosplay社团也在一个写字楼里,只不过这个写字楼的规模就相对要小了很多,并且非常嘈杂混乱,里面充斥着各种瑜伽馆,普拉提,美容院,还有写真工作室之类的小型经营场所。 cosplay社团夹在这些中间,位于那一层昏暗的走廊末端,门面比起前头的那些工作室和商铺还要更小许多,只有一扇对开的玻璃门,要不是门口立了一个二次元角色的人形立牌,宁书艺都差一点没有找到。 社团的玻璃门打开着一扇,应该已经开门迎客了,宁书艺和霍岩就直接走了进去,里面的面积也不大,是一个套间的结构,外间比较大,满墙都是密密麻麻的照片,看起来应该都是这个社团的coser到外面参加活动时候拍下来的写真照。 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大量的二次元海报,一面墙便放了一组沙发和一个茶几,顺着落地窗边上还有一些大型手办,和王雨洛家里看到的差不多,总体来说,氛围感很浓。 除了这个大外间之外,这里就只有三扇门了,一扇上面写着“外人止步”,其他两个分别挂着“更衣室”和“卫生间”的门牌。 刨去这些,就再没有别的什么空间了。 墙角的JBL小音箱正在播放着一首节奏欢快的日语歌曲。 两个人正在浏览着墙上的照片,一个年轻小伙子从“外人止步”的里间开门走了出来,一看到外面有两个陌生人,愣了一下:“你好,你们是?” “你好,我就是过来看看。”宁书艺对小伙子笑了笑,“我有个同学之前来参加过你们社团的活动,说氛围特别好,我最近也开始接触一些二次元的东西,挺感兴趣的,所以就过来看看。” 第五十一章 女神 “哦,这样啊,欢迎欢迎!我是这里的社长,网上昵称是‘清脆大比逗’,大伙儿都叫我‘逗哥’。”小伙子一听宁书艺这么说,很热情地开口同他们做自我介绍,“咱们这边都是二次元爱好者,欢迎同好的加入!” 宁书艺赶忙摆摆手:“我了解还不多,属于入门级里面的入门级,只是比较感兴趣而已,感觉你们都好专业,我可不好意思跟你们论同好啊!” “没关系,喜好这东西哪有什么门槛儿啊!能有兴趣本身就说明你已经感受到了这其中的魅力!喜爱和热情是所有事情的源动力嘛!”社长“逗哥”哈哈一笑,说完又看了看宁书艺旁边的霍岩,“这哥们儿……你们一起来的?” 不怪他这么问,宁书艺今天打扮得可可爱爱甜美风,跟霍岩站在一起,从外形上着实是差距很大,并且宁书艺一副对周围很感兴趣的样子,霍岩虽然也站在墙边看着,但是眼里没有什么温度,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个二次元爱好者的模样。 “他是我男朋友。”宁书艺朝霍岩指了指,“我看人家男coser好多造型都特别酷特别帅气,他性格比较内向,但是平时也有做兼职的平面模特,所以我把他也拉来,让他也看看,万一感兴趣,以后也能跟我做个伴儿。” “哦!原来是这样!我说呢,这哥们儿看起来确实是挺酷的!这脸的侧面线条看着也有平面模特那意思!”一听宁书艺这么说,逗哥很高兴,“欢迎欢迎!别的咱不说啊,有平面模特经验的人,起码装扮上以后,拍照肯定出片! 就你男朋友这气质,你说在网上看别的男coser拍那种很酷很帅的照片,他肯定hold得住!没问题! 咱有一说一,我这个人实在,咱们社团女coser比较多,不管是可爱风的还是御姐范儿的都不少,但是外形条件好的男coser就可遇不可求了! 如果你们感兴趣,不如我拿我们社团之前活动的照片给你们看看?” “好啊好啊!那谢谢逗哥了!”宁书艺欣然接受这个提议。 逗哥爽快地回了里间,没一会儿就抱了三本又厚又大的相册回来,放在茶几上:“你们看一看吧,看看我们社团平时的活动多丰富多彩!也能看出我们是怎么从一开始几个同好慢慢发展壮大起来的!” 宁书艺向他道了谢,把三本相册拉到面前来,递给霍岩一本,自己也抱了一本在膝头,翻开来仔细浏览起来。 社长逗哥一开始还坐在一旁陪着他们,不过没过一会儿,他手机响了,便同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到里间去接电话。 隔着那一堵隔音效果明显不过关的墙,听着大概意思是在和这位逗哥沟通过一段时间W市要主办的一个大型漫展的事情,在协调他们这个社团的参加人员和位置之类。 他不在旁边看着也挺好,宁书艺也自在一些,反正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在这些相册里争取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然后有什么需要旁敲侧击打听的,那就是后话,这相册又大又厚,里面的照片也很密集,相信看完之前,逗哥怎么也能接完电话回来了。 一本相册翻得差不多,宁书艺发现了一件事,这家社团虽然成员不少,相册里面收入的漂亮的活动照和写真照都很多,但是在这些照片当中,有一个女孩儿的照片,尤其是单人照尤其多。 别人的参展照大多是好几个人站在一起拍的,哪怕她们cos的主题并不相通,元素完全没有关系,也还是为了节省空间,或者增加出镜的机会,都凑在一起争奇斗艳地拍了照,鲜少有单人独自拍摄的。 唯独那个女孩儿,她跟其他人截然相反,她的照片几乎每一张都是单人,想要找一张她与别人的合影都很难。 这女生五官很漂亮,长得高高瘦瘦,身材修长,皮肤不算白皙,也并不影响她的美,尤其是她的气质,每一张照片的表情上,都无一例外地流露出一种清冷高傲的味道。 她的打扮也往往与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气质非常吻合,宁书艺只做了一点功课,叫不出她每一套装扮的名字,但看得出来,无一例外都是各种女神,或者是女战神。 可以说是服装与气质相得益彰,恰到好处。 即便不去打听,宁书艺也看得出来,这个女生一定是一个cosplay圈的老手了,那精湛的表情和眼神拿捏,都不是一个新手级菜鸟能够做到的。 在相册后半本里,宁书艺也看到了王雨洛的照片,王雨洛的照片也不少,从合照和单人照的比例来看,她的待遇明显是比社团里的其他女生要更好一点,虽然大部分是合影,倒也不乏一些单人美照。 只是比起那个漂亮的女战神,就显得地位不够核心了。 另外,王雨洛那些精美的装扮道具,果然是经过了对比才会感觉尤为明显,在同社团其他人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精致,浑身上下都透着人民币玩家那种无与伦比的优越性,哪怕照片夹在一大堆其他相片的中间,也还是能够很快就吸引到别人的注意,非常抢眼。 宁书艺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王雨洛虽然加入社团的时间应该并不算早,毕竟社团早期的相片里面都没有她的影子,但是这姑娘明显是一个积极分子,她的照片不光是单独拍摄的表现很开心,就连挤在一大群人当中拍照,也照样神采飞扬,特别投入。 和她一同拍照的人也大多都兴高采烈,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和她有任何龃龉的样子。 宁书艺又继续往后翻,翻了几页之后,目光落在了这一页的一张单人照上,若有所思地看了很久。 逗哥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宁书艺在专注地盯着面前的一张照片,他凑过看了看,说:“你喜欢她啊?” 第五十二章 心灵手巧 宁书艺好像刚刚发现他回来了一样,猛然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看逗哥,指着面前相册里的那张单人照,问他:“这个女生是你们这里的大coser么?她看起来好漂亮啊,扮相也特别好看!” “是啊,你不认识她啊?”逗哥被宁书艺问到头上,颇有些得意地介绍道,“这是羊小羊,在圈子里很有名的!这么说吧,她不光是我们社团的女王,不,女神!她在咱们W市的圈内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coser! 再放大一点,全国范围内,不敢说名号有多大,那也是有几十万粉丝的人,并且那粉丝数,每天都在肉眼可见的往上涨!你去X站搜她,看看她每一次发布自己上装啊,做道具啊什么的那些视频,一看播放量就知道她的人气有多高了! 她接触cosplay也就那么两年多的功夫,可以说发展神速,我看照这个架势,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变成真正的大coser了!” 宁书艺没有说话,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网名叫做“羊小羊”的女孩儿的照片。 逗哥揣测着她的想法,自说自话地开口对她说:“是不是挺羡慕的?我们社团的女生,几乎没有不羡慕她的,但是她那个气质,有天赋,也有后天自己的可以培养,很多外形跟她属于差不多风格的女孩儿尝试着复刻她的模式,效果都不太好。 我看你的外貌和气质,还是比较适合甜美可爱那一挂,你要是想要走她的那种风格,我个人觉得不太合适。 不过啊,这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合适与否,关键就是得自己觉得高兴,尝试自己想要尝试的每一种风格也是好的,都尝试过了之后,反而更容易确定下来自己的气质定位!” 宁书艺对他笑了笑,指着照片说:“不是啦,我知道自己身高气质什么的都不合适去模仿这个羊小羊,我就是看这些照片,觉得她拍这张照片时候穿的这条裙子实在是太好看了,就一眼,感觉就看到我心里头去了! 不过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裙子到底是什么牌子的,感觉从来没有见过!是什么比较小众的私房店么?我真的好喜欢啊!” 逗哥估计没有想到宁书艺给自己的回答竟然是这样的,不禁失笑,点点头:“理解!理解!我们这边有不少人,尤其是女孩子,最开始就是觉得coser装扮起来很漂亮,对自己cos的角色也并没有多少了解,不过后来时间久了,就慢慢全身心融入了。 但是你要是想要打听裙子是什么牌子的,那就不用费事了,这事儿我就能告诉你,那裙子是羊小羊自己做的,不是买的,所以你在外面买不到。” “啊?!”宁书艺做吃惊状,“她自己做的?那款式也是她自己设计的?这个效果,这么棒,真的不是扒版了哪一个品牌的么?” “真不是,这个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担保,羊小羊所有的衣服和配件那些东西,都没有仿过什么外面的牌子,从款式配色,到制作,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所以她身上穿的衣服,你想去外面买,都是买不到的! 就是因为这个特点,她才能够在网上人气那么高,也是因为这个,别人想要模仿她才会变得那么难。 毕竟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会打扮的女生,但是能够设计出那些服装啊道具啊之类的东西,本身又很漂亮的女生,那就比较少了!” “哇,太厉害了!”宁书艺一脸崇拜状,转而又有些遗憾,“那她平时参加社团里的活动么?经常来么? 我要是参加咱们这个社团,以后有没有机会见到女神本人啊?我也想亲眼见一见这么厉害的女生!” 逗哥一听她这么说,立刻点头:“这个还是很有希望的!羊小羊最初没有名气的时候,就是我们社团的成员,所以现在虽然说她名气不小了,粉丝也很多,也开始有一些广告商什么的会开始找她,但是我们社团的活动,她还是特别积极参加的! 所以如果你有兴趣,以后也可以多来参加活动,那样一来见到羊小羊的机会就大得多。” “嗯嗯!我刚刚发现还有一个我之前在网上就看到过很多次的博主!”宁书艺很有兴致地往后前面翻了一页,指着王雨洛的照片对逗哥说,“这个博主我以前在网上看到过她的照片,就觉得特别好看! 她经常会发一些美照,还有一些小视频什么的,都很美很有意思!真没想到你们这个社团这么卧虎藏龙!这么多有名的博主都是你们这里的!” “那是!我们只不过是低调罢了,实际上还是很有实力的。”说起王雨洛,逗哥的态度明显要更熟稔热情一点,“你说的这位啊,其实她加入我们的时间也并不长,但是热情很高。 她刚开始来我们这里的时候,就跟你一样,也是刚刚开始接触二次元,主要是被那些漂亮衣服吸引过来的,但是后来慢慢的也是越来越着迷,参加活动很积极,所以在社团里人缘儿也特别好。 咱们说句实在话……” 他对宁书艺笑了笑:“如果你想要通过社团活动认识羊小羊,估计有点困难,羊小羊来参加活动是真的,但是她人气太高了,每一次出去拍照或者参加漫展啊别的活动什么的,围着她的人都多。 那种情况下,难免她也会觉得很累很烦,所以对跑去和她搭讪的人不是特别有耐心,这跟她本来的性格就不是特别的外向也多少有点关系。 但是这个王雨洛就不一样了!她人特别好,只要跟她投脾气,有共同爱好,她就特别好相处!你看那边的那些手办了么?都是她给拿过来的,说是放在社团这边帮着大伙儿壮一壮门面。 你刚才翻照片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看出来,那里面好多照片上,都有我们社团里别的女孩儿借了她的衣服拍照,她一直都很大方。 所以你要是喜欢她,以后可以经常来,我们这边几乎每一次活动王雨洛都会来。 哦,要不然这样也行,咱俩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加个微信怎么样?这样呢,你也不用非得马上就决定要不要申请加入我们,回头王雨洛或者羊小羊来的时候,我可以提前给你发信息,到时候你就过来,这样不就肯定能见到她们了么,你多来几次,接触接触,然后再考虑也是一样的!” 第五十三章藏 宁书艺点着头,嘴上一边说着赞同的话,一边用慢动作在包里摸索自己的手机。 她一直没有弄过小号,所以这个节骨眼儿如果加了逗哥难免会因为头像之类的露出破绽,让人觉得这压根儿就不会是一个喜欢二次元的人。 正在她思索着要怎么办的时候,一旁的霍岩忽然按住了她往外掏手机的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 “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他对逗哥说,“她还没有决定好,也许是三分钟热度也不一定,我觉得没有必要加这个好友。” 逗哥愣了一下,看了看霍岩,又看了看一旁表情有一点懵的宁书艺,眼神变得有些促狭了起来,笑着对霍岩点点头:“行,兄弟,我明白!恋爱的时候醋劲儿大也正常! 不过其实你不需要担心这些,咱们社团里漂亮姑娘特别多,帅哥也不是没有的,但是大家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爱好凑到一起去的,没有别的什么杂念,不是为了互相搭讪搞对象来的。” 霍岩不吭声,也没有松口的意思,宁书艺一脸歉意和无奈地对逗哥笑了笑,逗哥也回了她一个“我懂”的眼神。 正好因为霍岩的这个阻止的举动,让气氛变得有些尴尬,那宁书艺便顺势起身打算离开,一副有一点和男朋友赌气了的样子,逗哥识趣得什么都没有说,霍岩更是一言不发跟着宁书艺身后,宁书艺离开之前一再向逗哥道谢然后就走出了社团大门。 两个人一路下楼,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到了楼下,上了车,她才把方才在社团里面没有办法告诉霍岩的事情同他说一下。 “霍岩,你记不记得方才我一直注意到是那个羊小羊的哪一张照片?”她开口问霍岩。 “我大概是有印象的。”霍岩点点头,“有什么特别?” “那条裙子,我在王雨洛的手机相册里面看到过,不过不是在王雨洛的身上,是在王雨洛身后,只露出了一角。”宁书艺提醒他,“就是一张王雨洛穿着粉蓝色长裙的照片背景当中。” 霍岩蹙眉回忆了一下,王雨洛手机里那些被导入电脑的照片他都查看过,那其中的确有这么一张。 “那条裙子在你说的那张照片里面,好像只在一个角出现了一点,你为什么会对这张照片印象那么深刻?”他有些不解。 “因为不合逻辑。”宁书艺一边思索一边说,“我当时觉得很奇怪,是因为王雨洛有一个习惯,她手机里面的照片很多,并不会在拍完之后把效果不尽人意的删掉。 在她的手机里,那一天的活动的照片有很多,她前后换了三套衣服,三种不同的发型,从她手机里别人帮忙拍的照片,还有她的自拍照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专门带了化妆师跟着她的。 但是其他两套衣服,手机里面都有很多很多的照片,不管拍得好不好的都在手机里面保存着,偏偏就只有那一条蓝色的裙子,就只有一张照片而已,并且照片拍得并不好,她的眼睛都快要闭起来,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了。 你回忆一下,是不是这样的情况?” 霍岩回忆了一下,的确如宁书艺所说一模一样。 “所以我特意同那个社长逗哥套了一下关于羊小羊那条裙子的问题,既然裙子是她自己设计样子,自己手工制作,并且她的服装道具从来不借给别人穿,也不出售,那就不能够用‘物有相同’来解释了。 那么在王雨洛拍摄的那张照片后面不显眼的一角裙子,自然就是她的。 王雨洛那一套衣服拍摄的位置,很显然是能够将羊小羊纳入镜头之中,偏偏那一套衣服的照片都被删除掉了,只留了一张,还有可能是因为那一角裙子实在是很隐秘,所以没有被发现,成了漏网之鱼。 这样一来,这件事就有趣了,为什么王雨洛手机里面有那么多照片,照片里面有意无意拍到了别人的身影的也不在少数,为什么偏偏涉及到那个羊小羊的就都被删掉了呢?” “羊小羊想要从王雨洛的世界里藏起来,不让人发现。”霍岩猜测。 宁书艺皱了皱眉头:“通过技术手段,进入别人的手机进行远程操控,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拉一个人过来就会的本事。 一个漂亮的女coser,会设计自己的服装,甚至会自己动手裁剪缝纫,按照逗哥的说法,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你觉得这个会设计会缝纫的漂亮女coser有多大概率还有秘密控制他人手机的技术,能一个人实施所有的一切?” 霍岩抿了抿嘴,他相信术业有专攻,每一个领域都会有特别成果卓著的人,他也相信有一些人可能比起别人来会特别多才多艺。 但是同时在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学习钻研,并且都成果斐然,这个就相当凤毛麟角了。 “咱们现在暂时也不好把羊小羊彻底排除出去,至少可以确定,通过技术手段偷偷删除的人,是和羊小羊多少有点关系的。”宁书艺看了看时间,“咱们回去找康戈吧,这些事情最终也还是得拜托他来处理,正好顺便了解一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霍岩点点头,启动车子,一路直接返回了公安局。 刚回到局里,康戈刚好和他的搭档颜雪出去办事还没回来,过了一会儿才从外面风尘仆仆赶回局里,一进办公室就冲宁书艺他们两个摆了摆手:“久等了久等了!” 颜雪大学四年和宁书艺一直都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关系亲近的闺蜜,这会儿也直接过去坐在了宁书艺桌边:“遇到棘手的案子了?” “棘手倒是也谈不上,就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宁书艺摇摇头,等康戈也过来坐下了,才把上午到社团那边的发现同两个人讲了讲。 颜雪点点头:“我觉得宁宁说得对,这个照片确实有问题,没道理一套衣服就留一张照片,还是一张眼睛都快要闭上的,任何一个女生不管什么性格,都干不出来这种事!” 第五十四章 直钩钓鱼 “是啊,所以康戈,回头你往下查,揪出那个黑进王雨洛手机里删东西的人的时候,最好确认一下这个人和那个叫羊小羊的网红之间的关系。”宁书艺对康戈说。 康戈笑了笑:“行,我心里有数儿。最近我忙着钓鱼呢!” “钓什么鱼?”宁书艺没听懂他的意思。 “那人很狡猾,最初黑金手机里面把东西删干净了之后,这两天就一直都没有再出现过。 我一想,既然他不主动来,那我就邀请他一下,所以我就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想要把这个人钓出来。 你现在给我提供了这个羊小羊,简直太是时候了!有了这个’饵料’,我就不信那人不出来。” “能‘钓’出来的几率大不大?”宁书艺知道这种事没有人能够说得准,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眼下这个黑进王雨洛手机里面删除手机中存储信息的人,是他们找出重大嫌疑人的关键,万一要是对方不上钩,那就添了一个不小的难题。 “放心吧,看那个人对这个羊小羊的谨慎态度来说,就算这是一个直钩,恐怕都能把这位’愿者’给钓起来! 再者说,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康戈冲她笑着摆摆手,他做什么事都是不慌不忙,一副志在必得的淡定和放松,“我也不能完全就指望着’鱼’自己上钩,还顺便把秘密都老老实实吐出来。 我正在尝试恢复手机里面被删掉的东西,不过有些难度,那人明显不是什么玩票的水平,删得确实很干净,但总还是要尝试一下的。” “那假如说你放出去的‘鱼饵’把那人给引来了,就能顺势把对方的身份都给摸清楚?”霍岩对于这些超出自己所擅长领域的东西,显然要多了不少的疑惑,难得的主动开口询问康戈。 康戈的性子和谁都能无障碍建立沟通,哪怕是原本因为“生人勿进”的气场太强,而让队里其他人敬而远之,不敢轻易搭讪的纪渊,他都敢主动嘻嘻哈哈开口闲聊,霍岩这种性子更是不在话下。 “能啊!当然能了!”他笑呵呵地对霍岩点点头,“有那么两句话,你肯定熟,一句话叫做‘玩火者必自焚’,还有一个词叫‘引火烧身’。 只要这个人敢再黑进王雨洛的手机里,我就能够抓住机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顺势反向也黑进这个人的手机或者电脑里面去,这样一来,我都进了这人老窝了,身份什么的,还用得着劳烦人家自个儿开口承认么!” 霍岩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他对于技术上要如何实现方才康戈说的那个目标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只是想要确认是否保险,既然康戈说得如此笃定,他也没理由莫名其妙去质疑。 “现在手机里的东西有被还原回来的么?”宁书艺问。 康戈点头:“有,不过不多,就几张照片什么的,这人删照片的时候比较匆忙,到后面很明显着急了,处理得不如删除其他东西那么干净,多多少少还留下了一点痕迹,所以比较容易恢复。 其他的,就明显用心多了,我猜这人主要并不是为了删除照片,删除照片只是捎带着顺手做的。 照片我发你邮箱里了,回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说完,他看了看时间:“哟,都这个时候啦!你们俩肯定也没吃午饭呢吧?走吧,咱一起把午饭先吃了,吃完再该干嘛干嘛!” 颜雪很自然地起身,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个搭档风雨无阻按时吃饭的做派。 宁书艺也觉得磨刀不误砍柴工,拿了外套准备一起去吃饭。 霍岩没有动,对他们摇摇头:“你们去吧,我还不饿。” 颜雪扭头看了看宁书艺,宁书艺倒是面色如常,特别淡定地对霍岩说:“好,那我先去吃饭了。” 然后拉着颜雪就往外走,完全没有再同人家客气客气的意思。 康戈见状,倒也从善如流,对霍岩笑了笑,大步流星跟上颜雪和宁书艺,三个人一起去解决午饭问题。 “你跟这个霍岩相处得不好啊?”到了外面,颜雪才小声问宁书艺,“感觉这人不是很好打交道的样子,跟别人总隔着点什么,保持距离,挺生分的那种,性格是不是有点怪?” “其实还好啦,尊重别人的个性,只要没碍着别人,咱也不能按照自己的标准去勉强人家呀!” “宁书艺这话说得对!”康戈在后面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未必打得火热才算是相处得好,相安无事本身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只要品行好,对待工作的态度端正,是慢热还是超慢热,那都不是事儿!以诚相待,彼此尊重,这样最好。” 三个人简简单单吃了一个午饭,宁书艺回办公室的时候,霍岩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去吃饭了,没有在,她就直接坐下来,打开邮箱,查看了一下康戈之前发过来的那几张恢复的照片。 他们运气很好,康戈恢复的几张照片果然是和手机里唯一幸存下来的那一张照片同一系列的,王雨洛身上穿的都是那条蓝色的裙子。 而照片上,王雨洛背后不远处站着的,果然就是那个社团里鼎鼎有名的羊小羊。 在那几张照片当中,有一张前景中的王雨洛笑颜如花,一看就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而作为背景中一员的羊小羊,视线恰好也是投向王雨洛。 只不过她的脸上看不到任何笑容,甚至带着一副难以掩饰住的厌恶嫌弃,眼神不善。 宁书艺挑眉,觉得这事变得有意思起来了,她把照片顺手发给霍岩,方便他也查看,然后开始在网上搜索关于那个叫“羊小羊”的博主的相关情况。 社团的逗哥还真没有诓他们,这个羊小羊确实算得上是小有名气,宁书艺很快就找到了她在某视频网站上的个人主页,粉丝足有三十几万,并且大致浏览一下点击量和留言数,也看得出来她的人气是实打实的。 第五十五章 人民币玩家 羊小羊发布的视频不少,宁书艺捋顺了一下,大致可以确定这个女孩儿是从一年多之前开始人气不断走高的,从视频标题来看,内容大概分了两种,一种是制作服装道具,另外一种是上妆和做发型。 宁书艺找了找,找到了一期评论数格外多的视频,点开来看看这一期的内容,想看看这一期有什么特别之处,会吸引了大量留言的涌入。 羊小羊本人在视频当中看起来,比起照片上要少了几分清冷气质,整个人都要鲜活一些,只不过可能是之前照片里面的女神范儿太足了,看着视频当中的羊小羊,反而比那些静态的照片要失了一些味道。 不过羊小羊的视频内容做得还是相当不错的,即便作为一个根本不接触二次元,这一次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做了一点功课就去蒙人的门外汉,宁书艺也觉得她的视频拍得非常具有可看性。 这一起视频当中,羊小羊是在制作一条裙子,她似乎是一边录制视频,一边还在开着直播,与自己的粉丝互动交流。 在认认真真裁剪布料,制作各种装饰的间隙,还会时不时的看一看旁边的手机屏幕,读出上面的一些留言,然后一边继续手上的操作,一边对留言的内容作出回应。 这一期视频很显然并不是一场完整的直播,毕竟制作一件衣服,哪怕只是初步的做出个雏形来,中间涉及到了裁剪缝纫等等步骤,也是很慢的,以现在网上大部分人的耐心来讲,基本上都坚持不下来。 所以羊小羊很巧妙地运用了一些加速和剪辑,把无趣的步骤快速过掉,保留下她缝制衣服比较出彩的手工环节,或者是她与粉丝聊得比较好的话题。 宁书艺答题看完之后,发现这一期视频之所以留言比较多,主要并不是因为羊小羊制作得格外精美,有多么不凡的缝纫技艺,而是她在裁剪布片的时候,就一个直播间里粉丝的提问,做出了一番回答。 有一个粉丝留言问她,现在市面上有那么多漂亮的,做工精良的服装和道具,不管是二次元还是古风,选择都很多,为什么她偏要每一套衣服都自己裁剪,每一个道具都自己辛辛苦苦制作呢?是出于爱好,还是单纯为了拍视频? 这个问题似乎是戳到了羊小羊比较介意的点,她之前的云淡风轻,在念完这个粉丝的提问之后,变得有一点激动起来。 “我觉得金钱并不是万能的,不能所有的事情都想着通过花钱去解决,更不应该觉得你花钱去置办的那些高级,或者说高价的东西,就一定高人一等,就比那些自己动手制作服装道具的姐妹更高贵什么。” 她似乎有些激动,有一种被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问题戳到了肺管子的感觉,就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两只手撑在自己的操作台边,盯着直播中的手机,音调也不自觉提高了几分:“你们如果喜欢cosplay,就应该知道,国外很多cosplay界的高手,都是自己亲手制作服装道具的。 我们爱cosplay,难道就是为了单纯的穿上漂亮的衣服,画上美美的妆,站在外面博人眼球么?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不如干脆换身漂亮裙子,去车站当车模算了,何必碰瓷cosplay呢! cosplay的魅力不就在于让人就地取材,凭借自己的一双手,把自己喜欢的二次元角色在三次元世界中还原出来么!妆容和服装从来都不是衡量的标准,对你自己cos的角色有没有深刻的认识,能不能从内而外,神形兼备,做到神还原,这才是我们需要追求的啊!”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缓了一口气,笑了笑,松动了一下原本略显严肃的表情:“抱歉,我刚才有点激动了是不是?大家别被我吓到啊!我啊,就是因为太喜欢cosplay了,所以特别看不惯最近冒出来的一些人民币玩家,所以对有些话也比较介意。 关注我比较久的老粉丝肯定都知道,我最初自己制作服装道具的水平也不太行,包括自己给自己梳头发上妆,效果出来也都不太让人满意。 但是我没有放弃,一直在努力改进,在学习,从仿制到现在自己开始设计一些服装造型,不敢说自己水平有多好,至少比过去肯定是进步了的。 我觉得这就是真的热爱一件事,应该有的最基本的东西!因为热爱,所以进步,用心去喜欢,用心去热爱,这才是我们的初衷啊! 有的人,从最开始接触这个圈子,动机就不纯,她们可能是想要通过秀身材,穿得美美的来博取关注,也有的自身条件不足以靠脸靠身材出圈,就只能通过烧钱,做一个人民币玩家,装备党,来达到炫富的目的。 我希望不要再有人问我,为什么不干脆去买,如果你们喜欢看那些买来的,工厂、作坊里面做出来的没有灵魂的工业产品,那你们就去找人民币玩家的账号过眼瘾好了,不要来为难我这种用爱发电的真爱粉!” 说完这些,这个话题便就此翻过,羊小羊继续制作服装,念叨着制作方法,时不时再与直播间的粉丝互动几句。 很显然,她之前的那一番话引起了巨大的讨论度,宁书艺在下面的评论区看到的基本上都是关于她炮轰“人民币玩家”的讨论。 作为一个三十多万粉丝的博主,自然不缺少支持她这种观点的人,很多粉丝在评论区对羊小羊的那一番话大肆赞扬。 “女神果然就是不同凡响,心灵手巧,不忘初心,爱了!” “小姐姐人美心善手还巧,太喜欢了!小姐姐说得对,无条件支持小姐姐!” “博主没毛病!最烦那些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coser了!对角色一点认知都没有,穿了龙袍也是跳梁小丑!” “那种‘装备党’就跟某某书上那些炫富的人一样,恶心心!” “其实我还是蛮理解那些‘装备党’的!我虽然差的也是钱,但更差一双羊小羊的巧手啊!我要是有那能耐,我肯定什么成品都不买,一水儿自己做,比买来得都漂亮! 再者说了,毕竟不是谁都有羊小羊这样的脸和身材!她们丑人多作怪,羊小羊不要理她们,就让她们自己舞去吧!” 第五十六章 老茶叶精 除了这些维护羊小羊的粉丝,自然也会有不同的声音,毕竟三十几万粉丝虽然都关注着羊小羊,却未必都是那种会无条件接受她所有言论的“真爱粉”,总有人会被她这一番话给刺到。 在那些粉丝的赞歌中,也有一些被冒犯到的人的留言。 “虽然但是,博主也大可不必这么尖酸刻薄的挖苦别人吧!只是一个兴趣爱好而已,还非得搞出一个心灵手巧的入门门槛么?” “好家伙,玩个cosplay还搞出鄙视链来了!买现成的就活该被说成这样?那博主也别买现成的布料,买了你就是人民币玩家!支持博主种棉花!” “天啦噜,这年头的人真喜欢搞道德绑架!人家花钱买个漂亮衣服装扮一下,也能被你们酸成那样!你们是生活有多苦,才心理这么阴暗!” “有些人双重标准玩的真溜!人家花自己的钱买衣服买道具,就是虚荣,就是烧钱博眼球?你不博眼球,你拿真爱发电,那你把制作过程录视频发出来干什么? 说白了你也是想要别人夸你心灵手巧不是么?你显摆就行,别人就得被你道德绑架各种踩? 敢问小姐姐,你是哪一年成了精的老茶叶?” 这一期视频下面,两种不同立场的网友从各自留言,逐渐开始了互相驳斥,评论区里充满了不大友好的火药味儿,越吵越激烈。 而羊小羊本人却从头到尾没有出来回复过任何一个人的留言,仿佛那些评论区的争吵与她并没有任何关系。 这一期视频的播放了和评论数给羊小羊的账号制造出了一个热度的小高峰,宁书艺看到紧接着后面的一期视频,虽然热度不如前一条,却也比以前要好得多。 只不过点开来,看一眼评论区,就发现评论区里的气氛已经彻底跑偏了,从往期讨论制作过程,讨论造型甚至讨论动漫人物、剧情,变成了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 宁书艺没有去看羊小羊这一期视频具体发了什么内容,从标题来看,似乎也没有什么太特别的,就和她之前的差不多,但评论区里很显然有在前一期视频下面还没有能够充分抒发情绪,所以看羊小羊又发了新视频,就立刻杀了过来,继续输出自己的观点。 并且总体看起来,经过了两三天的时间,前一期视频羊小羊表达那一番观点似乎也被发酵,从最初支持她的粉丝占了大多数,到了后一期视频的评论区里,就变成了围观路人批评羊小羊道德绑架的成了主要声音。 有人甚至尖酸刻薄地嘲讽羊小羊又当又立,双标党。 于是在这之后,羊小羊很快又发了一个视频,在视频当中,她哭得梨花带泪,一双漂亮的眼睛也特别红肿,看起来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她看起来非常的崩溃,说不上几句话,就会因为哽咽而不得不中断,大口大口深呼吸来平复情绪,然后再重新开口。 羊小羊替自己解释了很多,说自己喜欢cosplay很多年,拍摄视频只不过是为了记录自己做衣服的过程,也是想要跟别人分享自己的兴趣爱好,并没有想要炫耀自己手巧,借此出风头的意思,不能因为别人会,并且展示出来的技能,自己恰好一窍不通,就骂别人是炫耀。 她说自己也没有双重标准,因为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儿,相信大部分人也和她一样,都不是什么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所以才会觉得大家应该在人民币玩家的那件事上会有共鸣。 毕竟大部分人并没有那个大把大把砸钱进去给自己垫脚铺路的资本,那样的人民币玩家会给普通人造成很大的压力,如果他们占据了主流,就会让人觉得玩cosplay是一个不务正业烧钱的事情,让很多本来有热情的人也望而却步,不敢入圈。 她还哭着说,自己在后台收到了很多的私信,除了有鼓励她安慰她的朋友之外,还有很多措辞尖酸刻薄,对她进行辱骂的内容,让她身心受创。 所以她打算停更一段时间,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 宁书艺觉得羊小羊因为那一次舆论而受到了伤害,应该是真的,除非她有堪比影后级别的演技,否则很难在镜头前表现得那么伤心和脆弱。 这倒也并不奇怪,越是自尊心很强,处处都想要力争上游、夺得头筹的人,尤其是那些一开始就势如破竹、无往不利,爬向巅峰的过程过于顺畅的,往往内心也很脆弱,面对突如其来的恶评,往往更容易受到打击。 结合之前看到的那张照片上,羊小羊在背后盯着典型属于“人民币玩家”的王雨洛看的眼神,宁书艺也充分相信,这姑娘对“人民币玩家”的厌恶是真的,她之前是真情流露地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真实想法。 只是没有想到,她本以为观看视频的网友会与她共情,一同鄙视烧钱撑场面的土豪,却没想到竟然给自己招来了那样的嘲讽谩骂。 这一条哭诉的视频,评论区里依旧是两极分化的声音,一部分是她的粉丝,安慰她,希望她不要被黑子影响,快点回来更新。 还有一部分人依旧觉得她是在故作姿态,装可怜,博同情,用一个弱势者的姿态来绑架别人的立场。 不过,或许的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都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本能,视频里的羊小羊哭得梨花带泪,看起来我见犹怜,评论区里那些依旧不喜欢她的人,倒也没有谁说出太尖酸刻薄的话,至少没有太多的人身攻击。 就这样,在一个星期后,羊小羊终于又更新了一条视频的时候,她本人的情绪就已经基本上稳定下来,面对着镜头,表示自己经过了一周的调整,决定要重新振作起来,勇敢面对别人的恶意攻击,因为自己问心无愧,坚持自己的理想和爱好是没有错的。 第五十七章 拉仇恨 可能是沉淀了一周,原本那些被话题引来的网友便已经散去了,这一条视频下面虽然评论数少了一点,不和谐的声音也同样减少了,基本上都是她欢欣鼓舞的粉丝们,纷纷留言鼓励她,毫不吝惜地表达着喜爱和赞美。 估计这些安慰和称赞,对羊小羊来说也是很受用的,她显得心情很好,一反之前不在评论区现身的做派,在不少粉丝留言下面回复了爱心或者害羞之类的表情。 其中有一条留言,是一个人说,他发现羊小羊其实是W某社团的成员,在线下的漫展活动时候看到过她本人,本人比视频里更美,更有女神范儿。 羊小羊也在下面给他回复了一个甜笑的表情,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如果截止到这里,那么羊小羊倒也算是顺利度过了一次网上的舆论危机,可以算是全身而退,可以继续在自己的粉丝面前做一个心灵手巧又人美心善的女神,只可惜,下一条视频,她又捅了娄子。 可能是这一次试水的反应不错,没有那么多黑子来吵架,让羊小羊觉得心里有了底,当天晚上她就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又发布了一条视频。 不过这条视频就不是纯粹展示自己的缝纫技艺之类的了,而是一条隐藏在日常内容中的广告推广,推广的产品宁书艺倒也认识,是一款面膜。 之所以连宁书艺这个平时忙起来,一个月两个月都未必记得敷一次面膜的人都能够知道,并不是因为这产品的名声有多响亮,而是因为这一款面膜之前因为烂脸的问题,引起过不小的争议。 羊小羊偏偏推广了这一款产品,并且还在视频当中信誓旦旦表示说,自己之所以每一次参加活动,都能够保持一个近乎于完美的上妆效果,就是因为她每一次活动之前,都会使用这款面膜来改善皮肤状态。 看得出来,这姑娘接了广告也是很敬业的,拼命的在为自己推广的产品美言,说的煞有介事,甚至还为了让粉丝信服,在视频上现场敷了一片。 结果可能就是因为她太过于努力的推销叫卖,反而产生了过犹不及的效果。 评论区里有这款面膜使用过后烂脸的“受害者”出来骂她“恰烂钱”,还有人眼尖的发现,羊小羊在视频里面敷的面膜,形状质地与她推广的面膜并不一致,又发现她从包装袋里拿出面膜,和把面膜敷在脸上,这两组镜头中间是有剪辑处理的。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留言说这个博主真虚伪,自己明知道那款面膜会烂脸,她自己都不敢用,还偷梁换柱假装自己敷脸了,想要骗钱害人。 宁书艺又往下翻了翻,又再一次从评论区里刷到了那个社团的名字。 有一个用户留言说,上一条视频下面看到有人说羊小羊是某社团的成员,所以很好奇,就又去多了解了一下,结果发现那个社团有一个宝藏小姐姐,服化道精良,一看就是花了大本钱砸出来的。 更重要的是,那个小姐姐为人低调,在某平台有一个账号,但是从来不发广告推广,只是发一些活动视频,晒一晒美照,看起来就是一种眼睛有光的感觉。 这个用户问,那个服化道特别精美的小姐姐,是不是就是之前羊小羊话里话外针对的“人民币玩家”,如果是的话,那他觉得羊小羊有点没道理,人家很低调,从来不炫耀,怎么看都是自己玩得开心那种状态,没有炫富的意思,如果有人连这都觉得是炫富,那个小姐姐未免太冤枉了。 这条留言引起了很多人的好奇,有人表示要去某平台搜“白富美小姐姐”的账号围观,求对方把宝藏账号发出来。 也有人表示还是别在这里讨论比较好,毕竟羊小羊之前一说人民币玩家就咬牙切齿,明显是酸人家“白富美小姐姐”呢,如果他们在这里继续讨论,那不是等于在给“白富美小姐姐”拉仇恨么! 结果不这么说还好,有人这么说了之后,果然引起了更多人的好奇,纷纷要求那位网友在评论区指路,那位网友最终也是不负众望,写出了她所谓“宝藏小姐姐”在某平台的昵称。 这个“宝藏小姐姐”果然和宁书艺的判断并无两样,就是王雨洛。 羊小羊的那条带货视频下面好奇的人一多,就有看热闹不嫌乱子大的,在下面留言说看过宝藏小姐姐之后才发现,原来之前羊小羊暗讽的人民币玩家果然就是这一位。 不过人家花自己的钱,没招谁没惹谁,拍照片发出来,漂漂亮亮的,让大家看了养眼,岁月静好,不明白为什么要被上纲上线的针对。 反观羊小羊,满嘴都是热爱,结果一边对别人阴阳怪气茶言茶语,一边接黑心广告,赚黑心钱,这么一比较,高下立见。 估计是这一番评论着实戳到了羊小羊的肺管子,她完全不顾之前视频里的姿态和矜持,在评论区开始言语犀利地与持这种观点的留言者开始了争吵。 而这种博主亲自下场与网友打嘴仗的行为也引来了许多围观者。 只可惜,本来对于这些事情来说,都是围观群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恶,偏偏她那一条视频里发的面膜有问题,她又疑似剪辑了视频,用别的面膜替换了广告中产品,这就让很多厌恶假冒伪劣商品的网友无法接受了。 羊小羊的激烈反应引起了更多人的反感,一些本来对什么人民币玩家或者用爱发电并没有什么看法的人,也因为这个缘故加入“战局”。 不过这一次,虽然局面到了最后依旧是羊小羊一边倒的在挨骂,但是她却一反常态,没有像之前那样偃旗息鼓,停止更新,调整自己的身心,而是赌气似的,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接二连三地发布作品,有自己装扮上之后的美照,也有一些广告。 不仅如此,她还特意在文案里面阴阳怪气地表示,别人的尖酸刻薄并不能阻止她前进的脚步,她依旧会呈现出最好的自己,努力发作品,努力赚钱,让黑子都活活酸死。 第五十八章 道德底线 或许是前期她一直努力在网上营造出一种恬静的,超凡脱俗的仙女气质,仿佛是超脱于世俗之外,只专注于自己的爱好,创造出各种美丽的东西。 并且可以说,羊小羊为自己打造的这个网络形象还是很成功的,很多人也的确是这样去看待以往的她。 结果这一回,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仙女博主不但下了凡,甚至既不清冷,也没有什么女战神的英姿勃发,而是一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儿做派,这中间巨大的落差让很多人都觉得接受不了。 让宁书艺印象最深的是一条评论——“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神变成了一个咄咄逼人的女神经,实在是太令人心灰意冷了,羊小羊,祝你安好,我粉不动你了,咱们江湖再见吧!” 从这一条的点赞数来说,持此类观点的人似乎不在少数。 宁书艺看了看这个时间点,又打开王雨洛的个人主页,对比了一下同一时间范围内,王雨洛那边平台上的数据情况,发现还真的是从那之后,王雨洛的账号也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王雨洛几乎只是发照片,发视频,并不亲自到评论区里面去与人互动,在羊小羊那边感觉受到了冒犯的人,似乎反而更喜欢她这种做派,纷纷在评论区对她大加称赞。 宁书艺靠在椅背上,活动了一下方才专注看帖子而有些发酸的脖子,心里面对这个羊小羊与王雨洛之间的龃龉到底是怎么产生的,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概念。 看样子羊小羊原本作为社团里当之无愧的第一把交椅,有着非常敏感的自尊心,为了人气流量,也为了自己的清高,她一直努力为自己打造一个超凡脱俗的cosplay女神形象,小心翼翼积累人气,为的自然不止是表面上的风光,更有将自己的人气变现的意图。 但是家庭条件优渥的票友级选手王雨洛的出现,深深的刺激到了羊小羊。 从社团相册里的照片看得出来,王雨洛因为有钱,对于那些别人觉得昂贵的服装道具并不是特别在意,同社团其他女孩儿向她借,她也会借给别人穿戴,这自然是一种讨人喜欢的举动。 反观羊小羊,“女神”的定位让她对自己与其他同社团成员之间,似乎树立起了无形的墙壁,把自己孤立起来,而她那些一针一线自己打造出来的衣服道具,更是她用来赚取人气、流量的工具,又怎么舍得借给别人穿戴,让别人分走属于自己的关注度呢? 王雨洛只是半路杀出来的一个爱好者,偏偏拥有自己希望却还不曾拥有的财富,又凭借着那些财富轻轻松松换来了社团中的另眼相看。 这对于羊小羊而言,很显然是难以接受的。 估计她内心失衡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不过碍于面子,只能把这种情绪压在心里,不能显露出来,后来实在是憋不住了,在自己的直播、视频里隐晦地意有所指了一下,不料还遇到了抬杠的人。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刚刚给自己拉回了一点人气,就因为一个广告,就再次跌落谷底,并且更惨的是,还有人顺势挖掘出了王雨洛的账号,发现两个人来自于一个社团,意识到羊小羊之前针对的恰恰就是王雨洛。 于是自己掉的人气,几乎都留到了王雨洛那边去。 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眼睁睁的就被一个不愁吃喝,有的是钱的白富美给“抢走”了,羊小羊内心的崩溃和怨恨情绪,可想而知。 羊小羊遭遇滑铁卢的时间节点正好卡在王雨洛出事前三个多月,在这件事之后,羊小羊似乎也很快冷静下来,不再满身怨气,努力试图挽回自己之前丢掉的人气,又继续以那种仙女般的姿态,开始做衣服,做各种古风手工首饰,打造人淡如菊的形象。 至于效果如何么,比不去试图扭转肯定还是要强一些,但依旧没有办法重现昔日的热闹。 霍岩回来的时候,宁书艺正看着电脑屏幕,若有所思,便静静走到自己桌旁坐了下来,看到宁书艺发过来的照片,仔细端详了一番,心中便了然了。 他先着手查了一些信息,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差不多了,又看了看皱着眉头的宁书艺:“遇到什么问题了?” “没有,就是刚刚大概梳理了一下时间线,找到了这个羊小羊和王雨洛之间的中心矛盾到底是什么。”宁书艺把方才自己的发现和看法对霍岩说了一下。 霍岩听后,有一些疑惑:“就因为一个网络上看不见摸不着的人气,就足够形成杀人动机么?” “每个人的道德底线都不一样,对于有些人来说,即便是天大的矛盾,在一条人命面前也是微不足道的,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宁书艺对他说,“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而言,他们的路很窄,只要你恰好挡在了他们的路上,那就等于要断他们前程,毁他们人生,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大仇。 在王雨洛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就有人在她手机里试图删掉所有涉及到羊小羊的东西,这种欲盖弥彰就意味着羊小羊和王雨洛的死必然不是毫无关联的。 只是这两个人的关系不管是暗地里还是明面上,恐怕都不算是融洽的,那么羊小羊又有什么机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不因其任何人怀疑的让王雨洛服下那种违禁成分,然后又安排她去看一场恐怖电影呢?这些我想不通。 现在就等着看康戈什么时候能用羊小羊做诱饵,把那个黑进王雨洛手机里删东西的人揪出来了,希望到时候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刚才确认了一下羊小羊的真实身份。”霍岩把自己刚刚打印出来的材料递给宁书艺,“她本名杨慧姝,今年二十五岁,没有案底。 不过我把她的名字和网名放在一起搜的时候,看到了这么一个东西,你看一下吧。” 第五十九章 霸凌事件 宁书艺接过来,快速地翻看了一遍。 霍岩打印出来的是一个帖子,是大概一年前发表在某个网站的匿名论坛当中,内容大概就是发帖人指出来说,小网红“羊小羊”本名叫做杨慧姝,别看现在一天到晚在网上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实际上过去在学校里面可以说是劣迹斑斑,经常有霸凌同学的恶行。 发帖人自称是一个曾经遭遇羊小羊校园霸凌的受害者,就因为当时学生当中特别流行一款裙子,而自己家里条件还不错,爸爸出差到外地的时候就给自己买了一件。 发帖人开开心心穿到学校里去,本来是美滋滋的,结果杨慧姝阴阳怪气,拉着几个小团体的女同学私下里到处说那种裙子都是不正经的女孩儿才穿,本分的好人家孩子没人穿那东西。 之后杨慧姝还在外面有鼻子有眼儿地说发帖人有多么爱慕虚荣,为了满足虚荣心,竟然买假冒的盗版衣服来冒充正版,不少人相信了她的说法,人前人后笑话发帖人。 发帖人没有理会,继续每天穿自己的漂亮衣服上学,结果没过几天,杨慧姝见之前的那些流言蜚语并没有直接对发帖人造成影响,就又升级了她的行动。 她在发帖人的凳子上偷偷滴了胶水,差一点弄坏了裙子,还把发帖人腿上的皮都粘掉了一块,过后还偷偷趁着站队的时候,拿小剪子在后面把发帖人的衣服剪出了好多个口子。 这个帖子的热度并不算高,下面回复的人也大多数并不认识“羊小羊”或者杨慧姝,只是单纯看到了发帖人讲述的校园霸凌事件,有感而发的出来做了一些评价。 宁书艺如果回去没有浏览那些羊小羊,或者说杨慧姝自己发布的视频,没有亲眼看到、亲耳听到她在视频中是如何意有所指地针对“人民币玩家”,又怎么与持反对意见的网友争吵,或许她会对这个匿名树洞贴的内容有些存疑。 但是现在,虽然不能百分百认定发帖人没有说谎,但至少帖子里描述出来的杨慧姝,与网站上发视频阴阳怪气针对别人的羊小羊,行为方式倒还是有很多相同之处的。 这时候,办公室门开了,罗威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看宁书艺和霍岩都在,连忙冲他们一摆手:“你们都在就太好了!好消息!大收获!张家雯我给你们带回来了!” “张家雯?”宁书艺有些惊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是说张家雯那条线不能轻易惊动,怕影响了大局么?你没冲动办事吧?” “没有!你放心吧!”罗威拍拍胸脯,“你罗哥我是那样的人么?这事儿是上头批准的! 这个张家雯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鱼,连个小鱼恐怕都算不上,就是一个特别不重要的小虾米,二道贩子!只要别搞出太大动静,把她弄进去,基本上都未必有人能察觉到。” “那太好了了!能把她先带过来,就能问出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王雨洛的小秘密!”宁书艺很振奋,连忙招呼霍岩,“霍岩,走,咱们去给张家雯做个笔录!” 说完一扭头,发现霍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他桌旁,而是站在了窗边。 听到宁书艺叫自己名字,他转过头来,没有动,而是冲宁书艺勾了勾手,示意她过去:“你看外面的是谁。” 宁书艺凑过去,往窗外一看,楼下的院子里来来往往不少人和车,一下子她还这么没看到什么值得注意的。 霍岩看出她没有发现目标,在一旁提醒:“大门外,灰色外套,深棕色裤子,黑皮鞋。” 宁书艺按照他帮自己限定的这几个衣着特征,这一次很快就锁定了目标,距离有点远,她看不清,只好拿出手机,打开镜头,拉动变焦,这才透过屏幕看清楚了大门外的人是谁。 王雨洛的姑姑穿着灰色外,深棕色裤子,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不知道是在纠结什么,一个人在大门口来来回回的游荡,晃来晃去,似乎想要进来,但是又有些胆怯。 “她来这儿肯定是找咱们的吧?”宁书艺皱了皱眉,扭头对罗威说,“我们先下去看看王雨洛姑姑跑来干什么,然后就过去见张家雯!” “去吧去吧!现在张家雯肯定是跑不掉了!”罗威冲他们摆摆手。 两个人出了办公室,急匆匆下楼去。 “你的眼神儿是不是也好得有点太过分了?”宁书艺一边快步下楼,一边对霍岩说,“方才那个距离,我要是不借助手机变焦都看不清楚王雨洛姑姑的相貌,你是怎么看出来是她的?” “姿态。”霍岩回答得非常简练,“一个人的行动姿态很难改变,容易辨认。” 宁书艺恍然大悟,觉得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办法,只不过虽然对眼力的要求没有那么过分了,对观察力的要求却也是高得离谱,一般人想要掌握还真不容易。 到楼下的时候,王雨洛姑姑还在大门外头来回踱步呢,一副心绪不宁的样子,宁书艺他们走过去,和她只有几米距离而已,她都还没有察觉到。 直到宁书艺站在了她面前,王雨洛姑姑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是宁书艺,又看到她身后的霍岩,似乎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讪笑:“宁警官,霍警官,好巧啊……在这儿遇到你们!” 宁书艺笑了笑:“这不就是我们工作单位么,在这儿遇到我们不能叫巧吧?您到公安局来是有什么事么?要不要进去里面说?” “不用不用!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工作都挺忙的,我进去还给你们添乱,耽误你们工作时间!”王雨洛姑姑忙不迭摇摇头,“其实……其实我就是想来问问,我侄女那个案子,你们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进展。 但是我又怕自己冒冒失失这么跑来,会不会影响你们工作啊? 这有点水果,我寻思你们这几天肯定为了雨洛的事儿劳心费神的,给你们拿去润润喉咙!” 第六十章 算盘 “这个我们不能收,调查王雨洛的案子本来也是我们分内的事,应该的。”宁书艺连忙谢绝。 “不行不行,你得收着!这是我们家的一点小小心意!”王雨洛姑姑一听宁书艺这么说,反而更加积极地往她手里塞,“我侄女这件事,简直就是我们全家的一道晴天霹雳,我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一下子就病倒了。 我这每天又得去医院给他送饭,又得顾着自己家里头,这表姐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那闺女心里头也不好受,也没精打采的,我还担心她别再也跟着出什么问题,这是里里外外都得顾着,不然早就来表达一下心意了!” “心意领了,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宁书艺一听她提起自己女儿,忍不住又想起了那天于梦芃主动向霍岩索要微信,被霍岩给搪塞掉的事,赶忙回过神来,问她,“王雨洛父亲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倒也不是什么新的毛病,都是老毛病了。”王雨洛姑姑叹气,“他本来就因为之前做生意,跟人家谈生意总喝酒,血压高,心脏也不太好。 雨洛出事之后,他在公安局那天是强撑着,回家就不行了,我们给他叫了120送医院去,医生说血压太高了,必须要住院用药降压,不然搞不好什么时候脑袋里头的血管就爆开了。 这两天一直在用药,不过效果不太好,他这心里头始终有事儿,一会儿觉得说不定就是个意外,一会儿又觉得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看场电影说没就没了,肯定还是叫人害了。 就这么天天胡思乱想,那怎么可能好得了!” “您今天过来的意思是?”宁书艺总觉得王雨洛姑姑话里有话。 王雨洛姑姑润了润嘴唇,一脸尴尬纠结:“我知道我说这话有点不应该,但是我们家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雨洛出事谁也想不到,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才行啊! 不管雨洛出事到底是因为意外,还是有什么人做了什么,这都改变不了孩子出事了这个结果,我就希望不管是个什么结论,能不能尽快给我们一个答复?” “您是想要让我们给您一个什么样的答复?”宁书艺反问。 王雨洛姑姑愣了一下:“当然就是确切的答案了!不然的话,每一天我们家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尤其是我哥,自己孩子出这么一档子事,最痛苦就是他,天天那么胡思乱想,太折磨人了! 这要是有了定论,是有人做坏事害人,你们就去抓坏人,要真是意外,我哥不也就接受现实,不用天天一会儿自责没保护好孩子,一会儿又胡思乱想的!” “您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很抱歉,结论现在我们确实是也没有办法就直接得出来。”宁书艺对王雨洛姑姑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她的意思,“我们现在每天也都在努力的想要寻找真相。之前样本送去了厅里,需要排期。” “排期?那能不能给我们加个塞插个队?雨洛的这个事都关系到人命了,多严重啊!”王雨洛姑姑迫不及待地问,“或者是,要是需要加钱办个加急什么的,我们家也愿意出这个钱!” “这不是钱的事。”宁书艺哭笑不得,“能够往厅里送检的案子,基本上都是比较复杂或者严重的,都很急,各地都往那里送,如果能加塞加急,那恐怕谁都想往前赶一赶。 您放心,我们这边也没有停下来手里的工作,就只等厅里的检验结果,所以双管齐下,不管哪一边有了什么进展,能够得给案件定性的,我们肯定第一时间通知家属。” “唉,不是……我就不明白,我侄女就那么一个小姑娘,她平时能打交道的人就那么几个,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那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有那么复杂么?怎么还得查那么久!” 王雨洛姑姑不甘心地拉着宁书艺,嘴里絮絮叨叨表达着自己的焦虑,路边驶来一辆出租车,车子刚刚靠边停稳,于梦芃便急急忙忙从车上跳了下来,估计是她事先已经打过招呼了,出租车并没有离开,而是停在路边等着。 她跳下车,几步跑到母亲身边,一把拉住,急吼吼地开口数落道:“妈你这是干嘛啊!热呢家警察正常工作,你跑来捣什么乱!这些专业的事情,那就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处理,咱们在家里等消息就够了!我明明都跟你说得好好的,你怎么还是不听话跑来了!” 王雨洛姑姑看到女儿找过来,一脸委屈:“我、我不也是着急么!家里天天那个样子,你舅舅在医院里头,连用药治疗效果都不太好,我不也是心里面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么!” 于梦芃没有回应她的话,而是一脸歉意地对宁书艺笑了笑:“不好意思啊,宁警官!我妈这个人,心思是好的,就是经常好心还给人添乱! 你们辛苦了!我这就把我妈拉回家里去,不在这儿给你们添乱!” 说完,她下意识朝霍岩瞥了一眼,似乎还在为那天的事情感到尴尬,连忙移开眼神,拉着母亲急急忙忙回到出租车上,车子重新汇入马路上的车流之中,逐渐走远了。 霍岩看了看宁书艺,见她看着出租车开走的方向,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在旁边默默站着,等宁书艺回过神来,两个人才一起去找张家雯做笔录。 “你猜于梦芃知不知道她爸妈从她舅舅和表姐手里头抠出来了一套价值二百多万的房子这件事?”宁书艺一边往回走,一边问霍岩。 霍岩摇摇头;“不好说。做女儿的如果了解她妈妈心里头的算盘,可能就不会抵触去考会计证了。” 宁书艺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在这个问题上,她也是这么想的! 王雨洛的姑姑虽然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很朴实,一心为哥哥和侄女做奉献的姿态,但是从哥哥和侄女身上捞好处的动作可是堪称大刀阔斧! 在默许甚至暗中鼓励侄女不务正业,打着备战考研的旗号天天在外面玩儿的同时,她并没有催着自己女儿找工作,而是催着她全心全意备考会计师证书,这背后的算盘,只怕是连聋子都能听得见,就只有于梦芃这种把耳朵强行闭起来的人才听不清吧。 第六十一章 吓 见到张家雯的时候,她已经被带到了审讯室,宁书艺和霍岩一进门,她就紧张兮兮地抬眼朝他们看过来,尤其是看到面无表情的霍岩,显得格外紧张了许多。 宁书艺之前曾经猜测过这个张家雯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之前不管是于梦芃还是蔡欣,都提到她喜欢约王雨洛到酒吧夜店之类的场所去消遣,所以她以为这会是一个打扮时髦,充满了“辣妹”气质的女孩儿。 现在看到审讯室里瑟瑟缩缩坐着的人,她都忍不住觉得自己的思路是不是有些先入为主的偏见。 张家雯个子小小的,肤色有些暗沉,一头长发因为自然卷而显得不那么服帖,毛毛躁躁的,相貌普普通通,身上穿着一件宽松肥大的连帽卫衣,地下也是松松垮垮的运动裤和运动鞋。 现在置身于审讯室当中,估计也把她给吓坏了,隔着那么宽松的运动裤,依旧能够看得出她的两条腿在不停打哆嗦。 这样的胆量和心理素质,果然只能是一个链条当中最末端的小虾米,不会是什么重要角色。 宁书艺和霍岩坐定下来,张家雯也抖得更厉害了,屁股在椅子上不停地蹭来蹭去。 “张家雯是吧?知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带到公安局来?”宁书艺把笔录本打开来,开口问。 面对她的提问,张家雯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依旧微微垂着头,半张脸都快被头发遮住了。 “张家雯,听到我问你话了么?请你做出回答。”宁书艺见状也不生气,好脾气地又问一遍。 张家雯依旧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头不抬眼不睁。 霍岩微微皱了皱眉,手里准备做记录的笔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只见对面的张家雯猛地抖了一下,迅速抬眼朝他瞥了一眼,又迅速移开,这回倒是慌慌张张地开了口:“我、我听见了……我不知道你们叫我来干嘛,反正叫我来,我又不敢不来……” 宁书艺看到她的反应,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她参加工作这几年,也做过许多次讯问笔录了,有的人吃软不吃硬,有的人死猪不怕开水烫,软硬不吃,还有的人,就是张家雯这一种,也是最气人的,那就是吃硬不吃软。 你想跟她好说好商量,和和气气把话问了,她偏偏要对你不理不睬,装傻充愣,非得先把她给吓掉魂儿,战战兢兢,筛糠一样,才能有问有答。 不过既然看出来张家雯是这么个性格,事情倒也好办了,宁书艺决定让她求仁得仁,好好问不能好好答,那就先给她一点惊吓,让她学学乖。 虽然说霍岩那种把笔拍桌上声音大一点都能给人吓得直哆嗦的气场,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学不来,但吓唬人的路数本来也不止一种而已。 宁书艺对张家雯微微一笑:“张家雯,有些话我需要同你说一下,你呢,有耳朵在这里听着就够了,也不用回答什么,等我说完了,你自己想开口再开口也来得及。 我估计你以前应该看过美剧的吧?是不是看那里面经常演什么把人抓到警察局,各种盘问,被带去的人咬死了什么也不说,最后没办法了,只能把人给放掉,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张家雯偷偷朝宁书艺瞄了一眼,似乎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女警竟然和自己开口聊起了美剧,但是她也并没有否认宁书艺的话,眼神飘忽,似乎在捉摸着宁书艺这话是想表达什么。 宁书艺也没打算跟她打哑谜:“我想跟你说的是,咱们国家跟他们那边不一样。他们是有罪推定原则,警察觉得谁有作案嫌疑,就可以抓谁,不管有没有证据,都没关系,反正先把人关起来审着,后续证据找到了,再定罪。 咱们不一样,咱们是无罪推定原则,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一个人的嫌疑,就不能轻易把人抓起来。 所以换一句话来说,凡是能够被警察抓回局里来讯问的,你猜猜还有多大的概率能抵赖脱身?” 张家雯咽了一口唾沫,似乎她的嗓子十分干涩,所以吞咽动作看起来也显得有些痛苦。 “顺便,我也给你介绍一下咱们的法律关于贩卖独品是怎么量刑的吧。”宁书艺看了看她,继续笑呵呵地对她说,就好像是轻松愉快地闲聊一样,“根据刑法第三百四十七条的规定,只要是销售贩卖这一类东西,最少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最高死刑封顶。 以我们掌握的情况来看,你干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我估么着,七年以下那一档跟你关系不大,七年以上都渺茫,至于是十五年以上,上到什么程度,这个我说不准,也不归我管。 就是算一算,哪怕是十五年……出来你都四十多岁了吧?人生的一半就过去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协助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起了关键作用,可能会对你后续的量刑有一个从宽处理,这个机会把握不把握,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张家雯听到量刑标准的时候,脸色就已经变得有些青灰无血色了,她一边发抖,一边抬头看向宁书艺,看她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开口反驳:“不可能!我问过人家的!我经手的东西,都没有那种厉害的,都是一些小玩意儿,软的!人家说这东西跟那种不是一个性质,不严重!” “他们要是告诉你性质是一样的,你还敢接触么?”宁书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如果你觉得不信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你尽管继续负隅顽抗,闭上嘴巴一言不发,什么也不主动交代,等到发现把自己的从宽机会都浪费了,看到最终的量刑结果,那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我们只需要了解和你的朋友王雨洛有关的部分,如果你为了抵赖自己做过的事情,不肯开口,那我们现在就离开,后续你的案子该怎么处理也是有其他人专门负责,对我们影响不大。” 说罢,她淡定起身,整理东西准备离开,霍岩也同她一起站了起来。 “别!你们先别走!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我碰过的那种,跟那些特别严重的什么海啊冰啊,都是一样的判刑标准?”张家雯终于绷不住,开口叫住了宁书艺。 第六十二章 客户 “当然,我拿这种事情骗你有什么意义?”宁书艺反问张家雯,然后又适时地补了一句,“哦,对了,如果是因为出售那些违禁品给别人,致人死亡的,还要从重处理。” 张家雯一愣:“什么死亡?什么意思啊?有人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我刚才就同你说了,我们只需要了解与你朋友王雨洛有关的事情。”宁书艺不紧不慢地说,眼睛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张家雯的反应,“王雨洛死了,并且我们通过对她的死因进行调查,发现这里面你的‘功劳’还不小。” 张家雯听到王雨洛死了的消息时,明显是有些错愕的,但更多的是慌张,这与她此时此刻的处境倒是相符。 “王雨洛死了?那、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跟她就是中学同学,普通交情,后来联系也不多啊。”她眼神闪烁了一下,嘴里立刻就说出了撇清的话,似乎她早就把这一套说辞在内心里演练了无数遍,不管是牵扯到谁出了事,只要换一个名字,换一种关系,就可以脱口而出。 张家雯在这里开口就撇清的底气,很显然是来自于那些王雨洛一遍一遍从银行里取走的现金。 张家雯的情况,宁书艺他们倒也是有所掌握的,知道她中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再继续读书,并且似乎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有从事过什么特别正式或者稳定的工作,始终处于一种闲散人员的状态之中。 这样的一个人,往往知识面比较狭窄,既然如此,那开口蒙她,对于宁书艺来说,就没有什么露怯的顾虑了。 她就赌张家雯不可能把赚来的钱都放在自己手里保管,一定也得再存到银行里面去。 “你是不是以为每一次王雨洛给你付现金,就没有人能够查到你们两个之间的金钱往来?”宁书艺一副已经把张家雯看透了的表情,微微摇了摇头,“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技术手段有多先进? 你应该知道每一张钱上面都是有一个编号的吧?王雨洛把钱从银行里取出来,拿去给你,你再把现金与别人按比例分掉,到手属于你的那部分,到银行存款机之类的自助途径存起来。 那么这一些编号的钱,从谁的账户出来,又被存进了谁的账户,就一目了然了,你承认不承认都无所谓。” 张家雯有些傻眼,在她的认知里,银行转账是有迹可循的,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但是现金交易就查不到痕迹,是最保险的办法。 现在对面这个年轻的女警察跟自己说,可以通过钱上面的编号就查到自己和王雨洛的金钱往来,这可着实是把她给吓着了。 “你是不是唬我啊?真有那么厉害?!”她怕宁书艺诈她,开口提出质疑,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种反应已经等同于承认了那些事实。 “对,我就是在唬你,你一定不要相信。”宁书艺对她笑了笑,一副底气十足的样子,“刚才那些都是我瞎编的,所以我们手里什么关于你和王雨洛的事情都没掌握,你想要负隅顽抗,尽管继续抵赖,什么也别配合我们。 你有一个明确的拒绝配合的态度,我们就可以撤了!还省得在这里浪费时间。 哦,对了,你可能不清楚,咱们办案讲究的是重证据,轻口供,只要我们手头的证据已经足够充分,你承不承认,做不做这个笔录,都不耽误事儿。” 说罢,她又一次作势要走,并且毫不拖泥带水,真的起身往门口走。 张家雯这回是真的急了,如果上一次宁书艺假意离开的时候,她还是半信半疑,那这次是真的相信自己不管开不开口,警察都已经摸清楚她的老底了。 “别!你们别走!我配合还不行么!你们这要是走了,我是不是就真不能算态度良好,就没有往轻了处理的可能了?”她带着一点哭腔开口挽留宁书艺和霍岩。 宁书艺瞟了她一眼:“你确定?我们手头事情很多,没有功夫跟你在这儿耽误,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我想清楚了!”张家雯哭丧着脸,肩膀垮着,在破灭了装傻充愣的小伎俩之后,如丧考妣。 宁书艺悄悄松了一口气,能把张家雯唬住,那后面就容易了,不然还得继续浪费口舌。 她板着脸,一副对张家雯已经丧失了耐心的样子,重新落座,对旁边的霍岩说:“做好记录!” 霍岩默默点了点头,拿起笔来准备记录。 张家雯看了看宁书艺,又看了看霍岩,尽管什么都没有说,表情和眼神却已经把她内心里的潜台词都给传递出来。 很显然,她现在觉得自己一开始竟然看走了眼,以为那个看起来就让人有点紧张的高大男警察比较难对付,没想到这两个人里面的“大王”竟然是旁边那个相比之下略显娇小的娃娃脸女警。 宁书艺看懂了张家雯流露出来的心思,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就得给这些以貌取人,还欺软怕硬、看人下菜碟的家伙好好上一课,别总看到面善的就以为人家是纯良无害的小猫咪,也有可能那是一只噬元兽! “行了,说吧!怎么把王雨洛发展成客户的!”她用手指扣了扣桌面,示意张家雯回过神来。 张家雯苦兮兮地开口说:“我承认,我确实是把王雨洛当成是客户发展的! 我俩是中学同学,那会儿她家里有钱,感觉挺傲的,跟我们来往也不多,后来毕业了好久没有联系过,在遇到她的时候,她对我表现得还挺亲,我俩就联系上了。 然后我发现她这个人,其实不是傲,也不是不好相处,是她不知道怎么主动去跟别人亲近,但是如果你主动跟她亲近跟她好,她就立马能跟人家热乎起来,也没有什么防人之心的那种,挺简单的一个人。 最开始,我其实也没寻思把她变成自己的客户,就是觉得她挺有钱的,跟她一起出去干什么,吃吃喝喝的,她都抢着付钱……那……那有便宜不占不是王八蛋么!” 第六十三章 另辟蹊径 说到这里,张家雯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并不是那么光彩的,讪讪地笑了笑。 宁书艺和霍岩倒是都没有做什么反应,毕竟一个常年在灰色地带靠违法勾当赚钱的人,谁又能指望她有多么高尚的道德情操。 “后来是有一次她说心情不好,想找我去她家里喝酒,我就把她带到我比较熟的酒吧去,寻思在她家喝是白喝,要是到那个酒吧去,万一她同意点贵的酒,我还能拿点提成。 我劝她去,她也去了,到那边喝点酒就哭了,说觉得自己心里头空落落的,家里头的人对她的好都是装出来的,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真心爱她,她多么多么不快乐! 我一看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要是不试着发展一下,那……那也有点说不过去。” 张家雯说到自己“发展客户”的事情还是会显得有些心虚,还特意解释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说的,你们尽管去查,我保证自己说的句句属实。 我承认我是经手卖了一些‘软糖’,但是都是一些让人能有点high,觉得心情飘飘忽忽的那种,没有那些能让人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硬货! 我这个人胆子小,那种东西我自己都害怕,一旦出了问题,那就是大事儿!他们那时候真是这么告诉我的,说‘软糖’什么的没事,顶多就是拘留啊,罚款啊,教育批评啊什么的,我要是知道是一个判法儿,我连这都不敢碰! 还有就是,那种硬货劲儿太大了,也贵,好些人其实还是挺警惕的,稍微意识到一点就害怕了,躲得远远的,打死也不敢碰。 所以我都弄点‘奶茶杯’啊,‘软糖’啊,还有什么可食用的‘画片儿’啊那些小玩意儿,跟他们说没有事,不上瘾,而且东西不贵,他们也容易信我,还能保证‘回头客’。” “所以你给王雨洛推销的是哪一种?怎么就劲儿那么大,把人都给弄死了?”宁书艺问。 张家雯赶忙两手一摊,委屈极了:“我也不知道啊!这事儿不是邪了门儿了么! 王雨洛那个人,别看谁对她好她就立马不设防备的跟谁玩在一起,但实际上有些事情她还是挺小心的。 我带她去酒吧,去夜店,到我熟的场子去玩儿,喝酒怎么都行,点什么酒她都不会说一句舍不得钱,或者跟我AA之类的,但我趁着她酒劲儿上来了,让她试试‘软糖’什么的,她都不要。 还有‘奶茶杯’我也试过,明明好多人都因为那玩意儿看着怪可爱的,都当成普通的电子烟就买回去了,王雨洛也不要! 感觉就是所有她不认识的东西,她都不会主动去尝试一下,劝也劝不动,特别轴。” “这么轴不也最后还是被你的圈套给套住了么!”宁书艺笑了笑。 “不是,我那也不算圈套,那会儿我是真相信了我卖那些东西虽然不让,但是也不是什么大过错……所以我是真的一门心思当生意在做呢……”张家雯讪讪说道。 宁书艺笑了笑,没有去跟她在这个问题上抠字眼儿,点点头:“行,那你就说一说,你是怎么把这一单‘生意’给做下来的!” 张家雯有些心虚又紧张地顺了顺自己腮边有些凌乱的头发,说道:“我看她虽然跟我打交道大大咧咧的,但是到了酒吧啊夜店啊里头,就还挺警惕,别人送的饮料也不喝,让她试试什么好玩的新鲜玩意儿她也不试,这么下去也没意思,就寻思看看怎么把这事儿解决了。 所以我后来就琢磨了一下,觉得说不定是她原本的观念里头,就对夜店酒吧有些戒备,所以到了这些地方,她就会特别小心。 我就改了主意,不约她去泡吧了,我有一天跟她说,带她去玩点有意思的,保证比她那个勾心斗角的什么社团有意思多了! 然后我就带她去了一个外人不一定知道的地方。” “乌托邦?”宁书艺想起之前在王雨洛房间里看到的那两张传单,随便拿出其中一个来问张家雯。 张家雯愣了一下,赶紧摇摇头撇清:“乌托邦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这个跟我可没关系!” “那就是‘真心话爱上大冒险’?”既然不是这个,宁书艺就又说出了另外一个宣传单上的内容。 她记得那张宣传单上只有花里胡哨的图案,以及“真心话爱上大冒险”这一行字样,别的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任何关于这个场所经营项目的介绍,没有联系方式,甚至没有地址。 这很显然不符合一张宣传单应该具有的基本功能。 果然,她一说出来之后,张家雯那边也立刻明白过来:“是不是王雨洛她一直留着我给她那个传单呢?” 她这么说等于是承认了这件事有她的背后运作,宁书艺肯定了她的猜测,点点头。 张家雯看起来有些恼火,但是她又意识到以自己当下的处境,还有王雨洛已死的这个事实,似乎都没有什么能够让自己发牢骚的余地。 于是她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那地方确实是我带她去的,到那里跟别人一起做游戏,表面上看起来就是真心话大冒险的那种模式,实际上……那地方也没有人想听她说什么真心话,基本上去了就会鼓动选大冒险。 我带王雨洛去的时候,她正好也不想要选真心话,毕竟那个地方除了我之外,其他人对她来说都是刚认识的陌生人,她就不太可能选真心话。 所以轮到她了,她选了大冒险,一开始的时候,大冒险的内容也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就普通做游戏的那种。 就比如说面冲着墙壁,全身都得贴在墙上,趴一分钟啊,当众表演肚皮舞啊,五秒钟之内哭出来啊。 如果做不到的,就得接受惩罚,惩罚最开始也是小打小闹的,什么吃芥末啊,咬辣椒啊什么的,等到感觉时机成熟了,王雨洛再挑战失败,那边的人就把事先准备好的……东西,让她用舌头舔三下,算是惩罚。” 第六十四章 青蛙王子 “你说的东西指的是什么?”宁书艺问。 张家雯有些艰难地在椅子上扭动了一下身子:“是……是癞蛤蟆……” 宁书艺一直以为她会说出什么违禁物之类的东西,哪怕是一些花名黑话,却没想到张家雯说出这么个东西来,让她一时之间以为对方是在顺嘴胡说。 “你说什么?”她疑惑地又向张家雯确认。 张家雯舔了舔嘴唇,咧了咧嘴:“就、就是癞蛤蟆。王雨洛一开始还有点嫌恶心,不敢,后来看别人都愿赌服输照做了,也有点抹不开脸,就也跟着舔了。 舔完之后,一开始她还觉得挺恶心,后来就有那么一点high了,莫名的高兴,整个人状态都飘飘的。 我也没戳破这里头的原因,她后来自己砸吧过味儿来,觉得可能是跟那个舔癞蛤蟆的事儿有关系,又主动找我,说还想去玩儿真心话大冒险。 我一看有门儿,就答应了,几次之后,她明显是就已经喜欢上了那种感觉,明明很容易就能完成的任务,或者是很简单的问题,感觉王雨洛都是故意答错或者做不出来,就为了接受惩罚,而且还主动要求舔蛤蟆。” “舔癞蛤蟆,还有这种效果?”宁书艺觉得又恶心又难以置信,甚至有些怀疑张家雯这个说辞的真实性。 “真的!我一点儿都没有跟你们这儿胡扯糊弄人!”张家雯看出了宁书艺的想法,生怕对方觉得自己态度不够端正,会对以后产生不利影响,忙不迭解释说,“那不是普通的癞蛤蟆,都是从外国弄回来的! 我跟王雨洛也是这么说的,我告诉她,那种蛤蟆很贵的,都是纯进口,圈子里管那叫‘青蛙王子’,咱们国内没有这种玩意儿,可不是随便什么普普通通的癞蛤蟆。 能弄到这东西挺不容易的,不能每回都让她那么装傻充愣的输了游戏跑去舔,那样不公平,她是我朋友,我带她去随便玩玩,人家别的玩家那都是花了钱的。” 她这么一说,宁书艺其实就已经信了一大半了,她记得蔡欣曾经同他们提到过,在去看电影的当天,王雨洛心情很好地发了一条配了自拍的朋友圈,就有提到什么“青蛙王子”。 当时因为不了解背后的这些潜藏的信息,只觉得前言不搭后语,也没有太在意,甚至以为是cosplay圈里什么人的绰号之类。 现在听完张家雯说的这些,反而一切就都清楚了,包括出事当天,为什么王雨洛带着一脸全妆出门,到了与蔡欣见面的时候却把口红完全卸除了,现在也找到了原因。 毕竟她不能擦着口红去碰那些蟾蜍。 “所以也就是说,你们从国外弄回来了一些让人舔食了分泌物之后,就会让人产生一定致幻反应的蟾蜍,用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作为幌子,诱导别人舔食,之后你们再从中牟利?” 张家雯脸涨得通红,似乎觉得宁书艺的措辞听起来有些严重,想要试图狡辩一下,让事情变得轻描淡写一点,但是又搜肠刮肚找不到合适的解释。 “那种蟾蜍是怎么弄到的?”宁书艺也没打算给她辩解的机会,继续讯问。 “不知道,我哪有那个能耐啊,就只是帮他们牵线拉拉生意而已,我跟着赚点小钱儿而已!”张家雯连忙摇摇头,“包括多少钱什么的,都是他们跟我怎么说,我就怎么往外帮他们卖! 而且那个蛤蟆本身,市面上不让卖,所以也不能卖给别人,像王雨洛,她就是办包月套餐,蛤蟆是我朋友他们的,王雨洛不能拿走,只能到真心话大冒险俱乐部那里去用,她花钱买的是使用权!” “除了这种特殊的蟾蜍之外,你们还卖给王雨洛什么了?”霍岩做完记录,抬眼看向张家雯,开口问。 虽然说张家雯现在已经意识到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模样的宁书艺其实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但是面对霍岩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势,她也还是忍不住有些腿肚子发紧。 “没、没有了!”因为着急解释,她甚至听起来有一些口急,“真的!我不骗你们!” “你放着自己手里更赚钱的货,不继续去把王雨洛当客户发展,就让她在你朋友那里办套餐,你只赚一点提成?”宁书艺摆出一副不信张家雯说辞的态度。 张家雯忙不迭摇头:“不是不是,什么货也不是我的!你们可千万别误会!我在那边也都是赚提成而已! 我是既没有那样的本事,也没有那样的胆子,能搞得来那些货,我的能耐也就是带着人玩儿,消费,顺便看看谁是有潜力发展一下当客户,让我赚点转手钱的!” 还有,王雨洛这个人,真的还挺注意这些的,我也是看她越来越喜欢往真心话大冒险俱乐部跑,从一开始被我带着去,变成了自己半推半就跟我一起去,到后来干脆自己主动张嘴约我,我要是没空,她自己因为要去! 所以我就琢磨着,说不定她尝到了甜头之后,就会觉得想要尝试一点别的也说不定呢! 我就试探了一下,推荐利润比较多的,但是她根本不搭茬儿,我也没敢劝太多,怕把事儿做得太明显,万一惹她不高兴,那就真的是鸡飞蛋打了。” “你自己试过你们那个‘青蛙王子’么?舔食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宁书艺问。 张家雯讪讪地咧了咧嘴:“没有,我从来不碰那些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感觉的。 你们别误会啊,主要就是因为我没有那钱拿出来祸害啊!我要是那么有钱,我就天天吃香喝辣,满世界玩儿去了,做这事儿我自己本来就是为了赚钱。 这就跟那卖酒的不能自己天天喝的五迷三道是一个道理! 不过我看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夸张的反应,就好像喝酒喝高兴了,有点飘,差不多就是这种状态!” “你说的这个‘真心话爱上大冒险俱乐部’,具体位置在哪里,请你给我们提供出来。”霍岩再次抬起头,对张家雯说。 张家雯忙不迭把那个地方在哪儿十分具体地报给他。 霍岩将地址记在本子上,宁书艺偏过头去看了看,还真和之前他们讨论过的结果差不多,那是一栋距离出事的私人影院仅不出十分钟路程的一栋商住两用楼。 第六十五章 欲言又止 从张家雯的口中得知了关于“真心话大冒险俱乐部”的真实情况,基本上确定了王雨洛血液之中残留成分的来源,又拿到了那里的地址,宁书艺和霍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剩余的事情自然是交给其他部门需要钓大鱼的来处理。 两个人带着地址直接去董大队办公室找到他,同他把情况说了一下,虽然说张家雯是小虾米,把她低调的带到公安局进行讯问并不会惊动什么大鱼,但是“真心话大冒险俱乐部”那边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就另当别论了。 董大队对于这件事也是很谨慎的,他先仔细认真地听两个人把问出来的关键信息陈述了一遍,然后问:“这个特殊的蟾蜍,你们了解多少?” 霍岩摇了摇头,表示他对这个东西并没有什么了解。 宁书艺也所知不多:“我是在关于国外的一些新闻里看到过那么一次,好像是一种只有北美某些地方才有的特殊品种,因为背上的分泌物里面含有一种特殊物质,能够让人产生一些比较飘的反应,所以被一些有心人士捕捉回去,作为一种软独的替代品。 当时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很离谱,非常荒谬,很难想象那些人是怎么下去嘴的,从来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够被咱们给遇上了,不过既然已经出现了,说明肯定还是有从外面非法运进来的渠道,并且也不可能只给这一伙人‘供货’! 这件事不归我们管,但是也得小心防止这条线索断了,我觉得咱们不能放在那里不理,再让他们去继续害人,这东西咱们以前谁也没有接触过,对人体的伤害性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都还不明确。” 霍岩开口补充道:“听张家雯的意思,她平时去那边的频率比较高,现在人被咱们扣下了,时间长了恐怕那个俱乐部里的人也会起疑心。” 董伟峰点点头,这个问题他也想到了。 那些长年累月做偷鸡摸狗的事情,知道自己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钱,所以警惕性往往比一般人都要高很多。 思索了一番之后,他才做了决定,并且因为事情牵扯到很多方面,在请示过上级之后,下一步的行动才敲定下来。 “呆会儿带一组人过去,但是你们分开走。”董伟峰慎重地叮嘱宁书艺和霍岩,“如果一下子有那么多人都涌进去,他们肯定会立刻引起警觉。 对于那栋楼的环境,咱们没有那一伙人熟悉,一旦惊动了他们,就等于给了他们时间销毁证据,说不定还会通风报信。 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低调,要低调的控制住涉案人员,还得保证扣留证据,带回局里来,下一步多部门协查才能顺利进行下去,包括确认王雨洛的死亡原因。 到那边之后你们两个要打好前站,先上去摸摸底,确定一下上面的环境,还有对方的人数,然后找准时机,让其他增员人员上去。 具体怎么样,你们就得随机应变,灵活机动了。” 宁书艺和霍岩满口答应下来,跟着董伟峰把手续办好就直接去通知了其他一起行动的同事,出发赶往那个商圈。 驱车赶过去的路上,宁书艺总觉得霍岩好像有什么话想要对自己说,但是又一直没开口。 她不算是什么急性子,但是也受不了别人欲言又止,干脆自己主动开口去问他:“你是想要跟我说什么吗?” 霍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大自然的表情,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确实想问你一个问题。” “有什么就说,咱们两个沟通起来还需要支支吾吾的么?”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也有点好奇,不知道这人到底是想要问什么,搞得这么不好开口。 总不会是想要跟自己借钱吧?她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猜测便是这个。 毕竟对于一个能够委屈自己长期住在单位极其不舒适的宿舍里面的人,怕是经济方面多少都是有一些拮据的。 宁书艺不了解自己这位新同事的个人情况,只能凭借常识和经验去猜测。 至于为什么会选择找自己开口,也很简单,霍岩新入职时间还不长,第一个月的工资还没开,这个人在队里头恐怕还真就是和自己说话打交道最多,说不定真的是有什么难处,实在是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了,所以才这么为难地找上了自己。 从小老妈就总跟她说,穷家富路,人在家里头怎么着都够将就对付过去,但是在外面就不一样了每一步都费钱,少一分都可能寸步难行。 宁书艺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手头有多少存款,反正她在家里吃住,平日里花销也不大,所以就算是霍岩要把自己的钱都借走,她都没关系。 霍岩的注意力主要还是在开车上,所以并没有留意到宁书艺的探究和猜测,既然已经开了头,他就索性把自己心里头的疑惑问了出来。 “先前在讯问张家雯的时候,你说王雨洛从银行提款机取了钱之后,这笔现金经张家雯存进自己的银行,是可以根据钱上面的编号来查清楚去向,这是真的,还是诈她?”他问宁书艺。 宁书艺都已经做好点头当债主的准备了,没想到霍岩纠结了半天,想要问自己的竟然是这么一档子事儿,虽然也是和钱有关,但却和自己的预判完全没关系,一下子倒是让她有些错愕。 不过她立刻回过神来,笑了笑,说:“半真半假,从技术手段上来说,本来就是可以根据钱上面的编码来锁定这一笔钱款的流向,只不过一般都是涉及到金额比较大的案子,才会动用这样的调查手段。 像王雨洛和张家雯之间那种几千几千的现金往来,金额太小了,能查,但是没必要,就像犯不上拿大炮打蚊子是一样的。 不过嘛,诈别人的时候,就是真真假假掺着说,才比较容易唬住对方。” 霍岩听完,点了点头,没了后话。 宁书艺等了一会儿,看他没下文了,纳闷儿地反过来问他:“你方才纠结了半天,就是想跟我打听这个?那你就问就好了,为什么还要纠结为难成那样?” 霍岩抿了抿嘴,表情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的尴尬:“我怕你嫌我什么都不懂。” 第六十六章 闹中取静 宁书艺失笑,没想到这家伙少言寡语的,倒是还挺骄傲。 “怎么会呢!术业有专攻,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强项领域,也有自己比较不熟悉的知识死角。”宁书艺冲他摆摆手,“就比如说我,别的东西多少还知道一点,但是枪械方面的知识就知道得非常浮皮潦草。 要是涉及到实战领域,那就更是纸上谈兵,跟实际应用完全不是一回事了,我承认在这些方面我可能有待提高,有点弱,但是绝不代表别人有资格笑话我,毕竟我能在别的方面碾压他们,对吧!” 霍岩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谢谢。” 宁书艺也不知道他谢自己什么,是谢方才的解答,还是谢刚刚的安慰,不过她觉得俩人客气来客气去也没意思,便笑了笑,没有接茬儿。 这个话题就这么翻过去了。 两个人再一次来到那个商圈,按照张家雯给出的地址,找到了那一栋商住两用楼,其他人也很快抵达,他们把车停在楼侧面的一条小路里,由宁书艺和霍岩先上去查看一下楼上的环境。 这栋商住两用楼年头不算很多,但是可能是因为平时出出入入的使用者太多,楼外还算光鲜,楼内就有那么一点破破烂烂的。 两人挤在人堆里头乘坐着会发出咯吱咯吱诡异声响的老旧电梯上楼,等到了电梯终于停在俱乐部所在的那一层的时候,轿厢里面就剩下他们两个了。 电梯门打开,两人出了电梯,外面的走廊里也不同于下面的嘈杂,显得有些安静。 看来需要到这么高楼层来的人不多,这对于他们而言,可不能算是什么好事。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歹还能够多一些掩护,现在这层楼如此安静,就他们两个出了电梯走几步,走廊里都有回声,一下子冒出来八九个人就更乍眼了。 宁书艺赶忙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计划,发了一个哭脸表情给队里同事,示意他们不要立刻跟上来。 这栋商住两用楼里面的结构有些别扭,只有两部电梯,位置还很偏,从电梯出来之后,要拐两个弯才能够来到这一层真正的走廊。 而这走廊也不是像cosplay社团那边那样笔直的一条,整个楼层就好像是一个小写的字母“y”,走廊在一半的位置便岔开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在一出电梯间之后的很长一段走廊上,什么都没有,两边就只有光秃秃的墙,还有一些暴露在墙体之外的管道之类,墙上的墙皮都因为年头太久而变得开裂。 一直到了走廊的岔口处,才隐隐约约听见一侧走廊里有隆隆的音乐声远远传来,听起来非常喧闹的样子,而另外一侧则相对安静,隐约能听到有人在打电话。 这一路走过来,走廊里面就连一张能够用来指引方向的标志都没有,如果不是张家雯事先告诉他们,恐怕宁书艺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猜到这里藏着一个那种场所。 “往那边看看?”宁书艺冲隐约听见有人说话的那条走廊看了看。 霍岩点点头,一改之前出现场什么的跟在宁书艺身后的做法,率先朝那边走去,宁书艺得加快两步才跟得上他那两条大长腿的步幅。 两个人走了几步,老远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刚刚结束通话,把手机塞到衣服口袋里,摸出钥匙在开门。 “你好!”宁书艺走近一点,开口同那人打招呼,“请问这里是‘真心话爱上大冒险俱乐部’么?” 被她问到头上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男人,中等身高,看起来略显消瘦,皮肤很白,白得连宁书艺都自愧不如,银色的眼镜框后面是一双无论何时似乎都含着笑意的丹凤眼。 这个男人似乎之前正在出神不知道想着什么,没有注意到有两个人忽然冒出来,被吓了一跳,迟疑了一下才意识到宁书艺问自己的是什么,连忙冲他们摆摆手。 “不是,这里是我的工作室,你们要找的可能是在对面那一侧走廊吧。”他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给人一种脾气很好的感觉。 宁书艺抬眼瞥了一下,见男人面前的门上有一个不大的原木色门牌,上面有三个字——“乌托邦”。 “好的,谢谢!”她连忙向对方先道了谢,然后又有些好奇地抬眼看了看那个小门牌,“能冒昧的问一下,你这个工作室是做什么的么?” “心理疗愈。”男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来,见宁书艺询问,就很自然地一边回答她,一边摸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有空可以过来坐坐。” 宁书艺接过来,向他道了谢,把卡片放进口袋里,便和霍岩扭头往回走。 这个“乌托邦”的宣传单,她也在王雨洛房间里看到过,和“真心话爱上大冒险俱乐部”的放在一起,现在看来,就是因为在同一个楼层,所以被王雨洛顺手都收起来了。 在这样一栋商住混用的大楼里面,有这么安静的一个角落,开一间心理诊所,算是闹中取静了。 另外一边的“真心话爱上大冒险”也是一样,楼下熙熙攘攘、上上下下的人群是他们最好的掩护,而真正来到这一层的人又少之又少,既不会在楼下因为频繁出入引人注意,又不会在楼上惹人耳目。 难怪这个“俱乐部”能够存在那么久都没有被人发现,这一次要不是因为王雨洛的死被牵扯到,不知道还要藏在这里害多少人! 两个人走向另外一侧走廊,走到一半就遇到了一扇铁艺门,这门很显然是后加装在那里的,并不是写字楼原本的配套设施,毕竟另一边“乌托邦”的走廊里就没有这东西。 至于为什么要假装一道门,恐怕跟“俱乐部”的成员做贼心虚脱不开关系。 这边的音乐声隆隆作响,夹在音乐声中,还有几个男人说话聊天的声音,宁书艺和霍岩轻轻推开虚掩着的铁艺门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努力从那几个人的说话声中判断一共有几个人。 第六十七章 警觉 宁书艺冲霍岩竖起四根手指,霍岩摇摇头,比了一个巴掌,又指了指宁书艺的手机,示意她可以通知其他接应的同事。 宁书艺立刻把方才已经编辑了一大半的信息,加上霍岩判断的人数,一起发了过去。 两个人原本想在走廊里面守着,等接应的同事上来了再进去,毕竟里面的人数比较多,他们只有两个人而已,宁书艺也知道自己的强项不在体能搏斗这方面。 在这样一个只有一个出口的走廊里,他们两个人只要守住出口不让那五个人有机会开溜,等到其他人一上来,那就是瓮中捉鳖的势头,就算是插了翅膀都飞不出这个连窗子都没有的走廊。 结果就在她觉得计划可行的时候,打从里面的那道门里溜溜达达走出来一个人。 宁书艺赶忙和霍岩继续往前走,朝那个人出来的门口迎了上去。 出来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染着一头黄不黄绿不绿,说不上来是什么颜色的头发,手里夹着香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人一抬头,冷不防看到走廊里有两个面生的,也吓了一跳,眉头皱起来,斜着眼把他们两个打量了一遍:“你们干嘛的?找谁啊?” “你好,这里是‘真心话爱上大冒险俱乐部’吧?”既然刚好出来了人,宁书艺他们也不能在走廊里面傻站着,只好佯装无事,迎了上去。 “你们干嘛的?谁让你们过来的?”一看宁书艺能够说出他们这边连挂都没挂出来的店名,小黄毛愣了一下,有些戒备,但是又不敢表现得太不客气,语气不由自主放缓了一点。 “我们是张家雯的朋友。”宁书艺笑眯眯地一边继续往前走,靠近“俱乐部”的门口,一边对小黄毛说,“之前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她说这儿特别有意思,她总来玩,还说有空带我们过来。 结果本来约好了今天一起过来,昨天晚上她喝高了,今天头疼爬不起来,就把地址给我们,让我们自己先过来。” 小黄毛有些吃不准,但是听她提到张家雯的名字,似乎有些相信了,没有拦着,而是疑惑地看了看宁书艺,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霍岩,似乎是在猜测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他们这边的目标玩家。 走到“俱乐部”门口,里面有几张沙发,上面果然坐着四个人,原本应该是正在一边抽烟一边聊天,听到走廊里有人说话便都停了下来,现在一看门口出现了两副生面孔,其中一个方脸的眉头一皱。 “老泥鳅你怎么回事儿?什么人都往里面带啊?!”他开口斥责小黄毛,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四哥,这俩人是张家雯的朋友,说是跟张家雯约好了今天过来,结果那娘们儿昨天喝大了。”小黄毛赶忙解释。 方脸原本不耐烦的表情略微收敛了一下,目光在宁书艺和霍岩脸上迅速扫视了一番,开口用一种佯装和气的语气,对宁书艺二人说:“不好意思啊,朋友,我们这边是会员制,只接待会员,外人来必须要老会员带着才行! 你们不是家雯的朋友么!那不好意思,让你们白跑一趟,下回让家雯带你们过来,到时候我请你们喝奶茶! 今天就不留你们在这儿了,一个是家雯没来不合规矩,另一个你们也看到了,这个时间段没人,就你们俩,我就留下你们,也玩儿不起来!请回吧! 老泥鳅,你送这两个朋友去坐电梯!这一层七拐八拐不好找,别让人家走迷路了!” 小黄毛一听这话,连忙应声,很显然那个方脸是这里比较说了算的人,他招呼宁书艺和霍岩跟自己离开。 霍岩点点头,给宁书艺递了一个眼色,宁书艺也没有再试图说什么,两个人同方脸打了个招呼,然后就跟着小黄毛出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霍岩迅速将屋里的四个人打量了一遍。 小黄毛带着他们两个走到了“y”字型走廊的交汇处,宁书艺伸手朝电梯间的方向指了指,对他说:“电梯应该是往那个方向直走就对了吧? 那我们就能找到路了,谢谢你送我们到这儿,回吧!往前一条直走廊,就不麻烦你送我们了。” 小黄毛犹豫了一下,虽然说方脸嘱咐他把人送到电梯口,但是看这样子,这俩人已经能自己离开了,他也懒得继续远送,便点点头,转身回去了。 为了不让他起疑心,宁书艺和霍岩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确定已经离开了小黄毛的视线范围,宁书艺赶忙给其他人发信号。 原本她以为方才遇到小黄毛之前就已经把信号发过去了,这会儿人应该已经上来了,结果到现在竟然还没有人来接应他们两个。 霍岩轻轻拍了拍宁书艺的肩,俯身低声说:“这么长时间还没上来,八成是有什么岔子,你过去电梯那边看看,我回去堵着,别让人跑了。” 宁书艺点点头,一个人继续往电梯间方向走,霍岩则悄无声息地转身回去,脚步很轻,就好像一只猫一样。 宁书艺已走到电梯间,发现两部电梯一台在地下楼层,一台在五层,都显示着上行的箭头,但是屏幕上的数字闪了几次,却一动都没有动。 她意识到霍岩怕是说对了,这个岔子应该就是出在电梯上,赶忙拿出手机来试着给接应的同事拨过去,对方的手机无法取得联系。 这栋楼的电梯十分老旧,还没有实现信号覆盖,宁书艺一连拨了几个号码,都是一样的无法接通,十有八九是人被困在电梯里头了。 这可就让人有些头大了,谁能想到会遇到这样一档子事!宁书艺有些欲哭无泪,想来那些同事应该是被困在电梯里也有一会儿了,毕竟按照原计划,他们两个先上来打前站,其他人隔三五分钟就也会上来,只不过是在下一层等他们的消息,随时准备从楼梯间冲上来的。 第六十八章 出手 发生了故障的电梯听起来安安静静的,估计救援的人员还没有赶到,宁书艺心里有些着急。 方才那个方脸的明显警惕性很高,十分小心,他们两个一直在这一层逗留,如果再被撞见,势必要引起对方的怀疑,惊动他们,打草惊蛇可能后果很严重。 她放心不下,赶忙蹑手蹑脚也往回走,想把这边的突发状况告诉霍岩,两个人商量个对策。 结果走到了岔路口,没看到霍岩的身影,宁书艺继续往前走,过了走廊中间那道门,透过隆隆的音乐声,隐约听见里面的声音有些嘈杂,不是之前的聊天声,而是打斗的声音。 宁书艺心头一惊,这是一不小心被对方发现,所以霍岩就一个人冲进去了??? 她忽然之间就明白了董大队让自己盯着点霍岩的用意。 虽然对方有五个人,他们这边只有自己和霍岩两个,其中自己近身搏斗的水平也就在及格线上飘着,但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别的办法,她的擒拿格斗技术再怎么不出彩,至少也算是个帮手,拖不了后腿,不能让霍岩一个人单打独斗。 宁书艺深吸一口气,快步往前走,才刚走两步,迎面方才那个送他们出去的小黄毛就从里面跑了出来,看起来十分惊慌,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 估计他也没有想到,走廊里面还有一个人在这里堵着,看到宁书艺的时候还吓了一大跳,随即他又朝宁书艺身后迅速打量了一遍,见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便又松了一口气。 “你闪开!别逼我跟你动手啊!”小黄毛挥了挥手里面的匕首,冲宁书艺凶神恶煞地开口嚷道。 宁书艺也没想到会与小黄毛在这个时候来这样一场“狭路相逢”,回过神来之后没有任何犹豫,连忙回过身去,几步冲到了走廊那道门的跟前,将门一把关上。 她一个人或许打不过很多个歹徒,但是至少在这样的情况下,保证让对方不跑出去还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你干什么?!”小黄毛也不是什么真正的狠角色,一看宁书艺把门关上来落了锁,一副要挡在那里谁也不许过去的样子,也有些慌。 但是慌归慌,他还是强撑起了一副凶恶嘴脸,冲宁书艺一边嚷着一边朝她冲过去:“我劝你赶紧滚一边儿去把门让开!不然我今天就帮你在身上开几个窟窿,到时候你可别哭!” 宁书艺站在门口,一步没让,虽然说工作这几年也一直都是在出外勤,但是像这样与人狭路相逢的情况还真的没有遇到过,尤其对方是一个手里拿着匕首的歹徒。 她知道自己在体能方面不占优势,所以从来没有自不量力逞能的坏习惯,看小黄毛要往自己跟前冲,立刻将手伸向腰间,从口袋里摸出了她常年携带的胡椒喷雾。 在体力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她手里就算是有一把同样的匕首,也未必就能够顺利扭转局面,但是出其不意的胡椒喷雾却远比一把容易被人一把夺过去的凶器要好用得多。 就在她在心中拿捏着时间,准备要在最佳时机向小黄毛喷射胡椒水的时候,在小黄毛身后,一个矫捷的身影冲了过来,速度快极了,宁书艺眼神一瞥的功夫,小黄毛都来不及听到声音转过身去,就被人从身后猛地一扯,失了重心。 霍岩犹如一头敏捷的豹子,一套擒拿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一眨眼的功夫,那色厉内荏的小黄毛就被缴了械,姿态狼狈的趴在地上,手臂反剪在身后,被霍岩的膝盖压住,根本动弹不得,匕首更是被霍岩一脚踢开,贴着瓷砖地面滑出去几米远。 “要在别人身上开几个洞是吧?”霍岩的脸上挂着冷笑,看着那狼狈不堪的小黄毛,眼神里多了几分戏谑,“来啊!试着爬起来!把你的匕首捡起来,去开啊!” 小黄毛又惊又怕,但是毕竟被这么激将着也不好受,竟然不知道从哪里又挤出了几分勇气,拼出吃奶的劲儿,真的想要挣扎几下。 不过他的挣扎显得虚弱无力,就好像是被如来佛祖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一样,根本翻不了身。 霍岩膝盖加了一点力气,小黄毛顿时发出了吃痛的闷哼,霍岩鄙夷地看了看他:“敢在我面前持械行凶,你当我是死的?!” 说完,他抬头看向宁书艺,见她有些发愣,便开口问:“怎么样?没事吧?” 宁书艺回过神来,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事,一边把胡椒喷雾放回口袋里,一边问霍岩:“屋里的那几个人呢?” “都制服了,放心吧。”霍岩回答,“一时半会儿不用担心跑了的事情。” 宁书艺有一点惊讶,霍岩冲进去的时间并不长,里面的四个人看起来就都不是善茬儿,他一个人都摆平了? 就好像是察觉到了宁书艺的惊讶和疑惑似的,霍岩接下来的行动直接就给出了回答。 只见他驾轻就熟地捏住小黄毛的一条大臂,也没看出是怎么做的,就感觉一推一拉之间,小黄毛一声呼痛。 紧接着他又把方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就抬起了原本压在小黄毛背上的膝盖,站起身,拍了拍两只手,就好像嫌那小黄毛脏一样。 小黄毛以一种死狗一样的姿势趴在地上,如果不是他疼得一直哼哼咧咧,就更像了,两个胳膊贴着地面一动不动。 “他胳膊这是……?”宁书艺瞧着那场面,心里有点猜到了,只是还有些吃不准。 “脱臼,关节错位,不敢乱动。”霍岩回答得自然极了,“咱们现在人手不够,不这样控制不了。” “那屋里的四个……?” “也一样。”霍岩点了点头。 宁书艺赶忙往前走几步,绕过地上的小黄毛,来到门口,往里一看,发现屋里那几个和小黄毛还不一样,他们不止手臂一动不动,就连人也是毫无意识地横七竖八躺在那里。 再一扭头,还没等开口询问一下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宁书艺发现方才还哼哼咧咧的小黄毛,这会儿也趴地上没有了动静。 第六十九章 双面 “这……”宁书艺有些懵了,以一敌五的情况她都是第一次亲身经历,更别说以一敌五,还是以那个“五”不省人事这样的形式收场的。 她知道霍岩一身好本事,但是她忍不住担心,这家伙会不会因为刹不住,万一一不小心闯了祸,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给他们……”她开口问。 霍岩从她紧张的脸色就猜到了宁书艺此时此刻心里头的顾虑,冲她摇摇头:“放心,没死,也不会有事。 这几个都是负隅顽抗的,所以被我敲了颈动脉窦,暂时昏过去了,回头都能醒过来。 我把他们胳膊暂时卸了,免得持械行凶或者抬腿就跑。 又要尽快控制住这几个人,又要不造成太大声势,惊动外面,我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宁书艺点头表示理解,顺便把自己关于电梯故障,其他同事被困电梯里面的猜测告诉霍岩。 霍岩看了看时间:“我在这里守着,你去看看到底是不是你猜的那么回事,如果真是那样,这几个人要怎么带回局里去,尽快拿个主意,免得节外生枝,到时候麻烦。” 宁书艺也明白这个道理,立刻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心里面旁的想法都暂且放下,急急忙忙回身出去,到电梯间一看,电梯轿厢果然还被卡在原本的那两个楼层,一动也没动过。 但是和方才比起来,现在倒是能听到一点从电梯井里传出来的动静,似乎是救援人员已经赶到了。 拿出手机,又试着拨了那几个同事的电话,依旧是没有信号的反应,宁书艺来到电梯间一侧的窗口,朝楼下望了望,果然见楼外广场上停着一辆消防车,车旁边还有一些围观的人。 看样子想要按照原计划,悄悄把人给带走是不太容易实现了! 毕竟连楼外停了一辆消防车,都能围一圈人围观,楼内救援现场得什么样! 既然不能按照原计划低调的把人给拉走,那莫不如反其道而行之,干脆高调起来! 宁书艺用手机搜索了一个W市本地的救护车出租公司,联系了付费的救护转运车辆,说了一下需要接“伤员”的地址,以及要送去的目的地。 如果网上的信息没有错,这家付费救护车转运租赁公司也算是小有规模,照理也是经验丰富的,但是乍一听宁书艺的要求,也有点发蒙,一个劲儿同她确认过,的确是要送去公安局,而不是送去医院,最后也还是将信将疑的应了下来。 联系好了救护车,宁书艺在电梯间来回踱步,既不放心霍岩一个人守着那五个涉案嫌疑人,又担心电梯里被捆住的那几个同事。 这电梯故障了可有一阵子了,轿厢悬在一栋高楼的半当腰,本身就存在着不小的风险,再加上方才她和霍岩上来就体会过了,电梯每一趟都载着不少人,那么多人挤在狭小的轿厢内,原本就流通不畅的空气只怕会更加稀薄,那滋味儿肯定不好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梯井里传来的声音依旧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让人难以猜测楼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 又过了一会儿,宁书艺听到楼梯间有声音传出来,赶忙提高警惕,死死盯着那扇门,然后就看到队里的同事小孙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了上来。 一看是他,宁书艺松了一口气,赶忙迎上去扶了他一把:“你们放出是被困在电梯里了?” 小孙气喘吁吁地摆摆手,缓了一口气才回答她:“可不止!你都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 我们等你们两个上去之后,约摸着差不多了,就准备上楼,结果电梯走到六楼的时候忽然就失控往下掉,好在李军反应快,把电梯里的楼层键都按了一遍! 然后电梯掉到了二楼的时候,减速了,停了一下又开始往下走,我们都想着等它停了一开门,就赶紧从楼梯冲上来,没曾想,电梯到了地下之后,停是停了,但是不开门! 我们被关在里面,手机还没信号,都快要急死了! 不过我们的运气还算好的,另外那部电梯听说卡在比较尴尬的位置上,门打开之后,人出不来!消防和电梯维修的人还在想办法呢! 我们这边先出来,我最年轻,体力好,没他们几个那么难受,我先上来接应你们! 怎么样?上面生面什么情况?你怎么在电梯间?咱队’枪神’呢?” “人都叫霍岩撂倒了,我叫了私营救护车帮咱们转运回局里,这样比较不容易引起混乱。”宁书艺也没多想,顺口回答道,“现在两部电梯都还没恢复运行,估计要等一会儿救护车转运公司的人才能上来,正好你们都到了,我这心里也就有底了。” 小孙微微张大了嘴巴,有些惊讶,又不太确定地问:“里面几个人?” “一共五个。”宁书艺说。 小孙的嘴又张大了一点,眼睛里都快冒出星星来了:“我的天呐!不愧是我霍神!以一敌五,还压倒性胜利!太牛了!宁姐,你在这儿等一会儿他们,我过去膜拜一下!” 小孙是队里刚刚来不到半年的应届毕业生,正是热血沸腾的阶段,尤其是面对霍岩这样的硬派气质的能人就更加淡定不下来,看他一溜烟跑进去的背影,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 其实也不怪小孙激动,方才她还没有亲眼看到霍岩是如何一个人撂倒屋里的四个,光是看他在自己的面前把小黄毛制服的那一连串动作,都已经具有足够震撼的效果了。 但是最让宁书艺感到惊讶的却并不是霍岩以一敌五的本事,而是方才霍岩整个人焕发出的前所未有的精神。 那一瞬间,就好像无形的封印被从他周身解开,让他整个人都放射出夺目的光芒,将之前的压抑和克制瞬间扫除干净。 就好像只有在方才的那一瞬间,他才展现出了全然的自信,释放出了自己一直封闭着,藏起来不给人看的另外一面。 第七十章 可以 小孙一个人先凭借着过人的体力优势,从地下爬楼梯冲上来之后,没多久其他人也都到了。 看得出来被关在电梯轿厢里的滋味的确不好受,那几个同事大多头上挂着汗珠,看起来满脸涨红,这很显然并不全是因为爬楼梯的缘故。 在得知上面的情况已经被霍岩控制住,以及宁书艺的后续安排,大家都有些惊讶,也放下了原本内心的担忧。 毕竟计划得好好的,谁能料到忽然遇到电梯故障这么一档子事儿,而且还被困住那么久!如果真的因为这个缘故倒是计划出了岔子,那就真的是很让人抓狂了。 这一层还有一个叫“乌托邦”的心理疗愈工作室,虽然说先前“真心话爱上大冒险”那边的音乐声帮了不小的忙,让外头听不到霍岩以一敌五弄出来的声响,现在人多起来了,在救护车没有赶来之前,他们还是低调一些,尽量不要在公共走廊过多逗留比较好。 宁书艺把他们带到那条走廊里,看到霍岩的“战况”,大伙儿都很惊讶,要不是因为这位新同事一向不是特别合群的样子,跟其他人都还不太熟,恐怕早就要拉着他多问几句了。 这些人里面年长一点的都比较有分寸,性格深沉一些,好奇也好,惊讶也好,都放肚子里藏着,就只有小孙,他就是那种不怵生的性子,也不在乎对方给自己什么样的回应,所以一直跟在霍岩身后。 霍岩对此很显然是有些不自在的,闷头做事,对于小孙追在后面的好奇提问,能用一个字的就不用两个字,能用“嗯”的就不用别的词。 换成别人,估计早就觉得不大高兴,兴味索然地找别人去了,可是偏偏小孙完全不当回事儿,头疼的人就变成了躲不开的霍岩。 “聊什么呢?”宁书艺决定过去帮霍岩解解围,于是走到跟前去,拍了拍小孙的肩膀。 “聊拜师的事儿呢!”小孙两眼放光,一副很兴奋的样子,“我刚才跟师父说,以后我就多跟他学东西,练一身扎实的好本事,那以后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我也不放在眼里!” 霍岩皱了皱眉,身子不着痕迹地朝远离小孙的那一侧挪开了一点,脸也转向了一旁:“别叫我师父,我没同意带你。” “师父……不是,霍哥!”小孙一听这话有点着急,又怕惹霍岩不高兴,脱口而出之后又赶紧改口,“你看,你不爱说话,我爱说话,咱俩这样互补多好!” “不行。”霍岩依旧不为所动,抬眼朝宁书艺瞥过来,“我还是她带的,不能带别人。” “宁姐!”小孙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要不你连我一起带!或者我申请到你们组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宁书艺把他推到一边,开玩笑似的说,“你这些没良心的话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啊!要不然你师父老吕知道了得多伤心!” “也是,老吕对我是真不错!做人不能见异思迁!宁姐,你说的对!霍哥,请收下我对你的崇拜!我上那头去帮帮忙!”小孙性子活泼,被宁书艺这么一敲打也回过味儿来,立刻改了口,笑嘻嘻地开了个玩笑就跑开了。 宁书艺看了看霍岩,发现他的右耳廓上有一道伤口,不深,但是还隐隐在渗血,估计是方才那几个人弄伤的,因为伤口不大,位置又在耳朵上,方才急急忙忙并没有注意到。 “你耳朵怎么了?”她一边说,一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创可贴,示意霍岩蹲下身,“能弄到你右耳朵,伤口位置还在耳朵偏后面一点,这是背后搞偷袭?真龌龊!” “小伤口,不用管它。”霍岩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但是被宁书艺拉了一把,还是蹲了下去,“光顾着躲前面的刀,顾此失彼了。” “这些连违禁品都敢碰的人,果然是最猖狂最不要命的!”宁书艺用创可贴把霍岩耳朵上的伤口暂时贴住,好在口子确实不深,也没有伤到软骨,“先这么临时处理一下,一会儿回队里了,我给你找碘伏把伤口擦一擦,你看你这耳朵都红了!” 霍岩的嘴微微张开,似乎是想要拒绝,但是嘴唇蠕动了一下,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只是“嗯”了一声,就算是做出回应了。 等宁书艺帮他贴好创可贴,重新站起身来,他才又开口问:“方才那个黄毛的,拿着刀威胁要给你身上开窟窿,你怎么不躲开?” “你在说什么傻话?”宁书艺哭笑不得,“我让开了叫他跑出去,那不等于扩大影响么!我本来想用这个对付一下,先拖住他的,没想到你动作那么迅速!” 她摸出胡椒喷雾,给霍岩看了看自己的秘密武器。 霍岩看到宁书艺手里的东西,似乎有些想笑,又忍住了,只说了一句:“人不大,胆子倒是不小。”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不过今天这事给我上了一课,多亏有你这样的身手,战斗力够强,不然谁也想不到会出这么一个岔子,差一点就砸锅! 所以说,很多突发状况面前,光靠知识储备解决不了问题,还得是体能过硬! 等忙完了这一阵子,你能不能再继续带我练练?” 霍岩没有吭声,沉默以对,刚好另一边需要有人搭把手,他便大步流星地过去帮忙。 宁书艺对他的这种反应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惊讶的,毕竟前头小孙才刚刚被拒绝,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为什么会顺口冒出那么一句来。 或许是这几天的相处让她习惯了霍岩的疏离态度,所以比别人少了几分顾忌? 不过这家伙的反应倒也还挺坦诚,至少没像拒绝其他人的请求时候那样,理由简直是信手拈来,并且明明是敷衍的,却又让人没办法反驳。 又过了差不多二十几分钟,宁书艺接到了救护车租赁公司的电话,说他们已经到了楼下,电梯正在调试,很快就能上来。她赶忙准备去电梯口迎一迎。 宁书艺找到霍岩,询问了他一下这五个人的脱臼是否真的不需要送去医院进行复位,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便要到电梯间去。 “等一下。”霍岩在身后叫住了她,“可以。”撂下这句话之后,他便转身走开了,就好像生怕自己会反悔一样。 第七十一章 不合理 宁书艺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他的这个“可以”应该是对应着自己之前问他能不能继续带自己提高体能的这个问题。 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也没有想到,这家伙答应得这么别别扭扭的。 宁书艺愈发觉得霍岩的性格有些耐人寻味。 或许其他人会觉得他的这种性格显得有点别扭,不那么合群,但正如这么多年来,宁妈妈传递给宁书艺的观点那样,每一个人的性格,除了天生的因素之外,还有后天生活经历的影响。 这不禁让她有些好奇,霍岩到底是怎么样形成这么一个多面化的性格的。 过了几分钟,电梯终于经过了维修和调试,重新运行起来,救护车租赁公司的工作人员带着担架车上来,在宁书艺的带领下,没有声张地来到现场,把那几个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人固定在担架车上,盖上单子,在几个便装刑警的陪伴下,运到楼下的救护车上去。 从楼里把人送出去的整个过程都非常顺利,因为那部卡在楼层中间不上不下的电梯解救困难比较大,电梯里面又有老人孩子,还有一个孕妇,恐慌情绪让他们产生了更大的耗氧量,也引发了电梯里个别乘客的恐慌症。 大楼物业也叫了救护车到现场,楼下大厅和大门前的小广场上可以说是挤满了救护车、消防车,以及围观的人,一团乱。 这种情况下,谁也没有过多注意到几个被送上私营救护车的人,只有一个围观的老人有些疑惑地感叹了一句:“这是多大的电梯啊,咋能进得去这么老多人!” 救护车一路把人送进了公安局大门,连门卫都有点懵了,这大门每天进进出出都是警车,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多辆救护车一起跑来的,以为出了什么事。 还好送到公安局的时候,那五个人也都已经清醒过来,手臂脱臼让他们行动不便,再加上现在有那么多人盯着,到了公安局院子里,他们也没敢闹出什么幺蛾子,老老实实地被带了进去。 回到局里,霍岩得给这五个人把人为脱臼的手臂重新复位,宁书艺则带着他们从“俱乐部”内部暗室里找出来的蟾蜍拿去交给张法医,以便张法医从蟾蜍皮肤表面收集分泌物进行化验。 蟾蜍表皮分泌物的成分化验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果然与王雨洛之前检测到的血液残留相吻合,可以确定王雨洛生前所接触到的违禁物,不是别的,正是来自于这种蟾蜍身上分泌出的黏液。 也就是说,张家雯之前的供述属实。 “张法医,这种成分作用下,强度真的足够让人在受到井下刺激的时候,引发心源性猝死么?”宁书艺问。 这种蟾蜍她是头一次听说,对于分泌物中所含成分的浓度也完全不了解,只是单纯觉得蟾蜍身上的分泌物量不会特别大,并且浓度也好,用量也好,都受自然条件限制,和摄入人工提取物不是一个概念。 因此是不是单纯凭借着与蟾蜍的“亲密接触”就能够达到致死量,这个着实让人疑惑。 张法医看了看手上的报告单,摇摇头:“一只的话,肯定不够,这东西本身没有致死量,只不过是对心血管的影响大小有些区别罢了。 至于影响有多大,这也是因人而异的,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存在很大的个体差异,不能一概而论。 王雨洛血液内的残留成分浓度比较低,客观来说,在那种浓度影响下,被吓到心源性猝死还是比较难的。 我原本考虑的是,她会不会是早先有过高浓度高纯度的摄入,所以虽然出事的时候血液内残留已经不多,但是对身体的影响已经造成了。 但没想到最终还真的是这种特殊的蟾蜍,咱们直接提取分泌物做了化验,浓度不高,可以排除我之前的假设。” 宁书艺点点头,谢过张法医,带着化验报告回了队里。 回去以后,那五个逞凶斗狠的都被带走各自讯问,霍岩因为面对突发状况,一个人控制住局面,所以也需要给队里写一份工作说明,此刻正端坐在办公桌前奋笔疾书。 宁书艺回到办公桌前,把电脑里存的监控视频又调出来看了一遍,心里面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看来看去,又只是有那样一种感觉,就是怎么也抓不住。 没法子,她也不能反复在一段视频上浪费功夫,于是把王雨洛和蔡欣入场前的监控画面又放了一遍。 看着看着,她忽然之间在不算特别清晰的画面当中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连忙坐直身子,把画面暂停下来。 “你看我发现了谁!”她指着镜头里的一个人,对霍岩说。 霍岩凑到跟前看了看,只见那一段来自于私人影院门前监控摄像的画面中,在王雨洛和蔡欣正在兑换电影票的同时,画面一角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羊小羊。 画面中的羊小羊并没有她在cosplay社团或者自己的视频当中打扮得那么华丽出挑,只是穿着低调的黑色外套,还戴了一顶帽子。 她似乎努力想要把自己隐藏在人群当中,但是又不肯走远,像是在留意着王雨洛的一举一动。 一直到王雨洛和蔡欣那边兴高采烈地兑换了电影票,并且王雨洛还特意拿着电影票自拍过,终于入场了之后,羊小羊依然在外面逗留了一会儿,才一个人悄悄离开。 “看来咱们猜对了,这电影票跟羊小羊有点关系!”宁书艺对霍岩说,“只可惜,不知道她具体是怎么让王雨洛接受赠票,愿意去看电影的。 从咱们之前的调查结果来看,这个羊小羊简直快要讨厌死王雨洛了,两个人有别苗头的嫌疑,即便王雨洛方面对她的回应不多,至少也说明两个人关系很一般。 王雨洛不是缺钱的人,应该不至于为了贪小便宜就接受关系平平甚至不太好的人这样的赠与吧?”宁书艺有些疑惑地嘟囔着。 第七十二章 盯紧 这个问题的答案,最有发言权的自然是死去的王雨洛,只可惜死去的人并不能够回答活人提出的问题。 但是,王雨洛回答不了的问题,有人却帮他们找到了答案。 康戈过来找他们的时候,不止带来了宁书艺需要的答案,还顺便帮他们带了两份晚饭。 宁书艺因为闺蜜颜雪的缘故,同康戈早就已经相当熟悉,所以也不和他假客气,大大方方道了谢,接过餐盒准备大快朵颐,霍岩迟疑了一下,刚要开口拒绝,康戈就好像看透了他的意图似的,把餐盒放在他桌上。 “人人有份,不是什么特殊待遇。”他笑呵呵地对霍岩说,然后也不给他作回应的时间,直接拉了一把椅子到一旁坐下,伸了个懒腰,“跟那个IT男盘了半天的道,咱好歹人民警察,得有个端正的形象,我这正襟危坐那么久,可是累得够呛! 亏得那小子到最后绷不住,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要不然都对不起我这老腰!” “什么IT男?”宁书艺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之前黑进王雨洛手机里删东西的人?” “对,就是他!”康戈点点头,示意他们边吃边听,“我用那一招’金钩钓鱼’,果然把他给钓了出来,然后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从他自己手机里把他的个人信息掌握了一个详详细细! 这人是W市一家私企的程序员,资深宅男,算是羊小羊的脑残粉了,拿人家当自己精神层面的老婆一样维护。 我们一到他公司去找他,当场就吓得摊在椅子上,半天站不起来。 带到局里以后,这家伙怂得厉害,根本兜不住事儿,全都撂了。 他说他一直都在羊小羊的粉丝群里,之前也没什么机会跟羊小羊说话,不过在群里帮别人解决过电脑方面的问题,所以说过自己是个程序员。 这一次的事是羊小羊主动找上他的,让他帮忙黑进王雨洛手机,用一个虚假的中奖弹窗信息骗对方,至于电影票,那都是羊小羊提前订好的,把取票码发给她这个程序员粉丝。 程序员对羊小羊的意图并不了解,还以为自己女神这是要给朋友送惊喜呢,所以受宠若惊地接受使命,顺利完成任务。 结果没想到,他给女神帮了大忙,还没美上几天,羊小羊又慌慌张张联系他,让他帮忙从王雨洛手机里把关于电影票的信息都给删掉。 羊小羊告诉他的版本是说,自己跟朋友开个玩笑,恶作剧了一下,没想到出了点问题,朋友心脏不好,电影看一半吓死了,她害怕惹麻烦。 这程序员倒也够义气,不但帮她去把电影票的信息都删了,还自作聪明地把手机里凡是与羊小羊沾边的东西都给删了个干干净净,自以为是天衣无缝,没想到反而成了欲盖弥彰。” 宁书艺机动地拍了大腿:“这就对得上了!我刚刚还在想,为什么王雨洛会接受跟自己关系并不亲近的羊小羊送的电影票,你这么一说答案就有了! 还有被程序员粉丝删掉的那条晒电影票的朋友圈,又是电影票,又是’青蛙王子’,那时候听着觉得莫名其妙,现在就恍然大悟了!” 霍岩听完他们的话,把刚吃了几口的餐盒推到一边:“走吧,去找这个羊小羊!程序员被找到之后,万一惊动了她,被她跑掉,那就前功尽弃了。” “别着急,磨刀不误砍柴工,你先把饭吃了!”宁书艺示意他坐下,“咱们现在就知道羊小羊的本名叫杨慧姝,其他的信息都还没有完全掌握,立马出发也做不了什么。 我之前查看她视频账号的时候,发现她每周会在晚上直播两次,今天是星期四,正好是她要做直播的日子,这个时间她肯定是在网上,咱们可以通过这一点,一方面确定她没有受惊逃跑的迹象,另一方面也可以顺藤摸瓜,尽快确定她的所在方位。” 霍岩听了宁书艺的话,觉得有道理,却也并没有重新坐下,而是端起餐盒,以风卷残云之势,在宁书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那一份晚餐一扫而空。 他把空餐盒收拾到垃圾桶里,看向康戈:“通过网络把人定位出来那些事,我不太懂,但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打下手。事不宜迟,咱们抓紧动手。” 饶是康戈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身边搭档颜雪的“风火轮”作风,也还是被霍岩的这种雷厉风行给吓了一跳。 不过一看还在细嚼慢咽的宁书艺,康戈又笑了:“行啊,那你跟我过去那边。 书艺,你的任务就是一边吃饭,一边潜伏在那个杨慧姝的直播间里面,如果她在直播过程中有什么异动,咱们就随时采取行动!” “好咧,这边交给我!”宁书艺点点头,熟门熟路地点开软件,查找羊小羊的直播间,果然看到了正在直播的图表提示,她冲康戈和霍岩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羊小羊的直播间里依旧人气很旺,虽然说之前短时间内因为她影射王雨洛的事情,引起了一点麻烦,让她的粉丝数量出现了一定的波动,但是看起来影响并不大。 毕竟每个人的想法都有不同,也不乏有人和羊小羊本人一样,对于有钱任性的玩家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的吃瓜群众。 两个漂亮的coser之间闹矛盾,并不影响他们看热闹,他们谁也不支持,也不在乎是非对错,只是想要用眼睛来寻找美丽的人和事物,打发自己生活中无聊的时光罢了。 羊小羊,或者说杨慧姝看起来状态也不错,她在柔和温暖的光线下,脸上带着美美的妆容,一边制作一支漂亮的发簪,一边时不时看一看网友发的评论,接几句话,互动一下。 依旧是岁月静好的氛围,依旧是恬淡如仙女一般的气质。 只不过在查清楚了她背后对王雨洛做的小动作之后,再看到杨慧姝在网上的这副面孔,宁书艺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第七十三章 上门 作为两个关系比较尴尬,或者说至少杨慧姝单方面厌恶王雨洛的这样一种情境下,宁书艺并不相信她对自己的程序员粉丝说出的那一番托词。 杨慧姝与王雨洛,并不能算是朋友的关系,如果只是想要恶作剧,做一个惊吓弹窗就足够了,那种东西宁书艺在网上也有看到过,带来的惊吓效果一级棒,还可以节省两张电影票钱。 很显然,杨慧姝宁可自掏腰包,请自己讨厌的人看电影,还“做好事不留名”,要用“中奖”这样的由子来骗王雨洛,这里面是有自己的算盘的。 她能够找到让王雨洛相信的中奖原因,说明她是在王雨洛身上下了一些功夫没做过一些功课的。 既然如此,恰好知道了王雨洛身上的一些“小秘密”也是极有可能的。 W市大大小小的私人影院多如牛毛,为什么偏偏杨慧姝就选择了距离“真心话爱上大冒险俱乐部”那么近的这一家,相信绝对不会是巧合而已。 这一切都是她的谋划。 手机屏幕上,那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的漂亮女孩儿,实际上心思可是深沉到令人惊讶,并且心眼儿还特别小。 宁书艺嚼着嘴里的饭菜,暗自感叹着人不可貌相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康戈和霍岩拿着地址回来的时候,宁书艺也已经吃完了饭,直播间里漂亮的羊小羊还在用轻柔的语气回答着粉丝提出的问题,眼波流转,浅笑如花。 “地址确定了,你别退出直播间,就这么盯着她,咱们这就过去。”霍岩对宁书艺说。 宁书艺立刻起身,抓起手机就走,几个人驱车按照地址一路找了过去,期间羊小羊的直播始终持续着,因为时不时就会有人热情地打赏,杨慧姝情绪很不错,看起来并没有要很快结束的意思。 不过这车子开着开着,宁书艺就有点疑惑了。 他们一路上穿过了W市的中心区域,越开越偏,眼见着原本灯火通明的街道逐渐变暗变窄,周围的建筑也从堂皇的高楼大厦变成了灰扑扑的破旧小矮楼,宁书艺忍不住看了一眼车载导航。 霍岩注意到了她的这个举动,一边开车一边开口对她说:“不用担心,我没走错路。” 自己没有表露出来的想法也被霍岩给看了出来,宁书艺不禁失笑,她没打算掩饰自己方才的怀疑,既然霍岩否定了这个可能性,她就干脆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羊小羊的直播间人气不错,刚才最高记录的时候达到了两万人,现在人气掉了一些,也有一万以上,并且时不时就会有人打赏。 再加上她直播间看起来环境非常不错,感觉住的地方条件很好,所以冷不防看到咱们开到老城区这一边来,多少觉得有一点惊讶。”她对霍岩说。 霍岩点了下头,他没有看直播,不知道杨慧姝在变成“羊小羊”之后的直播环境是什么样的,他只知道方才康戈并没有费多大劲儿就定位到了杨慧姝所在的方位,从地址来看就是这边,没有任何疑问。 他虽然不懂cosplay那些事情,但是最近跟着宁书艺跑了这几趟之后,倒也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兴趣爱好也好,职业也罢,需要投入不少的精力和金钱。 原本他们从宁书艺找到那几期视频所反映出的信息来看,杨慧姝的经济条件显然是远不如王雨洛的,但是介于王雨洛家庭条件过于优渥,所以这里面存在一定的差距也很正常。 只是从现在他们所处的这个区域来看,这两个人之间存在的经济水平差距,着实是有些大。 最终,他们的车子停在了一片矮楼附近的空地上。 这里原本是W市某个工厂的厂区,一半的面积是工厂,另外一半则是职工宿舍和家属住宅,早年厂子效益好的时候,这里也曾经有过繁华热闹的光辉岁月。 只不过后来因为时代发展变化,市场也跟着发生了改变,原本红红火火的工厂逐渐开始走起了下坡路。 随之而来的,还有这整个生活区的委顿。 原本的热闹红火都成了昔日的旧梦,经过了十几年的时间,现在这里留下的只有一座废弃的工厂,还有一大片人去楼空的住宅楼。 宁书艺下了车,本来她还担心只能定位到一个大概的区域范围,并不能精准到户,这会不会给排查带来一定的难度,到了这边四处一看,她已经没有了这种担心。 因为这一片居民区,实在是住户寥寥,每一栋楼至多也只有那么一两个亮着灯的窗口,甚至有的楼一整栋漆黑一片,一点光亮都没有。 “看这里。”宁书艺拿着手机,指着屏幕一角给霍岩看,“这边隐隐约约有彩色灯光闪烁,感觉像是那种氛围彩灯,那个方向能看到窗台的一角,所以彩灯应该是在窗口。 咱们就找哪个亮灯窗户上面有氛围灯就行了!” 霍岩盯着直播间看了看,点点头:“明白。” 有了这个特征,他们很快就锁定了目标,就是这一片住宅区其中一栋楼的一户顶楼住房。 这个楼层倒是挺让人放心的,至少可以排除掉有人狗急跳墙,想要跳窗户逃跑的可能性了。 宁书艺依旧没有离开羊小羊直播间,几个人悄无声息地上楼,到了门口,霍岩看了一眼宁书艺,得到她的授意后,叩响了面前的那扇老旧防盗门。 霍岩手劲儿不小,敲门的声音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响亮,宁书艺的手机音量没有开,但是从直播间里杨慧姝本人的反应来看,她是听到敲门声了的,并且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紧张兮兮地朝镜头以外张望过去。 很快评论区就开始滚动起了粉丝的询问,他们也通过直播听到了敲门的声音,也看到仙女羊小羊的诧异和紧张,于是纷纷在直播间里提醒她,大晚上的不要轻易给人开门,一定问问清楚是谁。 还有人让她不要下播,拿着手机过去询问,这样一来会比较稳妥。 第七十四章 金玉其外 看样子,他们的确是找对了地方,这就是杨慧姝的住处。 霍岩又敲了几下门,依旧力道十足,敲门声在黑暗的楼道里面甚至像是产生了回响。 直播间里的羊小羊看起来更加紧张了,这种听起来就来者不善的敲门声,又是在这样一个破烂老旧,几乎快要荒废了的住宅区里,换成是谁都会害怕。 但是她的直播并没有停,拿着手机一脸紧张惊恐地慢慢朝门口移动,不过她的镜头离自己很近,整个屏幕上都只能看到她自己的那一张脸,并不能够看清楚家里面的背景,只能看到似乎她离开方才的房间之后,周围就都变得很昏暗,并没有开照明灯似的。 评论区里的粉丝也明显紧张起来,宁书艺看到有人说听羊小羊的呼吸声都透着紧张和恐惧,甚至有人开始询问羊小羊是哪里人,能不能帮她打电话报警。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猎奇心理,羊小羊的直播间里人数开始不停的增长,她这边突如其来的紧张气氛引来了诸多围观的网友。 霍岩还在继续敲门,但是杨淑慧虽然看起来紧张和害怕都是实打实的,但是她却并没有急着到门口来询问,反而愈发磨蹭起来。 这个人不会是看到自己的处境引来了许多围观者,让直播间的人数空前增长起来,所以想借机会制造一波热度吧? 宁书艺看着直播间里杨慧姝的一举一动,心里面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一个猜想。 一般来说,一个独居女性,晚上忽然遇到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必然会紧张,会想要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尽快打发走敲门的人,或者是找朋友求助,甚至报警。 杨慧姝却一边紧张着,一边盯着直播间暴增的人数,磨磨蹭蹭,不采取任何行动,既不应门,也不寻求帮助。 如果真的是自己猜测的那样,那杨慧姝这个人可真的是为了出名什么都豁得出去! 估计是被直播间里的评论催促了太多遍,杨慧姝终于又移动起来,光线昏暗的环境下,屏幕上只能看到她的一双大眼睛,眼神闪烁,满是慌张。 “谁?”那扇门里终于传来了一个女声的询问。 “警察!杨慧姝,请你开门!”霍岩跺了跺脚,走廊里的声控灯很显然是坏掉了的,他拿出手机,打开手电功能,照着自己的证件,放在门镜前,好让门内的人能看的清。 他的答话很显然不仅被门里的杨慧姝听清了,就连她直播间里的人也都听得清清楚楚,评论区立刻滚动起了许多的惊叹号。 也有人提醒她不要一听说是警察就放松警惕,万一是有人假冒警察的身份意图不轨呢! 可是杨慧姝本人在听到了霍岩的话之后,脸上的神情明显发生了变化,她原本的紧张更多的是一种忐忑和狐疑,现在则更多了几分慌张。 就在评论区还在提醒她注意安全,怀疑门外是有人冒充警察,毕竟无缘无故哪有警察会大晚上突然上门找人的时候,杨慧姝突然之间退出了直播。 原本还热闹的屏幕一下子黑了下去,只剩下一个下播提示。 宁书艺把手机塞回衣服口袋里,与此同时,门也打开了。 破旧的防盗门缓缓打开,杨慧姝穿着的方才直播间里看到的那身衣服站在门里,手里握着手机,打着哆嗦。 霍岩把门拉开到最大,以免杨慧姝忽然反悔又试图关门,同时也把自己的证件向前递过去,让她能看得清清楚楚:“杨慧姝,我们是W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有一个案子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杨慧姝此时此刻看起来,可是一点都不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了。 或许是因为离开了美颜滤镜,又或许是因为她现在吓得不轻,此刻她的脸色惨白,一副随时随地都哭出来的样子,与平日里刻意营造出来的不食人间烟火般的仙女气质迥然不同。 “我……我得换件衣服……”她哆哆嗦嗦地开口,一边说身子还一边在打晃。 宁书艺走上前,对她点点头:“可以,我陪你进去换。” 杨慧姝很显然并不想要这样的安排,但是她也自知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于是便没有吭声,默默转身往屋子里走。 宁书艺跟在她身后,顺便伸手摸了摸门边的墙上,摸到了电灯开关,啪一声,原本黑漆漆的客厅里亮起了昏黄的灯。 这灯光来自于一个吊在天花板上孤零零的节能灯泡,虽然远远谈不上明亮,但是却也足够照亮屋子里面的环境,门口的众人看到,都不禁有些诧异。 这屋子很小,一室一厅,充其量五十平米,不会更大了。地面是破旧不堪的水泥,铺着一层已经不知道多少年在市面上见不到的地革,地革早就看不出原本的花色,还破了好几处。 墙壁更是粗糙的白粉墙,不知道是年头太久还是受潮的缘故,有好几处开裂掉墙皮的地方,墙角还凌乱的堆放着许多杂物。 宁书艺也觉得很惊讶,她之前为了调查这个案子,翻看了好多期羊小羊视频,那里面的环境就跟她方才的直播间一样,看起来似乎是一个走简约风格嘱咐。 甚至有一期视频,明明在杨慧姝的身后的白墙上,还能看到阳光照射过来,投射在墙上的法式窗的轮廓,风吹动窗帘的影子,怎么看都应该是住在一个小别墅里才会有的环境。 即便不是小别墅,也怎么都让人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一个肮脏破旧的环节。 跟着杨慧姝走进唯一的一间卧室,宁书艺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 这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这间本来主要用途应该是用来休息的卧室,看起来倒不如说是一个录影棚来得更客观。 这间小卧室里只有角落里摆了一张单人床,堆满了各种杂物,另外一侧靠窗的区域则被用各种背景装饰,布置得非常雅致,甚至墙面都是特意粉刷过,还有一块贴了壁纸。 一旁还有一部投影仪和两个补光灯。 第七十五章 理直气壮 宁书艺认得出来,那就是之前羊小羊视频中的背景。不用说,杨慧姝为了打造一个仙女般的羊小羊形象,特意对这个破破烂烂的房间装饰了一番,用投影仪和补光灯制造出了两个不同的“摆设背景”。 拍摄区域里的精心布置与另一边破烂脏乱的环境看起来格格不入,也让人更加强烈的意识到这个姑娘一心想要给自己打造“人设”的决心。 一瞬间,宁书艺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没招谁没惹谁的情况下,杨慧姝会对王雨洛产生那么强烈的敌意。 归根结底,杨慧姝并不是仇富,她仇恨的只不过是那个富的人不是她自己。 杨慧姝哆哆嗦嗦换掉了身上原本直播时候穿的汉服,从铁架床上面那一堆乱糟糟的衣服里面翻出了一套卫衣卫裤套上,原本盘得复古发型也拆了个干干净净,随便捡了一根皮筋把头发绑了个辫子,套了一双运动鞋。 此时此刻的她看起来已经没有了半分仙女的模样,因为紧张害怕,眼神也不再神采奕奕,一双大眼睛变得黯淡无神,看起来就是一个身材消瘦的普通年轻姑娘而已。 “我好了,可以跟你们走了。”她有气无力地对宁书艺说。 回公安局的一路上,杨慧姝就好像丢了魂儿一样,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儿又好像委屈气愤,情绪就和车外的灯光一样,在她的脸上不停变换着。 原本宁书艺还有些紧张,担心这姑娘会不会因为东窗事发,所以情急之下选择跳楼轻生之类的举动来逃避,不想面对法律的惩罚。 不过这个担忧从杨慧姝知道门外是警察之后,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在直播间下播的这个举动之后,就彻底消除了。 她的这个反应可以透露出两种信息。 其一是这姑娘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所以生怕自己与警察之间会产生的对话被直播间里的一众粉丝们听到。 其二就很有意思了,她很显然还有意识的想要维护自己在粉丝面前的形象,还在介意着自己的人气。 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所要面对的是多么严重的法律制裁,还惦记着以后继续自己的营生,千万不要断了前路。 这个杨慧姝,恐怕文化程度没有多高,缺乏法律常识。 宁书艺想到这里的时候,脑海当中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抓住,车子已经驶入公安局大门,将她的思路打断了。 被带到审讯室之后,杨慧姝看起来更加面色惨白,明明温度并不高,她却结结实实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把她原本脸上薄薄的淡妆也给弄花了,看起来特别狼狈。 “杨慧姝,知道为什么把你找过来么?”宁书艺问她。 杨慧姝耷拉着脑袋不吭声,牙齿咬着嘴唇,几乎快要在嘴唇上咬出一道口子来。 “你要是不清楚,我提醒你一下。”宁书艺对她的这种反应习以为常,“王雨洛。还有一个你的程序员朋友,用不用我把他的名字也说出来帮你提个醒儿?” 听到王雨洛的名字,杨慧姝打了个哆嗦,等听到宁书艺提到程序员,她豁出去了一般抬起头,眼泪夺眶而出:“我承认,我承认还不行么!我跟她关系不好!我嫉妒她讨厌她! 我辛辛苦苦营造出来的效果,付出那么多才换来的人气,好不容易!结果呢?她就花点钱,买那些高价定制的服装道具,花钱请厉害的化妆师! 我费那么多心血才能够换来的人气和注意力,她就拿她的臭钱就都轻而易举的抢过去了! 我那么辛苦的努力经营自己的这个账号,就是希望能够红一点,在这个圈子里站稳,多点人气,以后就会有机会多接一些活动,多接活动就能多赚钱! 我做的所有努力,就想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条件,这有错么?我容易么! 她明明什么都有,有钱,想要什么就能轻轻松松得到什么,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些事情上面做那么大的文章! 结果她就偏不,非要跑来炫富,非要花钱堵我的路! 偏偏网上就有那么多嫌贫爱富,捧高踩低的人!自从发现我和王雨洛是一个社团的成员,就开始对我阴阳怪气,跑到我这里来鸡蛋里挑骨头,顺便捧王雨洛! 王雨洛除了有钱,她有什么好!他们不就是势利眼! 而且不止是那些人,包括社团里的人也是一样!最初见到我都围前围后,觉得我是社团里面在圈内最有名的,人气最高,一个两个都希望能跟着我沾光,蹭点人气。 王雨洛来了之后,三天两头拿很贵的手办什么的跑来送给这个送给那个,就连社团的社长都被她给收买了,对她态度格外客气! 凭什么啊?!有钱就可以这么糟践别人的努力么? 我就是气不过,主意是我想的,电影票是我买的,那个帮忙的是我粉丝,他什么也不知道,我也没跟他说实话,所以这事儿责任在我,跟别人没关系!” “你对自己粉丝倒是挺仗义,对王雨洛怎么就那么大的仇恨?”宁书艺觉得杨慧姝有一点不可理喻,“她生前主动和你别过苗头,做过什么伤害到你本人的事情?” 杨慧姝垂着眼皮,偷偷翻了一个白眼:“没有。但是不管她有没有主动那么做,后果都是一样的啊! 就因为她的存在,才导致了我所有的困境!害我被那些势利眼阴阳怪气骂,人气差一点掉下去回不来! 难道说这些,她王雨洛久一点责任都没有么?如果她一个富二代,不跑到我的圈子里来炫富秀优越感,那这些不愉快就都不会发生了! 而且,她没主动做什么,我也没主动怎么着她啊!就是一部电影而已,我匿名请她看电影,难道犯法么? 更何况腿长在她自己的身上,她收到消息,自己跑去兑换了电影票,自己看完出了问题,这跟我有什么责任? 那场电影很多人都看,也没见谁出事的,她出了什么事,那也是她自己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自己作的,那跟我可没关系!” 第七十六章 间接故意 “你知道王雨洛在外面的事情?”其实在发现杨慧姝谋划着在“真心话爱上大冒险俱乐部”附近的私人影院给王雨洛安排一场恐怖片的时候,宁书艺就基本上确定了,杨慧姝对王雨洛的小秘密必然是有所了解的。 只不过以她们两个人的关系来说,这很显然不会是来自于王雨洛的主动分享。 事到如今,杨慧姝似乎也没打算再遮遮掩掩,被宁书艺一问,便直接点头承认了。 “对,我知道!我最开始就是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儿,她一开始到社团来的时候,也没有那么人来疯,多少还有点拘着放不开。 到后来可好!就感觉有的时候还正常一点,有的时候参加活动,整个人就有点兴奋,就跟电影里看到过的那种,嗑到high的样子似的!” 杨慧姝一脸鄙夷地讲述道:“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儿,她有什么特殊的癖好,祸害自己,祸害家里的人和钱,跟我们没关系,但是我们挺好一个社团,不想被她拖累。 结果没过多久,我逛街的时候凑巧遇到她,我看她神神秘秘的,就偷偷跟着她,发现她去了一个什么会员制的俱乐部,外人不让进。 我就在外头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她就出来了,又是那种整个人开心得快要飘起来的样子! 我就知道不对劲了,他们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就喜欢出入一些不三不四的场所,碰一些不该碰的东西了么!” “所以你就策划着请她‘看电影’了?”宁书艺对杨慧姝偏执的观念和恨意感到有些惊讶。 “对啊!”杨慧姝梗着脖子,“请人看电影不犯法吧?请人看恐怖片,不犯法吧? 请人看恐怖片,但是做好事不留名,这也不犯法吧? 我只是匿名送了她两张票,地点选在那个什么神秘兮兮的俱乐部附近,这更加不犯法吧? 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那是她王雨洛自己的事,碰了那种东西之后跑去看恐怖片,也不是别人强迫她的,出了事也不是别人的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一手造成的!” “就因为你们之间的那一点点龃龉,甚至连龃龉都算不上,只是你单方面觉得被王雨洛挡了路,所以就要借题发挥,借刀杀人?”宁书艺着实无法理解杨慧姝的想法。 似乎是她把王雨洛所造成的影响说得过于轻描淡写,原本梗着脖子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模样,杨慧姝这会儿忽然有些恼火起来。 “什么叫‘就因为’?!这还不够么?!”她的声调陡然拔高起来,“你们知不知道,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在这个圈子里,付出了多少? 别人可能是为了美,可能是为了一个业余爱好,花钱轻轻松松解决所有装备问题,我呢?!我是实实在在拿这当做自己的职业来做的! 我为了做衣服,自己学裁缝手艺,然后又要学手工!我不光要手巧,还得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他们就吃不食人间烟火那一套! 我这么努力的迎合那些人,就是希望更多的吸引人气,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这边眼见着终于有了一点点效果,我离成功又近了一点点,她王雨洛冒出来了! 她不费吹灰之力,就靠家里头给她拿出来挥霍的钱,天天东游西逛,吃香喝辣,还惹得网上一群嫌贫爱富的势利眼捧着她来骂我! 我千辛万苦挣扎到这个程度,稍微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她给毁了,怎么就成了‘就因为’?!” “所以你安排这一切,是想要看到王雨洛在恐怖片的惊吓之下猝死?”宁书艺没有去和她争论,而是又向她确认道。 杨慧姝眼皮翻了翻,嘴唇蠕动着,脸上划过一丝犹豫,似乎是在承认和否认之间有着一个短暂的摇摆。 最终,她还是选择坦荡到底:“对,我就赌一把而已。反正王雨洛碰了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她自己心里清楚,我把电影票订在那里,她经得住诱惑就没事,经不住诱惑……那就看自己的命够不够大了! 我以前只是听别人说,他们那些人一旦碰了那种东西,不光是身体上有瘾,心里也有心瘾,心瘾犯了那就一丁点儿诱惑都耐守不住! 我也是道听途说,反正现在事情的结果就是这样,看样子那些说法应该是真的吧。” “杨慧姝,你高中毕业之后,有没有继续读书?”宁书艺忽然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让杨慧姝也有点始料未及,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那你平时有没有读书看报听新闻的习惯?或者说,有没有留意过一些法律科普类的东西?” 杨慧姝又摇了摇头,嘟囔了一句:“我哪有那闲工夫……”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故意杀人,从主观要件可以分成两种,一种叫做直接故意,一种叫做间接故意。 直接故意就是你恨王雨洛,所以你动手杀了她。 间接故意就是你恨王雨洛,但是你没有直接动手去杀害她,而是在明知道某一件事能够导致她丧命,但你偏偏故意引导她去做那件事,最终促成了死亡结果的发生。 你明知道王雨洛有可能在那一带接触违禁品,并且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受到强烈刺激会有可能导致猝死,你故意订票,诱导王雨洛去看那部恐怖片,并且内心里还希望她真的能够因此丧命,你这就是间接故意杀人,同样逃脱不了法律的惩罚!” 杨慧姝估计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法律规定,她的脸一下子又惨白下去,两个眼珠几乎快要从眼框里面冒出来:“你、你是不是蒙我?!是不是王雨洛家里有钱,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让你们给我扣罪名?!” “你可以开口就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我们给你定罪却是需要证据确凿的。”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每个人都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一点你应该在算计王雨洛之前就有一个认识才对。” 第七十七章 不对劲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严重的法律惩罚之后,杨慧姝似乎有些后悔前面所表现出来的“坦荡”。 但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再加上她的那位程序员粉丝因为害怕,已经把两个人之前沟通的所有对话内容都提供出来,康戈也在恢复被程序员删掉的东西。 这些证据摆在面前,也由不得杨慧姝再抵赖不承认了。 在一番狡辩之后,她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提供了购票凭证,基本上她的作案动机和作案过程都已经十分清晰,现在需要的就是送去省厅的样本得出检验报告。 如果说有新的发现,那么这件事的结论或许还有其他可能,若是并未见其他异常,那杨慧姝所策划的“恶作剧”恐怕就是造成王雨洛死亡的真正原因了。 处理完这些事,宁书艺回到办公室,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发呆。 她并没有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反而感觉更加困惑,这件事的整个过程都让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不行,我还得去找张法医打听打听!”她沉默了一会儿,忽地起身,对霍岩说了一句,就急匆匆往外走。 霍岩见状,微微一愣,下意识起身也跟了上去,两个人直接找上还没有下班的张法医。 张法医一看宁书艺来了,也不觉得惊讶,似乎习惯了这姑娘的做事风格,笑道:“怎么了?又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了?” “张法医,我想问一问,如果排除掉其他罕见毒素存在的可能性,就单纯以王雨洛死亡事实发生那个时间点上,咱们采样得出的血液残留物浓度,是不是一定能够在惊吓之后导致死亡结果?” “这个么……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百分百肯定的答案。”张法医摇摇头,“血液残留的浓度来说,本身肯定是远没到致死量,但是在那种条件下,受多大的刺激能够发生心源性猝死,这个实在是因人而异,没有一个定论。 换言之,这就是一个概率问题,结合每个人不一样的身体健康状况,区别很大,有的人可能本身心脏不适,走到拐角被那里跳出来的一只猫吓了一下,然后就不行了。 咱们现在只能说,因为在王雨洛的血液之中化验到了那种特殊的蟾蜍毒素,的确会让她在面对强烈的刺激和惊吓之后,有猝死的可能性,但是发生的概率,不好说呀。” “那如果是因为惊吓刺激导致心源性猝死,一般是一个怎么样的过程呢?”宁书艺听完张法医严谨地回答,又提出一个问题。 “这个么……也是因人而异的,快的话,四到六分钟之内就可以完成整个从出现不适到死亡的过程,如果慢一点的话,十五到二十分钟也是可能的。” 张法医很有耐心地给她解答这个问题:“但是不论是快还是慢,都要从出现不适开始,有一个相对比较完整地过程,虽然说叫猝死,但绝对不是突然之间毫无预兆的头一歪就死了!” 说完之后,他看着若有所思的宁书艺,也觉得有些好奇:“我听说你们已经把给王雨洛提供蟾蜍的,还有故意送给她恐怖片电影票的人都抓到了,这个案子还有什么没解开的疑点么?” “我现在暂时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王雨洛死亡的过程还是有些让人觉得不合理。”宁书艺微微皱着眉,表情专注之中透露出几丝困惑,“杨慧姝借刀杀人的这个计划是跑不掉了,但是我现在还有一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虽然说她制定这样一个计划,主观意愿是希望王雨洛死,但归根结底还是赌得成分大,如果王雨洛真的是因为精神刺激导致了猝死,那算是她赌赢了,依法论罪,怎么都是应该的。 可万一她本身并没有赌赢,偏巧王雨洛就在她设计的这个‘局’里死了,那她不就成了背黑锅的人? 虽然说不管怎么样,最好的结论也不过是间接故意杀人未遂,但如果让一个未遂犯背了既遂的锅,真正下黑手的人岂不是逍遥法外了?” “你这种严谨的态度是对的,我们这边现在能做的基本上就已经都做了,就看厅里头什么时候把检验报告发回来,到时候你的这个怀疑就能够一清二楚找到答案了!”张法医很喜欢这个认真到有一点执拗的姑娘,笑着开口安慰她。 宁书艺点点头,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向张法医道了谢,和霍岩一起回办公室去。 她心里并没有因为张法医的安慰而放轻松,依旧满是担忧。 现在的情况摆在面前,杨慧姝的确设计想要让王雨洛丧命,但是王雨洛的死是否源于她的这个计划,却并不是板上钉钉的结论。 王雨洛身边的其他人,倒是也不乏具备作案动机的,只不过因为送检样本还没有发回报告,因此潜在的作案手法又没有办法确定,仅凭动机并不足以确定一个人的嫌疑。 现在就怕杨慧姝赌自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害死王雨洛,但是她赌输了,真凶并不是她。 如果说他们还有其他怀疑的目标,在死因尚不能定性之前,先在明面上高调收押了杨慧姝,作为一个烟雾弹,倒是可以迷惑原本警惕隐藏的真正嫌疑人。 可是眼下他们并没有任何格外值得怀疑的对象,反而是有动机却不具备作案机会的人一大把,在这种情况下,真正的嫌疑人想要浑水摸鱼,伺机脱身,就容易得多了。 甚至还可以利用王雨洛死因没有定论的这段时间拼命的销毁证据,那等到结论拿到之后再展开更深一层的调查工作,恐怕就又要困难重重了。 宁书艺一边往回走,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接手这个案子以来的诸多细节,好几次如果不是霍岩在身后拉住她,她都差一点和拐角处忽然走出来的同事撞上。 回到办公室,宁书艺二话不说便坐到电脑跟前,把那天从电影院放映厅存回来的监控视频重新调出来。 霍岩也坐到了她身旁,宁书艺给他让出一点位子来,两个人对着屏幕仔细观察着。 第七十八章 看电影 “你觉不觉得王雨洛从出现不适反应到死亡,这个过程和张法医描述的有点不大一样?”仔仔细细看过一遍之后,宁书艺问霍岩。 霍岩方才也看得很认真,被她问到,点点头:“她的不适出现得有些过于突然。” 宁书艺连连点头:“对!就是这种感觉!她整个观影过程中,似乎都是一切正常,毫无不适反应,然后突然之间就抽搐,然后丧失意识,出现得非常突兀并且过程很快。 方才监控画面里,王雨洛不管是在蔡欣离开前还是离开后,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适,甚至并没有多少因为情节而做出的惊吓反应。 她的不适是在放在腿上的包掉在地上,她弯腰捡拾散落在地上的东西之后才突然出现的。” 霍岩起身拿过这个案子的卷宗,从里面找到案发现场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物品的照片:“王雨洛包里的东西零零散散有不少,但是可以确定,没有急救类的药物。” 宁书艺在出现场的时候对这件事也还有一些印象,现在看到照片,记忆也更清晰了一点,她仔细看了看照片上散落一地的杂物,有粉饼,有纸巾,还有化妆镜,便携的小香水瓶,钥匙之类的东西。 “这个是什么?”她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指着地上一个小小的半透明白色胶囊状的不明物体,问霍岩。 霍岩摇摇头:“这东西当天在现场我有注意到,看不出是什么东西。但是就像你说的,确实没有救心丸之类的急救类药物。” “她弯腰下去之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还是在那之前就因为电影的情节刺激,产生了不适,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呢?” 宁书艺有些疑惑地嘟哝着:“弯腰捡东西,东西也没捡起来,人就突然之间出现了痛苦抽搐很快就死了,这实在不像是那种致幻蟾蜍配合上电影惊吓能够达到的效果…… 另外,从监控里面影院里其他人的反应来看,王雨洛出事的时候,基本上可以确定,那部电影里面比较恐怖的情节应该是已经过去了。 疑似最吓人的时候没有出问题,反而是剧情平静了之后,才出事?” 霍岩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对宁书艺说:“那个私人影院还在放那部恐怖片。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王雨洛是不是在情节转向平静的时候出的事,靠观众的反应才不够靠谱,不如亲自去看一看。 这种片子,你敢不敢看?” “人我都不怕,我还怕鬼?!”宁书艺听出了霍岩的意思,立刻起身,“走着!咱现在就去眼见为实!” 两个人下楼上车,走了半路,宁书艺才想起来:“你怎么知道那个私人影院还在上映那部片子?” “那天出现场的时候,我顺手注册了他们那边的会员,想看看都什么途径可以知道这种不许公映的恐怖片的放映信息。” 宁书艺看了看他,觉得这人别看瞧着是一副粗犷硬派作风,实际上心还是挺细的,想东西比较周全。 两个人很快就熟门熟路来到了那家私人影院所在的商场,这一次只有他们两个人,影院的经理也没在,售票处的人并不认识他们,所以也没有起什么疑心,很自然地给两个人出了票,还询问他们要不要顺便买个小食套餐。 当霍岩表示了明确而果断的拒绝之后,售票处的小姑娘忍不住给了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此时距离开场还有不到十分钟,两个人拿了票便直接入场找到座位落座,专注地等着电影开演。 这一次观影的放映厅比王雨洛出事的那个略小一点,估计出事的放映厅也不敢这么快就重新投入使用。 和王雨洛出事那个放映厅不同的是,这个放映厅里都是双人沙发,所谓的“情侣座”,和他们同场观影的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小情侣,女孩儿抱着爆米花和奶茶,和男朋友坐在一起,嘀嘀咕咕讨论着网上关于这部片子恐怖程度的传闻。 只有宁书艺和霍岩夹在中间,正襟危坐,手里头既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落座后也没有什么交流。 坐在他们斜后方的一对小情侣很显然是对他们感到有些好奇的,宁书艺听到那个女孩儿小声对男朋友嘀咕:“我猜这是电影票买完了之后闹别扭了,又不能不来,带着情绪过来的!要不然哪有看个电影这么‘井水不犯河水’的!” 她的男朋友很显然有着不同见解:“你懂什么,我看这哥们儿挺有一套的!摆明了是俩人闹别扭冷战之后,他故意青女朋友来看店呀,选了这么一个恐怖片。 你想一下啊,一会儿一开演,鬼一出来,女朋友一害怕,那是什么反应?铁定得往他怀里钻啊! 到时候他顺势那么一搂,关键时刻再安慰几句,提供一点安全感,一场电影看完,冷战局面不就打破了么!” 他的小女朋友对他这一套理论还是比较认同的,娇嗔地小声说:“哎呀!你们这些男生还真是诡计多端啊!” 哎呀!你们这些人还真是闲得够呛啊! 宁书艺在前排翻了翻眼皮,对后面那两个热衷八卦的小情侣感到有些无奈。 不过话说回来,任谁也想不到她和霍岩是因为案子的事情跑到这里来“眼见为实”的,人家胡思乱想瞎猜,倒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很快电影就开始了,随着灯光的熄灭,放映厅里的气氛也逐渐随着电影剧情的展开而变得一惊一乍起来。 霍岩端坐着,他对这种神神鬼鬼的影片从来都不感兴趣,但是客观来说,这部电影在特效的制作方面应该算是下了本的,那女鬼的脸第一次突然闪现在大银幕上的时候,放映厅里引起了一片惊呼和倒吸气声。 他扭头看了一眼宁书艺,发现宁书艺表情专注,正在随身携带的小记事本上记录这一个惊吓点的时间。 宁书艺平时其实胆子不算小,但是也不至于大到这种地步,主要是这一次她的注意力压根儿就没有在电影剧情上,甚至可以说是打从一开始就在专心致志盼着“鬼”出现,好让她记录每一个时间点。 在这样“有备而来”的状态下,还能被吓到,那才真的是活见鬼了。 第七十九章 美美 就这样,一场电影放完,宁书艺的小本子上记了一串时间点,电影结束,灯光一亮起来,她就起身,叫着霍岩一同率先离开了放映厅。 他们后排的那对小情侣一脸遗憾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这哥们儿计划倒是挺好的,就是没想到他那女朋友胆子居然这么大!”男生对女朋友感叹说。 女生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看那个小姐姐长得娇滴滴的,不像是胆子那么大的人啊。 八成啊是她太生她男朋友的气了,所以就算是咬牙硬抗,也得装得不害怕!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的计划得逞! 不过连男朋友安排看电影,她都不肯下台阶,那得是多大的矛盾啊!你说,是不是劈腿渣男求复合的戏码啊?” …… 急急忙忙的宁书艺并不知道她和霍岩离开之后,身后两个好奇心爆棚的小朋友居然在他们身上编排了一场爱恨纠葛的剧情。 事实上最近这几天她每天晚上都被楼上的租房户搅扰的没有办法好好休息,白天的时候她还问过宁爸爸和宁妈妈,他们老两口那个房间到了晚上倒是还算安静,没有多大动静,仿佛楼上的人是专门在她卧室顶上闹腾似的。 再加上白天里面又忙,她最近的休息质量可以说是堪忧的。 方才的电影在前三分之二的时候,她还能够因为惊吓点的频繁出现而聚精会神做记录,等到了后三分之一,剧情着实是有些过于平淡,她忍不住有点昏昏欲睡起来。 一直到临近电影结束的时候,最后一个惊吓的到来,才让她稍微精神一点儿,影片结束之后,忙不迭离开放映厅,到洗手间里去用冷水洗洗脸,提提精神。 正洗着脸,里间的说话声却飘进了宁书艺的耳朵,一瞬间便抓住了她的注意力。 “李姐,一会儿你去不去那个锁了的厅打扫卫生?我刚才听前头说,经理打算把之前出事锁了那个放映厅重新投入使用。”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从洗手间里间传来。 “不去!我说肯定都不去那屋,打死我,我都不去!我跟你说,你也别去,那个放映厅以后咱都别靠近,邪性得很!” “啊?这话怎么说的啊?经理不是说,之前那个厅出事,是因为那个女的自己有心脏病,没搭理咱们这边张贴的购票须知,所以看电影的时候被吓死了,跟咱们没关系么!” “他说你就信?!他那人什么都不多,就屁话多你还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那屋一开始死了个小姑娘,警察不是都来了么,警察前脚走,后脚他让我们进去收拾卫生,结果一进去就发现啊,美美死里头了!” “啊?美美死了?!” “可不么!你说警察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呢,警察前脚走,后脚美美就又死在那屋了,多邪门儿!” “可是不对啊,那警察都去过那屋了,也没什么事儿啊……” “你这人,你能跟警察比么!他们天天都跟什么事儿打交道啊!他们都是一身煞气的人!镇得住那种一般的邪祟!” 宁书艺越听就越觉得很奇怪,赶忙抽了一张纸,擦了擦脸上的水,一挑帘子进了里间。 两个穿着保洁员服装的中年女人正一人手里支着一支拖把,在里面聊着天,冷不防有人进来,两个人吓了一跳,连忙刹住话头儿,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们好,方才我在外头听见你们说什么死了人的放映厅里面,后来又死了一个叫美美的?这是真的么?”宁书艺直接走到两个人面前,开口询问。 两个保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把宁书艺迅速打量了一遍,年纪大一点的那位摆摆手:“没有没有,你听错了!我们这儿瞎聊天呢,跟你没关系。 你要用卫生间啊?那你用吧,我们出去干活儿了!” 说着她就推着另外一个保洁往外走,很显然并不想和不认识的陌生人聊方才她们两个在探讨着的话题。 “两位,请等一下。”宁书艺也不想浪费时间和她们套话,反正事已至此,听起来她们的意思是那放映厅之后又发生了敏感,可是警方却没有得到通知,这让她选择直接摸出自己的证件来,出示给两个保洁员看,“我是W市公安局的,正在调查之前放映厅里的命案。 你们说在一名女性观众死在放映厅之后,又死了一个叫美美的人?” “啊?”方才急急忙忙想要回避的保洁,看到了宁书艺的证件之后,原本刹住了脚步,结果听完她的询问之后,脸上的表情又困惑起来,“人?不是不是!哎哟!小姑娘你误会了!不是人,是美美!” 另一个保洁员一看造成了误会,也忙不迭解释:“是啊,美美是我们这个电影院里面收留的一只流浪猫!不是人!哎哟,被你那么一说,还把我一个给吓一跳! 美美是我们这的一只猫,长得好看,总溜进商场来偷吃东西,保安看到了就得追着往外赶,后来不知道怎么跑到我们这一层来了,就被我们经理收留下来。 平时来看电影的人,好多都特别喜欢它,说它一只眼睛黄一只眼睛蓝,太好看了,所以就叫它美美!” “你说这只猫是在我们那天离开现场之后,被发现死在放映厅里的?死在什么地方?”宁书艺得知死的是一只猫之后,略略松了一口气,但仍然觉得有些疑惑。 当日出现场,毕竟涉及到了一起命案,整个放映厅她们都是有仔细检查过的,并没有看到过一只猫。 “猫就死在两排椅子中间的夹缝里。”一个保洁员给她比划着,“哎哟,那个样子啊!我现在想着都害怕! 我们也不知道美美什么时候溜进去的,是你们公安局那天走了之后,也就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吧,猫找不到了,别处都已经检查过,就那个放映厅,你们走以后经理锁起来的,那儿没看过。 别处实在是找不到,就把那个厅打开看一看,结果一看还真在那边,已经死得透透的了! 那美美啊,浑身上下也没看出有什么问题,死得那模样,拧拧巴巴的,看着就挺痛苦。 人家都说猫有九条命,从楼上掉下去都能活,哪可能溜达进放映厅,一共一个来小时的功夫,那屋那么大,又闷不着,怎么会就死了呢! 所以他们私下里就议论,说是不是那屋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放那种片子本来就……就不太吉利……” 第八十章 发现 “平时那只叫美美的猫,也会去各个放映厅里面睡觉或者转悠么?”宁书艺同她们确认。 两个保洁都点头表示是这样的。 “美美平时喜欢找没有人的放映厅睡觉,不饿想睡的时候有的时候确实是找不到它,哪里都去,但是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而且美美别看之前是流浪猫,但是它特别小心,自从被电影院这边收留了之后,不是我们电影院里的人给它喂食,别人给什么它都不吃! 再者说了,那天你们警察来,处理完了就走了,那屋我们都觉得害怕,根本没人敢去,谁能给它吃啥啊! 就是因为怎么想都想不通,就越觉得害怕得厉害!” 宁书艺感觉自己刚听到这些,心跳都不由自主加快了好几拍,她不得不深呼吸两次,让自己冷静下来,又问那两个保洁:“那美美被你们发现死了以后,是怎么处理的?” “就把那个放映厅锁了,这几天一直也没有人再敢进去,这不是好几天过去了,也没有什么事儿,我们经理就又憋不住了,琢磨着想要重新把那个放映厅用上,要不然闲着不是耽误他赚钱了么!”保洁回答。 宁书艺摆摆手:“不是说放映厅,我的意思是那只猫,你们是怎么处理的?” “哦,你说的是怎么处理的美美啊!”保洁恍然大悟,“我们虽然害怕,但是觉得猫也怪可怜的,之前到处流浪,被这边收留也就过了一年多的好日子,这又莫名其妙就暴毙了! 所以就找了一个盒子,给它装里头,拿到这附近走路十几分钟开外,有一个公园,在公园里挖了个坑,给它埋了!” 宁书艺连忙又询问了猫埋在公园大致什么方位,保洁虽然有些疑惑,不知道警察为什么对死了一只猫这么重视,但还是努力回忆了一番,有些吃不准,还特意打电话问了当时一起去埋猫的同事,把尽量准确的方位告诉宁书艺。 宁书艺谢过两个保洁员,又请她们给经理带个话,暂时先不要重新启用那个放映厅,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电话联系自己。 两个保洁一听说公安局的人不支持启用那个吓人的放映厅,也很高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高高兴兴答应下来。 宁书艺出了洗手间,便拉着霍岩赶忙走,一边步行赶往保洁提到的那个附近公园,一边同霍岩把方才听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到了公园里,他们先确定了一下大致的位置,然后找到公园管理处,说明情况,并借来了铁锹之类的工具。 公园管理处虽然也很疑惑,不知道一只死猫为什么值得警察跑来这么急着要挖要找,虽然答应了让他们可以去挖,但是提了条件,挖过之后一定要恢复原状才行。 霍岩一口答应下公园管理处的条件,拎着铁锹就走,宁书艺还想再借一把,也被他拦住了:“这一点活儿有我就够了,还不至于用你帮忙。” 宁书艺没和他争论这件事,两个人来到保洁描述过的那片林子,开始寻找被掩埋掉的死猫。 虽然说保洁已经尽量精确地描述了她们埋猫的地点,但是奈何这树林里面的树,十棵有八棵看起来模样都差不多,所以这个“精确”的程度也很有限。 好在霍岩这个人,别看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实际上脾气倒是并不急躁,很有耐心,或许这与他之前作为狙击手的身份也有关,耐不住性子可完不成那么重要的任务。 他根据宁书艺的描述,在比较可能的位置上,这里挖一挖,那里挖一挖,大概挖了五六个坑之后,终于有了发现,从一棵树旁边挖出了一个又厚又硬,四四方方的纸箱子。 宁书艺小心翼翼地打开纸箱子,里面果然是一只死去的猫咪。 幸亏最近这一阵子倒春寒,地温还没有升高,方才霍岩挖起来都不是特别省力,所以那几个保洁埋得也不是特别深,再加上最近几天都没有什么降水,那只猫的尸体相当于浅埋在地下,在地下低温的帮助下,保存得相当完好。 并且得益于那两个保洁员给猫准备的这个纸箱,质量非常好,里面干燥且干净,能将猫保存得如此“原封不动”,让宁书艺十分惊喜。 霍岩动作麻利地把方才的几个坑都重新填平,并且三下两下就把表面也处理得根本看不出来有被挖过的痕迹,就连远远跟过来查看情况的管理员都愣是没挑出什么毛病来,还饶有兴趣地凑过来,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问题霍岩自然是不会浪费时间去回复,两个人归还了工具之后,就带着那具猫尸驱车返回局里。 这只猫的尸体正如保洁员的描述一般,姿态扭曲,看起来就满是痛苦,像是因为中毒导致的死亡。 带回局里之后,宁书艺他们径直到找到张法医把猫的尸体交给他,并把从电影院那边了解到的情况也说了一遍。 “我觉得在我们刚处理完王雨洛的死亡现场之后,仅仅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这只猫就也以这样扭曲的姿势死在了放映厅里,这两件事之间说不定是存在联系的! 或许导致王雨洛中毒死亡的东西还残留在那个放映厅当中,这才导致了这只猫进入之后不管是误食还是误触,一不小心丢了命。”她对张法医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这确实是一种合理怀疑。”张法医点点头。 这时,帮忙把猫尸从盒子里取出来的霍岩,忽然抬手示意了一下其他人:“我这边有点发现。” 宁书艺疑惑地走到跟前,看到他把刚刚放在操作台上的猫尸的一只爪子小心地抬了起来,让他们能够看清楚猫的爪缝。 在那只猫的爪缝里,似乎夹着一只虫子,很显然,那只虫子被夹在爪子缝隙当中也早就已经死了。 那虫子不小,被猫爪缝夹着仍旧能够露出一点尾部和细小的腿。 一个商场里面的私人影院,应该不至于随处可见各种爬虫,尤其是这样的一个季节,就连公园里面都还没有多少虫子的踪迹,就更别说商场那种环境了。 张法医连忙拿了工具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死去的虫子从猫爪缝里取出来。 而那虫子的模样也让在场的人都有些愣住了。 第八十一章 真正死因 那虫子的模样长得实在是有些奇怪,看起来像是一只蚂蚁,但是又比寻常见到过的蚂蚁个头儿要大得多,样子也不大相同。 这只大蚂蚁体长足有两公分左右,硕大的头颅前面有一对锋利的锯齿状颚部,看起来就很凶的样子,在硕大的头颅后面是细得离谱的中段,以及一个圆圆的肚子。 宁书艺努力在自己的脑海之中搜索关于这种奇怪蚂蚁的相关信息,但是无奈于之前她的知识范畴并不包括太多昆虫类的相关知识,也只能茫然作罢。 “张法医,这是一种蚂蚁吧?”她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傻话,但是又没有办法,毕竟这虫子长得好像蚂蚁,却又和寻常蚂蚁完全不同,让她吃不准。 张法医苦笑摊手:“这个我也吃不准,这玩意儿以前我也从来没见过。” 霍岩指了指那只死去猫咪的猫爪:“肉垫儿上有一个细微的伤口,可能是这只死虫子造成的。” 张法医和宁书艺顺着他指的地方看过去,发现猫爪肉垫靠近绒毛的位置,果然有一个小小的伤口,从伤口的形状和深度判断,的确像是那只怪虫子咬出来的。 “小伙子眼神儿真不错!”张法医毕竟已经不年轻了,想要看清那个细小的伤口,都得借助眼镜的帮助,他看看霍岩,感叹道,“想当年我也是有一副好眼神儿来着,当时我师父还说,我的眼镜是自带放大镜的。 这伤口的形状确实符合那只虫子颚部的大小形状,如果真的是这只虫子造成的话,那这虫子可不简单了! 这猫死的姿态很显然是中毒,虫子被夹在猫的爪缝里面,伤口位于肉垫儿和毛的边缘位置,很有可能是猫在抓这只虫子的时候,把虫子按在爪子下面,被虫子咬伤,引发中毒死亡。 因为猫被咬伤之后很快就毒发身亡,所以爪子收紧,虫子被夹在爪缝里无法挣脱,最后也死了。” 宁书艺有些吃惊:“那岂不是说明这只虫子毒性非常大? 这种虫子,绝对不是咱们这边常见的东西,咱们W市这个季节连寻常的小虫子都还没有出来活动,那么一个位于闹市区的商场高层的电影院里,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冒出来这种体型又大,又奇形怪状的剧毒怪虫呢?” 她看向霍岩,很显然是已经联想到了很多东西,霍岩和她眼神相对,心里面也是一片了然。 张法医经验丰富,两个年轻刑警能够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已经意识到了。 “我这就再对王雨洛的尸体进行一下仔细检查,看看有没有类似的小伤口。”他拿出手机,给猫爪上的伤口拍了一张照,对两个人说了一句,就转身急匆匆地走开了,把宁书艺和霍岩留在了办公室里。 不一会儿,张法医去而复返,从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透着几分兴奋的。 “找到了!”他对两个人点点头,“在王雨洛的指甲缝隙里,也找到了一个很细小的伤口,方才我对比过,和猫爪上的伤口看起来非常相似。 所以王雨洛的死因很有可能与这种奇怪的虫子有些关联!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弄清楚这只怪虫子到底是什么品种,是不是有毒,如果有毒,是不是什么罕见毒素。 只要弄清楚了这些,等王雨洛的检验报告从省厅发回来,咱们就可以有一个明确的定论了!” “可是谁能帮咱们鉴定这虫子的品种呢?”宁书艺有些犯愁。 张法医一拍脑袋:“瞧瞧我这记性,差一点就忘了!你跟你们队的纪渊熟不熟?他之前为了查案子,曾经特意找过农业大学的昆虫专家咨询过很多事情。 或许他能有途径来帮你们找专家确认一下这只虫子。” “行!我跟他还挺熟的,那把虫子给我带回去吧,我交给他,请他帮咱们去确认一下!”宁书艺立刻点点头。 张法医拿了一个透明的标本盒,把那只怪虫子小心翼翼地放在里面,交给宁书艺,顺便忍不住感慨:“纪渊最近这一年多变化还是挺大的,感觉整个人都松弛多了,没有以前那么重的心结,有点以前刚来局里那会儿的样子了!” 宁书艺也笑了,点点头:“都是夏青的功劳!” 谢过了张法医,把那只死猫也留在这边,宁书艺和霍岩带着那只装在标本盒里的死虫子返回队里去找纪渊。 他们两个人回去的时候,纪渊和夏青恰好还没有走,宁书艺一看到两个人都在,连忙冲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稍等。 “纪渊,有一件事需要找你帮帮忙。”她一边开口一边示意霍岩把标本盒交给纪渊,“听说之前查案的时候,你联系过农业大学的昆虫专家?能不能帮忙找专家帮我们鉴定一下,这个是一只什么虫子,有没有什么毒性?” 纪渊从霍岩手中接过标本盒,对他点头致意:“行,我明天一早就去农业大学帮你们问,有答复了就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夏青也对霍岩笑了笑,之前她因为一桩案子被人挟持成了人质,当时情况十分危急,是刚刚被W市公安局刑警队收编的霍岩临危受命,与纪渊打了一个完美的配合,击毙嫌疑人,保障了自己的生命安全。 所以她虽然和这位与别人疏离的新同事后来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也还是始终心怀感激的。 把虫子交给纪渊之后,宁书艺和霍岩就又去继续忙手头的工作了,纪渊的视线落在霍岩离开的背影上,一直到他走远了才把注意力收回来。 “怎么了?”夏青有些疑惑地开口问纪渊。 面对自己的搭档,也是自己最亲密的爱人,纪渊向来不会隐瞒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他跟我有点像。” “你们俩?不像吧?”夏青有些疑惑,她并没有觉得两个人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纪渊摇摇头:“不是现在,是之前,我自我怀疑、自我否定甚至自我封闭的那个阶段。 霍岩整个人现在散发出来的气质,都带着我当年的那种感觉。” 夏青挑眉:“我原本以为这人就只不过是单纯的内向,要是按照你的感觉,那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喽!” 第八十二章 打基础 霍岩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人剖析,他正在跟着宁书艺一起重新检查王雨洛当天掉落在现场的个人物品。 “我今天看电影的时候特别记录了一下每一个惊吓点的时间,”宁书艺一边检查一边对霍岩说,“前面的那几个惊吓点出现的时候,王雨洛没有任何不适反应,在蔡欣没有离开之前,她频频和蔡欣交流,状态非常正常。 到了她出现不适的时候,距离前一个惊吓点已经足足过去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而在最后电影结尾的那个重磅惊吓出现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反而是在弯腰捡东西的那个时间点前后,她的状态差异非常大。 在包掉落在地上之前,她没有任何不适,但是起身之后很快就表现出了痛苦,就连散落在地上的东西都没有捡回来,人就不行了!” 霍岩从证物当中找到了那个透明塑料胶囊一样的东西,递给宁书艺。 宁书艺也正要找这个,见他先一步找到,还递给自己,着实有点惊讶,毕竟自己能想到这一层,霍岩的脑子也很聪明,同样想到了并不奇怪。 厉害的是,他自己不但想到了,还揣测到了自己的意图。 “这东西,应该刚好可以用来装那只怪虫子吧?”她把证物袋拿高了一些,仔细观察着那个陌生的小容器,“你看,这上面还有镂空的透气孔,把昆虫装在里面也不用担心憋死。 这个小胶囊在现场被咱们找到的时候,就是这样从中间微微打开的,对吧?” 霍岩回忆了一下,笃定地点点头:“嗯,没错。” “也就是说,有人把装了毒虫的塑料胶囊偷偷藏在王雨洛的包里面,希望她在翻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胶囊碰开,然后遭受到毒虫的叮咬。 王雨洛在看电影的时候,包掉在地上,里面的东撒了出来,塑料胶囊很有可能在这个时候被摔开,那只虫子从里面爬出来,咬伤了在黑暗中满地摸索着捡东西的王雨洛。 之后王雨洛中毒身亡,咱们出现场的时候凑巧没有碰到那只毒虫,等到咱们离开之后,那只叫美美的猫溜进了放映厅里面,看到虫子,去扑,虫子咬伤它,它也中毒身亡,还把虫子也给夹在爪子里夹死了。” 说完之后,宁书艺忽然有一种恶寒的感觉从脚底下一路爬到头顶,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怎么了?”霍岩见状,有些疑惑地问。 “后怕!”宁书艺心有余悸,“我刚才忽然想,咱们其实还挺幸运的,去出现场的时候,那只虫子不知道爬到哪里去了,没有被我们遇到,不然的话就两种可能性。 要么不知情的状态下一脚把虫子踩死了,踩得稀碎,那咱们想要找到王雨洛的死因,又难上加难了。 要么一不小心接触到还活着的那只虫,被虫子咬伤……以王雨洛和猫的死亡速度,这虫子的毒性可不是开玩笑的!只怕是要非战斗减员了! 也幸亏那只不走运的猫,把虫子按在爪子下面,夹在了爪缝里,否则咱们想要找到王雨洛中毒的根源,那也不知道要费多大周折。” 霍岩点点头,算是对宁书艺的观点表达了赞同,只不过他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心有余悸,嘴里说的也很淡定:“对,要是把虫子踩死了,找不到,确实很麻烦。或者虫子跑出去,咬伤不相关的人,也很糟糕。” 宁书艺扭头看了看他:“你就没担心过自己被毒虫咬?” 霍岩淡淡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又好像已经给出了答案。 折腾完手头上所有的事情,也把王雨洛的案子又重新梳理清晰,时间已经不早了,霍岩准备离开,回宿舍休息,却见宁书艺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不走?”他有些疑惑地问。 “我今天值班。”宁书艺原本对于值班多少是有些头疼的,但是经过了这几天,每天晚上被楼上叮叮当当地搅扰,现在一想到晚上睡在值班室,竟然有一种莫名期待。 霍岩也察觉到了她语气里的那种如释重负,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决定不要过问和自己无关的闲事,点点头,一个人离开了。 这一晚在单位值班,整夜无事,宁书艺竟然睡了这好几天以来最好的一觉,第二天一早起来,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人果然需要睡饱才能有一个好状态,不光外面的天格外蓝,阳光格外暖,就连平日里觉得索然无味的食堂的包子,似乎都显得可口了一点。 霍岩到单位也很早,他看到已经吃过早饭,精神头儿格外足的宁书艺,愣了一下,看了看时间,冲她一勾手,“走,去健身房。” “一大早就去?”宁书艺刚要和他打招呼,就被他的话给堵了回去,一下子还有点反应不过来。 “现在不去什么时候去?晚上你确定自己有时间有精力么?”霍岩反问宁书艺,“之前是你说要让我带你练,如果反悔也没关系。” “不反悔!走着!”宁书艺连忙起身,她之前同霍岩说带自己加强体能的事情,霍岩能答应已经让自己很惊讶了,现在又果然履行承诺,自己哪能临阵退缩呢。 宁书艺这话说得可是相当响亮,只不过后来她很快就有点后悔了,在跳过了绳,跑过了格子,举过了杠铃片之后,她两腿发软,两手发飘地瘫坐在地上,连汗都抬不起手去擦,只能任由它在脸上肆意地流。 她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可能是刚刚说话的底气显得太足,以至于让霍岩对自己的体能基础有了一个错误的认识和过高的估量。 霍岩自己练的项目和她差不多,但是强度要更大,这会儿他也同样汗流浃背,却神采奕奕,与瘫坐在地上的宁书艺迥然不同。 他走到宁书艺跟前,冲她伸出手:“站起来!不想乳酸堆积浑身酸痛,就别刚结束训练就坐下去!” 宁书艺欲哭无泪地被霍岩从地上拉起来:“我以为你枪神的名声在外,我想要增强防身技能,你会着重教我射击技巧呢!” “手臂无力,举枪都举不稳,怎么可能射击精准。”霍岩倒是很有耐心地回答了她的疑问,“一切的基础都是体能,体能不够,别的什么技巧都是白搭。” 第八十三章 渐渐清晰 宁书艺也知道他这话说得在理,并不是在敷衍自己,只能认命地抬起酸痛的手臂,擦了擦脸颊上的汗,又做了一些拉伸运动,这才到淋浴房去冲掉一身臭汗,换了一身干爽衣物,打起精神来投入到一天的工作当中。 之前因为霍岩入警培训时间卡的比较死,所以带她练体能每天时间都很有限,并且基本都是傍晚,这还是宁书艺头一次一大早就被带去挥汗如雨。 并且如果说之前他只不过是想要出个难题,让宁书艺知难而退,那么这一回很显然霍岩是动了真格的了,对她的训练强度和要求都有显著提高。 不过说来也怪,虽说两腿发软,双臂发沉,但宁书艺却有一种莫名的神清气爽,整个人的状态都好到没话说。 上午纪渊就带着他们想要的答案从农业大学回来了,效率特别高。 和宁书艺他们的猜测一样,那只模样奇怪的虫子就和“真心话爱上大冒险俱乐部”的蟾蜍一样,都不是国内能够找得到的,同样是被我国明令禁止不许入境的外来物种。 那虫子是一种来自于地球另一端的蚂蚁,好斗,有剧毒,其毒性十分猛烈,被咬伤的人和大型动物,可以在几分钟之内就中毒身亡。 既然这东西是我国所明令禁止入境的物种,那么来路自然就是见不得光的。 霍岩立刻去询问了被收押的那几个“俱乐部”的成员,他们既然有门路通过非法渠道搞到致幻蟾蜍,说不定这种古怪的蚂蚁也是与他们有关的。 那几个俱乐部的成员对霍岩充满了畏惧,上一次对她逞凶斗狠吃了苦头之后,再看到他的时候都忍不住表现出瑟缩来。 但是这几个人对于毒蚂蚁却是一问三不知,他们纷纷表示,倒腾蟾蜍是因为有利可图,倒腾那种蚂蚁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他们只是希望自己的“顾客”上瘾,所以除了蟾蜍还提供“加料”的爆米花给熟客,可是他们并不希望自己的“顾客”连命都丢了。 他们的话倒也在理,至少在宁书艺听来是有一定道理的。 最后还是那个当天和她对峙过又被霍岩撂倒的小黄毛,不知道是不是一心想要表现得积极配合,所以特意提醒他们,这种只有境外才有的奇怪虫子,对于一些专门喜欢饲养偏门宠物的宠物博主来说,是心头好。 因为寻常的宠物也好,爬宠也罢,都不足以吸引眼球,唯有那种稀奇罕见的,甚至是危险的昆虫、爬宠,才最有热度,能够用来哗众取宠,吸引人气。 这倒是给宁书艺他们提供了一个思路。 那只漂洋过海而来的毒蚂蚁很显然是被人当做杀人工具进行使用的,这样危险的昆虫,除非本身就是一个经验丰富的昆虫饲养者,否则大量囤积饲养是相当有风险的举动,搞不好还没等实施自己的犯罪计划,就先死在了自己的“工具”口中。 对王雨洛下黑手的这位“借蚁杀人”的幕后黑手,获取到毒蚂蚁的途径应该也是那种旁门左道的宠物商店。 既然是旁门左道的“宠物”,销量自然也很有限,这样一来,想要锁定嫌疑人就很容易了。 宁书艺原本心中凌乱的疑惑逐渐理清,浮现出了一个身影,但是这种直觉和疑点都还远远不够,她需要的是一些更加具体的证据。 “你负责摸清楚毒蚂蚁的来路,我还有一些细节需要摸清楚!”她对霍岩说。 霍岩对她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点点头,处理了一下手头的事情就出发了。 下午的时候,赵大宝从外头回来了,看到宁书艺在,连忙冲她招招手:“你今天没出去跑啊!那正好!你不是让我摸底王雨洛的姑姑和姑父么,我都给查清楚了! 跟咱们之前猜测的差不多,王雨洛的姑父在和王雨洛父亲合伙经营公司期间,有过很多次挪用公司的钱款作为私用,或者假借项目的名义,跟自己的狐朋狗友暗中交易,用公账上面的钱,发自己私人账目上的财。 就是因为他在那几年当中的这一番操作,才导致了那家公司经营不善,账面上出现亏空,最后拆了东墙补西墙都补不起来,一团乱。 等王雨洛父亲发现公司经营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决定撤资之后,王雨洛姑父就没有再正儿八经地从事过任何性质的工作,每天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出去喝酒,喝得醉醺醺的,然后回家跟自己老婆吵架。 这事儿我找他们的邻居都确认过,邻居都能作证,说他们家总是吵得很凶,王雨洛姑父骂得很难听,嗓门儿特别大,所以楼上楼下、左邻右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据说有的时候还不止是吵架而已,还会摔东西。 邻居说,以前那两口子跟周围邻居都很和气,夫唱妇随,人缘儿一直都不错,变化就是从王雨洛姑父经商失败以后开始的。 邻居还说,周围那一片的老邻居都知道这么多年来,王雨洛姑姑一直都帮着哥哥家照顾生活,两家关系非常亲近。但是经商失败之后,有一阵子王雨洛姑父天天好像酒蒙子一样,不是正要出去喝酒,就是已经喝高了。 喝高了之后就开始骂有钱人为富不仁,卸磨杀驴,然后骂老婆,骂孩子。 邻居都猜是不是两家关系破裂了,但是后来又过了一阵子,除了两口子关起门来总吵架之外,对外他们倒是绝口不提什么为富不仁之类的话了,说起哥哥家,还是很亲近的样子,王雨洛姑姑每天忙里忙外也都没有停过。” 宁书艺听着赵大宝讲述他的调查收获,叹了一口气,问他:“你觉得王雨洛的姑姑和姑父这两口子,打的是什么算盘?” 经过最近这一段时间的摸底了解,赵大宝回答这个问题根本想都不用想,不假思索开口说:“好好培养自己家的孩子,再把哥哥家的女儿宠废。 王雨洛姑姑的算盘打得多清楚啊,她一门心思逼着自己女儿学财会,让她抓紧时间把证书考到手,与此同时还在鼓励纵容王雨洛继续混日子。 等以后王雨洛成了一个米虫,整天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而她自己的女儿成了一个出色的会计师,到时候自然可以入得自己哥哥的眼,多多器重。 女儿进入哥哥的公司,做哥哥的左膀右臂,她和她那个不争气的老公呢,就可以不再费一兵一卒,就化身成两个寄生虫,靠着女儿一起吸哥哥家的血,继续过他们安逸舒服的日子! 至于以后,哥哥就只有一个女儿,就是被他们给宠废了的侄女王雨洛,就算哥哥把公司交到女儿手里,王雨洛也不是那块料,到最后还不是得他们家孩子来当主心骨儿! 好一招鸠占鹊巢啊!” 第八十四章 人心不足 听了赵大宝的感慨,宁书艺没有说话。 赵大宝和她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一看她的态度,就知道这姑娘肯定是有什么自己的不同看法。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他问宁书艺。 “不是不对,你说的其实挺对的。”宁书艺摇摇头,“王雨洛的姑姑一系列的计划安排,确实是有点老谋深算,最初想要暗度陈仓,贪小便宜给自己家赚好处。 后来发现这一条路走不通,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策略,吸取之前的教训,还上了一个双保险。 一边继续维系着和哥哥父女俩的关系,一边严格要求自己的女儿,给女儿制定职业规划。 王雨洛父亲的生意规模不算小,但是也没有大到那种地步,归根结底还脱离不开自己人、心腹帮忙掌控局面的那种模式,谁都知道,一个公司最需要有靠得住的人来管理的,就是财务这一块。 这样一来,要么自己女儿可以踩着被宠废了的侄女上位,成为整个家族的核心,自己哥哥在生意场上唯一能够依仗的自家人。 要么就是自己的计划不成功,女儿没有能够打入到公司的核心当中去,没有得到舅舅的格外倚重,那好歹有资格证在手里,同样可以在外面谋到一个薪资待遇都比较理想的好工作。 但是有一个问题,咱们需要考虑到。王雨洛姑姑虽然说心思并不善良厚道,为了自己的小算盘,顶着一个虚伪的善人假面具,不惜把自己的侄女养废,这也算是人中极品了,但是按照她的这种计划,以及咱们现在看得到的实施效果,你觉得王雨洛的死活,影响大么?” 赵大宝都不用花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的答案,直接就摇了摇头:“不大!几乎可以说是没什么影响!那王雨洛生前的所作所为,咱们现在比她亲爹都更清楚。 你说这姑娘不好吧,委屈她了,人家就连上了张家雯的贼船都上得挺克制,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霸凌旁人的事儿! 可是你要是说她好吧,她是真一点正经事儿都不想干,除了吃喝玩乐之外,既不独立也不听话,二十大几的人,一丁点儿成年人的担当都没有。 咱就说,假设她爸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没别的选择,公司交给她来管,那不也就是个花瓶老板么?到时候十有八九还是得让她那个学财会的表妹帮衬着,或者给她找个能托付的另一半。 从王雨洛对她父亲的那个敌意,还有她自己谈恋爱的眼光来看,这个可能性还不如找表妹帮衬来的靠谱呢!” “是啊,所谓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有王雨洛这么一个不学无术又任性叛逆的女儿摆在那里,反而能衬托出于梦芃那个学财会的外甥女更加乖巧懂事务正业!” 宁书艺点点头:“所以我觉得,从王雨洛姑姑的角度上来讲,王雨洛不但不影响她的全盘计划,反而还让她含辛茹苦好姑姑的这个形象更加生动立体了!” “这么一说,王雨洛那个姑父倒是个拖后腿儿的!”赵大宝感叹,“急功近利,目光短浅,还贪心! 他跟大舅哥一起经商,结果搞出那么个烂摊子来,真的是不但没帮上忙,反而增加了他老婆整个机会的工作量啊! 毕竟要不是念在自己妹妹这么多年的付出,王雨洛父亲当初都要翻脸的了! 这要是真翻脸,那就等于把他老婆苦心经营了这么久的所有计划全都给搅合了! 他这个人可真的是,一门心思想要从大舅哥身上吸血,为了满足自己的贪婪,一点都不避讳!吃相太难看! 相比之下他老婆,王雨洛的姑姑真的是狡猾得多,最近这几天调查下来,外头谁不说王雨洛有个好姑姑! 一边夸着姑姑好,一边那些左邻右舍的还得议论着王雨洛,说这孩子多么多么不懂事,多么多么废物,世界上呢?王雨洛确实也是心眼儿不太够用,但是这姑姑实在是有点吓人! 坑自己侄女一辈子,自己把自己家女儿培养安排得明明白白,混一个名利双收!” 宁书艺摇摇头:“我倒觉得未必。一个计划好不好,光是制定出来没有用,关键是得看具体实施的时候,是不是每一个环节都能配合默契。 就像你说王雨洛那个姑父的急功近利一样,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猪队友,不但配合不好,还得拖后腿! 你说她把自己家女儿培养培养得明明白白,我看倒不一定,她闺女跟她很显然缺乏在人生规划上的默契。” “那倒是,我听说那小姑娘跟法律专业较劲呢?就想考法律研究生,以后参加司考当律师?”赵大宝对这件事还是有一定印象的,“这也是挺有意思的! 你说她跟你们讲的,觉得想要学法律当律师,不是因为对这个职业有什么精神层面的向往,就是觉得在外界看来很体面,又有机会赚大钱? 可是做律师也不是随便谁都能一上来就光鲜亮丽赚大钱的呀!吃苦的那个积累过程她就没打听打听? 在我看来,反倒是按照她妈那个计划走的话,对她而言最轻松最省力了,跟她的计划比起来简直是一个爬楼梯一个坐电梯的差距!”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想到这一点,她就忍不住有些唏嘘:“如果说最开始产生了这样的愿望,不清楚行业内的辛酸,我觉得很有可能,不过之后她偷偷筹备了那么久,我不太相信关于那个职业的现状到底是什么样的,她会完全不知情。” “那她为什么还要跟她妈别扭着?难道和王雨洛一样?都是二十大几了还没过叛逆期,就喜欢跟爹妈唱反调?” 宁书艺没有直接回答赵大宝的疑惑,而是开口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你这也是马上就要当爸爸的人了,你觉得对孩子的教育最重要的是什么?” 赵大宝愣了一下,想了想:“我这预备役爸爸还真没想过那么多,不过我老婆天天晚上睡前都得看育儿啊、胎教啊什么的那些书,那理论可是一套一套的! 我听她嘟囔最多的就是以身作则、言传身教这种,什么父母是子女人生的第一面镜子之类。” 第八十五章 好东西坏东西 “是啊,其实孩子最能看到父母不为人知的真实一面。”宁书艺很有感触,“在外面每个人都会刻意营造出一种给外人看的形象,最真实的一面,只有自己家人才有机会见识到。 不论表面上多么的道貌岸然都无济于事,背地里的价值观是什么样的,才是真正能够影响到孩子的东西,甚至会直接关系到孩子自己的人生选择。 人都有想要走捷径的心态,一旦发现了有人试图走省时省力的捷径,旁人就会想要跟着试一试,哪怕前人的捷径最终走不通,后面的人也会想再换一个路子赌一赌,试一试。 王雨洛的姑父就是一个典型想要一口吃个胖子的走捷径者,王雨洛的姑姑则是求稳妥,里子面子都要的徐徐图之。 作为旁观者,咱们觉得王雨洛姑姑更加老谋深算,但是作为局内人,是不是甘心一直‘卧薪尝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不认为连她母亲那种徐徐图之的计划都不愿意花力气去应付的人,会真的有能力、有耐心经历学习法律、备战司考,初入职场超长的沉淀积累期这些重重考验。 最初不了解行业内情的时候,或许会做那种一飞冲天,从此光鲜亮丽人上人的梦,但是到了后期,在我看来,不过就是一个幌子罢了。” 赵大宝心里面有些明了,看宁书艺一副心情复杂的模样,以为她是心有唏嘘:“你是觉得本来都可以有大好前程的人,结果因为一念之差,把自己脚下的路给走没了?” “如果真的是一念之差,倒也是糊涂。”宁书艺重重叹了一口气,问赵大宝,“你说书籍和知识,是不是好东西?” “那肯定是啊!高尔基爷爷不是教育我们说么!爱护书籍吧!它是知识的源泉!”赵大宝调侃了一句。 “那你说刀呢?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宁书艺又问。 “额……这就没有什么好坏之分了吧?就是个工具而已。”赵大宝有些不明白宁书艺的心思了。 “是啊,”宁书艺点点头,“刀没有什么好坏之说,歹徒拿在手里就是凶器,是坏的,厨师拿在手里就是工具,是好的。 以前我觉得知识绝对是好的,毋庸置疑,现在忽然觉得,知识跟刀和木棍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只是单纯的工具罢了,全看用它的人是好是坏。 一个三观端正、品格正直的人学到的知识越多,越能做出对整个社会都有益的贡献。 但是如果是居心叵测的人,掌握了更多的知识,可能反而用来谋划诡计,为满足私欲去做害人利己的事。 他们这种人,懂得越多,能做出来的坏事可能也越坏!” 赵大宝深以为然,频频点头:“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要不人家怎么说呢,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这话听着糙,实际上你说,是不是就你方才感慨的那个理儿?” 宁书艺被他给逗笑了:“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说完,她冲赵大宝身后,方才就已经回来,这会儿一个人坐在一旁的霍岩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霍岩原本一个人坐在一旁,似乎是看宁书艺和赵大宝正聊着,就没打算凑到跟前来,这会儿被她这么一示意,倒也没有拒绝,起身坐了过来。 赵大宝方才背对着那边,没有发现霍岩回来了,虽然心里面有些纳闷儿,回来了不过来加入他们的交谈,一个人在一旁坐着干嘛,但是考虑到这位新同事似乎确实不特别合群,他也没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宁书艺对霍岩那种刻意和大伙儿保持距离,不走那么近的态度仿佛没有看见一样,等他过来坐稳,才开口问:“怎么样?有收获么?” 霍岩点点头:“毒蚂蚁的来源基本确定了,是一家爬宠店,通过不法途径倒卖一些境外弄回来的蜘蛛、毒蚂蚁之类的东西。 那一单是通过线上进行的联络,购买人找的跑腿儿帮忙取货送货,所以宠物店那边根本没有见过购买人本人。 我已经找到了跑腿送货员,他一会儿晚一些时候,送完现在手上的订单就会过来,协助进行画像。 虽然他说订货人当天包裹得比较严实,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还特意戴了墨镜,但是身高体貌那些还是比较清楚的,说话声音比较年轻,像是个年轻女性。 这个人的订单是在平台上通过线上途径支付的,这恐怕也算是百密一疏,要是她直接带着现金去店里买,包裹得比较严实,反而还得多费一点周折去确认身份。 现在只需要通过平台对付款人的身份进行确认就够了。” “太好了!”赵大宝听完霍岩的话,非常高兴,“那咱们这不就眼看着可以把这背后黑手揪出来了!” “我今天上午也有一点发现。”宁书艺意示他们两个看自己的电脑,“我之前收集了王雨洛家附近几个主要路口的监控记录,又仔细筛了一遍之后,发现了一个细节。” 她一边说一边播放了一段视频。 这段视频从角度来看,很显然是附近的交通监控摄像头捕捉到的,清晰度不算特别高,但可以通过衣服看到王雨洛出现在了画面当中,她站在街边,东张西望,似乎是在等待着自己的网约车。 不过很快,她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转过身去,朝身后不远处的一栋楼下张望起来,继而转身朝那边走过去,在那边的楼底下,一块广告招牌挡住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人在等她。 王雨洛走过去,只做了短暂停留,像是与人交谈了几句,然后又折返回去,在路边上了网约车离开。 那个在楼下与她发生过交谈的人,因为被广告牌挡住了大半边身子,只能隐约看到一点点胳膊腿,连身上衣服是什么花色都看不清。 “这人可是够谨慎的!”赵大宝感叹道。 “问题就在于,雁过留痕,为了达到这个’谨慎’的效果,她之前的行动还是留下了痕迹。”宁书艺笑了笑,从电脑中调取了另外一段视频。 第八十六章 青出于蓝 宁书艺放的是一段被她处理过的视频,很显然是从许多段监控当中截取出来的,地点基本上都是在王雨洛家周围,时间是在王雨洛遇害之前半个多月甚至一个多月不等。 视频当中,能够清楚地看到一个年轻女子的身影。 和周围其他路过或者停留的路人不同,这名年轻女子走得很慢,并且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她的视线会与 《罪恶之眼》第八十六章 青出于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七章 恶念 没过多久,之前霍岩找到的那个跑腿送货员就如约来到了公安局,根据他的回忆,对那天接触到的订货人进行了一个大致的画像。 虽然说面目被墨镜和口罩遮挡了大半,但是送货员的记性不错,一些小细节还是能够确认是与于梦芃相符的。 万事俱备,宁书艺等人驱车前往王雨洛姑姑家去等“东风”自投罗网。 王雨 《罪恶之眼》第八十七章 恶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遗赠 王雨洛的案子开始得安安静静,结束地也很低调,别看于梦芃策划谋杀自己表姐的时候很大胆,一旦罪行暴露,所有的伪装便都土崩瓦解,到公安局之后招得那叫一个问一答十。 她的这种态度让负责审讯她的赵大宝都有些哭笑不得,同宁书艺他们调侃说:“不愧是学过法律双学位的人啊!就是比别人开窍!不光想利用法律规定来帮 《罪恶之眼》第一章 遗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章 庆功 对于宁书艺的这种调侃,罗威很显然是并不当真的,嘻嘻哈哈调侃了几句,这个话题便被带了过去。 等到周六,一大早宁爸爸和宁妈妈就去了农贸市场,买回来一大堆新鲜食材,宁书艺最近说好了跟霍岩练体能,也不敢懈怠,周六也照旧一大早起来晨练,晨练完吃了早饭就坐在厨房里,和父母一边择菜一边闲聊。 别看择菜 《罪恶之眼》第二章 庆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章 固态萌发 “不晚不晚!”宁妈妈立马热情地把他迎进来,“都坐那儿聊天呢,你也过去坐!” 霍岩看向客厅,客厅里聊天的几个人纷纷向他点头致意,他也只是淡淡颔首,拿着餐盒,一副不知道是该过去坐,还是有什么其他举动的样子。 “你是姓霍对吧?”宁妈妈对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儿新同事有些好奇,一边打量着他,一边拿了饮料递到他手里,“我听小艺提到过,说她的新同事特别厉害,今天见着了,这气质什么的确实挺好!” 霍岩抿了抿嘴唇,有些拘谨地接过饮料,依旧站的笔直:“阿姨过奖了。” 宁书艺有点看不下去了,知道的这是到她家里串门跟母亲寒暄闲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在接受首长的接见呢! 她起身冲霍岩招招手:“你是不是想把餐盒还给我爸?走,我带你到厨房去!” 霍岩点点头,同时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好像一下子有点招架不住宁妈妈的和善与热情。 厨房里,宁爸爸穿着一身厨师服,站在炉灶跟前,俨然一副沙场上大将军的做派,气质极其潇洒,纪渊和康戈两个人在帮忙打下手。 见到霍岩被宁书艺带进来,两个人也同他简单打了个招呼。 宁爸爸这才看到又来了个面生的,宁书艺帮忙介绍了之后,知道这就是那个了不得的新同事,同时也注意到了霍岩整个人极力掩饰,却又怎么都隐藏不住的拘谨。 “来啦!餐盒放旁边就行,会不会切菜?”他倒是对霍岩很不见外,开口就一副熟稔的语气,开始给他安排起工作来了,“会的话,帮我把那边的黄瓜都切成薄片!” 霍岩微微一愣,点点头,把餐盒放在一旁,挽起袖子就到水槽边洗手准备切菜。 宁书艺有些好奇,站在一旁看了看,只见霍岩熟练地拿起菜刀,动作又快又利落,一根黄瓜在他的刀下迅速变成了一堆均匀的薄片。 “哟!小伙子可以啊!以前练过?”宁爸爸也看到了,很是惊讶,“切得真不错!” “以前为了让我磨性子,在炊事班帮忙过一阵子。”霍岩回答得倒也老老实实。 宁爸爸乐了:“那咱俩算是小半个同行!技多不压身,你就继续切吧,帮我把胡萝卜也切了!” 说完一扭头,看到宁书艺:“去!出去聊天去!女孩子家家的,呆在厨房里干嘛!” 有了霍岩这么一个意外偶得的帮手,宁爸爸的出菜速度更快了,没一会儿的功夫,菜上齐了,客厅里面的人都被叫到餐桌前,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警队里的其他人跟宁爸爸宁妈妈混得就和自家爸妈一样熟,完全不拘谨,一边吃一边聊,气氛十分热闹。 唯独霍岩,本来就是一个冷冷清清的性子,在这样的氛围下显得尤其格格不入。 宁妈妈估计是生怕霍岩一个人感觉到被冷落,会更加放不开,几次想要开口招呼他,都被宁爸爸在桌子下面踩了踩脚背,最终没有那么做。 倒是宁爸爸自己,一顿饭的功夫,跟其他人边吃边聊的时候,说话之间便不着痕迹地拿起公筷夹了菜放到霍岩碗里去。 霍岩有些错愕,不过默默看了看宁爸爸,倒也没有说什么,闷头扒饭,把碗里的菜吃得干干净净。 宁妈妈看到之后,也心领神会,之后没有主动开口去招呼过霍岩什么,只是有样学样地悄悄给他布了几次菜。 就在这轻松愉快的氛围当中,忽然,一声从头顶传来的巨响把一桌子人都给吓了一跳。 “叔,你楼上那套房子装修啊?”赵大宝拍了拍胸口,“这突然一声电镐,还真给人下了个好歹!” 宁爸爸脸色难看地摆摆手:“装什么修啊,就是这一次遇到了一伙不靠谱的租房户,白天时不时的就弄出一点动静来,吓人一跳! 关键是一点规律都没有,有的时候一响就想半天,有的时候冷不防来这么一下,吓得人心脏直噗通!寻思着还得响,等着吧,结果人家没动静了。 我这边觉得估计没事了,欸!人家又给你来一声!” 刚说完,就好像是特意印证宁爸爸的话一样,他们头顶又传来了一串震耳欲聋的电镐声,又把大伙儿吓了一跳。 宁书艺皱起眉头,她平时上班早出晚归,还以为那些人是专门在夜深了以后在自己卧室楼上折腾,但是现在听这意思分明是白天的时候,这种电锤电镐的噪音也是经常“偷袭”的! “我上楼找他去!”赵大宝眉头一拧,“家里头住着老人呢,一伙租房户还能在房东头顶上招呼也不打就搞装修?!” “走,我跟你一起去!”罗威方才正高兴呢,被吓了一跳,也有点不爽,立马起身跟着赵大宝往外走。 宁爸爸宁妈妈拦都没拦住他们两个。 “小艺,你跟着出去看看,可别给你同事添麻烦!”宁妈妈有点过意不去,“反正再有大半个月,楼上那一伙人就到期了,我们都说好了不租他们,估计他们也很快就搬走,犯不着让他们胡搅蛮缠,给咱惹不痛快。” 宁书艺点点头,起身跟了出去,她才走了半层,罗威和赵大宝就已经敲开了楼上的门。 开门的还是那几个小伙子中的一个,看到有人来也不慌,脸上笑嘻嘻地问:“你找谁啊?” “楼下的。”赵大宝虎着脸,“今天是周末知不知道?你在楼上干什么呢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搞装修?经过房主同意了么?你把门打开,我看看你是不是破坏人家房屋结构了!” “没有没有!”对于被人找上门来,那人依旧和之前一样,一副滚刀肉的模样,完全不慌,闪开门口,嬉皮笑脸地指着屋子里,“哥,我们几个是学工程的学生,这不是实践出真知,不光得学,还得会实际操作么!所以搞了几块石板回来练练手! 咋啦?是不是声音太大影响到你们了?哎呦!那对不起对不起!是小弟不对!我们不弄了!这样行不行?” (本章完) 第四章 默契 那小青年的态度让赵大宝皱起了眉头。 赵大宝比宁书艺还要早参加工作几年,平日里在工作中这种嬉皮笑脸的滚刀肉见多了,态度绝对没得说,但是这种人要是能真的改正,那才是活见鬼呢。 他顺着门口往里一看,客厅里头还真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干活儿用的电镐,有一大块不知道是水泥桩还是石头墩儿的东西,顺着墙边还立着两块大石板。 “你们这是真舍得下本儿啊!”赵大宝狐疑地打量着门口的小青年。 “哥,我们也没破坏人家房东的房子,自己弄点东西回来练练手,那也不行么?”小青年儿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眼睛朝赵大宝身后的罗威迅速打量一眼,“大不了以后我们提前下楼去敲敲门,跟大爷大妈打个招呼还不成么! 你们嫌吵,那我们就不弄了!我给大哥赔礼道歉哈!” 赵大宝和罗威对这种油滑的调调十分厌烦,正要发作,宁书艺在半层的缓台上喊了他们一句,招手示意两个人回去。 那小青年一眼看到宁书艺,立马笑得更加灿烂起来,冲着她就来了一个敬礼的动作:“哎呀!住楼下的警察姐姐!又打扰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我马上就改!” 宁书艺并不理他,只是摆手示意赵大宝和罗威回来。 罗威二人瞪了一眼那个油嘴滑舌的小青年,带着一肚子火跟着宁书艺下楼回去,到了楼下,发现霍岩也站在门口,比宁书艺少走了几层台阶,站在楼梯中间等着。 一看到他,赵大宝不由叹了一口气,回到家里关上门才感叹道:“方才我就不该带头上去!让霍岩出面的话,肯定事半功倍,我就不信那小子敢在他面前油嘴滑舌地耍嘴皮子!” “霍岩,方才你怎么不一起上去啊?”罗威这个人嘴快心思直,只觉得他们都在宁家吃饭,宁家爸妈热情招待,遇到这种楼上租客作妖的糟心事儿,霍岩连头都不肯出,显得有点不够意思,“好歹上去警告他们几句也行呀! 你看方才那几个人的模样!你相信他们是什么工程专业的学生?我看说是街溜子倒是更可信一些!” 霍岩面对他的疑问,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的情绪来,只是指了指宁书艺:“她没想要制止那几个人,所以我决定的应该不需要出面做什么。” 他这么一说,倒把赵大宝和罗威说愣了。方才宁爸爸和宁妈妈明明对楼上的租客很是头疼,宁书艺怎么会没想对这事连管都不想管呢? 不过霍岩说完话就走开了,他们两个也没好意思追着人家屁股后面问,就好像是道德绑架似的,便只能作罢。 宁书艺听到了霍岩的话,也很惊讶,她方才确实是没有打算借着同事们都在自己家,人多势众,去向楼上的那几个租客施压。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她觉得这几个租客作妖作得有点邪门儿,横竖就剩大半个月就该收回房子,她想要借此机会再确定一下自己的那种异样感到底准不准确。 等到该搬家的时候,如果这几个人继续作妖搞事情,那她倒是不介意麻烦那几个男同事过来帮父母壮一壮声势,总之现在还不是时候。 只不过自己的这个意图连宁爸爸和宁妈妈都没有看出来,霍岩竟然察觉到了? 宁书艺朝已经回到桌旁,即便坐下来吃饭也依旧腰杆儿挺得笔直的霍岩看了看,没说什么也默默的回去落了座。 好在经过方才赵大宝他们上楼去提醒之后,一顿饭吃下来,楼上的租客倒是的确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让大家能够安安稳稳吃完了饭。 吃完饭霍岩二话不说就进了厨房,帮着宁爸爸收拾碗筷,宁爸爸也没跟他客气,两个人在厨房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几句,话不多,不过感觉霍岩在这样的相处模式下,反而比客厅里热火朝天的聊天局面要更加自在许多。 等队里的人纷纷离开,各自散了之后,宁家的屋子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完全不像是刚刚招呼过那么多人的样子。 三口人刚刚坐下来看了一会儿电视节目,大女儿宁书悦和聂光就一起回来了,宁妈妈一看女儿女婿回来,连忙起身迎过去,询问二人有没有吃饭。 “妈,小悦还没吃呢,我就是陪她过来看看二老,马上就走。”聂光连忙示意岳母不要忙,“我呀,跟我一个同学,今天晚上的飞机,去外地考察项目,得走两个礼拜左右。 单位那边我已经请好假了,小悦这期间就得麻烦爸妈帮我多关照关照!” “自己家闺女,说得什么客气话呢。”宁爸爸接口应了声,起身顺势把想要开口说几句的宁妈妈给拉到一旁,“老伴儿啊,你没听聂光说么,小悦还没吃饭呢,你去帮小悦热点东西吃!” 宁妈妈到了嘴边的话又被憋了回去,表情有些不大自然,不过还是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问聂光:“你不吃点东西再走啊?” “不了,妈,我还得坐车去机场,可不能耽误了时间,万一误机挺麻烦的。”聂光一边穿鞋一边摆摆手,“那我就先走了,等我回来,给您和爸带土特产!” 说完便急急忙忙开门走了出去,防盗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之后,宁爸爸才缓缓叹了一口气。 宁妈妈在厨房给大女儿热好了饭菜,返身回来,有些不高兴地跟老伴儿嘀咕:“我刚才想劝他几句,你干嘛拦着我?他这几年是不是有点不踏实?” “他们俩是小孩儿么?”宁爸爸叹气,“都是这么大的人了,那聂光又一直是个主意大的,不是你随便念几句,他就能听得进去的。 这事儿小悦没拦着,就说明人家两口子已经达成一致了,咱们做老人的不要啰嗦那么多。 要不然到头来,就算你劝住了他,哪怕你说得对,人家也会觉得,说不定自己那条路比你这个更宽更好! 反正考察嘛!也没说板上钉钉,说不定出去兜一圈,发现创业不是他想象那么简单,他也就死心了呢!” (本章完) 第五章 案发现场 宁妈妈对宁爸爸的话无法反驳,虽然心里头不舒坦,倒也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宁书艺方才一直没做声,在心里盘算着日期,等爸妈聊够了,姐姐也吃完了饭,一家四口坐在客厅里,她这才开口提议:“既然最近这两周姐夫都外出考察不在家,姐,不如让爸妈去你那边住? 家里这边楼上邻居有点吵,我正发愁会不会影响爸妈白天晚上的休息呢,正好能去你家里躲一躲,顺便跟你做做伴儿,让爸做点好吃的,帮你调养调养身子!” “我看也行。”宁妈妈有点心动,“你俩不是早就念叨要小孩儿的事么,之前聂光说是因为你体虚,所以才没有好好准备,我和你爸过去照顾照顾你的日常饮食倒是没问题。 就是这样一来,小艺一个人在家,是不是也不行?” “行!没问题!”宁书艺连忙表态,“我这半个月得轮单位的值班,也不是天天都在家,不用担心我! 我们单位有食堂,吃腻了我就去姐姐家找你们蹭饭,反正一般来说,每年这个季节都挺清闲的,我手头刚结了一个案子,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忙的! 你们就踏踏实实去姐姐家住吧!回头正好等姐夫回来的时候,楼上也该搬家了,你们回家来也能得个清静!” 宁爸爸和宁妈妈最终还是同意了宁书艺的这个提议。 手心手背都是肉,虽然说工作比较辛苦,需要到处奔波的小女儿让人心疼,已经结婚几年,但是一直因为身体原因没能备孕成功的大女儿也是疼得心头肉。 于是第二天宁爸爸和宁妈妈就先给小女儿冻了一冰箱的饺子、馄饨,然后收拾东西搬去大女儿家里陪着大女儿了。 楼上的租户夜间依旧会制造出很多的噪音,甚至在被赵大宝找上门之后,又有了变本加厉的迹象,就好像是知道房子还有大半个月就到期,“来日无多”,颇有些最后的疯狂那种味道。 宁书艺很庆幸自己猜对了这一点,所以把父母劝到了姐姐家去,否则两个老人怎么能够受得了这样的折腾。 宁爸爸和宁妈妈对小女儿也一样挂心不下,每天都要打电话询问一下,宁书艺一如既往地告诉他们,风平浪静,又是一天,没有什么累人的工作,就是一些文书需要处理而已。 没想到,第三天上午,她口口声声说这个季节清闲、刚刚结案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事情落到自己头上的那一番话,就彻底打了脸。 上午正平平静静地上着班,宁书艺他们忽然接到通知,说是w市某小区的一栋居民住宅里面发现了命案现场,让他们立刻动身赶过去处理。 宁书艺他们不敢耽搁,当即出发,驱车按照地址赶了过去。 发现情况的居民小区位于w市的一处老城区,这里的楼房普遍老旧,都是开放式管理,没有什么物业,就连楼宇门也早就都坏的只剩下一个黑漆漆的门框立在那里,别说是锁了,就连门都早就没有了踪影。 但是因为是老城区,早起住在这里的居民人数还是相当可观的,楼间距不算大,街道也狭窄,所以人口密度比较大,住的都是w市一些老居民,普遍年纪不轻了。 宁书艺他们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地方能够不把路堵死地把车子停下来,刚一上楼发现刑技的同事已经到了,进进出出很忙碌,并且看那个架势,好像都觉得这一次的案发现场很棘手。 “怎么了?”宁书艺看到了刑技大队自己同届的女同学董慧慧,连忙开口问她,“怎么把你们那边的人都给愁成这样了?现场是太干净还是太脏?” 董慧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一脸苦哈哈地表情:“都不是,是太硬!” “啊?”宁书艺愣了,没听明白董慧慧的意思。 董慧慧朝里面指了指:“你们自己眼见为实一下吧,这回咱是真遇到个如假包换的‘硬骨头’!” 宁书艺被她说得愈发感到好奇,霍岩在出现场这方面远没有宁书艺经验丰富,看起来也是一头雾水。 两个人换上鞋套走了进去,这是一间面积不算大的两居室,格局比较老旧,一进入户门,距离门口最近的就是卫生间。 以前的老房子,并没有什么干湿分离的概念,浴室和厕所是二合一的,这里也不例外,卫生间不算大,里面满满的站了不下七八个人。 宁书艺在身高方面并没有任何的优势,站在门口垫着脚,也还是看不清里面到底怎么回事,这功夫人家刑技的同事都焦头烂额呢,她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 好在她个头儿不够高,旁边不是有高的么。 “你能看到里面是怎么回事么?这到底是怎么个现场,为什么他们那么发愁?” 霍岩努力朝里面看过去,很快就看清楚了端倪,低头对宁书艺说:“方才那个人说的对,确实是‘太硬了’。 尸体被水泥封在浴缸里面了。” 宁书艺吃了一惊,她站在卫生间门口已经可以隐隐约约闻到不太好闻的气味儿,根据经验这应该是尸体发生了腐烂之后才会形成的恶臭。 但是这恶臭却并不浓烈,她方才还一直在揣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面,没曾想,竟然是水泥! “但是水泥封起来,不是应该阻隔空气,让尸体不那么容易发生腐坏的么?这股臭气对于被水泥糊起来的案发现场来说,是不是未免太浓了一些?”她感到疑惑。 霍岩方才看得清楚,这会儿自然也能够回答她的疑问:“没有完全封好,有裂开透气的地方。” 宁书艺听了之后恍然大悟。 这样就说得通了!因为水泥裂缝,空气能够进入其中,这样就没有办法阻止腐烂的发生。 虽然说这种情况下,腐烂速度还是会比直接暴露在空气之中要慢上很多,但问题在于,一旦尸体发生了腐烂,就会变得格外脆弱易坏,暴露在外面的那种现场,想要不破坏尸体本来模样的进行检查都非常困难,更别说这一次外面还裹着一层水泥呢。 想要把尸体弄出来,就得把水泥破坏掉,力道太轻就好像隔靴搔痒,毫无用处,力道大了,水泥下来了,搞不好尸体上的皮肉组织也会跟着一起下来。 尤其是水泥之中的尸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姿势,死者性别年龄身高体貌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一旦对尸体造成了程度严重的破坏,会影响到后续的调查工作。 (本章完) 第六章 浴缸 借着卫生间里面的人进进出出的空当,宁书艺迅速的瞥了一眼里面的情形。 她原本以为是那种装在卫生间里面的陶瓷浴缸或者亚克力浴缸,这一看才发现,实际上这个所谓的浴缸,倒不如称之为“浴池”更加确切。 那个“浴缸”是用砖和水泥,在卫生间地面上砌了一个池子,又自己贴了瓷砖,所以又大又深,比一般的浴缸都要更宽上许多。 更重要的是,这种自己砌出来的浴池没有办法移动。这也就意味着被封在里面的尸体和水泥牢牢与浴池粘合在了一起,工作量大,并且很不方便。 既然现场这边没有什么是他们能够帮得上忙的,那在这边也是添乱,宁书艺决定先找报案人了解一下情况。 报案人就在走廊里头做笔录,因为害怕命案现场,所以不愿意踏进房子一步。 当然了现场都已然如此混乱了,也没有人想要他进去,在走廊往上又走了半层,找了个相对安静一点的空间,简单的询问了一下发现异常的经过。 宁书艺和霍岩过去的时候,笔录已经做了一个七七八八,大体上得知,这位报案人是隔壁单元的邻居,因为与出事这一户人家卫生间和厨房的窗子都在同一侧,紧邻着,出事这一户人家又开着窗。 这几日天气回暖,报案人家里头开窗通风,结果感觉到从外面吹进家里的风中还夹杂着阵阵恶臭,非常难闻。 最初他们倒也没有多想,还以为是楼下有人便溺,或者是乱丢垃圾散发出来的臭味儿,但是一连几天过去,这中间还下了一场雨,那一股子臭味儿还是会随着风被吹进屋子里头。 这就不是楼下便溺或者乱丢垃圾的问题了。 他们又打听了几户左邻右舍,发现有的人家也能够隐约闻到,有的人家则一点都没有察觉。 最后通过能够闻到臭气的邻居所在的单元和楼层,他确定异味儿就是从这一户人家的窗口散出去的,因为不算浓郁,所以只有特别临近邻居家里的才能闻得到。 报案人尝试着来敲门找过人,但是无人应门,这一片住宅又没有物业,他只好选择了报警处理,本来是希望警察能够联系到这里的住户,把屋子里面散发异味的东西处理掉。 结果没有想到,这异味的来源极有可能就是已经失联许久的住户本人。 这会儿功夫,估计是因为楼下停了许多警车的缘故,案发现场门口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围观群众。 要说这个世界上,人的胆子大小也是一个很没有定数的东西,有的人胆小,别说是看到案发现场了,就连听人说起来都会吓得赶紧有多远躲多远。 还有的人则恰恰相反,案发现场门前拉着警戒线,他们虽然不敢越雷池,却还是压抑不住内心强烈的好奇,努力向前探着身子,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走廊很狭窄,门口维持秩序的民警不得不劝围观的人尽快离开,不要堵塞出入口,给其他居民造成不便,也努力让他们离警戒线远一点,但是收效甚微。 宁书艺和报案人聊过之后,转身朝半层楼人站在往下走的楼梯上,也努力想要看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 “房主信息确认过了么?”霍岩问方才负责做笔录的同事。 同事点点头:“已经确认过了,这套房子是租的,房东正在赶过来。我们方才到的时候,这边还静悄悄的,敲过对门那一户的门,没有忍住,看门上密密麻麻贴了那么多小广告,估计是闲置房吧。 现在这会儿倒是人多了!都是跑来看热闹的,这也没法儿打听啊!” “那你先去忙吧,我们两个下楼到楼门口去等一下房东!”宁书艺想了想,觉得现在他们进去房子里头也没有什么用,就像同事说的,门口人太多,一会儿房东来了,上楼都是一件困难事,更别说问话了。 同事对这个分工没有意见,转身下了半层楼,分开人群进了出事的房子。 霍岩看了看后:“跟住我。” 宁书艺点头,紧跟在霍岩身后,寸步都不敢远离,他长得人高马大,在前面分开拥挤的围观群众,宁书艺紧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没有被挤到半分,而被他们分开的人群,在宁书艺身后又好像潮水一样自动合拢回去。 她但凡磨蹭一点没有跟紧霍岩,恐怕都要被那些人重新隔住,想要挤下楼去可就要费一些功夫了。 重新回到楼下,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是真的说不上来现在的生活节奏到底是快还是慢。”宁书艺蹲下身,整理了一下方才差一点被人踩掉了跟的运动鞋,“有时候觉得生活节奏太快了,每一天每个人都显得匆匆忙忙的,很多事情都顾不上。 可是有的时候,你看,又好像没那么快,还有这么多人大白天的不用工作,能有功夫围在这里看热闹呢!” 霍岩的嘴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被她的调侃逗得想要发笑,却又忍住了,脸上的表情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 两个人等了五六分钟,一个矮个子的中年男人急匆匆朝这边走来,神色有些慌张,走路都顾不得看仔细一点,过马路的时候差一点被路中间的一个小坑给绊倒。 “房东来了。”霍岩对宁书艺说。 宁书艺也看到那个人,两人朝那中年人迎了过去,三个人相遇一打照面,她还没开口,那中年人先发问了。 “你们是来这儿处理工作的警察么?”他一边用手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问,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宁书艺和霍岩拿出证件给他看过,中年男人也连忙自我介绍:“二位辛苦了!我是那个房子的房主,刚才在单位接到你们的电话,吓得我赶紧打个车往这儿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说我这就出租个房子,怎么就会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儿呢!” (本章完) 第七章 母子 “您先别着急。”宁书艺示意他冷静一下,“事已至此,不管说什么,也不可能扭转既成事实,咱们还是聊一聊吧,争取早点解决问题,这样您的生活才能尽快回归原本的正轨。” “对对对!你们处理得越快,对我们影响就越小!那你们问吧!有什么需要我们提供点,只要我有这个能力,肯定积极配合!”房东一听这话,忙不迭答应着。 “你把房子租给了什么人?”宁书艺问。 现在尸体被包裹在厚厚的水泥当中,还没有发掘出来,确定身份就更加不可能,只能先从房东这里看看能不能获取到一些线索。 “我这房子是租给了母子俩,一个五六十岁的大姐,还有她儿子,能有三十出头儿的样子吧。”房东立马回答,“他们母子俩在我这个房子是正儿八经住了能有五六年了! 我跟他们打交道其实不怎么多,第一次租房子是我在楼下贴了广告,他们看到了,打电话给我,我房租要的不贵,所以他们俩就挺痛快租下来了。 房租呢,本来我是押一付六,或者要是手头紧的话,人看着还算靠谱,押一付三商量商量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这母子俩来了之后很爽快,说他们平时不喜欢房东总去家里弄着弄拿的打扰,所以愿意房租年付。 那这种好事我肯定不可能拒绝对吧,一次收一年的租金,我就可以直接存个定期什么的,他们不愿意让我一趟一趟跑来打扰,我也不愿意费那个事。 所以这房子租给他们我是真挺省心,这一住好几年,每年都是没等到时间呢,我还没等跟他们提,他们就从银行给我转账下一年的租金。 就前几天,我还跟我老婆聊天,说这租房子真的是看缘分,像我们家这房客母子俩这么省心的好房客,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你说,这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就弄出来什么人命官司了呢!这还不如他们是那种捣乱的,把我房子里的东西都拆走卖了什么的,好歹我再花钱买一套装上,我这房子还能正常租出去! 第八章 堵门 他赶紧从衣服口袋里往外摸手机,一边解锁手机准备打电话,一边对宁书艺和霍岩说:“二位,不好意思啊!我这就给我老婆打电话没让她把合同和身份证复印件给我拍照发过来!她今天正好轮休! 不过还得麻烦你们一下,我打电话的时候,你们可千万别说话!方才房子这边出了事情,警察直接就给我打电话,我就过来了,这事儿我老婆还不知道。 我就寻思,反正这娘俩的租房合同还有半年才到期,回头这边等你们解决完了,我自己再找人慢慢处理,就不让她知道了!” 说着他特意看了看霍岩,对他说:“你也知道的,这女人啊胆子小,心眼儿也不大,装不了多少事儿! 我老婆要是一听说我家这套房子成了什么凶杀案的现场,那她都得吓得两眼一翻就昏过去,保不齐得多长时间上火上到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只可惜,他这一次共情的对象实在是错得离谱,霍岩对他的话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面无表情示意他可以打电话了。 房东多少有一点讪讪的,不过既然人家两个警察都默许配合他不做声了,他也没有再矫情什么,赶忙打电话给自己老婆,要她在家里找合同那些拍照。 估计这么突如其来的要求也让房东的老婆感到有些疑惑,在电话里追问了几句,房东随便找了一点由头搪塞过去,他老婆倒是也没有多想。 挂断电话没过两分钟,图片就发了过来,拍得还是比较清晰的,房东赶忙把手机递过去,让宁书艺和霍岩过目。 当初签合同的时候是儿子出面签的,所以身份证复印件也是留的他本人。 此人名叫常君超,外地户口,今年三十周岁。 宁书艺打电话回局里,请队里的同事帮忙确认常君超的户籍信息真伪,以及如果身份信息没有问题,根据他的信息确认其母亲的身份。 确认过了这些之后,房东忍不住向宁书艺和霍岩询问起房子里面的情形,十分担忧,但是又不敢上去看。 当得知可能就只有卫生间会有比较大的破坏,其他空间基本上没有什么妨碍,房东不由松了一口气。 “人啊,就是得学会降低标准!”房东自嘲,“这要是房客跟我说,把我家浴室给毁了,我都得生好大的气。 结果现在可好了,家里成了命案现场,一听说光是卫生间保不住而已,我都乐得差一点蹦起来!” 宁书艺安慰了房东几句,房东就离开了,走的时候回头朝自己家这套房的窗口看了几次,估计心里面也还是不大舒服的。 这也正常,毕竟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儿,换成是谁也是够窝火的,宁书艺完全能够理解。 送走了房东,再一转身,两个人都有些傻眼。 就在他们下楼和房东聊了几句的短短一会儿功夫里,案发现场所在的单元就已经挤满了人,就连楼门口都已经站了不少的围观群众。 许多人站在楼下,仰着头,拼命往上看,交头接耳议论着到底是哪一层哪一户出了事,出了什么事。 宁书艺和霍岩都穿着便装,方才又走远了去迎房东,这会儿重新再回来,也没人知道他们两个是公安局的刑警,根本不肯让开一点空间好让两个人过去。 本来想要低调返回的二人也只能违背了初衷,拿出证件来,围观人群这才散开一点空来,让他们能勉强通过。 上楼的过程中,楼道里也都是人,看到他们拿着警官证上去,有胆子大不打怵的,还开口去向他们打听上头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过被问到的对象虽然是面善的宁书艺,她自己却不需要开口,霍岩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去,瞎打听的人便没了动静,悻悻地站在一旁,东张西望,仿佛方才唐突发问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还没等走到案发现场那一层,就感觉到上面似乎格外吵嚷,宁书艺皱了皱眉,霍岩也有同样的反应,两个人不由自主加快了一点脚步,到了那一层就看到在门口维持秩序的两个民警正在同两个端着手机的人争执。 这会儿这一层早就站满了人,把向外开的入户门都给挤到了墙边,想要关门都关不上。 “怎么回事?”宁书艺大声询问。 一个维持秩序的同事一指那两个人:“他们跑到这里直播来了!让他们不许直播,赶紧走,就是不听!” 宁书艺这才注意到,端着手机的那两个人还真的是装备很齐全,高举着自拍杆,有一个人的手机上甚至还卡着一个补光用的小灯。 两个人的手机屏幕上果然是直播画面,从评论区滚动的速度不难看出,人气应该是蛮高的。 能不高么!直播命案现场,这么刺激的诱惑,谁能够经得住! “怎么啦?”其中一个正在直播的男人理直气壮地回嘴道,“我们进去了么?没有吧!我们在警戒线外头!我可一步都没有跨进去!我哪儿违规了?” “你人是没进警戒线,刚才手机伸没伸进去?!”维持秩序的民警气得两眼冒火,“你女朋友在这边跟我们胡搅蛮缠,一眼没看见,你那边就把自拍杆给伸到门里面去了!” “那是纯属不小心,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对不起啊!”男的笑嘻嘻回了一句。 旁边拿着手机也在直播的女人也吃吃发笑,顺便嬉皮笑脸说了一句:“我们这叫利用新兴网络平台监督警察工作!帮你们树立正义威武的形象呢! 也不用你们领情道谢的,你们怎么还这么大反应呢!难道你们警察的工作不敢接受老百姓监督么?” 她这么一起高调,后面围观的人里就有起哄跟着附和的,这女人一看得到了响应,也愈发显得得意起来。 她男朋友更是顺杆儿就上:“是啊,警察同志,咱们都是守法公民,有什么话好说好商量! 你看我们这也没违法没犯罪的,站在咱们祖国母亲的土地上,你们要是说,你们那工作不能拍不能看,那告诉咱一声,咱明白!不给组织添乱!”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九章 软硬兼施 这两个人嬉皮笑脸、一唱一和,把门口两个负责维持秩序的民警气得不轻,很显然他们在这里胡搅蛮缠已经有一小会儿了。 这两个人的心态,宁书艺看得明白,他们就是一心想要热度,不管是拍到一星半点的案发现场来博人眼球,还是因为这种嬉皮笑脸的言语挑衅,最终激怒了民警,发生了冲突矛盾,这都能够给他们带来巨大的热度。 与之相比,什么批评教育,甚至拘留,只要能换来名气,恐怕他们都在所不惜,毕竟只要引导一下舆论,带一带节奏,总有看热闹不怕乱子大的,也总有借题发挥,发泄私愤的。 到时候他们的批评教育,可远远比不上因此而被推上舆论风口浪尖的公安民警麻烦大。 尤其现在这摆明了是一个性质恶劣的大案子,谁会希望在这个节骨眼儿惹出什么岔子来呢! 那两个民警都是才刚刚参加工作半年多的年轻人,很显然就是因为这样的顾虑,只能一直压着火气,试图规劝,但毫无用处,没有得到对方的配合理解,换来的只有越来越压抑不住的火气。 霍岩原本就走在宁书艺前头,这会儿也看明白了这边的状况,便不再犹豫,借助着体格上的优势挤开那两个直播中的男女,挡在他们和案发现场门口之间。 不等那两个人反应过来,他双臂一伸,动作迅速的握住了两个人自拍杆上夹着的手机,手掌刚好把镜头给堵得严严实实,一丝不漏。 然后他手腕一扭,两个手机就从架子上被卸了下来,脱离了那一对男女的掌控,落到了他的手中。 “诶诶诶!你干什么啊!”女主播估计做梦也没想到会突然冒出霍岩这么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行动派,一眨眼的功夫,她还没来得及对霍岩方才把她挤了一个趔趄的这个行为表示抗议,手机就被人给缴了,“你怎么还抢人东西啊!” “案发现场,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更不允许任何人进行拍照录像。”霍岩虎着一张脸,冷冷地看着那两个人,“你们执意要在这里直播,我有理由怀疑你们和凶手有关联,用这种方式试图通风报信,阻挠我们的调查工作。” “胡说!”男主播一听霍岩的话,急了,他很清楚,霍岩只是捂住了摄像头,把手机给夺了过去而已,直播还在继续,他直播间里的“家人们”但凡这会儿没有离开的,依旧可以通过一片黑呼呼的直播间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 作为一个靠吸引别人关注和制造热度来换取钱财利润的主播,他自然很清楚什么叫做人言可畏,一旦有人对霍岩的那一番话信以为真,传扬出去对他的人气都有影响。 “你没证据别瞎说啊!破坏了我们的声誉你负得起责任么?!”他结结巴巴地反驳,“我们就是热心网友!” “热心最好用到正地方。”霍岩哼了一声,“外面那么多好人好事你不去拍,那么多允许公众随意拍摄的场所你不去,偏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挑衅省事! 我卸了你们手机,如果造成手机损坏,我可以赔偿,但是你们在这里纠缠,如果给案件侦破带来影响,这个责任你们付得起付不起?! 热心市民!我看你们就是闻了腥的苍蝇! 现在手机我可以还给你们,你们拿了手机立刻离开!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们在这里逗留,把镜头对着门口,我会立刻采取行动,因此造成任何后果,你们自行承担!” 说罢,他倒也言出必行,两手一伸,把手机递了过去。 那两个主播原本吃定了门口的两个年轻警察顾忌颇多,他们可以多纠缠几次,然后见好就收,看对方真的要采取行动了再撤。 没想到这半路冲出这么一位杀神来,二话不说动手就缴了手机过去,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再加上那让人汗毛忍不住想要竖起来的神情,摆明了没有半分讨价还价的余地。 两个人赶忙拿过手机,也没顾得上直播间有没有退出去,急急忙忙挤开人群往外走,生怕慢一点就会让人家怀疑他们还想要逗留,真的采取什么行动。 那两个人一走,门口其余围观的人就已经产生了一点松动,但是随之离开的却并不多。 宁书艺拍了拍霍岩,示意他可以先进去了。 那两个胡搅蛮缠的已经被他打发了,余下的人如果再横眉立目板着脸去轰赶,那影响也确实不大好,终究不太合适。 所以自然是交给她来处理更妥当一些。 霍岩对她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 宁书艺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对还在这里没有离开的围观群众开口说:“大伙儿都是住在这栋楼,或者这一片的居民吧?是不是听说这边发生了刑事案件,并且你们恰好认识这一户人家,所以特意过来想要给我们提供线索的? 没想到大家对我们的工作这么支持,只不过现在现场这边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够处理完,请大家稍安勿躁,在门口再耐心等我们一会儿。 一会儿处理完了现场这边的事情,我们可以提供专车,拉着大家到公安局去做笔录!再次感谢大家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和理解!” 她这么一说,原本站在半层楼下面伸长脖子看热闹的人,已经开始调头往楼下走了。 原本堵在门口,两个主播离开都没有舍得走的围观群众也赶忙想要跟着一起下楼去。 “各位这是要去哪儿啊?稍等一下,我们真的很快的!”宁书艺一脸诚恳地说。 门外众人一边走,一边有人在人群里开口表示说,他们并不认识这一户人家,什么也不清楚,纯粹就是过来看个热闹的,帮不上什么忙,就不在这里添乱了。 宁书艺站在门口一动没动,嘴上还劝着:“没关系,多多少少能给我们提供一点信息也是好的!” 她越是这么说,那些人走得就越是快。 不过她也注意到,人群之中,有一个老大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其他人都急急忙忙要走,他最初却是没有动,后来被自己老伴儿扯了几把,这才一声不吭地闷头跟着其他人一起走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十章 灭门 宁书艺留意了一下那对老夫妇,发现他们两个身上都穿着家居服,脚上也只是趿拉着鞋,跟其他人不大一样,应该就是这个单元的居民。 就这样,在宁书艺的“极力挽留”下,门口从方才的人头攒动,很快就清静下来。 宁书艺松了一口气,转身要去屋里,一转身就对上了那两个师弟的崇拜目光。 “师姐!学到了学到了!”方才还被那两个主播气得脸红脖子粗的年轻民警,这会儿已经笑逐颜开,“你方才这一招太好用了,不费一兵一卒,直接劝退所有人,还不伤和气!” 宁书艺不在意地笑了笑,摆摆手:“好信儿和怕事儿,这两个特征虽然矛盾,但是很多时候都会恰好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妥善利用一下,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重新回到案发现场,卫生间里面的“开凿”工作还在热火朝天地开展着,已经能够看到一具女尸的小半边身子。 宁书艺没有去打扰里面的人忙碌,扭头去找霍岩,看到霍岩正蹲在墙边仔细看着什么。 “发现什么了么?”她走过去,在霍岩身边蹲了下来,看了看面前的墙壁。 这套房子并没有什么特别华丽的装修,墙面是普通的粉刷白墙,经年累月之后,甚至已经不能够称之为“白墙”了,整个墙面看起来灰扑扑的,上面还有一些脏印子,一看就是平日里不小心蹭上去的。 霍岩指着墙面上的一道痕迹,那里有一个浅浅的凹痕,墙皮没有脱落,但是已经不算平整了:“这道痕迹是最近才弄出来的。” 他又回头一指客厅里的小茶几:“那个茶几是歪的,客厅里面一些东西的凌乱程度明显不是日常的状态。 从茶几距离墙面的宽度,还有这个凹痕的形状,我怀疑在客厅里面之前曾经发生过打斗。 那个凹痕的形状和大小,很像是手肘撞击的结果,下面这里还有一道黑色的印子,是鞋蹬出来的,那种黑色边的硫化鞋,蹭在墙面上留下来的黑印子。” 他起身,朝周围看了看,对宁书艺摇摇头:“两间卧室方才我也都看过了,主卧比较凌乱,另外一间次卧非常整洁。 方才我看了一眼,他们从水泥里挖出来了一部分的是一具女尸,这么多天,尸体都已经开始腐烂了,儿子始终不见踪影,应该嫌疑比较大吧?” 宁书艺点点头。 “那就有一点奇怪了。”霍岩皱了皱眉头,视线再一次落到了墙上的那一道黑印子上,“假如死者是这里的那名女性住户,一个六十来岁的中老年女性,会有穿硫化鞋的习惯么? 如果鞋印不是她留下的,作为一名中老年女性,在体能上也不具备将另一个成年人逼到挣扎蹬墙的地步。” 霍岩提出的这个疑惑的确令人感到费解,宁书艺看着墙上的鞋印子,再扭头看一看一旁被撞歪了的茶几。 “你说,按照你刚才推测的那样一个挣扎搏斗的过程来说,看看这两边的距离,那名女性死者的身材应该也不太娇小,否则腿不够长都蹬不到那边的墙面。”她又提出一个看起来似乎不大合理的地方。 他们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那边传来最新进展——在那硕大而坚硬的水泥块里面,已经被挖掘出来半边身子的女尸旁边,又被抠出来一只手。 最重要的是,这只手无论是大小还是方向角度,都绝不可能是属于那具女尸的。 这也就意味着,那水泥块里封存的不止一具尸体,除了这名女性之外,从那只手的大小来看,应该还有另外一具男性尸体。 “这就说得通了。”宁书艺点点头,“原本这对母子不见踪影这么久,房子里发现了封在水泥当中的女性死者,假设就是那名多日不见的母亲的话,那么有作案嫌疑的首当其冲就是她的那个儿子。 但是现在又有一具男性尸体的手被发现,原本第一个会被怀疑排查的嫌疑人就很有可能要变成咱们的二号受害人了。 一个三十岁的成年男性,只要身材不是特别矮小的话,在客厅里发生了搏斗挣扎,撞歪茶几,在墙上留下硫化鞋的鞋边蹬踩的痕迹,倒是就合理了!” 霍岩皱眉,点点头:“如果真的是那一对母子,那就算是灭门案了。”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宁书艺看了看周围,观察着房子里面的一切,觉得有些疑惑,“灭门案一般都是带着极大的仇恨去实施的,并且大部分都相对冲动激烈。 假如说作为灭门案来看待的话,这个现场又显得有点过于平和,过于干净了。” 霍岩朝周围看了看,这房子如果不看到卫生间里面的情景的话,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异常,即便是客厅里面那一点搏斗痕迹,也不足以让人联想到严重的刑事案件。 宁书艺来到房子的主卧,看到那里的确比较凌乱,床上的被子一半在床上,另外一半耷拉下来,拖在床边的地上,两只枕头也一个在床边摇摇欲坠,另一个被挤压到变形,扁扁的堆在床头边上。 主卧也不算宽敞,一张双人床之外,还有一排壁柜,壁柜门都打开着,里面有很多衣服,看起来好像被人拨乱了,有的衣服从衣架上滑落,掉在地上,还有的堪堪钩在衣挂上。 壁柜里面还有一个塞在里面的抽屉柜,几乎每一个抽屉都是打开的,里面的东西显得十分凌乱,有的抽屉里面满满都是杂乱的东西,还有不少吊在外面地上,也有的抽屉看起来很空,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东西。 次卧那边的情况大同小异,相比较主卧而言,次卧显得比较整洁,尤其是床铺,床单铺得整整齐齐,枕头枕巾都很平整,一丝不苟,但是衣柜和桌子抽屉都是被翻找过的样子。 宁书艺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觉得有些想不通。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十一章 不像 谋财?从卧室里的情况来看,的确像是入室盗窃的翻箱倒柜。可是入室盗窃图的就是钱财,没有必要铤而走险去杀人害命,更别说还是一下子把房子里住的两个人都给杀害了。 报仇?谋杀之后再把现场故意烦乱,制造出一种被人入室盗窃、抢劫的假象? 这种先例倒是也有很多,只不过这一次遇到的如果也是这样的情况的话,那这个作案人就实在是不怎么高明了,毕竟一个真正图财害命的歹徒,谁会准备那么多高硬度水泥,就为了把尸体给用水泥浇筑到浴池里面去! 方才宁书艺在门口的一番反向劝说起到了作用,把原本堵在门口的围观群众都给吓跑了,但是随着他们在这边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还是又遇到了另外的问题——因为这一带都是狭窄的小马路,大量的警车在附近长时间停留,在晚高峰来临的时候,很快就造成了这一区域内的拥堵。 除了拥堵之外,同时也吸引了不少其他的好奇群众,纷纷猜测这边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事。 而此时此刻,卫生间里面的那块巨大的水泥块也并没有取得任何称得上“阶段性胜利”的成果,狭窄的卫生间空间严重限制了所有人的工作效率。 于是众人在商量之后,决定将这一块高硬度水泥整个从浴池里面想办法切割出来,运回局里面去慢慢处理。 这个切割的过程也是比较困难的,一来要有顺手的工具,二来也很怕不小心会破坏了藏在里面的尸体。 好在那两具尸体与卫生间地面之间是隔着一些水泥的,切割过程中并没有遭到破坏,让他们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是水泥块实在是太大了,非常沉重还不说,就连卫生间的门都不得不拆除了门框,然后才成功移到了门口的位置。 楼下安排好的运输这一打开水泥的车子,除了宁书艺和刑技的女警董慧慧之外的其他所有在现场的男警员都去帮忙,饶是如此,依旧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把那一大块裹着尸体的高硬度水泥搬运下楼,装车拉回局里去。 运水泥块的车子缓缓开走,其他人也纷纷各自上车,准备返回局里去,霍岩转身回到宁书艺那边。 宁书艺方才在他们忙着装车的时候,到一旁的小超市里买了一些矿泉水给大伙儿发了发,自然也给霍岩留了一瓶,等他走过来便递了过去。 霍岩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方才帮忙出了不少力气,这会儿确实是汗流浃背,口干舌燥,也没顾上客气,接过来扭开瓶盖,一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半瓶。 喝得太急了,一些水从他的嘴角溢出来,顺着下巴流下去,划过滚动的喉结。 “走么?”他灌了一通,缓了一口气,擦了擦下巴上的水,问宁书艺。 “不走。”宁书艺摇摇头,指了指他们停车的方向,“咱们上车坐一会儿,休息休息,等大伙儿都走差不多了,这边重新安静下来,再回来找人聊聊!” 霍岩对宁书艺的安排从不提出任何异议,点点头,跟着她回到车上,两个人谁也没说话,霍岩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宁书艺则在心里面仔细回忆,梳理着房子里面的细节。 过了大约四十多分钟,外面的天色渐渐发生了一点变化,太阳西斜,已经接近黄昏时分。 “差不多了,”宁书艺看了看手表,四点多,“咱们回去溜达溜达!” 两个人重新回到方才那一片住宅楼一带,刚刚出了事的那一栋楼,依旧是安安静静,可能是被之前的事情吓到了,这会儿也没有人敢在外面逗留,生怕警察还没走,看到有人出来瞧热闹,就要带回去公安局做笔录。 但是与之相邻仅仅不足十几米开外的另外一栋楼的楼下,那可就热闹了,那栋楼前面有一个破破旧旧的亭子,里面有一个石头桌,桌旁摆着一圈旧沙发木椅子,很多老太太正围坐在石桌旁,一边择菜一边闲聊呢。 宁书艺见状,示意了霍岩一下,两个人不急不忙朝那个亭子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留心听着。 那几个老太太果然是在热烈讨论着隔壁楼出事邻居的事情。 这几个老太太岁数都得在六七十岁的样子,很显然并不是方才有体力挤在人群当中看热闹的那一类,她们应该是从别的地方听说了隔壁楼出了事,这会儿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出事那一户邻居。 宁书艺和霍岩靠过去,两个面生的年轻人一下就引起了几个老太太的注意,尤其是霍岩,他出现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显眼。 几个老太太下意识地安静下来,有些好奇和疑惑地看向他们两个。 宁书艺对几个老太太笑了笑,拿出了自己的证件:“阿姨们,你们好啊!我们是w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刚才听你们在说隔壁楼邻居的事情,能让我们也听一听么?” “哟!警察呀!”可能是宁书艺长得实在是很有亲和力,离她最近的圆脸老太太先惊讶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她的证件,又看了看宁书艺的脸,感叹道,“哦哟!你这小姑娘长得斯斯文文的,看着年龄也不大,竟然是个刑警啊!” “阿姨,我看着不像么?”宁书艺笑眯眯地问。 “不像不像!”圆脸阿姨摆摆手,然后一指她旁边的霍岩,“他看着就很像,你不像!” 宁书艺对这样的评价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依旧笑呵呵的模样,特别自然地接口问:“阿姨们认识那家的母子俩吧?听说在这边住了好多年了。” “哟,那可正儿八经有那么三四年了吧?”圆脸阿姨点点头。 一旁的卷发阿姨摆摆手:“不止,六七年搞不好都有了!他们家老太太刚开始出来跟咱们一起聊天搭话的时候,我家小孙女还没上幼儿园,现在都上小学了!” “她过去经常到楼下来跟你们一起聊天么?”宁书艺问,“最近一次你们看到她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有印象么?”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十二章 邓庆蓉 “哟!”卷发阿姨想了想,“你不问我还没想这个事儿,你一问,我这么一想才发现,我少说也有半个月没看到她了! 你们最近谁有看到她了么?” 另外几个老太太纷纷摇头,表示她们也没有见到过。 “她和你们熟么?”宁书艺又问。 “熟倒是也谈不上熟,就是遇到了就闲聊几句,遇不到的话也没特意往来过。”圆脸阿姨一脸讳莫如深,“感觉那母子两个神秘兮兮的! 你看这个老邓,平时出来择菜遇到咱们的时候,说话聊天,挺开朗个人吧!但是你就总觉得她跟你聊天说话的时候,好像隔着点什么,聊不透,感觉不太想让人家真的了解她的事儿一样!” 坐在圆脸阿姨对面的瘦长脸老太太嗤地笑了:“老谷啊,我就说你这个人心太细,想东西想太多,一天天太敏感,你还不乐意听! 你说那老邓平时跟咱们打交道的时候,有什么隔着的啊!我倒觉得她挺健谈的,咱们说家里头的事儿,她不也经常说她儿子这样那样! 那人家一个外地来的,就母子俩一起过日子,没那么多亲戚朋友在本地,讲来讲去也就是她和她儿子那点事情,肯定没你们说出来的内容那么丰富,那也不能算是隔着一层吧,就说得好像别人多么有心机一样。 再者说了,你说你们几个凑一起,一会儿自己儿子又孝顺,给自己买了两万多块钱一台的大按摩椅啦!一会儿又是女儿女婿懂事啦,送给自己老两口豪华邮轮旅行团啦! 那老邓摆明了家里头条件不如人,她连个退休金都没有的人,就靠她儿子一个人养家,你让她听到这些话怎么接!那人家肯定心里头觉得不好受,就不想搭茬儿呗!” “这位老邓是……?”宁书艺问。 “老邓就是你们刚才问那家的老太太!”圆脸阿姨回答了宁书艺的疑问,不等她再说什么,就朝对面的瘦长脸瞪了一眼,“你可得了吧!又往我身上泼脏水! 怎么这还成了我有错了!我说我家的事儿,那有什么问题么?难道我家孩子懂事还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我不能拿出来说,还得藏着掖着啊?! 再者说了,老邓我看也不是你们说的那么困难好吧!你没看她手上那个镯子有多粗么!就那么大一个金镯子,你见哪个家里条件拮据的女的天天在身上挂着!” “那兴许是人家老伴儿活着那会儿给买的呗!”瘦长脸老太太一拍手,“你不提我还没想起来,你也没少当着老邓的面儿说你家老头儿对你有多体贴多会疼人吧? 你明知道人家老头儿前几年没了,还在人家面前说那话!你让人家怎么想!所以跟你聊天说话肯定不自在啊! 我就没见过这么大岁数还那么能秀恩爱的!” 瘦长脸老太太说话很冲也很犀利,直把圆脸阿姨说得面红耳赤,嘴里嘟囔抱怨着自己根本不是对方嘴里形容出来的那个样子,但或许是被说中了,到底是有点心虚,也没敢再过多狡辩。 “哎呀,你们俩半斤八两!都是喜欢嘴上讨人便宜的!”一旁的卷发阿姨是个和事老,这会儿笑呵呵地调侃一句,帮两个人缓和了一下气氛,然后才说,“其实老邓这个人,我接触不多,不太熟,但我觉得她挺有福气的。 你看人家那个儿子,虽然说早出晚归,工作挺辛苦的,但是每次我遇到的时候,小伙子说话打招呼,又稳重又有礼貌,那孩子是真好! 老邓对自个儿这个宝贝儿子那也是没话说,你看她自己穿得那么朴素,头发花白都舍不得去理发店染一染,但是出去买菜回来,你看那袋子里头,鱼肉虾蟹经常有,几乎没有怎么断过! 说是儿子工作太辛苦了,她也帮不上什么别的忙,就只能给孩子做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你说咱们这岁数了,还能有什么追求啊?人家这母慈子孝的,我看就特别好,这就是福气呀!” 圆脸阿姨方才被瘦长脸老太太呛得有点面子挂不住,生怕自己再说点什么又被对方揪着说,赶忙用胳膊肘拐了拐正在一旁掐荷兰豆,一直没吭声的好姐妹。 “老兰,我记得那个老邓好像跟你比较聊得来?”她问。 被她点到名的兰阿姨抬头,朝宁书艺和霍岩瞥了一眼,叹了一口气,问他们:“这个老邓是出了什么事儿啊?” 宁书艺还没等说话,圆脸阿姨又拐了拐兰阿姨:“老兰你别不懂事啊!人家两个孩子是警察,过来办工作上的事儿的,咱可别乱打听,不该咱知道的咱别问! 再说了,天天在家里头,电视上那法制节目你不看啊?能被警察这么跑来打听,十有八九是大事不好了!” 兰阿姨叹气:“人这一辈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邓庆蓉她之前跟我说过一次,说她这个人呐,命苦,年轻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那孩子是生一个死一个,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又是生出来就死了。 这把她给打击的,都害怕了,不敢再生孩子,后来好不容易,吃药调养,别人也劝她想开,这才又有了这么一个孩子,那是一步不离地伺候,好不容易给拉扯大了。 孩子大了,还没等过几年好日子,她老伴儿在厂子里上班的时候,又出了事故,伤得挺重,没多久就死了,她伤心得差一点就跟着一起去了,打那以后就剩下她跟儿子相依为命。 之前我还劝她,看开点,她儿子那么懂事,又勤快肯干,听说在外面一点不闲着,上班之外,人家额外还做兼职再赚一份工资,就为了给他妈妈一个晚年保障,这么好的孩子那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了! 你说说……这好端端的,就这么个小老太太,没招谁没惹谁的,怎么就出了事了呢!” “方才您说这个邓庆蓉的家里头,在本地没有什么别的亲戚朋友?所以平时也没有人来她家里串门走动么?”宁书艺抓住了方才那个瘦长脸老太太话里提到的细节,开口询问她。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十三章 隐情 瘦长脸老太太摆摆手:“这个我可说不准,不敢给你乱打包票! 我家住前头那栋楼,这一片就这里有个亭子,所以我平时才会过来这边,跟邓庆荣本来也不算熟,就是每一次看到她,都是自己一个人,要么拿着菜出来摘,要么是出来钩钩毛线。 反正我是没见过有什么人来找她,或者是她和她儿子送客人之类的,感觉娘俩门口挺清净,没什么来往的人。” “那她儿子呢?她儿子也没有什么往来比较密切的人么?比如说女朋友什么的?”宁书艺换了一个角度问,“邓庆荣的儿子是叫常君超吧?他不是已经三十岁了么?这个年龄就算没有结婚,一般来说也有固定的交往对象了吧?” 本来以为这个问题能够换来的答案无非是有或者没有,并不是什么很难回答的问题,可是亭子里的这几个方才还观点不同,能聊出几分火药味儿的老太太,这会儿忽然不约而同的露出了有些为难和尴尬的脸色。 “怎么了?”宁书艺笑着问,“是我说错了什么话么?” “没有没有,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卷发阿姨是个和善性子,连忙回头轻轻拍了拍宁书艺的手臂,“你那是工作需要,哪有什么说对说错的! 主要是吧……我听隔壁楼的人说,邓庆蓉和她儿子……说不好是不是就都出事了…… 我们就是觉得,死者为大,涉及到人家那种……那种有点算得上是家丑的事情……感觉就不大合适往外说。” 宁书艺看了一眼霍岩,霍岩的眼神里也带着几分疑惑。 方才这几个老太太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都是与那个租户当中的母亲邓庆蓉只是点头之交,并没有什么深入了解,但是现在一开口,倒好像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那家人的所谓“家丑”似的。 圆脸阿姨估计原本就并不是特别看得上邓庆蓉,方才说话虽然还算客气,但是话里话外流露出来的意思也不难听出她的那种优越感来。 方才被那个瘦长脸老太太顶了几句,这会儿心里估计也不是特别痛快,见这几个人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她微微坐直了一点身子。 宁书艺注意到了她这个并不是十分显眼的动作,也没做声,默默等着这位阿姨自己开口。 圆脸阿姨果然不是一个绷得住的性格,坐直腰杆儿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注意到自己,到底是忍不住了,开口说:“人家说家丑不可外扬,那说的应该是不应该从家里头往外面扬吧? 就邓庆蓉家里头的那点事,那不都是当初她自己在外面跟我们说起来的么?算起来,这也不是咱们自己私下里打听,打听到了还满世界去给她宣扬去。 再者说了,人家现在这是警察来了解情况,咱们几个谁能知道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万一咱们觉得对人家够意思,不能帮人家把家丑继续往外扩散了,什么都不提不说,回头真耽误事儿了,那咱们良心也过不去吧!” 她这么一说,除了瘦长脸老太太有一点不大爽快地瞥了她一眼之外,其他几个人倒是还真听进去了,看起来有一点犹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纠结着要不要开口。 宁书艺看这个架势,也算是差不多时机成熟了,这才开口说:“各位阿姨不用担心,我们办案的时候了解到的一切信息都是会进行严格保密的,不会外传给当事人造成任何不良影响。” “你看!人家小姑娘都这么说了!”圆脸阿姨立刻附和。 “其实也不是说单纯怕给人家的家丑外扬了,所以不愿意跟你们说,实在是……”卷发阿姨有些为难,看了看宁书艺,又看了看一旁的霍岩,讪笑,“这话实在是有点让人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尤其是你一个小姑娘,看着岁数也不大,是不是也就二十多岁?这还有一个大小伙子……虽然说我们都是一帮老太婆了,但是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你要是个三四十岁的小媳妇儿么,这话跟你说倒也好开口一点……” “阿姨,不用有什么顾虑,我们这一行,阅历比你们想象的要丰富多了。”宁书艺笑着摆摆手。 卷发阿姨一听她这么说,倒也不好再兜圈子,只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往宁书艺这边微微偏了偏身子,压低声音说:“邓庆蓉的那个儿子啊……他不算是个真男人,听他妈妈说啊,他那方面有问题,不行。” 这倒是有点出乎宁书艺的预料,没想到这几个老太太口中的“家丑”还真的是挺劲爆的! 看宁书艺没说话,卷发阿姨连忙说:“哎呀,是不是我跟你说这个,你听着觉得别扭了?” “不是,”宁书艺摇头,“我是想问,为什么邓庆蓉会把这么隐私的事情拿出来和你们分享?” “不是她有意想要拿出来跟我们分享这种事,就是有一次我们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干点活儿,话赶话说起来,然后不小心就说到了邓庆蓉的伤心事,所以才提起来的。” 卷发阿姨长长叹了一口气:“那次是我们这边有一个邻居大姐,家里头女儿带了一个男朋友回家来见家长,小伙子长得高高大大,挺帅气的,听说工作啊家庭啊都挺好,大伙儿就挺羡慕,觉得人家孩子好了一个理想对象。 说着说着,也不怎么着,就扯到了邓庆蓉家里头。 邓庆蓉当时是别人七嘴八舌议论自己家孩子找对象结婚什么的这些事,就她从头到尾特别安静,一句话都没有,就有人问她,说你那儿子也是老大不小的了吧?有没有对象啊?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他带女朋友什么的回来? 因为我们都知道,邓庆蓉那个儿子是前头没了两个孩子,好不容易保住了这么一个,那肯定是宝贝得不行,没道理不着急让儿子娶媳妇生孙子啊! 当时还有人凑热闹,说自己就有认识的条件不错的女孩子,可以帮忙撮合介绍。 结果我们就随口一问一说,邓庆蓉那边眼泪就下来了,把我们都给吓了一跳,问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难事儿,有什么说出来,我们大家能帮忙一起想办法的,大家伙儿帮她一起出出主意。”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十四章 不认同 “她是因为自己家儿子的缺陷哭的?”宁书艺问。 “可不么!她说,她那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问题,外表看着长得挺正常,但是实际上……实际上有那种发育异常的毛病,就是年纪都已经老大不小了,那地方就还跟小男孩儿一样,没长起来! 因为这个毛病,他就没有办法找老婆,更没办法生孩子,邓庆蓉平时总说自己儿子是因为工作太忙了,所以不想找,没功夫找,就是为了掩饰这件事,怕万一有人热心肠起来,非要给介绍对象,知道了这事儿尴尬。” “她既然害怕外人知道,怎么又跟你们说呢?”宁书艺有些不解。 卷发阿姨也说不清,想了想:“可能是那天我们这边有一个老姐妹太热情了,非要给她儿子介绍对象,她怎么推辞都推辞不掉,给她也是逼得没有办法了吧!” 宁书艺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话头一转,又问:“那邓庆蓉的儿子这个人,你们多多少少也算是接触过吧?方才是不是说过他性格比较内向,不言不语的,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性格比较古怪一些?” “不古怪!人家孩子好着呢,我是没觉得有什么古怪的!”瘦长脸阿姨立马开口澄清,“那就是个老实孩子,不算是特别爱说话,不那么外向,没觉得有什么古怪的! 每次在楼下要是遇到他妈,就跟我们客客气气打招呼,然后帮他妈拿着菜啊什么的一起回家。 要是单独在外面遇到我们,也是特别有礼貌。 那孩子可孝顺了,虽然到底干什么工作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人家一有休息的时候,就带妈妈出去散心,有事儿没事儿都给妈妈买营养品什么的。 这娘俩,妈妈疼儿子,儿子孝顺妈妈,真的是没什么可说的!” “是啊!”兰阿姨本来就和邓庆蓉相对要更熟悉一点,这会儿自然也比较感慨,“这孩子要不是有那样的毛病,那绝对是一个特别优秀的小伙子! 而且这娘俩儿都是特别好的人,没想到遭了这样的横祸,真的是让人这心里头啊,觉得别别扭扭的!” 不管之前与邓庆蓉的关系究竟有多好,或者多么一般,这些上了年纪的阿姨对于“死者为大”的说法还是在不同程度上都默默认同的,因而兰阿姨的话也引来了其他人的附和。 即便是那个圆脸阿姨,听同伴这么说,她也一样跟着随声附和着。 这个时候,吸引宁书艺注意的倒是亭子旁边,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她正带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孩子这里看看,那里抠抠,她就跟在孩子身后。 在听到几个老太太对邓庆蓉这种近乎于“商业互夸”一样的赞美,那位年轻的妈妈在转过身的时候,偷偷的翻了翻白眼。 这个动作被站在侧面的宁书艺尽收眼底,很显然,这位年轻妈妈虽然不可能是和这些阿姨们混迹在一起的熟人,但至少也是认识邓庆蓉的,并且对邓庆蓉的看法与那几位阿姨似乎还略有一些不大一样。 宁书艺没有做声,和几个阿姨聊过之后,道了谢,又在周围转了转,不过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个年轻妈妈的身影,一直到那个年轻妈妈跟着宝宝走开到了距离几个老太太聊天的亭子有一段距离的路边,宁书艺才示意霍岩去找别人再问问,自己朝那年轻妈妈走了过去。 年轻妈妈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蹲在地上用一根小树枝戳着几片干树叶,感觉到有人走近,抬头看了看,发现是方才在亭子里和几个老太太聊天的女警察,愣了一下,似乎下意识想要回避,但最终还是没有动。 “你好,我是w市公安局的,在这边了解一下关于住户邓庆蓉的情况。”宁书艺笑眯眯地同那年轻妈妈搭话。 年轻妈妈点点头,有一点拘谨:“我知道,刚才在旁边听见你们说话了。” “你应该是也认识邓庆蓉对不对?能不能跟我们说一说你对邓庆蓉这个人的印象?”宁书艺一边问,一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蹲下身,递给正闷头玩耍的幼童。 小孩子哪有能敌得过糖果的诱惑的,小女孩儿明显心动了,肉嘟嘟的小手刚刚往前伸了伸,又停了下来,估计是想起了妈妈平日里的叮嘱,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期待地看向站在旁边的妈妈。 年轻妈妈刚摇摇头,看女儿一脸渴望的小表情,也心软了,微微点了点头。 小女孩儿立刻笑了起来,伸手接过棒棒糖,脑袋一点,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姨姨!” “不客气!”宁书艺伸手轻轻摸了摸小女孩儿因为甩头而一颤一颤的小羊角辫儿,站起来,对年轻妈妈说:“宝贝真可爱,教育得真好!” 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孩子被人夸奖更能让一位母亲感到逾越的了。 年轻妈妈嘴唇抿了抿,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估计是想着宁书艺对自己的孩子很友善,孩子这会儿还收了人家的棒棒糖,她也不好表现得太失礼,于是便主动开口对宁书艺说:“我其实算不上认识你说的那个邓庆蓉,只不过是都住这一带,我带孩子在楼下玩,就这么大的地方,总能遇到罢了。” “我冒昧地问一下,你对她的印象好像不算特别好?”宁书艺问。 年轻妈妈笑了笑:“这个我不否认,我觉得那个老太太不是那几个阿姨说得那么淳朴善良。 她其实挺虚伪的,人前人后两副样子,一不小心就会露出一点马脚破绽,只不过平时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很聪明,总是一副自己什么都不如人家的样子,所以处处捧着人家说,顺着人家说,有事没事再卖卖惨。 人嘛,都喜欢别人说顺耳的话,也不会愿意在弱者面前显得太咄咄逼人,那几个阿姨当然不会发现她的另一面了。” 小莫家小区外面修地铁,每天晚上咣咣咣,最近几天睡眠一直都不好,导致状态也不在线,最近几天单更,我调整调整!么么!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十五章 陈旧观念 “那看样子你是见过她另外一面了?”宁书艺问。 年轻妈妈笑了笑,既然决定要和宁书艺沟通,她也就没有再藏着掖着:“那必然是有幸见过,不然我就不会这么说了。 其实我跟她本来是根本就不认识,就是每天带孩子在楼下活动的时候,时不时就能遇到她。 我家孩子你也看到了,她是个外向的性格,看到谁都亲,特别喜欢跟别人互动。 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女儿走路还走得不是特别稳,我带着她在楼下玩的时候,遇到那个你打听的那个邓庆蓉——我本来是不知道她叫什么的,方才听你们在那边说话,才知道原来那个老太太叫邓庆蓉。 当时除了她之外,还有另外几个老人在楼下,坐在阴凉里头躲太阳聊天,我女儿在一旁的草地上摘了好多小野花,她觉得好看,就看到谁送给谁。 别的老人拿到花都会忍不住逗一逗孩子,我女儿又特别爱笑,一逗就笑,大伙儿都夸她可爱。”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怕宁书艺觉得是她小心眼儿,与人家有矛盾才会这么说,赶忙解释了一句:“我不是说非得要别人夸我孩子可爱或者怎么样,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孩子。 但是喜欢可以多理会几下,不喜欢就不用理睬孩子也没关系,别的老人起码表达了对孩子的善意,那个邓庆蓉拿了我女儿高高兴兴给她的小花之后,叹了一口气! 她冷不防一叹气,把我也吓了一跳,我以为她家里有什么难事儿,一不小心被我女儿的举动给勾起来了。 结果她看着我女儿,说‘可惜了,是个小丫头儿!这要是个虎头虎脑,聪明伶俐的小男孩儿,那家里头的老人得多开心’! 假如她只是单单这么念叨一句,我不爱听大不了抱着孩子走开,但她立马就又跟我说,现在条件都那么好了,干脆再生一个吧,而且最好抓紧一点,因为有个说法,两胎之间间隔越短,性别就越容易不一样! 她说以前她们那一代人是不让多生,现在既然国家都鼓励,那就抓紧时间调理身体,再生一个,免得再拖久了,间隔时间长了,再生个‘小丫头’出来,白受罪! 她说‘小丫头’这三个字的时候,那语气里全都是不喜欢,我感觉那一瞬间,她看我女儿的眼神里好像都带着厌恶似的,非常不友好。” 年轻妈妈提到这件事,还是会忍不住有些动气,深呼吸了几次才把方才因为回忆这件事而勾起来的暴躁情绪平复下来:“当时我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旁边有一个阿姨看到了,就开口打圆场。 那个阿姨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是家里头的宝贝,再要一个孩子是正常的,不过也得看小两口自己的意愿,至于都是男孩儿或者都是女孩儿,那都是无所谓的事情。 邓庆蓉一听别人这么说,可能是觉得这样一来显得自己有点重男轻女了,立马改口,说她就是觉得,自己就是女人,女人一辈子太辛苦了,所以一想到如果自己的孩子以后也得遭这份儿罪,就觉得心里不落忍。 她说她就是一个自私的想法,觉得生儿子的话,自己孩子这辈子就不用再受女人的苦了。” 年轻妈妈复述完这一番话之后,毫不掩饰地翻了一个白眼,以表达自己内心的鄙夷:“她那解释,我信半个字我的脑袋都算是白长的! 她要是真的身为女人,能够体会到女人的苦,那她就不应该咂着嘴遗憾我女儿不是个小男孩儿,然后非亲非故的催我再生一个出来! 难道她自己不知道一个女人一辈子可能最凶险的经历就是生孩子的那一刻,最辛苦的事情就是养育子女么? 要我说,她纯粹就是口是心非,一不小心流露出来了自己内心里面的真实想法,被人听见了,看别人不认同她,又立马改口给自己粉饰! 幸亏当时我女儿还小,根本听不明白大人在说什么,不然的话,孩子知道别人觉得她不管有多好,不是男孩儿都白搭,那心里头得是什么感受! 方才我在旁边陪孩子,听到那几个阿姨说她儿子有点问题,所以不能找对象结婚,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虽然对她儿子感觉有点抱歉吧,至少不会有哪个女人遇到这么个婆婆,那可实在是太倒霉了!” “谢谢你没有顾忌‘死者为大’,肯给我们提供一点不一样的声音。”宁书艺对她点点头,表示感谢。 “没事,我这个人唯物得很。”年轻妈妈笑了笑,“我觉得不管什么时候,客观公正是最重要的,要是都本着死者为大的原则,那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坏人了么! 我不是说她这个人有多不好,毕竟我跟她连认识都算不上,只不过是凭借我自己的这个经历,把我自己的感受和你说一下而已。 至于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就斟酌着判断吧。” 宁书艺向她道了谢之后,便没有再继续打扰这一对母女,扭头去找霍岩,两个人在这几栋楼周围的区域转了转,后面的收获并不多,因为很多人对邓庆蓉都并不熟悉,即便认识,因为生疏,遇到这种事也不愿意被卷进来。 反而还有一些人,不但自己提供不出来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还要反过来想要从他们口中打听出一点什么“内幕消息”,让宁书艺感到哭笑不得。 既然打听不到什么,他们也没有继续在这里逗留,两个人上车准备返回公安局。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下去,宁书艺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心里面琢磨着今天晚上估计是要在单位开夜车了,一会儿回去得给自己弄杯咖啡提提神才行。 霍岩在宁书艺打呵欠的时候,朝她这边瞟了一眼:“这几天一个人在家里住,有没有什么状况?”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十六章 边界感 “嗯?”宁书艺正在出神,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问自己什么,想起那天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说,霍岩却看出了自己的意图这一桩,便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为什么这么问啊?你怎么知道我自己在家里住?” “我猜的。”霍岩回答得很老实,“你这几天每天都会接到家里电话,都是你妈妈询问你家里情况,休息得好不好之类。” “那天你怎么看出来我是存心没想让赵大宝和罗威替我处理楼上那几个人的事情来的?”宁书艺没有否认。 “眼神和表情。”霍岩回答得毫不犹豫,很显然这是一个他早就已经有了答案的问题,“你当时站在下面,冷眼旁观,看那几个人面对赵大宝他们时候是一个什么反应。 感觉看到那几个人并没有被赵大宝他们震慑住的时候,你有悄悄松一口气。” “你的眼神还挺毒的!”宁书艺由衷感叹,当时在场好几个人,硬是只有他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情绪。 霍岩淡淡一笑,问她:“为什么你不想趁着那天你家里人多,让那几个摆明了是小混混的人长长记性? 你之后是故意把你父母支出去的?是有什么打算?” “算是吧。”宁书艺没有否认霍岩的猜测,“楼上的房子马上就要到期了,那几个人就快要被清出去,我怕在这么一个节骨眼儿上,那几个小混混最后的疯狂,万一在楼上作天作地,我爸妈岁数大了,恐怕是要吃不消。 我自己在家倒是无所谓的,反正坚持几天而已,他们也无非就是弄出一些大动静来,冷不防吓人一跳。 我白天工作忙,在单位也不回家,不受影响,夜里头的话,塞上耳塞,伤害减半,问题不大。 眼看着就到最后了,那天我也不希望那几个人真的被吓唬住,从此以后就老实起来,那样一来就前功尽弃了。 我爸这一次房子租出去的过程,还有后续的这些遭遇,合在一起给人的感觉是有点蹊跷的,所以我想要顺着事态发展,看看到最后究竟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局面。 毕竟还不到时候,我也不能把人想的太坏,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舞台留给对方,让对方尽情表演,只有在觉得计划实施顺利,大获成功的时候,真实目的才能露出来。 到那个时候,也比较容易定性,不冤枉人。” 霍岩听着她说的这一番话,表情专注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 宁书艺扭头看了看他,见他一副没有打算继续方才那个话题的样子,有些诧异,毕竟方才是这个家伙主动开口询问起自己最近几日的状况,结果自己没有回避地把话题接了过来,这会儿他怎么倒没了动静? “你怎么不说话了呢?就没有什么别的想问的了?”她有些好奇地问霍岩。 霍岩摇摇头:“没有。” 又沉默了片刻。 “如果楼上那几个人找你麻烦,你随时告诉我。”他又补了一句。 宁书艺方才还有些疑惑,这会儿倒是明白了,不禁失笑,感叹道:“你这个人的边界感为什么会这么好?” 霍岩又摇了摇头,这一次连话都没有说。 宁书艺见状,也没有再追问。 车子在沉默之中行进了一段路,一直没有再说话的霍岩,忽然清了清嗓子:“你的边界感,也很好。” 宁书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点点头:“咱俩彼此彼此!” 霍岩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柔和了原本刚硬的面部线条。 两个人返回公安局的时候,恰逢晚高峰,一路上有些堵车,好不容易到了单位,他们都感到饥肠辘辘,匆匆忙忙打包了两份盒饭上楼去,霍岩三口两口吃完,一个人去打听尸体的“挖掘”进度。 宁书艺则留在办公室里,把邓庆蓉和她儿子常君超的个人情况确认一下。 常君超的户籍信息早先同事已经帮忙调了出来,邓庆蓉的户口与儿子落在一处,所以也一并都在手头上了。 这对母子都是外省户籍,虽然说在案发现场附近和那些老居民聊过之后,邓庆蓉一直给宁书艺一种六十多岁奔七十的印象,但是实际上从户籍信息上可以确定,她今年只有五十五周岁。 母子二人都持有w市居住证,原本同一户口上还有常君超的父亲常荣,只不过在七年前常荣便过世了,户口自然也做了死亡注销。 常君超没有任何案底或者不良记录,他母亲邓庆蓉也是一样。 宁书艺注意到,常君超的居住证申领记录上没有过一次住址的变更,此前他们的住址在w市另外一个区,至于他们在之前的住址住了多久,就不大容易确认了,毕竟上一次地址是他们在居住证业务刚刚上线的时候就登记使用的,在那之前是不是也一直住在那边,不好考证。 变更时间是距今七年前,算一算大概就是在常君超的父亲常荣过世之后。 宁书艺又深入挖掘了一下,又发现这一家三口在此之前还有一个暂住证的登记地址,不过并不w市,而是邻省的另外一个地方。 而常君超的初中时候就读学校,也在那个城市,而到了高中,就迁到了w市。 有趣的是,常君超的小学既不是在w市读的,也不是在邻省他读初中的那个地方,而是又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外省城市。 小学在一个地方读,初中在一个地方读,到了高中,又换了另外的一个地方…… 这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孟母三迁”? 宁书艺差一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逗笑了,自己都觉得很荒谬。 常君超的学生生涯止步于高中毕业,并没有读大学,在那之后他曾经有过一个固定的工作,只不过在最近的几年里,他的工作似乎更换得有些频繁。 难道说这常君超并不像那些老邻居口中所说的那么稳重老实?他频繁更换工作的原因会是什么呢?这一次疑似遭人灭门,会不会与他频繁更换工作想要躲避的人或者麻烦有关?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十七章 血型的秘密 宁书艺盯着手头能够收集到的信息,脑袋里面不断的往外冒着问号。 不一会儿的功夫,霍岩也回来了,他告诉宁书艺,尸体的大部分已经从水泥块里面被挖掘出来了,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这两个人的死亡时间或许比邻居注意到他们失踪的时间还要略久一点。 也恰恰是因为这一点,再加上用来封住尸体的水泥是高硬度水泥,在把尸体从水泥块中分离出来的过程中,死者的面部和身体表面皮肤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损坏。 两名死者的面部损坏程度尤为严重,并且手指脚趾这种比较细小的末梢位置也没有办法完好无损地从水泥当中抠出来,这样就注定了死者的指纹难以采集。 不过好在法医在查看过情况之后,认定目前的损坏程度对于判定死者真正的致死原因影响不大,这也算是这个案子打从一开始就带来的一大堆糟心事儿里比较乐观的一点消息了。 另外,针对这两名死者的骨龄检测也已经在进行中。 又过了几个小时,到了午夜前后,两名死者的骨龄和血型也都已经出了结果,从骨龄来看,检测出来的年龄区间的确囊括了邓庆蓉和常君超两个人的实际年龄,血型也与内网相关记录上留下的底子相符。 但是这么一对比之后,宁书艺却发现了另外一个先前她没有留意到的问题。 “这个常君超,他的血型……似乎不太对劲儿啊!”她指着检验报告上面的血型,让霍岩看,“你看,母亲邓庆蓉是A B型血,已经过世的父亲常荣是B型血,但是常君超,他是O型血。” “AB型血和B型血的父母,生不出O型血的孩子?”霍岩对这一点并不是很了解,但是听宁书艺的语气,让他能够从中推出这样的一个结论来。 宁书艺缓缓摇了摇头:“确实生不出来O型血的孩子来! 那这就有意思了,如果只是我们对死者的血型进行检测,发现这个血型不匹配的问题,那咱们还可以猜测是不是死者身份并非邓庆蓉和常君超母子。 现在的情况是,连内网个人信息这一块,常家三口的血型记录也是一模一样明明白白地登记在案,这个肯定错不了。 那这一家三口的关系就有点意思了。 邓庆蓉不是跟她的那些老邻居说,她先前生了两个孩子都没有能够活下来,后来好不容易调养好身体,又生了常君超,这一次终于是顺顺利利给拉扯大了么? 结果现在看来,常君超要么是跟邓庆蓉与常荣夫妇根本都没有血缘关系,要不然就是邓庆蓉的确是常君超的生母,但是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有这么一层关系,咱们就必须要考虑进去,毕竟这种事情很有可能牵扯出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一般来说,除非是领养来的孩子,否则那种秘密都是很危险的。” 霍岩点点头,若有所思。 沉默片刻,又开口对宁书艺说:“在案发现场调查发现,确实有失窃的痕迹,但是具体遗失了多少财产,目前数目不详,还有待进一步确认。 可以确定的是,这一对母子生前使用的手机应该是都被人拿走了,家中除了电视冰箱这样的大型家电没有移动之外,找不到任何的现金、贵重金属、首饰之类的东西。 门锁能够发现有技术开锁的痕迹,入室的人还是有一定手段的。 除此之外,现场有大量被粗暴擦拭过的痕迹,但是他们还是采集到了一枚不算完整的指纹,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一枚指纹的清晰度非常不理想,所以暂时还没有办法得出一个比对结果。” “具体的死因还没有出来对么?”宁书艺问。 霍岩点点头:“张法医他们正准备对两具尸体进行解剖,确认致死原因,估计后半夜或者明天早上就会有结果。”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给霍岩倒了一杯水,示意他也稍微休息一下。 这个案子一开头就给了人一种不是很乐观的预感,估计最近这几天他们都有的忙了。 从消极的方面来讲,邓庆蓉和常君超母子都是外地户口,在本地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密切的亲属。 今天邻居提供的信息已经能够反映一定的问题,他们似乎连走动频繁的朋友都几乎没有。 有些时候调查阶段不怕被害人的社会关系过于复杂,再复杂起码也可以分出个主次,注意进行排除,总会有一个浮出水面的方向。 但这种社会关系过于简单的,反而更加让人头痛,根本无从下手。 不过人毕竟是社会性的,群居动物,不可能完全与世隔绝的活着,只要还在社会上活动,就会需要接触到别人,就会留下一些行动轨迹。 现在手头掌握的太少,无从下手,只能说明挖得还不够深,只要继续深入挖掘,总会有收获的。 宁书艺这样安慰着自己,又转念一想,这事儿倒也还有积极的一面,自己这几天势必要频繁加班,姐夫聂光去了外地,爸妈在姐姐家里,那楼上那几个人“最后的疯狂”,自然也就影响不到任何人了。 她头一次一想到这几天可能要住值班室,竟然还觉得有那么一点期待。 睡到自然醒什么的,她已经都不去奢望了,至少能让自己从头挨着枕头到第二天一早睁开眼睛之前,都不受打扰,这就是她现阶段的最高追求。 就这样,他们在单位折腾了大半宿,后半夜各自找了值班室凑合抓紧时间休息了那么三个多小时,一早起来就接到通知,尸检报告出来了。 经解剖后确认,疑似邓庆蓉的女性死者死于窒息,而同她一起被封在水泥当中,疑似邓庆蓉之子常君超的男性死者,死因则要复杂一些,先是被人用钝器击打后脑,之后又勒断了颈骨。 更令他们感到惊讶的还有,邓庆蓉虽然说是死于机械性窒息,却并不完全是源于机械性窒息,从她的肺部特征可以看出,她在遇害之前的确是遭遇到过机械性窒息的,但是在她的鼻腔深处,法医发现也存在有大量水泥浆。 祝大朋友小朋友,节日快乐! 只要心里还有梦,我们就永远都是宝宝~! 第十八章 惯偷 也就是说,她被放进浴缸,灌进去水泥浆的时候,人是奄奄一息的状态,并没有真正死亡,而是在被灌入的水泥浆淹没之后,才进一步被水泥浆憋住,窒息而死。 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距离很近,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考虑到水泥封住尸体,虽然因为开裂透气造成了腐烂,但还是很大程度上减缓了腐烂速度,法医方面推测出两名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距离当下二十天以上。 除此之外,他们还在仔仔细细清理了尸体表面之后,发现了男性死者的后背有一个明显的疤痕,面积大概有巴掌大,位于肩胛骨附近。 这倒是一个能够用来辨认死者身份的具体特征。 至于用来确认两名死者身份和血缘关系的DNA采样,虽然也完成了,但是一来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得出结论,二来大体上也只能用来确认两者的亲缘关系。 因为这一家母子两个似乎都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直系血亲还在世了。 “能够把那个浴池灌满,封住两个正常身材的成年人,得用多少水泥,应该得不少袋吧?”宁书艺对这方面没有什么经验,只能根据一般的逻辑推测。 霍岩想了想,大概估算了一下:“我也不是很在行,说得不一定准,但是一袋水泥顶不了什么大用,能把那个池子都装满,除去两具尸体的体积,估摸着起码也要十几二十袋才能够用。” 十几二十袋水泥绝对不是能够一口气搬回家的,毕竟重量摆在那里,要说是临时起意,杀了人之后,跑出去买水泥藏尸体,没有代步工具怎么从建材市场搬运回来都是个问题,来来回回折腾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更别提体能上的巨大消耗了。 要说说就地取材,一般人家,谁又会在家里面随时随地备着二十来包水泥堆在那里,就等着被人顺手拿来藏尸呢? 宁书艺等到时间来到七点多,又给那套房子的房主打了一通电话过去,房主还没有上班,在家里,所以说起话来多少显得有那么一点鬼鬼祟祟,看样子他还没有告诉自己老婆房子里发生了命案的这件事,支支吾吾了几句就把电话给挂了。 过了大概五分钟,他又把电话给打了回来,这一次说起话来总算是正常了,就是周围听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嘈杂:“喂!宁警官,刚才不好意思啊! 我在家里头呢,昨天没敢跟我老婆说,这会儿怕她冷不防听到再接受不了,所以刚才把电话挂了,这会儿我说下楼来买油条,躲开了。 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儿么?” “是这样的,我想问一问,您是否知道租给常君超他们住的那套房子,在出事之前的一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准备装修之类的计划?”宁书艺问。 这一大早她暂时还没有办法从常君超的银行支出来进行确认,既然能联系到房东,之前房东也说了,常君超是一个非常令人满意的房客,每一次要在房子里处理一些什么家具,或者维修更新什么东西,不论大小,都会和房东事先打个招呼。 “装修……没有说过要准备装修啊……”房东听了她的询问,显得有些茫然,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哦!我想起来了,装修倒是没有,但是返修那小伙子倒是提到过一次。” “他要翻修什么?”宁书艺问。 “他之前确实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想要把我家那个房子自己砌的浴缸拆了,也不是全拆,就是把上面高出地面的那部分给砸掉重新砌一个矮一点的。 他跟我说,他妈妈岁数大了,来来回回进出那个浴缸,感觉挺不安全,所以他想跟我商量一下,想要改造一下,把便改矮一点,里面包括台阶和池子底下的大白瓷砖也刨掉,换成防滑更好的,还想在一边墙上装一个那种防止老年人在浴室摔倒的大扶手。” 房东叹了一口气:“小伙子是真不错,多有孝心那么个人!我当时一听他这么说,以为他是想要让我收拾,我还跟他说,这要是一下子都折腾一遍,花销有点大,我有点吃不消。 所以我可以帮他找人重新砌池子边那个台子,可以给他装扶手,但是瓷砖就别换了,现在那瓷砖都贵得要死,我给他买几块防滑垫,他铺池子底下也一样。 但是他说不用我,也不用找人,他会干瓦匠活儿,以前念书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到了初高中,寒暑假他会出去自己找活儿干,帮人打杂什么的,瓦工活儿就是那会儿偷师学会的。 我一听人家不用我花钱,要自己改造,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场就答应了呗!我就跟他说别把地面防水给我搞坏了就行,要不漏水到人家楼下去,楼下邻居要找的。” “他说要翻修浴池,是什么时候的事?能帮我们回忆一下具体的时间么?”宁书艺赶忙又问。 “哎哟,得有两三个月了吧,我想一想……不止不止!得有小半年了,那会儿天还冷着呢,天寒地冻的。 我当时还提醒他,这大冷天的,关窗关门,有味道也放不出去,水泥什么的干得也慢,不是个干活儿的好季节。 他说他不着急,就是提前先跟我把招呼打一下,得慢慢备料,一点一点弄,不然的话厕所都没有办法用了也不行。 后来弄没弄,弄到什么程度了,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对他挺放心的,没有再过问。” 房东虽然不算是了解具体情况,不过这样的答复倒也算是间接回答了宁书艺的问题。 关于指纹的对比,很快也有了结果。 那一枚不够完整,清晰度也一般的指纹,还真被他们对比出了一个相似度很高,能够匹配的对象。 此人名叫李伟,是一个有案底的惯偷,曾经因为入室盗窃金额较大进过监狱,出狱之后没多久,再一次在入室盗窃时伤了人,二进宫,算是一个坐牢经验丰富的选手了。 此人在二次出狱之后,也没怎么本本分分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依旧是在他自己的“老本行”混迹着。 只不过不知道是经过前两次之后,他就变得狡猾有心机了,还是单纯的运气比较好,倒是没有再因为盗窃这一类的罪名导致三进宫。 中间也逮到过他几次,但偷窃物品金额不足以构成盗窃罪,只能拘留十五天,罚款,放人。 下周恢复双更!么么哒! 第十九章 开销 有趣的是,据说这个人之前为了能够在作案的时候比较不容易留下指纹,还特意想办法磨过自己的指纹,想要学着电影里面演的那样,把自己的指纹给磨平磨光。 只可惜电影终究是电影,就像这个李伟只能是惯偷,却无论如何成不了“神偷”一样,那种不切实际的努力到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他也只是让自己的指纹稍微模糊了那么一点而已。 根据和他打过不少交道的派出所民警反应,这个李伟出手往往比较谨慎,因为吃了二进宫那会儿伤人情节加重了量刑的亏,所以习惯于先踩点,后下手,并且几乎都是奔着闯空门去的,每一次都估算着价格去拿,力争让自己不够量刑金额。 只有在实在找不到闯空门机会,又有足够大的诱惑时,他才会铤而走险,利用深夜屋主沉睡不容易醒过来的时间段出手作案。 可以说这是一个十分老练狡猾的人。 现场既然发现了他的指纹,屋内又有盗窃的痕迹,基本上可以确定了李伟到过案发现场的这一事实。 只不过,他是在凶杀案发生之前,邓庆蓉和常君超母子还活着的时候就潜进人家房里去的,还是这母子两个已经被封在水泥浆里,成了两具冰冷尸体之后才进行的入室盗窃,这里面的区别可就大了。 直接决定了李伟在这个案子里面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罪行败露杀人灭口的杀人犯,还是误打误撞进入了案发现场的倒霉蛋。 想要找到这个李伟,自然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这种见不得光的“搬仓鼠”怎么可能会堂而皇之的在众人视线当中出入。 想要找到他,就只能委托经常与他打交道的派出所民警协助,只要有关于他行踪的消息,就尽快与刑警队这边取得联系。 处理完这些,宁书艺和霍岩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银行。 一般来说,一个人的日常开销状况,也能够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这个人最近一段时间的生活状态和生活内容。 现在这对母子没有办法亲口告诉他们的事情,恐怕就只能通过那些不会说话的记录来转达了。 常君超的银行流水非常正常,收入很有规律,从汇款单位来看,一部分来自于他的工作单位,另外一部分则来自于他在外面的兼职。 支出方面也都是一些生活开销项目,包括房东帮忙佐证过的高硬度水泥,宁书艺也从常君超的银行流水上找到了对应的记录,果然是五个多月之前就购买了的,至于为什么改造工作一直没有开始,水泥堆在家中,一直到遇害前才被使用,这个原因不好确定。 从常君超这半年的兼职收入来看,倒是有可能因为他实在是太忙了,所以一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修葺浴室。 常君超名下并没有什么存款,他的收入基本上在应对日常生活开销之后就所剩无几,作为一个三十周岁的成年男人,到最后银行卡上只有不足两千元的余额,可以说是有些拮据了。 不过不论拮据与否,至少这些都还是正常的。 相比之下,邓庆蓉那边的情况就显得有一些奇怪了。 起初,宁书艺和霍岩没有查到邓庆蓉名下的任何账户,这一点就已经足够不合理了。 即便是一个一辈子没有走上社会去参加生产工作的家庭妇女,也不至于名下连一个银行账户都没有,这很显然不符合常理。 于是通过银行方面的协助,他们又查了邓庆蓉名下是否有已经销户的银行账户,这一查还真就发现了一个。 这个早已经注销的账户也同样很奇怪,从开户到销户,中间之间隔了不足半个月的时间,而仅仅是这半个月的时间,这个“短命”的银行账户就有五十万的支取记录。 账户开通的第五天,账面上汇入了五十万元,六天之后,这五十万元被以现金的形式支取,之后账户就被注销了。 而这五十万元现金的支取人,自然和账户的开户人一样,都是邓庆蓉。 这些发生的时间都在将近八年之前。 五十万不是一笔小钱,宁书艺和霍岩查到了这一交易记录的时候,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一边是常君超几乎已经比较节俭,却依旧“月光”的收支情况,还有母子二人那简陋也略显陈旧的居住环境。 另一边是八年前的五十万元巨款,被支取之后再没有任何以邓庆蓉母子,甚至当时还在世的丈夫常荣名义存入的记录,就好像这笔钱被取出来之后,就被大风给刮跑了一样。 这两者之间有一种诡异的矛盾。 好在有银行的流水在,汇款方的身份倒是很容易就能够明确下来——是W市的一家工厂。 这家工厂的名字宁书艺看着眼熟,连忙摸出自己随身的记事本,翻找了一下先前记录在上面的关键信息,发现果然和自己记得一样。 “汇款方是常君超父亲生前工作过的工厂。”宁书艺对霍岩说。 霍岩眉头微微挑了挑:“常荣不是寻常的病故。” “是啊,看这个样子,应该是工伤不治,最后导致的死亡。”宁书艺表示赞同,“否则厂子是不可能会平白无故给支付五十万这么大一笔费用的。 而且你看这个转账时间,距离常荣去世,一共也就只有不到半年的功夫,所以这笔钱的名目基本上不用查也能猜得到。 只不过为什么邓庆蓉要把钱取出来,然后这笔钱又被转移到了什么地方,咱们实在是无从查起,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八年那么久。” “找那个支付了赔偿金的厂子问一问吧。”霍岩想了想,“从钱到账,到常荣过世,如你所说,间隔有大概半年左右,如果是支付治疗费用,不需要一次性取出全部,还都是现金取款,这里面恐怕有点外人不知道的情况。” 两个人不谋而合,宁书艺欣然同意了霍岩的这个想法。 第二十章 幸与不幸 那间工厂在W市属于规模中等,但是运营得倒是还比较稳定,这么多年也没有出现什么经营危机。 只要厂子还在,想要打听出当年的事情经过,就不是什么难事。 两个人简单地吃了点午饭便找到了那个厂,亮明身份之后顺利见到了现任厂长。 现任厂长接任到现在一共还不到一年半的功夫,对于八年前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态度还是非常配合的,连忙找了几个厂子里的老员工打听,最后一番辗转,终于找到了一个知情者。 这位知情者名叫孙万,是厂子里面的车间主任,在这边工作已经有十几年的功夫了。 孙万也是五十多岁,与常荣年纪相仿,所以对他当年的事情自然也就更加熟悉。 “这事儿我清楚!我可太清楚了!”他被叫到厂长办公室,一听说是打听这事儿,先叹了一口气,抹了一把脸,“那个常荣挺倒霉的,本来那天是他轮休的日子,结果正好别人有事,跟他商量能不能串个休,他就同意了。 结果正好那天厂子里上了一台大设备,安装的时候疏忽了,有一个需要固定的零件没有装好,刚开始看着挺稳固,但是机器开起来之后,震动大,没多少功夫,那个零件就给震掉了。” 他有些心有余悸地搓着手:“当然了,这都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但凡要知道有这种事,那估计就没人能遇到那种危险了! 那会儿大家都觉得没事儿,机器安装好了,上线使用什么问题都没有,就都该干嘛干嘛,结果突然就听到轰隆咣当那么一声响,给我们都吓一跳。 然后就听到有人嚷嚷,说快点来啊,机器倒了,把人给砸了!” “砸了几个人?”宁书艺问。 “就一个,就常荣自己。”孙万摇摇头,“这要是那天多砸几个在下面啊,现在估计这个厂就都得不在了!那不得赔掉裤子啊!” 他说完之后,可能是觉得当着现任厂长的面这么讲话,多少有点触人家霉头,听着不大好,便有些歉意地冲新厂长咧嘴笑了笑。 新厂长倒是挺豁达,摆摆手:“你不用往我这儿瞧,有什么说什么!以前的事情也不归我管,你不用有顾虑,我也就是在这儿听个热闹,以过去为鉴,以后不犯同样的错。” “那对!那对!”一听这话,孙万算是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已经爬了许多皱纹的脸上显露出了惋惜的神情,“那常荣啊,真是太倒霉了!那台机器都不是该他用的!操作的人刚好走开,他就是路过! 你们说说,谁能想到这事儿能寸到这个份上! 当时我们都没看到他人在哪里,就看到机器下面有血流出来,吓坏了,也不知道到底砸了谁,就知道看这个架势,都不好说人还在不在,是不是个囫囵个儿,当时就乱套了。 照理说这种事应该找120吧,但是那机器那么大那么重,120来了也不可能搬得动。 打119吧,消防员又不会治病救人! 后来有人冷静下来一点,让大家别慌,119和120都打!那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总算把常荣从机器底下给救出来。 他要说运气不好,那天倒也有幸运的地方,正好他被砸在一个凹槽的位置,人只是轻微骨折,但是被机器里第一个金属杆子从肋骨那里戳进去,戳穿了。” 这孙万讲起事情来,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就好像说评书一样,一边说还一边不忘比划着,尤其是关于常荣的胸腔被金属杆子扎穿那部分,听得宁书艺都产生了联想,觉得自己的肋骨都开始跟着隐隐作痛了似的。 霍岩倒是很平静,对于这种画面好像习以为常似的。 宁书艺忍不住朝他多看了一眼,内心忍不住有一点好奇他过去到底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不过她没让自己的注意力被带走,继续听孙万讲述当年的事情。 “就这一杆子传过去,把常荣那命没一下子都给收走,也就剩下少半条。”孙万摇头叹气,“人送去医院的时候,我记得都下了病危通知书了。 当年负责联系家属的就是我,我们厂的人,都有一个紧急联系人的记录,我把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他儿子,他儿子一听说常荣出事了,立刻就赶了过来,到医院听医生说不知道能不能挺得过来,当时就蹲在医院手术室外头的墙角那里,捂着脸哭啊! 一个大小子,二十出头,哭成那样,我们这些人在旁边听着也都觉得心里可难受了。” “常荣的老婆没有去医院么?”宁书艺问。 听到她问起邓庆蓉,孙万的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他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去了呀,一开始孩子慌了神儿,没有顾得上联系她。 后来我们提醒他,说这事儿你还是得让你妈来,你再怎么着说是成年了,二十出头也还是个孩子! 他这才打电话把他妈给叫过来的。 结果来了以后这一看,常荣平时在厂子里老实巴交,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家里头的老婆倒是挺厉害。 那娘们儿到了医院,一滴眼泪都没掉,先吼了她儿子一顿,说哭哭哭,这节骨眼儿了哭有个屁用! 然后就开始问是怎么回事,一听说是机器倒了把人砸伤的,立马就来劲了,那边常荣还在抢救中,她就在医院里闹起来了,必须要让厂子给她一个交代。” “这要求说起来倒也不过分。”宁书艺顺着他的话作出回应,虽然对于接下来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是已经心知肚明的,但还是开口问道,“当时厂子方面的负责人同意了么?” “是,她要说法确实是不过分,再正当不过了,厂子里领导也说,这件事厂子肯定是有责任的,但是好歹先等人抢救完了,看看是怎么样的一个状况,然后才好坐下来谈一谈后续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嘛!” 孙万长长叹了一口气:“但是常荣那老婆不依不饶,就必须要要说法,说孩子还小,才二十出头,自己也没有个工作,没有收入,常荣是他们家的顶梁柱。 不管怎么着,现在他们家顶梁柱是因为厂子里的责任搞得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这就等于断了他们娘俩的生路一样,不给个说法肯定不行。” 第二十一章 买断 “你的意思是说,常荣的妻子到医院之后,中心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索要赔偿,对么?”宁书艺问。 “真不是我故意好像给谁泼脏水似的,那娘们儿当时话里话外还真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孙万倒是挺直率,一点没有回避宁书艺的这一番总结:“她那个意思就是必须让厂子里必须给个说法,要是常荣死了,这钱怎么赔,要是常荣没死,伤了残了,这钱要怎么赔! 咱不是说不能要求赔钱,毕竟常荣是他们家养家糊口的主力,突然受这么大的伤,以后要是都没有办法上班,赚不了钱,这对一个家庭来说,也是打击挺大。 但是咱都是人,对吧!人那都是讲感情的,就算是两条天天养在一起的狗,其中有一条受了伤或者出了什么事,另一条狗都得吃不下饭,难受得嗷嗷叫唤! 那娘们儿真的是到了医院开口闭口就是要钱,就是讨说法要赔偿,从头到尾都没顾得上去问问常荣在手术室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她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啊!你就说这事儿它正常么?真的很难让我们这些当时在场的人不觉得她过分! 挺大岁数的一个人,还不如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重感情,孩子还因为爸爸受了伤,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 她倒好!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结果到了那种时候,什么也敌不过对钱的算计!” 看样子这件事对于这位老车间主任来说,的确是印象非常深刻,否则也不会时隔七八年,再想起来依旧如此的愤怒,义愤填膺,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激动起来了。 “厂子后来是怎么答应给她赔偿的?”霍岩问。 一问到这个,孙万就更加生气了,他一拍大腿,开口想要说话,但是又觉得气不顺,一下子不知道要如何去组织自己的语言,又把头扭向一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新任厂长对当年的事情完全不知情,这会儿也听得津津有味,下意识在桌子后头翘了个二郎腿,茶杯也端了起来。 “这毕竟是挺大的一个事情,当时厂子里的领导谁也不能一个人就拍板做主,一来是当时事故为什么会发生,厂子那边还没有把具体责任查清楚,不好定性。 但是这话又不能说,说了就好像要推卸责任一样。 常荣的老婆当时都已经闹成那样了,要是但凡有人敢说一句还得先确定谁是责任方,那估计就彻底完了,非得被那娘们儿闹个翻天覆地不可,万一寻死觅活的,谁也扛不住啊! 二来呢,常荣到底是死还是伤,谁也说不上来,以后到底是个什么花销,这个也说不准。 给少了常荣家里头肯定不能同意,还得闹。给多了的话,给多少算多啊?谁会嫌赔偿太多了拿着沉,累手? 所以就跟她说这事儿他们马上就联系当时的厂长,开个会紧急研究一下。 厂子里的领导去找医院的医生护士问了一下大致情况,心里头多少得有个数儿,之后那边讨论出来了一个方案的时候,正好常荣的手术也做完了。” “手术怎么样?成功没成功?”新厂长在一旁听得入神,下意识开口追问了一句。 “手术我记得算是成功吧,至少人没死在手术台上,但是伤得太重了,当时医生也说,只是暂时救回来了,危险期还没过,包括危险期过了以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不好说。” 孙万深深叹气,想起常荣来,还是忍不住有些唏嘘:“所以当时厂子里的领导开会研究完,结果就是给常荣的老婆两套方案。 一个是从入院那一刻开始,常荣的所有医药费治疗费,就都由厂子来负担,包括养病涉及到的营养费,等到出院之后呢,按照厂子里的最低工资标准,每个月照常给常荣发工资。 也就是说,如果选了这一种,常荣的治疗开销是不需要操心的了,但是钱到不了旁人手里,厂子会直接跟医院去结算,能到家属手里头的就是厂子里的基本工资。 另外一个呢,是一次性的支付一笔费用,作为日后常荣的治疗和生活赔偿,双方签订一个协议,这一笔钱支付了之后,常荣家里头任何人不能再拿这件事去厂子里敲竹杠。 当时厂子里面给开价四十万,常荣老婆一听这价钱就不干,又是一顿胡搅蛮缠瞎捣乱,最后到底把价格抬到了五十万,然后就把这个协议给签了。” 孙万叹了口气,摇摇头,很显然他对于邓庆蓉当年的这个选择是颇有微词的,只不过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他也没有什么发表意见的余地。 新厂长在一旁听着,问孙万:“当时出这个方案的时候,那个常荣不是已经手术结束了么?医院医生说如果过了危险期的话,以后是能恢复得怎么样?” “我记得当时医院医生说的是,如果能度过危险期,后续倒是没有什么生命危险了,但是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还有一些伤后续可能还需要做几次手术才能彻底治好,总之就是不死也就剩半条命,好歹倒是也能活。”孙万回答。 “可问题是,后面常荣并没有能够活下来,还是在出院之后很快就去世了吧?”宁书艺试探孙万是否了解当初的情况。 一听这话,原本正在唏嘘的孙万,火气又忍不住顶了上来,气哼哼地在沙发上挪了挪身子:“一提这个我就火大!要我说,常荣就是被他家里那个败家娘们儿给害死的!要不是那个女人,说不定他现在还活着呢!” 他这话一说出来,不止宁书艺和霍岩等到了他们期待的重点,就连新厂长也因为好奇而身体都不由自主向前倾斜过来,支棱着耳朵等着孙万往下说。 “之前医生不是说了么,只要度过危险期,就问题不大,后续也就是养着的问题,再做几次小手术。 但是那个娘们儿她不是选了让厂子一次性把钱给她,后续不再支付任何住院费用么! 一开始在医院里的钱,都是厂子给交的押金,所以常荣头一段时间住院的时候还算太平。 后来刚刚从ICU里头出来,转到了普通病房,但是医生说还需要继续观察,正好厂子的那一笔钱据说是支付过去了,过了一两天,医院里头预存的钱也用得差不多,医院那头催常荣的老婆孩子续费。 那娘们儿一听说让她续费,不续了!死活要出院,我们听到消息跑去医院想再劝一劝,拦一拦,结果等我们到那儿,人家都已经出院走了,听说出院的时候连厂子支付的住院押金都一起给拿走,人家不但没出钱给自己老伴儿治病,还赚了点儿!” 今天双更,周二到周四,因为高考原因,全市中小学生放假,所以我尽量双更,只不过娃在家……这事儿……我有点说不准咳咳咳…… 第二十二章 杏花 孙万咬牙切齿,一说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后来我们还找了几个人过去,想到他们家去看一看常荣出院以后恢复的怎么样,结果到了那边,被他老婆这娘们儿给吃了个闭门羹,死活不让我们见。 当时我们一起去的人,都是跟常荣在一个车间工作的,平时都挺熟,那天亲眼看到自己的工友、同事被砸在那么大的机器底下,人都没看见,就看见血从下面流出来,那个画面实在是太刺激人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结果常荣还没怎么样呢就被接回家,不在医院继续治疗,我们心里头不好受,放心不下,想去看看,她还连门儿都不给我们开! 这换成谁心里头能好受得了!所以……就隔着门吵了一架!当时确实也是闹得不太好看,后来那娘们儿在门里头威胁我们,说如果我们再不走,她就打电话报警。 我们都是本本分分上班的人,谁也不愿意无缘无故惹麻烦,所以就气呼呼地都走了。” “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比起一旁听故事听得入神,已经把情绪代入进去,忍不住摇头叹气的新厂长,霍岩就要冷静得多。 孙万虽然说自称是当年那件事情的目击者,知情人,但归根结底这些都是他的一家之言,真实程度有待确认,客观程度就更加需要考量。 毕竟从他对邓庆蓉的称呼就不难听出从主观感情上,他对这个女人是有多么的厌恶。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有没有其他人也对当年的事情一清二楚,就变得很有意义。 孙万两手一摊,摇了摇头:“那好像真没有了!我们当初厂子里头,本身车间里的人流动性就比较大,技术工种还好说一点,普通工人可能过个年就有一大半都是生面孔了。 再加上本来大伙儿都觉得在车间里上班还挺太平的,踏踏实实,安安稳稳,也没有什么风险,没想到咣叽一下!把常荣就给砸那儿了! 就这一次事故,真的是吓坏了不少人,常荣住院期间就已经有好几个辞职走了的,之后陆陆续续也又走了一些人。 现在过去了七八年的时间,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厂前两年连领导都换过了,我要不是当了个车间主任,现在快到了退休的年纪,就想好好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踏踏实实上班,说不定也早就换地方了。 现在要让我再给你们找一个知道当初那些事儿的人,还真不太容易,当年好多人,走了以后就联系不上了。” 孙万说的倒也算是实情,工厂里面的务工者的确具有一定的流动性,隔了七八年的时间,当年的人不在这里,换了工作或者回了老家都是很有可能的。 即便如此,倒也不是没有什么别的途径来印证孙万的说辞。 工厂里面的工人可以离职,但是医院里面的病历档案却是没有办法自己长出腿来离院出走的。 在谢过新厂长的协助和孙万的配合之后,宁书艺和霍岩离开这家厂子,又驱车赶往当年收治常荣的那所医院。 医院里面医生护士的工作岗位相对比较稳定,或许会有科室轮转,但绝对不会有一大半人都辞职离开换了工作这种可能性。 这样一来,想找对当年事情有所了解的人就要容易得多。 事情也的确如他们两个人的推测一样,到了医院里,他们很顺利地找到了当年负责治疗常荣的主治医生。 只不过那位医生恰好下午有一台手术,在手术室还没有回来,科室里的护士说,如果顺利的话,大概再有半个多钟头,手术就能够结束了。 既然如此,自然是要等的。 他们两个为了不打扰其他医生护士的工作,干脆到走廊一头的窗边站着,这边离医生办公室比较近,医生回来比较容易看到。 除此之外,因为是走廊尽头的缘故,这边显得更安静一点。 这个科室位于住院部的三楼,楼层不算高,走廊尽头是一扇窗,从窗口看出去,也看不到什么远处的景物,几乎窗前所有的空间都被外面一棵树的枝丫给挡住了。 宁书艺也不知道这是一颗什么树,那些向四面八方恣意伸展的纸条上已经有许多大大小小的花苞,颜色是柔和纯净的白,下面被暗红色的花萼托着,有的还只有绿豆大小,有的则已经有了含苞欲放的姿态。 “估计再过几天这花就要开了!”宁书艺看着窗外那些纸条上的花苞,“也不知道是什么花,白色的,是梨花么?瞧着还挺好看!” “杏花。”霍岩扭头看了一眼,目光在那枝条和花苞上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下去,又迅速扭回头去,不再去看外面。 “哦,原来是杏花。”宁书艺了然地点点头,并没有注意到霍岩方才那一瞬间的反应,“我从来都分不清那些开花的树都是什么品种,就只能看得出来好看还是不好看。” “看多了就认得了。” 霍岩这话倒是让宁书艺有些好奇,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他:“那你看一眼就认出是杏花,以前没少盯着杏花看吧!是以前的连队里有很多的杏树么?” “不是,更早的时候。”霍岩摇摇头,微微抿了抿嘴唇,“我去买水,你在这里等着。”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开了,挺拔的背影莫名显得有些僵硬,以至于那离开的姿态都多少带了几分仓皇。 宁书艺看着他匆匆离开,扭头又看了看外面的那一树的杏花花苞,意识到自己似乎一不小心触及到了什么让霍岩难受的记忆。 只要是一个活着的人,就有喜怒哀乐,有的人敏感一些,有的人迟钝一些,有的人喜欢把情绪挂在脸上。 也有的人虽然面上永远是潭水般的平静,也并不意味着这是一个麻木无感的木头,只不过是人家把各种感受埋得比较深,不愿意被人触及罢了。 第二十三章 上一课 霍岩到电梯间的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水,再回来的时候,走廊尽头的窗口边已经看不到宁书艺的身影了。 再四处打量一圈,看到她在另一边走廊边上的椅子上坐着,正冲自己招手示意呢。 霍岩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把水递过去:“怎么不在窗台边呆着了?站累了?” “不要把人想得那么懒!”宁书艺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摇了摇,“我怕你‘花粉过敏’,觉得还是坐在这边比较好。” 霍岩微微一愣,表情略微有一点不自在,似乎担心宁书艺会顺着这个话题就开始刨根问底。 可是安安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宁书艺都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喝水,拿出手机来查看信息,完全没有想要和自己开口的意思。 她的这种淡定反应,反而让霍岩有些疑惑起来,忍不住觉得有些奇怪:“你就没打算问我什么?” “没有啊。”宁书艺看了看他,摇摇头,笑了,“难不成你盼着我问你点什么呢?” “没有。”霍岩不假思索地否认了这一点,沉默片刻,才又带着几分自嘲地开口说,“我还以为你察觉出了什么,会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然后给我提供点帮助呢。” “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没有那种爱好。”宁书艺抬手在霍岩肩上轻轻拍了拍,“别人求助了,再提供帮助,那是善意,是善举。 要是人家根本没有求助的意思,单方面非得觉得别人有什么难言之隐,刨根问底打听一圈,说要帮人家解困,那都是虚伪,归根到底做这种事的人,想要满足的不过是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要是说纯粹是好奇和八卦,所以想要打听人家的隐私,那显得多低级啊!所以得包装一下,得说,我觉得你有心结!我觉得你需要倾诉,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故意摆出了一副“慈悲为怀”的表情,即便是鲜少流露出情绪来的霍岩,也忍不住微微低下头,轻笑出声。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去提与杏花有关的话题,在医院走廊里坐着,也不方便说工作上的事,就索性谁也没有再说话,一个拿着手机回复一下攒了大半天的一堆消息,另一个则把头靠在椅子后面的墙上,闭目养神。 没有人开口,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尴尬不自在的。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钟头的功夫,有患者做完手术,在家属的围前围后下被送回了疗区,几个护士立刻忙碌起来,其中有一个方才接待过他们,顺便告诉宁书艺,这台手术就是他们要找的肖医生做的。 现在患者已经回来了,肖医生处理完后续的事情就能回办公室,到时候他们可以找他去沟通一下。 宁书艺连忙向她道了谢,和霍岩起身到医生办公室附近等着,以免在这边干扰人家的正常工作。 经过了一番兵荒马乱之后,那名手术后的患者总算被好好的安顿回了病房里面,从患者家属激动的声音来判断,这台手术应该是很成功的。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医生一脸疲惫地往办公室方向走过来,他身上还套着手术室的衣服,无菌帽也没有摘掉,但宁书艺他们还是能根据方才走廊里张贴的医生护士的介绍资料认出,这就是当年常荣的主治医生。 估计方才在病房里面的时候,那个护士已经找机会把有警察来找的事情告诉这位肖医生了,在他看到办公室门口站着两个陌生人的时候,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诧异。 尤其是看宁书艺拿出证据,说明来意,更是很平静地打开办公室门,示意他们进去慢慢说。 “不好意思啊,你们先坐,我喝口水,缓口气。”肖医生摘下头上的无菌帽扔掉,顺手在一旁的水池里面又把手洗了洗,这才从自己办公桌上拿起一个硕大的茶杯,“我这一台手术从早上九点不到进的手术室,到现在才做完,不吃不喝站了那么久,别的还好说吗,嗓子渴冒烟儿了,说话不方便。” 宁书艺连忙与他客气几句,说肖医生很辛苦,询问的事情不急。 她之前比较担心这位肖医生作为当年常荣送医治疗整件事情最直接的知情者,会不会乐于沟通,现在一听这位医生开口说话,发现是一个比较开朗的性格,这对他们来说绝对算是一件好事了。 等肖医生一口气灌了大半杯水,摊在椅子上缓了一会儿,重新又坐直身子的时候,她就知道是开口的时机了。 “肖医生辛苦,做了那么长一台手术,还得被我们打扰,我们会尽量长话短说,给您留时间休息。”她客气道。 肖医生摆摆手:“你们跟我们,咱们这两个工种就别说对方辛苦不辛苦了,那就是大哥和二哥的关系。 你们来找我是要问哪一个患者的事?我这手里头经管过的患者,牵扯到司法鉴定和法律纠纷的还真不少。” “常荣。”宁书艺说出他们这个案子死者常君超父亲的名字,“不知道肖医生还有没有印象。” “常荣?”肖医生没想到宁书艺问的居然是他,微微一愣之后,立刻点点头,“有印象,并且还挺深。” “过了这么多年,肖医生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是啊,这些年经手的患者也不少,但是这个常荣真的是我印象最深的,别说现在,你再过二十年来问我,只要一提他的名字,我还是立刻就能够给你们回忆起来当年的事情!” 肖医生轻轻摇了摇头,很有感触:“对别人来说,就是患者,在我这里我只负责治病救人,至于在医院范围以外他们的是非对错,官司纠葛,那跟我都没什么关系。 但是这个常荣他不一样,当年因为我是负责他的主治医生,我也算是被他们家给结结实实上了一课,让我从医这么多年,头一次对人和人性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也算是结结实实开拓了我的眼界了!”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十四章 出院 肖医生这话让宁书艺略微有些惊讶。 这位医生的年纪摆在那里,四十多岁,从最初走上工作岗位到现在,也算是阅历丰富的人了。 能够让他时隔七八年还做出这样的感慨,倒也可以说明一些问题。 “以您的阅历和经验,能够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当年常荣这个病人让您有一些不同寻常的经历吧?”她问肖医生。 肖医生点点头:“做医生的,不管是哪一个科室,做医生都难免会目睹一些生离死别的场面。 我们平日里遇到这一类的情况,听到最多的就是——‘医生,无论如何一定救救我的家人,不用管费用,我们会想办法’。 结果这个叫常荣的患者算是结结实实给我上了崭新一课。 当时他受伤很严重,从ICU出来之后,也只能说是生命体征稳定了,但是依然需要休养和治疗。 结果我们科室的护士只是去通知他的家属,说之前的预存治疗费用已经用得差不多了,需要再续费,他的家属二话不说就提出要办理出院手续。 我们当时真的是非常诧异,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尤其是前面手术已经做完了,真正花销比较大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宁书艺和霍岩认认真真听着肖医生回忆当初的事情,这一部分与车间主任孙万的说法是一致的。 “当时和我一起做这个手术的是我们科那会儿还没退休的老主任。 老主任还说,是不是患者家属担心费用太大,家里承受不了?这种情况下哪能就这么出院呢! 他让我去找家属沟通一下,尽量劝阻,不能拿患者的生命安全开玩笑,跟家属说一下,后续的用药没有什么高价药,不用担心,不要急着办理出院。 我找到常荣的儿子,他当时正在楼上楼下的办手续,跟我说这事儿他做不了主,他妈让他去办手续的。 我就又找到长荣的爱人,当时她就在病房里面陪护,我把情况跟她特别细致地解释了一遍,希望她能够消除误解,让患者继续接受治疗。 但是她拒绝了,大吵大闹了一通,说我们就是黑了心,故意夸大病情,想要吸干他们的血,用住院费耗光他们的存款。” 肖医生时隔多年回忆起这一段来,还是觉得有些头痛,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跟她说,不要以为出了ICU就真的平安无事了,常荣现在状况还不稳定,如果这个时候出院回家,不好说会发生什么。 他老婆当时就把手机掏出来了,特意当着我们的面,打开了录像功能,冲着镜头说,是她要求给常荣办理出院的,出院之后一切后果他们家自负,绝对不牵连到我们医院,就算回家常荣就死了,他们都绝对不讹医院一分钱!” “所以你们就同意她给常荣办理出院了么?”宁书艺问。 肖医生很无奈地摊开了手:“我们还能怎么样呢!法律只规定了医院不能强制要求患者出院,但是没有禁止过患者没有治疗痊愈之前不可以自己要求出院呐! 按照常理,像这种没有治疗痊愈的患者,本人或者家属强烈要求出院的,我们需要给患者再进行一次身体检查,把情况记录清楚,经过家属签字才行。 就这个出院前的例行检查,常荣的爱人都跟我们闹了一阵子,说我们就是不榨干他们家的最后一分钱就坚决不算完。 最后还是我们的护士长有经验,跟她说,如果再浪费时间,不让医生检查,那就出不了出院的手续,到时候就得又多扣一天住院费。” 肖医生苦笑着摇摇头:“那女的一听这话,就立马不闹了!答应让我们做了检查,然后办了出院手续。 你们可能都想象不出来当时的那个场面,她丈夫在出院的时候,甚至都没有醒过来,还在昏迷之中。 他儿子想要背着他走,但是患者身上当时刀口才缝合没几天,根本都没有长好,不能压迫,容易崩开。 我们给借了一个担架车过来,帮忙送出去,患者的爱人还一个劲儿让我们承诺,那个担架车不能额外收费。 他们终于折腾出院之后,我们科室里对这一家子都感觉挺震撼的,结果没想到,又过了没几天,有人跑到医院里来,想要探视常荣,听说常荣居然出院了,气得在走廊里就破口大骂起来。 这一骂,我们也跟着听到了一些原本不知道的信息。 弄了半天常荣算是工伤,之前的住院费是工厂那边给垫付的,并且在那之后家属还和工厂方面协商,收了一笔买断赔偿金,具体数目是多少,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听那几个人骂的时候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应该不少。” 宁书艺和霍岩对视一眼,他们都料到医院应该不会建议伤得那么重的外伤患者那么早就出院,规劝自然是会规劝的,只不过没有想到邓庆蓉为了少花一点钱,竟然可以闹得如此离谱。 “我也不是什么乌托邦里出来的人,大家都要过生活,钱肯定是至关重要的,离开钱谁都寸步难行。 但是我是真没有想到,在有些人心目中,钱能比自己的至亲一条命都重要,明明不是没有钱,手里握着一大笔赔偿金,但就是连后续的住院治疗费都不愿意出。” 肖医生在回忆这件事的过程中,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足以见得他对这件事有多么的感慨。 “那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八年前有了吧?”肖医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说实话,这要是放在现在,我可能就没有那个闲心了,看多了世态炎凉之后,人多少会变得有点麻木。 当年我还行,还有点儿那个热血和管闲事儿的心! 在常荣出院之后半年左右的时候吧,我这心里头总是时不时就想起来这个患者。 一想到他出院的时候还伤得那么重,我这心里头高低也觉得放不下,所以有一天,我就利用下班之后的个人时间,试着用当时住院的时候留过的患者家属联系方式,把电话打过去了。” 第二十五章 不治身亡 宁书艺和霍岩神情专注地看着肖医生,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估计是两个人的表情都太认真,太充满期待了,肖医生看看他们两个,立刻露出了苦笑。 “你们是不是还期待着有什么稍微让人能乐观一点,松一口气的后续呢?”他猜出了两个人的心思,又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实际情况比你们期待的还要更加让人唏嘘。 我打电话联系上了常荣的儿子,他儿子告诉我,就在我打电话过去的前一个月时间,常荣已经去世了。 我当时听了也是吃了一惊,赶紧问是怎么回事,他说他父亲出院回家之后,身体状况就一天不如一天,每况愈下,在去世之前好长一段时间里,人其实都已经没有什么意识了。 我问他为什么状况这么不好,不送到医院接受治疗,还是说他们家信不过我们医院,后来选择了别的医院。 患者的儿子说,没有再去过医院,一直都是在家里面静养的,他母亲说,患者都已经伤得那么严重了,还能活多久根本就不好说。 但是家里其他人以后还要继续活很久,总不能为了一个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的人,直接就把家里头好端端的人都给拖垮了,断了活路。” “所以也就是说,常荣在出院之后,实际上是没有再得到任何治疗,等于已经被家属放弃了,只不过是他的身体素质,或者说还有一些求生欲,才让他支撑了半年左右。”宁书艺帮肖医生总结了一下。 肖医生叹了一口气:“是啊,这回你们大概能知道,我为什么会隔了这么多年,还会对这个患者那么印象深刻了吧! 说实话,我们这一行,不敢说见惯生死,至少也是不会太大惊小怪的。 我们也经常能够看到比较残酷的那一面,只不过这个常荣,他的家属实在是太奇葩了,别人好歹也要先尽力去挽救自己亲人的生命,实在是经济条件不允许了,最后忍痛放弃的过程也是相当纠结挣扎。 像她这样,从一开始就果断放弃,一点不拖泥带水,并且出院之后就真的是对患者本人完全放弃治疗的,我还是头一回遇到。 因为他们家,我也算是开了眼,这人要是自私自利起来,竟然可以达到这样的一种程度!” 宁书艺听肖医生讲述的这些,内心的感受也是十分复杂,她之前在案发现场附近打听的时候,大部分邻居说起邓庆蓉母子两个的时候,都是对他们称赞有加,说他们两个母慈子孝。 并且因为人际关系比较单纯,几乎让人很难相信有什么人竟然会对这么老实巴交的母子二人下手。 虽然说那个带孩子的年轻妈妈说了一些不那么正面的例子,但归根结底主要还是体现在一个陈旧观念的问题上,不可取,却也尚不足以上升到人品这个层面上。 现在肖医生的这一番话,那可就完完全全是另外的一个性质了。 常荣生前工作的工厂,因为常荣受伤,支付了五十万赔偿金,这笔钱是有迹可循的,从车间主任孙万口中,当年邓庆蓉是如何做出选择,五十万元钱意味着什么,也都得到了确认。 一个女人,能够在与自己共度半生的丈夫出事之后,第一时间不伤心不难过,非常冷静有战术地与厂子方面讨价还价索要赔偿。 在赔偿到手之后没有更是连有点犹豫都没有就对重伤的丈夫放弃治疗,一分钱都不肯用在丈夫身上。 这可就真的涉及到人品的问题了! 一个人是会有多面性的,过去的案例当中,宁书艺也接触过那种对外人心狠手辣,残忍无比的罪犯,在面对自己的至亲之人时却完全是充满关爱和包容的另外一张面孔。 所以当一个人连对待自己的至亲都可以做到利益至上,冷血无情,那这个人纵使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的匪徒,那也是一个从骨子里品行就差到极点的人。 由此宁书艺也忍不住猜测,既然邓庆蓉的好都是装出来的,装出来的假面具终究是有露出破绽的时候,那么她因为某种原因得罪了什么人的概率就增大了许多。 更何况当初工厂支付的五十万元,在到账之后很快就被邓庆蓉取走,甚至连银行账户都给注销了,那笔钱之后不知所踪,到底用在了哪里,也同样令人疑惑。 并且通过这样的一个收获,宁书艺他们倒是也间接弄清楚了上一次邓庆蓉带着儿子常君超搬离住了那么久的上一个地址,到底是因为什么。 十有八九是因为那边的老邻居大部分人都认识常荣,对于常荣受伤的事情也有所了解。 邓庆蓉把受伤的丈夫抬回家里,不予治疗,不到半年丈夫就死了。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的确会让邓庆蓉在原本住的那一带抬不起头来。 两个人离开医院之后一商量,决定去一趟这对母子之前居住过的那个小区,虽然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就像肖医生还会对当年的事情印象深刻一样,这样挑战一般人良知的举动,通常能够给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他们之前的居住证登记地址将上一个住址记录得一清二楚,宁书艺和霍岩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小区。 那个小区和案发现场所在的小区差不多,虽然距离几乎横跨了整个W市,但都属于那种楼层比较矮,没有电梯的老旧开放式小区。 要说那个时候,邓庆蓉不出去工作,就靠常荣和常君超这对父子在外工作的收入支撑一家三口的开销,可能的确不算宽裕。 可是那五十万的赔偿金,邓庆蓉都取走了,一分钱也没有用在常荣的医药花销上,母子两个现如今依旧居住在简陋甚至称得上有一点破旧的出租屋中。 那么这笔钱到底去了哪里呢? 宁书艺在去邓庆蓉和常君超前一个住址的路上,忽然想起了那个曾经有过入室盗窃伤人案底的惯偷。 若是光看那对母子的住处,实在是不值得入室盗窃,更加犯不上杀人害命。 可是如果目标是那五十万呢? 是不是铤而走险,就变得值得一试了? 祝考生们如有神助,超常发挥! 遥想当年小莫参加高考的时候……哎呀呀呀太暴露年纪了,不提也罢! (本章完) 第二十六章 求助 宁书艺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霍岩。 霍岩听过之后,沉默了一会儿,也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以邓庆蓉和常君超母子的生活状况,外人是如何得知他们家里面会有可能藏着五十万现金的? 邓庆蓉当年又为什么要把钱从银行取走,连账户都要销掉?五十万不是小数目,放在手里难道比存在银行更保险?” “是啊,我也一样觉得很纳闷儿。”宁书艺点点头,“死去的常荣名下只有一张工资卡,常君超也是一样,邓庆蓉更是连唯一用来收赔偿金的账户都很快就销户了。 感觉这一家人对于银行账户的数目也是相当介意,就好像是有心想要躲什么似的。 另外,在常君超名下早就有了用来接收工资的银行账户的前提下,邓庆蓉竟然是选择另外自己申请开一个账户收赔偿金,之后再注销,她把事情搞得这么麻烦,肯定是有什么缘由的。” “这些答案,总能挖出来的。”霍岩笃定地回答。 两个人来到之前邓庆蓉一家三口曾经居住过几年的居民区,这边比案发现场那边人口还要显得更加密集一些,不过此时此刻,天色渐暗,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外面活动了。 霍岩找了一个路边车位把车停在那里,两人打算步行过去,刚一下车,宁书艺就看到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正朝他们跑过来,满是稚气的小脸上都是紧张和焦急。 “你们是警察么?”不等充满疑惑的宁书艺开口询问那孩子的意图,小男孩儿倒先主动开了口,语气听起来十分急迫,一边问,一边朝他们身旁的车打量着。 宁书艺扭头看了一眼他们开的这辆车。 今天出来的时候,霍岩开了队里一辆带警用标志的车,因为他们又是去当年的厂子,又是去医院找肖医生了解情况,倒也不需要刻意隐藏行踪,所以没有特意换一辆便衣警车开出来。 这孩子明显是看到了车上的标志,才急匆匆朝他们跑过来的。 “对,我们是警察,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宁书艺很有耐心地点点头,询问那孩子的情况。 小男孩儿将她迅速打量了一番,然后一把拉住宁书艺身旁的霍岩:“警察叔叔!你快跟我来!” 说罢拉着霍岩转身就跑。 霍岩一愣,若是他不想动,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儿根本就没有办法拉得动他,但方才那孩子满眼的慌乱和恐惧让他不忍拉住对方仔细盘问,直接跟着孩子的脚步跑了起来。 宁书艺也有一些诧异,但是她很快就意识到,这孩子之所以会在听了自己的话之后拉起和自己在一起的霍岩就跑,必然是因为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个麻烦需要警察出面才能够解决,并且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警很显然在孩子看来是不足以应付的,需要一个身材高大,看起来孔武有力的男警察,比如霍岩。 她不知道这孩子到底遇到了什么事,但是一个孩子能够慌张到看见警车就立刻冲上来求助,这种抓救命稻草一样的本能反应是装不出来的。 于是宁书艺也加快了脚步,跟上霍岩他们,三个人一路小跑,来到了一栋楼前面。 到了楼下,小男孩儿原本匆忙的脚步悄然放慢,到了单元门口的时候,反而停了下来,拉着霍岩的手没有松,还是攥得紧紧的,表情却犹豫大过了焦急。 宁书艺也停了下来,这个季节天气还没有热到需要家家户户窗口大敞四开的程度,但她站在楼下,隐隐约约听到了从楼上不知道哪一户人家的窗口之中传出来男人的谩骂声。 这谩骂声当中还夹杂着什么东西碎裂发出的声响,和隐隐的女人极力压抑但是又压抑不住的惊呼。 她听见的这些声音,小男孩儿也听见了,他下意识更加用力地抓着霍岩,咬着嘴唇,满脸都是挣扎。 霍岩听了听,蹲下身,一只手扳住小男孩儿的肩膀,沉声问:“三楼,是不是你爸爸在打你妈妈?” 小男孩儿慌忙点头,眼泪也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是妈妈不让你求助,还是爸爸不让?”霍岩又问。 “是我爸爸……”小男孩儿提起自己害怕的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妈妈让我下楼玩儿,不让我在家里,我爸说我要是敢出去乱说……他就让我以后都没有妈妈……” 孩子还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恐惧和不安,很显然父亲对他的恐吓起到了作用,他已经鼓起勇气冲向遇到的警察求助,但是到了楼下依然却步,生怕自己的举动会给母亲带来更大的麻烦。 霍岩皱了皱眉头,重新站起身,把小男孩儿的手递给宁书艺:“你和这个阿姨呆在一起,我上去看看。” 小男孩儿扭头看了看宁书艺,宁书艺也对他点点头:“不用担心,我们只是上去了解一下情况,不会给你妈妈带来麻烦的。” 说完,她又拦住正准备独自上楼去的霍岩:“你跟这孩子先在二楼半的缓台上等一下,我过去敲门,看看里面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你直接上去就敲门,一来不知道他爸爸会不会给你开门,二来里面什么情况咱们还不清楚,一不小心直接激怒了对方也不好。” 霍岩想了一下,似乎确实是这样的道理,便同意了她的提议,三个人上了两层楼,他就拉着那孩子,示意他不要出声,跟自己一起站在二楼半的缓台上,从三楼看不到的位置,安安静静听着。 宁书艺来到那户人家的门口,隔着不算厚的门板,里面传出来的谩骂声听起来更加清晰,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声,那哭声相比之下就显得十分压抑,像是根本不敢哭出声来。 哪怕完全不知道里面正在发生着什么,男人盛怒之下的吼叫依旧让人忍不住心头猛跳,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宁书艺深吸一口气,圈起拳头,使出力气来咚咚咚地将门板砸响,她知道,里面的“战况”恐怕是比较激烈的,如果不这样砸门,根本没有人能够听见。 第二十七章 冲进去 果然,在她狠狠捶了几次门之后,屋子里面的谩骂吼叫忽然停了下来,就连女人的哭声也一下子就没了动静。 门上的门镜原本因为室内的光线而透出一个小亮点,这会儿也忽然暗了下去。 有人正在门里透过门镜朝外面看。 忽然,门里猛地发出了一声击打发出的响声,把宁书艺冷不防吓了一跳,走廊里的感应灯也随之亮了起来。 “谁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里面传出来,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你找谁啊?” “你好,人口普查,麻烦开一下门,做个登记。”宁书艺亮出自己的工作证件,放在门镜前面一点的位置,好让门里面的人能够看得清楚一些。 “你先去别人家吧!我们家现在不太方便!”男人很显然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即便宁书艺表明了身份,他也并没有打算配合,而是表现得很有顾忌。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我这不是来上门推销的!”宁书艺板起脸来,在不让对方对自己产生忌惮,更加不敢开门的前提下,尽量给对方施加一点压力,“如果你不配合我的工作,我只能叫我同事过来。” 门里的男人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不情不愿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手依旧拉在门把手上,整个人堵在门口,几乎挡住了整个门缝的空间。 宁书艺一边拿出自己的记事本和笔,做出一副准备做记录的姿态,一边不着痕迹地把脚挡在了门边,防止那个男人突然之间把门重新关上。 “你们是租房户还是房主本人?家里几口人?常住几个人?”宁书艺嘴里问着,眼睛越过男人肩头的一点点空间朝屋内迅速打量了两眼。 眼下的温度还不算特别温暖,更谈不上热,堵在门口的男人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背心,额头上挂着一层吸汗,脸色有些涨红,呼吸也有一点急促。 离得近,宁书艺甚至还闻到了这个男人呼吸之间喷出来的酒气。 屋子里面看起来十分凌乱,安安静静的,没有办法判断孩子妈妈此时此刻在哪里。 “三口人,两口子加个孩子。”男人很不耐烦地回答。 “其他人在家么?在的话麻烦出来做一下登记。”宁书艺不确定那个小男孩儿的母亲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找理由想让她露面。 男人很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他警惕地低头看了看宁书艺挡在门口的那只脚:“她没在家,出去了。身份证号什么的我都知道,我就能帮她作登记,你赶快一点吧!” 宁书艺刚要开口,原本和霍岩一起等在半层下面的小男孩儿这个时候却忽然开了口,大声喊着:“妈妈!妈妈你快出来呀!我找警察来救你了!” 那男人一听这话,顿时就变了脸色,嘴里骂了一句“小王八蛋”,伸手就把故意卡在门口的宁书艺往外推。 宁书艺一手拉住门,但毕竟不及对方力气大,她被推了一个趔趄,原本拉住门边的手也脱开,眼看重心失衡,身后突然被人托了一把,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一把拉住那一扇就要被关上的防盗门。 宁书艺站稳身子,就被霍岩一把拉到他的身后去。 霍岩力气大,站在门口单手拉住门,那个一身酒气的男人使足了力气也没有能够拉动分毫,门就好像一下子被人焊在原地了似的,纹丝不动。 “你们干什么?!警察就可以私闯民宅啊?!”男人原本以为只有宁书艺一个人,所以倒也没有特别紧张,但是这会儿一看又冒出来了一个男警察,不仅身材比他更加高大魁梧,很显然力气也比他要大得多。 估计是小男孩儿方才那一声喊,让原本在屋子里不敢露面的女人受到了刺激,屋子里面一阵杂乱声响,在那带着酒气的男人身后,一个头发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红肿淤青的女人跌跌撞撞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男人听到后面的声音,一边死死拉住门,一边扭头冲身后的女人吼道:“你给我滚进去!谁允许你出来了!” 霍岩趁着那男人分心的空当,加大力气,一把将门拉开,不等门把手脱离掌控的男人回过神来,他已经一把将防盗门彻底敞开,单手推着男人,将他推到一旁的墙边,一手按在他的胸口上,让那男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挣脱移动。 原本等在缓台上的小男孩儿这会儿也趁机冲回屋子里,哭着跑过去搂住母亲的腰身,放声大哭起来。 很显然,尽管这位母亲为了不让孩子亲眼目睹家暴的场面,已经把他给支了出去,但是这么大的孩子,其实心里面已经什么都有数了,被赶到楼下去非但没能将孩子从恐惧中隔离开,反而更加重了他的担忧。 “你没事吧?”宁书艺也走向那个女人,将她拉到里面一点,拉开与家暴男之间的距离,避免有什么其他的突发状况,“都哪里受伤了?” 这女人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凄惨,头发凌乱,如果不是脑后还有一根皮筋缠绕着几缕头发,看起来就好像原本就是披散着长发,而不是被人硬生生扯散了辫子。 她一只眼睛已经高高肿了起来,眼皮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不好判断视力有没有受到影响。 她的鼻孔边上还有残留着的少量血污,像是被打出了鼻血之后,又粗暴地被抹掉留下来的印子。 女人身上穿的t恤领口因为大力的撕扯,已经出现了走形,下身宽松的睡裤两个膝盖处有非常明显的脏污。 宁书艺看着这些,几乎已经想象出了方才在这个房子里面发生的场面——这个身材瘦小的女人被她热衷于家暴的丈夫扯住辫子,在地上拖过来,拽过去,谩骂,殴打…… 经历这一切的时候,这个女人的内心经历着什么样的恐惧和绝望! 作为丈夫,那家暴男又怎么忍心把自己的妻子打成这样伤痕累累的模样! 宁书艺觉得心里面有一把火直往外蹿。 “我……”女人本能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要说自己没事,可是又立刻停下了摇头的动作。 她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很吓人了,只要是长了一双眼睛的人,都不可能相信她真的没有事。 她两只手把孩子搂在自己怀里,眼睛下意识朝另一边的丈夫看了过去,好像生怕对方看到自己在警察面前表现得不让他满意似的。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耳濡目染 “妈妈……你眼睛受伤了……疼不疼?”小男孩儿被妈妈搂在怀里,还是忍不住抬起头,看向母亲伤痕累累的脸,心疼地眼泪不停流,但还忍不住想要故作坚强,装作小大人一样的语气安慰母亲,“没事了妈妈,你别怕!警察叔叔来保护我们了!” 小男孩儿的爸爸估计是喝了酒之后已经没有多少残存的理智了,方才和宁书艺交涉已经是拿出了最大的耐心,这会儿正在盛怒边缘,一听孩子的话矛盾是又进一步被激怒了。 “你个小王八蛋!我刚才就不应该让你妈放你出去!家里头的事情,谁让你出去瞎嚷嚷的! 我看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是就不知道这个家里头到底谁是爹?!”男人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挣扎着想要冲过去给孩子几巴掌。 但是他被霍岩单手按住,根本挣扎不出去,只能恼火地把目光转向霍岩。 宁书艺本来担心他会不会和霍岩来劲,万一真的打起来,那可就不太好了。 但是这个酒鬼在面对霍岩的时候,却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克制。 “哥们儿,你松开手!”他甚至深呼吸了几次,以稳定自己的情绪,“这是我们家的家务事,我也没有报警,都是孩子瞎闹,你们不用管,该忙啥忙啥去,行不行?” 霍岩冷冷扫他一眼,根本没有搭腔,不做理会。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们国家有一部法律叫做《反家暴法》?”宁书艺厌恶地看了看那个家暴男,“这件事不是你不报警我们就不过问的! 你把你老婆打成这个样子,已经涉嫌构成故意伤害罪,你以为是可以轻描淡写就带过去的事么?!” 家暴男很显然是一个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人,面对宁书艺的斥责,他非但没有觉得害怕,反而还露出了鄙夷的神情。 “我把我老婆打成这样?”男人笑得有些无赖,“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把她打成这样了?你问问她,是不是我打的!” 说完,他带着几分威胁地看向自己老婆:“来,老婆,你告诉告诉这俩警察,你那些是我打的么? 第二十九章 离开 遭遇着长期家暴的女人,大多性格是比较懦弱的,原本一心想要息事宁人,用隐忍来换取短暂的平静,生怕事情闹大会引起自己无法承受的后果。 但是宁书艺的这一番话,很显然对面前的这位母亲产生了很强烈的触动,她用那一只虽然也哭得红肿充血,但好歹没有影响看东西的眼睛看着瑟瑟发抖的孩子,嘴唇被咬得死死的,牙齿几乎快要切进皮肤里去。 “你们能把我和我儿子从这里带走么?”在短暂的纠结后,面对着孩子充满恐惧的瑟缩模样,女人终于横下心来,嘴唇哆嗦着,开口小声问宁书艺。 “能。”宁书艺回答得极其笃定且迅速,没有半点犹豫,生怕自己的态度不够坚决,会让女人原本就不太充裕的勇气再一次消退下去。 “那我想去收拾收拾东西,行么?”女人果然在她的笃定态度当中得到了鼓励,把孩子的小手攥在自己手里,小心翼翼地问。 她这种惶恐又小心的态度,让宁书艺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如果不是平日里长期生活在家暴丈夫的阴影下,谁又会在说出这么简单要求的时候,却好像是在排雷一般,生怕一步踏错就炸了。 “没问题,我们在这里等着,你不用着急。”宁书艺对她点点头,挤出了一抹微笑,希望能够安抚到女人的情绪。 那女人充满感激地也对宁书艺笑了笑,虽然说笑容看起来苦兮兮的,但是那一只还能正常睁开的眼睛里却透出了一点点的光亮,像是又看到了一线希望。 “你要收拾什么东西?!”家暴男本来意识到霍岩不是他能够挑衅得了的角色,不想跟他起任何冲突,没想到这会儿看到自己老婆在那名女警察的鼓励下,竟然想要带着孩子离开,立刻就急了。 他试着想要从霍岩的控制中脱离出来,没能得逞,只好伸手指着自己老婆,努力伪装成一副心平气和的口吻,但任谁也都能听得出,他那语气里的威胁意味有多重。 “这是你家,你不在家里呆着,要带孩子去哪儿?哪儿还有你落脚的地方了?!”男人的语速放慢了几分。 并且他的话成功让本来已经转身要进房间去收拾东西的女人脚步顿了顿。 女人的这一反应让男人有些得意,这么久以来,在家里面逞凶霸道的习惯也让他对自己老婆的掌控有一种志在必得的自信。 “我劝你最好别养成那种有点什么事就想往外跑的毛病!你有娘家可回的么?!”男人觉得自己已经镇住了自己的老婆,又乘胜追击,“你就是这会儿走了,难道以后还能不回来这个家了? 你可最好想想清楚,别把小事闹大了,大家都不开心!” 女人脸上纠结的表情再一次浮现出来。 宁书艺伸手摸了摸小男孩儿的头,也用家暴男抛出来的问题,换了一个问法儿,问那女人:“是啊,以后这个家,你还打算回么?” “妈妈……”小男孩儿心有余悸地扯了扯母亲的手,“就算是睡马路我都不想回咱们家了……” 女人低头看看孩子,眼中的犹豫终于褪去:“走,跟妈妈进屋去收拾东西,一会儿还得麻烦警察叔叔和警察阿姨把咱们给送出去。” “嗯!”小男孩儿立刻点头作出回应,声音听起来充满了愉快,就好像妈妈说的并不是带他离开这个家,而是母子两个准备要去游乐场一样。 孩子的这种反应让人心里面一阵难过,女人也受到了触动,拉着孩子就进了卧室里,关起门来收拾东西。 家暴男很显然也没有想到自己老婆会是这样的一种反应,顿时有一种自己的权威遭到了挑衅的恼怒。 但他很显然并不是一个喝了酒之后就全然没有半点理智的人,看到老婆带着孩子去收拾离开家的东西,他的第一反应便是软下态度来,去和霍岩好好打商量。 “哥们儿,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没有你们这样的哈!”他硬是挤出了一个笑脸,用一种熟稔的语气,就好像跟霍岩是认识了多久的朋友一样,“牙还有咬舌头的时候呢,两口子之间有个磕磕碰碰,那都是在所难免! 人家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本来就不算什么问题,你说你们这么一搀和进来,她们女人本来就特别容易大惊小怪,小事化大! 这会儿我老婆要是脑袋一热,又是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又是什么的,那你们这不就等于是给我们家挺麻烦了么!” 霍岩冷冷扫了他一眼,本来是一副和他多说一句话都嫌恶心的态度,估计也是觉得这家暴男这一番避重就轻,甚至倒打一耙的话实在是太恶心了,让他难以沉默以对。 “牙碰舌头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他语气平静到听不出情绪,都懒得多看那男人一眼,“但是如果牙总是咬舌头,都要把舌头咬烂、咬断了,那这颗牙最好拔了,不能留。” 他这话一说出口,直接就把家暴男原本准备说出来的台词都给堵回了嘴里,家暴男无言以对,只能狠狠朝宁书艺瞪过去一眼。 宁书艺回了他一个冷笑。 一个男人,没有别的能耐,就会借酒装疯,借助着体力差距,在自己的老婆身上发泄对外界的不满和怨气。 现在警察介入了,他也还是这样,知道自己在霍岩面前原本勉强算是拥有的体力优势也不存在了,于是在比自己体格更强大的人面前敢怒不敢言,一扭头冲自己这个明显比他瘦小的女警飞眼刀。 这不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么! 没多大功夫,女人就拉着孩子一起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她手里拉着一个中等大小的旅行箱,孩子也背着他的书包,娘俩儿看起来至少短时间之内是不打算再回到这里了。 宁书艺能看出这一点,那个家暴男自然也看得出,他本来以为女人只不过是进去收拾两身换洗衣服,借着警察的庇护,带孩子出去躲两天就了不得了,没想到看这个架势竟然是要动真格的。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十章 袭警 这一下就激怒了他,在方才试图说情无果,还被霍岩反呛了之后,这男人也不想再跟他耍嘴皮子。 “你要干嘛去?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就收拾了这么一大箱东西?是不是早就想跑了?!”他指着自己老婆,瞪着眼,一副想要把人撕了吃的架势。 收拾好行李的女人,看起来也是已经豁出去了,深吸一口气,把行李箱和孩子都拉在自己身侧,但还是下意识朝宁书艺靠拢了一点。 “对!我早就想走了!要不是我连个能回的娘家都没有,要不是孩子小,我早几年就走了!” 女人眼泪落了下来,就连那只已经肿得睁不开的眼睛也不停往外流着泪:“我每一次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收拾行李,想着有一天我能带着孩子离开你,永远也不回来,我才能咬牙活下去! 要不然,在这个家我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她的反应让男人彻底被激怒了,一股火涌上来,自然也顾不上什么理智,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挣脱霍岩的钳制。 但霍岩的力道并不是这个醉醺醺的家暴男可以相提并论的,家暴男几次想要把他推开,都没能得逞,一时之间怒火中烧,想要去阻拦妻子孩子离开,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们母子两个在宁书艺的护送下就要出了家门。 家暴男怒不可遏,失了智一样把这一股邪火转移到了霍岩的头上,抡起拳头就往霍岩脸上挥了过来。 宁书艺看到了家暴男的举动,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以她这段时间对霍岩的了解,这家伙想要躲开这种速度的拳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她一时愣在了门口。 霍岩并没有躲开,而是任由那个家暴男的拳头打在了自己的脸上,并且因为挨了一拳,手上的劲儿一松,竟然被家暴男给挣脱了出来。 家暴男正在盛怒之下,一拳打中了霍岩,还顺利挣脱,这仿佛给他带来了很大的鼓舞,脑袋一热,加上先前积压的怒气,这会儿已经彻底没有了理智可言。 只见他冲到一旁的茶几边上,一把将茶几上的一把水果刀拿了起来,指着门口对这突然之间变故吓得定在那里的女人和孩子吼道:“你们俩别给脸不要脸!现在马上给我滚回来,咱们有什么话好说!要不然你就等着吧!” 霍岩脸上挨了一拳,家暴男的力气也不算小,这会儿脸颊看起来有些红肿,但是当他再一次挡在拿着水果刀,怒不可遏的家暴男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却闪烁着一丝兴奋和胜券在握。 “把刀放下!”他对那家暴男低声呵斥道。 “放个屁!你给我闪开!”家暴男冲霍岩大吼着,手里的水果刀非但没有放下,反而还挥舞起来,一副势不可挡的架势,“我们自己家的事儿,轮不着外人指手画脚! 今天谁要是敢害我妻离子散,我就给谁点颜色看看!不信咱就走着瞧!” “二次警告,放下武器!”霍岩开口说。 “我就不放!你继续警告!八次警告我今天也绝对不允许这娘们儿带孩子从我家里走出去!”家暴男根本不理会霍岩的话,仍旧想要冲过去把女人和孩子拉回来。 那对母子被吓坏了,孩子哭着喊了一声“妈妈”,女人赶忙把孩子搂在怀里。 宁书艺隐约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门道,但是这功夫她也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赶忙把母子两个推到门外去,回身准备将防盗门关上,好为她们下楼争取一点时间。 虽然说她警体技能在及格线以上,但是以上得不多,有霍岩在,两个人对付这么一个家暴男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不过那个小男孩儿年纪还小,女人又已经被打伤了,她不能让这对母子再受到什么惊吓,或者二次伤害。 就在她转身去关防盗门的时候,屋内传来了水果刀掉落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痛苦地哀嚎。 宁书艺停下手上的动作,定睛往里头一看。 就在她把母子两个往外推了推,再回身关门的这么一个空档里,屋内的形势已经彻底地发生了转移。 方才还手里握着刀,挥舞着恐吓别人的家暴男,此刻被霍岩反剪双手按在了地上,水果刀也在掉落之后,被他一脚扫到了距离两个人很远的墙角。 霍岩抬头看到宁书艺正瞧着他们,便对她说:“打电话,叫派出所的人过来把这人带走。” 宁书艺一愣,目光从他红肿的脸颊扫向墙角的那把刀,心里似乎明白了过来,连忙掏出手机,联系了附近派出所的值班警察,请他们到现场来一趟。 派出所民警来得很快,一进门就被这场面吓了一跳。 哭到犯困,已经没什么精神的孩子,被打得一只眼睛肿成烂桃儿一样的女人,墙角的匕首,还有市局同事红肿的脸颊。 “他不光家暴,还袭警了?!”带人过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警察,听宁书艺描述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之后,眉头皱得死死的,“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放心吧!这事儿我们肯定处理妥当!不能让这种道德败坏的东西这么嚣张跋扈! 给他能耐的!天老二,他老大了是吧?!” “那就拜托您和同事把他带回去处理。”宁书艺感激地点点头,指了指那对母子,“这位女士眼睛伤得有点严重,身上也有不同程度的伤,我们先带她去做一下检查,之后会把他们给安顿好的,有什么其他的咱们再联络!” “没问题!”那位前辈点点头,扭头看看霍岩,抬手往他大臂上拍了拍:“你这小伙子,体格儿挺好,但是还得练呐!怎么就能叫人家给一拳打中脸上,没躲开呢! 我现在这是岁数大了,想当年我在你这岁数的时候,那我身手可是相当不错!就这种醉鬼根本不可能打到我身上。” 霍岩一本正经地对他点点头:“向老前辈学习!” 第三十一章 代价 把家暴男交给派出所处理,霍岩和宁书艺开车带着这对母子到医院里面去做一下检查。 不管是为了认定家暴造成的身体伤害,还是因为女人那一只几乎已经连一条缝都睁不开的眼睛,尽快去做检查都是很有必要的。 到了医院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女人眼睛肿起来的程度也着实有些吓人,挂了急诊之后,她便和死死拉着自己的手,半步也不愿意离开妈妈身边的孩子一起被带进了处置室。 宁书艺和霍岩则坐在外面的等候区里耐心候着。 “我问你个问题,如果问的不对,你就当我没说过。”宁书艺扭头看了看脸颊上的红肿已经有些褪去的霍岩,“你是故意接了那个家暴男一拳么?” 霍岩朝她看了看:“看出来了?” “还真是这样!”宁书艺尽管对自己的猜测还是比较有信心,这会儿霍岩坦然承认,也还是让她忍不住有点惊讶,“我觉得以你的水准,不可能被他那么容易打到的。 尤其是前头被赤手空拳的家暴男一拳打在了脸上,后面还是这个人,持刀逞凶,你制服他的速度又快到离谱。 这明摆着不合理呀!” 霍岩微微低下头,露出了一丝无奈地笑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太明显了。” “你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宁书艺方才猜到霍岩是在故意卖破绽,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却没有太想清楚。 “那个家暴男的话,也不是全都没有道理。”霍岩把自己方才的考量和宁书艺分享,“咱们并没有亲眼目睹他殴打自己的老婆,会赶过去敲门阻止,只是听了孩子的说法而已。” 宁书艺恍然大悟:“那孩子才八九岁,还不具备完整的民事行为能力,仅仅凭借他的那句话,并不能够认定那个男人一定对自己的老婆实施了家暴。 如果关键时刻,他老婆反口了,否认之前被丈夫殴打,说自己的伤是别的原因造成的,咱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不止如此,就算他承认自己对老婆动了手,但是不承认老婆身上的伤都是因此造成的,或者咱们看着严重的伤,实际上在司法鉴定的时候都只是轻微伤,那处理家暴案件的警察对这件事的态度就影响很大。” 霍岩朝处置室方向看了看:“我方才看那个女人想要离开家暴丈夫的意愿还算是比较强烈的,但是依旧很害怕对方的威胁。 家暴男开口闭口都是威胁走了以后要如何如何,那就不能让他那么容易脱身,至少要给那母子两个创造出一点时间,让他们能为以后打算打算。” “你这一招高明啊!”宁书艺感叹,“毕竟没有人鼓动他去袭警,你阻止他靠近被家暴的母子俩也是合情合理的必要举动,决定要朝你挥拳的人是家暴男自己,抄起水果刀来比划的也是他! 唯一的问题就是,对你来说有些亏了,就算希望这个家暴男能够得到控制,给这对母子创造更加充裕的准备时间,好成功摆脱原本的困境,那也不需要用自己挨一拳做代价呀!” 宁书艺一边说,一边将视线落在霍岩脸颊上的那一处红肿上头。 之前董大队和她说,霍岩这个人,敢打敢拼,能力很强,但就是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她原本对这话也是将信将疑,想着大体是这人铁血硬汉,因为太铁太硬了,所以把自己当成是刀枪不入、少林铜人一样。 今天这件事虽然谈不上“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但是他好像也确实是不太爱惜自己。 现在霍岩脸上的那一块被打到的地方已经看起来好了很多,即便如此,过后也免不了要有一些淤青印记。 再怎么能打的人,被人打在身上也是一样会觉得疼。 霍岩把脸偏了偏,似乎并不想过多的谈论这些,只轻描淡写接了一句:“我没关系。” 宁书艺想了想,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起身到一旁的售货机买了一瓶冰镇饮料,回来递给霍岩:“冷敷一下。” 霍岩微微一愣,下意识伸手接过饮料瓶,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宁书艺已经过去处置室门口询问情况了。 攥着那瓶饮料,冰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塑料瓶身传递到他的手上。霍岩略微犹豫了一下,缓缓把饮料瓶贴在了脸上被打到的位置上。 被打伤了眼睛的女人运气不错,经过检查之后,医生得出的结论是眼球本身没有受到损伤,恢复之后应该不会影响到视力。 同时医生也强调伤的位置非常危险,只差一点点,可能视力就保不住了。 女人身上的其他伤处也都做了简单的检查,留下了记录,以便后续做伤情鉴定的时候需要用到。 “走吧,找个地方安顿你们。”宁书艺对女人说,“我估计现在这个样子,你们娘俩也不太方便在外面吃东西,那就到住的地方以后,买点什么在那边吃吧。 咱们w市有一个家暴庇护中心,或者如果你不愿意带着孩子住到那边去,我们公安局有个招待所,也可以临时住一住。” 女人摇摇头:“我不能去庇护所住,一来是怕我老公万一想到了,再找过去。二来……孩子还得上学,我也怕住在庇护所,万一被他的同学什么的知道…… 我是有收入的,这些年一直想着,万一有一天我带着孩子离开他……所以……所以也偷偷存了一些应急的存款。” 宁书艺点点头:“你的顾虑我明白,那我带你到招待所去临时住下吧。 最近这几天你倒是不用太担心,他持械袭警,打伤了我同事,这可就不是你们家关起门来的私事了,所以短时间之内,他应该没有办法找你和孩子的麻烦。” 女人充满感激又忍不住觉得歉意,嘴里说着抱歉的话,眼泪又流了下来。 “你别哭,方才医生可说了,最近不能总流眼泪,要不然容易发炎更严重。”宁书艺连忙掏出纸巾递给她,“我们送你过去,正好也有些事情想跟你聊一聊。 本来我们今天过去,是因为一个以前住在你家那栋楼的人,凑巧遇到了孩子来求助。 所以你也不用觉得太过意不去,说不定一会儿就换成你帮助我们了呢!” 第三十二章 老邻居 和女人商量好了之后,宁书艺和霍岩就开车把这母子两个送到了公安局的招待所,还顺路买了药。 在路上,女人这才总算是放下了一颗原本担惊受怕的心,对宁书艺他们介绍了一下自己,宁书艺知道了她叫王红珍,今年三十四岁,自从结婚开始就和丈夫一起住在那里,算是那边十年以上的老居民了。 公安局的招待所平时来这里住的人很少,一般都是出差过来这边的其他城市的民警落脚休息一下,所以倒是不用担心没有房间的问题。 很快母子两个就被安顿在了一个标间里面,霍岩出去买了一些吃吃喝喝和简单的生活用品,王红珍肿着一只眼睛,感激得又流了半天眼泪。 一直到担惊受怕的孩子吃了一些东西,躺下睡了,王红珍的情绪也才终于稳定下来一点。 “宁警官,你之前说你们过去本来是想要打听我们那边的一个老邻居?我们娘俩的事情给你们添麻烦了!耽误了你们的正经事儿!” 王红珍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谁,我认不认识!要是我认识的话,能帮到你们一点,我这心里头也能好受一点,要不然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 “你别这么说,如果你刚好认识我们要打听的人,那更好,不然也不需要有什么过意不去的。 这种事被我们撞见了,哪有不理不睬不过问的道理呢!”宁书艺笑着摆摆手,“我们要打听的是一户原本租住在你们那栋楼的人家,父亲叫常荣,母亲叫邓庆蓉,儿子叫常君超。 大概七年之前从你们那边搬走了,时间有点久,如果不认识,或者想不起来,那也没关系。” “常君超?”王红珍一听到这个名字,愣了一下,“我认识他,他以前就住我们家楼下! 后来他爸爸过世了,他们娘俩就搬走了,我们就没有再见过。 你们要是想去打听他们家的事,那我还真的能帮到你们一点!” “你对他们一家的印象怎么样?”宁书艺问得直截了当,毕竟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王红珍被打得也浑身是伤,又受了惊吓,她也不忍心耽搁太久。 王红珍略微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不好,我没怎么接触过常君超的爸爸,他好像一年到头在外面忙着打工赚钱,早出晚归,很少遇到。 常君超跟我熟一点。他妈妈么……说不好,你们刚才帮了我那么大的忙,等于是救了我一命,我不跟你们打埋伏绕弯子,有什么说什么。 我跟常君超的妈妈也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是对那老太太我没有什么好印象,或者可以说是挺讨厌她的。” 宁书艺微微诧异,她发现了一个共同点,上一个对邓庆蓉印象很不好的人也是一位年轻女性,似乎邓庆蓉着实不招年轻女人的喜欢。 “宁警官,我能不能问问,你们为什么要特意跑去打听他们一家人的事?”王红珍似乎有些担心自己言语不合适,但是又忍不住好奇心,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宁书艺他们不开心。 甚至不等宁书艺作出回应,她就先忙不迭说:“其实我不应该问你们工作上的事儿,要不你就当没听见吧,不用管我,你有什么要问我的,你就问!刚才是我不懂事。” “这谈不上什么懂事不懂事,你想问就问,方便跟你沟通的我们就回应,不方便的我也会告诉你。”王红珍那小心的模样让宁书艺忍不住又想叹气。 如果不是长期生活在那种一不小心就要挨打受骂的环境下,又有谁会做事这么瞻前顾后,仔仔细细留意着别人的神态情绪,生怕又招惹了对方不高兴呢。 宁书艺还发现,尽管霍岩方才出手帮王红珍解围,王红珍也因为霍岩被自己的家暴丈夫打了一拳而感到内疚抱歉,但是她却不大敢同霍岩讲话,甚至连目光都很少朝霍岩那边扫过去,只盯着宁书艺一个人说话。 “常君超和他母亲出了一点事,遇到一些麻烦。”霍岩开口回答了王红珍的问题。 王红珍迅速朝他扫了一眼,点点头,算是自己听到了也做出了回应,但是视线却不敢再朝霍岩看过去。 “常君超那个人,很好的。人老实厚道,对他爸妈也特别孝顺。”王红珍果然很有分寸的没有追问常君超一家出了什么事,只是说起自己过去和他打交道的经历,“我那时候刚和我老公结婚,搬到那边去。 我印象中常君超他爸很少露面,几乎不怎么在家,就偶尔上下班的时候遇到,人好像也挺木讷的,不太爱讲话。 邻居楼上楼下进进出出遇到了,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太回应,看到面熟的邻居都赶紧快走几步,好像生怕别人跟他搭话似的。 所以后来久而久之,邻居都知道他是那样的性格,就不太跟他讲话了。 常君超倒是性格挺好的,不像他爸爸那样,话虽然也不多,但是特别有礼貌,不光见面会打个招呼什么的,遇到左邻右舍手里拿东西比较重,或者抬什么大件儿,也会主动搭把手,帮个忙。” “这么看来,常君超这个人还挺不错的。”宁书艺接过话来又问,“除了常荣那时候因为忙着在外面工作,早出晚归,不太愿意跟你们打交道,常君超和他母亲邓庆蓉呢?他们两个会刻意回避和别人打交道么? 平时这一家子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异于常人……”王红珍想了想,“非要说有的话,可能是常君超的那个妈妈,异于常人的招人烦。” 王红珍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懦弱怕事的性子,一副受了惊吓的兔子那种模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说起邓庆蓉的时候,宁书艺能够感觉到一股子非常明显的怒意,甚至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和邓庆蓉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不太愉快的过结?”宁书艺忍不住问她。 第三十三章 挑拨离间 王红珍原本刚刚淡定下去一点的情绪,忽然之间又有些激动起来,很显然,宁书艺猜对了。 她跟邓庆蓉之间很显然是有过结的,并且还不小,足够让这个懦弱胆小的女人隔了七八年甚至更久之后,依旧一提起来就感到气愤难平。 “宁警官,咱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可能也不是很了解。 我这个人从小脾气就软,最害怕就是跟别人起冲突,起争执,所以在外面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有什么事也不会特别计较,在楼上楼下邻居里头,都能相处得挺好。” 王红珍用手背抹了抹那只没有肿起来的眼睛,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对于她来说,可能也好久都没有一个能够倾诉的对象了,所以面对宁书艺和霍岩的询问,她也忍不住直接打开了话匣子。 “我是二十二岁,刚过了法律允许领证的年龄没多久就稀里糊涂嫁人了。 其实谈恋爱那会儿,还有刚结婚的时候,我老公也不是现在这样,要真是这样,我也早就被吓跑了。 那时候我跟我老公结婚差不多有快四年的时间,还没有怀上我儿子,我们两个的日子过得还是比较平淡的。 有的时候也会小打小闹地拌拌嘴,他那时候有一个一生气就喜欢摔东西砸东西的坏毛病,我也就只是心疼东西,一点也没往自己身上想。 结果有一天,他本来说好了要回家吃饭,临时又改了主意,说是跟朋友约了喝酒。 我也没多想,还不太高兴,觉得他跟我说好了一起吃饭,结果临时改主意跟朋友跑了,我憋了一肚子火,想着晚上等他回来了,我得找他算账。 结果等他晚上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我还没等说他几句,他突然之间就发火了,冲我嚷嚷,推搡我。 他说他明明一个大男人,在外面体体面面的,结果就因为娶了我这么一个结了婚快四年,还连个孩子都怀不上的女人,所以被人怀疑是不是他有什么问题。 他说就算是养只母鸡,都得会下个蛋才有价值,我连个母鸡都不如,蛋都不会下,平时还敢要求这要求那,就是被他惯坏了。” 回忆起这一段,王红珍的身子忍不住又开始瑟瑟发抖,她从一旁拉了外套过来,裹在身上,试图用这个办法来减轻战栗。 “我在那之前什么时候受过这份委屈,当时就不高兴了,捶打他,让他必须给我道歉,不然的话我就不跟他过日子了。 结果他当时喝了酒,人也不算是多么清醒,生气起来使劲儿一推,我就被撞在一旁的一个小边桌上,把那边桌都给撞坏了,后腰疼得根本不敢动。 我老公当时也被吓坏了,一下子酒都醒了,带我去医院,好在就是外伤,没有伤到骨头,总算是没什么事。 第二天他彻底清醒过来,又是下跪道歉,又是扇自己耳光,又是拿着刀让我捅他一刀的。 他说本来那天下班早,他都已经回到家了,当时我还没回来,他就下楼寻思去买点菜,晚上回来我们一起做做饭。 在楼下他就遇到了那个常君超的妈妈邓庆蓉,那老太太问我老公结婚多久了,这么都这么长时间,还没看到我们有孩子,可别是我们两个谁有什么毛病,生不出来。 他说邓庆蓉一个劲儿问他有没有什么问题,又说如果不是男的有问题,那就是女的下不出蛋来,是个不下蛋的鸡,要是真有毛病生不了,那以后不就完蛋了么,没办法给家里老人一个交代什么的。 我老公本来那时候就有点着急要孩子的事儿,被她这么一说,那火就烧起来了,找朋友出去喝酒,喝完就回家就跟我翻了脸。 那也是我老公和我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对我动手。” 王红珍喘着粗气,讲述这些着实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当年的记忆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依旧有着杀伤力,那毕竟算是她后面所有一切苦难的源头。 “邓庆蓉为什么要和你老公说这种话?你们两家之前关系已经熟悉到可以聊这种话题了么?”宁书艺有些疑惑。 王红珍摇摇头:“恨人的点就在这里了!我们两家平时就是上楼下楼的时候遇到,点个头,打个招呼,就这么一点多交情,仅此而已! 我老公那一次对我动了手之后,他多少还是感觉挺愧疚的,跟我赔礼道歉求原谅之后,我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老老实实回答我。 他说那天就是他到楼下的时候,正好他爸妈来电话,就问起我肚子里有没有动静的这个事,我老公被问得有点不耐烦,本来就已经心里头有点不高兴了,刚一挂电话,在一旁凳子上坐着的邓庆蓉就来了那么一些话。 我当时生气,但是又觉得可能有的人就是特别喜欢关心别人家那种事,说话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分寸,心直口快,也不一定有什么恶意。 所以我好点之后,有一天在楼下正好遇到邓庆蓉,我没忍住,和她提了一嘴,让她以后不要对我老公说那种话,影响我们夫妻感情。 你们都根本想不到那老太太是怎么回答我的! 她斜着眼把我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说‘谁让你自己肚皮不争气!我要是肚皮不争气,生不出个带把儿的来,都不用丈夫动手,我天天在家里跪地上自己扇嘴巴子!’ 我当时一听,简直气得说不出话来,她摆明了知道我们两个因为这件事吵了架,甚至她还知道因为这件事,我老公跟我动了手,但是她一点都没觉得过意不去! 她就是存心想要挑动我们两口子吵架打架,她好看热闹! 我当时真的是特别震惊,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人这么坏!” 宁书艺也觉得有些开了眼,之前听案发现场附近的那个年轻妈妈控诉,好歹邓庆蓉还在失言惹了别人不高兴之后,还会特意把话给圆回去,维护一下自己在外面的形象。 但是住在王红珍家楼上的时候,她倒是多少有那么一点破罐子破摔的味儿。 第三十四章 女朋友 宁书艺盘算了一下时间,王红珍方才提到的那些陈年旧事里面,很多能够用来推测时间的关键信息都很完整,估算下来,邓庆蓉在挑拨他们夫妻关系的时候,应该正是在常荣受伤前后。 不过那毕竟是推测,具体的时间点还需要向王红珍求证一下。 于是她问王红珍:“发生这些事的时候,邓庆蓉家里头的生活状况怎么样?” 王红珍愣了一下,想了想:“你要是不问我,我可能一下子还把这一段儿给忘了。 那个时候他们家好像确实是出了一点状况,就是常君超那个不太爱说话的爸爸,听说是在厂子里面上班的时候受了伤,挺严重的,已经没有办法出去工作了。 所以那次邓庆蓉说话那么不中听,我挺恼火的,但是转念一想,也可能是她家里头出了状况,所以心情不好,看谁都气儿不顺。 尤其是看别人家如果和和美美的,那她心里头就更不平衡了,所以才会感触那么坏心眼儿的事情来。 我挺生气的,又觉得算了,她那么大岁数,家里又都遇到那种糟心事儿,我要是还跟她斤斤计较,好像显得我这个人太没有素质了一样。 更何况那会儿我老公跟我又是下跪又是道歉,之后有一段时间,挺长一段时间,表现得特别好,比以往没动过手之前都还要更好,我就以为他真的改了,以后不会了。 没曾想,自打那一次开了这个口子之后,我老公这心里头就好像扎了刺一样,始终觉得过不去,而且跟我动手也好像有瘾似的,没坚持多久,也就一个多月吧,我们两个就又因为类似的事情闹起来了,他又打了我几个耳光。” “这一次又是邓庆蓉私下里挑拨离间的?”宁书艺问。 “那倒不是。”王红珍想了想,虽然说她对邓庆蓉充满了厌恶,但是说起这些事情来的时候,倒还算是客观公正,“后面的事情就和邓庆蓉没有关系了。 再后来一直到他们家常君超的爸爸过世,再然后搬走,这中间有起码大半年的时间,邓庆蓉根本就不在家,没有再回来过,就算是想要挑拨离间,她也没机会。 等她再回来的时候,没几天娘俩儿就搬走了。” “邓庆蓉不在家?你的意思是说,常荣受伤之后,邓庆蓉离开他们的住处,一直到常荣死后才回来?”霍岩问。 这件事之前他们并没有从别人那里听说过,现在乍听到难免有些吃惊。 被霍岩问到头上,王红珍显得有一点局促,迅速瞟了他一眼,立刻回避了自己的目光。 估计她自己也意识到这么做好像有些不大合适,连忙又有些窘迫地冲霍岩抱歉一笑:“不好意思啊,霍警官……就是这几年,我老公对我一直看得特别严,我跟哪个男的多说几句话,有的时候都不一定是说话,就是有个什么眼神交流,他都要找由子跟我闹,非得说我可能背着他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我也是被他给打怕了,生怕被他找到借题发挥的理由,所以这心里头都已经有了阴影,你可千万别见怪。 当年常君超没有搬走之前,有一次我老公在楼上跟我动手,又砸东西又骂,常君超在楼下估计是听着有点受不了,还上来敲门,想要劝架。 他说我们在楼上动静太大了,影响他爸爸养病休息,而且跟自己老婆,哪能那么粗鲁呢。 我老公当着他的面倒是没说什么,就光是让他别管别人家的闲事,那么喜欢装好人,自己找个老婆回家爱怎么对待怎么对待,别人家的老婆他最好离得远一点。 常君超也确实不好插手我们家的家务事,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他走了之后,我老公就更生气了,非得说觉得我们两个背地里是不是有什么,不然为什么跟常君超一点关系都没有,他要上来管闲事。” 王红珍打了个哆嗦,似乎在讲述这个过程的时候,又一不小心回忆起了当时被丈夫家暴的恐惧,但还是继续说道:“那个时候,邓庆蓉就已经不在家里面了,大概是在那之前一个多月就走了,走的时候我记得我还瞧见了,看她拉着一个行李箱,一个人走的。 本来我以为她可能是出门一段时间就回来了,但后来就再也没见过,基本上就是常君超一个人,又要出去工作,又要照顾家里生病的爸爸。 所以我很确定,可能邓庆蓉一开始的时候挑拨离间,给我们家开了一个很坏的头,但后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把什么都赖在她的头上。 毕竟跟我动手的是我老公本人,如果他不是那样的人,一百个邓庆蓉也没办法挑拨他对我动手。” 宁书艺倒是从她的话里,忽然想起了后来常君超和邓庆蓉母子的邻居那边,关于常君超的传闻。 于是她便问王红珍:“你老公对常君超说让他自己回去娶个老婆,这算是在故意刺他软肋,想要挑衅他,激怒他么?” 王红珍听了宁书艺的疑问,表情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困惑:“我老公那么说,为什么是刺常君超的软肋?” “你们和邓庆蓉一家住邻居的时候,没有听说过关于常君超身体问题的说法么?”宁书艺没好意思把话说得太直白,稍微隐晦了一点,“就是不太适合结婚娶老婆的那种问题。” 王红珍摇摇头:“没有啊。我记得常君超的爸爸还没有受伤之前,我跟我老公刚结婚第二年还是第三年来着,常君超还带过女朋友回家来呢。 我记得那个小姑娘挺漂亮的,人长得娇娇小小,两个人在楼下还特意买了牛奶什么的,大包小包提着,高高兴兴上楼去的。 之后没多大功夫,可能也就不到一个小时,我在阳台上面晾衣服,就看到那个女孩子冲了出去,常君超在后面追,两个人在楼下好像是闹了别扭。 最后那个女孩儿走了,以后就再没有见过。” 第三十五章 好吃懒做 “但再往后,我听邻居说,常君超往家里又带过两次女朋友,但是他爸妈好像都没有看中。” 王红珍一边回忆一边说:“听他们家对门的王奶奶说,邓庆蓉他们两口子好像心挺高的,一心想要找一个又漂亮又有钱还听话乖巧的儿媳妇。 王奶奶家里当时正好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孙女,老太太特别疼自己的那个孙女,估计是听着这些话之后,联想到自己孙女身上去了,所以特别不爱听这个。 当时王奶奶还在楼下跟别的老太太聊天说起这个事,说觉得邓庆蓉就算是发梦也不应该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那个儿子常君超,人长得普普通通,学历好像也不怎么高,工作也就一般般,真有那种长得又好看,家里条件又好的女孩儿,轮也轮不着他。” “也就是说,邓庆蓉住在你们家那一带的时候,其实还是有抱着希望,想要让儿子找一个条件好的女朋友的?”宁书艺向王红珍确认。 王红珍点了点头:“是呀,她之前绝对透露过这种想法,不然王奶奶她们不会那么议论的。 其实大伙儿对常君超本人的印象都还挺好的,觉得他老老实实,挺踏实的一个人。 但是别说他再怎么踏踏实实也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条件,就哪怕他本人跟电视里那些明星那么帅,这怎么学历高,工作好,有那么个妈,谁找他那也一样是掉火坑里了。” 说完这话,王红珍联想到自己的处境,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我也是一个在火坑里还没爬出来的人,但常君超就算不是我老公那样的毛病,有他妈在,真的也白费。” “邓庆蓉不是一个在家里顾家做饭照顾丈夫和儿子生活的家庭主妇么?”宁书艺问。 王红珍估计是觉得宁书艺的说法与自己的认知相比较,显得着实有些离谱,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一笑又牵扯到脸上的伤,让她的表情抽搐了一下。 “邓庆蓉?!”她摇摇头,“我们家旁边,有一户人家,住一楼,早先自己家开饭店,后来岁数大了嫌累,就兑给别人,回家在家里弄了一个熟食店。 平时就在自己家里做些熟食,然后窗口挂了个灯牌儿,谁买就在窗口按铃,味道确实还不错,但是价格也不便宜。 我们平时都不舍得总去买,我老公有的时候想在家里喝点酒的时候,会去买一点。 但是邓庆蓉是那里的熟客,隔三差五就去买东西吃。 我记得她走了之后,我听邻居议论过,说是他们家平时都是儿子买菜,儿子做饭,老伴儿就负责打工赚钱,邓庆蓉自己是什么也不干的。 她总说,她这辈子已经对得起她老伴儿和婆家了,让他们家能有了一个儿子。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再加上一个养儿防老,所以前头她也算是吃过了苦,受过了罪,现在该是享福的时候了。” “那常君超又要上班,又要买菜做饭照顾家里,伺候父母,包括后来他父亲重伤,邓庆蓉离开,他一个人照顾所有这些,有没有表现出什么怨气和不满? 从你们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他们母子之间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王红珍回答得比较笃定,“常君超那个人给我的印象就是老实,特别老实。 他爸妈都在家的时候,天天他上班下班,忙里忙外,也没见有什么不高兴的情绪,就是话少,但因为从见到他这个人,他就是有点木的那么一个性格,我也说不上那算不算是他的情绪。 等到后来他爸伤了只能在家里养着,邓庆蓉一个人拎着行李就走了,我也没看出常君超有什么不高兴来。” 说完之后,王红珍略微顿了顿:“不过说起来,我虽然感谢他那次上楼敲门,想要劝我老公别打我,但是他这个人,其实还真的是有一点奇怪。 感觉除了第一次我看到他带女朋友回家的时候兴高采烈的之外,就没见他有过什么特别的情绪。 爹妈不同意,把他的恋爱给搅合了,他平平静静的。 上班下班回家还得伺候家里老两口,他平平静静的。 他爸爸受了重伤,需要人在身边伺候着,偏偏这个最需要人手的节骨眼儿,他妈一个人离家出走,跑了,他平平静静的。 就连后来,他爸死了,他妈又跑回来,娘俩收拾东西搬走,他还是平平静静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 “像一个木偶一样?”宁书艺听了她的形容,做出了联想。 “对!宁警官你说得太形象了!我刚才就想说像个木偶,但是一下子脑袋卡住了似的,就没想起来!”王红珍忙不迭点头,“感觉人是个特别好的人,就是……一点儿好像没有感情也没有什么感受一样。” 宁书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压下心中的疑惑,又问王红珍:“他们家住在你家楼下的那几年当中,有和外面什么人产生矛盾么? 邓庆蓉离家出走,后来又回来,是立刻就搬走的,还是住了一段时间才搬走的?” “矛盾倒是没有什么,跟我家的矛盾都算是比较大的了,毕竟我因为觉得她挑拨离间,还直接去问过她,跟她也算是拌过嘴。 其他人基本上就只不过是看不太惯她那些行为举止而已,要说直接起冲突,其实也没有。 毕竟他们家虽然邓庆蓉不讨人喜欢,或者说有点惹人烦,实际上倒也没真碍着谁,大伙儿看不惯归看不惯,确实也犯不上因为这点事儿就跟她结梁子什么的。” 王红珍回忆了一下当初邓庆蓉一家搬走的时间:“邓庆蓉回来的时候,她老伴儿都已经过世有快两个月还是三个月来着,我也记不那么清了。 她刚回来的时候,看那个样子好像也没有想搬走的意思,就跟她老伴儿还活着的时候差不多。 但是问题在于左邻右舍那段日子都看着呢,她老伴儿前脚伤了,后脚她就跑了,中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她老伴儿伤得特别重,我们经常能看到隔三差五常君超就得买一些成人纸尿裤之类的东西,都是给常年卧床的那种病人用的,但是邓庆蓉从来没回来过一次。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常君超爸爸的丧事都是他一个人处理的,邓庆蓉没有回来。” 第三十六章 认命 “这些周围邻居都看在眼里的,所以等她后来回来,还想像没事儿的人一样,该干嘛干嘛,左邻右舍不可能没有人背地里议论她。 好像当时那些跟她年纪差不多,或者比她大一些的阿姨奶奶们,都不愿意搭理她,话都不跟她说。 估计也是这么样住着太难受了,整天被人戳脊梁骨一样,她就带着常君超一起搬走了,再没回来过。”王红珍回忆道。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你们那栋楼里的时候,家里来往串门走动的人多吗?除了常君超带回家的女朋友之外。”宁书艺又问。 “那倒是不多,我是没怎么见着过。”王红珍摇摇头,“我们那栋楼的隔音不算好,又不像人家电梯楼上上下下都坐电梯。 但凡来个人什么的,在走廊里基本上楼上楼下都能听得见,他们家好像就没怎么有人串过门。” 宁书艺的眉头又拢紧了几分。 王红珍想来平日里也是一个需要经常对自己丈夫察言观色,以避免引起对方怒气,给自己招来皮肉之苦,所以对别人的神情变化也格外敏感。 她一看宁书艺皱眉,连忙又努力回想了一下:“哦,对了,方才有一件事我没想起来。 不过这事儿也不知道跟你们要打听的有没有什么关系,就是想起来了,我就跟你们说一下吧! 邓庆蓉他们搬走之后,大概有一个来月,有个人来找过他们,那人估计也不知道邓庆蓉到底住在哪里,就在楼下打听,后俩听说他们搬走了,还问搬去了哪里,感觉好像挺想要把人给找到似的。 但是我们那一带的邻居确实是也不知道这娘俩到底搬去了哪里,就跟他说,邓庆蓉是在她老伴儿过世之后回来的,没多久就搬走了。 那人好像之前不知道这些事,听了之后还挺生气,嘴里骂骂咧咧就走了。 当时告诉他这事儿的邻居看他那么害怕,还有点后悔,怕自己别多了这么一嘴再惹什么麻烦。”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霍岩问。 “就一个男的,六十多岁的模样,长什么样我也有点记不得了,过去的时间有一点久,而且就见过那么一面。”王红珍实在是想不起来对方的样貌,“他后来好像也没再来找过邓庆蓉。 也有可能回来找了,但是没那么大张旗鼓的,我就不一定能注意得到,实在不行,你们再找别的邻居打听打听也行。 之前我在楼下听到过她们议论,猜到底是怎么回事,怀疑是不是邓庆蓉不太本分,一看自己老伴儿受了伤,也干不了活儿,赚不了钱,还得让人伺候着照顾着,所以就跑了,迫不及待给自己找了个下家。 但是后来为什么又回来了,是心虚还是良心发现那就不清楚,也说不定不是因为被邻居指指点点所以才带着儿子赶紧搬走,是因为别的事心虚了,躲起来了。 这些都不一定准,全都是邻居凑一起瞎聊议论的,我也就是在楼上楼下的时候听了一耳朵,我老公不让我在外面跟邻居凑一起聊家常,怕我跟别人说他在家里打我的事儿……” 一提起自己这些年遭受到的家暴,王红珍就又有些情绪低落起来,宁书艺没有再继续追问与邓庆蓉母子有关的事情,又安抚了一番王红珍的情绪,留了自己的名片给她,嘱咐她好好休息,然后就和霍岩一同离开了招待所。 从招待所出来,时间已经不算早了,不过招待所距离宁书艺家比较顺路,宁书艺考虑到自己好几天没回家了,也不太放心,决定晚上回去家里住。 霍岩开车送她回去,一路上宁书艺一言不发,眉头紧锁,眼睛看向车窗外,但是明显是在出神。 霍岩扫了她几眼,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公事还是私事?” 宁书艺回过神来,扭头看看霍岩,笑了笑:“公事,我在那儿琢磨这个案子的事呢。 明天咱们找常君超的工作单位了解一下情况去吧! 第三十七章 妈宝 “你怎么在这儿?”霍岩皱眉,他前一天晚上明明是把人送到楼下单元门口,眼睁睁看着她走进去的,怎么现在看着倒好像是宁书艺已经在办公室桌上趴着睡了小半宿了一样。 那脸颊上都压出红印子了。 宁书艺活动了一下因为一个姿势趴桌上太久而发酸发麻的肩膀和手臂:“别提了,昨天回到家才发现,我家楼上不知道是我不在家这期间哪一天,跑水了。 我家天花板一直滴水,屋子里被褥沙发就没有一处干爽的地方。 我收拾了小半宿才总算是收拾出来,拿防尘布把能遮的都遮起来,实在是没有个能落脚的地方,我就干脆到单位来了。” 宁书艺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到单位的时候都已经凌晨四点多,她实在没忍心去值班室打扰别人休息,索性就到办公室,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儿。 “楼上的租房户呢?”霍岩皱眉问她。 宁书艺耸耸肩:“敲了半天门,没人开,按照他们给我爸留下的联系方式打过去,全都接不通。 拿家里的备用钥匙把门打开,里头已经人去屋空,卫生间和厨房的水管开着,下水被塞起来了。 我处理好了楼上又处理楼下,全都弄好了之后,感觉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说着,她实在是睡意难消,又试图让自己别再继续瞌睡,只好一只手支在桌边撑着下巴,眼睛还是困得睁不开。 “你怎么不打电话叫我回去帮忙?”霍岩看她困成这样还强打精神,也很无奈,叹了一口气,在一旁坐下来。 宁书艺睁开眼,看了看他,然后笑了,摇摇头:“你不是一向不愿意麻烦别人么,你不愿意麻烦别人,别人也肯定不好意思麻烦你呀。” 霍岩一愣,被她这话给噎住了,憋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再有这种事你就叫我,不用不好意思。” 宁书艺点点头,揉了揉脸:“那我现在就麻烦你一下可以么?能不能帮我冲杯咖啡?” 霍岩起身走向了一旁的饮水机。 “你有没有叫锁匠上门换锁?”他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回来,放在宁书艺桌边,又问。 宁书艺摇摇头:“凌晨三四点,就没好意思折腾人家过来干活儿。 幸亏我昨天晚上想回去看看,估计发水的时间还不长,只有我家的天花板遭了殃,还没波及到楼下的邻居家,我就把楼上的水龙头关好,水阀也关了,清理了地面积水,就先锁门走了。” “今天手头的事情做完之后,叫锁匠去换个锁,我跟你一起。”霍岩看了看表,“应该来得及。” 宁书艺一宿都没有怎么睡好,拿起那杯速溶咖啡一口气灌了下去:“你稍等我一下,我去卫生间用冷水洗把脸。” 霍岩看着她明明困得迷迷糊糊,却又始终好像头脑很清醒的样子,脸上不禁流露出了一丝丝困惑的神情。 “是不是觉得有点看不懂宁书艺这个人?”赵大宝方才也来了,在一旁听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他和宁书艺在一组工作的时间要更长一些,打交道自然更多:“她这个人呀,看着感觉柔柔弱弱的一个女孩儿,刚来局里那会儿,我们都以为就她是本地的,又被爹妈那么宝贝着,估计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一点娇气。 结果后来发现,全猜错了,外柔内刚这个词儿估计就是照着她造的!而且人家还聪明,做人做事特通透。 对了,回头宁书艺那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就告诉我,我跟你一起。 自打我老婆这月份大起来,宁书艺就什么事儿都让着我,不让我出去折腾,随时准备照应家里头。 但是总这样,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霍岩点点头:“我知道了。” 宁书艺用冷水洗过脸之后,虽然因为严重睡眠不足,两只眼睛发干发涩,但至少人已经清醒过来了。 这更了几乎一晚上,这会儿脑袋醒了过来,五脏六腑却好像还在睡,根本没有任何胃口,于是她就谢绝了霍岩让她先去吃早饭再出发的提议,两个人立刻动身,去常君超生前工作的工厂了解情况。 去过工厂那边之后,他们又去了王红珍家那一带,找其他老邻居帮忙回忆了一下与邓庆蓉、常君超他们一家有关的事情。 工厂那边的领导对常君超的评价还是不错的,说小伙子很聪明,学什么东西上手快,做事也稳妥。虽然说性格有一点内向,不苟言笑,话不多,但是人很好,和同事们相处得还都比较和谐。 平日里厂子里如果需要加班,他从来都不会有什么怨言,甚至遇到别人不愿意加班的时候,还会主动要求由他留下来。 总体来说,常君超在厂子里的工友当中人缘儿并不坏,但是这个也只是泛泛的评价而已,不坏,却也没有特别的好。 之前与他共事的工友对他的评价有的人觉得常君超这个人虽然性格并不是特别合群,但人品不坏,是个不错的人。有的人则觉得他从来不跟别人交心,好像总是隔着点什么,集体活动也不经常参加,更别说一起喝酒打游戏那种了。 女同事对他的评价则更统一一些,就两个字——“妈宝”。 一个厂子里的车间女工对宁书艺和霍岩说:“这都什么时代了,我真是从来没见过第二个和常君超一样的人! 三十来岁的成年人,那举止就好像十岁以内的小朋友似的! 平时大伙儿有时候娱乐一下,就说打个赌,或者比赛一点什么,输了的请客喝奶茶,结果他说他不参加,因为他兜儿里钱不够请大伙儿一起喝奶茶的! 我们说也不要那种二十多块钱一杯的,五六块钱一杯的柠檬水总还是可以的吧!我们那一条线一共也没有十个八个人! 结果就这,他居然也拿不出来!说是工资卡在他妈那里,他兜儿里只有下班之后买菜的钱! 这就太离谱了!他除了在厂里上班,业余时间还出去做兼职!结果钱一分不留都交给他妈管着,这哪像是一个成年人会做的事啊! 别人问他下班以后都做些什么,他说他回家跟他妈一起吃饭! 真的,你们不要觉得太离谱,他真是这样说的! 就是他这个人再怎么勤快再怎么好,就妈宝这一点,就已经让人很受不了啦!” 第三十八章 盗与劫 厂子里的同事也表示没有听说过常君超有什么感情生活,好像始终是单身。 宁书艺他们推算了一下时间,似乎是在到了这个厂工作之后,常君超就没有再和什么异性交往过,之前带女朋友回家见家长的事情是在来这边工作之前。 至于之前住处的老邻居,也和王红珍一样,因为当年邓庆蓉那种近乎于背信弃义、寡廉鲜耻的行为,对这一家子还有很深的印象。 他们对这一家人的评价大体上和王红珍差不多,由此可见,王红珍的说辞倒也十分中肯。 之前因为王红珍被丈夫家暴,连和异性说话都会下意识感到恐惧,眼神都不敢有任何交流,所以宁书艺和霍岩也没有追着她问太多与常君超有关的细节。 这回面对许多的老邻居,他们也试着询问了一下常君超的身体特征,比如说有没有什么明显的胎记或者疤痕。 这一问还真就被他们给问出来了。 有一个邻居老大爷说,他记得很清楚,在常君超的后背上有一大块疤痕,特别一目了然。 那是夏天的时候,常君超买东西回来,估计的大包小包折腾热了,t恤脱下来搭在肩膀上,后背上的大疤痕就被人给瞧见。 邻居大爷问他怎么弄了那么大一块疤,他说是因为小的时候调皮捣蛋,烫伤了后背,留下了那么大的一个疤。 大爷还用手给他们比划了一下,大概碗口那么大的一个。 这一点倒是与尸检的时候发现的并无二致。 至于王红珍提到的那个后来跑去找邓庆蓉的六十多岁男人,其他邻居有的对此事并不知情,有的知道,但是也和王红珍一样,印象不深了。 可以确定的是,在那之后那个人倒也没有频繁过去那附近寻找邓庆蓉,这也是邻居对这个人印象不深的根本原因。 这一圈折腾下来,也已经到了下午,两个人一身疲惫,却又一无所获,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吃顿快餐填填肚子,从落座到吃完走人,全程谁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表情也多少带着几分凝重。 惹得店里其他食客都忍不住多朝他们看了几眼,以为这是一对儿吵了架正在闹别扭的情侣。 实际上宁书艺确实心情不太好,她又累又烦,手头的事情毫无头绪,这都让她的心里窝着一股无名火。 案发现场因为在老城区,小区也是没有物业的散楼,周围并没有特别多可以被用来获取线索的监控摄像头。 邓庆蓉虽然说在两个居住地址的邻居口中评价褒贬差距较大,与周围的人却也并没有过什么严重到可以升级到杀人害命那种程度的矛盾。 常君超在外面的口碑甚至比他的母亲还要更好一些。 虽然女同事都嫌弃他是一个让人不舒服的妈宝男,但是“妈宝男”这个概念再怎么令人厌恶,也不过就是远远躲开而已,并不算是什么仇恨。 这对母子的社交圈子狭窄到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似乎在现如今这样的一个社会生活模式下,很难找到比他们更“大隐隐于市”的人了。 要说那种到处与人结仇,恩怨多如牛毛的人出了事,想要查起来就好像试图用手去抓一只抱成团的刺猬,让人一时不知道从哪里着手的话。 那现在这一起灭门案就好像是想要抓住一条泥鳅——根本无从把握! 当年邓庆蓉为什么要注销银行账户? 她手里的五十万赔偿款又在哪里? 常荣病重被接回家之后的那一段时间,她离开家是去了哪里? 之后为什么又回来了? 案发现场周围除了找到了入室盗窃的痕迹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的可疑踪迹被发现,左邻右舍都说他们家并没有什么人有过来往。 似乎所有一切都把这起案子的性质指向了入室盗窃,被发现之后的谋财害命,但宁书艺就是觉得非常不对劲。 “现场发现的技术开锁的痕迹,还有那名惯偷的一枚指纹,这些都能够证明在案发现场确实发生过入室盗窃案。 现场还有发生了搏斗挣扎的痕迹,这也说明了那里曾经发生过打斗和对抗。 但是指纹和痕迹又不是尸检,不会告诉我们留下痕迹的时间距离我们发现的时候到底过去了多久!” 吃过东西上车之后,总算是没有了周围嘈杂的行人,宁书艺把困扰自己的想法说给霍岩听。 “那两具尸体被封在水泥当中已经许多天了,入室盗窃可能发生在他们两个人遇害前,也可能发生在他们遇害之后。 一个入室盗窃的小偷,即便看到这一户人家的浴池被人用水泥给填满,也不一定会有那份闲心去探究一下这一家人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对吧? 之前派出所那边不是说,这个小偷是个惯犯,因为之前入室盗窃伤人,加重了量刑,出来之后就吸取了教训,最喜欢走空门儿么!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小偷到现场偷取财物,不小心留下了一枚指纹的那个时间点上,邓庆蓉和常君超这对母子都已经遇害,被埋在水泥浆 霍岩一言不发,认真听完宁书艺的话,然后问:“你是不接受入室盗窃转化成入室抢劫继而杀人的这种可能性?” “没有什么我接受或者不接受的,”宁书艺摇摇头,“如果最后的调查结果确实如此,那我当然要尊重事实。 只不过现在虽然从表面看起来,结合邓庆蓉和常君超母子平日里的生活状态,似乎因为一不小心钱财露白,被人盯上了,入室盗窃遭遇抵抗,最后转化成杀人,甚至就地取材,用原本常君超打算重新翻修浴池的水泥来藏尸,这是最说得过去的一种假设。 但是从犯罪特性来说,这是讲不通的! 盗窃与抢劫虽然都是图财,但是为什么在量刑的时候差距那么大? 前者是数额犯,必须要达到一定金额之后才能够构成刑事犯罪,而后者是只要实施了抢劫,哪怕一毛钱都没有抢到,照样可以依法判刑?” 霍岩没想到她忽然问自己这个,愣了一下,说:“因为危害程度不同。” 第三十九章 不像好人 “没错。”宁书艺点点头:“盗窃犯之所以通常采取秘密窃取的方式,就是为了最大程度避免被人发觉继而发生冲突,造成犯罪的升级。 也就是说,不管是扒窃还是入室盗窃,这些人是希望用自小的风险来获取最大的利益。 而抢劫犯就不一样了,抢劫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利用暴力手段迫使对方交出财物,如果受害者一方拒绝满足抢劫犯的要求,抢劫犯会采取行动来对受害者进行人身伤害,可能造成比较严重的后果,甚至死亡。 如果入室的是一个甚至一伙抢劫犯,那把结论落在图财害命上,我觉得是合理的。 可一个惯偷,一个甚至在出狱之后,为了不再吃了伤人加重罪行的亏,甚至会小心踩点、计算盗窃金额,避免自己二进宫、三进宫的惯偷,有多大概率突然就不顾一切起了杀心?” 她抛出的这个问题也让霍岩有些犹豫了:“不是都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耐得住诱惑的人,只有诱惑还不够大么?如果诱惑够大,一个喜欢走空门的惯偷会不会为了图财主动在遭遇到抵抗的时候把盗窃转化成了抢劫?” 宁书艺也考虑过霍岩提到的那种可能性:“你说的对,前提就是,邓庆蓉的家中真的藏了五十万现金,并且她也确实在外面让家里的钱露了白,招惹了贼惦记。 咱们询问过这一家人前后两个常住地址周围的邻居,似乎没有人知道赔偿金的事情,也没有人觉得邓庆蓉有钱,那在这种情况下,小偷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还是我们已经假设了邓庆蓉家里面的确藏了五十万的那种情况,还有另一种假设,就是邓庆蓉的钱根本没在她的手上呢? 那笔钱她取出去之后就销了户,之后这笔现金去了哪里,谁也查不到,要怎么样被贼惦记上,也是个难题!” 霍岩也锁着眉头,听完了宁书艺所苦恼的问题,也缓缓叹了一口气:“和现在比起来,我以前做的事虽然危险系数更高,但是至少我知道敌方在哪里。 现在这个局面,我也看不懂。” “事出反常必有妖。”宁书艺揉了揉自己皱得发酸的眉头,“邓庆蓉在前一个住址和后一处住址对外的表现,包括言行,都是迥然不同的、 常君超也是眼下这个时代连编故事都不一定敢那么编的乖儿子。 包括死去的常荣在世那会儿,这一家三口的社会活动非常少,银行账户都少得可怜,只有常荣和常君超因为需要收工资,所以不得不一人持有一个。 就连租房子交房租,在常君超明明有银行卡,也有移动支付的情况下,邓庆蓉却坚持让他用现金汇款的方式交房租。 除了严格控制儿子的收入、存款,不给儿子手里面留任何的‘活钱’之外,总觉得邓庆蓉这么做还有别的目的,应该也是在努力规避什么。” 她想了想,看看时间:“咱们去案发现场那附近转转吧! 那天案发现场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又是偷偷直播又是看热闹的时候,我故意让愿意提供线索的人留下来,等着一会儿跟车回局里做笔录。 那些人吓得赶紧离开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大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是被他老伴儿用眼神警告过之后,强行拉走的。 我总觉得那个大爷应该是知道一点什么,并且从他那天的装扮来看,应该就是那个单元,或者至少也是那一栋楼的居民。 咱们过去一趟,留意一下那个大爷有没有出外活动,争取找个机会跟他聊一聊。” “不上门?”霍岩问。 宁书艺摆摆手:“当时大妈一个眼神,大爷就受到警告,老老实实地跟着一起走了,这摆明了是‘家教森严’,咱们就算找到他住在哪里,上门去,大妈也不一定愿意和我们沟通。 到时候她一个眼神扫过来,那大爷肯定就老老实实闭嘴了,咱们就等于白跑一趟。 倒不如在外面留意一下,等大爷落单的时候再过去和他搭话。” 说完之后,她发现霍岩正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自己,想了想,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方才那话说的,是不是听着有点不像个好人?” 霍岩也忍不住笑了,点点头:“确实有点。” 两个人商量好之后,就开车又回到了案发现场这一带。 过去了几天,这里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模样,到了临近傍晚的时候,楼下有不少人活动,有下班、放学刚回来的,也有晚饭吃得早,这会儿吃过了饭出来楼下活动散步的老年人。 这个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着变化,但是又好像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不管这栋楼的那一间屋子里面发生了多么骇人的案件,太阳依旧东升西落,地球照样转,其他人的日子也还得按部就班的继续过下去。 霍岩把车子停在那栋楼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岔路口,坐在车里就能够把外面三个方向的所有动静尽收眼底。 视野是好的,只是蹲点本身实在是有些枯燥,而人在极度困倦的时候,枯燥单调的工作反而成了最具挑战的。 没过一会儿,席卷而来的困倦就让宁书艺的眼皮仿佛变成了千斤重,意识也一阵一阵模糊,没一会儿就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的天光更加黯淡了,路边低低矮矮的小路灯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她的身上盖着霍岩的外套,而旁边的驾驶位是空的。 看到空无一人的驾驶位,宁书艺原本残存的倦意顿时消散,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坐直身子往外看,隔着车窗远远看到远处空地上的小石桌跟前,有两个人坐在那里下棋,其中一个是霍岩,而另外一个则是她这一次过来想要找的那个大爷。 两个人看样子已经下了一会儿了,那个大爷一边琢磨着下一步棋要怎么走,一边嘴里还在对霍岩说着什么。 宁书艺想要过去看看,但是又怕自己的出现会打破了霍岩营造出来的这个沟通气氛,于是便压下好奇心,坐在车里等着。 第四十章 本地人 在车里坐着观望了一会儿,宁书艺发现霍岩和那个大爷已经从小石桌旁起了身,一边说话一边往车子这边走了过来,一路来到车边,霍岩还帮大爷拉开后车门,大爷笑呵呵地就坐了进来。 “醒了?”霍岩上车后,看到宁书艺已经端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非常清醒的模样,对她点了点头。 大爷估计是和霍岩聊了半天,这会儿心情大好,也没有了之前在案发现场门口的时候那种老伴儿面前畏畏缩缩的神态,看起来非常放松。 “哎呀,一个小姑娘,当警察,风里来雨里去的跑,不容易啊!怪辛苦的!”他甚至还拍了拍宁书艺的椅背,开口夸奖了她几句,“现在年轻人啊,肯吃苦的都不多了,像你们这样的,那都是好孩子啊!” 宁书艺对大爷笑了笑,她不知道两个人在外面聊到什么程度了,也插不上嘴。 霍岩倒是没有和大爷再过多寒暄的意思,也似乎意识到了宁书艺此刻还有些困惑,就对她解释道:“我和大爷在外面下了一会儿棋,顺便聊了聊,这会儿天色暗了,在外面坐着有点凉,我就提议上车继续。 大爷说他在出事之前一段时间确实看到过有人到邓庆蓉和常君超母子家中去,是一个女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并且这个女人到了邓庆蓉家中之后,似乎还发生了争吵,声音比较大,大爷家住在他们楼下对门的方向,也能听得见。” “对,我们这栋楼啊,太老了,隔音一点都不好。”大爷在后排点点头,很积极地帮霍岩证明,“别说是那么大声的吵架了,就算是隔壁邻居睡觉那呼噜打得太响,保不齐我们这边都能听得见!” “那个女人在邓庆蓉家中离开的时候,说过一些带有威胁意味的话。”霍岩又说。 大爷依旧忙不迭点头:“对对对,我刚才跟这个后生讲了!我说那女的在走廊里嚷嚷得可大声,说要是那个小邓和她儿子什么的再敢纠缠她,影响到她现在的生活了,那就谁都不要活,大不了大家一起死! 哎哟,这话说得可就太重了,我老伴儿那个人啊,胆子特别小,生怕遇到什么麻烦事儿,当时我们俩在客厅里吃饭,就在门边上,正好听了个清清楚楚,可把我老伴儿吓坏了。 当时她还跟我说,这话怎么说得这么吓人呢!可别闹出什么事来! 我还跟她说,哪有那么多事儿!这天底下撂狠话的人多了,哪个不是咬牙切齿,你死我活的!但是真章弄出点什么事来的一共才几个啊!就是气头上嘴上说说!没事儿的! 后来这日子也确实是过得平平静静的,我俩也就把这一档子事给忘了,结果没想到过了一阵子,因为他们那单元跟楼上那家挨着的窗口能闻到臭味儿,报警了,没想到还真的就有事儿! 那天我上楼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我老伴儿胆儿小,害怕招惹麻烦,上来叫我回去,正好你们也开始赶人了,我就回家去了,没想到就这也能被你们注意到! 后生可畏啊!警察都是你们这样的,我们老百姓这心里就踏实了,不用担心治安好不好了!” 宁书艺原本还以为当日一副怕事模样的老人,应该很难让他们愿意配合,并且把话匣子打开,结果也不知道两个人在外面下棋的时候到底说了些什么,这大爷态度现在竟然如此配合。 “大爷,那当天跟邓庆蓉吵架的那个女人长什么样,您看到了么?”既然大爷已经很好说话了,那她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该问什么问什么。 “我看到了!我站楼上窗口看到!”大爷顺着车窗往外指了指,试图帮他们指出来自己家窗口的位置,“要不我咋能知道那女的看着是个什么岁数的人呢! 那女的那天估计都气疯了,一边走一边还止不住骂,时不时回头骂几句。 不过该说不说的,估计那人也还算是一个挺有素质的吧,就是太生气了才会一直骂个不停。 就那么个骂法儿,说来说去,能说出来的也是‘无耻’啊,‘不配’啊,‘垃圾’啊这些,没有什么脏话。” “大爷,长相……”宁书艺忍着笑提醒大爷他跑题了。 大爷一拍脑门儿:“嗨!瞧我这脑袋,刚才还想着说跟你说说那人长什么样,结果这就说别处去了! 那女的啊,长得跟我们楼上那邓庆蓉长得可像了! 这不是我一个人看着觉得像,我老伴儿当时在窗边看着也觉得像,我俩还猜呢,这肯定是实在亲戚,不是实在亲戚不可能长得这么像! 但是实在亲戚能闹得那么撕破脸,估计也不是什么小事儿!” “这个女的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的?没有什么同伴和她一起?”霍岩问。 “一个人来的!没有看到有什么人跟着她一起。”大爷对这件事很显然印象深刻,连回忆一下都不需要,可以径直做出回答,“她开了一个车来的,车就停楼下,我们老两口在窗边上那时看着那女的一路骂骂咧咧就上了车,开车就走了,绝对就她自己。” “那个女人说话是哪里口音?” “我听着可没觉得有口音。”大爷摇摇头。 宁书艺在记事本上写下了“本地口音”四个字。 “车子是什么牌子的,车牌号码是多少,您能记得多少?”记下来之后,她又问。 “车牌子我认识但是叫不上名!是一辆浅灰色的车,挺老大,suv,好像是美国的牌子,就是车标长得有点像个盾牌,里头好些个格子,现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但是早些年那也是大款才能开的东西!” 听他的描述,宁书艺也大体能够猜到是一个什么品牌的车:“车牌照是咱们本地的么?” “是!就是咱们本地的牌照!”大爷回答得十分笃定,“车牌照我可没记全,她停车在那儿的时候我家窗口看不到车牌照,她上车开走的时候又太快了,我也没看清,就记得最后面好像是一个数字1和一个打扑克牌里那个圈儿!” 第四十一章 闹鬼 原本以为不好沟通的大爷,没想到人这么开朗,说话的风格也很有趣。 宁书艺一边把关于汽车的这部分信息发给赵大宝,请他帮忙调去邓庆蓉家里出事之前一段时间,这一带能够找得到的交通监控记录,一边因为大爷的说话风格而忍不住想笑。 “哦,对了,还有一个事儿,这个就不知道跟你们要查的有没有关系了,就是我单纯觉得有点不对劲儿,我老伴儿也害怕,就跟你们一遭说一说吧!” 大爷讲完了那天本来想提供出来的线索,又想起另外一桩事情:“我们楼上有动静。” “您家楼上,是邓庆蓉家对门那一户吧?”宁书艺疑惑地看了一眼霍岩,“那一户不是空置房么?最近忽然里面有声音了?” “不是不是!这事儿怪我没说清!不是我们家楼上那个房子里有声音,是我们家楼上那一层有动静!”大爷表情严肃地对他们说,“你们也说了,我家楼顶上那是一套空置房,对门那户就是出事的邓庆蓉家,所以打从邓庆蓉家出事之后,就应该没人再往上去了。 我们这一片的老房子,楼层矮,他们那两户就是顶楼了,别看还有楼梯往上走,上头那是人家上楼顶去做防水烧沥青什么的那些工人走的地方,没有人家了。 结果前几天,我老伴儿平时就睡觉晚,她在客厅里看电视,说是听见有脚步声,好像上楼去了,就好像是出事那家又回来人了似的,把她可给吓坏了,问我是不是闹鬼了,楼上那家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日子出的事,是不是过了头七了什么的。 我这个人一辈子是从来不相信那些神神怪怪的,我就说她肯定是听错了,拿了手电上楼去看了看,楼上封条贴得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人动过。 回家我就安慰她,说虽然我们俩耳朵还挺好使,但是毕竟岁数大了,这都七十出头,保不齐会不会有个幻听什么的,把别的给当成走廊里的脚步声。 结果没过两天,晚上我老伴儿睡觉轻,我俩那个卧室有一面墙正好挨着走廊,她就听见外头有走路的声音,赶紧把我推醒,我醒了一听,还真是,而且就是往楼上去的。 我一咕噜就爬起来了,抄起我那个大手电就往外走。 你们是不知道,我那个手电筒是老式的,比擀面杖还粗还长,里头装的都是一号大电池,拎在手里头就跟个棍子似的! 我披衣服拎着手电就冲出去了,几步冲到楼上,结果就看到一个送外卖的后生在那儿咣咣咣敲我家楼上的门呢,手里还拎着一大盒不知道什么饭菜啊什么的。 我问他找谁,那户没有人,他看着好像有点懵,扭头想去敲对面的门,一看门上贴着你们贴的封条呢,估计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吓了一大跳。 之后那后生就骂骂咧咧的下楼走了,听那个意思,好像是大半夜的在外面送外卖还被人给耍了。 我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人那么缺德,人家送个外卖赚个辛苦钱,大半夜的这么捉弄人家,但是我老伴儿就想歪了。 她非得说是不是闹鬼啊!说以前邓庆蓉活着的时候就会用手机叫外卖,别人不知道,我们这楼上楼下住着,可都知道。 她比我们这些人都能耐,你现在让我拿手机点什么外卖吃,爱不爱吃那些东西先不说,我们老两口是真点不明白。 邓庆蓉就会!所以我老伴儿就觉得,搞不好是不是邓庆蓉死了之后也不消停,所以才出了这种事。” “阿姨其实不用害怕,人死都死了,哪还用吃外卖啊!”宁书艺哭笑不得地开口安慰一句。 大爷两手一拍:“说得可不就是么!我也是这么跟她说的,见过清明啊中元啊给先人烧纸钱的,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清明啊中元啊给先人点外卖吃的! 我跟她说,就算你非得往那神神鬼鬼的事情上头想,那邓庆蓉以前都是什么时候叫外卖吃?那不都是大白天,她儿子在外面上班,不能回来给她做饭的时候么! 所以哪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说法啊,那就是有人买外卖的时候把地址搞错了!让人家小孩儿白跑了一趟!” “您二位在楼下听到声音的时候,都是在半夜里头?”宁书艺向大爷确认。 大爷点点头:“嗯,好像不是半夜也是快半夜里头!不过最近这几天倒是没动静了! 我就寻思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觉得有点怪怪的,所以跟你们顺口提一句。” “那个外卖员长什么模样?”霍岩问大爷。 大爷摆摆手:“那我可没看清,反正就那一身衣服,满大街送外卖的不是都那个打扮么,戴着个安全帽!” 和大爷聊过之后,他还要去附近的公园接跳广场舞的老伴儿回家,霍岩干脆就开车把他送了过去。 大爷非常开心,道了谢之后也不忘一个劲儿的问,他方才提供的那些信息有没有能够帮到他们的,在得到了肯定答复之后,更是愈发受到鼓舞,表示之后也会多注意周围的动静,一有什么反常的情况,立刻就和他们取得联系。 “你们大爷我啊!”老爷子临下车之前,拍了拍胸脯,“虽然说是上了岁数,这一腔热血可是一点儿没降温呐!” 宁书艺连忙笑着表示肯定,目送大爷下车走远,这才把视线投向准备开车离开的霍岩:“你方才在那边和大爷下棋的时候,都聊了什么了?怎么就把大爷哄得这么有配合热情呢?” 要说别的方面的能力,宁书艺或许都不会存有任何疑问,但是说起与人沟通的亲和力…… 霍岩能够达到及格线就算是不错了,这一点之前为了调查王雨洛的案子时,他们去招过人的那个医院科室里的小护士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没什么,大爷以前年轻的时候当过兵。”霍岩平淡地说,“我过去和他下棋,他觉得我身上有军人气质。 我告诉他我确实是才转业没多久,然后就聊开了。 可能是他又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的峥嵘岁月,所以热血沸腾了吧。” 第四十二章 蓄意破坏 宁书艺听完之后,给霍岩比了一个大拇指。 弄了半天人家沟通成功并没有靠什么了不起的沟通技巧,靠的只不过是一点点不错的运气,再加上自身的经历罢了。 “咱们现在这是要去哪里?”宁书艺问霍岩,她以为送完大爷之后,他们还会回去原来那边,但现在看这个路线很显然霍岩不是这样的打算。 “去你家。”霍岩瞄了一眼一旁屏幕上的时间,“晚些时候再回来这边,看看有没有大爷没有注意到的动静。 趁现在这个时间不早不晚,蹲点也蹲不到人,不如先送你回去换锁,免得再晚一些你又怕给锁匠添麻烦。” 宁书艺这一天又困又累,还真差一点就把这一桩给忘了,虽说楼上的那几个人已经人走屋空的架势,但还是把锁换了比较稳妥。 于公,那几个人的租房到期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于私,这是摆明了蓄意搞破坏,人都联系不上,她提前把房子收回来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此时已经是晚高峰时间段,两个人在路上堵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来到宁书艺家,两个人直奔楼上那一套出租的房子,才一出电梯,宁书艺就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楼梯缓台位置的管道井,原本已经被她关严了的小门,此时此刻却是虚掩着的,开着一道缝。 她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掏出钥匙来去开门。 门一打开,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全都是水,耳朵里还能听到哗哗水声。 霍岩比她快一步,看到屋子里都是水,立刻就下去动手关水阀,然后二话不说就趟着水进了屋。 宁书艺也要跟着进去,被他拦了下来。 “你下去看看你家那边情况怎么样,这边我来清理。”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宁书艺说,“两个人弄湿了脚在这上面忙活没有意义。” 这功夫他都已经站在了水里,宁书艺也就不好再跟他客气什么,赶忙下楼去查看家里的情况。 好在前一天晚上她那半宿也总算是没有白忙活,天花板上的湿印子扩大了不少,也滴下来不少水,但家里头的家具什么的都没有什么大问题,电闸被她事先拉了下来,也没有造成什么短路。 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她赶忙打电话叫了个锁匠来上门换锁,又返回到楼上去。 这功夫霍岩已经处理好了被弄坏的水龙头,把客厅里的水都清扫干净了,到处都被打湿了,包括他自己在内。 “水龙头都被人败坏了,下水口也是又被人堵住,幸亏他们没有试图搞坏外面的水阀,不然的话这里就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了。”霍岩对宁书艺说,“那几个人在白天你去上班之后又回来过。 这种存心搞破坏的事情,就不能稀里糊涂的算了。 我不知道你之前放任他们闹腾,具体是为了什么,但是这一次这几个人实在是过火了。” 宁书艺脸色也很难看,她原本以为那几个人只不过是在楼上想方设法制造噪音而已,昨天回来看到家里面变成了水帘洞,已经非常火大,没曾想,自己已经处理妥当之后,那几个明明已经离开的人竟然还敢大着胆子去而复返,这就有些过于挑衅了。 “放心吧。”她朝对门的方向指了指,“对门邻居的门镜是有监控摄像头的,门前有人活动就会自动开启录像,我今天早上已经跟人家联系过了,会帮忙保留这几天拍摄下来的内容。 之前的噪音扰民不好定性,但是现在这一次的蓄意破坏可是坐实了的,等回头算总账的时候一个也跑不掉。” 霍岩见她心中有数,便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把屋子里面又收拾了一番,开锁的师傅也到了。 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完,重新锁好门,宁书艺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总算不用担心那几个人又跑回来捣乱了。 不过她下午在车里睡着补回来的那一点精力也仿佛耗尽了一样,这会儿只觉得十分疲惫。 霍岩的鞋子已经湿透了,衣服也因为修水龙头弄湿了一大片,两个人呆会儿还要回去案发现场那边,总不能让他一直穿着一身湿衣服、一双湿鞋。 幸亏他的鞋码和宁爸爸的一模一样,宁爸爸虽然没有霍岩那么高大,但是胜在岁数大了,肚子凸了出来,所以买衣服都喜欢买大一些,图的就是个宽松舒适,应该也差不多。 宁书艺带霍岩到楼下家里,找了一双宁爸爸的运动鞋,和一件运动服,让他换上。 霍岩并不是一个扭扭捏捏的性格,接过衣服道了谢,两手揪住衣领边,利落地把湿衣服脱了下来。 宁书艺看到他左侧的胸肌上有一道伤疤。 疤本身并不大,只不过就是在那样一个位置上,让人看到难免有些心惊。 她想起之前董大队同自己说起来的,关于霍岩转业之前曾经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保护已经成家的战友,与对方交换了更危险的任务那件事。 不知道这道疤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现在单纯看到那疤痕所在的位置,都能够想象到当时情势有多么凶险。 “衣服和鞋等我洗过、刷干净之后再给叔叔送回来。”霍岩并没有留意到宁书艺的神色变化,套上衣服,把自己的湿衣服和湿鞋子装进宁书艺事先找来的塑料袋,顺便看了看屋子里的情况,“家里这个情况,要和他们说么?” 宁书艺摇摇头:“我没打算告诉他们,他们在我姐家住着呢,安安稳稳的,就不给他们添堵了。 等过一个礼拜他们回来前,我再把家里收拾出来就行。 不过我觉得就算我不说,我爸妈也不一定能等到回家以后再发现端倪。 总会有憋不住先跳出来的,事到如今,我就等着人家跳出来就好了。” 霍岩看了看她,没有说话,默默拎起换下来的湿鞋出了门,到了楼下,两个人出了小区上了车,他才忽然对宁书艺说:“你实际上比看起来要成熟很多。” 第四十三章 血型 宁书艺愣了一下,笑了笑:“是吧!你不是第一个在接触过我爸妈之后,先入为主以为我是那种被保护得特别好的温室花朵的人。” “我没有那么想过。”霍岩却摇摇头,“温室花朵没有你这么倔的。” 这评价倒是让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一时也分不清这算是对自己的褒赞还是批评。 两个人顺路买了一点吃的,又驱车返回到案发现场附近,坐在车里面简单填饱了肚子,静静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楼下活动的居民越来越少,两个人的注意力也越来越集中起来,仔细留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结果一直等到了半夜,周围并没有任何的异动,也没有人在夜深之后再出入案发现场所在的那个单元。 “今晚白等了。”霍岩皱着眉,略微有一点恼火。 宁书艺却对他摆摆手:“不算。咱们也算是印证了一下,大爷之前跑出去查看情况,有没有惊动了什么人。 按照大爷的说法,他们家楼上就不应该再有什么人往上走了,但在他拎着手电跑出去查看情况之前,他们老两口听到不止一次有脚步声。 所以我方才就在猜测,当时的情况说不定并不是什么有人戏耍了外卖送餐员,而是大爷的突然出现,惊到了对方,所以打那之后老两口也确实没有再听到什么动静。 今天晚上咱们这半宿什么动静都没有,也等于证明了这种可能性——之前因为脚步声引起了大爷和大妈注意的人,并不是脚步更轻了,而是没有再来。 即便抛开这些不谈,这不是还有赵大宝那边的收获么!” “车主信息确认到了?”霍岩知道宁书艺让赵大宝帮忙查了大爷提到一些特征的那台车。 “嗯,”宁书艺点点头,示意霍岩可以开车回去局里了,“多亏那个大爷记住了汽车标志的特征,还有两位尾号,再加上颜色,有了这三个限定,想要找到相符的登记车辆就比较容易了。 赵大宝办事也比较严谨,他在查到符合我们提供条件的车辆之后,又通过道路交通监控拍摄到的画面比对了一下,二次确认就是那辆车,绝对错不了。 第四十四章 心照不宣 “但是这里面还存在一个问题。”宁书艺从一旁把常君超的个人信息抽了出来,两张表格并排放在桌上,“你看看章广慧的出生日期,再看看常君超的。” 霍岩定睛看了看:“按照出生日期计算,常君超是在章广慧出生后不到九个月就出生了,这不符合常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面似乎都有了一些猜测,但是眼下所有的猜测都不能成立,毕竟在不能够确定章广慧与邓庆蓉之间到底是否存在血缘关系之前,有待验证的信息太多了。 他们也不能有先入为主的观点,以免影响了后面的判断。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谨慎起见,先带着章广慧的照片去找了一下前一天聊得很好的大爷,让他帮忙辨认一下,照片上的人是不是就是他遇到的那个与邓庆蓉母子争吵的女人。 考虑到大爷的老伴儿比较胆小谨慎,两个人没有盲目上门去,而是把车子停在楼下观望了一番。 没想到也就几分钟之后,大爷就自己下来了,直奔他们的车就走了过来。 “我在楼上窗户上看到你们的车了!”大爷热情地说,“昨天有你们在啊,还真是让人安心! 我一想到外面有警察守着,我这心里就别提多踏实了!而且也确实一晚上走廊里静悄悄的,除了我们家对门的邻居回来之外,一点额外的动静都没有!” 宁书艺哭笑不得,她和霍岩倒是巴不得有点动静呢,那样就不至于白白蹲了大半宿了。 大爷看过章广慧的照片之后,十分笃定地说这就是那天在楼上一路骂到楼下去的那个女人。 有了大爷这个证人帮忙辨认,两个人心里也有了底,决定也不绕弯子了,直接找到章广慧,诈她一下,看看她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 有章广慧的工作单位信息,想要找到她并不是一件难事,二人驱车赶往章广慧工作的那所重点中学,按说这个时间作为老师,她应该已经能够到校了。 无非就是眼下她是在上课还是有空闲的区别而已。 结果到了学校一打听才知道,章广慧因为身体原因请了半个月的病休,已经有差不多十天没有来上班了,再有将近一周才会回来销假。 既然如此,就只能去章广慧家里面去找她了,这对于宁书艺和霍岩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甚至比在学校里面或许还更方便沟通许多。 章广慧和她的父母是住在一起的,从地段儿来讲,在w市就算不是什么顶尖的,也是属于家境比较殷实的那一类,看起来可比邓庆蓉家的情形要好不少。 这个小区是封闭式管理,园区人车分流,居住环境比较清幽舒适,绿地修整得干干净净,小区里面的设施也很齐全。 这一切与邓庆蓉住的地方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即便是邓庆蓉手里头还有当年的那五十万赔偿金,怕是也没有办法填平这种落差。 到了章广慧家敲开门,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个子不高,瘦瘦小小。 “你们找谁?”她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门口的这两个陌生人,一口讲话,口音听起来与邓庆蓉倒是颇有些相似,估计是这么多年乡音难改的缘故。 “阿姨您好,请问这是章广慧家么?”宁书艺客客气气地对老人笑着打了个招呼。 老太太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你们是慧慧单位的同事,来探望她的吧? 哎哟,本来以为你们下午才来,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 快请进!快请进!老头子,慧慧单位同事来探病了,你赶紧洗点水果,泡壶茶,招呼客人!” “阿姨,您不用麻烦,我们呆会儿就走。”宁书艺一听,八成今天原本就定了有同事来探望,现在张冠李戴,让老人产生了误会。 不过她也没打算去解释清楚,毕竟章广慧的母亲的年纪着实是不轻了,看起来身子骨也很瘦弱,不知道如果让她得知是警察找上门来,还是公安局的刑警,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反正将错就错也不会影响到其他人,那就没必要给老人平添烦恼了。 章广慧父亲和她母亲差不多,都是七十多岁,瘦瘦小小的身材,人倒是蛮和善,笑着和他们几个点点头,也不理会宁书艺的客套,急忙进厨房去烧水。 章广慧母亲带着他们两个穿过客厅,到里面章广慧的卧室去,宁书艺迅速打量了一下室内陈设。 这大概是一个一百平米左右的房子,装修简单而温馨,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是小康有余。 章广慧母亲到了女儿卧室门口,先敲了敲门,然后才打开一道门缝,示意两个人等在门口,自己从门缝挤了进去:“慧慧,睡着么?你同事来看你了,我现在让他们进去好不好?” 宁书艺站在门边,只能感觉到屋子里面十分昏暗,并不能直接看到屋子里面的情形。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开窗通风的缘故,屋子里面的空气略显滞闷,不太好闻。 章广慧估计是在母亲的招呼下起来了,老太太利落地替她拉开屋子里的窗帘,让里面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估计是章广慧已经收拾妥当了,她母亲从卧室里出来,笑眯眯地示意宁书艺和霍岩可以进去了。 当两个人推开卧室门走进去,看到靠坐在床上的章广慧,双方都不由自主愣了一下。 宁书艺之前看到过章广慧的户籍信息,对她的样貌已经有了一个印象,但是这一看还是把她吓了一跳。 章广慧本人比她户籍登记的照片要明显瘦了很多,并且看起来十分憔悴,倒真像是生了什么大病似的。 而章广慧也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也是一愣,但她的疑惑只在脸上停留了一秒钟,眼睛余光朝还在门口的母亲扫了一下,便对宁书艺他们点点头,指了指床脚那边的椅子:“你们坐吧。” 然后她又朝门口说:“妈,你帮我们把门关一下,就不用一趟一趟进来端茶送水了,他们呆不了多久就得走。” 第四十五章 扔了 看得出来,平日里老夫妇应该都比较听女儿的,见章广慧摆明了是不希望他们进去打扰,老太太也二话没说就点了点头,把门从外面帮忙关了起来。 “你们不是我学校的吧?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章广慧的声音略显干哑,与她憔悴的模样结合在一起,看起来着实像是生过一场大病。 “对,”宁书艺拿出证件来,起身递给章广慧,让她能看清楚一些,“一开门阿姨就误会了,我们怕老人担心,就没有解释。” “那就谢谢你们这么周到了。”章广慧嘴上道着谢,看着宁书艺的证件,眼神里却满是悲伤,“他至于这么绝么?好歹也是两三年的感情,居然还真报警让警察来找我! 我都已经说过不会再去找他了,他还不信么?” “谁?”宁书艺有些疑惑,不知道章广慧口中的“他”指的是什么人。 “还能是谁,不就是曹海光!”章广慧毕竟是一名教师,常识还是有的,说完这话自己也意识到有点不对,“不对,你刚才给我看的证件说你们是……刑警? 我和曹海光充其量算是感情纠纷,应该不归你们管吧?” 曹海光就是之前宁书艺他们联系过的车主,听章广慧这么一说,宁书艺和霍岩也就明白了她的误会。 “不是曹海光报警我们才来的,我们找你是因为别的事情。”霍岩对她说。 章广慧点点头,似乎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很显然,她和前男友曹海光之间的分手并不和平,只不过分手分得不那么和平愉快,与一方报警处理的撕破脸程度,终究还是有一些差别。 除非到逼不得已,否则曾经相爱的两个人,估计谁也不希望对方绝情到那种地步。 “那……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啊?”排除了曹海光报警找她的可能性之后,章广慧显得有些疑惑。 “我们来找你,是与邓庆蓉有关。”宁书艺略去了邓庆蓉已死的事实,只提到了这个名字。 没想到她只是刚刚提到了这个名字,原本还虚弱地靠坐在床头上的章广慧就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她唰地从床上爬起来,变成了跪着的姿势,腰身挺直向前倾斜,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从方才的悲悲切切,变成了咬牙切齿,脸颊因为愤怒而肌肉僵硬,看起来有些狰狞。 “她还有脸报警?!”即便明显能够看出是在盛怒之下,但章广慧还是保持着最后的几分理智,努力压低了声音,让她的话从牙缝里面艰难地被挤出来,“她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章广慧,你别激动,先冷静一下,然后咱们慢慢说。”宁书艺一边劝她,一边朝卧室门的方向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 章广慧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倒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爬到床尾处,重新坐了下来,让自己和宁书艺、霍岩他们离得近一点,这样她就可以尽量压低声音,避免惊扰到外面的父母。 “我是一个受过教育的人,知法守法,我不会去侵犯别人的合法权益,也绝对不会允许别人侵犯我的。” 她深呼吸几次之后,终于略微能够压抑住自己的怒火,放低声音对面前的两个人手:“我是专门去查阅学习过相关法律规定的,对于没有尽到抚养义务的亲生父母,子女在成年之后也不必对他们尽赡养义务。 邓庆蓉她当年把我给抛弃了,那就是遗弃!她当年已经遗弃了我,从来没有尽到过抚养义务,我是有权利不认她的!就算她报警,让你们来,也没有用,我是懂法的!” 她缓了缓,以免自己越说越生气,声调会不由自主地走高:“还有,请你们转告她,我没有那个义务给她任何她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的好处。 她的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正常生活,以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计前嫌,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跟她计较,但是如果她再骚扰,或者是伤害到我爸妈,我一定跟她没完! 到时候报警也好,上法院也好,那就是我来做了!” 第四十六章 纠缠 说完这话,她停了下来,示意宁书艺他们先不要出声,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轻轻把房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儿,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有电视机的声音传进来,还有两个老人在厨房里一边洗洗涮涮一边聊天的说话声。 章广慧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小心翼翼把门关起来,回到床脚处坐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爸妈对我非常好,别人家亲生的都不一定有这么幸福。 他们一辈子背井离乡出来打拼,勤勤恳恳,努力工作,就是为了给我创造一个好一些的生活条件,能让我受更好的教育。 现在我不敢说有多出息,至少工作还不错,里子面子算是能够兼顾到,结果邓庆蓉冒出来,想要把我认回去,让我孝敬她,给她养老!」 章广慧呼哧呼哧喘着气,就好像刚刚跑了一个马拉松一样,看得出来这件事让她火冒三丈,现在还不得不压着火气,也算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了。 「这种无理要求,我当然不可能答应,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我爸妈,这都是不公平的。」 看得出来,她很努力地让自己显得没有那么多主观情绪,显得客观有点,尽管收效甚微:「所以我就拒绝她了,也警告了她,不许她打扰我爸妈,不许她干扰我的生活。 结果邓庆蓉她根本不听我的劝告,到底还是偷偷摸摸找到了我男朋友,不对,现在应该说是我前男友了。」 很显然这个称谓刺痛了她,章广慧的眼泪很快就蓄满了眼眶,根本来不及控制就顺着脸颊滑落下去。 宁书艺拿了纸巾递过去给她,章广慧估计也已经努力压抑着情绪有一阵子了,这会儿面对陌生人的一点小小关心,也能让情绪瞬间决堤。 她用纸巾捂着眼睛,努力把声音含在嗓子眼儿里,只发出几声压制不住的呜咽,肩膀一抖一抖,手上的纸巾很快就被眼泪打湿了。 宁书艺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得出来章广慧的情绪是真的抑制不住,碍于不能让外面的老夫妇发现端倪,她也不好开口安慰,只能在一旁递一递纸巾,希望章广慧能够尽快宣泄过情绪,然后平静下来好好沟通。 她对待这种事一贯是有耐心的,只是担心向来雷厉风行的霍岩会不会对于这种小情绪感到不耐烦。 可是偷眼看了看,宁书艺发现自己这位搭档脸上看不到任何的不耐,平静之中似乎还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章广慧估计也哭累了,方才一下子涌上来的情绪也随着眼泪流失了七七八八,这会儿一脸疲惫地停止了哭泣,擦干眼角的泪水。 「不好意思,我最近一段时间就因为这个打击,一直都没有能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让你们见笑了。」 哭过之后,她的鼻音有些重,说话听起来也瓮声瓮气的:「我跟我前男友曹海光在一起快三年,最开始的时候是他追的我,我们也相处的挺不错,但是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就遇到了麻烦。 他家里条件比我家要好很多,再加上他还比我要略小一点,所以他父母就不赞成我们的事,因为这个,我们两个已经压力很大,甚至出现了裂痕。曹海光的态度摇摆不定,又放不下三年的感情,又不敢和父母对着干,本来就在纠结着,偏偏这个时候邓庆蓉跑去火上浇油。 她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曹海光,跟他说她是我的亲生母亲,还说了很多有的没的,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曹海光这个「准女婿」以后要给她好处。 本来曹海光就摇摆得厉害,被她这么一说,也害怕了,之后就直接选择听他爸妈的话,跟我提了分手。」 「所以你才会去找邓庆蓉算账的?」宁书艺问。 「我没去找她算账!我只是去跟她说清楚! 是她先找我的!她到我们单位门口去找我,跟我说,如果我要是还不肯认她,她下次就不在门口等着我出来了,她会说自己是我妈,直接就进去找我! 她还说我长得跟她很像,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我们两个肯定是有关系的,她都不需要去验什么DNA,别人就会相信她说的!」 章广慧委屈地说:「她还说,如果我不认她,她就去我单位里跟我领导说,说我不养亲妈,人品不好,她说领导那么忙,才没有闲心去了解背后的前因后果。 她还说她知道现在人都上网,什么事情要是放到网上就都容易闹大,到时候她是光脚的,不怕我这个穿鞋的。 我当时对相关的法律规定不了解,被她吓到了,过后查了很多资料,这才知道我一出生就被她遗弃,现在她是没有资格来要求我赡养的。 所以我才会去找她说清楚。」 「没谈拢,对吧?」宁书艺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章广慧咬了咬嘴唇,点点头:「说不通,吵起来了。」 「之后一直呆在家里,是真的生病了,还是别的原因?」宁书艺通过这一会儿的沟通,也已经看出来了,章广慧虽然精神不济,但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两方面都有吧。」章广慧对这个问题倒是回答得很直截了当,「一方面是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对我未来的人生一下子就失去了信心,有些心灰意冷,整宿整宿的失眠,这个精神状态实在是没有办法讲课。 另外一方面,我这心里面不踏实,我怕邓庆蓉真的跑到我家里来找我爸妈胡说八道,到时候再刺激到他们二老! 她之前能够跑去找曹海光,能跑去我单位,我相信她为了达到目的,肯定什么都做得出来。 所以我就跟学校那边请了病假,以免邓庆蓉跑过来的时候我不在家。 工作虽然是我辛辛苦苦考进去的,但是真要是因为这个受影响,我也认了,大不了换个地方从头再来。 我爸妈把我养这么大,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我还没有来得及有能力回报他们,至少能帮他们挡着点邓庆蓉那种垃圾,不让他们受到伤害,这总算是我力所能及的。」 第四十七章 “捡”来的 「你就这么确定邓庆蓉会说到做到么?在这之前你们有见过面,或者打过交道么?」宁书艺问。 「没有,但是我知道我自己是我爸妈收养的,再加上我这张脸跟邓庆蓉长得那么像,说我跟她没有关系恐怕都没有人会信。」 章广慧苦笑:「这事儿其实我要是问一问我爸妈,他们肯定也会告诉我,只不过我没打算问,问了之后他们肯定会忧心忡忡的,都这么大岁数了,没必要。」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绞着手,两只手的皮肤都被拧得发红也意识不到,重重叹了一口气。 宁书艺正要开口,卧室门被从外面打开了,章广慧的母亲,那个瘦瘦小小的老太太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担忧地看着屋子里面。 章广慧被吓了一跳,连忙跳起来冲到门口去:「妈!我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们说话的么!你怎么又过来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你这孩子啊!从小到大就这一个毛病!有什么事情都不跟家里头大人说,就非得自己一个人扛着! 不到实在是扛不动了的时候,你都不会跟我和你爸张嘴!」 「妈,你都听见了……?」章广慧一听母亲这话,顿时就红了眼眶,「放心吧,邓庆蓉说什么都没有用!我这辈子就认定你和我爸是我的爸爸妈妈,别人谁也别想到我这里来讨便宜!」 「没事儿,没事儿啊!」章母心疼地伸手帮女儿抹了抹划出眼角的眼泪,又摸摸她的头发,「就为了这么点事儿,把自己给折磨成这样,你说你是不是个傻孩子! 她要是就想让你认她,那你就认!我们不介意!只要别让她闹腾你,怎么都行! 但是如果她要是提一些非分的要求,难为你,你就跟我和你爸说!我们两个过去跟她们家都是同乡,谁不知道谁!敢为难我女儿,我俩也肯定不会饶了她一家!」 「阿姨,要不然进来坐下说吧。」宁书艺对章母笑了笑,朝屋里示意了一下,「方才怕您二位害怕,所以瞒了你们。: 其实我们不是章广慧的单位同事,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警察,过来了解一些关于邓庆蓉的情况。 既然您和邓庆蓉是同乡,对她的一些事情似乎也是了解的,那就麻烦您一起留下来聊聊好吗?」 章母原本在门外听得也不是特别真切,只当是学校来人了解为什么女儿病休这么久之类的,女儿说出了自己被邓庆蓉纠缠的这样一个实际情况,没想到对方竟然是警察,这着实把她给吓了一跳。 但吓一跳归吓一跳,本来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屋的章母一听说对方是警察,倒是没有了一丝犹豫,立刻就和章广慧一起进来,拉着女儿的手在床尾处一起坐了下来。 「其实你们也不用担心邓庆蓉会再打扰你们。」宁书艺和霍岩交换了一下眼色,「因为邓庆蓉已经死了。」 「什么?」章广慧一听这话,一下子从床边重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惊喜,「真的么?」 估计是她这样的表现让章母都觉得有些不妥,连忙在旁边轻轻扯了她一下,示意她坐下来。章广慧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反应有些失态了,赶忙重新坐下:「不好意思,照理来说我不应该表现出那种情绪来的。 但是最近这一段时间,邓庆蓉她实在是骚扰我很厉害,让我的生活一团乱,精神上也受到了不小的折磨,所以一想到以后她都不会再折磨我了,我就松了一口气。 你们可以觉得我冷血没人味儿,但是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们的生母从刚一出生就把你们给遗弃了,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不管你的死活,结果在发现你长大成人、过得很好之后,又跑回来要挟你,让你必须给她出钱养老,你们会是一种什 么样的心情! 能够以德报怨,不记恨的那是圣人,我就是一个俗人,我没有那么宽广的胸襟,做不到那么大度。」 「邓庆蓉她是怎么死的?你们为什么要为了这件事找我们家慧慧?」章母和女儿的反应完全不同,她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起初是有些惊讶,随即便又忧心忡忡起来,章广慧说完话之后,忙不迭询问宁书艺和霍岩。 「邓庆蓉平日里深居简出,与外界接触不多,被害的原因我们还在调查,所以才需要走访所有和她有关系,近期有过接触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宁书艺把话说得比较委婉一点。 章母听了这话,虽然还是有些紧张地抓着章广慧的手,但至少比方才松弛了一点点。 「你们收养章广慧的事情,没有瞒着过她?」霍岩问章母。 章母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这种事哪有能瞒得住的呢!就是我们不说,以后大了说不准孩子也会通过什么途径就知道,到时候还得受刺激,倒不如我们诚实一点。 小学的时候慧慧学校里头体检,体检结果回来,孩子问我们,为什么她的血型又不像爸爸,又不像妈妈,我们觉得这就算是一个比较合适的机会,就把事情跟她说了。」 「当年邓庆蓉为什么会把女儿交给你们抚养?」宁书艺问。 章母摇摇头:「她没有交给我们,是我们自己主动去「捡」的孩子。」 她这么一说,不光宁书艺和霍岩表情有些困惑,就连本来对自己并非亲生这一层身份已经知情的章广慧也同样是一脸疑惑。 「妈,什么叫「捡」孩子?」她问章母。 章母叹气:「这事儿都三十年了,我也没跟别人说过,跟你也没提过。 虽然我和你爸告诉你了,你是我们抱养来的孩子,但是我也不想让你觉得你的亲生妈妈那么不是个东西……」 章广慧冷哼了一声:「现在不用说我也见识过了。」 「死者为大,人都没了,你就别说气话了。」章母摇摇头,示意女儿注意自己的言辞。 「那您能把当年的事情和我们说一说么?」宁书艺问章母。 第四十八章 其中渊源 章母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有些犹豫的,估计很多事情她也未必都对章广慧说得那么详细,这么多年闷在心里,一直也没打算说出来告诉别人。 现在被人当着女儿的面问起来,发问的人还是警察,着实让她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妈,有什么你就说什么吧,反正归根结底,都是邓庆蓉一个人做过的缺德事,她自己敢做,你有什么不敢说的。」 章广慧看懂了母亲的犹豫,轻轻搂着母亲的肩膀:「我小时候就已经从你和我爸那里知道了自己不是你们亲生的,那不也没有影响咱们三个的感情,更没有影响我的性格么! 你不用担心我听了以后会心里面难受!」 章母想一想,估计也觉得女儿说得有道理,便对宁书艺和霍岩说:「我们两口子当年和邓庆蓉是同乡,都是一个村子里住的,但是两家倒是不怎么熟,平时没什么往来。 我们两个身体不是特别好,结婚之后好些年都没有孩子,去医院检查人家说我俩想靠自己生是没什么希望了。 那时候又不像现在,还能什么试管啊什么的生个孩子,就只能认命。 后来有一次听村里人说,我们同村的常荣还有邓庆蓉这两口子有点不太对劲。」 「什么叫不对劲?」章广慧有些疑惑地问母亲。 章母说:「就是邓庆蓉怀孕了,大着肚子那会儿,听说村子里好多老太太帮她看过,都说看肚子形状就是个男孩儿,把她开心坏了。 后来到日子生了,那是三十三四年前了吧,那会儿村子里有些女的生孩子,还不愿意去乡里的卫生院,就喜欢找自己村子有经验的赤脚医或者专门把帮人接生孩子的接生婆,在自己家里头生。 后来就听说邓庆蓉生了个女儿,又过了一段时间,月子都应该做完了,也没见他们家抱孩子出来,就有人好打听,跑去问了一嘴,他们家孩子去没去上户口。 结果常荣跟人家说,没上户口,那孩子生出来有毛病,没过几天就死了。 他们家有什么忌讳,那么小的孩子死了不能声张,也不能办丧事,就悄悄给带走埋了。」 「那是我么?」章广慧在一旁听得有点疑惑,她知道自己是邓庆蓉的女儿,但是听养母说起这一段来,又觉得有些理不清。 章母摇摇头:「那个不是你,论起来的话,那应该算是你的大姐吧! 反正那个孩子就说是没养活,死了,埋掉了。 出了月子之后邓庆蓉该干嘛干嘛,就跟没事儿的人一样,但是村里人私下里也有人传一些风言风语。 他们说前头那个孩子根本就没有什么毛病,也没真的一生出来不久就死了。 说是邓庆蓉和常荣两口子一心就想要生个儿子,但是那年月不是政策比较严格,卡得比较死,不能说你生了一个再生一个。 他们两个就害怕生了一个女儿,上了户口之后,就等于是把名额给占了,之后就不让他们再生了。 所以那个前头生的女儿估计要么是偷偷送了人,要么是悄悄就给扔了。 因为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怎么弄的,就只能是猜什么的都有。」章母的这个话倒是与宁书艺之前的猜测十分吻合,所以宁书艺和霍岩两个人听了都没有特别诧异。 反而是章广慧,听的脸色越发难看,估计是忍不住往自己身上做了一些联想。 章母拉过女儿的手,握在她自己的两只手中,叹了一口气:「这事儿我们听说了之后,一开始也没有太往心里去,只是感慨老天爷有的时候不太公平,我们根本不在乎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要能生一个就行。 结果我们一个也生不出来! 等到邓庆蓉他们家,能生出健康的孩子来,结果还因为是女孩儿就嫌东嫌西的。 后来又过了不到一年吧,我就听人说邓庆蓉好像是又怀上了,但是这回她跟之前不一样了,没有那么张扬,挺着个肚子到处走,反而就好像做贼一样,东躲XZ的。 当时我跟我老伴儿就嘀咕,不知道这回邓庆蓉会不会又像上一次那样,怕再生个女儿,所以才这么悄悄的,好像怀孕见不得人一样。 估计她是惦记着如果这一次万一又是一个女孩儿,她就可以再像之前那么来一回,那肯定需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不然连着死两个孩子,换成谁都得起疑心。」 「这个孩子就是我了吧?」章广慧表情复杂地问养母。 章母点点头:「对,这回这个就是你!我和你爸就越琢磨越觉得像是我们猜的那么回事儿。 所以我们俩就一直偷偷摸摸留意着他们俩,就寻思万一又生了个女孩儿,他们要是想给人,想扔,我们就要! 后来快到临盆的日子了,你爸就直接去找到常荣,把我们俩的想法给说了,常荣估计也是看老婆快要生了,万一又是女孩儿,他们也确实是需要有地方处理生出来的孩子……」 她停顿了一下,把女儿的手握紧了一些,像是怕女儿因为这样的事实受到伤害一样:「后来到了邓庆蓉生孩子那天,她都没敢在家里生,跑去了他们家在别的村的远方亲戚家里头。 我跟我老伴儿就跟着过去,等她生了孩子,果然又是个女孩儿,就直接给抱回了家。 邓庆蓉他们是过了几天才回家,根本不承认之前怀孕生了第二个孩子的事儿,反正这事儿人家不认,村子里的人爱怎么猜怎么猜,也拿他们没办法。 邓庆蓉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偷偷跑出去生孩子,还特意在外面干农活儿给大伙儿看,其实私底下别人也不信她,都说她这么折腾可别回头再把自己身体给折腾坏了。 生个孩子毕竟是伤身的事儿,他们家就为了能要个儿子,这也是够豁得出去的。 但是那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也就没有多嘴。」 「你们是怎么考虑着要离开原籍,到外地发展的呢?」宁书艺问。 「主要是为了孩子。」章母看了看章广慧,「我们跟人说孩子是从别处要来的,别人倒是也挺厚道,没追问是不是邓庆蓉偷偷生了给了我们。 毕竟这时间摆在那儿,确实是太巧了。 但是村里人也提醒我,说以前就出过那种事,有的那人家不厚道,原来嫌孩子费钱不想养活,送人了,后来看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又闹着要把孩子认回去给自己养老。 我们两口子一想,邓庆蓉他们家就不是什么靠得住的稳妥人,为了防止以后他们反悔,我们确实得走。」 第四十九章 不孕 「其实,当初我们走,也是心里头不太甘心的,毕竟背井离乡,哪有那么容易呢!」章母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们一开始也很纠结,到底是走还是不走。 结果这功夫听人家说,邓庆蓉住院了,好像是出了点事。」 「她能出什么事?真要有什么大事,还能后来这么活蹦乱跳的来恶心我?」章广慧冷哼。 「听说是为了怕人家觉得她偷偷在外头又生了孩子扔掉,所以邓庆蓉故意在外头干活儿折腾,证明给别人看她根本就没事。 结果她还没休养好呢,就折腾,折腾大发了,导致大出血,送进医院里头去抢救。 听他们说,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这个,以后从根儿上就上了,要是再不能怀孕生孩子,那不就亏大发了么! 我当时一听这话,赶紧回家跟我老伴儿商量了一下,觉得万一那些人传着说的那些事情是真的,回头邓庆蓉再不能生了,她就得想着把孩子要回去。」 章母下意识又把章广慧的手攥紧了几分:「我知道按理来说,我们把孩子还给人家亲爸亲妈也是应该的,但是我们看着孩子那个不到一巴掌大的小脸儿…… 一想到万一邓庆蓉把她要回去,就那样的一对儿能因为是女孩儿就能随便把她送人的爸妈……怎么可能好好的养活这个孩子! 所以我们两个把心一横,不道德就不道德吧!我们说什么不能让邓庆蓉有机会把孩子给要回去! 就这么着,我们才下定决心从老家离开的。」 「妈,你这不是不道德,你这是把我从火坑里救出来了!」章广慧翻了翻眼皮,「你是没见着邓庆蓉那个儿子有多惨!你们当初要是把我还回去,恐怕我还不如他!」 霍岩听到她提起常君超,不着痕迹地朝章广慧看了一眼。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邓庆蓉一定会把章广慧从你们身边要回去呢?」宁书艺也注意到了章广慧的那一句话,但是她并没有立刻做出反应,而是问章母,「不是前头还有一个大女儿么?」 「那个大女儿什么去向我可就不知道了。」章母摇摇头,有些惋惜地说,「没有一个人见过那个孩子,到底是送人了,还是干脆偷偷扔掉了,这个真的说不好。: 我猜她应该也是找不到那个孩子,或者知道没地方找了,所以才会打听到我女儿,跑来想要赖上她的吧!」 「所以你们都觉得邓庆蓉是专门寻着章广慧来认亲的?」宁书艺又问。 这一次不光章母,就连章广慧本人都一起摇了摇头。 「应该不是,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从什么地方知道我们一家就在市的,我一开始也以为她是专门来纠缠我的,不过后来去她家我发现她跟她儿子好像已经在那边生活了很久,不是奔着找我来的。」章广慧实事求是地说。 「对了,还有一个事情我们需要和你确认一下。」宁书艺看了看章广慧,又看看坐在她旁边的章母,「关于章广慧你的出生年月日,户籍上登记的信息是准确的么?」 「这个……」章广慧忽然有点吃不准,扭头问章母。 「慧慧的出生年月日是准确登记的!」章母非常笃定地说,「因为我们那时候是一直盯着邓庆蓉的,生怕一个不注意孩子就被她给弄没了。所以慧慧别说是年月日,就是具体到几点我都能说得出来,绝对准确! 我们老两口就是琢磨着,不管是亲生的爹妈,还是养父母,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还是要记清楚比较好。」 宁书艺点点头,没有在这件事上继续刨根问底。 霍岩这会儿开了口,问章广慧:「你对常君超什么印象?」 「谁?」章广慧一下子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 慢了一拍才意识到,「哦,你是说邓庆蓉那个儿子对吧?」 霍岩点点头。 章广慧叹了一口气:「怎么说呢,我对他的印象比较复杂,前头和后面不太一样。 最开始我见到他的时候,其实是看他挺不顺眼的,因为一看到他,我就忍不住想,这就是邓庆蓉当初把我,还有在我前面的那个姐姐都遗弃了的根源吧! 把我们给扔掉,不管死活,就是为了要他这么个儿子! 但是后来我去他们家找邓庆蓉的时候,看到邓庆蓉对她那个儿子是个什么态度之后,我忽然之间就明白过来了。 邓庆蓉虽然是重男轻女,但是她归根结底的想法是养儿防老,所以儿子并不是她心目中的宝贝,只是一个合适的工具罢了! 邓庆蓉对她那个儿子,颐指气使,一副理直气壮使唤人的态度,她那儿子也是忍气吞声,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压抑。 就那一瞬间,我这心结一下子就解开了。 想一想,虽然说邓庆蓉骚扰我,让我觉得很烦,但是好歹我遇到了很好的父母,他们一直都很疼爱我,给我他们能提供的最好的条件,让我受好的教育,所以才能有了现在的我! 邓庆蓉的那个儿子……我应该怎么形容他呢…… 行尸走肉吧!差不多这个词是最贴切的形容,因为如果不是有一种感同身受的苦,他也不会在那样的一个立场上,居然还开口在邓庆蓉的面前替我说话。 所以跟我比起来,他出生在邓庆蓉家里,恰好是个男孩儿,其实比我还要更惨,我只是惨了一个开头,他得惨大半辈子。 不过想一想,他二十几年估计都是这么过来的,估计也早就麻木了。」 「常君超当时是怎么替你说话的?」宁书艺问。 章广慧回忆了一下:「他其实也插不太上话,邓庆蓉在他面前特别强势。 我当时和邓庆蓉吵的挺凶,我说如果她敢去我单位捣乱就跟她没完。 她儿子在后面劝她,说既然她从小就把我送给了别人,那就算是母女缘分已经断了,他以后给邓庆蓉养老,让邓庆蓉别去骚扰我的生活,不要折磨别人。」 第五十章 打人不打脸 「那这个孩子倒也是个好孩子啊!」章母感慨。 「好不好的,就那么几句话,谁知道呢,反正不坏倒是真的。」 章广慧对邓庆蓉有气,所以连带着对邓庆蓉的儿子也不想说什么好听的话:「反正他是那么说了几句,然后就被邓庆蓉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邓庆蓉说她儿子混得不好,没出息,将来能不能指望上都不好说,要是他真有那个赚大钱的能耐,自己也不用再找一个双保险回来。 她那儿子也真的是够窝囊的,被她这么一骂,就一句话都没有了,垂头丧气往旁边一坐,一直到我走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那孩子也是挺可怜的,他自己又有什么罪过呢!谁也选不了自己的爹妈!」章母颇有些同情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宁书艺听着章广慧讲述当天的情况,霍岩摸出震动的手机,把屏幕向她亮了亮。 宁书艺看了一眼,来电人是罗威,霍岩起身拿着电话走出了房间,她继续和章家母女两个交谈。 霍岩之后就没有再回来,等这边了解得差不多了,宁书艺就直接起身告辞。 章广慧还是不太放心,一个劲儿的追问,邓庆蓉从小就遗弃了她,那么邓庆蓉死后是不是她作为亲生女儿,也并没有那个义务去处理任何后事,是不是没有人有资格要求她什么。 宁书艺凭借自己了解的情况,很有耐心地对这些做出了解答,不过她心里很清楚,邓庆蓉家里估计也没有什么人能够来向章广慧提出这种要求了。 离开章家,到了楼下,宁书艺才问霍岩:「罗威打电话找咱们是有什么发现么?」 「对。」霍岩点头,「在案发现场的居民区附近,有居民举报说出现了一个可疑人物,频繁出现,不是那里的居民以前也从来没有见过,就是最近才到那边活动的。 罗威他们到举报人提供的地点附近蹲守,把那个可疑人员给抓住了。」 「让我猜一猜,并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惯偷,对吧?」宁书艺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霍岩也给予了肯定的回应:「对,抓到的那个人在确认身份之后,发现也是一个惯偷,但不是我们之前在现场找到指纹的那一个。 罗威他们抓到的人之前和案发现场发现指纹的那个曾经是狱友,在一个监狱里里面服刑过,应该是老相识了。」 「那他们有没有问一问,这人跑到案发现场附近是想干什么?」 「说是他朋友失联了,想要找他朋友。」 宁书艺有些惊讶地扭头看了看霍岩:「这么有意思的么?」 「对,很有意思。」霍岩看了看时间,「咱们现在回去,罗威说人肯定是扣下了,等着咱们回去亲自问问清楚。」 「那就事不宜迟,咱赶紧的吧!」宁书艺摆摆手,加快了脚步往停车的地方走。霍岩比她高了不止二十公分,人高腿就长,跟上她的速度不费吹灰之力,估计想要再快一点也是轻轻松松。 但他并没有走得太快,一路配合着宁书艺的步速,二人上车之后就往公安局赶。 别看霍岩是后来市的,但是他的方向感却非常好,一路上都选了车流比较畅通,红绿灯路口也比较少的路线,很快就到达了公安局。 罗威估计是在电话里就已经和霍岩说好了,早就等着他们,一见二人回来了,立刻就带着他们到审讯室去。 在案发现场附近被居民发现并举报的惯偷名叫郑传,也是一个几进宫的老油条了,虽然人被带到了审讯室,却一点都不慌,见到霍岩和宁书艺进来,还笑嘻嘻地同他们比划着打招呼。 「辛苦二位!辛苦二位!看这风尘仆仆的!这是为了我的事儿特意从 外头赶回来啊?」郑传嬉皮笑脸地招招手,看了看宁书艺,「哟!还有个警察妹妹! 人家都说男的穿上制服就好看,谁穿谁都帅,要我说,女孩儿才应该穿制服呢,你瞅瞅,多漂亮!」 霍岩砰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审讯室里的其他人都给吓了一大跳,包括油嘴滑舌的郑传。 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瞄面无表情的霍岩,抿了抿嘴,收敛了一点。 几个人坐下来,罗威瞪了郑传一眼,方才这家伙油嘴滑舌地调侃宁书艺,要不是霍岩反应更快,他也打算敲打几句的。 他们队里的「四朵金花」论模样都是可圈可点,但谁要是因为这个就调侃挤兑她们四个人是花瓶,队里这些男同事可是第一个不干。 毕竟人家的工作能力摆在那里呢。 「你不是说你这几天往人家那里跑,是为了找人么!来吧!跟人家好好说一说,你到底要找谁,人什么时候丢的!」罗威虎着脸,有些凶巴巴地对这个老油条说。 「警官,放松一点,我现在是良民!」郑传并不打怵罗威,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一次虽然自己鬼鬼祟祟叫居民举报了,但实际上他并没有做什么违反法律的事。 所以即便现在看起来阵仗有点吓人,那也跟他关系并不大,他已经服刑结束,刑满释放,没人会因为他过去的污点而对他进行任何新的处罚。 罗威瞪他一眼,没搭理他。 郑传咧咧嘴:「我真的,什么坏事儿没干,就是想去那边看看情况。 我朋友联系不上好些天了,我就知道他最后一次到外头去溜达,是跑到那一片去的,之后人就联系不上了。 那这朋友找不到了,换成是谁都着急,我也没什么别的办法,就寻思去那一带转一转,哪曾想这些人也是的,那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也没挂个牌子「禁止外人入内」,怎么还值当打电话给你们添这麻烦呢!」 「你朋友叫李伟对吧?」宁书艺问郑传,「之前因为入室盗窃伤人被判过刑的那个?」 郑传讪笑:「妹妹,打人不打脸儿,聊天不揭短儿! 李伟过去是犯过错,那不是也接受改造了么!咱不能总揪着人家那一点事儿不放啊对不对?」 第五十一章 伤疤 郑传刚嬉皮笑脸地调侃了一句,就被霍岩一个眼神吓得余下的话都憋回了嗓子里。 明明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冷冷地看向自己,作为一个经常在公安局、派出所进进出出的老油条,郑传应该早就习以为常,不当回事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的眼神,郑传却有一种打心眼儿里往外冒寒气的感觉,下意识就收敛了自己的言行。 宁书艺见他被霍岩一个眼神给瞪得已经不敢开口再胡说八道,这才又开口对他说:“叫李伟的人太多了,随便一抓一大把,你不把你这个朋友的外貌特征给我们描述清楚,我们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这个人。” 郑传这会儿被霍岩盯着,也不敢再对宁书艺油嘴滑舌,讪讪道:“我要找的那个李伟……个子跟我差不多高,不黑不白的那么一个普通人。 头发……头发我也说不上来算是什么发型,反正是短的,原来身材跟我也差不多,不过后来他发胖了,成天不知道交了一群什么狐朋狗友,酒肉兄弟,在外面胡吃海喝的,眼见着那肚腩都起来了!” 郑传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往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一下:“差不多有这么圆!我好几次劝他,让他好好减减肥,他也不听! 后来我说行吧,你就那么继续胡吃海喝去吧!回头身子发沉,一身虚胖,没有力气,走路都嫌累,到时候早晚把自己坑了!” “怎么?你们这一行对身材要求还挺高?”罗威一听这话,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郑传立马摆摆手:“警官,咱玩笑可不乱开的啊!哪一行啊?我跟李伟那就是以前一起接受改造,一起学习怎么好好做人,这么落下的交情!哪有什么‘我们这一行’啊! 我就是觉得,甭管干什么,有个好身体那都是必须的,对吧,什么好人天天那么个吃吃喝喝法儿,也不活动活动,光发肚子,甭管干哪一行,那都不成,你说是不?” “照你这么说,那找人可不太容易!”宁书艺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态度,“我方才已经跟你说过了,叫李伟的人多如牛毛,单凭名字我们没办法帮你找人。 让你给我们描述一下李伟有什么身体、相貌上的特征,你说了半天,不黑不白,不高不矮,头发不长不短,眼睛不大不小! 就这种形容,你现在在我们局里就能一下子找出来不下二三十个。 我们虽然知道你那个朋友李伟是有入室盗窃前科的,但是寻人难道还能拿着前科去找么?你说是不是? 如果你根本不是存心想要找他,只不过是拿我们寻开心来了,或者是投石问路,那趁着还没露出什么狐狸尾巴来,你最好赶紧走。” “不是不是!我投石问什么路啊!没有的事儿!我是真的想要找到李伟!”郑传连忙摆手,仔细想了想,“但是他长得确实就是那么一个熊样,一点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都找不到! 不过我仔细想了想啊,要说特点,我倒是还能想到一个,这个肯定跟别人重复不了! 他身上有一道疤,挺大的,别人身上肯定不能那么巧也有一模一样的!” 一听到这话,宁书艺和霍岩互相看了一眼,表面上倒是没有流露出什么来,心却都一下子吊了起来。 “什么疤?位置很明显么?”宁书艺问。 郑传忙不迭点头:“明显!可明显了!” 说完之后他自己又觉得这话说得不确切:“也不是,要是夏天穿个背心儿或者光膀子,那就特别明显,但是这会儿天还凉,就不好说到底明显不明显了。 因为他的那个疤,听老大,我一巴掌都不好说能不能给盖全乎儿了,但是位置呢,在后背上,肩膀头子往下一点的那个地方!” “肩胛骨附近?”宁书艺问。 “诶!对对对!”郑传忙不迭点头,“警察妹妹太聪明了!这形容,怎么就那么准确呢!” 说着,他看到霍岩皱眉看着自己,赶忙赔笑道:“你这就别瞪我了呗!我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意思,这不是夸她呢么! 我说真夸她!我刚才就想说肩胛骨,但是就想不起来那个地方叫什么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个肩膀头子来!” “李伟为什么在肩胛骨那里会有那么大的一块伤疤?”宁书艺此时内心里面已经有些激动起来,但她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让自己表现得淡定平稳。 “嗨!还不是之前我们俩一起改造那会儿的事么!”郑传回答说,“有一天派给我们的活儿,是负责熨床单熨衣服什么的,本来好好的干着活儿,也没什么事儿。 结果这节骨眼儿,李伟跟另外一个人就话赶话地顶上了,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着谁。 我们当时还劝着,让李伟别跟那人一般见识,李伟也先闭上嘴没说话了,结果那人他可太损了!他趁着李伟不理他了,没注意他的功夫,旁边其他人也都以为这事儿过去了,都忙着干活儿,偷偷拿熨斗过来,照着李伟背后就是一下子! 你们想想啊,那玩意儿往衣服被单上熨,那是熨斗,那玩意儿一下子糊在后背上,那不就是烙铁一样么! 当时就滋啦一声!一点不夸张啊!李伟后背那块衣服就给熨到他后背的肉上了,我在旁边真的,我都闻到烤肉味儿了! 之后李伟回身儿就跟他打起来,等狱警来弄清楚怎么回事,估计也觉得李伟在这事儿上有点冤,还手上了,就没处分他,直接带他去医院处理伤口。 听说是衣服料子粘肉上了,弄下来挺费劲,反正打那以后,那块好了就留了一个大疤瘌!” “疤痕的形状是什么样的,你还有印象么?” “有!那我肯定有印象啊,记得清清楚楚!”郑传回答得倒是十分笃定。 宁书艺扭头冲罗威点点头,罗威起身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过去交给郑传:“你记得那个疤是什么样的,尽量画出来!” 第五十二章 假设 郑传毕竟不是什么画家,绘画能力十分堪忧,不过好在他还能够画出一个囫囵的人身体形状,在后背右侧肩胛骨的位置上画了一个有些近似于三角形,但是又缺少了尖角部分的形状。 “这个我们拿走,剩下的交给你们处理?”宁书艺拿到那张画之后,起身对罗威说。 罗威点点头:“行,这边有我们,齐天华就在隔壁屋呢,你们俩快去忙你们的吧!” 宁书艺和霍岩起身往外走,郑传有些摸不清状况,连忙开口:“诶?怎么这就走了啊?不再问点别的了么?警……” 后面的称呼在霍岩投过来的目光中,又再次消音了。 从审讯室出来,回到办公室的一路上,宁书艺一句话也没有说,手里面掐着那张画像,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在砰砰地跳着。 打从接手这个案子以来,她就一直觉得这个案子里充满了许多的不合理之处,但是又无从下手,本来早些时候在和章广慧聊天的过程中,她就已经忍不住做出了一些推测,现在郑传到处找李伟,跟他们说起的这些,就等于再一次印证了自己原本没有办法落地的猜想。 她不开口,霍岩自然也不是一个话密嘴碎的人,两个人到了办公室,不等宁书艺开口,他就已经先从卷宗里面把尸检报告抽了出来,两个人凑在一起仔细又把报告中的记录看了一遍。 “所以咱们这个案子,确定在浴池里的水泥块中发现的男性死者,右肩胛骨偏下位置处,有一个伤疤,并且形状与方才郑传描述的非常相似!” 宁书艺把郑传画得那张画工堪比儿童简笔画一样的图样放在尸检报告旁边,尽管笔触是很凌乱的,但是在尸检报告上的疤痕照片旁边一对比,也是肉眼可见的外形一致。 宁书艺看着桌上的报告和旁边的那张纸,深呼吸了几次,扭头看了看霍岩:“你怎么看?” “跟你一样。”霍岩回答得斩钉截铁,“死者的身份有可能需要重新认定。” “是啊。”宁书艺点点头,“两具尸体被水泥包裹,之后又加上腐烂的因素,面部都有不同程度的破坏,尤其以男性死者的面部破坏程度为最高。 当初对死者身份的初步认定,本身也是基于两个人的体貌特征与邓庆蓉、常君超母子相符合,常君超背后有疤痕,男性死者也有,两者身高体型都吻合,包括血型也是一致的。 但是血型一共就那么几种,不能作为认定身份的主要证据,偏偏邓庆蓉和常君超母子已经没有什么在世的直系血亲,所以一直也没有办法做dnA比对。 咱们之前认定死者是邓庆蓉母子两个的主要依据,除了身材体貌特征上的相似,还有一个重点,就是在案发现场有遭遇了入室盗窃的痕迹。” “现在看来,入室盗窃的痕迹的确不假,但是和最初的判断可能略有出入。”霍岩点点头,“我们认为有可能入室盗窃是在命案发生之后的误打误撞,或者是李伟因为巨大的金钱诱惑,入室盗窃杀人。 现在李伟也同样失踪,如果郑传的说辞没有问题,那这件事可能刚好是另外的一个方向。 常君超在杀害邓庆蓉的过程中,遇到了入室盗窃的李伟,因为被李伟撞破了自己的罪行,他决定杀人灭口。 案发现场的挣扎搏斗痕迹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常君超在杀害李伟之后,发现李伟与自己身高体貌相似,就给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与邓庆蓉一起用水泥浆填埋在浴池里面。 至于血型和背后的疤痕,就只能用事有巧合来解释了。” “这样的假设现在看来成立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宁书艺若有所思,牙齿无意识地轻轻咬着食指关节,过了一会儿,她又提出一个新的疑点,“你还记得那枚指纹吧?” “记得,李伟留在案发现场的。”霍岩回答。 宁书艺摆摆手:“指纹肯定是李伟的,这一点咱们已经确认过了,但是是不是他自己留在现场的,不好说。 那枚指纹当时在案发现场被发现的时候,是模模糊糊的,不太清晰,我们最初认为是因为匆忙之间不小心留下,所以才会那么模糊。 但是咱们通过跟李伟打交道比较多的派出所民警也了解到了,这个李伟看电影看魔怔了,觉得自己可以想办法把自己的指纹都给磨掉,这样就不会留下可供追查的线索。 结果没想到现实当中想要把指纹磨平磨光是不现实的,所以只是让自己的指纹变得不那么清晰,被磨得模模糊糊而已。 咱们想一下,如果是在厮打搏斗过程中不小心留下来指纹,的确是模糊的,但眼下咱们已经确认过,现场那一枚的模糊属于李伟的有意为之。 案发现场可以说整体来讲都比较干净,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的外人留下的指纹,就连章广慧之前去邓庆蓉家里找她吵架,咱们都没有发现她的指纹留下来。 很显然是有人特意就容易留下指纹的特殊位置专门清理过。” 霍岩明白了宁书艺的意思:“一个经验丰富的惯偷,甚至在服刑之后,还学习到了如何通过金额不足来规避上升到刑事案件的风险。 这样一个谨慎细心的惯偷,不大可能连关键位置都知道擦拭处理,却偏偏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别处留下过那么一枚足够称之为证据的指纹。 所以,那枚指纹很有可能是别人替他留下的,比如说常君超。”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常君超也算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了。”宁书艺忍不住感慨,“案发现场我们提取到了许多常君超和邓庆蓉母子在生活中留下的杂乱指纹,并没有全部都擦拭过。 但是外人来回可能碰到并留下痕迹的门把手之类地方,却又是被擦拭过的。 他这是很清楚,作为生活在那个房子里的人,他很清楚他的指纹大量存在在那个房子里面是合理的!” 第五十三章 难捱 “但是章广慧的指纹被擦掉了。”霍岩指出最关键的一点。 宁书艺若有所思。 “这么想来,还有一个细节也很值得玩味。”她沉默了一会儿,对霍岩说,“你记不记得案发现场堆着的那些没有用完的水泥?剩的不少! 如果说常君超当初想要杀死两个人,塞进那个浴池里面用水泥填满,似乎并不需要买那么多,而且他也不可能事先预料到会有一个惯偷出现。 这两天我也打电话问了问我爸,问他假如要按照案发现场那样的一个尺寸,重新砌一个浴池,需要用到多少水泥。 我爸帮我估算的量,比案发现场的少了许多,并且也不需要用那种高硬度的。 再就是,没道理一个想要重新砌水池的人,只买水泥不买砖。 所以我在想,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原本就计划着杀掉邓庆蓉,用水泥把尸体给填埋起来,这样一来需要用到的水泥自然也就比较多。 没想到中途被一个入室盗窃的惯偷给撞见了,只能杀人灭口,恰好惯偷背后也有伤疤,让他升起了伪装灭门的念头。 这样一来原本塞一个人的浴池变成了塞进去两个人,那惯偷原本精瘦,近期发福,身材与常君超也更加相似,使得掩埋这两具尸体之后,水泥没有用完。” 霍岩点点头,表示对宁书艺的推测十分赞同。 但是宁书艺依旧是一副困惑的表情:“可是常君超为什么要杀害邓庆蓉呢?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算是逆来顺受,照顾邓庆蓉和常荣夫妇,做一个孝顺儿子,从两个住址的老邻居口中都能够得到证实,没有什么逆反情绪。 他是一个有生活能力的成年男性,从之前邓庆蓉离开家之后,他一个人生活得很正常这一点来看,他对邓庆蓉并没有任何生活上或者精神上的依赖。 如果说是因为自己母亲那种极端的控制欲,让他感到窒息,他可以选择分开过,或者来很多青少年都会的那一招——离家出走! 不管哪一种做法,都比杀人害命成本低很多吧? 到底是什么驱使他做了这样极端的选择?” “是那种来自于麻木的绝望之中,忽然燃起了一丝希望,但是很快希望又重新破灭带来的痛苦。”霍岩说。 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平静,但是眼睛里面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着。 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宁书艺看在眼里,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解读,于是选择不去触及。 “详细说说。”她对霍岩点点头。 “早上在章广慧家里,章广慧提到的她去与邓庆蓉争执的时候,常君超的举动能看出一些问题,很显然这么多年来,面对邓庆蓉的各种折腾,拿他作为养老工具的种种举动,他是非常痛苦的。 而邓庆蓉本人对于自己的这个儿子,似乎也并不是特别满意,否则也不会得知自己遗弃三十年的亲生女儿章广慧也在w市之后,会想方设法的骚扰,希望从亲生女儿那里也得到了一定的好处。 她甚至当着亲生女儿的面,言语上对儿子进行了毫不留情的羞辱。” 宁书艺对于章广慧提到的这一细节也印象很深,虽然说她的成长环境之中没有这种体会,但是那种被父母当着旁人的面数落没出息的滋味,想一想都是令人非常压抑和痛苦的。 “之前我们帮助过的那个被家暴的女人,王红珍,她也提到过,在常荣病重,邓庆蓉一个人收拾行李离开家之后,一直到常荣过世,常君超独自一个人处理他父亲的后事,整个过程中常君超都非常淡定。 从头到尾没有对母亲的离开带有任何的怨气,甚至可以说一切如常,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单纯逆来顺受的表现,他能够维护章广慧,去和母亲争执几句,说明他不是一个对邓庆蓉价值观百分百屈从的人,对于是非有自己的分辨能力。 既然如此,邓庆蓉舍弃儿子和重病的丈夫,一个人离开,一走就是大半年,常君超从头到尾没有过任何情绪波动,生活照旧,也没有找人打听过邓庆蓉的下落,我认为这反而说明了,他在内心里对这样的局面是不排斥,甚至很喜欢的。” 第五十四章 身世疑问 宁书艺若有所思点点头:“这也就相当于另外一种形式下的‘由奢入俭难’?” “对,从来没有得到过什么,并不让人痛苦,得到了又被夺走,那种得而复失才是最折磨人的。”霍岩用手指轻轻在卷宗上扣了扣,“常君超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从能够忍耐,变成了无法忍耐。” 宁书艺没有接话,托着下巴默默思索着,又掏出自己的记事本来,把前面记录过的许多琐琐碎碎的信息都重新浏览了一遍。 “你说的有道理,还是还不够充分。”过了一会儿,她才又看向霍岩,“你说得都对,邓庆蓉可能这么多年一直在精神上压迫着常君超。 就像章广慧在那么短时间内都能够悟出来的事实一样,邓庆蓉并不是格外疼爱儿子,而是把儿子作为自己的养老工具。 有这样的一个母亲,的确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终于母亲离家出走,常君超甩脱了这个包袱,结果还没轻松上大半年,‘包袱’自己又跑了回来,这种去而复返、得而复失,的确会加重常君超的痛苦。 但是一个从小到大,查不到半点劣迹,工作过的地方,除了女同事觉得他是个妈宝,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回家照顾妈妈之外,倒也说不出他什么别的不好的东西来。 这样的一个老实人,如果说因为某一个刺激,压抑许久的情绪一股脑迸发出来,血往脑子里涌,激愤之下乱刀把自己母亲捅死了,反而比较合理。 偏偏咱们手上的这个案子,从现场的处理来说,可以说是冷静极了,没有一点冲动的痕迹。 越是冷静谋划的谋杀,越是包含了更深层次的恨意,那种恨已经超越了冲动,不是让人不顾后果的去杀人,而是深思熟虑之后,依旧决定要那么做。 我总觉得,单凭邓庆蓉对他的种种不好,还不够达到这种程度。” “你觉得还有别的背后根源?比如说常君超的血型和出生日期问题?”霍岩立刻明白了宁书艺的意思。 “对,咱们作为旁人,看到邓庆蓉他们这一家三口的血型都会意识到不对,这么多年来,邓庆蓉和常荣夫妇有没有意识到异样,或者出于某种原因明知道不对劲儿也不能提不能说,这还是一回事。 章广慧当初就是因为血型和父母不能匹配,产生了疑惑,后来才从她养父母口中得知了自己是被收养的这样一个事实。 常君超上了那么多年学,不太可能缺乏这种常识,章广慧能够在学生时代就意识到的问题,他未必就没有琢磨过。 再加上邓庆蓉纠缠章广慧的时间也比咱们原本以为的还要久,章广慧闹上门来不过是忍无可忍之后的举动罢了,在那之前邓庆蓉也频繁与章广慧取得过联系,拼命证明自己与章广慧的母女关系。 而她的所有这些行为都并没有回避过常君超,那就意味着章广慧的很多个人情况,包括出生年月日之类的这些信息,常君超有一定概率是知情的。 咱们也意识到了常君超的血型以及出生年月日都不对劲儿,邓庆蓉再怎么身体好,也不可能在二女儿出生九个月之后就分娩出第三胎来。 这样一来,常君超与邓庆蓉夫妇的亲子关系,他自己本身的出身和来历,这些肯定不止我们现在存疑,他自己未必就不想一探究竟。 尤其是邓庆蓉带给他的是永远看不到尽头的那种压抑和痛苦的情况下,或许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到底是怎么样的,就成了他支撑下去的唯一希望了。” “章广慧的养母说邓庆蓉在生过了章广慧之后曾经因为过分掩饰自己怀孕生子的事实,故意在外面干活儿,导致大出血住院手术,存在日后不能再生育的风险。”霍岩提到章母之前说起的那件事,“所以这里面确实有文章。” “你想一下,章家的父母带着章广慧远走他乡,其实是比较容易理解的,毕竟他们害怕邓庆蓉万一自己不能生了,前头的女儿找不回来,就近把章广慧要回去。 但是为什么邓庆蓉两口子也要带着孩子离开故乡,在上午片瓦,下无寸土的那种情境下,带这个孩子跑到外乡去漂泊,在常君超小的时候甚至还频繁更换居住的城市,一直到孩子大了之后才在w市安顿下来? 并且咱们的调查结果也显示了他们一家三口社交范围狭窄到匪夷所思,很少与外人打交道,更没有任何有来往的同乡,这都是非常反常的举动。” 第五十五章 婴儿丢失事件 “外卖员?”霍岩疑惑地看向宁书艺。 “对,那个外卖员!”宁书艺看他这副表情,便问,“平时你不订外卖么?” 霍岩摇摇头:“有什么吃什么,我在意吃喝。” 宁书艺失笑,她这位新同事还真的是特立独行,毕竟这年代外卖几乎已经成了大部分人生活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很难遇到从来没有订过外卖的人。 就连宁爸爸这样一个退休的老厨师,有的时候也会用外卖来偷个懒。 “那怪不得你要这副表情了。”宁书艺了然地点点头,“一般来说,甭管是外卖员还是快递员,送到人家的家门口,结果敲不开门,第一反应肯定是打电话呀! 那个大爷说,他听到走廊里有人往上走的动静,所以出去查看情况,等他上了半层楼的时候看到有外卖员在上头敲案发现场对门的住户门。 大爷提醒那个外卖员那一户人家没人之后,骂人选择的是骂骂咧咧下楼离开。 当时听这一部分的时候,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点别扭,但是到底是什么,也说不上来。 现在再看,一般外卖员如果发现地址有误或者家中没人,一定会第一时间先打电话联系对方确认的。 没道理都已经送到了家门口,就听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说一句这个房子是空的,就立刻确定自己上当受骗了,骂骂咧咧离开。” 霍岩虽然从来不通过软件定外卖,所以缺少这方面的经验,但是听宁书艺这么一说,倒也明白过来:“所以那个穿着外卖员的衣服,或者说类似外卖员的衣服。 他的本意或许是想要直接继续向上走,但是听到楼下邻居有人要上来查看情况,就急中生智,停在那一层敲案发现场对面的房门。” “反正我还从来没看到过一个外卖员随身不带手机,遇到情况不第一时间与顾客取得联系的呢。”宁书艺点点头,“那人很有可能就是常君超。 他原本可能就藏在楼顶什么地方,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摸摸出去买点东西,结果没想到楼体质量不好,隔音特别差,被楼下邻居老夫妇听见。 第五十六章 家破人亡 霍岩看了看宁书艺的表情:“肯定不止是婴儿被偷那么简单。” 宁书艺本来心情特别沉重,这会儿被他笃定的语气又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都写这儿了?” 霍岩也勾了勾嘴角,点点头:“差不多。” “你要是看完,你眉头得比我锁得还紧。”宁书艺叹气,把手头的资料推到霍岩面前,“简直人间惨剧。” 霍岩把资料拿过来快速阅读起来,果然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严肃起来。 根据那份报案登记所记录的情况,三十年前,邓庆蓉原籍那边的确有过一家人,报案说自己家的孩子被人给偷了。 报案人与邓庆蓉是隔壁村人,家中婴儿被人偷走的时候还没有满月。 当时是婴儿的母亲产后大出血,在医院里面治疗,一直没能够出院,好在孩子很健康,所以孩子被老人带回了家里,父亲留在医院照顾妻子。 出事那天孩子的爷爷外出办事,奶奶独自留在家中照顾孩子,结果就到后园子里去给菜地浇水的功夫,再回去就发现原本在房间里的小孙子不见了。 两个老人最初还以为是有什么人来他们家串门,把孩子抱走玩儿去了,左邻右舍挨家挨户打听了一圈,结果谁也没有看到孩子。 老两口慌了神,在村里人的提醒下才想到要去派出所报案。 只可惜三十年前就连城市里面的相关配套监控设备都还不太完善,更不要说是农村地区了。 当地公安机关立案之后,走访调查,折腾了很久,都是一无所获,别说是孩子的踪迹,就连犯罪嫌疑人的特征都根本没有人能够提供出来。 因为孩子是在自己家中,确切的说是房内被偷走的,所以基本上可以断定偷走婴儿的人对这一家有一个新生儿的事实非常清楚,掌握得十分充分,属于有备而来,不存在临时起意或者“顺手牵羊”的可能性,当年这一户人家的亲戚朋友、左邻右舍的情况也都被警察翻了个底朝天。 第五十七章 名声 关于死者身份的怀疑,以及假设死者是惯偷李伟,常君超杀人之后可能并未外逃,而是潜藏在周围的分析,两个人都一五一十向董伟峰进行了汇报。 他们两个人的看法之后也得到了董大队的支持,在开过碰头会之后,队里便安排了几个面生的同事到案发现场附近去蹲守,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可疑的人员。 宁书艺他们一直在外面跑,案发现场周围的邻居对他们都已经很熟悉了,白天蹲点的事情自然不能交给他们去,所以她和霍岩就负责晚上的轮班。 本来按照队里面不成文的规矩,夜里蹲点的工作尽量不安排给为数不多的这几个女同事,所以原本这个任务是要落在赵大宝头上的,但是他家里头的情况实在特殊,宁书艺主动把他替换了下去。 一连盯了两天两夜,可以说是一无所获,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几个卡点都没有人发现常君超的踪迹。 即便都是很相熟的同事,平日里和宁书艺的关系也还不错,但这一无所获的48小时过去之后,还是有人忍不住开始担心,宁书艺的判断是不是错的,就算凶手真的是常君超,可能这会儿他都已经外逃,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们每天熬得人困马乏守在案发现场附近就变得毫无意义,挨累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耽误抓捕真凶的正经事。 但是宁书艺对于自己之前的观点却很坚持。 首先是通过之前的调查不难发现,常君超在案发之前是没有任何异常举动的,一切如常,窄到不能再窄的社交范围,不论是取款还是手机支付,一切都和平日里的生活开销相吻合,没有对不上的账。 这也就意味着他没有条件为外逃提前做准备,比如说准备物资,给自己办理潜逃所需要的假身份之类。 其次就是这个案子所表现出来的“灭门”的这样一个效果,这也就决定了,利用惯偷李伟来伪装成自己,制造灭门惨案这样一种假象的推测一旦成立,那么作为幕后策划者的常君超对于外面而言,那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死人”了! 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外面的监控设备也好,人脸识别系统也罢,都日渐完善,只要常君超在外活动,抛头露面,在这样一个高度敏感的阶段,就等于有暴露行踪的风险。 所以一个能够利用条件制造灭门假象的人,应该能够考虑到这一个问题。 除此之外,宁书艺也还有一个考量。 “你们还记得之前咱们的调查当中,曾经听常君超和邓庆蓉的邻居说起过,邓庆蓉在外面主动对邻居透露自己儿子有生理缺陷的事情。” 宁书艺提醒其他同事:“之前常君超曾经带了女朋友回家,希望得到家人的接纳,把恋爱关系朝婚姻的方向再升华一下。 但是邓庆蓉和常荣两个人极力反对,横加干涉,最终导致这一段恋情戛然而止,没有能够有一个好结果。 并且老邻居也提到过,这并不是唯一的一次,似乎在那一段时间里,二十出头的常君超只要有恋爱的苗头,都不会得到家里的祝福,最后都会被干扰,导致无疾而终。 一直有到后来,常君超自己都已经掐灭了恋爱结婚的心思,变成了后来单位女同事们眼中只会回家去照顾母亲的妈宝男。 由此也能看出邓庆蓉对常君超的控制欲是很强的。 而她自己对外却把这个控制欲强,把孩子当做养老工具的形象掩饰得非常好,给自己塑造了一个慈母的模样。 母子两个人搬到案发现场附近居住之后,左邻右舍都认为邓庆蓉是个慈母,而常君超……那方面有天生残疾……” “这事儿要真是造谣,这老太太可真够不是人的!”队里一个男同事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着眉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 宁书艺点点头:“不论是男是女,被无端干涉婚姻自由,导致没有办法与他人建立正常的感情关系,这本身都是一件让人无法忍受的事。 更何况假如邓庆蓉为了阻断常君超恋爱结婚,采用的是这种造谣中伤的方式,恐怕就更加让人更加痛苦了。 第五十八章 天台 “案发现场的入室盗窃痕迹清晰无误,家中确实也有财物被盗的迹象。”方才一直没有说话的霍岩,这会儿也开了口,“假设死的是惯偷李伟,那么带走财物制造被盗假象的人就是常君超。 这样一来,他就完全有可能不需要使用自己账户里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存款,也可以储备一定量的吃喝。 想要在被我们蹲守的时候不被我们发现行踪,反过来还能窥探我们的行动,他可能占据了一个高处的位置。 之前被楼下邻居大爷撞破的那个伪装成外卖员的人,假设就是常君超,那么他本意应该是想要继续上楼到天台上去的。 被邻居惊动之后,他没有再回去那栋楼,但是那一带的居民楼结构相同,可以容身的天台并不止有那么一栋而已。” 宁书艺点头表示赞同:“他在高处,我们在地面,这样一来我们看不到他的出入,他却可以居高临下,把我们的车停在什么地方,交接班的时间点各方面都尽收眼底。 只要我们的人在,他就不出现。 如果他在惊动了邻居之前已经储备了一些吃喝,省着一些的话,足够和我们玩了这么几天的捉迷藏了。” “那咱们就分成几组,挨个楼顶天台搜一遍!”罗威提议。 他的提议很快就被其他同事否了:“不容易,那一片居民区比较密集,楼与楼之间的间距不大,案发现场附近视线合理的范围内,起码六栋楼到八栋楼。 一栋楼有五个单元,咱们哪来那么多的人手,每一个单元都有人同步上去? 那边的天台是一个开放的空间,一旦有快有慢,惊动了藏在上面的人,你从这边上,他从那边就溜了!” “是啊,”赵大宝也有一点担忧,“而且万一对方受到惊吓直接跳楼自杀,那这案子凶手虽然算是确定了,结案也不那么好看。 更何况,也还得考虑社会影响问题,不能给附近的居民造成太大的影响和惊吓。” 董伟峰皱眉想了想:“你们这几天按照计划继续执行,我来联系安排无人机。” 为了足够隐蔽,局里启动的无人机被安排在夜间执行航拍任务,在绕着案发现场周围的几栋楼反反复复飞了几遍之后,这几栋楼的天台上都没有任何可疑人员的踪迹。 本以为会逮着常君超藏身之处的组员们不由都有些恼火和泄气。 宁书艺倒是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看起来依旧是一副信心十足,胜券在握的模样。 即便在无人机飞过之后,担心她判断失误的人比原本还多了,也不见她有什么担忧或者发愁。 “你的内心,很强大。”忍了两天没开口询问的霍岩,在晚上轮班蹲守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对宁书艺说。 “嗯?”由于霍岩是个很少开口的搭档,宁书艺正在一个人出神,忽然听到他对自己说话,猛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之后,便笑了出来,“那就谢谢你的夸奖啦! 不论是之前伪装成外卖员,还是案发现场对指纹痕迹的处理,都看得出来常君超是一个非常细心的人。 结合他这么多年在邓庆蓉身边的生活经历,咱们也知道这人又非常的能忍! 一个小心细心又能忍的嫌疑人,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在天台上晃悠! 所以我心里有底,对这个结果不是特别意外。 但是算一算,这也三四天了,我不信他能够一下子囤得了那么多天的食物和水,所以憋到现在,反而快要到了他的临界点,咱们不用逼得他狗急跳墙,他也快要出现了。” “他应该不敢再伪装成外卖员自己出去采购了。”霍岩想了想,“之前假装外卖员被邻居大爷撞见,现在又加上白天夜里楼下都有蹲点的,他不会那么不小心。” “确实,他自己不方便假装成送餐人员出入了,但是他还可以通过真正的外卖员来给自己送东西呀!”宁书艺对霍岩说,“不是所有人都会选择让人送餐送货到自己家门口的。 有一些独居女性出于安全考虑,会选择让人房门口、放楼下、放电梯里,甚至自己到楼下去拿,所以一般来说外卖员也是见怪不怪,对于各种不同的送货要求也都不会特别疑惑。 常君超完全可以订餐订货之后,写他藏身那一栋楼的随便几楼地址,备注电话联系,这样一来送货的人来了,他在走廊里面就能取到,不需要出来露面。 而送货员也不可能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英国已经死掉的人,自然也不会起什么疑心。” “他自己的手机和手机卡虽然在现场也没有找到,但之前已经确认过,没有追踪到使用的线索。”霍岩提醒宁书艺。 “我知道。”宁书艺点点头,“他自己的手机卡的确没有,但是李伟的呢?” “李伟?”霍岩皱眉,这个惯偷的行踪他们之前就一直在查,自然不可能放过手机这一个重要的渠道,可是也是一样处于关机状态,没有过任何被使用过的痕迹,因此无法定位。 “他作为一个一直靠盗窃为生的惯偷,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已经习惯了不见光,肯定不会喜欢跑出来晒太阳。” 宁书艺对霍岩说:“所以咱们能查得到的他的联系方式,八成那都是出狱之后用来给辖区派出所登记的,应付警察专用号码。 他自己实际上的常用号码未必是在自己的名下。 李伟作为一个惯偷,在今时今日这样的一个背景下,盗窃所得不可能都以现金的形式拿在手里。 但是作为一个刑满释放人员,如果定期往自己卡里存钱,这钱来路不明,他也很难向辖区民警解释。 所以他就需要一个非正规渠道获得的手机卡和银行卡。 现在李伟十有八九是死了,他的手机和手机卡咱们在现场也都没有找到,大体上也是落到常君超的手里了。 上次咱们开碰头会的时候,这事儿我也和董大队说过了,之前郑传在案发现场周围鬼鬼祟祟打探消息被罗威他们抓了,正好是一个突破口。 李伟有什么明面上别人不知道的联系方式和银行账户,郑传作为与他关系密切的人,肯定知情。 所以这事儿就得从他嘴里挖,挖完之后把那个号码作为重点监控对象,这又憋了两三天,前前后后算起来,应该也快要有动静了!” 第五十九章 老男友 又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回到局里,打算开完碰头会,把手头的事情处理一下,然后抓紧时间休息。 结果才刚刚散会,赵大宝就带来了一个人,六十多岁,中等身高,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霍岩,我还有点事,你们两个跟他聊聊!”赵大宝把人交到宁书艺和霍岩这边,“这位是申宗德,之前跟邓庆蓉有过一段交往。 昨天终于辗转联系上,听说是和邓庆蓉的事情有关,主动愿意过来和咱们聊聊。” 赵大宝身旁的那个男人好像生怕自己的诚意表现得不够足,忙不迭在一旁跟着点头:“对!我听说邓庆蓉出事了,就觉得有必要跟你们聊聊! 要不然啊,我怕你们被表面现象给蒙蔽了,万一查案子什么的再被误导,那可不行!那邓庆蓉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是个大骗子! 你们可千万别以为她是什么好人!” “那就坐下来慢慢说吧!”宁书艺示意霍岩先安排申宗德坐下,自己到一旁去倒了一杯水,又冲了两杯咖啡回来。 她把水递给申宗德,自己和霍岩一人一杯咖啡,一口气先灌下去半杯。 熬了一夜,这会儿说不困不乏是假的,事到如今申宗德对于他们的调查也并不是特别重要了,但是人家的配合热情这么高,也不好打击。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也挺辛苦的!为了那么一个老骗子的事儿,还得东奔西跑的折腾! 她都不配你们付出的这份辛苦!真的!”申宗德看起来是憋了一肚子的话,就想跟人说一说,这会儿都不用宁书艺他们开口,自己主动就把话题往邓庆蓉身上引。 “您和邓庆蓉是什么关系?”宁书艺很配合地抛出一个问题,好让这位叔叔辈的“邓庆蓉受害人”能够真正打开话匣子。 “我要是能选,我就选跟她没关系!真是晦气!”申宗德一脸嫌弃地开了口,“当初我跟她是在公园里的老年相亲角认识的,她跟我说自己一辈子不能生育,无儿无女,老伴儿已经去世了。 她还说自己做家务一把好手,烧得一手好菜,手头也还有一些积蓄,用来给自己养老善后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我当时就想着,毕竟一个女人,六十来岁了也挺不容易的。 我老伴儿走得早,本来一个人拉扯一对儿女也挺累挺忙,没心思再找,后来孩子大了,都各自成家,平时工作挺忙的,也都不怎么有功夫总回家来,我也是一个人孤孤零零的挺没意思。 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想着干脆我们两个搭伴儿过日子算了。 没想到这老太太心眼儿不是一般的多! 刚到我们家的时候,那叫一个殷勤,对我也好,也勤快干净,说起我那两个孩子来,也是一副想要跟我孩子好好相处,打好关系的态度。 结果没坚持多久,那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申宗德说着说着,自己又觉得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太对,赶忙改口:“我不是说想要找个老伴儿回家做家务伺候我! 邓庆蓉跟我过的那大半年的时间里头,天地良心,你们去我家周围打听都行!我对她到底好不好! 先不说我们俩确定下来,她要搬来我家里住之后,我给她又是衣服又是四件套,各种杂七杂八买了多少,花了多少钱。 就说那小半年的时间里,我们两个日常的那些家务活,哪一个不是我跟她一起分担着来的! 我不是那种大男子主义,想找人伺候的人!都是有手有脚的,我也不缺生活能力,干嘛要人伺候呢! 我就是向往那种我耕田来你织布,我劈柴来你纺棉那种小日子!” “您别激动,我们相信您。”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赶忙点点头,免得申宗德光顾着自证清白。 申宗德感激地冲她拱拱手:“孩子!冲这话,叔叔谢谢你!我这几年真的是,太憋屈了,这事儿我跟别人都没法说,说出来孩子就埋怨我,别人也会误会我,但我是真委屈! 那邓庆蓉到我们家里没多久,就原形毕露了!那叫一个好吃懒做! 就这都还不算什么,她还想方设法从我手里面往外抠钱,一门心思算计我啊! 她带来我家的东西,一个大旅行箱,放在一个房间里,门锁得锁起来,钥匙得她拿着,我就不明白为什么她住我家里,还防我好像防贼一样。 虽然说那会儿我就觉得她跟我一起过日子根本不是最初跟我表态时候的那个样子,但是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太斤斤计较,为了百八十块钱的事儿,为了一点家务就跟她没完没了。 但是过了半年左右吧,这个过程里头我孩子其实也不是特别支持我们两个在一起,但是人家懂事,不强求,不让我为难,所以什么都没说。 结果邓庆蓉估计就是看我们全家都是那种不计较的人,她就越来越过分,居然跟我提出来,让我把我家的房子卖了,跟她先登记领证,然后重新买个房!” 这一点倒是让宁书艺和霍岩有点惊讶,他们最近了解到的情况确实能够看得出来邓庆蓉是一个比较贪心,并且控制欲比较强,对钱斤斤计较的人。 否则也不会在丈夫常荣当年受伤之后,主动选择了要五十万赔偿金,钱到手之后就立刻要求带着常荣出院,放弃治疗,以免消耗掉那一笔赔偿金。 只是和申宗德在一起这么短的时间,她就又开始打起了算盘,这个贪婪程度的确令人诧异。 “因为这个事情,我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孩子听说了之后也非常的不高兴,他们不反对我找老伴儿,只是觉得这么一个还没怎么样就开始惦记着想要分财产的女人,不是个过日子的人! 邓庆蓉跟我要求了几次登记啊买房子啊什么这些,都被我拒绝了之后,就生气了,也不是最开始那个和和气气的厚道样子了,天天跟我吵闹。 后来我急了,说要是这样,那不如就算了!既然性格这么不合适,那也没办法做伴儿一起生活。 她看我要分,就服软了,跟我又是道歉又是抹眼泪,说她就是没有安全感才会这样的,也是听了别的老太太瞎撺掇,以后不会这样了。 我这个人心软,就原谅她了。” 申宗德说到这里,显得十分气愤,一拍巴掌,两手一摊:“结果过了没几天,我家亲戚做寿,我出了一趟门,也就三四天的功夫,等我再回来,邓庆蓉就不在家里了! 不光她不在家,就连我家里好些值钱的东西都一起没有了!” 第六十章 还活着 宁书艺他们知道当初邓庆蓉的去而复返,只是没有想到她不但在常荣还在世的时候就跑去给自己找了个“下家”,并且最后还卷了人家的财物离开。 “后来你有去找过她吧?”宁书艺问。 申宗德承认得十分坦诚:“对,我去找她了!我就想要个说法!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有那么不告而别的么? 再者说了,她要走,我不拦着,带她自己的东西走!包括我自愿给她买的那些东西,随便带走,我不是那种计较的人! 凭什么把我家里头凡是能拿走的值钱一点的东西,什么手表手机项链戒指,都给拿走了啊! 结果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她平时对我说过的话,还有在相亲角的时候,跟那边别的人说过的一些事情,零零碎碎透露出来那点信息拼凑到一起,这才大概弄明白她原来是住在什么地方。 我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估计她能卷了我的东西跑了,就不太可能会在原地等着我去抓,我都做好思想准备了,自己就是遇到了一个老骗子! 结果等我真找过去一打听,她还真搬走了,但是邻居说的一些事,那可真的是从脊梁骨一直凉到脚后跟! 弄了半天,她是有一个儿子的!还不止这样,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甚至还有老公,后来才去世的! 她原来的老邻居都说她不是个好东西,什么不给之前的丈夫治病啊,把病重的丈夫丢给儿子,自己跑了啊! 听完那些,我扭头就回去,不想找她了! 算我眼瞎,当初被她装出来的假象给骗了,但是也算我运气好!亏得她贪心,没怎么着呢就想分我家的房子,所以我们闹掰了! 这要是她一直装下去,我们两个在一起,我跟这么一个恶毒的坏女人生活在一起,保不齐哪一天我生个病,她就趁机要我命啊!” 申宗德打了个寒战,似乎被自己的这个联想给吓到了。 “邓庆蓉偷了你家里的东西,当初您为什么不报警?”宁书艺有些疑惑。 如果申宗德当初有报警处理这件事,说不定他们在最初接到这个案子的时候,对于邓庆蓉的定位也就会更加清楚,不那么容易被案子的表象误导了。 申宗德表情苦兮兮的:“孩子,我没办法啊!这种事怎么去报警?丢人不丢人! 说出去,人家就会讲了,一个老头儿,鬼迷心窍了一把岁数跑去给自己找老伴儿,然后遇到个老骗子,被人把钱给卷走了? 反正我核算了一下,一块手表,两千多块钱的现金,还有俩旧手机,算起来也不是损失大到承受不了,这事儿就算了,我实在是没脸去报警再说一遍这事儿。” “您不用这么想,找个晚年的伴儿也不是什么情理之外的需求,很正常。”宁书艺摆摆手,“您方才说,邓庆蓉去您家里的时候,把所有的个人物品都锁在一个房间里,不允许进不允许碰?” “对对对!她有一个小旅行箱,大概有这么大!”申宗德用手比划了一个登机箱大小的尺寸,“那箱子被她不知道挂了几道锁! 箱子自己的拉链扣上面挂个锁,箱子外面用行李绳扎了好几道,还捆了一个锁自行车的那种大圈儿锁! 到我家之后,这个箱子就被放在我家那个空屋子里,她还得把门锁上,我别说到屋里去看看那箱东西了,就算是我问都不行,门锁钥匙都只有她能拿着。” “您没有问过她,箱子里面是什么吗?” “我还真好信儿打听过一下,结果她跟我说那里头装着的是她的命!”申宗德摇摇头,“问都不让问,提都不许提! 除了那个箱子之前,别的东西她倒是没盯得那么紧过。” “箱子的颜色款式您还能记得起来么?” “能!一个黑色的小方箱,拉杆特别长,上面还有一行字,那字儿都已经磨得掉了个七七八八,估计是参加什么活动送的,或者是什么地方发的。” 申宗德一边说,一边又把箱子的模样给比划了一遍,宁书艺看着他比划出来的大小,努力回忆着案发现场的画面。 因为申宗德这一次过来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别多能够提供出来的帮助,他一股脑倾诉了一遍这几年憋在心里头的那些委屈和不满之后,霍岩就送他下楼离开了。 宁书艺趁这个时间,把案发现场的照片又翻出来仔仔细细浏览了一遍,霍岩回来的时候,她正对着邓庆蓉住的主卧室的一张现场照看得十分认真。 “方才申宗德说的那个行李箱,原本应该是被塞在这里的。”宁书艺一扭头,看到霍岩站在自己身后,便伸手指了指照片上的大衣柜,“你看这儿!” 霍岩接过照片,朝宁书艺指的地方看,在大衣柜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隔板上,果然有一圈灰尘的轮廓,看得出来那里原本是放着什么东西的,大小与申宗德的描述十分接近。 “你猜,这里如果原本放着申宗德印象特别深刻的那个行李箱的话,行李箱里面会不会装着的是当初常荣受伤,工厂给的那五十万补偿款?”宁书艺问。 霍岩点点头:“有可能,但是现在这样一个时候,常君超拿了那五十万也不敢出去花。 但这倒是可以构成他杀人潜逃的底气和勇气。” “是啊,就算是隐姓埋名,开始新生活也总还是需要成本的。”宁书艺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先去休息吧,有消息他们会联系我们的。”霍岩看了看宁书艺眼睛底下日渐浓重的黑眼圈,开口对她说。 “好,你也赶紧找个值班室闭会儿眼睛!”宁书艺一点没客气,她确实是太困了,困到快要撑不住了。 两个人分别找了值班室补眠,连午饭都没有吃,大约过了两个多小时,他们就被一个重要的消息唤醒。 “你也接到电话了?”用冷水洗了一把脸之后急急忙忙回办公室找人的宁书艺在走廊里遇到了霍岩,看样子他好像也正打算去找自己,“李伟手里的那个常用手机卡开机了! 通过技术定位,果然就是在案发现场那一带!只不过暂时没有办法精确到某一栋楼,至少也算是证明了咱们最近这一段时间的推测和部署都是正确的! 常君超果然还活着,并且他也的确没有离开案发现场附近!” 第六十一章 行动 霍岩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接到了通知。 两个人二话不说立刻出发,直奔案发现场附近。 这一次,根据部署安排,他们只留了今天早上接宁书艺和霍岩班的两名同事原地不动,其他人都守在那一片住宅区的外围,确保以案发现场为圆心,不那么容易被注意到的范围之内。 事实证明,宁书艺之前的推测是成立的,常君超果然手里拿着李伟的手机,隔一段时间会通过李伟的手机来订购一些维持生存的必需品。 那么这一次他开机,自然也是出于这种目的。 由于常君超开机之后应该会很快就进行购买,这中间不会间隔太久,想要通过那几个不同的网购平台短时间内锁定订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光是层层协调的功夫,保不齐东西都已经送过去了。 一旦让常君超拿到生活物资,他就会又蛰伏起来不露面。 虽然说这一次已经成功的定位到李伟的那张手机卡,能够确定常君超就藏身在这附近,即便真的错失良机,过后也可以大规模排查把他逼出来。 但那样一来终究兴师动众,对周围居民影响不小,也更容易节外生枝。 为了追求一个最佳结果,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拦截到常君超的订单。 由于这个小区是非封闭式的,外卖员、送货员可以从任何一条路过去,因而每一个必经之路都需要有人卡点检查,需要的人手也就多了。 在人员迅速而隐秘的到达各自位置之后,所有人表面上还要不惊动任何人的平静处置,实际上心里头都已经紧张起来。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宁书艺和霍岩接到通知,另外一个路口蹲守的同事成功从一个送货人员那里截获了用李伟手机号码订购的一大包便利店订单。 两个人赶忙赶了过去,送货员已经被叫到了车上,看起来也很紧张,估计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像平时一样的跑跑订单,竟然会遇到这么一档子事儿。 “你别紧张,”宁书艺和霍岩上车的时候,罗威正在车里安抚那个送货员的情绪呢,“我们不需要你去送这个货,就是需要你暂时在我们车里呆一会儿,把你的这套衣服、头盔什么的借给我们用一下。” 送货员是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听了罗威的话,一时之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又隐约有那么一点失望似的。 “哦,行,那倒是行,你们也不可能赖下我这套破衣服。”他把头盔摘下来,抓了抓后脑勺,“我就是想问一问,那我接的这个订单,不会不算数儿吧? 这人订的东西是从一个特别犄角旮旯的便利店里买的,还挺老沉,我取货送货都挺费劲的,要是等于白跑了一趟的话……” “放心吧,抓捕是我们的事儿,那人就算是犯了天条,之前在网上下的订单还是有效的,钱他不是都付过了么,你害怕什么!”罗威冲他摆摆手。 送货员这才稍微踏实一点,连忙开始脱身上那件送货员统一配发的外套。 这小伙子本身就高,又有些壮,在车内狭窄的空间里换衣服也是费了不少劲儿,脱下来交到罗威手里,罗威刚要往身上套,就被坐在送货员另一侧的霍岩拉住了。 “我去吧。”他对罗威说,“常君超现在是高度戒备的状态,你穿他这身衣服不合适。” 罗威是典型的中等身材,体格也挺结实,就是骨架小,显得偏瘦长一些,和那送货员的身形的确差距很大。 反倒是霍岩高大魁梧,比送货员还略高一点,穿起那身衣服确实会更合身一些。 于是罗威也没有和他客气,果断把衣服递了过去。 霍岩迅速换上了送货员的服装,那头盔和口罩都戴好,遮挡住了大半张脸。 “那人的订单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换好之后,他问那送货员。 “他说让不要上楼敲门,要我在楼下的时候打电话跟他联系。”送货员赶忙回答。 霍岩点点头,把送货员的手机也借了过来,提起那一大包生活用品就下了车,大步流星朝订单地址所在的那一栋楼走去。 那急匆匆的样子,倒是与送货员的确很像。 送货员坐在车里,不安地挪了挪屁股,看着外面越走越远的霍岩,小心翼翼地问罗威:“哥,就我刚才接那一单……订货那人挺危险么? 这要是你们没拦着我,真是我给送过去,会有什么危险不?” “反正你现在是肯定什么危险都没有,就踏踏实实等着吧!”罗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不过转头一想,又忍不住担心常君超面对霍岩的抓捕会不会负隅顽抗,保不齐会不会有什么身体对抗。 于是他又问送货员:“你们那一身衣服贵么?” 送货员苦哈哈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宁书艺好气又好笑地瞪一眼罗威,对送货员说:“你别当真,他看你那么紧张,故意逗你,跟你开玩笑呢!” 罗威咧咧嘴:“对对对,逗个闷子!别慌啊哥们儿!” 送货员讪讪地一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另一边,霍岩提着一袋子生活用品,微微低着头,大步流星朝地址所在的那一栋楼走去,快到楼下的时候,拨通了李伟的那个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霍岩站在楼下的空地上,并没有抬头往上看。 他猜测这功夫常君超应该也在上面某一个地方朝下观望呢,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送货的在 果然,在拨打第三遍的时候,常君超的电话终于接通了。 电话那边喂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你好,超市送货,我到楼下了,是送上去么?”霍岩在电话里问。 “你从二单元上来,我下去迎你。”电话那头的常君超说,“家里人在休息,一定不要敲门!” 霍岩应声,挂断了电话,看一眼手里那一包东西上订单的地址,是这一栋顶楼的一户人家。 他掂了掂手里分量不轻的这一大包东西,快步走向那个单元的大门。 第六十二章 现身 这栋楼与案发现场所在的那一栋呈斜角遥遥相对,层高和格局倒是完全一模一样。 霍岩进了单元门之后,并没有急着冲上楼去。 这楼的走廊狭窄逼仄,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不为过,只要他挡住去路,常君超一定没有办法冲出去。 即便真被他侥幸冲了出去也不要紧,打从自己走进这个单元之后,外面布控的同事就会趁着常君超下楼来接东西,没有办法继续监控着外面的一切这样一个空当迅速朝这边聚拢过来。 所以他现在需要做的,反而是给常君超一点时间,让他从楼上下来。 毕竟冒险给常君超重新冲回天台的机会。 这个时候若是狗急跳墙出了什么意外状况,就得不偿失,功亏一篑了。 在霍岩上到二楼的时候,上面就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听得出来从楼上下来的那个人十分小心谨慎,脚步很轻,并且也不快,似乎并不想往下多走几步,只要能避开订单上显示的那一家门口就够了。 霍岩耳朵听着对方的脚步,自己把速度放慢到不会引起对方怀疑的程度,慢慢向上走,提着东西的那只手握得很紧,手臂的肌肉紧绷着。 爬了一半的时候,上半层的缓台处有一个人影从楼上走了下来,是一个男人,穿着一身灰黑色的衣裤,头发看着有些凌乱,同样戴着口罩,让人没有办法一下子看清模样。 那人看到了霍岩身上穿的送货员制服,还有他手里提着的那一大包东西,便停了下来,站在缓台上伸手冲霍岩指了指。 “东西是我订的,你不用往上走了。”他一开口,就是电话里那个嘶哑的声音,“把东西就放那儿你就可以走了,我自己拿上去就行。” 霍岩脚步没有停,继续往上走,嘴上回应道:“没事,我帮你拿上去,东西挺沉的,我看你不一定拿得动。” “不用,你就放那儿就行!”那人一愣,下意识朝后退开了两步,声音不自主地提高了几分,看起来有些紧张。 第六十三章 恶鬼 “这个问题……”宁书艺笑了笑,“呆会儿再说也来得及,毕竟那个答案也不是那么难找到的。 倒是你现在这个模样,看起来最近的日子应该不好过吧?” 常君超听了她的话,短暂沉默之后,忽然开口说:“能不能给我一面镜子?我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霍岩点点头,起身出去,不一会儿就拿了一面镜子回来,拿到常君超面前,让他能看清镜子里面的自己。 镜子里清晰地映出了常君超那张消瘦的脸,胡子拉碴的模样让他看上去显得更加憔悴。 常君超估计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现在会是这种模样,盯着镜子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 “真有意思,怎么会看起来这么狼狈呢?”他喃喃道,不知道是在对霍岩和宁书艺说,还是在自言自语,“明明这几天,除了环境差一点之外,我吃得下睡得着,心里从来没有这么踏实过!” “你杀了两条人命,之后能心里那么踏实?”霍岩收回镜子,对他方才的话并不相信。 常君超看了看他:“如果我说能,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特别没有人性? 但是实事求是,我真的能,不管是邓庆蓉还是那个小偷儿,我都没有什么愧疚的感觉。 邓庆蓉不用说,她害死我全家,死不足惜。 至于那个小偷儿……他纯粹是运气不好,我也没有办法!而且就算他活着又怎么样呢? 他一个撬门爬窗的小偷儿,还能对社会做出什么有价值的贡献来么?” “这不是你剥夺别人生命权的借口,入室盗窃是违法犯罪,但是也得依照法律进行处罚,罪不至死。”霍岩对常君超给李伟的那一番评价并不买账。 “你说的对,我也说了,那人纯粹是因为倒霉,要不是他正好撞见了,我也不会想要特意去把他怎么样。”常君超并不争辩,似乎除了在最初的那一瞬间他还想着逃跑之外,之后几乎就是一副认命的状态。 “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这些天你都睡在什么地方?”宁书艺问。 “通往天台的那个楼梯井侧面。”常君超回答,“白天的时候躲在楼梯井里面的缓台上,那里有一个大缸,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居民放在那里就没人要了的。 我白天就窝在那个缸里,万一真有什么人来,也不容易发现我。 等到晚上,我就把铺盖拿出来,睡在楼梯井出口旁边的墙边上,那个地方正好对面楼也看不到,还能听到楼梯井里面的声音。” “为什么不在杀人之后赶紧跑掉?你家里入室盗窃的现场是你弄出来的吧?今天还能买那么多日用品,手头应该不是没有钱的呀!”宁书艺问。 常君超摇摇头:“我手头有钱,之前邓庆蓉把她老伴儿的救命钱贪下来,看的紧紧的,当自己的命一样,这些年不是让我养,就是出去骗别的老头儿的钱。 那五十万她一分都没动,所以我就都带着了,毕竟她欠我的别说五十万,就是五百万也还不清。 我这辈子基本上就已经被邓庆蓉给毁了,杀了她之后,我不知道能跑去哪里,想不出来,没有奔头,没有希望,所以干脆就先躲在这里。 最开始我想看看别人知道邓庆蓉被人杀了会是一个什么反应,后来我发现,我也不是很在乎别人怎么看了。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邓庆蓉不是什么好东西,又能怎么样呢?我真正的家人也活不过来,我的人生也不可能有什么改变了。” “看来你对你自己的身世已经了解得很清楚了。”宁书艺看着一脸平静的常君超,内心有一些惊讶。 从一些细节的动作依旧可以看得出来,提起邓庆蓉时,常君超的内心依旧带着痛苦和愤怒。 但是那些痛苦和愤怒却好像是掉进了滚水里的冰块,很快就被他那种一潭死水般的平静消融得一干二净。 这个人已经没有半点求生的欲望了。 “我其实从小就觉得挺纳闷儿的,别人家孩子要么长得像爸爸,要么长得像妈妈,为什么到了我这里,谁也不像。” 常君超深吸一口气,讲起自己的经历,就好像是在讲别人家的事情一样:“还有别的孩子都有亲戚,但是我家一个亲戚都没有。 后来学校里体检,我发现我跟我爸妈血型都不一样,不过那时候小,什么也不懂,也没多想。 一直到我都上了初中了,学校里开了生物课,我这才知道我那个血型是我爸妈绝对生不出来的。 我回家还问了他们,被邓庆蓉给狠狠打了一顿,骂我白眼狼,说她把我养这么大,供我吃供我穿,还供我读书,就换来我这种态度。” 他闭上眼睛,尽管已经心如死灰,说起过去的那些痛苦回忆,还是会感到难受。 “反正好听的话,占理的话,都是她在说,我嘴笨,就算心里头觉得不是那么个道理,也说不过她,不敢跟她顶嘴。 她供我吃供我穿供我念书,有哪一样是为了我好的?不过就是以后我是那个需要出去赚钱给她养老的人,所以我不能大字也不识一个,那样会找不到工作! 本来我的成绩是很好的,不敢说考个什么顶尖的学校,最起码那时候我班主任老师说,我如果好好发挥,考个重本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结果邓庆蓉不知道从哪里听人说,现在的大学生不值钱了,毕业以后出去找的工作,工资还不一定有厂子里一个流水线工人多。 她立刻算了一笔账,发现要是这样的话,供我念大学就不划算了,所以不管我怎么求她,她都不松口。 结果到了后来,她嫌我只有高中的文凭,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能找到的工作工资都不高,不知道怎么又打听到了之前被她遗弃的孩子,又开始跑去骚扰人家! 邓庆蓉这个人,她就不是个人!她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鬼,恶鬼! 一个自己丈夫,自己孩子,还有别人都要坑的恶鬼!” 第六十四章 过往 常君超的情绪难得地出现了一点起伏,霍岩坐直了身子,似乎有些担心他因为过于激动,会不会突然有什么过激举动。 宁书艺倒是比他淡定很多,示意霍岩不用担心,起身倒了一杯水,放在常君超的面前。 “很多事情,一个人藏在心里这么多年,也很辛苦吧?”她叹了一口气,没有质问,而是用一种理解的语气对面前的男人说。 常君超的眼眶一瞬间便泛起了红,肉眼可见地湿润起来。 他点了点头,用颤抖的深呼吸调整着自己忽然之间有些失控的情绪。 “没人可以听我说这些,说了也没有什么用,而且有很多事,那个时候连我自己都不是特别清楚。 我只是觉得很委屈,不明白为什么都是父母,别人家的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就关爱有加,跟宝贝似的,到了我这儿,我在自己父母这里连别人家宠物狗的待遇都还不如。 后来真相大白了,我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他们两个心虚,所以这么多年我才要跟着受那么多的苦! 原来是因为他们两个只是想偷一个养老工具,谁又会对一个工具投入多少感情呢!” “你说你这么多年受了很多苦是指什么?”霍岩问他。 常君超缓缓闭了闭眼:“我从小到大,就是一种居无定所的感觉,一直到搬来w市之后,我们才算是能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一些。 小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总是搬来搬去,他们还不许我跟外人接触,后来才知道,因为我是他们偷来的孩子,他们害怕我的家人找到我。 我原来后背上是有一个红色胎记的,小时候洗澡我自己在镜子里看到过。 我还跟他们说,我同学的肩膀上也有一个胎记,同学的奶奶开玩笑,说这个记号叫做‘丢不了’,谁要是想偷她孙子,看看肩膀就认出来了! 我还说我后背上也有一个‘丢不了’,要是谁敢偷走我,就让他们凭着后背上的‘丢不了’找我! 我就是随口一讲,没想到他们两个心虚,被我这么一提醒也觉得这是个事儿,竟然想到了用开水往我后背上倒,故意烫伤我有胎记的那个地方。 之后他们还不带我去医院处理烫伤的那个位置,也不给我上药,大夏天的,本来就容易出汗,我后背的烫伤很快就化脓,我也跟着发了高烧。 他们怕我死了,那之前所有的事情就都费力气,以后还是没有人给他们养老,这才送我去医院,之后也不按照医生说的那样仔细帮我清理伤口。 到最后,我后背上留下了一个大疤痕,他们两个特别满意,因为终于我的‘丢不了’不存在了,没人能通过那个胎记找到我了!” 关于常君超背后的伤疤到底是怎么来的,宁书艺也做过类似的推测,听到他的讲述并不感到惊讶,只是自己猜到归猜到,真听到了当事人讲述这样的过程,依旧会有一种触动。 “你是怎么知道自己是他们偷来的孩子的?”霍岩问他。 “无意之中听到的。”常君超苦笑,“我说出来,你们估计都得笑话我窝囊。 我那时候高中毕业,他们也不让我继续念书了,中间辗转换了几家厂,那一段时间挺不顺利的,工作不稳定,工资也不高。 邓庆蓉平时对我怨气也很大,让我很有压力,有一天晚上睡不着,去厕所的时候听见他们两个在卧室里面抱怨,说当初偷了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以后可别没能力给他们两个养老不说,过几年他们还得贴钱给我娶媳妇儿结婚。 我当时整个人都好像被雷劈了一样,站在走廊里半天都动不了。” “既然那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邓庆蓉夫妇亲生的,并且还是被他们两个人偷来的孩子,为什么没有离开他们,去试着寻求帮助,找自己真正的家人?”宁书艺问。 “因为我傻,”常君超自嘲道,“从小到大,他们两口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打压我,贬低我,把我说得一文不值。 就连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人关起房门说悄悄话的时候,都一样不忘踩我几脚。 他们俩说,以后也不需要躲躲藏藏,鬼鬼祟祟了,这要是我有出息,他们还担心我亲爸亲妈会不会想把我抢回去。 现在就我那个不成器的样子,说不定这么多年,人家早就又生了孩子,也拉扯大了,很有出息,谁会想要这么一个累赘回去给自己添堵!” 霍岩皱起眉头,摇了摇头:“这种话你也信?你是被他们偷走的,不是被你真正的家人遗弃的,他们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是啊,傻吧?”常君超叹息,“我之前的那么多年,简直就好像是鬼迷心窍了一样,根本就意识不到自己是被他们两个给打压得都已经没有自我了。 我就觉得他们说得很有道理,觉得事已至此,除了他们两个还能收留我,没有人会接纳我了! 包括后来我带女朋友回家,本来以为别人家父母都催着孩子找对象结婚,我带女朋友回家,他们应该挺开心的。 没想到邓庆蓉一听说我那个前女友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家里没什么钱,就从头到尾对她挑三拣四,吹毛求疵。 甚至她还提出了很多特别苛刻的要求,什么结婚我们家拿不了彩礼,但是女方要出嫁妆,还不能少于多少钱。 结婚之后我的老婆必须要跟公婆在一起生活,要洗衣做饭伺候公婆之类的。 她还对我那个前女友的相貌身材冷嘲热讽,说得人家饭都没吃完,直接就被气跑了。 在那之后,我也还有过两段很短暂的感情,都是在见家长这件事上就直接被等邓庆蓉搅合了。 我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那天晚上他们两个人在房间里说的悄悄话! 原来说那么多过分的话,做那么多过分的事,他们真正担心的不过就是我不但没有足够的钱给他们养老送终,反而还要他们贴补我娶妻生子!” 第六十五章 永绝后患 “所以后来常荣死后,你和邓庆蓉搬到后来住的这个地方,周围关于你不找对象不结婚的传言,也是邓庆蓉出于相同的目的故意散布的?”霍岩问。 这个问题宁书艺其实也想问,但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当着常君超本人的面还真有那么一点问不出口来,好在霍岩也想到了这一点,替她问了出来。 “对。”常君超缓缓摇了摇头,“因为我那时候二十七八了,别人家孩子到了这个年龄,家里老人都会忍不住催婚,就邓庆蓉淡定到不行,这多少会让人觉得有些反常。 她为了让别人不觉得是她有问题,所以干脆编排了一个绝对能一劳永逸的谣言出来。 你们根本想象不到,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在周围的人都用那种异样的眼光看向你的时候,那是一种多么屈辱的感觉!” “你是从那时候计划着想要杀死邓庆蓉的?” “没有,我那时候真的没有想过要杀她。”常君超否认了宁书艺的这个猜测,“我那个时候最想做但是又没能鼓起勇气做的事情是自杀。” 他抬眼看了看宁书艺,又看了看霍岩:“你们两个,应该都是那种家庭很美满幸福的人吧? 其实看就看得出来,只有被父母呵护着长大的人,才会有你们两个看上去的那种自信的样子。 我一直很羡慕你们这样的状态,也希望自己能够有这种很淡定很自信的感觉,但是我没有。 我从小就被邓庆蓉他们两口子灌输了一种观念,就是我这种不成器的人,只有他们两个不嫌弃,肯养活我,给我吃穿,不然我都得死在大街上。” 说完这句话,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可笑不可笑?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因为害怕我有朝一日翅膀硬了会离开他们不管他们,拼命的打击我,让我觉得自己不会有出息。 之后他们又嫌我没出息,不能赚大钱,让他们两个过上那种吃香喝辣的日子! 偏偏那种迷魂汤灌多了,脑子就都给泡坏了。 我长大成人之后,明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事实,我如今的一切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但还是会打从心底里不自信,自我厌恶,对未来特别悲观绝望。 我也有过短暂的快乐。 就是邓庆蓉跑了之后,没多久常荣的伤就越来越重,她没给我留钱,我也没有办法再送常荣去医院治疗,就只能看着他一天不如一天,很快就死了。” 说到常荣的死,常君超也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伤感,反而语气之中还透出了几分轻松。 “那段日子,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轻松。”他就好像是在回忆一段美好经历似的,“虽然邓庆荣把钱都给带走了,不光有她藏起来的五十万现金,还有这些年她要求我每个月发了工资都要固定给她交的生活费。 但是我一点也没担心,因为我还年轻,我有工作,我每个月都会有收入。 只要一想到从此以后,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再也不用面对她,听她打击我,我的心里头就别提多高兴了,那一段时间,感觉每一天睁开眼睛,太阳都比平时要亮那么多!” “我能插句话么?”宁书艺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开口打断了常君超这一段硕果仅存的美好回忆,“邓庆蓉为什么要把常荣的赔偿款取现之后销户,一直带着现金在身上?” “因为她害怕!”常君超哼了一声,“她害怕偷别人家孩子的事情被人发现,人家想要找她和常荣,万一真有那么一天,人家不光会把孩子抢回去,还要让她赔钱! 所以除了没办法,就比如说我和常荣在外面上班,总要有工资卡,所以必须到银行去开个账户之外,她都不许我们有别的银行账户。 就连平时交房租之类的,她也只让我拿钱去银行汇款,不许我转账,就生怕会多留下什么痕迹来,一不小心被我原来的家人找到。” 说到自己原本的家人,常君超又一次红了眼:“我其实犹豫过,我想自杀,但是又不甘心,我想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又找不到。 这时候,邓庆蓉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听说她当年送人的女儿也在w市,就辗转打听人家的情况。 我那时候都已经想要把心一横,死了算了,就算死了都比和邓庆蓉生活在一起要痛快。 可是她一找女儿,我又犹豫了。 我还活着,邓庆蓉都又想要拖别人下水,我要是死了,她连我这个指望都没有,会对她那个女儿怎么样的死缠烂打,我根本不敢想! 我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有什么大出息了,但是我不想让别人也掉进我这个火坑里。 所以我就暂时放下了自杀的念头,想方设法地哄邓庆蓉高兴,买她喜欢的东西给她,希望她别去骚扰对方。 只可惜,我劝不住她,看着她是怎么威胁她那个从生下来就没养过一天的女儿,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死了她一定还会祸害别人,想要让大家都解脱,只能是她死!” 邓庆蓉已经惨死在一大坨水泥当中,现在常君超说出这句话,对于宁书艺和霍岩而言,都已经不会让他们感到惊讶。 只是从常君超的叙述来看,邓庆蓉等于是在他自杀与否的摇摆当中,猛地推了他一把,让常君超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却把刀尖推向了她自己。 “所以你就买了水泥回去,准备杀她?”宁书艺翻了翻手头的资料,“从你购买了水泥,和房东铺垫过了要重新翻修浴池的事情之后,到真正动手杀害邓庆蓉,这中间还隔了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为什么没有对邓庆蓉下手?是时机还没有成熟?” “不完全是。”常君超摇摇头,“我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对我来说,虽然我痛恨邓庆蓉,但是杀人对我来说不容易,我也下不去手。 所以那时候我的想法是,实在不行我就私自一回!邓庆蓉能找到她的亲女儿,我要是也能找到我原本的家人,那我就远走他乡,回去找自己的亲人! 结果我好不容易,根据这些年来从他们嘴里听来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信息,推测出我的出身来历,打电话联系那边的警察,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亲人,就被那边告诉我,我家里已经没人了! 我的家人,都被邓庆蓉给害死了!” 第六十六章 状态异常 说起自己真正家人在孩子丢失后的悲惨遭遇,宁书艺和霍岩都以为常君超会有比较强烈的情绪波动。 然而,他却只是如一潭死水一般,连之前说起对邓庆蓉的恨意时的那一点情绪起伏都不见了。 “我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原本我以为自己是一个不被任何人欢迎和接纳的失败者,结果竟然不是这样的。” 他用平坦到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的语气,木然地说:“我的家里人为了找我,拼尽全力,只可惜,都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再对我有什么期待了。 既然这样,那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甚至觉得如果还让邓庆蓉活着,不光她会去继续祸害自己的亲生女儿,让人家变得和我一样悲惨,让她这么活着,也对不起我死去的家人。” “如果没有那个小偷闯进去,原本你打算怎么办?”霍岩问。 常君超摇摇头:“没想那么多,原本我脑子里想的就是邓庆蓉必须死,至于她死了以后我能去哪里,怎么生活,完全没有想过,只是觉得不管怎么样,都不可能比原来更差。 我本来想把她封在水泥里头,然后我就远远地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小地方,拿那五十万不管是租个房子,还是买个房子,一个人生活。 但是我又想到我没有假身份,平时老老实实的工作,根本不认识那种能给我弄个假身份的人,那种情节我都只在电视里看到过。 所以我也是很迷茫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去哪里,能怎么过生活。 在把邓庆蓉,还有那个倒霉撞进来的小偷杀了之后,我一个人在屋子里足足关了四五天。 那几天灯我也不敢开,一点声音也不敢出,就怕让邻居发现家里有人,我一个人一宿一宿睡不着觉,有时候睡着了,顶多十分二十分就会惊醒,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能去哪里。 我不敢往远走,怕被人发现。 躲起来呢,我又不知道这么一直躲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我要躲到什么时候,我以后还有什么奔头……” 他有些疲惫又沮丧地垂下头,缓缓吐了一口气:“我整个人都拧巴了。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又不甘心就那么死了。 一方面觉得杀人偿命我豁出去了,另一方面又觉得,邓庆蓉毁了我一辈子,我的家里人都是因为她死的,她死在我手上也是死有余辜,我凭什么要给她偿命……” 他又一次停下了讲述,深吸一口气:“所以现在这样倒也挺好,我自己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样才好,已经没有了方向,你们把我抓到了,替我做了选择。 甭管怎么说,我也算是死之前解开了自己的一个心结,知道我的家里若不是因为嫌弃我才把我给遗弃了,他们在乎我,为了找我付出了那么多! 而且我也替他们报了仇,邓庆蓉害我家里人,害我一辈子,我还伺候了她小半辈子…… 她死在我手上也不亏了。” 对于自己所犯罪行,常君超可以说是毫无保留,和盘托出,认罪态度非常好,让对他的审讯工作进行得也异常顺利。 总算处理完这些,宁书艺和霍岩走出了审讯室,回去办公室继续处理后续的文书工作,一忙就忙到了晚上。 宁书艺的心情很复杂,虽说杀人害命,又用水泥把人给封在浴池里头,算得上是手段残忍了,但是考虑到常君超的那些个人经历,又让人心里头忍不住感到有些唏嘘。 霍岩那边也是一样,他的情绪也显得十分低迷,一个人默默处理手头上的工作,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就连宁书艺和他说话,他都只是用“嗯”或者“好”这种单字来回应。 宁书艺也感受到了他的异样,忍不住在工作的间隙里多留意了他几眼。 等两个人终于把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宁书艺坐在桌旁,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有一种既轻松又沉重的矛盾感。 一个看起来性质很恶劣,并且线索也不多的恶性杀人案件能够在短短几日之内告破,这个速度绝对是能被队里头表扬的程度。 一桩案子水落石出,也总会让人松一口气。 但是常君超所经历的这一切,还有他一步一步走上了这条死胡同的过程,又都让人忍不住感到心里面堵得慌。 正在她一个人出神的时候,一旁的霍岩突然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往外走。 宁书艺之前就已经留意到了他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对,情绪低沉得厉害,考虑到之前董大队给自己的那些叮嘱,她便默默关注着这一切。 现在看到霍岩一言不发往外走,她赶忙起身追了出去。 “你要去哪儿?”她快步追上霍岩,关切地问。 霍岩最初并没有回应,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只是闷头往外走,到了楼下,发现宁书艺还跟在自己身后,微微有一些错愕:“你跟着我干什么?” “你这么一言不发闷头就走,我总得知道你是要干什么去吧?”宁书艺回答说。 “找个地方跑步。”霍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宁书艺,一副笃定她听了这话就会转身走开的态度,毫无诚意地发出邀请,“你要不要一起去?” “行啊!之前就说了叫你帮我提升体能,那你都要去跑步了,我哪能偷懒呢!”宁书艺一愣,也看得出霍岩是在试图劝退自己。 主观上她也很想扭头就回去,但是霍岩现在整个人的状态都是不对劲的,她又觉得放心不下,自己跟着或许会比较稳妥,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大话了。 霍岩没想到宁书艺竟然没有打退堂鼓,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示意她一起上车,两人驱车离开了公安局,一路开到了一所大学的附近。 这是w市的一所体育学院,距离公安局不算远,校园是开放式管理,并不限制人员出入,平日里在晚饭后的那一段时间里,这里都会有许多住在周围的居民,把校园当成一个散步健身的好去处。 不过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晚上快九点,居民早就都已经散去,运动场上倒是还有很多在锻炼身体的体育生。 第六十七章 触景生情 霍岩大步流星,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不过看样子倒是熟门熟路,进了运动场的大门,立刻示意宁书艺跑起来。 宁书艺没想到这一路走得风风火火,进了运动场之后这家伙竟然连一点喘息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留。 好在虽然水平只在及格线,但是好歹这些年体能这方面她也没有自暴自弃过,立刻调动起四肢来跟上霍岩的速度还不成问题。 宁书艺调整呼吸,迈开步伐,摆动手臂,努力跟上霍岩,两个人并肩沿着运动场上的标准跑道跑了起来。 体育学院阳盛阴衰,男生多女生少,这个时间在这运动场上跑步的也几乎只有宁书艺一个女孩儿。 起初看到他们两个一起跑步,其他男生还纷纷投来了“哥们儿我懂”的眼神。 不过眼看着这两个人跑了一圈又一圈,跑了一圈又一圈,眼见着已经跑完了五圈,一起跑步的女孩儿在脚步上已经明显看出了疲惫,奔跑节奏都有些凌乱起来,那个和她一起跑步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何止是没有减速,他甚至还在悄悄地提速,越跑越快了! 一众体育生看得直摇头,偷偷议论着,觉得这哥们儿看样子……是真的很想跑步啊…… 两腿灌铅一样地咬牙跟完第六圈,宁书艺再怎么性格倔强、意志坚强,也不得不向体力这个现实问题低头,慢慢降低了速度,不再强行逼着自己跟住霍岩。 她顺着跑道慢跑了半圈,让自己的心率慢慢降回正常,然后便走到一旁去看着霍岩一个人跑。 宁书艺在看台上看了半个钟头,霍岩就足足跑了半个钟头,全程都是心无旁骛的拼命奔跑,好像是恨不得把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用光一样。 终于,大概又跑了二十多圈,霍岩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在看到宁书艺在看台上之后,便也跑上了看台,站在最上面那一层,背对着运动场,看向外面那一片朦朦胧胧的灯火。 尽管这个季节已经不冷了,但是早晚还带着几分凉意,霍岩跑了几十圈,这会儿满头满脸都是汗。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着,方才的奔跑带来的喘息尚未平复,尽管那么累,他的脸上却已经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明显的情绪,只有抿紧的嘴唇似乎泄露出了一点点信息。 宁书艺通常情况下是不愿意去探究别人的内心世界的,她始终相信,如果有什么事被一个人深深的放在心里,那一定是不希望被外人窥探的。 若是真的需要别人来提供帮助,对方自然会有这种意思表达和情感流露。 所以她很少管闲事,对周围的人也始终保持着足够的空间距离。 可是霍岩的这副样子,却让人很难不去注意他。 分明是被什么事情刺痛了,偏偏就连一点情绪都不敢表露出来,用拼尽全力的奔跑试图宣泄说不出口的心事,可是那紧绷的状态分明就是在昭告着,靠发泄体力并没有能够转嫁内心的情绪,让他好受一些。 “今天有什么让你触景生情的事?”过了一会儿,宁书艺还是决定失一次分寸,开口问一问,“是有什么事情,让你联想到了自己的家里人?” 如果真的不愿意让自己问,或许方才他就不会让自己跟着一起来吧? 霍岩起初没有作声,只是看着远处,就在宁书艺觉得他应该不会回答自己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忽然开了口。 “我没有家里人。” 宁书艺微微一愣,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霍岩以为宁书艺听到自己的回答之后,可能会惊讶,可能会试图说一些安慰自己的话,没想到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宁书艺半句劝慰的话,更没有刨根问底询问他的情况。 这倒是让他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疑惑地扭头看了看宁书艺:“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没有啊。”宁书艺耸肩,“你都说得那么清楚了! 如果你想说,我倒是挺乐意做个听众的,但是如果你并不想说什么,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一个行为也刚好是不顾当事人意愿的刨根问底。” 说完之后,她冲霍岩挑了挑眉:“仅限生活范畴,咱们工作当中的刨根问底那是属于工作需要!” 霍岩的表情略微松了松,似乎是被她一派轻松的调侃给感染到,又或者是宁书艺没有听说他没有家人就大为惊讶,开始问东问西,也让他减轻了许多心理压力。 “你说,常君超走到今天这一步,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宁书艺忽然提到了他们刚刚处理完文书的案子,提到了身世可怜的常君超。 霍岩没有料到她的话题会忽然转到这个方面,愣了一下,摇摇头,又觉得自己这样略显敷衍,又开口说:“因为邓庆蓉做过的那些坏事?” “不对。”宁书艺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常君超走到这一步,把自己搞得完全绝望,最大的问题来自于他把自己的价值绑定在了别人的身上! 邓庆蓉故意打压他贬低他,他就觉得自己没出息,不自信。 邓庆蓉说他原来的家人会嫌弃他,会不接纳他,他就更加自卑,更加唯唯诺诺。 他就没有想过,不管邓庆蓉怎么贬低他,他的工作,他的收入,他的能力,这些都不会受到影响。 他也没有想过,就算他真的是被亲生父母家庭抛弃的,那又怎么样呢?那时候他原本的家庭把他认回去,他就会一下子变成另一个人么? 常君超最大的问题就是在于,经过了这么多年邓庆蓉给他的洗脑,让他形成了一种把自己的价值依托在其他人对他的认可上。 所以原本他以为自己不够好,所以亲生父母抛弃了他,后来意识到自己是被偷的,燃起了一丝希望,结果又发现亲生父母和家人相继去世。 他把所有的寄托都倾注在别人身上,寄托没了,一下子就所有的奔头都没有了,自己把自己封在了死胡同里。” “难道不是这样的么?一个连亲生父母都嫌弃,都不想要他的人,还能指望谁在意他?”霍岩问。 第六十八章 一了百了 “自己啊!”宁书艺回答地十分干脆,“除了双胞胎多胞胎之外,我们每个人都是孤零零来到这个世界的,走的时候不出意外也不可能组团儿一起走。 所以归根结底,我们在这个世界上最靠得住的伙伴不就是自己么? 野山参会因为没有人照顾呵护就贬值么?野生大熊猫难道就不是熊猫了? 我倒是从小到大除了读大学那段时间之外,没怎么远离过父母,那又怎么样呢? 我是刑警队的,你也是刑警队的,难不成因为我家里头多了一对儿爹妈,局里就觉得我身价高,额外给我涨两级工资?” 她拿自己调侃,说得霍岩哭笑不得。 宁书艺见霍岩脸上的表情松动下来,没有了方才的凝重,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之前董大队说,霍岩在部队里的老领导说他什么都好,就是太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因为他从来不向其他人敞开心扉,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是这样一种心态。 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倒是变得显而易见起来。 这也难怪在查常君超这个案子的过程中,有几次霍岩都会流露出了复杂的神色,现在想想看,他应该是联想到了自己。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宁书艺不知道,除非霍岩主动开口,否则她也不会轻易去打听。 “我不知道你以前的事,你不想说我也绝对不问,但是如果你需要有人陪你跑几圈发泄一下情绪,下回你还可以叫我。”她对霍岩说,之后又赶紧补充一句,“不过你得慢点!不然最多五圈,多一圈我也跑不下来了!” 说罢,她煞有介事地拍了拍霍岩的肩膀:“今天我算是舍命陪君子了,晚上加班的夜宵你请客!” 说完,她就扶着腿一蹦一跳地下了看台——倒不是因为性格活泼,也不是因为心情愉快,更不是为了装可爱,实在是跑得太快太急,这会儿两腿发软,没办法正常的下台阶。 霍岩错愕地看着她一跳一跳地从看台上下去,原本眉宇之间的的郁色不知不觉间也散了许多,心头的乌云像是被风吹去了大半,不再那么沉甸甸让人喘不过气来。 宁书艺绝对不是第一个在他状态不对的时候开口劝慰他的人,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但是其他人开口责任,闭口义务,语重心长,深明大义,越说反而越让他感到压力,想要把情绪和心事隐藏得更深。 只有她,说得云淡风轻,却能四两拨千斤,让他忽然觉得方才自己情绪波动的失态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宁书艺跑了计划外的五圈,着实是累得不轻,再加上白天也一直没闲着,重新上车之后又困又乏,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车子还在行驶,没有到达公安局。 只不过比起她不知不觉睡着之前,车里似乎多了一股若隐若现的香味儿。 “什么东西这么香?”她坐直身子,吸了吸鼻子。 “夜宵。”霍岩目视前方,一副专注开车的模样,“三圈。” “什么三圈?”宁书艺疑惑地看过去。 “你最多能跟三圈。”霍岩快速地朝她看了一眼,“我方才停车买夜宵,你都没有醒。 以后跟三圈吧,五圈对你来说有点勉强。” 宁书艺差一点被他气笑了,本来想争辩一句,后来一想,一样的作息,自己跑了五圈半累得上车就睡着了,人家跑了三十圈不止,现在还生龙活虎,这确实存在着很大差距。 于是她很有自知之明地闭上了嘴巴,没逞能。 回到局里已经很晚了,两个人饥肠辘辘。坐下来吃了一些东西。 霍岩买的套餐味道很好,尤其是在又累又饿的时候,更能够没人提供极大的满足感。 吃饱喝足之后,两个人又继续处理手里余下的工作,到了凌晨才各自找了个值班室凑合着睡半宿。 第二天,dnA比对结果也回来了,果然和他们之前的推测,以及常君超落网之后的供述相符合。 原本他们是有些担心常君超的那个精神状态的,他实在是淡定得离谱,也把这件事报了上去。 但是第三天下午,终究还是传来了一直让他们担心的那个坏消息——常君超死了。 常君超是在看守所里面自杀的,他被移送到看守所之后,先是蒙头大睡了整整一天,饭也没怎么吃,就是一直呼呼大睡。 第二天醒了以后,整个人看起来都好了很多,吃饭也正常,只是说自己被捕之前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踏实觉了。 这种情况在看守所里也不算新鲜,很多人都有类似的情况,所以值班狱警也没有特别在意,看他表现很好,情绪稳定,吃饭也吃得很多,觉得应该没有问题。 到了晚上,因为宁书艺他们事先提醒过,值班狱警还特意着重关注了常君超,见他确实没有什么异常,也放心了一些。 没想到在凌晨的时候,狱警再查看常君超的情况时,就发现了异常。 他用自己身上穿的t恤绞死了自己。 常君超的死一经上报,法医立刻就对他的尸体进行了检查,最终确定他的确是自己用衣服绞死了自己。 这样的死亡过程是极其痛苦的,一般人都会在最后关头屈服于求生的本能,没有办法亲手绞死自己。 但是常君超偏偏就做到了。 由此倒也可以看出他对于“生”已经没有了一丝一毫的欲望,已经是很坚定的一心求死了。 这样的结果让宁书艺也有些唏嘘,霍岩也沉默了许久,不过这一回他倒是没有需要找个地方跑圈。 就这样,他们这一组人都在一种莫名的低沉情绪下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到了傍晚临近下班的时候,宁书艺忽然接到了父母打过来的电话。 接起电话之后,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她的脸色很快就冷了下去,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一番简短的回应之后,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我得提前走一会儿。”宁书艺一边把手机塞进牛仔裤的口袋,一边起身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外套,“我姐夫从外地回来了,直接把我爸妈开车给拉回家里去,现在我爸妈已经发现家里的那一片狼藉了。” 第一章 损失不小 霍岩一愣,起身到自己的柜子里拿了一包东西出来,快步走出办公室,在一楼追上了走在前头的宁书艺。 宁书艺起初因为心烦又着急,只顾着快走,并没有太注意周围,等到了楼下才意识到一直有个人跟在自己身后,扭头一看是霍岩,也有那么一点诧异。 “你去哪儿?”她以为是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什么新的工作任务了。 “跟你去帮忙。”霍岩回答,“你这几天都住单位,家里头一片狼藉没有收拾,需要帮手。” 他又提起手里的那一包东西:“还有叔叔的鞋子和衣服,我都洗干净晾好了。” “行,那就谢啦!”宁书艺一想到之前家里头的样子,便没和霍岩客气,爽快的接受了他的好意。 由于赶上了晚高峰,两个人来到宁书艺家里的时候,家里面已经被简单处理了一下,原本宁书艺铺在沙发和家具上用来防止天花板滴水的东西都已经撤掉,宁爸爸和宁妈妈坐在客厅沙发上,愁眉不展。 姐姐宁书悦在一旁整理父母带回来的生活用品。 一看宁书艺回来了,宁妈妈连忙起身迎上来,看女儿身后还有个人,很快便认出来这是那位新同事,连忙招呼霍岩:“小霍来啦!哎哟你说说,真是不好意思,这家里头乱七八糟的……” “没事,我是过来帮忙的。”霍岩把手里提着的衣服鞋子递了过去,“上次借了叔叔的衣服临时穿一下,现在已经洗好了。” 宁妈妈从霍岩手里接过那一包衣服鞋子,表情有些茫然,好像一下子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宁书艺只好把之前自己回来正好发现楼上跑水把家里淹了的事说了一下,也提到了霍岩提供的帮助。 “你们不是应该过两天才回来的么?”说完之后,她有些疑惑地问宁妈妈。 话音未落,一个人一边打电话一边从里面走出来,挂断电话一抬眼,看到了宁书艺和霍岩。 “哟!小艺回来啦!这位是你同事?坐坐坐!不好意思啊,这家里头有点乱。”聂光看到赶回家来的小姨子,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开始卷衬衫袖子,“你说说这事儿闹的!我一共就出门那么几天,咱家怎么就弄成了这样了呢! 亏得今天是我送爸妈回来的,这要是他们二老自己回来,一进门看到家里变成了这样,指不定得被吓成什么样! 你这也是单位忙起来没黑天没白天的人,就知道家里这头你肯定顾不上。” 宁书艺看着他没有说话,聂光被她盯着,隐隐有些不大自在,连忙卷起袖子来,走到宁书悦身旁:“老婆,这活儿交给我就行,你去陪爸妈坐着说说话就行!” 宁书悦被丈夫接过了手里头的事情,只能站起身,一抬头看到宁书艺正看着自己,便冲她笑了笑,示意她招呼霍岩:“小艺,客人来了你这个家里人得热情点招呼着呀!快让人家坐,别站在那儿了!” 霍岩却并没有坐下的打算,他看到宁爸爸起身似乎是想要去收拾什么,便径直走过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宁爸爸本想跟他客气客气,扭头看了看霍岩的个头儿,又改了主意,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那你跟我过来,叔叔还真有点事儿需要你帮我搭把手! 要不然啊,我这个海拔确实是不太够,这岁数大了,踩梯子多少有点不太稳当。” 霍岩点点头,跟着宁爸爸就去了后头。 宁书艺这几天没回来,不过因为楼上处理好了,没有继续漏水,除了天花板上湮出了几个大大小小的水痕,原本的乳胶漆有些起了皮,别的倒是还好,总算没有原来那样湿哒哒、潮乎乎的了。 尽管如此,好多天没人回来住,家里还是显得有些狼狈,宁书艺和姐姐陪着宁妈妈一起把家里头的东西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该擦拭的擦拭,该整理的整理。 聂光在后头一副很热心的样子,一直张罗着要帮忙,只不过一直倒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毕竟在做家务这一块,他的确是不太擅长,最后犹豫了一下,决定去另外一边找岳父,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他能插得上手的事。 人多力量大,没用多大功夫,家里面就收拾的差不多了,宁爸爸带着女婿和霍岩一起到楼上去看看情况,一打开大门,看到里面的一片狼藉,差一点血压立刻就窜上去。 这很显然不是能够一鼓作气收拾出来的任务量,折腾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已经过了正常的晚饭时间。 宁爸爸想要下厨房给大家做些吃的,被宁书艺拦住了。 考虑到父亲的年纪,不愿意让他太累,宁书艺订了餐,没多大功夫就送了过来。 虽然说外卖无论是色香味哪一样,都和宁爸爸的手艺没有办法媲美,但又累又饿的时候能热乎乎吃上一顿就很舒服。 吃过了东西,宁妈妈泡了茶,几个人坐在客厅里,一边消食一边闲聊。 “你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宁妈妈看着小女儿眼睛“这回还能耐大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敢瞒着我们了! 刚才听小霍说,你这几天都是住单位的? 那哪能休息好啊!简直就是胡闹! 你要是早点把家里头的事儿告诉我和你爸,我们是不是早点回来收拾收拾,处理一下,你也能早点回来好好休息!” “妈,您想多了!”宁书艺笑着摆摆手,“你们就算回来把咱家收拾得跟皇宫似的,我那几天也回不来!我那是被案子的事儿给栓在单位里了,可不是因为家里头跑水而已。” “不管怎么说,你不告诉我们就是你不对!”宁妈妈瞪她,“你还折腾人家小霍过来帮忙一起收拾!多给人家添麻烦!” “我没关系。”霍岩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咳咳。”从方才吃完饭就没怎么说过话的聂光,这会儿忽然清了清嗓子,成功的让客厅里的其他人都把目光投向了他那边,“爸,妈,这一回咱家的损失可不小啊!” 第二章 租给我 “是啊。”宁爸爸一想到楼上好好的房子被弄成了那副样子,就只差没伸手捂胸口了,“楼上的地板,家具,包括墙面,几乎没有完好的。 谁能想到,看着人模人样的那么几个小伙子,跟咱们家无冤无仇的,怎么就能把好好的一个房子给我搞成这样的呢!” “所以说啊,我之前就跟您说过,这租房子出去是劳心费神的事儿,你们二老现在岁数大了,要是运气好,遇到一个让人省心一点的房客,那倒是还好说。 要是运气不好,就像这一回似的,知人知面不知心,遇到这么几个糟心房客,轻则是影响你们在楼下的休息,重则那就是现在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 租给他们的租金都不一定够填这个重新维修更换新物件儿的开销的。”聂光一听岳父的话,立刻一副马后炮的调调。 “谁知道这回怎么就那么寸呢!”宁爸爸叹气。 “这一次是这样,您怎么确定下一回就一定能把好关,确定找到一个好的租房户呢?”聂光连连摇头,“这还亏得楼下是咱们自己家,天花板花了,回头还可以再粉刷一下,其他个别什么坏了,咱们自己认倒霉,重新更换就行了。 这要是影响到其他的左邻右舍,那给人家赔钱可就不是现在咱们估算的这个数儿了! 这一回啊,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宁爸爸点点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这房子现在被搞成这样,可怎么办呢?”聂光一副很是发愁的模样,“要是继续往外租吧,就得大收拾。 大收拾的话,开销是一方面,还有时间和精力的问题。 现在租房的人对房子里面的设施要求也都挺高,现在那个破破烂烂的样子,想要再找房客恐怕难了! 再者来说,重新收拾得花不少时间,这房子在这期间就只能这么闲置着,重新装修的时候叮叮当当的,也一样还是会影响你们平时的休息…… 更别说下一任房客什么素质,那也得是撞大运了!” 宁爸爸看了看宁妈妈,宁妈妈没有吭声,宁爸爸也只是叹气,没有搭腔。 聂光见岳父母都没说话,一旁的小姨子也一声不吭,便又继续说:“所以要我说,倒不如干脆一劳永逸! 回头我帮你们找几个力工,把楼上那套房子里面被弄坏了的地板都拆掉扔了,破损家具都丢出去。 房子收拾收拾,干干净净,然后咱们就当做是二手毛坯房,挂出去说不定还能卖个好价钱! 现在这房价都是泡沫,也是说不定哪一天就崩了,到时候还砸手里,还不如卖掉变现,以后都不用被租房的房客打扰。 我有朋友在中介,你们要是没有意见,回头我可以叫他过来看一看,可以的话,帮咱们看看怎么包装一下,卖上一个合适的价格。 钱那东西,入袋为安,你们说对不对?” 宁爸爸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不想卖房,还是想要租出去。” “把,您岁数大了,思想僵化,有些时候有点一根筋!”聂光脸色有点不大愉快起来,语气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楼上现在那副样子,你方才也是亲眼看到了的! 就那个德行,你想租出去,谁肯租啊?你就不怕再遇到一伙那样坑人添堵的房客?” “那……我争取找个知根知底的人租!”宁爸爸板起脸来。 大女婿说的话虽然都是客观存在的事实,但是这么拿出来说,多少让宁爸爸的心里头有些堵得慌。 并且他也吃不准自己到底能不能再遇到那种坑人的房客,这种事情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遇到了一次,现在想到下一次再招租,宁爸爸也会不由自主的打从心底里隐隐打怵。 聂光也听出了岳父方才那话说得自己都缺乏底气,便笑了笑,摇摇头:“爸,这不是赌气或者意气用事的时候,您说要找个知根知底的人租,您哪儿找去呢?” 他这么一说,倒是的确把宁爸爸给说得哑口无言了。 宁爸爸和宁妈妈当初都是从外地来到w市的,在w市这边倒是有几个亲戚,但是平日里走动不多,朋友么基本上都是两个人原本工作圈子里的。 这也就意味着人家那都是安家立业的人,哪来那么多知根知底需要租房的人呢! 宁爸爸沉默下来,宁妈妈的脸上也出现了一丝犹豫。 老两口本意上自然是不愿意把房子卖掉的,如果想卖,他们早就卖了,又何必留到现在。 但是大女婿说得也并不是全无道理,年纪大了,这种被房客坑的事遇到一次就已经要了老命,要是再遇到一伙不靠谱的,他们可真的得吃救心丸了! 两个老人沉默着,一脸纠结,聂光也没有再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双眼睛在两个老人的脸上扫来扫去,淡定的神情之中,又带着那么几分志在必得。 “叔叔,阿姨。”这时候,原本坐在那里没有说话的霍岩忽然开了口。 宁爸爸和宁妈妈下意识朝他看了过去,以为他是听他们在这里聊家务事,觉得自己在场不太方便,想要告辞。 “楼上的房子,租给我吧。”霍岩说。 他这一开口,宁爸爸、宁妈妈,还有一旁的聂光都一下子变了脸色。 宁爸爸是惊讶,宁妈妈是惊喜,而聂光则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地看着霍岩。 “租给你?”宁爸爸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霍岩现在是住在单位的宿舍里,之前宁书艺曾经跟他们讲过,公安局的那个宿舍条件实在是不怎么样,“那当然可以了!你过来住的话,我肯定是愿意的! 就是你一个人,我想着你应该用不上租这么大的房子,所以也没想起来问问你的意愿!” “是啊!要是小霍能住到楼上来,那可就太好了!”宁妈妈听到这个消息,比宁爸爸还要更加高兴。 一来之前那几个小青年变着花样的作妖,让她觉得又心烦又害怕,如果换成霍岩,那肯定是省心的。 二来,刑警队的工作早出晚归,时间非常不规律,宁书艺虽然说是一名刑警,但是在母亲眼中始终是一个女孩子,这么起早贪黑的独来独往,她总觉得心里头不是特别踏实。 这个小霍人高马大,听说一身的好本事,又是女儿的同事,要是住在自己家楼上,那平日里自己这个小女儿也等于多了一重保障,让人心安。 第三章 臭瓜子 宁妈妈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靠谱,起身换了个位子,坐到了霍岩旁边的沙发上。 “你住过来那叔叔阿姨当然欢迎了!”她热情地对霍岩说,“小艺的同事,那就跟我们自己家孩子一样,你就搬过来住就行,怎么着都比在宿舍里头舒服点!” 宁爸爸也立刻爽快地点点头,附和着老伴儿的话:“是啊,你来住的话,那就没什么租不租的了!我们老两口子都有退休金,也不靠那点租金吃饭! 回头叔叔帮你把楼上收拾收拾,重新铺个地板,置办点家具,需要什么你就跟我说,千万别客气。” “租金该多少就是多少,东西也不用置办什么。”霍岩摇摇头,“我平时在单位时间比较久,也就只有晚上睡觉会回来而已。” “这都好说,咱们回头慢慢商量!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宁爸爸痛快拍板,顺便看一看大女婿聂光,“你瞧,这不就解决了么! 小光啊,行了,这事儿咱也不用给你那个在中介的朋友添麻烦,楼上回头我收拾出来让小霍先住着! 要么老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这事儿现在就迎刃而解了!” 聂光有些错愕,估计压根儿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霍岩这么一个程咬金来,虽然脸色有些阴沉,倒也没有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甚至还挤出来一个笑,点点头说:“是啊,爸,您说得太对了!还是您和我妈有福气啊!这算不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宁书艺也没有想到霍岩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要租自己家楼上的那一套房子来住。 她知道单位宿舍条件很差,原本也觉得霍岩应该不会在宿舍住很久,早晚肯定还是要搬出去,换一个更舒适的环境生活。 只是最近这一段时间来,他好像从来没有提过宿舍舒适与否的话题,半个字都没有过,倒让宁书艺有一种这家伙可能会在那样的环境下一直住下去的错觉。 在听到霍岩和父母商定下来租下楼上那套房的对话后,她下意识朝一旁的宁书悦看了一眼,只见姐姐坐在那里,抿着嘴唇,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说不上来到底是愉快还是担忧。 宁书悦察觉到妹妹正在看向自己,猛地回过神来,冲宁书艺笑了笑,宁书艺淡淡地移开视线,没有做什么回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楼上那套房子是租是售的问题上没有谈拢,得到了一个不合心意的结果,让聂光有些影响了情绪,他和宁书悦又坐了一小会儿就率先起身离开。 他们夫妻二人离开之后,霍岩和宁书艺又帮着宁爸爸、宁妈妈把屋子里余下的杂活儿处理了一番。 收拾得差不多了,宁爸爸才又郑重地问了霍岩一遍:“小伙子,你方才是当真的么?真要搬过来? 我这人可实在,你要是确定要搬过来,那我可就抓紧时间帮你收拾楼上啦!” “我确定。”霍岩点点头,见宁爸爸松了一口气,又补了一句,“房租我正常付,您要是想给我点优惠待遇,平时偶尔让我蹭个饭就行。” 宁爸爸一听这话,顿时就乐了出来:“不用偶尔!以后你天天来我家吃! 我这一把做饭的好手艺,正愁没有人捧场,没有成就感呢!” 虽然说定了要搬过来楼上住,但上头还没收拾出来,毕竟没有办法马上住人,时候不早了,霍岩还得回宿舍去。 宁书艺奉父母之命,送霍岩到楼下去。 “你怎么忽然提出来要租我家楼上那个房子的?”下楼的时候,宁书艺有些疑惑地问霍岩,“你不会是看出来我爸妈很为难,所以挺身而出了吧?” “各取所需而已。”霍岩没有否认自己的确看出了当时宁爸爸和宁妈妈的心思,“我确实也想要找房子。” 宁书艺点点头。 又走了一段路。 “你之前想要观望的事情,有结果了吗?”霍岩问。 宁书艺笑:“方才你不是都亲眼看到了么!图穷匕见,以为计划顺利,所以就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都给抖了出来,连粉饰一下都完全不走心。” “你不喜欢你姐夫。”霍岩用了肯定句,没有半点询问的意思。 宁书艺没有否认,而是反过来问他:“你见过他两次了吧?对他印象怎么样?” “很会做人。”霍岩想了想,又改了改自己的措辞,“太会做人。” “不愧是王牌狙击手,眼神儿确实是很毒辣。”宁书艺煞有介事地给霍岩比了一个大拇指,“你的概括非常精辟!他确实是太会做人了。 之前我爸妈那套房子出租都很顺利,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偏偏这一次,他之前话里话外流露出来过,说他想要跟别人创业之后,我爸租房子忽然就租不出去了。 贴出去的广告都被人糊住电话,把人搞得都焦灼了之后,忽然冒出来那么几个来路不明,但是态度异常殷切的租户。” 宁书艺想到那几个滚刀肉一样的小青年,忍不住哼了一声:“明知道房东就住在自己楼下,还有押金的情况下,故意好像挑衅一样的捣乱骚扰,就好像生怕房东体会不到糟心房客住楼上是一种什么折磨一样。 所以我之前不让罗威和赵大宝他们帮我爸妈去出头,就想着看一看,看看到最后,那几个人能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聂光会不会顺势提出点什么来。 结果还真是一点出人意料的都没有,他没有让我失望,每一句话都说在了我的预料之中。 我那姐夫,一直觉得按部就班的上班委屈了他的才能,只有自己当老板才能里子面子都兼顾。 他想创业,就得先考虑启动资金的来路,兜了一大圈,都是为了今天提卖房做铺垫呢。” 霍岩皱了皱眉,对聂光的这种行为有些反感,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宁书艺没指望霍岩能在这种话题上搭腔,叹了一口气,调侃道:“所以你看,各有利弊,亲人也不止有送温暖的类型,偶尔也会遇到这种‘臭瓜子’!” 第四章 立功专业户 在和宁爸爸宁妈妈说过了租房意愿之后,霍岩也表现出了一个行动派所应该具备的素养——第二天一下班,就带着钱到宁书艺家里面来交押金和房租了。 这效率很显然是把宁爸爸和宁妈妈都吓了一跳,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还有宁书艺的姐夫聂光。 看那个架势,聂光并不是真的相信霍岩会租下自己岳父楼上的那一套房子,毕竟房子面积不小,一个单身男子独居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他以为这不过就是霍岩为了配合岳父母做了一出戏而已,用来搪塞自己,说过也就算了,不会动真章的。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的就带着钱跑来签合同了。 更离谱的是,签合同就签合同呗,他还提出来怕麻烦,所以租金要以年付的形式,和宁爸爸签个长租的合同。 那天晚上聂光连晚饭都没吃,就说还有别的事,找了个由子提前走了,没有继续在岳父母面前没话找话。 他走了之后,宁爸爸也没有跟霍岩签合同,而是说不着急,等什么时候楼上收拾完了,能不能进去住了,到时候再签也是一样的,顺便也强调了不是真的需要长租和年付。 霍岩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过多的表态。 之后几乎每一天,下班之后霍岩都会跟着宁书艺一起回去她家里,倒不是宁书艺邀请的,是宁爸爸跟霍岩商定好,两个人每天在霍岩下班后一起收拾楼上的那一片狼藉。 宁书艺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宁爸爸却给出了一个让她无法反驳的理由。 “这小霍个子高啊,体格儿也好,有点什么需要爬上爬下的事情,有他在我这不就可以省很多力气么!难道你人心看你老爸一把年纪了,还要上上下下的爬高折腾?”宁爸爸理直气壮地说。 宁书艺哑口无言,她和姐姐都是中等个儿,姐夫聂光也不算是什么高大的人,宁爸爸这个年纪也的确是爬高有风险。 但是宁爸爸提出这样的要求,一贯与人不亲近的霍岩竟然能够欣然接受,这才是让她最最诧异的事。 “你不会是因为看他岁数大,不好意思拒绝我爸,所以才有求必应的吧?”憋了三五天,宁书艺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霍岩。 “不是。”霍岩回答地十分干脆,“因为你们家的饭好吃。” 宁书艺从来没有听过这么荒谬的回答,可是偏偏说这话的人脸上的表情无比淡定和真诚,好像每一个字都是发自肺腑的一般,让她哑口无言。 就这样,霍岩和宁爸爸两个人一起收拾了小半个月,终于把楼上原本的一片狼藉都给清理出来。 霍岩对居住的要求并不高,所以也没有让宁爸爸再花时间精力去折腾什么装修,只是重新铺了木地板,添置了简单的基础家具,就算是完工了。 霍岩正式搬进去的那一天,签了租房合同,也依旧坚持年付租金,一口气交了一年的钱,让在场的聂光脸色再度黑了下去。 宁爸爸和宁妈妈当着大女婿的面也没好意思再推拒,只好把钱收下了。 宁书艺知道父母担心什么,所以在吃过了晚饭,霍岩主动帮忙收拾碗筷厨房的时候,也过去帮忙,顺便帮二老打听打听。 “你一次交一年的租金,这笔钱虽然说不是什么巨款,但也不是个小数目啊!”她小声问霍岩,“有心帮我爸妈挡一挡也不用这么拼!” “没关系,我手头的积蓄够用。”霍岩麻利地冲洗着刷干净的碗,淡定回答。 宁书艺想了想:“以前就听说你们工资待遇不错,并且钱到手干攒着,也没有什么地方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现在看你这个意思,八成真是这样的?” 霍岩没有正面回答宁书艺的这个问题,只说:“我有一摞荣誉证书。” “嗯?”宁书艺微微一愣,没明白霍岩的意思。 “参加行动,参加大比武,还有日常考核,累计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三次,三等功……太多,记不清了。”霍岩把冲干净的盘子插到一旁的沥水篮里,“没有一个是白得的,国家和地方都有奖金。” 宁书艺知道立功是有奖金的,他们局里面也不例外,但是立功除了需要机遇,还需要实力。 她见过拿到立功奖金的,但是能凭借着这种奖金攒下积蓄的,在她认识的人当中,霍岩还是第一个。 就这样,霍岩低调地从单位宿舍里搬了出去,搬到了宁书艺家楼上,成了一位特殊的邻居。 白天两个人一起上班,晚上宁爸爸只要一招呼,霍岩就二话不说下楼蹭饭,蹭得无比自然。 不过在单位里,霍岩倒还是老样子,跟谁都淡淡的,谈不上疏远冷漠,但是对谁也都不怎么亲近。 他和宁书艺谁也没提搬家的这件事,队里头也没有人知道。 宁书艺与霍岩共事的这段时间,已经掌握了和他打交道的诀窍,相处起来很轻松,也挺愉快,所以对于霍岩成了楼上邻居,还每天雷打不动来家里蹭饭这件事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霍岩在部队里养成的良好习惯也让宁爸爸宁妈妈十分满意,自打他搬到楼上之后,二老就再也不用担心被突如其来的响动惊扰到。 唯一让宁书艺有一点不满的就是两个人住这么近,霍岩抓她出去跑步练体能什么的,她连找个借口躲一躲,偷个懒都做不到。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气温一天天升高,从最初的乍暖还寒,到了春风和煦,又继续一路走高,转眼就到了初夏。 w市的初夏倒是不算炎热,一早一晚甚至还有些清凉,算得上是一年当中最漂亮也最舒适的阶段。 这一段时间局里不算忙,大部分时候宁书艺他们都能够正常的规律上下班,除了值班之外,每天晚上都能安安稳稳在家里吃口饭。 结果就在一个寻常的傍晚,宁书艺和霍岩下班回到宁爸爸家里,刚刚坐下来,连一口汤都还没喝到嘴里,就接到了一通电话,说是某公园发生了一起命案,需要立刻赶过去处理。 两个人不敢耽搁,连忙放下碗筷,急急忙忙朝案发地点赶了过去。 第五章 快闪杀人事件 出事的公园距离宁书艺家比较远,两个人叫了一辆出租车赶过去,到达那里的时候光线都已经有些暗了下去,夕阳只剩下天边橘红的一片余晖。 虽然说光线已经不那么明亮了,公园里头的人却很多,一则是因为这个公园周围居民区密集,被几个大型居民小区环抱着,是这一带比较主要的散步、健身场所,二则是这个时间不冷不热,最是舒服,很多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吃过了饭刚好出来消食。 两个人按照电话里说明的地点一路小跑赶过去,七拐八拐,还穿过了林间小路,这才找到了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位于一个十字路口上。 这公园绝大部分都是由树林构成的,不管是林间小路,还是所谓的主路,实际上都并不宽阔,更不空旷,那个十字路口的两条交叉主路是用沥青铺出来的,宽度大概一次只能容一辆中型汽车通过而已。 宁书艺和霍岩赶到的时候,这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好在有先赶到的同事维持秩序,这些人距离死者的距离还都比较远。 宁书艺老远就看到了那个趴在地上的死者,是一个身穿黑色休闲风格连衣裙,有一头浅棕色长卷发的女子,面朝下俯卧在地上,乍一眼看不出她的年纪。 在这名女性死者的衣裙和头发上,还有她周围的沥青路面上,有很多五颜六色的印子,毫无章法,凌乱地染在地面和衣服上。 从那死者的身下流出了很多血,汇聚成了一大滩,光是看那地上一滩血迹的面积,就已经足够给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是怎么回事?”宁书艺钻过警戒线,询问先一步到达的同事。 同事叹了一口气:“听说是这个公园里头,刚才有一场快闪表演,又唱又跳特别热闹,规模不小,中间还抛洒那种五颜六色的玉米淀粉,玩儿得挺嗨! 现场好多在公园里散步的人都被带动起来,跟着一起又蹦又跳,结果等到音乐也停了,那些人也散了,才有人发现,地上趴着一个女的。 最开始他们都以为是不是方才人太多,乱糟糟的,一不小心挤着了,踩踏了,所以也没人敢动她,就打电话叫了救护车,压根儿没想过报警的事儿。 等救护车来了,救护人员一看那个状态不太对劲儿,这死者身上穿着黑衣服,光是靠看也根本看不出来,伸手一摸就是一手血。 再一检查,死者根本就已经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没有了抢救的必要。 所以他们就打电话又报了警,说有人应该是死在了公园里,非正常死亡,咱们赶过来以后,伤口在后背和腰腹部,身中数刀。” 宁书艺扭头朝女尸那边又看了看,疑惑地皱起眉来:“刀伤?” 霍岩也开口问:“现场没有其他人受伤了?” 那名同事摇摇头:“我们刚刚确认过,没有其他人受伤,所以整个活动过程中都没有引起什么骚动,一直到都散了才发现有一个人趴下了。” 现场拍照结束,法医已经在现场将死者围挡起来,进行初步的检查,宁书艺和霍岩和其他人沟通过之后,决定先找周围的围观群众询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人对当时发生的具体情况能更了解一些。 不过问了一圈,这些人能够给他们的答复就和那个同事之前问到的差不多,都只注意到了热闹的快闪活动,音乐声震天响,在舞者的带动下,周围很多人都加入其中,跟着一起又蹦又跳,过了一会儿彩色粉末一撒,气氛瞬间被推到了另外的一个高度。 除此之外,谁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甚至还有一些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根本连快闪活动的过程都没有看到,完全是听说这里出事了,死人了,才特意跑过来想要一看究竟的。 这让宁书艺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对一些人过于旺盛的好奇心感到很无奈。 不过她也并没有气馁,方才到这个路口的时候,她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十字路口周围都是树林,只在路口附近有一点稍微低矮些的花圃和石板路,一圈看下来,只有一盏孤零零的小路灯,没有任何的监控设备。 那么想要通过公园官方的监控设备从高处拍到有人趁乱动手杀人的画面是不大可能了,这样一来唯一的指望就是周围那些看热闹的人。 现在这个人人都是“自媒体”的时代,不管遇到大事小情,是有什么突发状况,还是单纯看到了有趣的或者美丽的景色,人们都会下意识掏出手机,帮助自己拍摄记录下来,一方面可以用作日后的回忆,另一方面也可以通过与朋友甚至网络上的陌生人分享,来获得一定的关注和热度。 快闪活动虽然已经没有几年前那么新颖特别,但是只要气氛到位,也仍旧是一个吸引人眼球的事件。 尤其是加上了撒彩色粉这种让画面感更丰富的环节,只怕方才在活动进行中的时候,除了受到气氛感染,也主动跑去加入其中的人之外,周围的围观者人手一部手机,都把镜头冲着跳动的人群在拍摄吧。 于是宁书艺又开始征求围观者的同意,查看他们方才拍下来的视频。 然而让宁书艺有些失望的是,有的人不愿意跟调查刑事案件的警察打交道,觉得晦气,没等被问到头上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有的人虽然不介意,也愿意配合,但手机里可能就只有那么一两段关于方才快闪活动的视频,并且时长也往往不足30秒,拍得很短暂。 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朋友圈就只能发三十秒,拍那么长还占手机内存,没必要!” 这些短短的视频镜头晃动几乎都很严重,宁书艺很努力地看过之后,都没能够从中发现什么疑点。 正在她有些发愁的时候,霍岩过来找她。 “那边有一个人,听说是从头看到尾,在边上一直用手机录视频,一直录到了救护人员赶到,说是人是被杀的,这才被吓坏了,没有继续录,现在人就在那边坐着呢。”他指了指一旁的树林旁,示意宁书艺看过去。 第六章 全程录像 宁书艺一听,赶忙跟霍岩过去,在围观人群后头,十字路口一角的路边大石头上,看到一个女人坐在上面,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整个人都在发抖。 这女人三十多岁的模样,皮肤白皙,看起来应该是保养得很好的那种类型,算不上多么惊艳的相貌,但是一双大眼睛这会儿满是恐惧,看起来倒也楚楚可怜。 她穿着一身运动套装,脚上蹬着运动鞋,看上去像是个日常到公园里面来健走活动的人。 只是这会儿她无力地坐在石头上,在她面前的地上扔着一部手机,她正盯着那部手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纠结。 感觉到有人靠近,这女人被吓了一跳,猛地打了个哆嗦,抬眼看到霍岩,又是一哆嗦,再看到和霍岩一起过来的宁书艺,脸上的表情这才略微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松弛。 霍岩对于这样的反应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宁书艺弯腰捡起地上的那一部手机,是时下里最新的型号,广告遍布大街小巷,公交地铁,就连她这种对电子产品更新迭代并不敏感的人都能认出来。 “这是你的手机么?”宁书艺对那女人笑了笑,先出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把手机递了过去。 女人咬着嘴唇,手动了动,想要伸过去把手机接过来,但是又有些害怕似的往回缩了缩。 “手机是我的。”她的声音听起来也带着浓重的颤音,“但是……我不敢拿……我手机里刚才拍视频拍到死人了……我害怕!” “那能让我看看你方才拍摄的视频么?”宁书艺问。 女人点点头:“行,但是……你能不能把声音开小一点?我现在一听到方才的那个音乐,感觉都好像又想到方才的那个画面了一样…… 你们可别笑话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本来高高兴兴来锻炼身体,遇到了一个好玩儿的活动,拿手机录个像回去给我老公看,谁能想到好端端的,那么热闹,结果人一散了……竟然还有那样的事!” 她估计是真的被吓坏了,这么一说,就红了眼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估计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女人赶忙冲宁书艺摆摆手,示意他们尽管自己看,然后两手环抱住自己,垂下头去,像是想要通过这样的姿态让自己更多几分安全感似的。 宁书艺和霍岩划开女人的手机,她的手机竟然没有设置指纹或者密码锁,这倒是让他们省了不少事,不然以这女人眼下被吓成这个样子,让她帮忙解锁恐怕又要费一番功夫。 手机刚刚估计是在拍到死人了之后,就吓得掉了下去,屏幕上有一道裂痕,倒是不影响使用。 一打开里面就正好是在相册的界面上,最新的一条视频就在里面,时间很长,足有二十分钟左右。 宁书艺点开视频,一开始就是很热闹的状态,画面之中人们从十字路口的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纷纷聚在一起,音乐隆隆,节奏欢快。 汇聚过来的人们很显然是那一次快闪活动的演员,看似很随意的出现,一旦舞动起来,节奏感和动作都非常专业,配合上每个人脸上欢快的表情,就更具感染力了。 很快十字路口上就聚集了很多人,起初周围还有一些搞不清楚状况的人被围在了里面,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应该是有活动的,所以有的人选择迅速离开十字路口,到一旁去观看。 也有人兴致很高,没有离开,索性夹在队伍当中,现学现卖,也跟着隐约一起舞动着身体。 看得出来,录视频的这个女人这会儿心情也很好,宁书艺把视频音量开得很小,但还是能听到她一边录制视频,一边发出了欢呼声。 十字路口上的人越聚越多,音乐也越发铿锵嘹亮,跳舞的人们从最初整齐划一的动作,到后来越来越多外人加入,扭来扭去什么舞姿都有,简直热闹极了。 很快又有人开始泼洒彩色粉末,场内场外的气氛一瞬间又被推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音乐声和人们快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就这样,这个快闪活动以一种快乐又热闹的氛围进行着,过了十七八分钟之后,到了视频快要结束的时候,音乐开始走向结束,随着音乐声的戛然而止,快闪团队的舞者们迅速离开,原本夹在他们中间跳舞的人也开始纷纷离开。 这时候,十字路口的地面上,一个身着黑衣的女子躺在地上,随着周围的人散开而变得清晰起来。 前面有人“啊”了一声,周围的人开始注意到地面上的那个女人。 “这是怎么回事啊……不会是有人给挤坏了吧……”拍视频的女人似乎也很费解,嘟囔着小声发出疑问,甚至还下意识为了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往前移动了几步。 很快,周围有人发现了地上躺着那个女人的异样,不知道人群之中谁说了一句“好像出人命了”,周围的人迅速朝周围散开,生怕离地上的那个女人太近。 这个拍摄视频的女人也被吓了一跳,随着一声倒抽气,镜头画面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黑了。 八成是在那个时候,她的手机因为害怕而掉落下去,落在了地上,停止了拍摄。 宁书艺把视频倒回去,从人群最热闹的那一段重新看了一遍,无奈手机屏幕比较小,这会儿天色也越来越暗,看了两遍也没有能够看出有什么异常来。 “你拍的这一段视频,可以传给我么?”宁书艺问那个还在兀自发抖的女人。 女人抬起头,看了看宁书艺:“我要是传给你了之后,原来的这个底子是不是就可以删掉不保留了?” “对。”宁书艺对她点点头。 “行!没问题!你要怎么弄就怎么弄吧!请自便!”女人忙不迭点点头,“传完了之后,能不能顺便帮我把手机里面的那一段视频给删掉?或者干脆把我这个手机给格式化一下,恢复原厂设置,我也不知道应该叫什么了! 我现在吓得脑袋都已经发木了!” 第七章 乌龙 “好,你别害怕,我们会处理好了之后还给你的,不过就是这个传视频的过程中,你得稍微等我们一下。”宁书艺同意了她的要求。 女人完全没有意见,叹了一口气:“行,那你们就快弄吧!我要不然也是走不了,现在两腿发软,浑身直哆嗦,我老公不来接我,我估计自己都没力气站起来走出公园大门!” “你老公联系方式什么?用不用我们帮你打电话联系他?”宁书艺一听这话,看她那副样子着实也是吓得不轻,便开口多询问了一句。 “可以么?”女人惊喜地抬眼看过来,“那就麻烦你们了!我刚才就想给他打电话,但是手机刚拍了那样的视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又不敢捡起来打电话给他!” “把你丈夫的手机号码告诉我,我帮你打给他。”霍岩对她点点头。 女人连忙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也顾不得方才还有些被霍岩的气场吓到,忙不迭把丈夫的手机号码说了出来。 霍岩按照号码拨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才有一个男人接听了电话,霍岩言简意赅地表示他老婆有些状况,需要他到公园这边来一趟,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你丈夫说他尽快赶过来,你稍等一下。”挂断电话,他对那个女人点了点头。 宁书艺正在把女人手机里的那个视频投送到自己的手机里面,周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眼看着就把这个本来就不宽的十字路口都给堵得里三层外三层。 因为天色已经暗下去,还有人特意打开了闪光灯来拍照片,宁书艺时不时就能感觉到自己的余光里面有白光咔嚓闪过。 “神经病啊……”坐在石头上的女人咕哝着,“都要吓死人了,他们竟然还敢拍照片!怎么胆子都这么大么!大到连死人都不怕!” 霍岩见状,便过去协助其他同事一起劝离那些围观人群,让他们不要围在案发现场周围。 考虑到这个时间公园里面人多,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胆小的人都不少,继续这样恐怕要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于是法医他们决定尽快将尸体运送回去,好让公园这边的秩序尽快恢复正常。 等霍岩帮着一起把那具女尸装进裹尸袋送上车,再折返回来,宁书艺已经把视频投送到了自己的手机上,正在帮着那个女人将她的手机恢复原厂设置。 而那个女人的丈夫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了。 这女人的丈夫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西装,踩着皮鞋气喘吁吁老远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老婆”,焦急地伸长脖子东张西望。 正好因为女尸被送走,围观的人也都已经散去了大半,男人跑到跟前的时候,别的没有看到,就看到十字路口中间有好大一滩还没有来得及冲洗干净的血水,被吓了一大跳,脚下一绊,差一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老婆!”这男人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 原本没魂儿一样呆坐在石头上,因为腿软站不起来的女人,听到了自己老公的声音,也好像一下子就找回了力气一样,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老公!”她带着哭腔地开口喊道,同时也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自己丈夫的身影。 西装男眼睛一直都是看向路口那一滩血的,没想到自己老婆的声音从一侧的树林旁传来,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一眼看到了自己老婆,赶忙快步跑过去。 “老婆,怎么了这是?你出了什么事了?”西装男拉着女人的手,把她在自己面前转了一圈,看看她究竟哪里有什么问题。 “老公,我要被吓死了!我刚才好好的在路边看个热闹,结果……结果……”女人终于见到了自己熟悉的亲人,一下子悲从中来,话只说了一半就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整个人都趴在丈夫怀里,哭得一抖一抖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西装男皱着眉看着面前的两个陌生人,“你们是……?” 霍岩拿出自己的证件给他看过。 西装男反应过来:“哦!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就是你啊?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都说不清楚!什么叫我老婆出了点状况!我差一点被你给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刚才在电话里头,还以为是我老婆出了什么事,需要我到公园这边来! 我那边公司里面会都还没有开完,什么都没顾上,开车就往这边跑!跑到这边一眼看到那面一大滩血,你们想一想我被吓成了什么样!” “如果是你以为的那种事,我们就会通知你去公安局办手续,不是到公园里面来了。”霍岩对西装男气势汹汹的指责不加理会。 “这就是你们工作的失误!”西装男十分恼火,不依不饶。 “老公,你别这么说!”女人哭了一会儿,这会儿已经情绪稳定下来,听到自己丈夫在和警察嚷嚷,连忙开口劝他,“刚才我都要吓死了,想给你打电话,又因为手机拍视频拍到了死人,吓得我都不敢碰! 要不是这两个警察过来找我说话,给我壮了胆儿,他们还帮我给你打电话,现在保不齐我还一个人在这儿打哆嗦呢!” 西装男的脸色依旧很难看,但是老婆已经这么说了,他倒也不好再发作,只能看了霍岩几眼,没有再对他说什么。 “什么死人啊?那边怎么回事?怎么路上一大滩血?出什么事儿了? 是不是这公园里的车撞人了?”他问自己老婆,“我之前跟你来过一次,就发现他们这个公园自己的工作车在园区里横冲直撞,感觉早晚得出事! 所以刚才已接到电话,说是你有什么状况,可把我给吓坏了,还以为你是被这个公园里的车给刮了呢! 毕竟每天到了这个时间,你都应该已经到家了!谁能想到今天竟然都到了这个时间还没有回去呢!” 宁书艺把手机恢复了原厂设置,递给那个女人,女人缩了一下手,有些不敢接过来。 “我已经帮你把原本你拍摄的那一段视频给删除干净了,手机里面现在没有能让你害怕的东西,你可以放心地拿着了。”宁书艺对女人笑了笑。 女人这才伸手把手机给接了过去。 第八章 哭笑不得 “请问现在方便聊一聊刚刚的事情么?”宁书艺语气温和地询问那个女人。 女人抖了一抖,忙不迭摇摇头,好像生怕自己的态度不够坚决似的,又摆了摆手。 “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丈夫在一旁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老婆,又看了看宁书艺和霍岩,“老婆,是你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别人的事儿?” “别人的事儿,我本来就是路过,看个热闹……”女人泫然欲泣,一开口说话就好像已经不由自主想起了方才的情形似的,浑身上下止不住地发起抖来,两条腿好像发软一样,有些站不住的架势。 西装男赶忙扶住自己老婆,开口安慰:“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没事了啊!” “我心脏难受……”女人脸色越发惨白,捂着胸口,表情痛苦,“老公,我觉得我得去医院检查一下。” “走,去医院,我现在就送你过去!”西装男连忙点头,然后对一旁的霍岩说,“不好意思,既然是跟我老婆没有什么关系的事,那我们就帮不到你们什么了! 你们也瞧见了,她被吓成这样,我得带她赶紧去医院检查检查!” “没问题。”宁书艺看了看时间,“这会儿恐怕外面堵车,要是实在难受的厉害,我们可以帮忙把你太太送去医院。” “不用,我就是被吓得心脏乱跳,还没到那种地步,不麻烦你们了。”不等西装男表态,那个女人先对宁书艺摇了摇头,“谢谢你帮我把手机恢复原厂设置!要不然我真的要吓死了! 人家都说你们当警察的人八字重,身上煞气也重,什么都镇得住!你帮我删过的手机,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又不好意思笑出来,只好嘴上礼貌的客气了一番,和霍岩一起目送他们离开。 等这对夫妻走远了,她才扭头对霍岩调侃道:“这理论倒是挺新颖,合着咱们还有镇宅辟邪的功效! 那我们家住着个我,楼上住着个你,你又是传说中的枪神,王牌狙击手,有咱们两个坐镇,那栋楼岂不是金光护体,百邪不侵了!” 霍岩向来不信这些东西,方才还觉得那女人的话傻里傻气的,现在听宁书艺这么一调侃,也觉得非常好笑,点点头:“回头咱们得找他们收保护费。” 他平日里不苟言笑,永远是一副淡漠的表情,说起话来也显得格外一本正经。 所以这一番话从他嘴巴里面说出来,喜感仿佛也翻倍了似的,让宁书艺笑弯了腰。 “人家都说冷面笑匠最无敌,以前我没有体会,现在深以为然了!”她拍拍霍岩的肩膀,“你是真人不露相,后生可畏!走吧,回局里!” 霍岩被这个比自己年龄还小一点的女孩儿称作“后生”,有些哭笑不得,勾了勾嘴角,跟着宁书艺一起离开了这个十字路口。 在他们身后,公园管理处的人已经把洒水车开了过来,准备清洗那骇人的一地血迹了。 毕竟过了今天,日子还得照样过,那个公园里照样还会有许多前去健身消闲的游客,或许还会有人议论起今日此处发生的命案,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日子还是照样过,这一页很快就会被翻过去了。 回到局里,尸体已经送检,他们首先需要做的是确认死者身份。 这一点倒是不难,死者随身的财物并没有遗失,在她的背包里面找到了身份证。 根据身份证上的信息显示,这名死者名字叫做邬美芳,今年二十二岁,外地户口,持有w市居住证。 根据她的户籍信息,邬美芳的老家是距离w市并不算很远的另外一个省份。 宁书艺很快就联系到了邬美芳的亲人,对方得知邬美芳在w市遇害身亡,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还以为这是一通诈骗电话,在电话里面把宁书艺破口大骂了一顿,然后便挂断了。 宁书艺没法子,再打过去,对方不接听,再打,打不通——她被拉黑了。 霍岩换了一部电话打过去,对方刚一听他说出“w市公安局”,就立刻咒骂起了骗子,把电话又给挂了。 这种反应让他们有些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究竟是应该称赞当地的反诈宣传工作开展得比较成功,还是抱怨邬家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口咒骂,连个解释证明的机会都不给他们留。 最后没有办法,宁书艺也不想再换号码去让人家当成骗子骂,于是她查到了邬家住址所在的辖区派出所,打电话过去把他们方才遇到的情况说了一下,问问是否方便请片区民警帮忙解决一下。 辖区派出所那边一听这个情况,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钟头,一个手机号把电话拨了回来,是当地的片区民警,他已经到了邬美芳父母的家中,当着他们的面打电话过来,让宁书艺能有机会把情况说清楚。 就这样,宁书艺总算是顺利地联系到了家属,只不过是家属发现这一切竟然不是诈骗分子的诡计,而是自己家的人真的遇害身亡,顿时便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时之间悲痛到没有办法正常沟通。 宁书艺也只好在电话里与他们确定了尽快过来w市处理后续事项,有什么事就等他们到了之后当面再说了。 不过从这一通电话里面,她倒也在死者母亲无法接受事实的痛哭流涕之间得知,死者邬美芳去年才大专毕业,毕业之后在w市的一家私企工作。 一个监控设备不到位的公园,一个周围都是树林的十字路口,一个暮色将近的傍晚,一个突如其来的快闪活动…… 所有这一切,都明晃晃地告诉宁书艺,这是一起蓄谋已久、精心策划的谋杀案,每一步都是经过设计,绝对不存在什么不幸或者巧合。 一个二十二岁,大专毕业刚刚工作一年的年轻姑娘,涉世未深,社会关系相对而言复杂不到哪里去,被仇杀的可能性能有多大? 第九章 胆大包天 从现场的情况来看,死者随身财物只有一个斜挎包,里面钥匙、手机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化妆品等个人物品一样不少。 这样一来,图财的可能性就也降到了最低。 换一个角度想,现如今这样的一个生活状态下,「谋财害命」搞不好是「性价比」最低的一种犯罪活动,高风险低回报,远不及那些躲在手机信号的另一端,操着一口不地道的普通话威胁别人要配合调查否则冻结账户的来得效益更好。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仇杀。 只是这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姑娘,到底有什么样的社会关系,足以结下让人做一个局来弄死她的愁? 宁书艺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邬美芳照片,陷入了沉思。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邬美芳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她身上一共有七处刀伤,脸颊上能看出有一点淤青的印子,是濒死伤,从位置和分布形状来看,应该是被人大力捂住嘴巴的时候留下的。 七处刀伤里面有一刀堪称致命伤,那一刀下去之后,如果不是当场立刻实施抢救恐怕都没有人能留住这姑娘的性命,而余下的六刀则更像是一种「稳妥起见」。 对应着邬美芳嘴巴周围的脸颊上,还有肩部的少量淤青痕迹,法医方面的看法是,有人在混乱的人群之中用从背后搂住一样的姿势,捂住她的嘴,与此同时迅速刺下了那致命一刀。 邬美芳几乎来不及发出惊叫声,就迅速失去了反抗能力,之后又中六刀。 在这期间,对方应该是一直裹胁着她,让她并没有早早倒在地上,而是一直到人群散开之前,凶手混在人群之中逃离现场,才把邬美芳松开。 因为当时人多又很混乱,抛洒的彩色粉末是染了色的玉米淀粉,那东西在气氛之中的时候抛洒起来可以助兴,但是结束之后也是真的狼狈。 不少人因为凑热闹被风一吹,搞得一身一头一脸都是五颜六色的粉末,音乐停了,人散了,便纷纷离开想要找地方去清理一下这一身的狼狈。 因此即便有人倒在了地上,在没有听到惨叫声的情况下,恐怕很多人都默认是有人不小心绊倒摔在地上,没有什么大碍,因此也没有停下来询问,或者试图提供帮助。 偏偏邬美芳那天身上穿的又是黑色的衣服,血液哪怕已经浸透衣服,从外观上也看不出来,这也在视觉上没有引起旁人的警觉。 这一起杀人事件的作案手法简单粗暴,干脆利落,总结起来就只有三个字——「要她死」。 只可惜,公园管理处那边队里的同事也去过了,那个公园里面基本上只有几个门口附近有监控摄像头,但是公园除了几个门口之外,一圈的栅栏有多处豁开的缺口,也都被周围的市民作为进出公园的「近路」来回钻来钻去。 再加上那个时间正好是公园比较热闹的时间段,进进出出的人都很多,这就更难确定那一段时间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离开公园了。 甚至他们把几个门口的监控视频都过了一遍,别说是可疑人物了,就连死者邬美芳的身影都没有看到——很显然,她也是不走寻常路进来的! 案发之后很快天就黑了,就那个公园里面,路上的路灯都十分昏暗,气氛有余,照明能力不足。 更别说是占了公园绝大部分面积的树林了!影影绰绰,连个囫囵的人影都看不真切。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谁特意在这个公园设了这么个局来害人,但是这算计和心思,还是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是太用心了! 尤其以往大部分时候经手过的案件都是在隐秘的环境下秘密实施,最多也就是让人感叹一番凶手的手段之狡猾。 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对方在公园里,还是 最喧闹的地方趁乱杀人。 这就不是狡猾与否的问题了,简直可以说是十分猖狂,胆大包天! 这让参与处理这个案件的每一个刑警心里头都有多了几分火气。 第二天早上,还没到八点钟,邬美芳的家属就到了,来人是邬美芳的父母和哥嫂。 邬美芳的父母估计是哭了一路,到公安局的时候,已经是一副人来了,但是魂儿已经不知道飞到哪里去的状态,两个人都眼睛都红肿得厉害。 邬美芳哥哥也是满眼的红血丝,听他讲,他们是前一天在父母得知了邬美芳出事之后,连夜从家里开车赶过来的,足足开了一夜的车,哥嫂两个人轮换着开,这才能这么快就赶到。 认尸是邬美芳哥哥去的,本来是邬美芳爸爸要去,结果还没走出办公室,就因为过于紧张和难过,捂着胸口差一点倒下去。 吓得宁书艺他们赶忙拿救心丸给他吃了,扶他到会客室去休息。 于是认尸这件事就落到了邬美芳哥哥的头上。 邬美芳哥哥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毕竟死者的面容没有遭到破坏,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认尸回来的邬美芳哥哥看起来也是锤头嗓子,就像被人兜头打了一闷棍似的,走路都有点打晃。 邬美芳嫂子心疼地赶忙迎上去,把丈夫扶着坐回到沙发上。 邬美芳的父母本来还抱着那么一点点不愿意接受现实的幻想,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乌龙,现在看儿子这个样子回来,心里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邬美芳的父亲闭上眼,长长叹了一口气,靠在沙发靠背上面一言不发。 邬美芳母亲用儿媳递过去的纸巾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 看这个状态就知道,想要跟这老两口沟通,此时此刻恐怕是不太合适。 于是宁书艺便把注意力先放到了相比之下还算冷静的邬美芳哥嫂身上。 「你们平时和邬美芳的关系怎么样?最后一次和她有联系是什么时候?」她开口问。 「我们和美芳的关系挺好的,她跟爸妈也亲近,跟哥哥也亲近。」邬美芳嫂子见丈夫还有些没缓过来,便开口替他回答,「就昨天下午的时候,她还发视频回家来,跟爸妈他们都聊了一会儿呢,还说过一段时间能休假回家什么的,哪曾想晚上就……」 第十章 男朋友 “邬美芳平时和你们联系频繁么?她一个人在这边生活,你们对她的情况了解多少?”宁书艺问。 “她倒是经常会打电话回家,时不时的也会回家一趟,不过……”邬美芳嫂子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身边的丈夫,“她打电话或者回家一般都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做的,倒是不太愿意让我们打听她的事。” “哪有!”一旁的邬美芳哥哥却对妻子的话并不同意,开口反驳道,“美芳跟家里头关系好得很,她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我们。 她之前交了一个男朋友,也都是第一时间就跟家里头说的,还说感情不够稳定之前,就不带回家去了,到时候惊动亲戚朋友,兴师动众的。 万一回头处不好又要分手什么的,她无所谓,但是我们在老家容易被亲戚朋友胡乱打听,烦得很,所以就打算等两个人感情稳定,准备奔着结婚做准备了再带回家去见我们! 我妹妹这个人别看年纪不大,做事特别有模有样!是那种特别靠谱的好孩子!” 一旁哭个不停的邬美芳母亲也忙不迭点了点头,虽然悲不自胜,但还是努力地在支持儿子的说法。 邬美芳嫂子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宁书艺看到了她的这个不起眼的小动作,没有作声,又问邬美芳哥哥:“你说邬美芳还有一个男朋友?你有对方的联系方式么? 一些涉及到邬美芳平时在w市这边的情况,恐怕我们还需要找她的这个男朋友了解一下。” “联系方式啊……”邬美芳哥哥被问到这件事的时候,似乎有些答不上来,扭头看了看自己老婆。 邬美芳嫂子爱莫能助地摇摇头:“美芳要是没跟你们说,那也更不可能跟我说了。” 邬美芳父母对这个问题也是一样的答不上来,一个还缓不过精神来,另外一个则是只顾着哭。 邬美芳哥哥可能或多或少觉得有点面子挂不住,讪讪地说:“这个事情我妹也是有我妹的考虑。 两个人虽然说是谈恋爱了,但是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那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牵扯不到家里头其他人。 这种情况下,早早的把家里头的人都给扯进去,也不太合适,反而容易给搞得乱七八糟的。 她估计也是考虑到这些,跟男朋友的相处会跟我们讲,但是男朋友的联系方式我们是没有的。” 说着,他也回过神来:“我妹妹的手机应该是在你们手里头的吧?Qqxsnew.net 你们直接从里面不就能找到她男朋友的联系方式么!这个不用问我们的吧?” 宁书艺对此不置可否。 邬美芳的手机的确是在他们手里头的,并且他们也检查过了邬美芳的通讯录和几个常用的社交软件。 结果如何呢? 这么说吧,如果不是方才邬美芳哥哥提到她有一个男朋友,光从她手机上面留下来的痕迹上来看,根本没有办法得知这一情况! 这姑娘的手机比她的鞋底还要更干净几分。 虽然这样的比方可能有些冒犯,但是从工作中的经验上面来讲,过去宁书艺看到这么“干干净净”的手机,一般都是在婚姻当中出轨一方的手里面。 考虑到邬美芳的年龄,他们之前暂时并没有做这方面的猜想。 现在听她哥哥说到她还有一个恋爱中的男友,这反而就有些怪异起来。 邬美芳嫂子在一旁听着,见宁书艺面对丈夫的反问并没有做出回应,缓缓叹了一口气,瞄一眼一旁的霍岩,开口对宁书艺说:“警官,我想去卫生间,有点急,能不能麻烦你带我过去一趟?” 宁书艺看了她一眼,点点头,站起身来,对霍岩说:“你继续跟家属聊聊,我带她去一下卫生间。” 邬美芳嫂子一脸感激地对宁书艺笑了笑,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宁书艺把她带到办公室,请她在办公桌旁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 “请坐,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就尽管说吧,有我同事在那边,你公婆和丈夫不会轻易回来办公室这边的。”她对邬美芳嫂子说。 邬美芳嫂子感激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多亏你聪明! 我刚才还担心呢,万一我跟你说完,你真给我指了一下去厕所的路,让我自己过去,那我就白费劲儿了。”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宁书艺问。 “那倒也谈不上,只不过我是觉得,你问他们一家三口,真的也问不出什么来,搞不好什么有用的都问不到,聊到最后,他们告诉你的邬美芳跟实际上的邬美芳,那就根本都不是一个人了。”邬美芳嫂子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他们家习惯性给邬美芳的言行举止打掩护?” “倒也不是有意打掩护,就是他们真的太宠着我这个小姑子了,导致她身上有什么问题,他们做父母做哥哥的,也是真的看不到!” “能具体说一说么?”宁书艺摊开记事本,做好记录准备,毕竟能让邬美芳嫂子这样找借口把自己给支出来,肯定是这位嫂子口中能说出一些“干货”来。 “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们家条件挺差的。”邬美芳嫂子说,“我和我老公平时帮公婆照顾家里的一家卖五金日杂的小店,生意也不怎么好,就是将将够家里头吃饱穿暖而已。 我们一家就住那么一套房,后头住人,前头开店。本来说是那一片老房子要拆迁,结果因为一群人坐地起价,要得太高,最后愣是让人家把我们给绕过去,一分钱没拿到,又老又破那房子也不拆了。 我公婆他们一家都比较爱面子,平时哪怕就是一分钱也攒不下,也得穿得用的吃的喝的,都不比别人差。 所以你看着他们的穿着打扮,好像生活条件还可以的样子,实际上我们家一点积蓄都没有,这个月要是赚不到钱,下个月都不知道拿什么吃饭。” 宁书艺有些疑惑地看着邬美芳嫂子,不知道她对自己哭穷是什么意思。 “哎呀,我这个人说话是不是有点啰嗦?”邬美芳嫂子意识到宁书艺被自己说糊涂了,连忙解释,“我其实就是想说,我们家的条件实在是不怎么样,根本给不了我小姑子在外头那种生活水平,也补贴不起她。 邬美芳在外头,绝对不是她回家来说的那样。” 第十一章 大牌 「邬美芳在家里说得是什么样?」宁书艺问。 「她说她大学毕业之后,找了一个好工作,工资高,工作也很轻松,所以生活得很好。 她男朋友也是一个特别有能力的人,能赚钱,有本事,平时也冲她,总给她买这买那的。」 邬美芳嫂子回答说:「平时她每次回家,经常会给我婆婆拿护肤品什么的,说是男朋友给她买的,她用不完,就拿回来给妈妈用。 她还会给我公公拿烟回来,说是男朋友孝敬的。 那护肤品啊,都是商场里头大牌子专柜里卖的,随便一瓶好几大百,烟也都是好烟,贵的烟,有的时候还拿回来过外国的烟。 她自己也是,身上穿的用的净是名牌,虽然不是网上那种动不动就一两万的大牌子,那也是一件衣服一两千的水平。 她背的包,随便一个拿出来没有低于三千五千的,而且还特别多,回回从市回家探亲什么的,那包都不怎么重样儿! 可是问题就在于她这才毕业多久啊!一个专科毕业的学生,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专业。 她好些同学因为不好找工作,都想办法考专升本什么的,到她这里不但一毕业就上班,还一下子花销就上去了,总让人觉得有点古古怪怪的。」 「或许是她机遇比较好?」宁书艺听了之后,反应比较轻描淡写,似乎并不是特别在意,「有的时候,个人能力,学历,还有运气,这三者不一定谁先起作用。」 邬美芳嫂子摇摇头,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还不够明确,又摆摆手:「不是我看不起自己的小姑子,美芳从小在家里被宠坏了,她的脑袋不笨,就是贪玩没正事儿! 我跟我老公刚结婚那会儿她还上高中呢,当时她班主任就说她没正事儿,否则凭她的脑袋,只要肯努努力花一些功夫,考个本科还是有希望的。 考大学的时候也是,让她选一个好找工作的专业,非不愿意,这个嫌难,那个嫌累,最后选了一个万金油、烂大街的,就为了好混日子,说出去好像挺好听似的。 所以你要是说她能靠自己的本事找一个好工作,我都觉得挺费劲,那得是祖坟冒青烟才行。 更何况现在哪个老板是傻子么?工资高的工作肯定不少,工作清闲的肯定也不少,但是工资又高又清闲,那不是给自己请了个姑奶奶回去供着么?」 她的这个比方倒是把宁书艺给说乐了,点点头:「这一点我也同意。」 邬美芳嫂子叹气道:「还有就是,我这小姑子从没钱到有钱这个改变,也不是大学毕业有工作之后开始的。 虽然说我公婆还有我老公宠着她,惯着她,给她的生活费没有小气过,但是家里头就这么一堆一块儿,再怎么不小气,能力也是有限的。 之前给她的生活费,就是跟别人差不多的水平,做不到比一般人多,但是也就是一般人的那个价位了。. 那会儿她穿的用的都很普通,基本都是网上买回来没什么正经品牌的。 结果到了大二还是大三的时候,忽然之间,她身上就开始出现一些好东西了。 我公婆还有我老公都不识货,看不出来,就光是觉得东西挺漂亮,但是我多少还认识一点名牌。 我还问过她,怎么有钱买那么好的东西呢! 她说假的,那种高仿货,我公婆他们是都信了,我最初也信,后来又觉得不太对,她在哪儿淘了那么多质量那么好的高仿啊! 我私下里还提醒过我老公,让他注意一下,甭管是让我婆婆跟美芳谈一谈,还是他这个做哥哥的自己来提醒一下,总之就是让她别为了穿名牌用名牌,再做什么错事。 毕竟小姑娘么,年轻 ,家里头从小到大爹妈又没教育好,有点爱慕虚荣,万一到了外头的花花世界里面,诱惑太大了,自己把持不住,为了捞点好处再走了歪路,那这不就都毁了么!」 「你丈夫应该是听不进去吧?」宁书艺理解地点点头,从方才在会客室那边的反应来看,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是啊!我一说,他就不爱听,非得说是我这个当嫂子的心思歪,非得把自己小姑子往那种事情上想,跟我不高兴,发脾气。 他这么一说我也挺委屈挺火大的,因为这个有一段时间没少跟他吵架。 后来我也懒得再跟他说了,反正邬美芳姓邬,她爹妈她哥哥都觉得她好,我这个嫂子是外姓人,我说那么多得罪人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人家争脸争的是老邬家的脸,丢脸也一样丢不到我的头上,只是我小姑子而已,又不是我生的闺女,我确实也没必要给自己找那个气生去,我也就什么都不说了。 刚才我一看,他们一家人这股劲儿又来了,我刚说了一句她每次打电话回家都是给我们安排任务,还说得挺委婉的,他都不乐意,又开口反驳我,维护他妹妹! 他也不想一想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关于她妹妹的破事儿他一句都不愿意提,说都不行说,问都不行问,一问一说那就是他妹妹行为处处规范,女孩子里头的楷模似的! 那这样倒是把他们的面子维护住了,凶手怎么找啊!那不是把你们都给带到沟里去了么!」 「所以你怀疑邬美芳对家里面所说的好工作,还有她的收入和开销这些都存在问题?是说了谎的?」宁书艺问。 邬美芳嫂子很笃定地点了点头:「对!我就是觉得她可能在外面没干好事儿,赚了不干净的钱,回家骗爹妈,说她有个多好多好的工作,多高多高的工资,还有个多爱多爱她的男朋友。 我公婆就是因为虚荣,所以对女儿回家吹的牛、撒的谎,根本就不去考虑对劲儿不对劲儿,反正女儿每次回来都一身名牌,还给他们带东西,能让他们脸上有光,这就够了,平时问都没见他们多问一句。 正常好人谁会一问工作内容就支支吾吾,一提想见见男朋友就推三阻四啊! 要我说,有没有这份工作,有没有那么个男朋友都不一定呢!」 第十二章 神神秘秘 宁书艺听到这里,基本上对邬美芳嫂子的意思也是听了一个明明白白。 怪不得她得找个借口出来和自己说,作为嫂子,在小姑子刚刚遇害身亡的时候,向警察提出来怀疑小姑子生前是不良职业的从业人员…… 这话别说是一个平日里就溺爱妹妹的哥哥了,就算是一个在妻子和妹妹的关系问题上足够客观中立的哥哥,只怕是也会受不了。 更别提那边还有已经受了很大刺激的邬美芳父母在。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邬美芳嫂子虽然对自己的小姑子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好感,甚至可以说是略带偏见的,但她做起事情来却有足够的考量,比较周全克制。 「除了穿的用的净是名牌这一点之外,还有什么别的证据能证明邬美芳生前在职业这个问题上可能存在疑点么?」宁书艺继续与她攀谈,「单纯从花销这个角度,倒也不能完全证明什么。 毕竟现在有很多年轻人如果单纯是想要获得超出自己消费水平的东西,除了信用卡之外,还会通过一些平台来分期支付或者贷款购买,也未必是你担心的那种方面。」 「我倒是真希望她是借钱买的、分期买的!真是那样的话,我们替她还钱也没关系,怕就怕是夜路走多了遇见了鬼,那这命也丢了,回头家里人还得跟着抬不起头来。」 邬美芳嫂子似乎对此早已经有了自己的看法,并没有因为宁书艺提出来的其他可能性而动摇:「有一次,她回家的时候,有人给她打电话,她就神神秘秘地躲起来接,正好我在隔壁房间里点货收拾库房,隐隐约约能听见她讲电话的声音。 我听她跟人家说话那个语气就跟平时说话不一样,有点撒娇似的,说不行,她这几天不方便,陪不了人家,过几天再说。 她那次回家来一共就住了一天晚上,第二天就走了,而且……而且……我在厕所还发现了她当时正好来了大姨妈…… 你说,这不能怪我多心吧?换成是谁能不多想! 所以我就想啊,事已至此,丢人不丢人的都已经不重要了!人死了,总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得跟你们说说清楚,好歹把杀人凶手给找出来!」 宁书艺点点头,这的确不能怪邬美芳嫂子多心,要是结合邬美芳手机里面处理得干干净净的信息,只怕就更让人忍不住做出一些联想了。 在所有女性当中,本来不良职业的从业者长久以来就是一个高风险群体,她们从事着法律所不允许的职业,同样也因为其职业特征,让她们最容易成为其他犯罪的目标和牺牲品。 哪怕不是邬美芳嫂子担心的那种可能性,恐怕邬美芳的收入这方面也的确能够挖掘出一些不寻常的社会关系来。 「邬美芳的那个男朋友,你们真的谁也没有见过?」宁书艺想了想,问起方才邬美芳哥哥提到的男朋友。 「确实没有见过,别说是没见过,电话都没有通过一次。」邬美芳嫂子摇头,「这个人就只有邬美芳自己回家来提过。 当时是我婆婆说他们一个老邻居家的女儿,也是我小姑子从小一起玩过的那种小姐妹,人家当初考上了名牌大学,听说是在学校里找了个男朋友,放假的时候带回来给家里看了。 小伙子据说高高大大的,挺精神,也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所以家里头就特别满意,一高兴了,见到老邻居就炫耀几句。 我婆婆听了之后估计也是心里羡慕,回家正好女儿回来了,就跟女儿讲这个事情。 我小姑子就是这么说起自己男朋友的,她对自己那个小姐妹找了个高材生还挺看不上的,说这年头学历不顶用,能力最重要,有多少名牌大学的学生,有的还是啥硕士啥博士的,毕了业照样找不 到工作赚不到钱,到时候就说出去好听,实际上穷巴巴的。 她男朋友长得也很帅,关键是工作不错,很会赚钱,对她又很爱很好,她觉得比找个以后不知道混成什么样的名校大学生强多了。 我和我老公当时听完之后也挺好奇,问她要照片看,她说她男朋友不爱拍照,没有两个人的合照。又说她当时的包就是男朋友送的礼物,说了不少男朋友多浪漫的事情。 当时我们也没多想,本身我们都不是多爱拍照的人,你现在看我手机的话,相册里不是我家孩子就是我家狗,还真一张我老公的照片也找不到。 估计我老公那边也是一样。 所以我们当时都信了,我公婆也只是催她带回来让家里头见见,她就说了刚才我老公说的那一套话,给她爸妈和哥哥唬得一愣一愣的,之后也不敢催她了。 一直到今年春节前吧,我婆婆打电话,说邬美芳那个小姐妹今年春节就要把男朋友带回家里来订婚了,两个人都考上了研究生,准备把事情定下来。 我婆婆看人家那八字的一撇都撇出去了,心里就着急,说一定要让她把人带回来看看,不然亲戚朋友都一个劲儿的问,她都没办法跟人家解释,为什么自己女儿的男朋友自己连是什么模样都说不上来。」 「她应该是没有带回去吧?」宁书艺顺着邬美芳嫂子的话做出来猜测。 邬美芳嫂子苦笑:「是啊!她但凡带回来一个人,甭管老少,甭管高矮胖瘦,那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邬美芳当时是答应了她妈要带人回来见一见,但是春节还是一个人回来的,说是男朋友那边家里头有事,来不了。 我婆婆当时就急了,说大过年的都放假,哪来什么天大的事儿需要处理啊!哪怕是节后上班之前,到家里来见一面,吃一顿饭,难道都腾不出来时间么? 邬美芳当时拿手机翻了一张照片出来,说是她男朋友,因为不爱拍照,所以她偷拍的,让她妈看一看,还说谁过年都得陪家里人,没什么奇怪的。 再后来被我婆婆说烦了,她就又是一顿闹脾气,我公婆最怕她闹脾气,拿她没辙,这事儿就又这么算了。」 第十三章 背影 “她给你们看的男朋友照片,是个什么样的?”宁书艺问。 邬美芳嫂子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照片是看了,但是你问我她那个男朋友什么模样,我是一点都说不出来! 她给我们看的那个照片连个脸都没有! 那照片啊,就是一个小伙儿的后脑勺和后背!你说这能看出个什么来啊!除了能看出是个男的!” “那背影不也有个模样么,大体什么样子?”宁书艺倒是没有气馁。 邬美芳嫂子回忆了一下:“就是一个壮小伙儿,穿这个短袖t恤衫,头发瞧着挺多挺厚,也没染什么颜色,就是黑的。 身材么……身材也挺壮的,就是那种倒三角的壮,比方才跟你一起带我们去会客室的那个同事还壮一点! 就那个胳膊啊,还有肩膀啊,感觉就那个肌肉把t恤给撑得鼓鼓囊囊的。 除了这个之外,就什么也看不出来了!就那照片你说是偷拍了自己的男朋友也行,你说是从网上随便找了一个什么人的照片回来糊弄我们也行! 连一张脸,不对,是连半张脸都看不到,是真是假,这谁说得准啊! 但是我婆婆呢最害怕的就是邬美芳闹腾,只要女儿一闹她就害怕了,没脾气了,那照片过后她也嘀咕说看了跟没看似的,但是也没敢再提。” 宁书艺表示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到最后邬美芳也没有再承诺过什么时候带这个男朋友回去给你们认识,这个男朋友从头到尾也没有跟你们任何人有过通电话或者发微信之类的联系,对吧?” 邬美芳嫂子赶忙点头:“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就这么说吧,我婆婆给邬美芳打电话,或者邬美芳打电话回家来的时候,我们都没在电话里听到过一句男人说话的声音! 就哪怕是在电话里不小心听到了她那个男朋友讲话,好歹我也能确定她是真有一个男朋友,至于为什么死活不肯带回来给我们看看,那就是另说的了。 现在的问题是,除了她自己一口咬定有男朋友还感情稳定,对方还各种优秀之外,就没有第二个人能证明真有这么个人了! 你说这能不让我们担心,能不让人胡思乱想么!” “那如果让你总结一下,你这个小姑子邬美芳是什么样的人,你会怎么去描述她?”宁书艺又问。 邬美芳嫂子几乎不假思索就开了口,好像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早就在心里面想过许多遍:“她就是一个眼高手低,有点爱慕虚荣,又拈轻怕重,恨不得天上能掉馅饼,并且还直接掉到她嘴里去才好的那么个女孩儿。 你说她坏,她倒也不坏,但就是被家里给惯的,又娇气又物质,一心就想做个体面人,想过好日子的那么一个小姑娘。” 宁书艺点点头,邬美芳嫂子对邬美芳的这个总结倒是也无所谓褒贬,这一类的人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稀缺物种”,眼高手低,又希望不劳而获的人生活之中比比皆是。 只不过很显然,按照邬美芳嫂子的意思,她的公婆和丈夫那边是绝对不会给出这种评价的。 两个人聊得差不多,毕竟是打着出来上厕所的旗号,总不能一去不回,于是她们又返回了会客室。 一进会客室,宁书艺就看出来霍岩应该也是聊得差不多了,尽管邬美芳的哥哥还在滔滔不绝,邬美芳父亲也在一旁时不时帮忙补充上那么一两句,但是霍岩显然已经失去了发问的热情,只是耐着性子听被害人家属倾诉罢了。 “我妹妹这么优秀的女孩儿,长得漂亮,工作能力又很强,一毕业就被招进了好单位,还找了一个有出息的男朋友,就这些放在一起,多惹人嫉妒啊! 请你们一定好好查一查,肯定是有什么人,记恨她太优秀了,所以才对她下这种毒手!”邬美芳哥哥悲愤地诉说着。 霍岩脸上依旧不见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在对方说完之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邬美芳嫂子默默叹了一口气,给了宁书艺一个“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宁书艺没有作声。 等邬美芳哥哥发泄完悲愤情绪,邬家二老似乎也已经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宁书艺就开口适时地插话进来,表示要带他们去办相关手续。 好在这一家人虽然对于死者邬美芳的评价差异很大,但是配合态度还是相当不错的,顺利办理完手续之后,就一再拜托着霍岩和宁书艺,被他们送出了公安局大门。 “有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么?”送走了这一家四口,宁书艺才问霍岩。 霍岩摇摇头:“出现在她哥嘴里最高频的词汇就是‘优秀’,口口声声说一家人关系多亲密,互相多了解,但是问到自己妹妹、自己女儿关系比较密切的朋友,就一个也说不出来了。 刚才邬美芳嫂子出去跟你说了什么?” 宁书艺也不意外霍岩能够察觉到这件事,只可惜邬美芳嫂子的立场和公婆、丈夫虽然不一致,但大部分也都停留在主观猜测的层面上,没有任何实证。 她也只能把这位嫂子的话归纳出一个核心的信息,告诉霍岩:“她嫂子觉得邬美芳有可能私下里是做那一行的。” “哪一行?”霍岩疑惑看她,没明白宁书艺的意思。 “kfC里卖的那一行。”宁书艺有些无奈,自己这搭档脑子是非常聪明的,在很多问题上一点就透,不过在另外的一些涉及到隐喻或者隐晦表达的时候,就又会表现得不太开窍。 好在这一次她说得足够直观,霍岩微微挑了挑眉,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虽然说孩子和父母之间会有代沟和隔阂,虽然说一个家庭成员独自在异乡发展,家乡亲友不一定会对她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 但是像邬美芳家这种情况,嘴上说着了解,实际上却又什么都提供不出来,被害人虽说手机证件都随身被找到,却又干干净净,无法获取到任何线索的,还真是十分稀罕。 第十四章 住处 既然家属也说不出什么,单凭随着尸体一起被发现的随身物品、手机同样都没有办法提供出与被害人有关的任何信息,也只能到邬美芳的住处去一趟。 好在邬美芳之前办理过一张居住证,所以她的现住址登记得很详细,宁书艺和霍岩拿着邬美芳包里的钥匙,驱车按照地址找了过去,来到了位于w市一个市中心一隅,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的高档居民小区。 刚看到地址的时候,宁书艺还没有反应过来,霍岩对于w市的居民小区档次也并不了解,所以两个人一路上谁也没多想,等把车停在那个小区附近的路边,宁书艺才回过神来。 “邬美芳竟然住在这里?!”她看着面前堂皇的小区入口,惊讶地感叹。 “这里怎么了?”霍岩觉得除了大门外面的装饰有些浮夸,门口保安穿得好像要演舞台剧胡桃夹子之外,并没有什么值得宁书艺如此惊讶的地方。 “这个小区是一个出了名的大户型小区。”宁书艺给霍岩解释自己惊讶的原因,“我记得之前看过介绍,比较小一点的户型是将近二百平米,大一点的有四百多平那么大。 咱们且不说这个小区的地理位置和房屋均价,就单说这个面积,你一般也没听说有人会把自己二三百平米的平层豪宅分租出去做集体宿舍的吧? 要是说一个人独居,租下来自己住,那还真是像邬美芳嫂子说的那样,邬美芳的收入够不够支付每个月的房租钱?” 她这么一说,霍岩就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来都来了,站外面猜也没有用,不如进去看看。” 两个人到小区门口用邬美芳钥匙上的磁卡顺利刷卡进门,这小区很大,楼不算特别多,但为了符合高端小区的定位,小区内部可以说是十步一景,又是凉亭假山,又是水塘回廊,乍一看不像是进了一个居民小区,倒好像是进了一座公园。 最让人头大的是,这楼体表面也没有个标志,想要找楼号都找不到,宁书艺只好求助于门口的保安,让他给物业打了一通电话,将邬美芳居住那一栋楼的楼管员叫了过来。 楼管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听说有公安局的人来了,估计也是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赶了过来,跑得气喘吁吁。 等和宁书艺霍岩见了面,听他们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虽然不说邬美芳出事这肯定不是一件高兴事,但人是死在了外面,跟她们小区和物业都没有半点关系,这一点从楼管员的立场来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和楼管员一边走去邬美芳租住的那套房子所在的楼栋,一边沟通情况,宁书艺之前的疑惑倒也得到了解答。 原来邬美芳租住的那套房子是一套九十多平米的中等户型,位于那一栋楼最边上的一个单元,一梯两户,隔壁那一排也是二百多平的大户型,邬美芳住的那一边属于是这一栋楼的“边角料”。婷阅小说网 楼管员对邬美芳还是有些印象的,知道她在这个小区住了得有小两年的样子了,起初的时候,见她进进出出也没有什么规律可言,还以为这是一个全职太太。 可是后来发现,每次在园区里面遇到邬美芳,都是她一个人独往独来,并没有什么人与她同进同出过。 再加上后来赶上了人口普查,楼管员跟着片区民警一起挨家挨户的走访,到了邬美芳那里,邬美芳说自己是一个人独居。 于是楼管员对这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也多少有一些好奇,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职业性质。 或者说……到底有没有什么正当职业。 楼管员大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里面多少带着几分暧昧,虽然话没有说破,但表情已经把她内心里的想法成功的传递了出来。 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觉得这位楼管员与邬美芳嫂子倒是很有共同语言,思路挺契合的。 到了邬美芳家住的那栋楼,楼管员就离开了,这种时候警察上去查看是合理合规的,但是她作为楼管员就不太方便露面。 宁书艺和霍岩乘电梯上楼,顺利找到了邬美芳租住那套房子,打开房门,扑面而来一股甜兮兮的香味儿,像是某一种无火香熏在关窗关门的密闭空间里面努力工作的结果。 霍岩很显然不喜欢这种人工调配出来的浓郁香气,被呛得皱起眉头,咳嗽了两声。 宁书艺也觉得这香味儿有点过了头,但她比霍岩耐受一点,两个人站在门口把手套和鞋套都穿戴好,这才埋进门去。 这房子装修得比较时髦,大理石通铺的地面,屋内的风格就像是网络上经常能够看到的网红样板房一样。 当然了,这都是房主的功劳,应该与邬美芳无关。 绕过玄关,映入眼帘的是略显凌乱的客厅,无论是沙发上还是地板上,随处可见堆放的衣物,茶几上有许多袋开了口的零食坚果,甚至盛放坚果壳的垃圾盘也是满满的摆在那里。 电视遥控器就扔在沙发上。 看得出来,邬美芳之前离开的时候,应该是走得比较匆忙,似乎是正在吃着零食看着电视的时候,临时决定要出门的。 至于那些凌乱的衣服到底是一直就那样堆放着,还是出门前着急挑衣服,左换右换想要找一身让自己满意的,这才搞了这么一客厅的凌乱,那就不得而知了。 宁书艺走过去看了看被随手丢在沙发上的几条连衣裙,都是叫得出名字的品牌,的确如邬美芳嫂子所说,没有一个是什么地摊货。 这套房子一共有两个房间,一间是卧室,另外一间则被当做了衣帽间来使用,一进门在门边上就立着一个开放式的柜子,里面一层一层摆满了女士皮包。 宁书艺数了数,光是三五千块的就有不下十个,比较靠上的位置还摆放了三只国际一线大牌的皮包,单只售价都不低于两万元。 宁书艺原本还觉得邬美芳嫂子把自己叫出去的时候说的那些话,可能或多或少带着一点看不上这个小姑子的主观成分,现在一看这场面,倒觉得她说得倒还挺客观的。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为您提供大神莫伊莱的罪恶之眼 御兽师?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 第十五章 私人物品 “参观”过邬美芳的衣帽间之后,宁书艺回到客厅里,在客厅与餐厅相连的地方,摆着一台对开门大冰箱,她走过去随手拉开冰箱看了看。 冰箱里面东西很多,有一些快手菜、方便菜,更多的是水果和需要冷藏的零食。 冰箱里的水果都很新鲜,应该是才放进去没有多久,不论是红的发黑的进口大樱桃,还是旁边的一盒白里透粉的淡雪草莓,都没有半点失去水分起皱的迹象,个个颗粒饱满。 除了水果之外,冰箱里的零食几乎都是进口食品,冰箱一侧与墙边的夹缝里也塞了许多的纸袋、塑料袋,都是w市两家比较有名的大型进口商品超市的送货袋。 那两家超市里卖的东西好不好,这个见仁见智,但是价格却是实打实的贵。 宁书艺家境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是相对比较殷实的,之前她陪着宁妈妈去过一次那家超市逛逛,宁妈妈逛得直皱眉头,觉得这简直就是专门宰冤大头的地方,最后母女两个几乎是空手而回,打那以后再也没去那边逛过。 没想到这个大学毕业才不久的年轻姑娘,倒是那里的常客。 霍岩从一堆纸袋里抽出了一个上面还挂着送货小票的,皱着眉头端详了一番,眼神看起来带着浓浓的疑惑。 “她哪来的钱在这地方消费?”他把纸袋递给宁书艺,“邬美芳的银行信息咱们是确认过了的,每个月的工资收入大概三四千的样子,不算高。 并且她银行账面上的开销也并不多,除了几笔比较明显的大额消费,也都是购买了一些保健品和家电之类,昨天我同她哥还有她父母确认过,是她给家里买的。 除此之外,她的银行账户余额也就不多了。 这房子的租金,还有这些进口超市购物的消费,在她的银行流水上面都无迹可寻,这说不过去。” 宁书艺点点头:“是啊,要说是二十年前,甚至十年前,移动支付还没有那么方便的时候,或许还会有一些现金收入、现金奖金。 这些现金可能也会直接被花出去,不经过银行账户,无迹可寻倒也说得过去。 现在这年月,查不到来源的花销的确是挺奇怪的。 这个回头咱们再详细查一下。 走,卧室在那边,我们过去看一看!” 卧室是这个中等户型的房子里面面积最大的一间,屋子里面有一扇弧形大窗,窗户玻璃上不知道是不是贴了什么膜,看起来透着一种淡淡的蓝色,透光度降低了不少。 窗边的飘窗上用粉红色的绒垫子铺着,还堆着几个软靠垫,看起来十分舒服。 屋子里一张两米宽的大床,床上就和客厅沙发上一样凌乱,两只枕头七扭八歪,一床被子好像花卷一样拧成一团胡乱堆在床上。 床边同样搭着几件换下来的衣服。 这个床的床架是具有储物功能的,一边有两个大抽屉,靠外侧的一个抽屉没有关严,露着一道缝,能够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很多杂物堆在一起。 宁书艺也没有多想,伸手拉开那个大储物抽屉,想要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 这不拉还好,一拉开,她和霍岩两个人都傻了眼。 只见这个一米宽,半米长,起码四十公分深的大抽屉里,七零八落地堆着许多的内衣。 并且这些内衣从颜色、面料以及款式来说,很显然已经超出了日常穿着的范畴,更像是在某种特殊场合用来制造特别情调的。 可以说是五颜六色,十分露骨,十分扎眼。 宁书艺愣了一下,而霍岩更是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转身就往卧室外面走。 “你检查这边吧,我再去看看别的地方。”他说这话的时候都没有回头,看起来耳垂有些发红。 宁书艺也没想到会看到这东西,虽然说这种私密的物品在卧室里面被找到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但和自己的男同事一起看到,并且数量还如此之多,这就是另外的一个概念了。 他们做刑警的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场面,过去在学校的时候老师就特别教导过,不能脸皮太薄,要放下恐惧心和羞耻心,去直面可能会面对的一切状况。 但是猛一下拉开抽屉的那种视觉冲击力,还是让宁书艺有些傻眼。 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哪个好人家的年轻小姑娘会在卧室里面塞这么多这种玩意儿?! 但是本着客观探究的念头,她还是小心翼翼地翻了翻抽屉里面的那些“小衣服”,发现上面并没有什么吊牌,绝大多数都不是全新的,很显然都是经过了使用的。 宁书艺微微皱了皱眉,大略数了数,关上了抽屉,顺手把旁边那一个拉开来。 有了前一次的经历打底,这回她就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并且也果然不出所料的在另一个大抽屉里面也看到了同样琳琅满目的“小衣服”。 她大略地统计了一下,发现足有十几套都不止,有的好歹还能算是个款式不太保守的“小衣服”,有的就更加没眼看,不知道如何去形容。 宁书艺关好了抽屉,回身打开墙边的大衣柜,因为有衣帽间的缘故,卧室里的大衣柜中并没有太多的其他衣物,都是一些家居服、浴袍之类的东西。 而在这些中间,宁书艺还看到了护士服、水手服之类的衣服挂在那里,质量似乎并不是特别好,只不过是一眼就能让人从款式上认出是什么类型的“制服”罢了。 她这会儿脑子里忍不住回想起了邬美芳嫂子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怀疑邬美芳嫂子的直觉会不会真的那么准确。 霍岩离开卧室之后,着重检查了一下屋子里面的垃圾桶、烟灰缸这一类东西,想要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烟蒂之类的东西,或者证明这个房子平日里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人居住的痕迹。 结果却发现这里并没有任何还住着其他人,尤其是其他异性的痕迹,仿佛真的就只是一个独居女性的住处而已。 第十六章 噪音 宁书艺也同样留意了一下卧室里那两个皱巴巴的枕头,想要在上面看一看是否有短发或者与邬美芳发色不符、长度不符的其他毛发存在。 结果她和霍岩一样,也是一无所获。 这房子里面虽然处处都是邬美芳留下来的凌乱痕迹,可是又好像被小心翼翼地处理过,除了她自己之外,没有任何一个其他人存在的迹象。 可是问题就在于,一个独居女性,那满满两抽屉的「小衣服」是做什么用的呢? 难不成是她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就是喜欢买这种东西回来作为个人收藏品? 两个人在屋子里又检查了一遍,除了有一种莫名的不合理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发现,他们也只能选择离开。 刚一开门,刚巧看到电梯打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提着大包小包从里面走了出来,看样子应该是刚刚从外面超市购物回来。 她看见宁书艺和霍岩从邬美芳的家里走出来,眼神里透着几分诧异,忍不住朝他们多看了几眼。 宁书艺从她的反应看出,这个女邻居应该是认识邬美芳的,于是连忙朝她迎了过去,赶在对方开门进屋之前走到她跟前,同她打了个招呼。 「您好。」她笑吟吟地对那个女邻居说,顺便拿出自己的证件来,「我们是市公安局的,过来了解情况,请问你是这一户的业主对吧?」 女邻居一看宁书艺是警察,愣了一下,把手里提着的重物放在地上,仔细瞧了瞧她的证件,点了点头:「对,这是我家。你们……你们来了解什么情况?我家隔壁有什么事么?」 「您不用紧张,」看这位女邻居的脸色都有些微微变了,宁书艺对她摆摆手,「你隔壁住的邻居确实出了一点状况,但不是在家里,所以跟这个小区这栋楼都没有什么影响。」 女邻居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对宁书艺说:「我其实不太认识她,就是毕竟住在一层楼里,进进出出免不了会遇到,没有说过话,但是看脸上认识的。」 「平时这里是她一个人独居么?」宁书艺问。 女邻居想了想:「应该是吧,她那边绝大多数的时候还是挺安静的,平时在电梯里遇到也是她自己一个人,没见她和什么人同进同出过。」 「那您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么?」 「这个我可不知道。」女邻居摇了摇头,「她那人给我的感觉,好像挺傲的,每次遇到都是打扮得特别漂亮,梗着脖子,看人都拿眼角斜着瞄,上下那么打量。 我不是特别喜欢,觉得被人那么斜着眼睛上下打量挺冒犯的,再加上有一次我带着孩子下楼去玩,正好她也要下楼去,在电梯里遇到。 我家孩子乖乖地站在我跟前,看到她进来了,还跟她打招呼说阿姨好,结果她白了我们一眼,没搭腔。 打那以后我就没有过想要跟她打招呼说话的念头了,感觉她对我还有孩子都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我能问一下,您平时在家里的时间多么?」宁书艺想了想,开口又问。 女邻居点点头:「多啊,我是全职妈妈,除了接送孩子,偶尔出去逛逛街之外,大部分时候都在家。」 「那平时也没有什么人到你们这层来么?要是有人到您家隔壁敲门,您应该能听得到吧?」 「能,要是来人什么的,我们这个电梯关门的声音有点响,会有铛的一声,就算是我不在大门口附近,也能听得见。 她家平时也会有人来,不过好像都是什么快递啊,送餐之类的,要么就是物业过来有什么事通知一下之类的。」 女邻居说完之后,意识到快递和送餐的人员很显然并不是宁书艺他们感兴趣想要打听的 ,于是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别的我可就不太知道了。 我家客厅离门边不算近,我在客厅或者餐厅里也就是能听到电梯关门的那个铛铛的声音而已,总不能走廊里面有点动静,我就趴在门镜上面看一看,那不成了偷窥狂了么!」 宁书艺知道女邻居说的也是人之常情,别说她还能从模样上认识邬美芳,现在这年头,很多邻居之间互相根本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注意谁,那都是太常见的情况。 指望隔壁邻居对邬美芳的情况了如指掌,这的确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宁书艺表示理解,正打算道谢离开,女邻居却想起来另外一件事。看書菈 「哦,对了,我想起来有一个事,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想知道的,就说给你们听听吧。」 「好,您讲!」宁书艺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女邻居叹了口气,说:「我们家这个邻居,有点怪,大部分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家,什么时候不在家,跟我们也算是互不打扰。 但是偶尔有的时候,她就会非常大的声音放电视节目,或者是用音响非常吵的放音乐。 那声音大到什么程度呢,就是我坐在我家客厅里,想听清我们自己家电视的节目都有点费劲。 第一次遇到那种情况的时候,我老公想要去敲门找她说道说道,提提意见,我让他别去,对方一个单身女孩儿,他找上门去给人感觉好像是我们家咄咄逼人似的。 想着她平时遇到我的时候那个样子,我觉得她也不是那种特别和善好打交道的人,所以就没想过去找不痛快,直接给物业打电话,反映了一下情况。 物业没多久就派人过来敲门,想提醒她控制音量,一开始敲了好久她也不应门,后来好不容易应门了,死活不给物业开门,物业让她把声音调小,不要扰民,她也把声音调下去了。 但是前脚物业的人走了,后脚她就把音量开得更大,也不知道是故意气我们家,还是她就非这样才痛快。 几次之后,我们觉得一直折腾物业也不是那么回事,也不想因为这个事跟她杠下去,好在卧室那边距离她家这一侧比较远,我们一听到她那边又声音大起来了,就带着孩子到卧室那一侧去,该看电视还是该睡觉的,倒也不受影响,算是惹不起躲得起吧!」 第十九章 暗中监视 “能展开了具体说一说么?”宁书艺示意她别着急,慢慢说。 徐云娜有些嗔怪地瞧了一眼霍岩,似乎对他的那种硬邦邦的态度十分抵触,反而对亲切的宁书艺更亲近一点,现在宁书艺开了口,她便也没有再去比较什么,瞧了瞧周围,指了指旁边的树荫。 “要不咱们站那儿说去吧!这边大太阳这么晒着,聊一会儿的功夫就能黑一层!我可不耐晒了!”她用一种恳求宁书艺同意的语气,有点可怜巴巴地说。 宁书艺连忙点头表示同意,她自己倒是不介意晒黑一点,毕竟以她的工作性质,也注定了不可能有精力为了这种事而计较。 但是徐云娜那种说话软软的调子,和别人打商量的时候就好像撒娇一样,浑然天成,完全不会惹人反感,反而会让人有点不好意思拒绝她原本就不算过分的要求。 不过霍岩对徐云娜的这种表达方式和语气神态倒是完全不买账,皱了皱眉,见宁书艺都没有意见,也就没有说什么,一言不发跟着走过去,站在了树荫旁边——一方面树荫面积不大,不够三个人挤在里头,另外一方面,他也觉得一个大男人怕晒黑,说出去实在是有够让人笑话的! 到了树荫下,徐云娜这才舒了一口气:“哎呀,这样好多了!我方才是没有想到会在院子里遇到你们,站下来说话聊天!否则我高低也得把防晒帽、防晒口罩和防晒手套都戴出来!” “那咱们就速战速决,我们也不多耽误你的时间,让你在外头风吹日晒的。”宁书艺笑眯眯地对她说,“咱们就说一说你跟邬美芳遇到打招呼那个事吧!” “那个女孩儿叫邬美芳啊?”徐云娜叹了一口气,“好端端的一个姑娘,怎么就…… 哎呀,我也别发感慨了,耽误你们的时间也不好! 我想一想我们是什么时候遇到过……” 她微微皱着眉头,一本正经地思索起来,仔仔细细回忆着和邬美芳第一相遇是在什么时候。 “好像……去年夏天还是什么时候的来着,反正应该是一个天气挺暖和的时候,我怕冷,冬天基本上不怎么到外面来活动,出门都是直接从地下车库开车走,所以肯定是遇不到的!” 她很严谨地回忆着:“当时我跟我老公两个人在小区里散散步,迎面走过来一个人,我们当时走在小区里面有一个景观水池的曲桥上头,路挺窄的,迎面遇到人还得停下来互相让一让,要不过不去。看書菈 那女孩儿打扮得挺漂亮的,我记得身上穿的好像是那个月的时尚杂志上刚刚推荐过的潮流单品,远远的我就注意到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我还问我老公,他觉得我要是也买那个衣服穿会不会好看,我老公说还是算了,那种衣服也就年轻小姑娘仗着青春靓丽,穿一穿凑凑热闹还行,没什么格调,有点俗气。 我一看他说得还挺不客气的,赶紧就掐他,暗示他别说了,万一叫人听见了多不好。 结果那小姑娘走到我们对面,刚停下来想要让我们先过,一抬头看到我老公,愣了一下,赶紧说了一句‘崔总好。 人家都跟他说话了,我老公也不好不吭声,就也点点头,问她是不是也住我们小区,那小姑娘说她亲戚家在我们小区有个房子,她借住这边。” “就遇见那么一次,你对这件事的印象还挺深。”霍岩在一旁听徐云娜讲当初的事情,开口评价了一句。 徐云娜连忙摆摆手:“不是就遇见那一次,是我老公跟我一起就遇到她那么一次,后来我自己还遇到过几次,我这不是还没说到呢么! 那天打过招呼以后,走远了一点之后,我才问我老公这是他公司里什么人,因为觉得一个年轻小姑娘,家里有亲戚住我们小区,她自己那一身打扮也不便宜,应该是家里头家底挺殷实的才对。 说实话,不怕你们笑话,我老公管着两个公司,两个公司的效益都还可以,但是总体来说规模毕竟有限,也不涉及到什么高精尖的技术啊,创新啊那些,所以公司内部员工的工资收入状况就只能说是普普通通。 我们那种小庙里面哪能养活的起这么大的佛,所以我就担心会不会是别人的亲戚啊什么的,故意到我们家公司来应聘,想要暗中监视我们。” “暗中监视你们?”宁书艺觉得徐云娜这话说得有些古怪。 徐云娜看宁书艺一脸困惑,便露出了苦笑:“我这话是不是越扯越远了? 哎呀,我这个人就是说话有点啰里啰嗦的,不过不让我这么说话吧,我又没办法把事情讲清楚…… 你们介意不介意?” 这让人说什么好呢? 宁书艺当然是摇摇头:“没关系,你继续。” “那我就跟你们好好说说明白。”徐云娜感激地冲她笑了笑,“当初我爸妈不同意我跟我老公在一起,因为我老公前头有过一段婚史,所以他们觉得委屈了我,是我坚持觉得我老公很有能力,所以要结婚的。 结婚的时候,我爸妈和哥哥把一个原本就是挂在我名下的公司直接就交给我来管,让我跟他们保证,公司必须在我的手里面实际掌控,不可以交给我老公,他们觉得我出嫁之后不能还和在娘家的时候一样,整天就混日子什么也不做。 我怕他们不同意我和我老公的婚事,就同意了,答应得特别好,但是我这个人实在是太懒了,所以结婚之后也没真的管过我那家公司。 我老公本来就得忙活自己公司的事儿,那不就是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干脆就都交给他算了! 所以看到小区里有这么一个声称在我老公公司上班,但是又穿的用的都是高价货的女孩儿,我就忍不住想,这会不会是我爸妈他们弄出来的,安插一个眼线到我周围,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实际上管着公司!” 第二十章 员工 徐云娜说到自己的怀疑,忍不住撇了撇嘴,看样子应该是她父母以前有过类似的举动,并且这让她感到十分不满。 宁书艺和霍岩自然是不会有这样被父母硬塞一个公司过来的体验,因而没有办法做到感同身受,只能是安安静静听着。 “所以我那段时间还去了几次我名下的那个公司,也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也不敢特意打听,就寻思如果她真的是个眼线,肯定会被我遇到。 结果我没遇到,我又观察了一段时间我父母还有我哥的反应,好像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后来我发现,可能是我想多了,就没再去公司里溜达过。 再后来在小区里也偶然遇到过那小姑娘几次,要不是我一开始把人家当成了我爸妈的眼线,可能我也就记不住她了,就跟她后来也记不住我了一样。 我俩遇到过几次,不过也没怎么打过招呼,就是擦肩而过而已。” “所以你只知道她自称是你丈夫公司的,但是你和你丈夫都不知道她到底在哪一家公司,负责什么职务?”宁书艺同她确认。 “对啊,后来我父母那边一直都很正常,没有什么反应,我都确定是自己想多了,人家不是安排过来的眼线,那我还注意一个陌生人干什么呀!”徐云娜说得倒也有理有据,“不过哦,我那时候去我名下那一家公司转了好几回,都没遇到过她。 我那个也不是什么多大规模的大公司,真要是大公司,我爹妈也不可能傻到交给我来管。 所以我去了几次都没遇到她,我估计八成就不是我那头的,是我老公名下那家公司的。” “那方便问一下你老公名下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公司位置是在什么地方么?”宁书艺问。 “那有什么不方便的呀!”徐云娜对宁书艺似乎印象不错,所以对她的请求回应起来也格外爽快,“嗯……要不这样吧,我现在正好也没有什么事儿,要不我带你们过去看看?” “那就麻烦你了!”宁书艺点点头,但是又忍不住有一点疑惑,“我以为你害怕,会想躲开这些事情远远的。” 徐云娜却摆摆手:“我确实是挺害怕的,不过这事儿凑巧被我撞见了,还没缓过神来呢,这又听你们说她住我们小区,现在又好像是我们公司里的员工…… 这想躲都躲不开的感觉啊! 所以刚才我就想啊,你们警察不是杀气重么,以前小时候听我奶奶说,那些什么鬼鬼怪怪的都害怕杀气重的人,所以我多跟你们打打交道,说不定能让自己也更……辟邪一点?” 宁书艺哭笑不得,这个徐云娜打从第一次遇到开始,就几乎每一件事的反应都和一般人的预期差出那么一点点去,就像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无忧无虑,所以思想很单纯的小孩子一样。 不过甭管人家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肯帮他们指路这种是值得感谢的,于是两个人带着徐云娜一起出了小区上了车。 徐云娜从来没有坐过警车,还以为会看到一辆警用涂装的车子停在外面,满心期待,结果看到霍岩开来的竟然只是一辆便衣警车,多少有一点失望。 “我以为你们警察都穿警服,开那种上面写蓝蓝白白,顶上带灯的那种警车呢。”她有些惊讶地感叹,“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要真是那样的车,我跟着你们俩一起上车,保不齐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犯了什么错误被警察带走了呢!” 徐云娜丈夫崔海春名下的那家公司的确距离他们家所在的小区不远,三个人驱车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一栋写字楼的楼下。 有老板娘的带领,一路畅通。 徐云娜之前说自己家的公司规模小,其实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客气,这家公司占了这个写字楼两整层,面积还是比较可观的,虽然说和那种体量庞大的超级大公司无法相提并论,但是也算得上是中等规模了。 到了位于20楼的公司里,公司里面安安静静,各部门的人似乎都在各自忙碌着,井然有序,作为老板的崔海春这会儿不在,他的秘书说崔总出去招待大客户了。 没找到自己老公,徐云娜似乎有一点小小的失望,当着宁书艺和霍岩的面倒也没好意思表现得太明显,只是微微嘟了嘟嘴,就又带着两个人到人事部门去询问邬美芳的情况了。 去之前她是对自己的那一番推理信心满满,觉得到了那边就一定能够找到邬美芳的员工信息。 没想到人事部门却给她打了脸。 “徐姐,”公司的人事也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看起来和徐云娜还挺熟的,“咱们这边没有一个叫邬美芳的。” “不可能吧?你确定?是不是之前在这边,后来离职了什么的?”徐云娜问。 人事无奈地摇摇头:“没有,我连离职名单也查过了,是真的没有。 姓邬还挺特别的,咱们公司也没说家大业大到那种地步,真要是有过这么一个人,我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也不能查不出来。” 徐云娜没想到自己之前一番有理有据的推测,竟然错了,也是十分诧异,但人家人事说得也有道理,她也只好道了谢,带着宁书艺他们离开公司。 “太神奇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她是我名下那个公司的啊……那我之前去了好几次怎么都没遇见过呢……”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徐云娜喃喃自语,“还好这俩公司离得不远,要不然我不是耽误你们的功夫,害你们白跑了么!” “没关系,如果没有你带着,我们走的弯路可能更多。”宁书艺开口安慰。 徐云娜想了想,忽然问:“你们当警察的是不是不信那些‘大仙儿’什么的?你们应该不会认识什么靠谱厉害的‘大仙儿’吧?” 面对这个问题,宁书艺失笑:“我确实是不认识,不过如果你认识的话,倒是可以提供给我。” “啊?你也信这些么?”徐云娜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看向宁书艺。 宁书艺笑了:“打击利用封建迷信活动进行诈骗的犯罪行为,欢迎提供线索。” 第二十一章 找到了 徐云娜似乎是真的以为宁书艺也相信那些“科学无法解释事件”,结果等来了这么一句,让她有些气馁又无奈地看了看宁书艺,最后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说话可真有意思!”她笑着对宁书艺说,“真逗!” 徐云娜名下的那家公司距离她丈夫的公司的确不远,开车五分钟左右就到了。 别看这家公司在徐云娜的名下,但是她却并没有因此而显得更加熟悉几分,进了大楼也是一时之间没找到要坐哪一部电梯上楼去,还得停下来确定一下方向。 这家公司的规模和之前的那一家比起来要略小一点,只在这一栋写字楼里面占了一层,饶是如此,整整一大层的规模也还是比较可观的。 尤其是到了楼上之后,宁书艺很快就发现这边的工位密度更大,来来回回忙碌的员工也更多,显得比先前那一家更嘈杂一点。 徐云娜带着宁、霍二人找人事部门,作为法律意义上真正的老板,她也得按照天花板上挂着的指示牌才能找到人事的办公室。 人事经理姓钱,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看到徐云娜来了,立刻热情地起身迎上来打招呼。 “徐姐!姐!今天太阳是打哪边儿升起来的呀?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他满脸堆笑,态度比之前那家公司的人事要热情上不知道多少度。 徐云娜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位钱经理,往宁书艺身边凑了凑,躲开了钱经理想要伸手扶自己的动作。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走不动路,还用得着人搀着么?”她一反方才和宁书艺的笑模笑样,板起脸来,语气也冷冷的,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傲气的感觉。 钱经理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讪讪地收回手去:“姐,我哪能是那个意思啊!那不是看您穿着高跟鞋怪累的,这屋地毯软,怕您崴脚,想扶您过去坐下嘛!” “不用。”徐云娜淡淡瞥他一眼,扭头对宁书艺热情地招呼,“宁警官!你们坐!想喝什么就跟小钱说,让他去给咱们拿,不用客气!” 估计是她实在是不喜欢那个钱经理,所以在钱经理的衬托下,显得对霍岩的态度都要热情了许多似的。 钱经理倒是一个在职场上练就了过硬心理素质的人,对于徐云娜的态度根本不以为意,听了她的话,立刻到办公室门口去叫自己的助理拿饮品进来。 “姐,这两位是……?”钱经理方才听到徐云娜叫宁书艺是“警官”,再加上霍岩的气质,所以现在对这两个人的身份倒是也有一个大体的概念。 只不过为什么徐云娜今天要带着两个警察到自己这里来,他就有些摸不到头脑了。 “我问你,公司里有没有一个叫……吴……”徐云娜本来想直接开口问,刚一开口就卡住了,只好求助一样地看向宁书艺,“叫吴什么来着?” “邬美芳。”宁书艺怕那位钱经理被徐云娜模模糊糊的记性给误导了,赶忙字正腔圆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邬美芳?”钱经理一愣,就在宁书艺以为他也要查一查然后再告诉他们没有这个人的时候,他却很爽快地点了点头,“有啊!有这么个人!” “你对这个邬美芳很熟悉么?都不需要确认一下就马上认得出来?”宁书艺对钱经理的反应有些好奇。 钱经理笑得讪讪的,心虚似的瞥了一眼徐云娜,徐云娜皱了皱眉头。 “你看我干嘛?”她开口问。 钱经理没想到自己这一瞥被徐云娜给逮着了,更没有想到她逮着自己瞥她之后,竟然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口,一下子反而让人有些局促尴尬起来。 “姐,这事儿咱今天就关起门来,哪说哪了,回去咱就别跟大徐总和小徐总他们说了吧……?”钱经理用打商量的口吻对徐云娜说。 宁书艺猜测他口中的“大徐总和小徐总”应该是指徐云娜的父亲和哥哥,看样子邬美芳进公司的路子或者进公司之后的表现应该是有一些不适合老板知道的。 徐云娜比宁书艺更清楚这一点,听了钱经理的话,皱着眉头有些不大情愿地点点头:“行,你说吧!” “那个邬美芳……是崔哥那边一个大客户介绍来的……”钱经理讪笑着介绍,“大学毕业前半年就跑来实习了,毕业之后就转正,一直到现在。” “她在公司里是做什么职位的?工作表现怎么样?”宁书艺问。 “她是我们公司的行政专员……”钱经理摸了摸后脑勺,表情十分尴尬,“工作表现……这个不太好说……” 宁书艺虽然大学毕业之后就考进了公安局刑警队,并没有什么在私企、公司上班的经验,不过倒也知道作为人事经理,钱经理不可能对一个行政专员的工作表现毫不清楚。 “没关系,不好说就慢慢说。”霍岩也不喜欢钱经理那种又油滑又世故的调调,开口示意他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您二位稍等一下。”钱经理叹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桌前,在电脑系统上搜索了一番,然后打印了一张表格出来,起身回来沙发旁边,把手里的表格递了过去。 霍岩接过来迅速地看了看,然后递给一旁的宁书艺。 那是一张邬美芳考勤记录,上面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标注一瞬间就把宁书艺的目光吸引过去。 她皱起眉头仔细一看,好家伙,上个月一整个月的考勤记录上,这个人竟然没有一天按时上班,也没有一天按时下班的。 早上九点钟上班,邬美芳平均十点钟左右打卡,或者干脆不打卡,有一次甚至是十一点多才打卡的,基本上等于卡着午休时间来上班。 晚上六点钟下班,邬美芳的离岗打卡却基本上是在下午三四点,也同样有干脆不打卡的时候。 按照这一张没有一天正常出勤的出勤表,那一大片红彤彤的异常记录,感觉上个月邬美芳应该工资都被扣没了才对。 罪恶之眼 第二十二章 弹性考勤 宁书艺拿着那份考勤记录端详了半天,一旁的徐云娜本来没有什么兴趣,见她看得这么认真,也忍不住凑过来看了看,一看那满纸红彤彤的,也是一愣。 “你们公司的管理还真的是很人性化啊!”宁书艺对钱经理称赞道,“难道你们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弹性考勤? 早上爱几点来就几点来,晚上想几点走就几点走,只要当天的工作任务能够顺利完成,早一点晚一点都无所谓的?” “不是不是!”钱经理讪笑着赶忙摆手,“我们公司是很传统的模式,正规管理,而且也不是做技术的,哪能那么自由散漫呢! 您说的那种弹性考勤,也不可能像她这样弹性到这种地步…… 方才我说她的工作表现不太好说,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都这个样子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概括她的工作表现,多少有点说不出口。 要是不知道什么前因后果的话,单看我们公司里面有这样的员工,那不就是我这个人事经理的失职么!” “这怎么个情况啊?”徐云娜也皱紧眉头,别看她自己大学毕业一直到结婚之后,一天班都没有上过,但是最基本的常识还有。 她再怎么不愿意插手公司的管理,也是出于偷懒的考虑,终归是自己名下的产业,现在看到有人在自家公司里面混日子到这种地步,她也觉得有些无法接受。 “姐,您别急!听我解释呀!”钱经理连忙对徐云娜赔笑脸,看得出来他对这个从来不亲自过问事务的挂名老板依旧是很恭敬的,“这个邬美芳,她是个关系户,是姐夫亲自安排到咱们公司里来的。” “我老公?”估计是平日里这位钱经理同她说话就一直习惯于用这种亲近的称谓,尽管徐云娜的表情写满了不喜欢,但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对方说的是谁,“这个邬美芳是他家什么亲戚? 我没听他跟我提起来过啊! 而且不对啊,就算是亲戚又能怎么样呢!亲戚也不能在我公司里头这么混日子啊! 我这个人可不喜欢搞着在搅在一起乱七八糟的事!亲戚需要钱,我们有能力有交情,愿意给我可以给,但是打着上班的旗号在我这里骗工资,不领情不道谢的,那可不行!” “不是,不是姐夫的亲戚,要是亲戚的话,就这种出勤表现,那我就算不好当面批评,背地里也得跟您和姐夫反应一下,您说是不是?”钱经理陪着笑脸说,“这个邬美芳是李总的亲戚!” 徐云娜本来还一脸的不高兴,听钱经理这么一说,愣了一下:“李总?哪个李总?就我老公的公司那边平时合作最多的那个李总?” “对,之前姐夫把人安排过来的时候,跟我交代过。”钱经理赶忙点头,“说是他们公司那边绝对的大客户,不能得罪,人家求他帮忙安排个工作,他也不好说什么,所以就只能同意了。” “那他想安排就往自己公司里安排呗!扔在这边是怎么个意思呀!”徐云娜皱眉,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他把人给扔这边来了,还是这么个表现,那……万一哪天我爸他们过问起这边的情况,发现公司里养了这么个人,那我不是又得被唠叨了!” “不会不会!姐,这一点您放心!我都帮您安排好了!”钱经理讨好地说,“邬美芳的考勤记录是我单独掌握的,没有在系统里面,为了这事儿,我当初可是费了不少的力气,才让人把系统给改成这样的。 所以这件事就属于咱们都知道,都了解,但是大徐总和小徐总那边,只要您不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就肯定没有办法知道公司里有这么个人。” 说完之后,钱经理又怕徐云娜多心,赶忙补充一句:“这件事当初也是姐夫同意了之后,我才安排情,觉得琐琐碎碎很烦,就没特意打电话告诉您一声。 我还以为姐夫回家应该能跟您说的……估计……估计姐夫也觉得您对这些东西不会感兴趣,所以才没跟您说?” 徐云娜觉得钱经理说得似乎也有一些道理,方才还旺盛的火气这会儿也降下来了一点。 扭头一看一旁的宁书艺和霍岩还一脸困惑,徐云娜连忙开口对他们说:“是这样的,我跟你们解释一下你们就明白了! 刚才钱经理说的那个李总,是我老公那个公司业务上面最大的合作伙伴,基本上可以说是每年都给我老公送钱的主儿,所以得罪不起。 那个李总今年五十多岁,平时的爱好就是在外面认亲戚。 他的亲戚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女的,都年轻,长得还都挺漂亮。” 她一边说,一边给宁书艺递眼色,生怕对方听不懂自己那话所隐藏的含义似的。 宁书艺赶忙对她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那个李总对女人一向是很大方的,手头比较松,所以我们认识他这几年里头啊,他都不知道在外头认了多少次亲戚了!那帮小姑娘也乐意。”徐云娜说,“就是没想到,这回认亲居然认到我们家公司里面来了。” “那这样的人塞到你的公司里来,工资待遇有什么特别的么?”宁书艺问。 之前霍岩确认过邬美芳的银行信息,每个月的工资收入都并不高,所以她有些好奇,不知道公司这边有没有什么额外的福利,不会体现在银行卡上的。 钱经理赶紧摆摆手:“没有,就是按照普通的行政专员的工资待遇走的,唯一的特殊待遇就是这人我们不能说开就给开了。 这么说吧,除非她自己蹦着高儿要离职,或者是做了什么违法犯罪的勾当,或者放火把公司给烧了,否则我们都不能随便就开除人家。 开除了的话,姐夫……崔总那边也没有办法跟李总交代。” “那就为了一个客户,这么养一个闲人?划得来?”霍岩皱眉,对这个问题他有些费解。 这回都不用钱经理开口,就连从来不过问公司事情的徐云娜都很清楚,当即点了头:“那还是挺划算的,这么说吧,跟那个李总一年的利润,白养这小姑娘的开销,也就是个零头里头的小零头。” 第二十三章 同事 既然作为公司法律意义上老板的徐云娜都已经这么回答了,那这自然就是标准答案,宁书艺点点头,又问:“这个钱总是个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钱经理爱莫能助地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李总跟我们这边没有什么业务往来,主要是跟姐夫那边来往比较多,我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具体的也不方便乱打听。” 他一边说,一边示好地冲徐云娜笑了笑。 徐云娜皱了皱眉头,她似乎并不喜欢钱经理那种套近乎的说话方式,一会儿“姐”一会儿“姐夫”的,不过碍于宁书艺和霍岩在场,她也没好意思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见宁书艺已经将目光移到了自己这边,便不等对方发问,主动说道,“我平时从来不愿意搭理公司这边的事情,琐琐碎碎的,烦得很! 我对做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些应酬啊什么的也又烦又累人,虚头巴脑的,无聊死了。 一共好像就一次,在一个非得让带着夫人一起参加的酒局上,我见过那个李总一次,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就感觉其貌不扬的一个人,还莫名的自信心满满,说话油腻得苍蝇都得闪脚。 后来我实在是觉得特别烦,找个借口就先走了,以后再也没跟我老公去参加过那种类型的聚会! 我有那功夫,做做美容,逛逛街,练练瑜伽,或者是找朋友喝喝下午茶不比跟那些人混一起开心!” 说完之后,她又忽然意识到这是当着钱经理的面,于是扭头看了看他,似笑非笑、半真半假地对他说:“怎么样,听完之后,下一次再见着我爸就有话题有内容了吧?” “姐,瞧您说的!我可不是那样的人!”钱经理反应非常快,立刻就做出了回应。 不过也因为他回应得实在太快了,反而听起来一点诚意都没有。 徐美娜很显然也并不相信这种话,翻了翻眼皮,没有理会。 “不知道方不方便安排我们和邬美芳生前同一部门的同事聊一聊?他们对邬美芳会不会比较了解一点?”宁书艺问钱经理。 钱经理做恍然大悟状拍了拍脑门儿:“瞧我这人,倒还真是把这一茬儿给忘了! 邬美芳那个工作表现,我们公司内部上上下下,可能还就他们行政那边对她能略熟一点点! 那我这就去把她一个办公室的其他几个人叫过来,让他们跟二位聊一聊!” 他起身走了两步,又停在门口,扭头问徐美娜:“姐,您要是有事就先去忙您的,放心吧,这两位警官我一定照顾周到!” “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能有什么可忙的!”钱经理的示好显然没有能够打动徐云娜,反而让她觉得自己受到了嘲讽。 钱经理眼见着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有些讪讪的,也不好再说什么,急忙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 徐云娜冲着他离开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虚伪!打小报告数他来劲!” 也不知道徐云娜嘟囔的这一句钱经理有没有听见,他走得倒是大步流星,头也不回,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身后跟着四个一脸不情愿的年轻人。 这四个人两男两女,年纪都比死去的邬美芳略成熟一点点,四个人一脸局促,眉眼之间隐约透着几分不耐烦。 “二位警官,这几位就是邬美芳生前的同事,有什么你们想要了解的就尽管问他们好了!”钱经理向宁书艺和霍岩介绍说,“他们之前都是同事,天天在一个办公室里头,怎么着都比我跟邬美芳更熟悉,了解应该也会更多一点。” 那四个年轻人似乎被叫过来的时候,只知道是警察要了解与邬美芳有关的事情,并不知道邬美芳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是惹了什么祸,所以只是一脸不情愿,这会儿一听钱经理口中提到“生前”二字,顿时就明白过来,吓了一跳,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邬美芳她……死了啊?”有一个瘦高的女孩儿,一脸紧张地率先开口询问,她的眼睛在徐云娜、宁书艺还有霍岩这三个人之间来回瞄了几遍,方才听钱经理的口吻,这三个人里面有两个是警察,但是她又看不出究竟是哪两位。 最终她还是觉得霍岩看起来最有警察气质,于是把目光落在了霍岩的脸上,紧张兮兮地等待着霍岩揭晓这个已经很明确的答案。 宁书艺在一旁有些哭笑不得,倒不是因为对面这几个邬美芳的同事看不出自己也是个警察,而是因为他们这几个人和徐云娜面对面,却压根儿不知道自己身旁坐着的这位就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老板。 “对。”霍岩也看出了对方似乎是在跟自己要答案,他并不喜欢这种明知故问的说话方式,显得人很没脑子,但还是耐着性子点了点头,表示了肯定。 那四个人顿时从紧张变得有些害怕了似的,尤其是两个女孩儿,两个人互相拉着了对方的手,像是彼此壮胆打气一样。 “她坐我对桌……”方才开口询问的那个瘦高女孩儿哭丧着脸,“一想到之前还坐在我对面的人这会儿已经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这种感觉也未免太毛骨悚然了!” 徐云娜的目光立刻朝她投了过去,对她点点头,表达自己的感同身受,她之前就因为听说邬美芳住在自家小区里,因此感到非常恐惧,连头七那天躲在家里的事都想好了。 宁书艺有些无奈,但是也理解她们的这种恐惧心理,毕竟生与死虽然是每一个人都会要经历的事情,但是对于能够带来更多希望的“生”,绝大多数人都是充满着积极的态度。 而没有人能够描绘的出来,满满都是未知的“死”,却因为不可知而格外恐怖起来。 “邬美芳平时和你们打交道多么?”宁书艺开口问。 理解归理解,但是总不能因为他们害怕,该问的问题就都略过不问。 第二十四章 自证清白 “不熟不熟!”另外一个矮个子的姑娘立刻就摆摆手,“我是真不熟!我才进公司一个多月!就知道我们办公室有一个叫邬美芳的人,一共就没见过她几次面,话都几乎没有说过! 不信你们问钱经理!我是他亲自面试招进来的,我什么时候进公司的他最清楚了!” 被强行拉出来作证人的钱经理愣了一下,有些无奈,但也还是点了点头:“对,小文是上个月的月初才进公司的,然后上个月邬美芳的考勤你们方才也看到了……她们两个能见面打交道的机会确实也不多。” “是啊是啊!”被叫做小文的女孩儿忙不迭点点头,“那能不能让我先回去办公室啊?反正我也不认识她,关于她的事儿我能不能就不在这里听着了?” 钱经理似乎觉得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他这办公室本就不大,之前已经有四个人在了,现在又叫来了四个人,顿时就显得有些局促。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替小文帮个腔,其他几个人都忙不迭的抢着开口,七嘴八舌自我表白起来。 “是啊,是啊!还有我!我虽然跟她做对桌,但是从来都没有说过话,我们办公室有监控的!你们不信的话,可以去调监控看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你说我都没跟她说过话,我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了解呢! 要不我跟小文一起回去吧!”那个高个儿女孩儿急吼吼地说。 “这话说的,就好像我跟她能有什么交集似的!”她旁边一个高个子的小伙子无奈地笑了,“办公室除了她之外,这俩女同事跟她都没打过什么交道,更别说我这个男同事了! 天地良心,我女朋友醋劲儿那可是相当的大,这事儿小文和小琪都可以帮我作证的! 我要是跟邬美芳有什么密切往来,都不用警察来问我,我女朋友二话不说就能把我们家客厅给改成审讯室! 她可不讲什么武德,如果有必要,保不齐连满清十大酷刑都能给我使出来!借我俩胆儿,我也不敢跟女同事关系匪浅! 所以这事儿你们找我也问不着,我就不耽误你们的宝贵的工作时间了吧……” “我也是,我也是,不耽误你们了!”他旁边的另外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小伙子也忙不迭跟着搭腔。 霍岩也没想到这四个人抢着说话愣是能说出八个人的吵闹程度,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钱经理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一看霍岩的表情就知道他有些不耐烦了,连忙拍了拍巴掌,示意那几个人都不要再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谁和邬美芳的关系更疏远了。 “行了!你说你们几个!平时工作的时候积极劲儿哪去了?!”他开口训斥道,“都是一个办公室里坐着的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再不了解也不至于和陌生人一样吧! 人家警察为了这件事特意跑到咱们公司来了解情况,人家也是为了公事! 邬美芳平时不管跟咱们关系是近还是远,亲近不亲近,那也是一条人命! 就算是看到路边死一只小猫小狗,你们不也得长吁短叹一顿么!这关系到一条人命,你们在这里推三阻四,急着撇清,是不是显得太没人味儿了一点?!” 被钱经理这么虎着脸呵斥了一顿,四个年轻人多少都有点面子上挂不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窝着一把火,却又没法子发泄出来。 “行了!马卫东,你就不能像个爷们儿似的!”方才说女朋友醋劲儿大的小伙子忽然恼火地用肩膀撞了撞站在自己身旁的眼镜男,“在咱们中间,最没有资格说跟邬美芳不熟的人,就是你了吧!” 被称作马卫东的男人一张泛着油光的脸腾一下子涨得通红,就好像有人迎面给他喷了一层淡红色的薄油漆。 “你这是什么话……”他结结巴巴地开口责怪同事,“你、你们都不愿意被牵扯上,也不能推我进火坑啊……” “什么叫推你进火坑?”旁边的小伙子不满地瞪他,“男子汉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直! 你自己之前追过邬美芳好长一段时间,这事儿你就说认不认吧! 我们跟她连说话的次数都不多,你都追过她那么长时间,现在你拿你跟她的交情和我们划等号,这是不是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马卫东的脸更红了:“我那是一时糊涂……后来我不也迷途知返了么!这一篇儿早就翻过去了,现在又给扯过来说有什么意思!” 瘦高女孩儿冲他翻了一个白眼儿:“现在又不是在评价你的审美眼光和择偶标准! 就事论事,你翻过去那一篇儿不都是你跟邬美芳打交道的事儿么!你现在在这里偷换概念躲事儿!想当初我们让你别追她的时候,你可没听过我们俩的!” 马卫东有些羞恼,当着旁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心虚地朝宁书艺他们瞥了一眼,结果发现包括钱经理在内的几个人,无一例外都在看着自己,顿时更加局促起来。 “行吧,要不然这样!马卫东留下,你们其他人先回去!”钱经理看这样下去马卫东也不会肯开口,便做了安排,“回去到办公室里也回忆回忆跟邬美芳有关的事儿! 一会儿跟马卫东谈完了,两位警官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找你们再确认的,我再叫你们过来! 这中间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谁也别给我早退或者跑到别的部门去乱窜啊!” 那三个人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离开了办公室,生怕走慢一步会被叫回来。 被留下的马卫东哭丧着脸,垂头丧气站在墙边,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霍岩顺手拉了旁边的一把椅子推过去:“坐下说吧。” 马卫东坐下来,两只手在膝盖上搓了几下:“我……我其实没追邬美芳那么久!而且也没追上,她那时候一直吊着我来着,都是我单方面跟她攀关系,所以要是我死了,你们找她打听我的事儿,说不定她能跟你们说几句。 现在你们问我她的事……我是真的说不上来…… 她也没怎么告诉我呀!” 第二十五章 “寄养” “没关系,你不知道的东西,也没有人能逼你去编造,就有什么说什么吧。”宁书艺对马卫东笑了笑,鼓励他开口。 可能是宁书艺的春风和煦给了马卫东一定的鼓励,他搓膝盖的动作放缓了一点,虽说支支吾吾,好歹倒也算是开了口。 “我其实根本就不了解邬美芳。”他对宁书艺和霍岩说,“就是她刚来那会儿,觉得她挺好看的,有那么一股小姑娘的那个清纯劲儿,怪让人喜欢的。 我就寻思咱是男的,咱得主动点儿,抓住机会。所以就天天给她买买奶茶,订个女孩儿喜欢的什么果切啊,水果捞啊什么的,寻思试探试探。 每次买这些东西给她,她也没说不要,都高高兴兴收着了,我一看有戏,之后就约她吃饭。 但是吃饭她就不太答应,说有事儿什么的,我估计可能是人家女孩儿端着架子呗,就说那你不跟我出去吃,我给你买饭在单位吃怎么样? 这她也没拒绝,天天她想吃什么我就给她买什么,她都高高兴兴,理所应当的收着,该吃吃该喝喝。 再后来我在网上有时候看到什么网红小礼物,什么女孩子都喜欢,我就买给她,她也都全收了。 只不过我俩谁也没挑明,但她来者不拒那个架势,你换成是谁看,那不都得觉得是有门儿么!” 霍岩听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开口问:“你的意思是,你不了解她的性格和为人,就因为觉得她长得好看,就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和钱去追求她?” “对啊!”马卫东回答得也十分痛快,“那男男女女之间那点关系,不都是始于颜值的么! 我觉得她漂亮身材好,我觉得有这么个女朋友是我的心愿,所以我就得努力去追求。 以后真说是在一起了,性格合适不合适,三观相投不相投的,走着看呗!那东西可以磨合,但是长相这方面改变不了!” 霍岩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很显然他对马卫东的这种观念和做法是并不认同的,不过眼下他认同不认同这些都不重要,于是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对马卫东点了点头:“继续。” “后来就没什么了,我这么追了她能有两个多月,已经很长了对吧?但是她就是那么不上不下的吊着我。 有一次她又无缘无故没来上班,别人就问,说你们部门那个邬美芳又没来啊? 人家就回答说,邬美芳那是一般人么!人家是别家老板的人,不过是放在我们公司‘寄养’而已。” 马卫东有些恼火地说:“我当时听见了之后还挺生气,就过去跟嚼舌头那个人对峙,结果还被人家嘲笑了一顿,说我是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自掏腰包帮大老板养人。 这话说得换成谁都忍不了,我也是憋着一股火,那么不上不下的被邬美芳晾了两个多月,我要个说法是不是也不过分? 我就问她,到底是不是在外头跟什么大老板不清不楚的,要真的是,那就爽快一点承认了,大大方方拒绝我,我也不可能死缠烂打,但是没有必要明知道不可能跟我有结果,还不声不响,在那里耍着我玩儿。 结果我一说,她到先恼火起来,劈头盖脸把我给骂了一顿,说我一个大男人,听风就是雨,拿女孩子的名声传闲话,嚼舌头,叫人看不起。 还说我就是嘴上说喜欢她,要是真喜欢她,听到别人这么说自己喜欢的女孩儿,那肯定是第一时间就去驳斥对方,而不是人云亦云,别人传什么就信什么!” “她这话说得也是有些道理的,对吧?”宁书艺问。 马卫东的脸微微有些涨红,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是,我承认她对我的这个指责是有些道理的,我确实是不应该那么容易就相信别人说她不好的话,不管吊着我这件事她地道不地道,至少在怀疑她这件事上,我不够爷们儿。 所以后来我也觉得心里面挺别扭的,想要跟她有点表示,哄一哄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委屈,毕竟她之前一直吊着我也是不争的事实,她也不地道。 我这边还别扭着,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她把关系往下发展呢,一扭头才没有几天的功夫,就发现她交男朋友了!” 一听这话,宁书艺和霍岩对了对眼神。 “你见过她的男朋友?”霍彦问。 “没见过。”马卫东回答得倒是十分干脆,“不过我听到过她在公司里面接电话,就接电话的时候那个语气和神态,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和男朋友,不然不会有那种故意跟人家撒娇发嗲的模样。 至少她吃我的喝我的那么久,我就没见过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有过那种调调!” “你听到过很多次他们打电话么?”宁书艺问。 “有过那么三五次,算不算多这个你们说了算!”马卫东回答,“哦,补充一句啊,我说打电话,就是一种习惯性的说法,听那个提示音什么的,应该是语音通话,所以你们回头可别差不多,再以为是我故意撒谎骗你们!” 宁书艺对他点点头:“谢谢你的严谨,这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那能请你再帮忙回忆一下,他们之前通话的内容大概都是些什么吗?” 宁书艺的态度让马卫东感到十分受用,他点点头:“行啊,这个我或多或少还有点印象。 我记得那几次好像都是对方主动联系她,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那人跟我一样,都是一厢情愿,最后都得被人骂舔狗。 听邬美芳回答的话来判断吧,那人应该也是问她想吃什么啊,想看什么电影啊,或者是想要去哪里约个会什么的。 邬美芳每次都像是撒娇一样的故意给那人出难题,但是又都答应了人家的邀请。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到头来,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所以后来我就不搭理邬美芳了,之前算我活该,我自己硬要贴人家,就当买个教训吧,反正我也没给她花什么大钱。” “你见过她的那个男朋友么?” 马卫东摇摇头:“那倒是从来没有见过。” 第二十六章 保密 “你会觉得邬美芳跟男朋友的语音通话是故意说给什么人听的么?”宁书艺问。 马卫东愣了一下,连忙摇摇头:“你的意思是,她故意那样想要刺激我打击我啊?应该不是吧! 说实话啊,我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自己几斤几两那些,我还是心里有数儿的!我觉得我还没有重要到让邬美芳想办法刺激我的地步! 我感觉她好像还挺享受那个人追她的感觉,听那说话的意思,应该是要么没确定关系,要么刚刚确定关系,反正说话的时候还能听出来那股子腻乎劲儿呢。” “平时邬美芳的工作表现怎么样?”霍彦问。 马卫东一听这话就笑了:“哥,你猜我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别人跟我说她背后有什么大老板罩着,我一下子就信了? 就是因为她平时在公司里的那个工作表现实在是太‘好’了啊! 我岁数也没多大,我也算是刚刚从新人期熬过来,要是说刚出校门有点一根筋,不太懂得人情世故,业务方面也不是特别精通,那都是可以理解的,大家都这么过来的。 但是作为一个新人,进了公司里面一点事业心都没有,还不跟同事好好打交道,工作上的事情一塌糊涂,迟到早退数她最厉害。 能把这些都凑一起,你说这人没有什么来头,谁信啊?” “这些都是邬美芳的平时表现?” “千真万确,就他们几个鸡贼,把我给推出来了,不然你们问他们,也是这样的评价,不会有太大的区别。 你们可别觉得是我追不上人家就抹黑人家,我就算谈不上高尚,也不至于那么龌龊。 呐!我们钱经理还在这儿呢,我说的是真是假,钱经理都能替我作证的! 邬美芳平时表现得挺傲的,到单位也不怎么跟别人说话,谁给她安排了什么活儿,她扭头就扔别人桌上,说她不会,弄不明白。 在单位就是带着个耳机玩电脑,觉得无聊了或者有什么事儿了,抬腿儿就走。 反正你们随便打听,看看满公司上上下下,有没有跟她关系好的人就得了!” 宁书艺看了看一旁的钱经理,钱经理讪笑着点点头:“马卫东说得确实都是事实……” 他又有些为难地迅速朝徐云娜瞄了一眼:“但是这不也是没办法么,毕竟姐夫之前特意交代过,大客户得罪不起,反正行政那边说不重要还挺重要,说重要吧,倒也不差她那么一个闲人……” 马卫东在一旁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从钱经理这话里头砸吧出了一点味道来:“钱经理,合着之前他们私底下传的都是真的……? 邬美芳她真的是别的大老板给塞到咱们这儿来的?” “去去去!”钱经理眉头一皱,刚要轰他,又想起来应该先确认一下,赶忙看向宁书艺和霍岩,“二位还有什么要问马卫东的么?” 宁书艺摇摇头:“没有了,谢谢你的配合!” 马卫东咧嘴刚要回宁书艺一笑,就被钱经理给推着后背赶出了办公室:“行了,这头没你什么事了,你快回去吧! 告诉你们办公室那几个人啊,今天的事情不兴出去乱说去! 要是搞得公司上上下下人心惶惶的,我第一个先拿你们这一组开刀!” 马卫东缩了缩脖子,赶紧加快脚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徐云娜坐在那里听了半天,这会儿也是眉头紧锁,一副十分头痛的样子。 “怎么揽了这么个瓷器活儿……”她喃喃道,扭头看了看钱经理,“这事儿你回头可不行跟我爸还有我哥说!听见没有! 要是让他们知道我老公的公司跟这边有那么多的牵扯,还把客户的小三弄到公司里帮人养着,现在人还死了,他们俩得活活叨叨死我!” “放心吧姐,我这个人嘴巴严实,这你还不知道么!”钱经理连忙笑着回答。 徐云娜很显然并不认同他的这个自我评价,撇撇嘴,扫了他一眼,不过碍于有宁书艺他们在场,倒也没有拆钱经理的台。 正说着话,门外急匆匆进来了一个男人,宁书艺一眼就认出对方是之前赶到公园里去接徐云娜的那位。 和之前的装扮不同,今天他穿了一身高尔夫球衫,满头大汗,也不知道是过来赶得急,还是方才打球的时候热的。 徐云娜本来坐在沙发上和钱经理说话,一看到自己丈夫从外头进来,立刻起身,亲亲热热地迎了上去:“老公!你怎么来啦!怎么满头都是汗呀?” “我今天陪王总和孙总去打高尔夫,”崔海春接过徐云娜递过去的面巾纸,一边擦着汗,一边很有耐心地回答徐云娜的问题,“在南山那边的高尔夫球场。我一个人先回来的,留了两个公司里的人在那边陪着他们俩。” “那么远啊!”徐云娜有些惊讶,“那你不在那头陪着王总和孙总,赶回来干嘛?你不是说他们俩的合同都挺大的,对公司很重要的么!” 崔海春有些无奈地笑了出来:“我也不想来回折腾啊!刚才那边的人事经理给我打电话,说是你带着两个警察到公司里面去找人,结果找不到人就急急忙忙又走了,她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就给你打电话,想问问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结果你手机打了好几遍也没接,我这心里头不踏实,赶紧过来看看。 估摸着你在那边找不到,应该会带人过来这边,我就直奔这边来。 你看,我是不是还挺了解你的?” 徐云娜一愣,连忙把手机掏出来一看,上面还真的是一串未接来电,都是丈夫打过来的,而自己的手机关了静音,根本没有听见。 “对不起哦老公!”她撒娇地对崔海春说,“我昨天怕睡不好,特意把静音给打开了,结果今天忘了关掉!害你应酬客户呢,还得大老远折腾回来。 还有啊老公,你这件衣服怎么皱巴巴的?是不是咱们家新换的这个阿姨做事不太行啊?我看不行就把她辞了吧,咱们再找一个手脚勤快的!” “没事,这都不重要。我过来看看,看这个样子应该也是没什么事,那我这心里头也踏实。”崔海春宽厚一笑,顺便逗妻子说,“反正王总和孙总也不能长翅膀飞了,我一会儿再开车回去找他们,他们肯定也还在那边呢!没事儿。” 第二十七章 李总 徐云娜这会儿却冷下了脸,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你那边的人事经理还挺有意思,这是打我的小报告么?” “你瞧你,真的是什么话!”崔海春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一脸不悦的妻子,“人家不也是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怕有什么问题,这才给我打了个电话么。” “她就是觉得我一个外人,带人过去问公司里的事情不行吧?”徐云娜气哼哼地,“真是什么眼看人低!” “别那么说,你是老板娘,你没资格管,谁有资格管?”崔海春一看这是真有点生气了,连忙哄她,“你连老板都能管,还有什么是你没资格管的! 你要是真这么介意他们的态度,介意这些事,那也好办,这事儿好解决! 明天开始,你就跟我一起去公司上班,在那些人面前好好的立立威,看以后谁还敢不拿老板娘当回事!” 徐云娜一听这话,立刻变了脸,忙不迭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当我方才什么都没说,行不行? 我最烦就是这些事了,他们爱什么态度什么态度,爱怎么想怎么想,我要坚持我自己的生活态度,不能轻易被别人左右! 我要学颜回!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崔海春笑了,笑得有点无奈,碍于有外人在场,倒是没好意思有什么其他的举动。 “所以你们今天过来是想要了解什么情况?问题解决了么?”他看了看宁书艺和霍岩,开口问。 “我们今天过来是想要了解一下邬美芳的情况。”宁书艺说。 一听到邬美芳的名字,崔海春的表情便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讪讪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公,邬美芳死了。”徐云娜看他似乎有点搞不清楚状况,连忙给他介绍清楚,“之前我在公园里头散步的时候,不是一不小心成了一个凶杀案的目击者么?死的那个人就是邬美芳!” 崔海春十分惊讶,下意识张开了嘴巴,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赶忙解释说:“不好意思,我刚才有点太惊讶了。 当时我赶到的时候,除了路上有一滩血挺吓人的之外,别的就什么都没看到,也不知道死了个什么人,是男是女,没想到竟然是那个邬美芳……” “何止啊!老公你都不知道,那个邬美芳她就住咱们家小区里面呀!以前我们还遇到过! 我的天,今天我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简直都要吓死了,现在一说起这事,我还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呢!”徐云娜苦着一张脸,用手搓着自己的手臂,好像是想要把上面的鸡皮疙瘩抚平似的。 “咱们还遇到过?”崔海春愣了一下,迅速回忆了一番,“哦,我好像有印象了,对对,是遇到过!当时我还觉得这人看着有点眼熟,不过我平时也不怎么过来这边,一下子倒是没想起来。 原来她就是邬美芳啊!之前李总让我帮他个忙,安排个人进公司里,我那会儿见过她一次,之后还真有点对不上号了!” 说完之后,他又皱了皱眉:“李总这个老狐狸!把人塞我公司里还不算,还塞咱们家小区,这是打定主意了用咱们家在他老婆面前打掩护啊!” 徐云娜听了之后也对这个说法表示认同,不满地点了点头:“他可真够不地道的!” 两口子抱怨了两句,这功夫钱经理已经非常识时务地找了个借口出去了,把办公室留给他们四个人,还很贴心的从门外帮忙把把办公室门也给关了起来。 两个人嘀咕了几句,见宁书艺和霍岩疑惑地看着他们,崔海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李总是我们生意上的一个合作伙伴……” “这个我们有从你太太那里了解到了。”霍岩点点头,“你说的这个李总,他具体是个什么身份?” 崔海春对霍岩的询问在意料之中,同时也有些为难。 “李总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大客户,所以这事儿……我还想请两位帮帮忙。”他开口说,又怕对方误会,赶忙补充道,“我不是让你们帮我们网开一面什么的,那是干扰你们的正常工作,要负法律责任,我们懂,这个责任我们也承担不起。 只不过……除非你们能断定李总跟那个小姑娘的死有关系,否则……你们过后去调查他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把我们这边的情况给抖出去? 要是他到最后跟这事儿没什么关系,那以后我们这两家公司之间,生意还得做,你们说是不是? 万一让李总觉得是我们把他给卖了,给他惹了麻烦,坏了名声,那这个损失我公司实在是有点难以承受。” “可以。”霍岩对崔海春的这个要求回答得还是相当爽快的。 得到了他的承诺,崔海春也放松了一点,讪笑着说:“其实我个人主观上觉得,李总这个人除了私生活方面瑕疵多了一点之外,其他方方面面都还是说得过去的,不是什么坏人,杀人害命那种事,应该是不会做的。” 之后崔海春大概把那位李总的情况给宁书艺和霍岩介绍了一下。 那位李总名叫李有为,今年已经眼看着就五十岁了,在生意场上为人比较豪爽大气,但是私德方面另当别论。 这李有为当年本来只是一个一穷二白的穷小子,也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娶了一个比自己大了九岁的富家女做老婆,从此一下子就翻了身,摇身一变成了成功人士。. 他的岳丈家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所以倒也愿意提携他,教他如何经商,他自己头脑也不差,于是慢慢崭露头角。 可以说能够有如今的商界地位,离不开李有为自己的头脑和才能,但是归根结底,他的实在是太低了,如果不是当初借了岳丈家的东风,任凭他怎么扑腾也不可能折腾出这么大的水花儿来。 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外面花里胡哨的事情数都数不清,但是偏偏就必须要小心谨慎,不能漏出丝毫马脚来被家里人逮到,因为他的岳家实在是得罪不起,哪怕现在岳丈已经一把年纪八十多岁了,也还是一样让他不得不小心巴结着。 第二十八章 回收站 不过有意思的是,崔海春还提到了一点,那就是李有为的妻子其实在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当中也并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角色。 可以说这两口子这么多年,在外面可以说是各忙各的,谁也没闲着,只不过李有为的妻子娘家底子厚,帮着李有为起家,她自己也在家族企业里面扮演着十分举足轻重的角色,所以她在外面怎么样,李有为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不知道。 但是李有为可就没有他妻子那样的底气了,毕竟当年妻子一家很有先见之明的跟他签订了婚前财产协议,做过了公证,如果他有什么小辫子被抓住,那就是随时随地被扫地出门。 虽然说婚后这么多年,即便是离异他也还是会比绝大多数普通人都更加富有,但由奢入俭难,比绝大多数普通人都富有的生活对于李有为而言,那就约等于赤贫。 所以李有为多年以来玩得就是个心跳,一边小心还有瞒住妻子,或者说瞒住岳丈一家,一边又一直都没有闲着。 “你的意思是,这个李有为在外面不止邬美芳一个?”宁书艺问崔海春。 崔海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话我没有办法说绝了,毕竟我也不是当事人,万一说错了什么的,回头人家告我,要说法,我也不想惹这个麻烦。 我只能说,以我对李总的了解,他能让人帮忙安排的,嘴上都说是亲戚朋友或者熟人,实际上肯定不是什么亲戚。 并且能够被他找熟人找关系给安排打发的,也肯定不是能被他放在心上头的。 毕竟他招惹的,基本上都是年轻的小姑娘,看人家年轻,占了人家便宜,过后不想兜底,起码不也得给人家铺一铺后路么。” “所以你的意思是,能够塞到你这里来的,都是李有为想要甩掉的?”霍岩问。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这么一说倒好像我这边成了李总的什么回收站了一样。”崔海春赶忙摆摆手,“他就是仗着跟我在生意上有合作,并且是我们公司依赖他更多一点,把人放到我这边来,我肯定得给他面子,不能因为表现不好,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随随便便就把人给开了。” “真要是李总拿人家当回事,怎么可能扔出来抛头露面,那肯定得金屋藏娇啊!”徐云娜也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我还没听说过谁的金丝雀还得在外面自己挣工资呢! 更何况我们家公司也给不了那么多钱,行政的工资是多少,那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一点儿差不了。” “对,”崔海春无奈点头,“我也没办法给安排更好的位子了,毕竟术业有专攻,坐在那种好位子上,也得有个好的表现才说得过去,不然开工资多少是一回事,主要是耽误了我们自己的业务,我也吃不消。 我给她安排这么个位子,过后李总也没有什么不满的,我估计就像我猜的那样,就是李总慢慢想要从这女孩儿这里‘撤’了。 不过我说一句自己的感觉啊,我觉得李总在外头应该也没有什么所谓的‘心头好’,对他来说,都一样,就是一时之间的新鲜罢了。 除了他老婆那种对他的事业,对他的人生都有帮助有价值的女人之外,其他人再怎么青春靓丽有风情,也就是不同颜色的餐巾纸,需要就拿来用一用,用完了就丢掉。” 徐云娜皱起眉头,似乎不爱听这种话,攥起拳头往丈夫的身上捶了一记。 崔海春苦笑:“我知道这话不好听,你听着不顺耳,但是李总那事儿办的,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我也想换一个好听一点的说辞,想不出来!” 徐云娜也知道丈夫说的是事实,也只有嘟嘟囔囔的骂几句李总那一类男人不是好东西,没再说什么。 毕竟邬美芳是碍于别人的面子塞进公司里来的,崔海春说这边公司是妻子名下的,几个关键部门的负责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员工,信得过,所以除了必要的大事之前,平时他并不会经常跑过来,以免岳父和大舅子多心,以为是他夺了妻子的权。 因此关于邬美芳的事情他也说不出更多来。 这种事情不能强求,宁书艺和霍岩谢过他们,就起身准备离开。 崔海春也着急走,他原本是在高尔夫球场那边应酬客户的,因为那边的人事经理一个电话,不放心才跑回来,现在闹清楚了前因后果,还得赶回去。 徐云娜一听,连忙提出来自己也要去,她现在害怕一个人回小区,一想到自己目击的命案死者是住在一个小区里的认识人,哪怕是大白天也让她觉得浑身寒毛直竖,害怕得紧。 于是四个人在楼下道别,各自上车。 临别的时候,崔海春还是反复拜托宁书艺他们,一定不要因为调查工作害他得罪了李有为,否则公司以后的业务将很难开展。 “这年头赚钱不容易,还请二位多多费心,多多帮忙!”他一脸恳切地对两个人说。 宁书艺和霍岩一再答应,他这才反复表达了感谢之后,带着妻子离开。 一直到了傍晚,宁书艺和霍岩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局里面去开碰头会,其他人经过了一天的忙碌,这会儿也同样满脸都写着“困”和“累”。 “我俩这一天下来,就磨鞋底子了!”罗威唉声叹气,“那邬美芳遇害当天的行踪排查过了,没有任何的异常。” 和他一起的齐天华也跟着点点头:“是啊,我们通过监控录像反复排查确认过,在邬美芳遇害当天她外出的时候,周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物,感觉一切正常。 还有那个凶手,在离开现场之后,应该是很快就进行了换装,公园周围那个时间段活动的人潮密度非常大,我们两个排查过之后,以目前掌握的线索来说,很难锁定嫌疑人的身份。” 罗威把视线投向一旁的赵大宝:“你们那边怎么样?” 赵大宝呵呵一笑,笑得那叫一个无奈:“我们这边的调查结果啊,那可以说是相当的有意思!” 第二十九章 不记得 所有人都等着听他说他们那边的收获有多么有意思。 赵大宝拿起桌上的咖啡,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几口,一旁的罗威急得卷起纸筒伸手去敲他的脑袋。 「我说,咱痛快点不行么?这艮啾啾的!」罗威急得催促,「开个碰头会你这咋还吊人胃口呢!」 「吊什么胃口!」赵大宝哭笑不得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我这也是折腾一天,又渴又累的,喝口咖啡也得被你催! 今天我们去了那个表演快闪的活动策划公司,找到了那个公司的负责人了解情况。 那个公司的负责人跟我们说,当天的那个活动是他们替一个食品厂做的宣传推广活动,时间地点和活动方案都是严格按照对方的要求来的,他们就负责执行人家要求的那些表演项目就行了。 跟他们对接、签合同的是一个男人,活动策划公司的负责人也说不上来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因为去谈这个的时候,那人戴着口罩,一张脸上就露出一双眼睛来。 那人据说特别痛快,要求也不多,就是时间地点,用什么音乐,最少不能低于多少个舞蹈演员参加表演,撒那种彩色粉末。 除了这些之外,就没有什么更多的要求了。」 「赵哥,那有意思的点在哪里呢?」罗威愁眉苦脸问。 赵大宝做了一个轰他的动作,示意他别催:「我这不是还没说到呢么! 那个人是直接签了合同就付了全款,现金结账,没有要求什么预付款、尾款什么的,特别爽快。 那家活动策划公司的负责人说这几年生意不好做,尤其是快闪这种东西,没有前几年那么时髦了,市场需求也变小,这么爽快的客户实在是很少见。 负责人说那人是扎着长头发,戴着鸭舌帽,双眼皮很深很大,说起话来平翘舌有点不分。 我们确认过,合同上的那个名字是假的,联系方式也是用那种非法的软件声称的虚拟手机号码,查不到机主的真实身份。 最有意思的事情就来了,我们联系了那一家食品公司,食品公司那边都快哭出来了。 说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张罗过这种所谓的宣传活动,要不是后来在新闻上看到说公园里发生了凶杀案,凶杀案是在他们厂的快闪宣传表演当中发生的,他们压根儿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食品公司那边简直是欲哭无泪,十分恼火,虽然说有人出钱帮他们请人做活动搞宣传,这就好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 但是现在牵扯到了一桩人命官司,现在别人一说起那个食品公司,首先就能想到邬美芳遇害的这个案子,食品公司也是特别窝火,他们也正打算报警呢,只不过不知道这事儿要怎么跟派出所说。 难道说他们报警想要抓一个花钱替他们做宣传的人么!」 罗威听了之后,一脸哭笑不得:「这么一说还真是,这等于是有人假借他们公司的名义,利用快闪活动做了坏事,但是他们公司还没有办法作为被害人去报警***! 这事儿办得可真是太可以了,就跟癞蛤蟆爬到了脚背上一样!」 「可不!所以这个委托宣传的人到底是谁,我们还得继续追查,有什么进一步的收获,我第一时间跟你们说!」赵大宝叹了一口气,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们那边怎么样?」罗威知道霍岩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所以很自觉地问向宁书艺。 宁书艺摊手:「我们这边也收获不大。下午去找了那个李有为,就是请崔海春帮忙给邬美芳安排工作的那位李总,但是聊得也不是很顺利。 那位李总一开始的时候是极力撇清的,甚至不承认自己和邬美芳认识,完全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架势,对 我们好一通指责,说我们这种怀疑和询问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罗威听了这话,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儿,其他人也都笑了。 这种因为心虚而反过来给警方扣帽子的举动,也算是某种意义上许多被调查者的「传统手艺」了。 「那你是怎么跟他谈的?」赵大宝问,他和宁书艺打交道比较多,知道这姑娘虽然不是什么强硬派,但是也不是随便扣一顶大帽子就能给吓退缩的。 宁书艺耸了耸肩:「也没什么,我就说没关系,不管是想要在我们私下里找他谈的时候,跟我们开诚布公地聊一聊,还是等着我们自己想办法通过其他渠道往外挖,那都是他的自由,我们无权干涉他的选择。 说完我们就要走,那位李总拉着霍岩,问他如果我们自己查的话,会怎么查,通过什么途径查。 霍岩,你是怎么回答他的来着?」 「我问他,我们的工作流程凭什么向他汇报。」霍岩语气平淡地开口说。 这话要是别人说出来,或许只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反问,但是偏偏霍岩的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子强势又令人捉摸不透的气息,所以从他嘴里说出来,那就不像是反问,倒更像是一种威胁了。 「所以那李总就怂了呗?」罗威笑着问。 宁书艺两手一摊:「可不!然后人家跟我们开诚布公了一番,我们才意识到,其实他最开始不承认自己认识邬美芳,倒好像也不是存心想要有所隐瞒,蒙骗我们,而是他真的记不起来这么个人了。」 「啊?!」宁书艺这话把一向稳重的齐天华都给吓了一跳,「跟他好过的女孩儿,他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了?」 「是啊,他说能被他托人安排工作超过一年多,那都得是起码大半年没见过了,要是已经托人安排工作两年多,那起码一年半没见面打过交道,这中间他也一直没闲着过,记不住也正常。」宁书艺点点头。 罗威忍不住一脸厌恶地啐一口:「呸!人渣!」 「总之,李有为跟我们坦诚表示,邬美芳这样的女孩子他打发过好多个了,流程基本都差不多,都是找一个合适的生意合作伙伴,帮忙安排一个工作,每个月给开差不多说得过去的工资。 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慢慢的疏远对方,慢慢减少贴给对方花销的钱,一点一点拉开距离,等到足够疏远了就撤,把人甩掉。」 第三十章 爹味重 “这老东西到底是‘业务’有多娴熟老练啊,竟然能自己安排完的人,自己都没有印象!”赵大宝也是一脸厌恶。 “他说,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年纪摆在那里,经济条件也摆在那里,那些方面自然要比没条件的人要丰富多彩一些,这都是正常的。 他还说自己从来也没给过那些女孩子什么承诺,没让她们抱过任何幻想,从一开始就是很直接的告诉对方,自己能够给予对方一定的物质方面的照顾,但是名分那些,想都不要想。 那些女孩儿都是心知肚明这些条件和情况的,所以他不能算是玩弄感情,都是你情我愿,好聚好散,从来没有闹翻脸过。”宁书艺转述李有为的说辞。 其他人听了之后,翻白眼的翻白眼,面露厌恶的面露厌恶,都因为这种坦然而无耻的言辞而感到十分不适。 宁书艺也只能是叹一口气。 她和霍岩还询问了李有为,是否知道邬美芳在外面有没有和什么其他异性建立关系,有什么往来。 李有为的回答是他连邬美芳是哪一个都对不上号了,又怎么可能知道对方在外面的事情。 他还觉得自己十分有君子风度,表示既然没承诺过给对方任何交代,那对方在外面跟什么人有交往,他自然也不会去横加干涉,过去都不会干涉,现在连人都对不上号了,就更加不会去在意了,甚至他还希望跟自己好过的那些女孩子都能够给自己找一个后路,这样对大家都好。 这一番言论足够坦诚,也足够无耻,当场就让宁书艺忍不住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不适。 所以她也没打算再转述一遍,让大家伙儿跟着一起恶心。 至于问他为什么要找崔海春来帮忙安顿邬美芳,李有为倒是答得出来,他说虽然记不清楚邬美芳是哪一个,但是为什么会找上崔海春倒是一下子就能说出原因来。 因为崔海春是他们圈子里出了名的跟老婆感情好,出了名的表现好,乖得很,在外头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事情,自己跟崔海春他们这样的人打交道,就算消息传到自己岳父或者老婆的耳朵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相对更加稳妥一些。 甚至李有为总听说了邬美芳出事之前还是崔海春公司里的职员时,还显得有些哭笑不得,直说崔海春可真是个一根筋的老实人,就算是自己当初拜托他帮忙安顿的,都两年没有过问的人了,摆明了就是已经甩掉了的。 既然邬美芳在单位里面表现也不怎么样,崔海春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开了不就得了,何必一直留着! 再者说,要是碍于面子,那就直接问问他,不就什么都解决了!那还至于弄到后来,崔海春那边白白帮自己养了那么久的人,自己这边倒是连那个人长什么样叫什么名都快要忘干净了! “这李有为说的话可信度高么?”齐天华有些担心,“这种老狐狸都是浑身抹油,滑得很!”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说。 霍岩替她开口:“他给我们讲了不少自己在外面的韵事,以证明他敢作敢当,除了不敢让老婆和岳父知道之外,对我们说忘了,那就是真的忘了,记得的话肯定会有一说一。” 其他人听了这话也是哭笑不得。 赵大宝更是无比同情地看向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起身过去拍了拍宁书艺的肩膀:“书艺啊,你要相信,李有为那种人渣其实是少数派,不对,少数中的少数!大部分男人都是三观端正的,千万别因为这个对婚姻产生什么恐惧!” 宁书艺哭笑不得:“你放心吧,我爸就是个模范丈夫,我看看他跟我妈就相信世间自有真情在了!哪是随便走访个李有为就能被动摇的!” “就是!你爸妈那是什么样的爱情啊!真令人向往!”罗威也在一旁感慨,“有叔叔珠玉在前,性格好,厨艺更好,还顾家! 你这对象可不太好找!标准有点高啊!” 霍岩默默朝宁书艺看了一眼,默默喝水。 “对了,你们去找的那个李总李有为,他长什么模样?”赵大宝比罗威有正形,这会儿脑子里主要还是惦记着案子的事情。 “个子不高,细胳膊细腿儿,但是有啤酒肚。”宁书艺回忆了一下李有为的模样,“中规中矩的中年人发型,头顶倒是没有地中海,就是前面额角有点秃了。 肤色比较白,细长眼型,眉毛倒是挺浓的,看着天生的一副笑模样,说话本地口音,吐字清晰。 抛开对他为人的厌恶,客观来说,李有为的嗓音很好听,不比电视里头的新闻播音员差。 估计当年对他老婆也好,后来对外头的年轻小姑娘也罢,抛开经济条件那一块不看的话,他的嗓音应该也算是一个比较让人容易有好感的加分项了。” 赵大宝挠了挠头:“那这倒是跟活动策划公司那边的那个签合同的人差距有点大啊!” “他有钱呀,自己不露面,雇个人过去帮他委托也不是不可能。”罗威说。 这一个可能性赵大宝倒是无法反驳,点点头表示赞同。 “还有邬美芳的那个‘薛定谔的男朋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也还得进一步调查。”宁书艺补充道。 罗威啧啧称奇:“真是绝了!明明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姑娘,愣是把自己的日子过得神神秘秘的! 我到现在都想不通,她到底做了什么事,值得让人这么大费周章去除掉她! 如果单纯是不正当关系,其中一方想要结束,另一方不想,遇到李有为那种不缺钱的主儿,大不了多出点分手费,怎么也比杀人灭口成本低啊! 我就不信价码足够高,一年轻姑娘还能对他个糟老头子死缠烂打。 当初能搭理他十有八九都是冲着物质条件去的,难不成还能是稀罕他岁数够大,爹味儿够重?!” 第三十一章 一箭双雕 罗威的话把大伙儿都给逗笑了。 工作固然是辛苦的,但是队里的同事们都努力用一种积极的心态去面对,这样也更能打起精神来。 同样关心着大家伙儿精气神儿的还有他们的领导董大队。 这边碰头会开完,他就很痛快地宣布了下班,除了需要留下来值班的必要人员之外,其他手头没有什么紧急事务的一律回去好好休息。 前一天从出事到现在,全组人基本上要么没合眼,要么只是短暂的休息了那么两三个小时,这会儿都已经很疲惫了。 第二天还有工作要做,在非紧急的情况下,空耗着也没有意义,本着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的原则,董伟峰毫不留情地将宁书艺他们都给轰回去休息了。 宁书艺确实累坏了,睡眠不充足都已经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她连饭都没怎么好好吃,所以结束工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宁妈妈发了一条微信,告诉她自己今天晚上可以回家吃饭。 按照惯例,只要她能回去吃饭,宁爸爸就会顺便把霍岩的份又给带出来。 不过这条微信发过去,一直到她和霍岩都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宁妈妈都没有回信息。 宁书艺觉得有些奇怪,又给宁爸爸打了个电话过去,宁爸爸应该是正在厨房里忙着呢,电话背景里还能听见排油烟机呼呼的轰鸣声。 宁爸爸听说宁书艺能正常下班回家吃饭,倒是挺高兴的,不过他锅里正炒着菜,没工夫和女儿说很多,匆匆忙忙便把电话给挂断了。 宁书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耸耸肩,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回家能舒舒服服吃上一口热乎饭菜是最重要的,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闻到了宁爸爸做饭的香味儿似的。 两个人出了公安局,在附近坐上公交车,一路上人很多,霍岩就站在宁书艺身后,两个人都没怎么开口说话,一直到下了车,周围人相对少了,霍岩才开口同宁书艺聊起案子的事情。 「你觉得那个所谓的邬美芳男朋友,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他问宁书艺。 宁书艺很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件事了,不假思索便点了点头:「我觉得这个人应该是存在的,只不过能不能算是邬美芳的男朋友,这个见仁见智。 或许对于那个男人自己来说,他应该有可能觉得自己是邬美芳的正牌男友,就好像邬美芳那个叫马卫东的同事理解的那样。 不过在我看来,这个人在邬美芳的眼中,应该还只是备胎的阶段,不足以称之为男朋友。」ap. 说着,她随口问霍岩:「你比我还大一点,之前肯定谈过恋爱吧?」 霍岩一愣,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自己,于是摇了摇头。 「没谈过恋爱……那有追求过有好感的女孩儿么?」宁书艺又问。 霍岩摇了摇头。 「没追过别人,总被人倒追过吧?」 这个问题换来的依旧是霍岩坚定不移地摇头动作。 宁书艺哭笑不得,她本来想给霍岩打个比方,想着以他的年龄,这会儿已婚了都正常,性子急的说不定都已经抱娃了,没想到这家伙没谈过恋爱,没追过别人。 这也就罢了,明明外貌条件挺不错的,长这么大竟然还没有被人追过! 这让她还怎么打比方了! 「算了,不打比方了,直接说结论吧!」她无奈地摆摆手,「且不说已经‘转正的男朋友,就算是两个人奔着谈恋爱的目的在发展关系,暂时还停留在暧昧期,也没道理把手机里关于对方的痕迹删除得干干净净! 我姐当年刚跟聂光谈恋爱那会儿,我爸妈也是不太赞同的,她愣是偷 偷摸摸从地上转到了地下。 就饶是那么小心翼翼,她手机里关于聂光的东西,什么照片,什么聊天记录,一抓一大把! 知道为什么嘛?」 霍岩又摇了摇头。 「因为她舍不得删干净呀!虽然说要防着被我爸妈发现,但是她自己还想留着偷偷回味那些‘甜蜜回忆呢!」 宁书艺虽然对姐姐当初恋爱时候的表现感觉有些不可理喻,但客观事实就是那个样子:「马卫东不是也说了么,那人给邬美芳打语音通话的时候,邬美芳跟人家说起话来好像撒娇一样,很享受对方的讨好。 要是真的在发展男女关系,语音通话的时候还浓情蜜意,一扭头就把对方的痕迹都清理了,这不是人格分裂了么!」 霍岩点点头:「有道理。」 「还有,咱们不是也去过了邬美芳家了么,邬美芳家里都有什么,尤其是卧室里头那点东西,你也看到了。」宁书艺继续说。 霍岩摸了摸鼻子,点了点头。 「从这方面来看,邬美芳的个性就不是一个保守被动的姑娘,她是那种会主动取悦对方的人。 但是今天咱们听到的情形是她被人献殷勤,享受对方讨好自己取悦自己的那种感觉。 所以我怀疑,这算不算是邬美芳的一箭双雕。」 「哪双雕?」霍岩问。 「一方面呢,有人追求她,她给自己留了一个备胎,万一她想要巴结的那一位实在是巴结不上,起码不至于两手空空。 另外一方面呢,说不定她自己也是感受到了某种危机感,家里的那些用来取悦对方的东西,也是因为这种危机感而存在的。 所以这种时候,她就需要另外一个追求者的存在,这就相当于心理学上的那个概念——鲶鱼效应。 用一个更年轻更具魅力的‘竞争对手的加入,打破原本死气沉沉缺乏活力的状态。 在自己主动讨好没有办法换回对方更多的心思时,引入这样一个自己的追求者,给原本消极的另外一方带来一定的刺激,用来激发对方的占有欲!」宁书艺说,「这样一来,不论哪一种,对邬美芳来说都不亏。」 「嗯,有道理。」霍岩想了想,觉得宁书艺说的这种可能性的确十分合理,「这样一来,不论是被她讨好取悦的,还是在主动讨好取悦她的,都同样不能排除掉作案嫌疑。」 第三十二章 不速之客 “是啊,甩不掉和得不到,这两种因素的确都能构成作案动机。”宁书艺深吸一口气,冲霍岩摆摆手,“先不想这些!赶紧回去吃饭!我现在可是饿惨了,要是再浪费时间在这里想东想西,那不是辜负了董队早早把咱们赶回去休息的这份心意了么!” “嗯。”霍岩很捧场地点了点头,随着宁书艺的步伐,把脚步也加快了一点。 两个人乘电梯上楼,来到宁书艺家那一层。 霍岩自打搬过来住之后,最初对于到楼下房东宁爸爸家蹭饭这件事,多少还有一点不好意思,但是次数多了之后,脸皮似乎也磨厚了一点,跟着宁书艺过来已经越来越自然了。 宁书艺掏出钥匙开门,刚把门拉开一道缝,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了聂光热情洋溢的说话声。 她皱了皱眉头,心想怪不得方才老妈没空回自己信息,敢情是姐夫又跑来这边招待朋友了? 宁书艺深吸一口气,空气里已经能够闻到宁爸爸烧菜的香味儿,让她肚子顿时又发出了饥鸣。 行吧!他爱怎么招待朋友就怎么招待朋友,自己也不需要陪着寒暄,只管闷头吃饭就行了! 宁书艺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霍岩,心里就更踏实了。 大不了,要是聂光招呼了不止一个两个客人到家里来,她就让老妈装两个饭盒,她到楼上霍岩那边去吃,等家里的客人走了之后再回来。 她今天一天走了足够多的路,说了足够多的话,这会儿实在是精力透支,打不起精神来装模作样扮热情周到了。 宁妈妈听到了开门声,赶忙从客厅过来,一看是宁书艺和霍岩一起回来了,连忙同他们两个打招呼。 “小艺回来啦!小霍,赶紧换鞋,今天家里来客人,晚饭可丰盛了,差不多再有一小会儿就开饭,你们俩累一天了,一会儿多吃点!”她对两个人说。 原本正在高谈阔论的聂光听见了岳母说话的声音,也立刻停止了讲话,跟了过来,一见宁书艺就满脸堆笑:“小艺回来啦?今天姐夫有一个惊喜给你! 我帮你带回来一位老朋友,人家可是专程到家里来看你的呢!” 宁书艺下意识皱了一下眉头,心里没来由的有一种不踏实。 她跟自己这个姐夫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碍于姐姐的面子,表面上和和气气的而已,私下里根本没有半点交集,自己又哪来的什么老朋友是他可以帮忙带回家里来的! 尤其是方才听他跟人家讲话时候的那个调调,分明是充满了讨好和巴结。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聂光这个人,与人结交这方面势利得很,自己身边的朋友一个都得不到他如此热情的态度。 聂光一边说着,一边回头去拉一个人,把那人给推到了玄关口上。 被他拉出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青年,年纪看着和宁书艺相仿,皮肤白白净净,五官也非常英俊好看,一头浓密的黑发,看似随意,但那发型很显然是经过精心的打理。 那人看到了宁书艺,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抬手冲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我的老同学!” 宁书艺一愣,面前的那张脸她很熟悉,不需要回忆就认得出,对方是她初中时候的同学,名字叫做房志扬。 房志扬看宁书艺没有反应,又挥了挥手:“老同学,你不可能是把我给忘了吧?” “不好意思,确实没有想起来。”宁书艺语气很客气,客气之中又带着明显的疏远,对他点了点头。 “小艺,你这是忙糊涂了?”聂光笑得满面红光,一副因为房志扬的到来倍感喜悦的模样,“这不是房志扬么!你们高中一个班的,对吧! 你说这世界是有多小,志扬前些年在国外念书,之后在外面自己创业,最近这一段时间才从外面回来,开始跟着他父亲一起经营公司。 刚巧呢,他父亲的公司跟我们单位是合作伙伴,我们俩一见如故,聊过之后发现他跟你还是高中同学,关系还挺好的!你说这多有意思!” 房志扬也笑得阳光灿烂的:“姐夫,这个我可就得纠正你一下了!这个世界其实很大,我们能够相遇,这完全是缘分使然呐!” “对对对!说得太对了!”聂光一听这话,笑得更灿烂了,“要不还得是你们留洋的高材生呢!这境界就是比我们高! 这话说得对!这个世界那么大,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咱们能够重逢,这绝对是缘分使然!” 宁书艺没有去看房志扬,也没有理会聂光的话,而是穿上拖鞋径直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对宁妈妈说:“妈,我们单位今天还有事,得加班,我就回来拿一下东西,呆会儿你们吃吧,不用等我们。” 宁妈妈愣了一下,扭头看看霍岩:“又加班啊?昨天晚上不是都已经通宵没休息么?手头的事情很重要? 那我现在去厨房给你们装点饭菜带上吧!已经这么累了,要是饭还吃不舒服,那身体要吃不消的!” “没关系,阿姨,不用麻烦了,事情急,我们马上就走。”霍岩回答得一本正经,完全看不出是顺着宁书艺的话随口瞎掰的,“刚接的案子,压得紧。” “哦,那行吧。”宁妈妈虽然心疼女儿辛苦,但也知道她的工作性质就是这个样子的,并没有多想,只是对霍岩点点头,“小霍,帮阿姨照顾着点小艺!” “您放心。”霍岩点点头,一边答应着宁妈妈的嘱托,一边不着痕迹朝房志扬扫了一眼。 刚巧房志扬也正朝他看过来,见霍岩t恤牛仔裤运动鞋,浑身上下看不出什么值钱的名牌,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屑。 宁书艺很快就回来了,聂光见她回来,赶忙开口:“小艺,这工作上的事就这么重要么?你也不是你们单位什么领导,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稍微放一放,老同学重逢,聊几句也行啊。” 宁书艺头都没抬地换好了鞋子,起身看向聂光,微笑着对他说:“姐夫,你的客户你自己好好陪就行,咱们都做好自己的工作!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拉着霍岩出了门,把家门在身后重重关上,发出一声闷响。 第三十三章 安慰 霍岩一言不发跟着宁书艺进了电梯,看宁书艺伸手按了顶楼的按键,表情未变,安安静静站在她身边。 虽然搬过来也有一阵子了,但是白天忙于工作,下了班抽空还要进行体能训练,回来这边霍岩也只是到宁书艺家里蹭饭,然后回楼上休息。 这还是他头一次到顶楼来。 在顶楼出了电梯他才发现,原来这里和之前处理的邓庆蓉案,凶手常君超藏身的顶楼差不多,到了这里之后,还有楼梯继续通往楼顶。 跟着宁书艺一路上去,眼前很快就豁然开朗,原来这里的楼顶被物业设计成了空中花园一样,有水泥贴砖的长条凳,还有一个长廊。 宁书艺走到边上的护栏跟前,那护栏比较高,以她的身高,只能露出嘴巴以上的大半个脑袋在上面,霍岩比她个子高不少,护栏更好拦在胸前。 这会儿外面的天早就黑了,这栋楼比较高,站在楼顶上朝远处看过去,墨黑色的夜幕下,是这个城市里的车流灯海,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去,显得既热闹又冷清。薆荳看書 宁书艺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外面,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如果不是胸口异于平常的起伏,只怕很难有人看出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霍岩也不吭声,望着远处的那一片灯火,眼睛里面忽明忽暗。 两个人这么站了好一会儿,宁书艺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看身边紧挨着自己的霍岩,他的一条手臂就垂在自己身侧,动一下就能把自己扯住的位置。 “放心吧,”宁书艺笑了出来,伸手拍拍他,调侃道,“我不会想不开跳楼的! 你看这护栏的高度,别说是跳楼,我爬过这道护栏都费劲!” 霍岩没有笑,而是看了看宁书艺:“你心情不好?” 宁书艺没有否认,毕竟精神状态正常的人,谁好端端的会大晚上不在家里好好休息,跑到这顶楼上来吹冷风呢! “这可是我无意中发现的好地方。”宁书艺笑着回答,“刚刚入住那会儿,这顶上还有人来活动活动,后来发现地方就这么大一点儿,活动不开,没什么意思,慢慢就没有人来了。 我发现白天上来也的确是没什么意思,但是到了晚上,从楼上远眺夜景,还是挺不错的,尤其是心里头烦闷的时候,在这里呆一会儿就静下心来了。” “这里视野确实不错。”霍岩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宁书艺的耳垂,冰凉。 “太阳下山了外面冷,你要是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可以到我那去,我叫外卖,等你那个叫房志扬的同学走了,你再回家休息。”他对宁书艺说,语气听起来与其说是商量,倒更像是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 宁书艺穿得不多,这会儿确实已经感受到了些许寒意,对于霍岩的提议也没有表示反对:“那要是房志扬一直不走呢?” “那你就在楼上住,我到单位去睡值班室。”霍岩回答得十分干脆,“办法总比困难多,活人不可能被尿憋死。” 宁书艺被他的话给逗笑了,点点头:“行,那咱下去吧!我这肚子确实也饿了! 不以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这是我的基本原则!” 两个人再次坐电梯下去,来到被霍岩租下来的那一套房子,霍岩打开房门请宁书艺进去。 上一次宁书艺过来的时候,霍岩和宁爸爸还在修理这边被损坏的东西,房子里略显杂乱。 这会儿一开门就把宁书艺吓了一跳,感觉好像一不小心误入了营房一样。 霍岩的东西不多,简简单单,家里面的基本家具都是之前宁爸爸置办好的,客厅里小茶几和布艺沙发,还有一把单人靠背椅,这会儿都干干净净。 茶几上一点杂物都没有,沙发上面宁妈妈特意按照她自己品味挑选的蕾丝花边沙发巾也铺得特别平整。 “好家伙,这要是让我妈看到,她得感动坏了!”宁书艺在客厅里转了转,忍不住感慨,“我们全家绑一起都凑不出你一半的干净利索!” 霍岩闷头拿手机订外卖,订单发出去,这才抬起头来,意识到宁书艺在表扬自己,淡淡地笑了笑,示意她随便坐。 宁书艺想了想,坐在了那张单人靠背椅上。 倒不是她客气生分,主要是那沙发巾铺得实在是太整齐了,一丝不苟,连蕾丝花边都格外匀称,让她有一种一屁股坐皱了是一种罪过的错觉。 霍岩也坐了下来,他习惯了后背挺直,因此坐在那里也是身姿挺拔,沙发靠背都显得有些多余了似的。 “饭预计三十分钟之内能送到。”霍岩看了一眼手机上面的提示,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为什么那么讨厌那个房志扬?” 宁书艺不答反问:“你觉得我讨厌他到什么程度?” 霍岩想了想:“说是讨厌,可能是我用词不当,我觉得你是厌恶他,甚至可能有点恨他。” 宁书艺有些惊讶地看了看他:“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我刚才有什么不得体的反应么?” “没有,你表现的很得体。”霍岩看着她,“但是有一点是不一样的。 你平时对所有人,都很暖,唯独方才对房志扬,已经不止是冷那么简单,甚至是一瞬间就结了冰。 能让你拿出这样态度去对待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这么笃定啊!”宁书艺本来情绪的确是不大好的,只是不想愁眉苦脸给别人添堵,这会儿倒是被霍岩的话给勾起了好奇,“你这算不算是因为跟我认识,所以先入为主,立场不够客观啊?” “这不是工作上的事,不需要非得保持客观。”霍岩摇摇头,语气很坚定,“在你和外人之间,我的主观本身就是最大的客观。” 宁书艺不得不承认,这种时候听到这一番话,还真的是有一种莫名被安慰到的感觉。 她也很惊讶,一个像霍岩这样喜怒不形于色,似乎对谁都总是保持着疏离感的人,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安慰人。 第三十四章 校草 “没想到你对我的评价还挺高!”宁书艺忍不住笑着感叹,“还记得当初,有个人嫌我体能素质不够过硬,拒绝跟我一组来着! 当时那人还问了我一个问题,怎么问的来着……?哦,对,他问我,体能条件这么差,当初为什么要勉强自己考警校,当警察。” 霍岩淡然的脸上划过一丝尴尬。 “我那时候确实是武断了。”他忽然显得有一点坐立不安似的,抿了抿嘴唇,决定还是要坦诚一些,“我以为你是一个眼高手低的理论派,就会纸上谈兵,所以才会那么问。 要是可以退回去,我不会再问这种问题了。 以你的脾气,没有什么困难是克服不了的。” 宁书艺摆摆手,对此她倒是看得开:“你不需要帮我圆面子,体能这一块一直都是我的短板,我很清楚这一点。 当初选择考警校,我自己也觉得很勉强,但这是我打定主意一定要完成的目标,那也只能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试一试了。” 说着,她抬手撩起了自己前额的刘海,把洁白的额头露了出来。 霍岩从认识宁书艺开始,她不论是扎着马尾,还是散着,前额的刘海都好像是雷打不动焊死在那里了似的。 这还是头一次见她把额发撩起来。 随即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宁书艺的额角上。 那里有一道伤疤,看形状应该是自下而上的力量造成的一道线型伤口,约有三公分长。 如果不是被刘海的碎发遮住,这道伤疤足够让人一眼就看到。 霍岩皱了皱眉,他的身上也有大大小小好几处伤疤,有惊无险的,又惊又险的都有,但这与他之前屡次执行任务有关。 宁书艺一个女孩子,读警校当警察,也没听说在什么行动中负过伤,为什么会有这么长的一道伤疤?还是在额头上? 他看着宁书艺,想要开口问她头上的疤到底是怎么留下的,话到嘴边,心里又想起了那天两个人在体育学院运动场上宁书艺说过的话,便又忍了下来,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等着。苏丹小说网 宁书艺把刘海重新放下来,用手指扒了扒,那道疤又重新被碎发遮住,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了。 “我这刘海儿是不是还行?”她笑着对霍岩说,“从高中到现在,我就没敢换过没有刘海的发型,所以我爸妈到现在还没发现这道疤呢。” 高中?霍岩眉头又皱紧了一点。 宁书艺怎么看都是一个乖巧的女孩儿,让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一个女孩子,高中的时候怎么会在自己额头上开这么长一道口子。 那年宁书艺高二。 作为当时班级里面成绩稳定的学霸苗子,又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斯斯文文的宁书艺向来都有着不错的同学缘,各科老师也都很喜欢她。 一个平常的下午,自习课的时候,班主任把她找到办公室,让她帮忙给班里的一个后进生辅导功课。 宁书艺如果知道这件事能够给她之后的生活带来那么大的影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这样的要求。 只可惜,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宁书艺对这一切都无知无觉。 所以,她答应了下来。 需要她帮忙辅导功课的那个后进生,虽然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学习态度也并不端正,总是在上课的时候趴在桌子上蒙头大睡,但是模样却长得非常帅气,个子很高,家里面的条件也不错,从头到脚都是名牌。 这样的一个男生,很容易就让人忽略掉了他的学习成绩,被学校里的其他同学奉为校草,喜欢他的人数不胜数。 宁书艺找到他,说老师要让自己帮忙给他辅导功课,校草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很快就答应下来。 于是每天放学之后,宁书艺都会留下来给他补习一个钟头。 她是一个做什么事都很认真的人,要么不做,如果决定要做,就必须尽力而为。 所以每天放学之后,她都会很认真的给校草讲题,确保他有听懂自己的讲解,争取早点成绩有进步,或者哪怕只是学习态度能够端正起来,自己也就能和班主任交差了。 只不过她是这样想的,另外一个人却不这样理解。 校草是一个自恋又自负的男孩子,他虽然也知道辅导功课这件事是班主任的委托,但依然认定宁书艺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下来,必然是因为自己那过于强大的魅力。 这个漂亮的学习委员一定是单恋自己,所以才会利用这样的机会跟自己独处! 尽管校草的想法毫无依据,但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的,一旦认定了自己的推测,就会寻找各种蛛丝马迹来证明那就是事实真相。 于是宁书艺把碎发顺到耳后的动作,眨眼睛的频率,甚至若有所思的皱眉动作,都变成了她单恋校草的“铁证”。 在认定了证据确凿之后,校草也飘了,被漂亮姑娘喜欢,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但是作为一个学渣中的战斗机,被学校里出名的好学生喜欢,并且这个好学生长得还很漂亮,那这就足够满足人的虚荣心了。 于是校草决定,作为一个男人,他应该主动一点,在接收到对方的暗示之后,率先勇敢的向前迈一步。 在之后的辅导时间里,他的态度也就从最初的人在魂不在,变成了一脸戏谑,见缝插针地寻找一切机会,同宁书艺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笑话,把两个人之间的话题往暧昧的方向引。 宁书艺起初只是觉得他很无聊,八成是不愿意被辅导功课,所以才故意捣乱,所以对于那些有些下道的玩笑话也只是充耳不闻,不加理会。 没曾想她的不理会,却让校草当成了欲拒还迎,半推半就,几次三番之后,便不满足于嘴上讨便宜,开始偷偷动手动脚起来。 这下可把宁书艺吓坏了,她又急又怕,书包都没拿就夺门而出,之后便再也不肯帮校草补课了。 高二的孩子,不过十七岁上下,宁书艺张不开口把校草过分的言行转述出来,班主任不明就里,只当是宁书艺是觉得耽误时间,影响学习,不想补就算了,大不了她再找别人。 但是校草那边却并没有这么坦然的接受这样的事情发展。 第三十五章 恼羞成怒 之后的一段时间,校草会找各种理由去和宁书艺说话,宁书艺不愿意理会,极力回避。 校草之前的言行举止让她打从心里产生了一种不适,本能的排斥和对方打交道。 校草之所以是校草,自然是因为众星捧月给捧出来的,哪里碰过这种壁,一开始还只是不甘心,后来便多少有了一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终于在一天放学之后,校草跟在宁书艺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同她没话找话,都被宁书艺置若罔闻,不加理睬之后,这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恼羞成怒了。 他指着宁书艺的鼻子,骂她给脸不要脸,还当自己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么,这么能拿乔!要是再这么无视自己,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宁书艺没有理他,绕过去大步流星继续走,权当是走在路上被一只流浪狗追着咬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就这样又过了一段时间,她渐渐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宁书艺算不上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只不过是不太喜欢跟其他人凑在一起唧唧喳喳,有空的时候更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翻书看。 即便如此,她还是断断续续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都是与自己有关的。 学校里的学生口口相传,说宁书艺喜欢校草,单恋对方,为了追求校草,博得校草欢心,每天放学都留下来不肯走,非要缠着校草,给他辅导功课讲题目。 而校草对于她的追求,目前是一种不太明朗的态度,一方面是觉得宁书艺不够漂亮,不大符合自己找女朋友的标准,另一方面又觉得对方毕竟是个学霸,被学霸倒追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更何况宁书艺利用辅导功课的借口死缠烂打,校草躲也躲不开,原本没有心思也慢慢有些动摇了。 这个说法很快就得到了旁人的证实,有人说做完值日离开的时候,确实有看到过宁书艺和校草两个人在教室里肩并肩坐在一起,离得很近,桌上倒是摆着习题册,只不过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讲题就无从得知了。 宁书艺听到这样的说法,感觉十分无聊。 与她关系好的同学私下里倒也有一两个偷偷问她是不是真的想要追校草的,宁书艺否认了,说自己对校草也好,谈恋爱也好,都没兴趣。 可是她们又好像并不是十分相信她的说辞,反而以为宁书艺在害羞否认,转而讨论起来校草长得有多帅的话题。 于是宁书艺便连解释都懒得再去解释,想着清者自清,越是解释反而越描越黑,反正自己恨不得躲着校草,明眼人稍微留意一下都能看得出来。 这样的话,只要过一段时间,周围的人自然就看得明明白白,这种不着边际的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这么想着,她就没有继续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该上课上课,该做题做题,每天埋头于自己的事情。 没想到,在平静了一周左右之后,她便又遇到了另外一桩意想不到的突发状况。 那天放学,校草早早便离开了教室,宁书艺轮到做值日,打扫完卫生锁好门窗,正准备离开,在走廊里面便被学校里的几个女生堵住了。 那几个女生宁书艺并不认识,应该都是外班的,不过看着倒是眼熟,好像平日里都不怎么好好上课,经常看到她们化着妆,靠在学校附近的超市门口,一边咬着棒棒冰,一边嘻嘻哈哈唧唧喳喳。 那几个女生半推半挡的把宁书艺推到了卫生间里面,为首一个眼睫毛上刷着睫毛膏,好像一条条苍蝇腿一样的女生用手指头戳着宁书艺的肩膀,告诉她,以后离校草远一点,不许再继续纠缠他! 宁书艺觉得好气又好笑,告诉她们,是她们想多了,自己对校草没有半点兴趣,别说是纠缠,躲都躲不过来。 她们如果喜欢,那就尽管去追好了,不用担心自己会给她们造成什么影响。 几个女生被她这种态度刺激到,开口骂她假清高,说说校草亲口承认了她的纠缠,说因为宁书艺的痴缠,让他感到很有压力,也很痛苦。 宁书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想再跟这几个没头没脑的女生浪费时间,拨开她们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想要离开,但是那几个人却并不肯善罢甘休。 她们把宁书艺的态度当成了一种挑衅。 不知道是谁先咒骂了一句,那几个女孩儿迅速利用平日里一起厮混养出来的默契,做出了一个决定——她们要撕了宁书艺的衣服作为羞辱,让她衣衫不整,让她丢人现眼! 到时候看这个骄傲的白天鹅一样的学霸女生还怎么在别人面前装清高! 宁书艺做了十几年的乖孩子,哪里遇到过这样的阵势,惊恐之余不忘拼命抵抗。 撕扯的过程中,不知道是谁猛地推搡了她一把,宁书艺重心不稳,歪歪斜斜地摔倒过去,刚好撞到了一旁的铁架子,架子尖锐的棱角顿时便划破了她额角的皮肤,鲜血从伤口之中涌了出来,顺着脸颊流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那一番撕扯,让宁书艺的血液流动格外活跃,伤口里流出来的血迅速染红了她的半张脸,顺着下巴滴落在校服,看起来颇有些骇人。 那几个女生虽然说平时摆出一副多么见过风浪的模样,大体上也是强装出来的,方才仗着人多势众凶得很,这会儿一看宁书艺的模样,顿时就被吓坏了。 她们以为宁书艺伤得很重,说不定是撞到眼睛,撞瞎了!那这样一来,她们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人再一次展现出了极高的默契,几乎可以说是不约而同地落荒而逃,把满脸是血的宁书艺一个人留在了卫生间里面。 宁书艺讲到这里,停了下来,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她也早就不会再因为当年的事情留下任何的心理阴影,可是这还是她经历了这一切之后的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原原本本的把整件事情回忆了一遍,一时之间有些唏嘘。 第三十六章 小算盘 霍岩在前面听到校草的纠缠和恼羞成怒时,眉头就已经皱了起来,等听到后面的时候,眉心已经隆起了一个大疙瘩。 「你一个人被丢在那里,后面怎么处理的?」霍岩问,其实他已经大体猜到了一点,毕竟宁书艺说过,她父母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她额角的这道疤。 宁书艺笑了笑:「我当时觉得火辣辣的,很疼,也吓坏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用冷水把脸上的血洗了洗,在附近找了个诊所,让医生帮我看了看。 医生以为是我不小心滑倒摔伤的,帮我检查伤口,发现并不算深,不需要缝针,于是就消毒清理了一下,帮我贴了块止血敷料就可以了。 那会儿我爷爷身体不好,我爸我妈几乎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上班之余尽量挤时间去照顾老人,我怕这个节骨眼儿让他们知道了要担心,就在附近找了个理发店,剪了刘海儿,然后才回家去。 趁着他们还没有回家的功夫,换洗了弄脏的衣服,简单洗漱就回房间去,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趁着他们还没起,就去了学校。 这么躲了好几天,一直到伤口结痂了才松了一口气,不需要贴着止血敷料就不担心被他们看出来了。 不过可能因为我是瘢痕体质,特别容易留疤,就这么着,到底还是留了一道印子。」 宁书艺有些无奈地摊手耸了耸肩。 霍岩听了她的话之后,眉头并没有松开一点,依旧紧紧皱着:「我问的不是你怎么处理的伤口,是怎么处理那几个女生,还有房志扬!」 说完之后,他又忍不住冷哼一声:「猴里猴气,站没站相,他算哪门子校草!」看書菈 宁书艺忍不住笑了出来。 讨厌房志扬是一回事,但平心而论,房志扬的样貌真的没有那么不堪,本来皮囊生得还挺标致的那么一个人,到了霍岩的嘴里简直就好像是花果山上孙大圣的玄孙一样! 「我能怎么处理他们!难道你指望从我嘴里说出来,我怒从心头起,去把他们那几个欺负过我的人都给修理了一顿,出了一口恶气?」 宁书艺笑道:「我要是有那样的能耐,这件事的始末不就都大不相同了么! 我没有什么能做的,就是第二天顶着那道疤若无其事到学校去上课,看到那几个女生的时候,还有看到房志扬的时候,我就死死盯着他们,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一直到把他们都给盯毛了,之后见到我都老远就避开为止。」 霍岩哼了一声,没有接话,脸色依旧不大好看。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他过去一向排斥与人建立起某种交情,一直习惯于保持安全距离。 宁书艺是第一个靠近他却又不给他造成任何心理负担的人。 她总是很敏锐的察觉到身边人的心思和情绪,很会理解别人的感受,但是又总是那么云淡风轻,让人和她打交道的时候,就好像乍暖还寒的春天里,坐在玻璃房里面晒着暖融融的太阳。 他一直以为这种性格都是源于她那幸福的家庭,只有蜜罐子里泡大的人,才会有这样的性格。 却没曾想,原来是自己狭隘了,这姑娘才不是什么未经风雨的温室小花。 宁书艺看他阴沉着脸没说话,开口问:「怎么了?想什么呢?」 「你姐夫最好和房志扬他爸爸的公司能够合作愉快,日久天长,跟这个人一直保持联系。」霍岩开口说。 「然后呢?」宁书艺看着他。 「早晚有一天帮你把这个仇报了。」霍岩语气平静地就像自己在说要下楼吃个饭一样,不过他那掰得咔咔作响的手指关节却听起来那么的杀气腾腾。 「别!可千万别 !」宁书艺觉得霍岩的表情有点认真,认真到让她心里有点紧张的程度,连忙对他摆摆手,「房志扬确实是很垃圾,但是因为这种人违反纪律,得不偿失,不值得! 当初房志扬算是借刀杀人吧,利用他的追求者,还有风言风语,让别人去攻击我,替他出气。 但是他虽然是整件事的根源所在,但是却连教唆怂恿都算不上,只能从道德层面去谴责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能够处罚他的办法。 当年都没有,现在就更没有了!违反刑法的犯罪行为尚且还有一个追诉期,更别说这种道德层面上的东西了!」 「放心吧,我没那么傻。」霍岩摇摇头,「他确实不值得我违反纪律,但是让人吃苦头的法子有很多,不一定都得有人受罚,总有一种适合他的。」 宁书艺摆摆手,倒也没再多劝什么,刚刚听完自己的遭遇,情绪到了这个高度上,这会儿劝什么霍岩也不一定能听得进去。 反正两个人天天打交道,自己盯着点儿就是了。 「其实今天见到房志扬,只不过是勾起了那一段让我想起来就产生心理厌恶的记忆罢了。 我其实更好奇的是,聂光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宁书艺轻轻叹了一口气,「是为了报复我,所以故意把房志扬找来恶心我? 还是真的在跟房志扬的父亲那边合作,为了自己的业绩,不惜把我给推出来‘卖了?」 「你姐夫为什么要报复你?」霍岩经过这一段时间,其实也已经看出来了一些端倪,尤其是宁书艺虽然和姐姐感情很好,却并不喜欢自己那个姐夫的这一事实。 「本来我也没有什么直接证据,结果楼上那几个用假身份租房子的租客在把房子搞得一团乱之后,聂光第一时间跳出来吓唬我爸妈,说这样的租户多了去了,下回保不齐会不会遇到比这还糟心的。 那话说来说去,都是想要让我爸把这套房子卖了,到了这种程度,如果我还听不出来他那小算盘打了个什么节奏,那可就太迟钝了。」 霍岩对于聂光怂恿宁爸爸卖房子的这件事还是有印象的,他当时就是因为看出了宁爸爸的不情愿和为难,才会开口提出要把这间房子租下来的。 而从当时这两个人的反应来看,宁爸爸很显然是大松了一口气,而宁书艺的姐夫聂光脸色却是难看极了。 「他想要那笔钱?」霍岩忽然顿悟。 第三十七章 底线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聂光这个人,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明明不管是天赋还是能力都平平无奇,偏偏就自信得莫名其妙,还自视甚高! 他总觉得自己比别人都强,所以方方面面都必须压别人一头,彰显优越感。 之前那一阵子我就总觉得我姐回家之后,有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好像为什么事觉得难以启齿,心里犯难。 反倒是聂光,以前也没觉得他回来这么积极,最近倒是一反常态,不仅常来常往,还连楼上房子的出租都关心起来,我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果然,后来他拐弯抹角了半天,终于说到了他想要创业的事情。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创业总还是需要有启动资金的,我爸妈并不是很赞成他的这个想法,没有给他一个特别积极的回应。 打那之后,他倒也没再提这一桩,但是随后不久,楼上就开始折腾起来了。 早先我就觉得我爸上一次租房子的过程有点奇怪,加上后面的这些,就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霍岩和聂光见面的次数不算多,只打过那么几次照面,远远谈不上了解,只不过是从表面的言谈举止方面印象并不是特别好。 他觉得宁书艺这个姐夫几乎是把自己的算计都贴在了脸上,眼露精光,而宁书艺的姐姐在丈夫面前也莫名显得有那么一点唯唯诺诺。 姐妹两个人虽然模样生得有那么几分相像,性格气质方面却是天差地别一样。 “你姐姐和你性格差距不小。”他对宁书艺说。 宁书艺苦笑着说:“确实是不太一样,我的性格多少有那么一点表里不一,但我姐就是彻头彻尾的好脾气温柔小女人。 她就是脾气太好了,所以事事处处被聂光吃得死死的。”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 霍岩毕竟是外人,还是个异性,有些事情她自然也不好挑明了说。 原本姐姐宁书悦就不是个强势有主见的人,再加上和聂光结婚到现在,两个人从最初筹备着要孩子,一直也没有动静。 虽然说所有人都默契的不提这件事,但明显能感觉到姐姐有一种气短的示弱。 宁书艺按下不提的这部分“不足与外人道也”的事情,霍岩这个外人本来也并不是很在意,他这会儿视线依旧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宁书艺额角的那一道疤上。 “你当时,应该觉得特别害怕吧?”过了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问。 宁书艺脑子里正捉摸着聂光是怎么和房志扬扯上关联的,忽然听到霍岩问自己,还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便坦诚地点了点头。 “简直怕极了。”时隔多年,再提起那一段经历,她的感受早已经不是那个时候,多少有了几分云淡风轻的味道,“不过为了不认怂,那会儿我装得还挺淡定的,就是每次去厕所都还是悄悄挑人多的时候去,要是只有我自己,就会觉得心慌。 刚好那时候有一天晚上回家的时候,看到新闻上播了一个女警勇擒歹徒的新闻,新闻上说,那个女警不但追着歹徒跑了恨不得二里地,把歹徒差一点累吐了,更是在对方负隅顽抗的时候,干脆利索一招制敌。 那一瞬间,我就感觉好像突然之间面前的路就多了一束探照灯,有了方向。 只不过我自己体育有多烂自己知道,打那之后除了学习以外的时间,我都会尽量给自己安排有针对性的锻炼,有点孤注一掷的味道。 好在后来在那几项体能测试里,我的成绩虽然是低空飘过,也总算是合格的,最后才能顺顺利利进入警校,之后又当上了警察。” “你很了不起。”霍岩看着她,黑眸里隐隐有些涌动的情绪,“你没有被那些人打败,反而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宁书艺刚要开口,就听霍岩又继续说:“不过你的体能加训还得继续,不能放松。 除此之外格斗技巧也要加强,不光在工作当中能更好的的保护自己,以后真遇到谁挑衅你找人你,你就给他点苦头吃吃!” 第三十八章 加班 这话,似乎是在说宁书艺经过当初那一番经历之后的领悟和感慨,又似乎意有所指。 霍岩看着宁书艺,无声地笑了,点点头:“懂了。” 大约到了晚上九点多,宁书艺觉得困乏得厉害,估摸着聂光他们也不大可能没皮没脸的在别人家赖到这么晚,这才下楼回家去休息。 回到家的时候,果然人早就已经都走了,只剩下宁爸爸和宁妈妈在客厅里面看着一部吵吵闹闹的家庭剧。 见是宁书艺回来了,宁爸爸连忙起身去厨房:“闺女回来啦!爸今晚儿做了可多好吃的,特意给你留了一份!你等着,我去给你热热!” 宁书艺本来想说自己吃过了外卖,这会儿一点都不饿,但又怕辜负了爸爸的一番心意,便笑吟吟地应了一声。 宁妈妈拍拍自己旁边的沙发,示意宁书艺坐过去,有些心疼地拉着女儿端详了一番:“你这昨天一宿没睡啊?瞧这黑眼圈! 都这个点儿了,方才也没见你回来,我和你爸还担心呢,说这会不会又熬一宿,这么连着熬身体吃不消啊! 你先坐着歇会儿,一会儿赶紧吃口东西,然后就早点休息!” 宁书艺应了一声,貌似随意地问:“聂光怎么把客户给带咱们家里来了?” 宁妈妈有些无奈地看一眼小女儿,知道她向来不喜欢自己这个姐夫,所以当着姐姐的面还能给几分面子,私下里就连装都懒得装了。 “估计是想巴结人家吧,听说他合作伙伴的儿子特别挑嘴儿,外面一般的大厨手艺都没有办法让人家满意,所以就想着带过来,你爸手艺好,给做几道私房菜什么的。”她对宁书艺说,“结果没想到到咱家一聊起来,发现那人跟你还是同学来着!” 宁书艺呵呵一笑:“口味那么刁钻,也没见饿死,不也长这么老大了么!” “估计就是不知道怎么打人家溜须好了!”宁妈妈也觉得这样的说法听起来过于矫情,“你那个同学过去跟你关系怎么样? 你回来之前,听他们两个聊天的那个意思,好像你们还挺熟,不过看你进家门之后那个反应,又好像不太像那么回事儿。” “不熟,就是一个班而已,都没说过几句话。 以后别让他再把人带回家里来了,我爸是退休了在家里发挥自己的兴趣爱好,不是在家里给谁做私厨的。”宁书艺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带了过去。 “嗯,放心吧,妈心里有数儿。”宁妈妈点点头。 吃过了东西,宁书艺就洗漱休息,准备养好精神投入到第二天的工作当中去。 不过等她真的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晚上一进家门迎面看到房志扬那张脸的画面就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之中,让她瞬间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适感便冒了出来。 宁书艺翻了个身,把脸往枕头里面拱了拱。 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遭遇对自己的影响居然还残存着。 虽然在那一段无妄之灾里,她用倔强伪装出来的强悍和满不在乎,震慑住了那几个女生,她们后来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也没敢再有什么过激举动,最后所有的风言风语也终究因为无的放矢,逐渐没了动静。 甚至自己还因祸得福的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目标和价值所在。 但是那些曾经受到过的惊吓和伤害,还有孤立无援和百口莫辩,就像是一道疤,一道凸凹不平、虬结狰狞的疤,只要看到了它,受到伤害时候的那种感受,就又会如同魅影一样,阴魂不散般卷土重来。 如果不是今天在家里突然又见到了房志扬,宁书艺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早就把过去那一页彻底翻过去了。 她忽然想起之前常君超案收网的时候,霍岩状态的异常,想到了那个在运动场上一圈一圈发泄似的狂奔的身影,想到了他平日里对旁人总是不远不近保持着疏离的态度。 霍岩那天晚上说自己没有家人,对于这一点,宁书艺也不确定他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在说起话。 只不过有了今天自己的这一番心绪之后,她也意识到一个问题。 当一个人真的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事伤到了的时候,没有亲身经历和感受过的旁人总是会轻描淡写的劝别人放下,向前看,而这种劝慰又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如果说自己之前的那一番经历等于在自己的心里面留了一道疤的话,那霍岩今时今日的性格和态度,似乎是被他曾经的经历给流放了。 他就在人群中,却又好像置身于孤岛。 宁书艺翻了个身,叹了一口气。 不是一点小事轻易落下的心结,也不会那么随随便便被打开,希望自己真的能帮得到他。 第二天一早,宁书艺一起床就看到手机里面前一天霍岩发给自己的信息,说他已经先去局里了,两个人到单位再碰面。 瞄一眼发送时间,竟然是在凌晨! 这个家伙在自己回家以后,到底琢磨了些什么,竟然觉都不好好睡,大半夜跑去单位加班了?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宁书艺早饭都没吃,装了几个宁爸爸早上热好的包子就出了门,等她风风火火来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很多人都还没到,霍岩办公桌跟前,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有人进来,他回过神,看到宁书艺,冲她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虽然这样的反应不算多么热情,但是在霍岩这里已然是相当特殊的对待了,毕竟其他人连这都没有过。 “给!”宁书艺带来的包子是两份,她拿出一份递过去,“大晚上不睡觉,一个人跑来加什么班? 当心我跟董队举报你!让董队罚你休假!休假期间不许工作不许运动,只能睡觉吃饭看电视!难受死你!” 听她咬牙切齿地把休假的舒坦说得好像酷刑一样,霍岩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接过包子,道了声谢,然后对她说:“我昨天晚上琢磨出一个之前被忽略掉的东西。” 第三十九章 短信 “是什么?”宁书艺咬一口包子,说起话来略有一点含混不清。 “短信。”霍岩也没有客气,一边说,一边一口把半个包子都塞进嘴里,大嚼起来。 看得出来,这家伙在单位窝了半宿,不光没睡,估计也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看起来已经饿扁了。 宁爸爸的手艺实在是没话说,饿了小半宿之后,吃上这样一个热乎乎、香喷喷的肉包子,霍岩觉得整个人都瞬间舒坦了很多。 宁书艺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揣度,等霍岩那半个包子咽下去,才开口有些疑惑地问他:“你半宿没睡,就是因为想到了要查邬美芳手机里面的短信?” 霍岩摇摇头:“刚好相反,是因为睡不着,所以偶然之间忽然想到,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短信来跟其他人联络,短信息里面基本上都是一些广告。 所以邬美芳的手机咱们拿到之后,关注重点主要都集中在各种社交软件上,短信反而只是大略扫了一眼,没有特别留意。 反正也是睡不着,索性就到局里来了。” “为什么会睡不着?”宁书艺问。 她因为前面都没有怎么休息,所以前一天晚上睡得特别沉,虽然说每个人的精力略有差异,但毕竟都是肉包着骨头的身体,抗疲劳的程度也是有限的。 就算是个机器,都还得按时充电呢,更何况是个人。 “是不是我昨天晚上说的事情让你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了?”宁书艺有些担心。 “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回忆。”霍岩摇摇头,“你说的话确实给我带来了一些触动,但不是不愉快的。” 宁书艺点点头,看霍岩似乎也没有打算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跟自己说他的触动到底是什么,或许是时间地点不合适,或许是他自己还没有想通透。 总之既然他不说,宁书艺就也不问,两个人三口两口把手里的包子吃完,重新投入到新一天的工作当中。 “我昨天忽然想到,因为我们所有人都默认现在没有人使用短信来传递消息,短信收到的都是广告信息,就好像是一个垃圾站。 那万一那‘垃圾站’里面真有‘宝贝’呢? 然后我就发现了这个。” 他把已经打印出来的资料推到宁书艺的面前。 宁书艺拿过来一看,发件人不是那种寻常比较多见的系统号码,而是一个手机号,并且不止一次给邬美芳发过信息,而是陆陆续续发过几次。 “这个号码发送的信息,夹在很多条广告中间,不仔细看也很不起眼,但是仔细看看就发现不太对劲。”霍岩指了指上面的短信内容。 宁书艺看了一下,那条短信的内容倒是很短,就一句话——“尊敬的邬女士/先生,您预订的商品《远大前程》已经到货,确认取货请发送‘y’,取消预订请发送‘n’,祝您生活愉快!” 在那条信息下方,是邬美芳回复的一个大写字母“n”。 信息的发送时间是在邬美芳出事前几天。 这么一条信息,夹在那一大堆的广告当中,的确是并不起眼,如果不是一个手机号码发送的,乍看起来就和寻常的系统推送广告没有任何区别。 “邬美芳的家咱们去过,她的个人物品也基本上都看到过了。”霍岩说,说起这个话题又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了那天在那套房子里面看到的情景,眉头忍不住又皱紧了几分,“你觉得她像是一个喜欢读书喜欢学习的人么?” 宁书艺摇摇头:“虽然说咱们对邬美芳完全谈不上了解,但是在她家里面确实是连一本书都找不到。” “《远大前程》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读着玩儿,看个乐子的那种书,这是其一。”霍岩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这本书作为一本名著作品,不是新书,不是畅销书,能够卖断货,需要预订才行,这高低是说不过去的。” 这倒的确如此,《远大前程》这本书宁书艺还是上中学那会儿看的,故事固然是一个文学价值极高的故事,只不过的确不是娱乐属性的那一类读物,这许多年来不同的翻译者、不同的出版社也推出过许多不同的版本,卖到断货需要预订,简直是天方夜谭。 “还有就是这个发短信过来的手机号码。”霍岩对宁书艺说,“现在就算是去商场买东西,联系售后,现在也都习惯于加个微信,哪里还有人会给人家的手机号码发信息过去了! 要真的就只有一个手机号码,也是打电话过来通知一声,这样不是更直截了当!” 宁书艺点点头,看了看在那条短信前前后后收到的一些信息,那几天应该是赶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促销活动,邬美芳的手机收到了许许多多的广告促销短信。 而那条信息夹在其中,因为乍看起来措辞十分类似,估计就是这么被遗忘掉了,没有删除。 “微信上的信息删除掉了,还能想办法恢复,那些通讯公司提供的短信服务,只能查到发送信息的时间记录,却没有办法掌握具体的内容。” 霍岩皱着眉,这件事似乎让他有些想不通,所以有些困扰:“邬美芳和这个发信息的人,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她想要让外人没有办法掌握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沟通内容,只要每次发送完了之后及时删除,就没有人能够掌握到这些。 这样一来,这种《远大前程》的暗语就显得画蛇添足。” “除非,邬美芳身边有人不允许或者不高兴她跟这个手机号码的持有者来往,并且这个人还有便利条件随时随地抽查邬美芳的手机。 所以邬美芳用这种即便一不小心看到了也不一定会当回事的方式,确保自己跟对方的来往不被自己的身边人发现。”宁书艺推测道,“现在也算是很有收获,起码你发现了这个手机号码,我们可以获取到机主信息。 第四十章 健身教练 想要弄清楚机主身份倒是并不难,等到通讯公司那边上班了之后,霍岩便通过那头很快将那个号码的机主身份查了个清清楚楚。 机主名叫夏世龙,身份信息显示此人今年二十六岁,外地来w市人员,无案底。 这个人的背景可以说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瑕疵,只不过再调查一下,他们很快就发现这位夏世龙从事的职业与图书销售没有半点关联。 他是一位个体经商户,名下注册经营着一家健身工作室。 宁书艺确认了一下地址,发现距离公安局也不算远,两个人在接下来的安排上一拍即合,决定眼见为实,到那个健身工作室去看一看。 他们开车按照地址来到那间健身工作室所在的综合写字楼,把车停在门前的停车场,下车一抬头,宁书艺就忍不住笑了。 她伸手朝前面大门上方指了指:“瞧,《远大前程》的暗号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霍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大楼正门的上方,有四个硕大的字——“远大中心”。 “所以说,那短信应该是试图约邬美芳到这边来见面的,如果邬美芳觉得方便,回复y,不方便就回复n,这样一来两个人都明白彼此是什么意思,万一不小心没有及时删除,被旁人看到了也证明不了什么。 毕竟是约定好的暗语,就算有人用邬美芳的手机号码拨回去询问,对方应该也是能够应对自如的。”宁书艺看到这栋大厦的名字之后,对于之前他们的这个判断已经十分笃定了。 霍岩哼了一声,表情淡漠之中又夹杂着几丝轻蔑和不屑。 以他的个性,对于这种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举动,自然是十分看不起。 两个人进去找了电梯上楼,这大厦位置属于不好不坏,健身工作室所在的这一层也是什么都有,那环境让宁书艺都忍不住想起了之前办过的案子里,王雨洛经常光顾的那个“真心话大冒险俱乐部”。 不过这里还不如那个地方繁华,一层楼都没有什么人,安安静静的,长长的走廊走了一半的时候,看到前面走廊尽头处有一间大门敞开还透出光的场所,有节奏铿锵的音乐声隐隐传出来,门旁有个立牌,似乎是一个身穿健身服装摆造型的男人,一只手指向那扇敞开的门方向,旁边还有健身工作室的名字。 第四十一章 极力撇清 小伙子也感受到了那凛冽的目光,朝霍岩看过去,被他盯得心头猛然一紧,回过神来,连忙也热情地对霍岩笑了笑,说:“哥,你们是一块儿来的吧? 我一看你这身板儿,就知道你肯定是常年健身的行家,就这肌肉线条,不是一天两天能够练得出来的。 你这么专业,应该是不需要别人指点,不过有什么想要了解的,也尽管问我!” 霍岩淡淡移开目光,没有回应他的话。 宁书艺打量了他一番,问:“你是夏世龙夏教练?” 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报出自己的大名来,小伙子愣了一下,略微有一点迟疑,抓了抓后脑勺,笑了:“啊,对,我是啊!……怎么……我现在都已经打出名号来了么?” 他这话很显然是带着疑惑的自我调侃,宁书艺也跟着笑了笑:“是啊,我们可是经人推荐,特意过来的。” “哟!是嘛!”夏世龙听她这么说,显得十分开心,“谁推荐你们来的?老带新那肯定得有优惠,回头你们要是来这里健身,我给你们打折!” “是邬美芳推荐我们来的。”宁书艺笑眯眯地说,“她向我们极力推荐你,说你特别专业,这边设备也好。 她把这边夸得这么好,我们就忍不住想要过来看一看了。” 听了她的话,夏世龙的脸上明显露出了诧异,似乎对这个说法感到非常惊讶,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紧接着,他看向面前两个人的眼神里面也多了几分疑惑和猜测。 见夏世龙只是表情复杂地看着自己不说话,宁书艺也假装看不出来,继续若无其事地询问:“说起来,你和邬美芳是什么关系啊? 据我所知,邬美芳可是从来不给身边的人推荐任何东西,偏偏就只有这个健身房,是她极力推荐,就差没亲自拉着人一起过来了,我觉得你们俩的关系肯定是挺不一般的吧?” 夏世龙眼神闪烁了一下,并没有回答宁书艺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们认识邬美芳?你们跟她又是什么关系啊?是朋友,还是同事什么的?” “我们跟邬美芳是什么关系,这对于你跟邬美芳是什么关系的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什么影响么?”宁书艺又把这个被夏世龙抛回来的球给打了回去。 夏世龙一愣,估计是觉得对方有点难缠,他又不想拉下脸来得罪人,于是改口笑着说道:“嗨!你瞧咱们这天儿聊的,都快变成绕口令了! 我跟邬美芳还能是什么关系,她最开始是我会员,后来认识了,熟了,就算是朋友呗! 她最开始到我这里来就是自己锻炼锻炼,后来对健身有兴趣了,就干脆办了个会员,让我带着她举铁,雕塑身材。 她练得还挺好,前阵子我还说她进步挺大。 看来是她自己也挺满意的,所以才会这么热心帮我推荐! 不是我自吹自擂,我这里虽然会员人数不如人家大健身房多,但是胜在环境好,我也有精力逐个指导,所以经常有老会员帮我介绍朋友过来。” 说完,他可能也觉得自己这一番话多少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赶忙又补充说:“我方才其实就是问一问,看看你们跟她什么关系,一般同事点头之交,和她的好朋友亲戚什么的,那我给的优惠可能也不一样。 不过咱今天话赶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就当你们跟她是好朋友,你们先体验体验?要是想要入会的话,我肯定给你们打最佳折扣!” “邬美芳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是一个有运动习惯的人,更别说是经常进行力量训练的那种了。”霍岩面无表情地开口,一句话就戳破了夏世龙方才的说辞。 邬美芳的尸体被送去尸检的时候,法医就已经有了结论,虽然她身材苗条,但是胜在骨骼细小,浑身上下肌肉都十分欠发达,明显是一个完全没有运动习惯的人才会有的身材。 所以霍岩说这话的时候也特别笃定。 夏世龙一愣,表情也微微发生了变化,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容消失不见,眉头也拧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他带着几分怒意盯着霍岩,两只手攥着拳垂在身侧,一个肩膀微微向前,下意识摆出了一副防御的姿态,“你跟邬美芳很熟么?你俩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在这里开口闭口谈论她的身材?!” 他语气里带着怒意,似乎霍岩方才的话冒犯到了他似的,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几分。 “轻量级举铁选手”攥着小哑铃的手悬在半空中,眼睛透过镜子朝这边直瞄。 跑步机上的那位也悄悄降低了速度,后来干脆把跑步机停了下来,换到了一旁的健身单车上,一边不慌不忙地踩单车,一边悄悄往这边瞥。 看夏世龙的架势,如果霍岩再回答出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答案,他就的手可能就要伸过去揪住霍岩的衣领了。 但是霍岩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愤怒一样,并不理会夏世龙的询问,开口又问他:“你上一次见到邬美芳是什么时候?” 夏世龙腮帮子的肌肉都支棱起来了,估计也是气得够呛,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跟我会员的正常私教课,还需要跟谁报备么? 你们根本就不是过来咨询健身的吧?存心来捣乱的对不对? 走!你们赶紧走!我这儿是正经健身的地方,不是你们跑到这里来捣乱挑衅的! 我会员还在这边健身,你们有什么事儿,有能耐,私下里找我!别在这儿打扰别人,影响其他人健身!” 见霍岩不为所动,夏世龙的火气似乎更盛,伸手想要去推他,才刚把手伸出去,就看一旁的宁书艺不紧不慢掏出了一个证件,在自己面前打开来。 夏世龙下意识朝那证件看过去,发现竟然是一个警官证,上面的照片不是别人,正是这个看起来十分清秀的女孩儿。 “你……”他刚想说宁书艺是警察,又意识到这会儿工作室里还有两个会员在健身,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儿啊?” 第四十二章 工作需要 宁书艺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不着痕迹地朝他身后方向,那两个耳朵都快竖起来了的人瞥了一眼。 夏世龙注意到了这一点,之前的声音还很高,听起来已经带着几分怒意,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这会儿忽然之间整个人语气一顿,方才还旺盛的怒火一下子便降了下去。 不远处一边“健身”一边偷偷朝这边张望的两个健身会员,此刻脸上的好奇都快隐藏不住了,只差不能凑近点看看宁书艺手里面拿着的那个小本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方才还怒火冲天的教练一下子就调低了音量。 他们想看,夏世龙却并不希望有任何人窥探到他们的谈话,所以这会儿也硬是把情绪压了下去,深吸一口气,在身侧朝宁书艺和霍岩小幅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到前台一侧的小沙发那边去坐。 宁书艺点点头,和霍岩一起过去那边坐下来。 夏世龙转身若无其事地逐一又给两个会员指导了一番规范动作,叮嘱了一些运动注意事项,然后才重新返回来,拉了一把椅子在他们对面隔着一张小茶几坐了下来,皱着眉头将两个人打量了一番。 “你们这到底是唱得哪一出儿啊?”他明显还带着不满,但是经过方才去指点会员又重新返回来,估计这会儿更加冷静了几分,虽然眼神里还带着疑惑,却不再是暴怒的状态。 “你上一次和邬美芳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宁书艺依旧没有理会他的询问,开口抛出一个问题。 “前几天见过,怎么了?”夏世龙皱眉回答。 “你和邬美芳,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真的是什么会员和教练之间的关系么?”宁书艺又问。 夏世龙的眼睛朝她手里的警官证又瞥了一眼,似乎有一点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不是。 行,我承认,刚才我没跟你们说实话,我又不知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来头,上来就说是什么邬美芳极力推荐过来的,她就不可能往我这里给我推荐会员。 那现在看在你们是警察的份上,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要干嘛,但是咱有什么说什么,实话实说。 我是她男朋友,我们两个是恋爱关系。” 他这话说得十分坦然,而且还莫名有一种豁出去了的感觉,仿佛是把一个多么大的秘密抖给了宁书艺和霍岩似的。 宁书艺和霍岩都微微一愣,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 原本因为那神秘兮兮的暗号短信,他们两个人推测作为机主的夏世龙与邬美芳之间应该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关系。 结果现在他一开口坦诚回答,竟然说自己是正牌男友?! 宁书艺想起邬美芳嫂子同自己说起来的事情,邬美芳曾经确实拿了一张照片给他们看,说是自己男朋友,但是照片上只有一个魁梧的背影,根本无从分辨对方的相貌。 所以当时邬美芳的嫂子是担心自己这个追求物质、贪图享受的小姑子有可能是在外面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了敷衍家里头,就从网上随便找了一张壮小伙儿的背影照片说是自己男朋友来糊弄人。 现在看着夏世龙,个头儿很高,身材健硕,宽肩细腰倒三角,倒是与邬美芳嫂子所描述的背影相符。 想到这里,宁书艺对夏世龙的话多了一分相信。 霍岩拿出那条短信的内容,让夏世龙看:“这条短信是不是你发给邬美芳的?” 夏世龙一看到那条短信,脸上的表情有一点点尴尬,点点头:“是,确实是我发的。 那上头还有我手机号码呢,我要是非得说不是我发的,跟我没关系,你们也不能信呐,是不是?” “现在男女朋友之间都流行这种联络方式了么?约个会好像接头一样?”霍岩又问。 夏世龙脸上的尴尬更加明显,甚至还多了几分局促,讪讪解释道:“这事儿你们爱信不信吧,反正我真的是和邬美芳谈恋爱,这事儿你们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女朋友工作性质决定的,我们俩就只能这样偷偷摸摸谈个地下恋情,你们以为我愿意的么? 第四十三章 委屈 夏世龙这一番话说得还挺诚恳坦荡,宁书艺和霍岩倒是也没有办法反驳。 社会经验这个东西,的确不是能够用年龄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来作为标准一概而论的,他们之前调查了夏世龙的基本情况,的确如他所说,从学校里面毕业出来就只有过两次工作经历,都是健身行业的,并且其中之一还是他自己开的工作室。 虽然说邬美芳给出的理由听起来真实性低到离谱,但也无法因此就笃定所有人都不会听信这一套鬼话。biquiu “我们今天之所以回来找你了解情况,是因为邬美芳出事了。”宁书艺对他说,“我不是她的什么闺蜜,更不是替她过来试探你什么,我们今天是为了公务过来的。” 夏世龙愣了一下,狐疑地盯着宁书艺和霍岩看了看,皱了皱眉头:“什么意思啊?你们跟我说实话吧!是不是邬美芳她不想跟我处了,想要甩了我?” “你这是什么逻辑?”霍岩皱起眉头,实在是不知道对面这个看起来头脑正常的年轻小伙儿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没头没脑又不符合逻辑的事,“你觉得我们是拿人命开玩笑的人?” “那……以前网上不是还有个说法叫‘本人已死,有事烧纸’么!”夏世龙闷哼了一声,“说不定她就是怕找别的理由跟我分手,我万一死缠烂打,或者是不甘心,疯狂联系她,跑她单位去找她什么的,到时候影响到她的前途,所以就骗我呗! 要不然哪有人会好端端的忽然就死了呢!又不是什么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岁数太大了,不好说会不会突发什么状况。 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哪有说死就死的道理!” “为什么会觉得是邬美芳想要甩了你?你们之间是有什么感情矛盾么?”宁书艺觉得抛开夏世龙信不信邬美芳已死的这件事不谈,光是他第一反应就觉得是邬美芳想要甩掉自己,就有些不大对劲。 夏世龙的回答倒是也挺坦诚,点点头:“嗯,最近一段时间矛盾是有一点多,关系不如从前那么让我有安全感了。 她现在不像一开始那样对我那么感兴趣了,最开始的时候,虽然说我们两个因为她单位的规定,得偷偷摸摸的约会,但是那都是很开心的! 一个人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开心,这东西装不出来,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绝对是可以感觉到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邬美芳变心了?”霍岩问。 “这个我不敢说,我没证据。”夏世龙立刻矢口否认,“我就是觉得她最近一段时间开始,跟我约会见面的次数变少了,对我的不满也多了。 说我太粘人,觉得我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正是应该有事业心,专心搞事业赚钱的时候,不应该满脑子都是那些小情小爱,那样没出息。 就这事儿……我真的是……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人家别人谈个恋爱,都是女朋友巴不得个人自己男朋友天天腻在一起,好像连体婴一样才好呢! 要是男朋友事业心太强,顾不上陪女朋友,那女孩儿还得闹别扭,不开心! 我这可倒好!逼着我一门心思搞事业!那我也是个人啊,我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除了吃饭睡觉就都搞事业,难道我就不能有点工作以外的个人生活了么?” 夏世龙一边说,一边委屈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麻利,唰地一下就把身上的健身t恤给脱了下来,光着上半身站在宁书艺和霍岩的面前。 宁书艺被吓了一跳,霍岩很显然也没有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也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脸戒备地看着夏世龙,脚步微微挪动,把宁书艺挡在自己身后:“你干什么?!” “喏!你们看看!我这还不够努力么!”夏世龙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霍岩的戒备和紧绷,他弯曲手臂,变换着姿势发力,让自己上半身各处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我就是个健身教练!我能努力的不就是把自己练得更标准,更壮,给我的会员好好打个样儿么! 你们看看我这体脂率!看看我这线条!这都是我付出了多少汗水的证明啊! 她怎么就觉得我还不够努力呢?那我要是做到这种程度,她还连一点放松的时间都不给我,那我的人生还有什么奔头了?我不成了机器人了么!” 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夏世龙有些情绪激动起来,声调不自觉地升高了一点,但姿势倒是没变,还保持着展示肌肉的标准动作。 霍岩皱了皱眉,从椅子上扯过方才被夏世龙随手扔在那里的t恤丢到他身上:“穿回去!这会儿又不顾忌在会员面前的不良影响了?!” 夏世龙一愣,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工作室里还有两个会员呢,虽然说他们现在说话这边与那头在视线上倒是有一点隔开的效果,但是毕竟面积有限。 自己说话那么大声的话,难免会被人家听个一清二楚。 更何况这功夫万一再有别人进来,他眼下这副模样的确有点说不过去。 于是夏世龙连忙松弛下来,三下两下把那件t恤又给套回到身上。 “邬美芳说你粘人?方不方便说一说,你们多久约会一次?”宁书艺等他重新坐下来之后,才又开口问。 夏世龙面色讪讪,摇摇头:“说不好,频繁一点的话,一周两次,不频繁的时候可能两周不一定有机会约会一次。 不过我说的这都是见面的次数,语音通话或者视频什么的,我们平时也会打一打,不过都是她有空了打给我,我就负责立刻接通就好!” “为什么你从来不打给她?” “这话说的,什么叫我从来不打给她呀!我倒是想,那不是她不让么!她要是让,我天天给她打! 可是她不让啊!我要是打过去,她基本上都不接,我还不能再打第二回,否则就生气,就拉黑!所以这能怪我么!” 第四十四章 正常不正常 夏世龙这样的描述让霍岩和宁书艺听得都忍不住直皱眉头。 俗话说得好,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甭管是不是感情经历比较丰富的人,听到这种相处模式恐怕都会觉得这是非常不正常的。 “你自己觉得你们之间的恋爱是正常的吗?”霍岩开口问夏世龙。 夏世龙皱眉瞪着他,很显然这个问题让他觉得不顺耳了:“这话说的,怎么就不正常了?哪有什么正常不正常的说法啊! 谈恋爱这种事,怎么相处怎么谈,那不都是个人喜好么,哪还有什么标准么? 这玩意儿就好像有的人就喜欢细胳膊细腿儿好像豆芽菜一样,有的人呢,就喜欢练一身肌肉,那不是一样道理么! 就是口味不同罢了,怎么相处就看你好哪一口!谈恋爱就是各取所需!” “那你觉得你和邬美芳算是怎么个各取所需法儿?”宁书艺问。 夏世龙愣了一下,想了想:“我对邬美芳属于一见钟情,她的相貌啊,性格啊那些,都正好就长在我的点上了! 就是她身上有那么一股子劲儿,就是我喜欢的! 我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觉得我脑袋嗡的一下,当时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我一定得追到她!这辈子就她了,她就必须得是我媳妇儿!” “那她图你什么?” “她……”被宁书艺这么一追问,夏世龙犹豫了一下,似乎他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都不是特别确定,“我不知道,你把我给问住了。 以前我觉得她图的是我有男人味儿,身材好,对她专一,一心一意就喜欢她,想方设法对她好。 但是……她后来说我太粘人了,还说我事业心不够强,搞得我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什么能让她图一下的东西了!” “你们两个的关系进展到什么程度?”宁书艺又问。 夏世龙抓了抓后脑勺:“这话说的……就是该发展的都发展过了呗! 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家都是现代人,又不是封建时候,有些事儿那还非得等到领证结婚才行么?没必要那么装,对不对? 我这算是回答了你的问题了吧?再具体的可不好打听了,再打听那就不礼貌了!” 宁书艺被他的一番说法搞得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没有想要打听你们个人隐私的意思,那与我们的工作内容无关。 我是想问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有没有发展到彼此见家长的程度。 我知道前面你说了,邬美芳单位对他们谈不谈恋爱有规定,所以导致你们的恋情不能见光。 那家里面总没有这样的保密制度了吧?就算在这边为了不给邬美芳制造麻烦,你们偷偷摸摸谈恋爱,如果想要彼此见一见家长,应该还是可以实现的吧?” “哦,原来你是这么一个意思啊!误会!搞误会了!”夏世龙有点不好意思,又抓了抓自己后脑勺,面色略有点尴尬,“家长我们俩也没见。 邬美芳说了,她家在这方面比较传统一些,给她规定了不能随便谈恋爱,如果谈恋爱了就得奔着结婚的目的去。 这倒也没什么,但是她家还规定了,除非决定了要结婚,那才能带回家去给她爹妈看看,要是还没有到那一步就别往家里头带,带回去见过父母那就得奔着准备婚礼去了!” “所以现在的意思就是,你们两个也都没有见过彼此的家长?” “确实是,我倒是想先带她回家去见一见我爹妈来着,但是她没同意! 一个是我家不是这边的,回去一趟老家山高路远的,她嫌折腾费劲,单位也请不下来那么多天的假,她说单位可忙了,有时候还得加班什么的。 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她觉得我们两个的感情还没有到那么成熟的地步,一旦见过了家长,哪怕我爸妈不是她爸妈那种,带回家就得筹备结婚,她也觉得那样就等于是把老人也给扯进来,那我们的关系就不纯粹了!” 夏世龙说完之后,像是表忠诚似的,赶忙又补充一句:“我本意来讲,那肯定是巴不得赶紧跟她结婚的!我不是跟你们说了么,我从一开始看到她,就觉得她应该是我媳妇儿! 但是邬美芳她之前跟我说过,觉得我的工作室才刚刚起步,各方面的时机都还不怎么成熟。 还有我的性格,她说我性格也不够成熟稳重,上进心还不够强,所以还需要继续努力,不能盲目跟家里头摊牌,免得让他们不够放心,不够满意。 她还说我们两个是在奔着结婚这个目的去的考察期里头,只要我做得足够好,等有了一定的经济实力之后,她早晚会带我去见家长的,让我别胡思乱想。” 说完,他眼巴巴地看着宁书艺和霍岩,见他们两个没有任何反应,忍不住问:“这是怎么个意思啊? 当初说观察期,让我好好表现,别胡思乱想的是她,现在找你们来吓唬我,骗我好分手的也是她! 我到底哪儿做得不好?我改还不行么?还至于这么不给人机会的么? 我都已经什么事儿都顺着她了!原来我跟她说,既然俩人都在一起了,不如干脆搬到一起得了,两个人一起开销比分开来的开销要小! 最起码水电煤气有一份就够了! 但是她说不同意,我不也没强求她么,都当自己没提过没说过了,也没不高兴,也没跟她闹矛盾啊! 她说她住自己亲戚家里,所以不方便让我上她住的地方去找她,我不也都听她的,从来没冒冒失失跑去给她添麻烦过!m..nět 我都已经这么配合她了,她嫌我粘人,我也努力克制着少联系她,就等她什么时候想我了,联系我的时候再跟她约会! 怎么都这样了,她还搞这一套呢!我还得怎么样才能让她对我满意,别这么对我啊?!” 又高又壮的一个大男人,一番话说下来,竟然眼眶都有些泛了红,看起来委屈巴巴的,透着那么一股子可怜劲儿。 第四十五章 接受现实 爱情真神奇,让人自负也让人自卑,可以让一个人因此而变成全世界的王,也能卑微到尘埃里。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对于这些她实在是无权置喙,毕竟恋爱关系本来就是很私人的,每个人的角色都是自己选定的,旁人怎么看怎么说都构成不了任何影响。 “我们并没有替任何人来吓唬你或者试探你的意思。”她一脸诚恳地对夏世龙说,“邬美芳确实是已经死了,死于一起刑事案件,这就是我们过来找你的原因。 方才我们一再向你申明,但是你一直觉得我们是在帮邬美芳吓唬你,那我就再跟你强调一次吧。” 夏世龙方才还委屈巴巴,这会儿听了宁书艺的话,连忙盯着她,查看她的表情,看看这里面有没有装腔作势的痕迹。 霍岩对他这种油盐不进的逃避态度有些没了耐心,从手机上调出那张案发现场的照片,在屏幕上放大一些,用手遮住其他部分,只露出邬美芳的面部,戳到夏世龙面前:“你自己看!” 夏世龙下意识把视线落在了霍岩展示给自己的那张照片上,看清了照片上的那张脸,他腾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不知道是起猛了没有站稳,还是受了打击,很快身子晃了晃,就又跌坐回去,偏偏还没有坐回椅子上,只搭着一点边边,重心不稳,摔了个人仰马翻。 寻常人摔个四脚朝天都会造成不小的动静,更何况夏世龙这样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 人摔在地上和椅子翻倒的动静都很大,不仅把宁书艺和霍岩吓了一跳,连里面被夏世龙安排着在进行健身的学员都被吓了一大跳,赶忙从里面跑出来查看情况。 “教练,你还好吧?”其中一个开口问夏世龙。 夏世龙整个人的模样看起来就等于已经把这个问题的答案写在了脸上——他不好。 “没事,不用担心,这边有我们,我们和夏教练谈点私事,你们去忙你们的吧。”宁书艺笑眯眯地对那两个人说。 那两个人虽然有些疑惑也有些好奇,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八卦并不适合强行围观,有些事情还是少沾边比较好。 于是他们便很快答应着,却并没有真的回去锻炼,而是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立刻表示他们今天练得差不多了,呆会儿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 这种情况下夏世龙自然也不会拦着别人走,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在那两个会员出了门之后,把门给从里面锁了起来。 锁好门,他跌跌撞撞回来重新坐下,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明白……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哪来的什么仇什么怨,怎么就会遇到这种事了…… 刑事案件……是不是……是不是就是人家说的谋杀?” 他看着宁书艺和霍岩,似乎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但是对于他的这个问题,宁书艺他们能做出的反应,也只能是点了点头。 夏世龙看起来有些被吓到了,瘫坐在椅子上,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们现在要找你了解的情况对于整个案件都是很重要的,所以你现在的情绪我们虽然能够理解,但还是需要请你尽量控制一下,帮我们提供一些最近一段时间你和邬美芳的交往情况。 比如说你们最近一段时间在相处或者沟通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迹象,有没有无意之间透露给你什么之前被忽略掉的信息?” 夏世龙眼神涣散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宁书艺的话给听进去,宁书艺没有催他,想给他一点反应时间。 夏世龙呆呆地看着地面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腾地一下站起来,快步冲进了更衣室。 他的动作很快也很突然,把宁书艺吓了一跳,不过一旁的霍岩反应也不慢,立刻起身跟了过去。 宁书艺有点不放心,但是男更衣室,她即便没有旁人在了,她也还是不太方便冒冒失失跟进去,只能站在那里等着霍岩的反馈。 没一会儿,霍岩就去而复返,看起来表情没有方才那么紧张严肃,看宁书艺站在那里,便对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来,不用慌。 “没事,他跑去淋浴室里头冲冷水去了。”他对宁书艺说,一边说一边在宁书艺身旁重新坐下来,“让他冲一会儿吧,一个连恋爱关系走了下坡路,女朋友提分手都装傻充愣不愿意面对的人,冷不防知道女朋友出了这样的事情,能一下子消化才怪。” 宁书艺点点头,只要对方不做什么过激举动,单纯冲一冲冷水,这还是不太令人担忧的,这种时候的确急不得,情绪这东西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耐去收放自如地控制它。 又过了好一会儿,夏世龙终于去而复返。 他从头到脚都湿哒哒的,头发一绺一绺贴在前额上,水顺着下巴往下滴,身上的衣服和裤子也同样湿得透透的。 他的脸色差极了,惨白之中还隐隐泛着青,不停打着哆嗦,即便咬紧了牙关,宁书艺还是能听到他牙齿摩擦打颤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也不知道是因为冷水实在太冰,还是被邬美芳的死讯给吓的。 霍岩看他这副模样,有些无奈,皱了皱眉,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抽了一块大毛巾扔给夏世龙,夏世龙伸手接住,擦了两下头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整块大毛巾披在背上。 那块毛巾本身并不小,遇到身材瘦弱一点的女孩儿完全可以当做浴巾一样裹个严严实实,可惜夏世龙身材高大魁梧,那大毛巾在他背上也显得秀气了许多,只够他搭过肩膀,两只手拉着,看起来可怜兮兮的。仟仟尛哾 看这副样子也知道,指望他自己主动开口估计是难了,那就干脆一点一点慢慢盘问打听吧。 宁书艺轻轻叹了一口气,问:“你最后一次见到邬美芳是什么时候?” 夏世龙打着哆嗦,两只手插进湿漉漉的头发里面,箍住自己的头皮:“我现在脑袋有点木,你让我想一想……” 第四十六章 冷静冷静 这种时候催促显得有些没人性,不催促又怕夏世龙这个“想一想”没完没了。 好在宁书艺没有为这个事情担心太久,夏世龙抓着头发想了一会儿,痛苦地从口中说出了一个日期。 宁书艺和霍岩对视一眼,那个日期他们熟得很,因为邬美芳就是那天死的。 “你们两个哪天见过?”宁书艺有些惊讶,她极力不让自己的惊讶表现出来,只用一种确认求证的语气问,“是几点的时候?在哪里见的?” “在一个公园门口。”夏世龙的声音抖得厉害,“那天本来我俩没打算约了见面的,是我在马路对面等着坐公交车,正好看到她坐了一辆出租车,在公园门口停车下来了。 我一看是她,挺惊讶的,惊讶之后又觉得特别高兴,赶紧过马路去追上她,想要给她一个惊喜。”Qqxsnew “等一下。”霍岩疑惑地看了看夏世龙,“你先前不是说了么,只能是她约你,不能你约她,她也不喜欢你粘着她? 这会儿怎么又老远一看到她,就什么都不顾冲过去找人了?” “因为我那天给她准备礼物了,我知道她平时不喜欢我搞突然袭击,但是那天我正好买了一套衣服给她。 那套衣服之前她就喜欢得不得了,但是挺贵的,想买又舍不得买,我当时手头正好钱也不多,就等着,等前阵子正好手上钱也不那么紧了,我就赶紧去给她买下来。 本来想回头约她出来,给她,哄她高兴,结果刚好遇到了,我就没有想那么多,直接就冲过去了。” “那你追上她了么?”宁书艺问。 夏世龙怔怔地点了点头:“追上了还闹了个矛盾。” “这话怎么说?” “就是我想给她个惊喜,我就追上去,跟在她后面走了一段,伸手拍了拍她肩膀,结果没想到给她吓了一大跳,一看是我,脸都吓变颜色了。 她非说我是故意尾随她,跟踪她,跟我发脾气……” 夏世龙用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看起来痛苦极了:“我做梦也想不到那次会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她啊……我就光想着,我花了那么多钱,给她买礼物,想要哄她开学,我在自己身上都没舍得花过那么多钱! 结果她不分青红皂白,一上来就劈头盖脸指责我……我还冲她发脾气来着…… 我问她凭什么那么说!公园本来就是个公共场合,遇到谁不都是正常的么!怎么就变成跟踪尾随了!说得好像我是什么神经病一样! 我上哪儿能知道她那会儿能出现在哪里啊!凭什么她到那里就是正常的,我就不能是凑巧路过那边? 再者说,我好歹也是她男朋友!我看到了自己女朋友,追上来打个招呼,这又有什么错呢?凭什么劈头盖脸就教训我!” “所以你们吵起来了?” “没有,她连吵架都没耐心跟我吵,就哄我,让我赶紧走,别跟着她,她还有事。 我就挺生气,我就问她连跟我约会都没时间,见我没时间,一个人跑公园里来能有什么事! 我遇到她,觉得特别惊喜,她可倒好!遇到我就跟见了鬼一样!亏我还攒钱跑去给她买衣服! 我本来挺委屈的,结果她当时估计心情也不好,我一说,她也来劲了,说她又没跟我要衣服,我乐意买是我自己的事,她不领情也不要,让我赶紧走。” 夏世龙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缓了缓才继续说:“我可真糊涂……我当时都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儿,光替自己觉得委屈了。 我还追着她屁股后面跟她要说法,我问她到底想怎么样!我们俩谈恋爱从一开始我追她开始,就什么事都由着她,结果她一点没有因为这个对我好一点,反而还越来越刁难我! 我这么一说,她也恼火了,警告我如果再继续没完没了的缠着她,她就立马跟我分手,绝对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一听这话,心里面都凉了,也说不上来是觉得伤心,还是真怕她一赌气把那俩字说出来,我就转身走了,结果才走没几步就听到身后她嗷地一嗓子……” “发生了什么?”宁书艺连忙问。 “哦,就是有几个人在那儿抱着水枪追逐打闹的,正好邬美芳从他们跟前过去,有一个有一个有前眼没后眼的,正好就呲了邬美芳一身。 结果他们那个水枪里是白水,是不知道加了什么颜料的那种水,呲在邬美芳身上,一下子把她的衣服什么的都给弄花了。 我就赶紧过去帮她挡着,把那几个人给轰走了,邬美芳当时心情挺不好的,也不理我,一个人就跑去旁边公厕那边收拾自己。 我一看她那样子,当时也挺委屈,从头到尾我什么都没做错,她被人呲水,我帮她挡着都换不来个、她一个好脸色,我都想转身就走,就让她一身花里胡哨染了颜色的到处走吧! 但是我到底还是没忍心,正好旁边有个小姑娘也要去公厕,我就跟她说,求她帮忙把衣服给邬美芳带进去,我自己就没有等在外面,不想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说着,他攥起拳头一下一下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十分痛苦的模样:“我真是个混蛋……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跟自己女朋友赌气…… 我要是的没走,我要是不管她怎么赶都不走,就硬是跟着她……是不是后面就能保护她了……” 宁书艺看着他把自己的脑袋当成是腰鼓那么敲,抿了抿嘴,看了看霍岩。 霍岩把方才给夏世龙看过一小部分的那一张现场的照片又调了出来,把手机再次伸向他:“你说的是这一套衣服吧?” 夏世龙停下捶打自己的动作,喘着粗气看向霍岩的手机屏幕,只看了一眼,就又腾地一下站起来,再次冲进了男更衣室。 这个问题的答案看来是显而易见的了。 这一次宁书艺和霍岩有了前面的经验,倒是谁也没有被吓到,也没跟过去,只是对视一眼,坐在原处没有动弹,默默等着夏世龙自己回来。 第四十七章 包容 这一回,夏世龙跑去冲冷水的时间很显然要比前一次还要更长,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依旧是被冷水冲得脸色铁青,一副从头到脚滴着水,不停筛糠打哆嗦的模样。 好在有了前一次,这回宁书艺也没被他的样子再吓一跳,甚至霍岩都懒得起来帮他拿毛巾了。 夏世龙自己倒是也不麻烦别人,这回自己很自觉的跑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了毛巾,给自己裹上,然后湿哒哒地坐在原本的位子上继续打哆嗦。 “你现在怎么样?能稍微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么?”宁书艺问他。 夏世龙点点头,一滴水从发梢滴落在他的鼻尖上,又从鼻尖滴落下去,落在面前的地垫上,晕开了一个圆圆的水点儿。 宁书艺的视线落在那个小小的水印子上,又抬眼看向面前的这个健壮小伙儿。 “从你对邬美芳的了解,你知不知道她在外面有没有什么比较严重的社会矛盾?或者是在工作中、生活上,跟什么人结过梁子,闹过不愉快?”她问。 夏世龙摇摇头,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应该是没有吧,据我所知是没有的。 不过我不知道也不能说明什么,现在邬美芳出事了,我什么面子不面子的,那都不重要,只要能把害了她的人绳之以法,就算是丢人丢到家,就算你们回头就笑话我,觉得我不像个男人,我也在所不惜!” “不会的,你要相信我们最起码的职业操守。”宁书艺摆摆手,表示他们不会因此而嘲笑夏世龙。 夏世龙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从我第一次遇到邬美芳开始,到我把她追到手做女朋友,这中间时间不算特别长。 虽然说后来我们俩闹成这样,但是最开始那一阵子,我们俩也是正儿八经的热恋过的! 邬美芳她特别享受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那种二人世界,除了顾忌她公司里的规定,所以不方便光明正大的在外面秀恩爱之外,什么也没耽误。 我能感觉出来她跟我呆在一起的时候是真的很快乐,她还跟我说,为了能够纯纯的享受这种相处的幸福感,她一定是把工作和生活分隔开的! 所以你说什么社会矛盾啊,什么跟谁结梁子啊,这些至少和她跟我约会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没有的。 其余时间里面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怎么跟别人打交道,她不跟我说,也不喜欢我打听,所以我具体的都不知道,只能靠猜。 我觉得她性格那么好,除了后期难为我之外,就没见她跟谁红过脸,情绪也总是挺好的。 所以我觉得以小见大吧,邬美芳应该是一个人缘儿很好的女孩儿,不太可能跟人结下来那么大的梁子。 哦,还有,她领导对她也特别好!所以我估计她工作表现应该也是挺不错的,毕竟哪家领导会喜欢工作表现不好的员工啊,对不对?” “你不是说邬美芳是一个公私分明,绝对不会把工作带到个人生活里,所以从来不跟你谈论单位的事情么? 为什么你会知道她的领导对她特别好这种事?” 夏世龙有些委屈地看了看问自己这个问题的宁书艺:“你是觉得我在撒谎么?这种时候了,我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是无意中知道她单位领导对她很好的啊! 是,邬美芳她不喜欢把工作上的事带到自己的私生活里面来,但是她一个二十多岁小姑娘,一共才工作了几年啊! 那些事情能是她自己不想就可以不做的么! 她这边跟我高高兴兴在我住处约会呢,那边领导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她能挂我电话,但是不敢挂领导电话呀!不光不能挂,还得赶紧接!不光得赶紧接,还得态度好,我还得躲开到一边去,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要是领导只是打电话交代点事情,那倒还好,说完挂断就算了,约会继续。 这要是领导是突然有事找她,她就得立刻就走,打车回单位去,把我给扔下。 这不都是人在职场的无奈么!你们单位领导叫你们去加班,你们敢不接领导电话? 我自己开工作室,遇到事儿多的会员,那不也得好说好商量的陪着么!” 霍岩皱了皱眉:“正常询问,谁不信你了?问什么你就好好说,别劲儿劲儿的! 而且你说了这么半天,领导怎么个对邬美芳好,也没说出什么来!” 夏世龙对霍岩还是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打怵的,虽然说两个人身高相仿,单纯论肌肉的话,夏世龙还要更胜一筹,块头更大。 但是霍岩身上有一种凛然的气质,厉目一扫,不怒而威,让夏世龙这个大块头壮汉也会忍不住心里打突,不敢态度上过于放肆。 “我……我也没劲儿劲儿的啊……”所以在被霍岩怼了一句之后,夏世龙的语气下意识便软了下来,“我就说说这个事儿……那……那我女朋友刚出这么一档子事儿,你们也得理解理解我的情绪,给我一点包容对不对?”m..nět “对,包容你,你继续说。”宁书艺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句。 “我说她领导对她好,是因为我感觉她跟她单位领导说话的时候那个语气和神态吧,就跟我以前在那家大型健身房的时候和老板说话的样子不一样。 别说是跟老板了,我那会儿跟我们店的店长说话都不能像邬美芳跟她领导那个调调。” “什么样的调调?” “就是……就是……”夏世龙好像一下子有些形容不上来,“我也说不好,反正挺亲近的,就好像家里头的孩子,跟自己家长辈啊亲戚啊什么的说话那种口气。 有的时候领导让她赶紧回去加班,她还敢跟领导发个牢骚,抱怨两句,那个语气什么的,我在一旁听着,就感觉像是跟家里头的长辈撒娇一样。 我有一次都好奇了,问她那个领导不会真是她家什么亲戚吧,她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第四十八章 夫妻店 宁书艺听着夏世龙的讲述,在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做着记录,写完之后,在“领导”这两个字下面加了两道下划线。 霍岩听完他的话,开口问:“你觉得你和邬美芳的感情变化有没有什么别的外界原因?” 夏世龙看了看他:“你是不是想说有没有第三者?” “你理解的没错。”霍岩点点头,认可了他的理解。 夏世龙立刻就摇了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你倒是对你们之间的感情挺自信。”宁书艺抬眼看了看他。 “那是当然了!不是……怎么个意思? 你们不会觉得那个领导跟邬美芳不是亲戚关系,是有点什么别的吧?”夏世龙皱起眉头来,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像是受到了很大的羞辱一样,“就她那个领导,我又不是没问过! 邬美芳说,那个老男人都四十多岁了,你听说过四十多岁的半老头子能松得动年轻小伙子的墙角的么?” “世事无绝对嘛。”宁书艺笑了笑,不以为意,“而且你既然都说了你们之间绝对没有第三者,当初你打听人家单位哪个领导干什么?” 夏世龙立刻回答道:“那我不也是通过自己的排除之后,才确定我们之间没有第三者的么! 最开始的时候,我也因为她那个领导总是找她,又觉得两个人打电话的时候,邬美芳总回避我,还有她讲电话的时候,那个神态啊什么的,都和平时不太一样。 我那会儿还以为这是个什么跟我们年纪相仿的人呢,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儿,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那人年龄肯定比邬美芳大不少。 所以后来我就问她,为什么那个领导总找她,这合适吗! 邬美芳当时还没有像后来那样脾气不好,看我吃醋不高兴了,还哄我来着,说那就是她单位领导,都四十往上了。 她说平时在单位还都得仰仗着领导照顾,要不然的话,一步一个坎儿,所以态度当然得好一点,哪个领导会喜欢那种天天脸拉得比峨眉山还长的下属啊! 她还说,女孩子在领导面前会说话一点,嘴甜一点,没什么坏处,还笑我跟一个那么大岁数的男的争风吃醋。 我一想,也对!一个老男人,无非就是嘴上比较油一点,花言巧语多一点,但是岁数毕竟摆在那里呢,再怎么着他还能顶的过咱这种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 跟这种人争风吃醋,显得我好像都有点把自己看扁了,再加上后来邬美芳也问我是不是不信任她,那我还能说什么!我自己女朋友我不信谁信! 所以这事儿就翻片儿了,后来一直也就都是那个样子,尤其是后来这段时间,她那个领导联系她也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我就更不用担心了! 那人没对我们造成什么影响,我们俩谈恋爱,从头到尾也没有因为什么其他人被影响过。” “是她工作上受到什么影响了么?”宁书艺又问,“不然为什么以前领导时不常就要在休息时间联系她加班,后来忽然不怎么找她了? 是在单位里面被边缘化了?” “边缘化……你的意思是单位里有人排挤她?孤立她?”夏世龙有些没有听懂宁书艺的意思。 宁书艺摇摇头:“倒也不一定是排挤鼓励,也包括因为工作能力不足,工作态度不端正,或者是……得罪了领导,所以故意把她晾在一边,不重用她。” 夏世龙一听这话,似乎是被启发到了,想起了一些方才没有想起来的事,他猛地坐直了身子,背上的毛巾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滑落到了地上,但是他没有去捡,甚至没有意识到。 “啊!我刚才好像差一点就忘了跟你们说!有!邬美芳她有工作上的不痛快!”他似乎因为自己想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而显得有一种莫名亢奋,“之前有一阵子,大概……大概小半年之前吧! 那时候她那个领导就不像以前找她找得那么频繁了,她心情也总是不太好,约我倒是比以前频繁,但是又总是一副不太痛快的样子。 我就问她怎么了,她一开始也不跟我说,后来被我追着问,也不知道是憋不住了,还是被我问烦了,就跟我抱怨了一通。 她说她工作上的事情不顺心,领导给她画大饼,这大饼一画就画了好几年,说的比唱的都好听,结果承诺给她的事情,好几年过去了,根本就没有兑现! 她心里头不痛快,跟领导拐弯抹角提了几次,结果领导不但没有兑现答应她的事,还跟她发脾气,说她态度不对,不懂事什么的,还继续拿画大饼糊弄她。 所以她跟领导也闹得不太高兴,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心情就挺不好的。” “后来怎么样?邬美芳的工作有什么变动?”霍岩问。 “没有,没什么变动。”夏世龙摇摇头,“我当时还安慰她,我说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这矛盾闹就闹了吧!谁受得了成天画大饼啊,那不是欺负人么! 我跟她说,咱不受那个气,什么破单位,都是成年人了,谈个恋爱还不让,管这管那的,家里爹妈都没她那个破单位管得宽! 我说反正既然都那么不开心了,吵也吵开了,要不然干脆辞职算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大大方方在一起,反正我这个工作室是我自己的买卖,她干脆过来帮我一起打理,我们把这里做成夫妻店! 这样一来赚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自己的,我把钱交给她来帮我管着!我们一起努力,攒钱买房结婚!” “她同意了么?” “没有……”夏世龙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她当时就说考虑考虑,还得再观望观望,要是实在没有前景了,她就听我的计划,辞职过来跟我一起打造健身夫妻店。. 那阵子她对我可好了,好到我都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就觉得肯定是她在单位受挤兑,所以需要人安慰,不然一个像她那么独立的姑娘,怎么也不会突然那么小鸟依人!” 第四十九章 脑子乱了 “所以她后来对你忽然疏离起来,也是在工作上出现了瓶颈之后的事?一热一冷让你有点吃不消?”宁书艺问。 夏世龙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宁书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透着几分迷茫。 “是我的问题有什么让你不好理解的地方么?”宁书艺也没想到他会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只好耐心询问。 夏世龙有点不好意思,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呲牙为难地别过头去,但还是又把脸转了回来:“工作上出现了瓶颈是啥意思?” 他这一问,把宁书艺给问愣了,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想要分辨一下面前这人到底是在装傻充愣,故意假装听不懂,拖延时间,还是真的没懂这话的意思。 不过看夏世龙的表情和神态,倒还真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只好给他换了一个表达方式:“就是说在那段时间邬美芳在工作上面遇到了困难,处境比较不好,没有以往那么好过,难熬。懂了么?” “懂了懂了!你这么一说我就动了!”夏世龙忙不迭点头,“我刚才脑子都懵掉了,就在那里想,平静,平颈,瓶颈,是哪个词儿,什么意思啊…… 你这么说我就懂了,我以前也不怎么好好学习,平时也不太喜欢看书,有些词儿其实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是老也不用,老也听不着,冷不防听见就一下子懵住了,反应不过来了!” “没关系,现在理解了就好,那请你回答一下我方才的问题吧。”宁书艺点点头,表示理解。 夏世龙抓了抓脑袋:“额……不好意思啊,你刚才问我的是什么来着?” 霍岩皱了皱眉头,宁书艺倒是耐心更好一些,把方才的问题又给他重复了一遍。 “回头想一想好像是你说的那样,就她工作不顺心那会儿,说想炒了她老板但是又还犹犹豫豫那会儿,感觉她特别黏着我。 说了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其实还真挺享受当时那段时间她粘着我的那种感觉的。”夏世龙叹了一口气,“但是后来她也没听说辞职什么的。 过了也就有那么两三个月那种甜甜蜜蜜的小日子吧,她就又开始疏远我了,莫名其妙的,没有什么矛盾,我俩也没吵架。 我问她怎么了,她就说嫌我太黏人,不上进什么的那些话,我问她工作换不换了,她吼我,说我霸道,对她管得太宽,总想要控制她。” 这壮小伙两手一摊,露出了一脸无奈又无助的表情,看起来与他那魁梧的身材形成了鲜明的反差感:“我什么时候霸道过啊!我就不是那种霸道的性格! 她说我不求上进,不爱学习什么的,那我也就勉强认了,可是她说我霸道黏人,我可真是太委屈了! 我俩在一起本来就已经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就这我还霸道?我都就差签个卖身契给她了!” “所以这一次我们来找你,你以为是邬美芳请我们帮她来跟你分手的?” “是啊!就因为之前邬美芳一直在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反正就是我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怎么都不对,怎么都不好,我就感觉她可能是想要跟我分。 之后我为了哄她,给她买衣服,想给她个惊喜,结果在公园门口看见她,追过去,还又被埋怨了一顿! 我走了之后就想,看样子她是铁了心想要不跟我好了! 我其实也还没想好,她要是真不想要我了,我到底是应该死缠烂打死活都不答应跟她分手,再争取努努力,让她重新看到我的好。 还是说大老爷们儿,得给自己留点脸面,人家都不想要我了,我还死缠烂打的,那也太跌份子了! 结果谁能想到啊!我这边自己都还没琢磨好要怎么面对她可能想要甩了我的这个事儿,她就死了!” 说完之后,夏世龙估计自己也觉得这话听着有点怪,一琢磨,不由把自己给吓了一跳:“你们不会以为我是因为邬美芳要甩了我,就把她给杀了吧?” 宁书艺摇摇头:“你不用胡思乱想,我们只是理性调查,你既然是邬美芳的男朋友,找你了解她的相关情况都是情理之中的,正常工作流程,谈不上怀疑不怀疑的。” 她这话也不完全是安抚夏世龙的情绪,这里面也的确是基于目前所掌握信息基础上的事实。 那天邬美芳遇害的时候,作为目击者的徐云娜机缘巧合之下手机把那一场快闪表演的全过程都给拍了下来,现场虽然人很多,但是夏世龙这样的身高和身材,即便在那样的人群之中,无疑也是十分醒目的。 邬美芳的遇害过程悄无声息,杀人者不仅沉着冷静,并且下手干脆利索,时机把握的很准,这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够做到的。 更何况夏世龙在之前的讲述之中,也把当天他是如何在公园门口巧遇邬美芳,然后两个人如何争执,他又是在哪里负气离去,都说得清清楚楚。 这些回头都是有迹可循的,想要在这些事情上面撒谎,很容易就会被戳穿,不但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愚蠢。 听了宁书艺的话,夏世龙似乎略略松了一口气,但他的眉头却又皱得更紧了几分。 “怎么了?”宁书艺见状,开口问他。 夏世龙重重叹了一口气:“就你刚才说,因为我是邬美芳的男朋友,所以找我了解跟她有关的情况,这都是正常的。 我就忽然想啊,是啊,我是她男朋友,可是我们俩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是关于她的情况,我真的了解么? 我越想就越觉得,跟她有关的事情,我怎么好像一点都不了解似的呢! 你看,我知道她上班,工作单位呢,还不允许自己单位的员工在职期间谈恋爱! 但是你要是问我她单位叫什么名,我都说不上来,她也没告诉过我,还不让我打听,只要我一问她有些跟她自己有关系的事儿,她就不高兴,说我查户口,说我不信任她。 我每次都怕惹她生气,就不敢多问,到头来,我知道的东西都是她自己愿意告诉我的,她不愿意说的,我都一概不知!” 第五十章 包 “还有一件事,这个你肯定是清楚的。”宁书艺打断了夏世龙的伤感,“我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平日里的收入状况是怎么样的?你跟邬美芳两个人在经济上是混在一起,还是各自独立?” “我们两个的钱是各自拿各自的,各自花各自的!”这个问题夏世龙果然回答得十分干脆利索,想都不要想,“她连她住的地方都不愿意让我去,你还以为她会把她的工资卡放我这里啊? 我倒是不介意把我的钱放她那里,就跟别的那些谈恋爱奔着结婚去的人一样,俩人的钱放在一起管,放在一起花,一起替以后做打算。 但是就我把钱交给她,邬美芳也还是不同意,她说觉得没有必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显得有些气鼓鼓的,似乎对于邬美芳的这个态度有些不满,不过说完之后,他也意识到人都已经不在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也不好对一个死去的人横挑鼻子竖挑眼。 于是他抹了一把脸,把话题拉到宁书艺问的另外一个问题上:“你方才问我收入情况来着,是不是?这事儿没啥不好说的,反正我凭自己的本事赚钱过自己的日子,也不丢人,没啥好不能说不能讲的。 我这个工作室属于起步阶段,所以总体来说收入还不太稳定,遇到旺季好的时候,一个月两三万,三五万,那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遇到淡季的时候,一个月下来,刨出去租金啊电费啊那些开销,真正能揣到我的口袋里,可能也就两三千,最坏第一个月我一算账,还倒贴了三百块钱,不过就那么一次,咱就不算数儿了吧! 总的说起来,就是我现在足够能维持自己的生活,还有这个工作室的正常运转和开销,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钱。 算是攒了一点钱,但也真就是一点点,更多就没有了。” 说完之后,他觉得有些疑惑:“你们调查邬美芳的事情,这跟我的工作室赚钱不赚钱有什么关系么?” “其实我想问你的是,你有没有给邬美芳开过副卡之类的东西?”宁书艺问。 夏世龙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疑惑:“副卡?什么是副卡?干嘛用的?” “就是银行卡的一张附属卡,可以让她从你的账户里面刷卡消费。”宁书艺给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那肯定没有!咱都不说邬美芳不愿意跟我在钱的事情上搅合在一起,就单说我自己银行账户那个可怜巴巴的余额吧! 我都不知道副卡是个什么东西,就算知道,我要是去银行跟人家说,我要给自己的银行卡开一个副卡,给我女朋友消费用的,估计能把人家银行的值班经理大牙都给笑掉了!” 说完之后,他又觉得有些疑惑:“等会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邬美芳手里有什么副卡那种东西?她花别人的钱了?” “没有,还是那句话,例行询问,你不用过度解读。”宁书艺摇摇头,又问,“那你和邬美芳在一起的这些时间里,遇到生日节日纪念日那些,会给她买名牌皮包之类的作为礼物么?” “你说邬美芳的那些包啊?”夏世龙这一次倒是听得很明白,没有半点困惑,一下就意识到了宁书艺想问的是什么,“我没给她买过,我也买不起呀! 她那几个包,随便拿出来一个,都顶我工作室效益最好的时候一个月的收入了! 那我这儿还得维修保养,水电租金,好多开销呢!不可能一个月好不容易忙点了,赚得多一点了,不吃不喝一点不留,给她买个包。 那确实是太超出我的承受能力了!” “你还知道她那些包都很贵?”霍岩看了一眼夏世龙,对于夏世龙在名牌女式皮包上的眼界有些惊讶。 夏世龙摇头:“其实我原来也不认识,我看那些玩意儿都差不多,我以前甚至还以为越大的包越贵,我看邬美芳之前有一个小皮包,那叫一个小啊! 小到什么程度呢,手机都放不下,就只能勉强塞个钥匙,要是要是大串儿有点都塞不进去。 所以我一直都以为她那个小包没多少钱,一两百块,不能再多了,啥也装不下,买三百往上都是奸商! 结果她有一次背着那个包到工作室这边来找我,被我这边的一个女学员给看到了,当时人家也没说什么。 过后有一天来锻炼的时候,听我说发愁那一阵子生意不好,那个女学员就跟我开玩笑,说夏教练你可真是太能哭穷了!你都能给女朋友买那么贵的包,这大手笔都拿得出来,还担心这段时间生意不好的事儿? 我当时傻乎乎地问人家,什么大手笔? 然后人家告诉我,说邬美芳之前背着来我这边的那个小皮包,竟然一两万! 我当时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的,就那么大点儿个东西,就那皮子全都拆开了保不齐也就比我一巴掌能大点儿,就一两万! 后来我就留意了一下,她那几个当宝贝似的小皮包,然后偷偷摸摸上网一搜,下巴都差一点吓掉了。 哪个都不便宜!亏得我没琢磨着给她买个什么包做礼物,就我的眼界,真够不上她的那个消费!” “那你有问过她的工资收入哪些情况么?”宁书艺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指望夏世龙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复,毕竟这位男朋友连自己女朋友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作性质都说不上来。 果然和她想得差多,夏世龙对这个问题也只有摇头的份。 “我没问过,最开始的时候是不好意思问,觉得万一问完了,人家收入比我高好多,那我就不敢追她了。 后来是不敢问,怕一问她又生气,又要说我想要控制她什么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那么敏感,那么容易激动。 不过我后来自己也猜过,我觉得她有可能是个不大不小的富二代,比上不足,比我这种‘下’就绰绰有余。 所以她才不让我见她父母,不让我进入她的圈子,可能是因为我的各方面条件实在是不达标吧!” 第五十一章 问一答十 两个人从健身工作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在这附近刚好有一条街上都是各种小吃店,两个人就干脆过去买了一些吃喝的东西,随随便便凑合了一口,就开车去查夏世龙的经济状况,以及最近这几个月的银行流水情况。 夏世龙的收入情况总体来说还是比较透明清晰的,调查下来之后,发现和他自己的陈述大差不差,不管是收入方面,还是消费方面,都没有什么出入。 接下来就是验证关于邬美芳遇害当天夏世龙的行踪轨迹问题。 之前公园里面主要通道能调回去的监控录像都已经调了回去,经过两个人结合夏世龙自己讲述的时间过程归纳出的路线,对比着那条路上能够找得到的监控录像,在一番排查之后,也找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身影。 监控画面之中,夏世龙的确是和邬美芳一起走了一段距离,到了一处路口附近的时候,两个人似乎因为什么事情起了争执,在原地逗留了片刻之后,邬美芳继续向前走,夏世龙扭头往回,走了没多远,他又转身追了回去。 经过了那个路口之后,便是一段没有被监控设备覆盖到的盲区。 但是那条路的方向是既定的,这倒也难不倒宁书艺和霍岩,他们又找了顺着那个方向向前的下一处监控摄像头所在的位置,果然又找到了夏世龙的身影。 这是在一处比较开阔的路边空地上,看得出来旁边不远处是一处公共厕所,夏世龙跟一个路过的女孩儿说了什么,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对方,在看着对方进了公共厕所之后,转身离开了。 之后顺着他离开的方向可以梳理出他离开公园的完整路线。 这样一来,夏世龙基本上可以被认定在邬美芳遇害当日的行程方面是没有撒谎的,他也的确不具备作案的时间。 甚至可以说,看过夏世龙的银行余额之后,宁书艺觉得就算让他雇凶杀人,他恐怕都付不起那个“劳务费”。 “你觉得夏世龙算得上是邬美芳的男朋友么?”宁书艺在确认过监控之后,捏了捏鼻梁上的晴明穴,缓解一下眼睛的疲劳,顺便问问霍岩的看法。 霍岩哼了一声,表情里带着几分淡淡的鄙夷:“如果他说的都是事实,那他算不算是男朋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人绝对是个笑话。” “我觉得他与其说是邬美芳的男朋友,倒不如说更像是邬美芳给她自己留的一个备胎。所以既要让他在自己的生活圈子之外,又要牢牢抓住他,不能让他有放弃两个人关系的念头。” 宁书艺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霍岩听:“从邬美芳完全不合理的收入和支出不难看出,她应该还有别的生活开销来源,而这个来源很显然不是夏世龙。 哪怕她给夏世龙这个机会,夏世龙也没有那样的经济能力去支撑她生前的那种生活水平。 所以夏世龙对她而言,应该是一个planB,只有当planA落空了之后,才会用来做一个备用方案的。 从他们两个人的交往过程就看得出来,邬美芳其实是有在经历一个情感上的左右摇摆。最初和夏世龙在一起,是受了荷尔蒙的影响,没有办法抵御一个年轻健壮身材好,长相也不赖的同龄人的追求。 但是很显然在这种荷尔蒙上头的劲儿过了之后,这姑娘又恢复了她的理智,最终依旧是无法摆脱物质生活带来的种种诱惑。” “所以备胎不能跑,但是又见不得光。”霍岩笑了笑,说不上更多的是嘲讽,是戏谑,还是感叹,“因为如果最优选项不够十拿九稳,备胎就是有价值的必需品,但是如果有一天最优选项实现了,备胎又必须悄无声息地被处理掉,不能影响到对方原本的生活。” 宁书艺不着痕迹地看了霍岩一眼,没有去探究,话题依旧保持在与案子有关的事情上面:“方才咱们跟夏世龙聊的时候,他嘴里说出来对于邬美芳可以说是情深义重,但是我总觉得怪怪的。 如果他的那些情绪流露都是真的,没有半点做戏的成分,那这人绝对是被邬美芳用精神控制的手段给洗脑洗傻了。 但我总觉得,他不像是一个那么用情至深的人。 面对女朋友死了的这样一个事实,他最初倒是拒绝相信,但是确定这不是一个恶作剧之后,他两度跑去浴室冲冷水,试图营造出一种受了打击,不得不用这种方式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的姿态。 可是在这期间,咱们询问他的事情,不说问一答十,至少也是思路清晰,逻辑完整,表述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不是一个真的受到了情绪刺激的人会有的反应。” 霍岩也认同她的看法:“他不是因为受了打击所以才去冲冷水,倒像是通过冲冷水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受了打击的人。” 他的这个总结倒是一针见血,切中要害,宁书艺也忍不住连连点头:“所以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性,他对于邬美芳那些不合逻辑的举动和态度,其实也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或许他早就发现自己这个女朋友的态度不是很对劲儿,有些异常,只不过出于某种考量,两个人并没有因此分手。 而现在,邬美芳已经死了,他为了在这种敏感时期撇清自己的嫌疑,故意在咱们面前想要打造一个深情男友的人物形象。” 宁书艺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夏世龙讲述的事情,还有之前他们了解到的种种。 “不对,这事儿越是细细梳理,就越是发现不合理的地方很多。”她眉头又皱紧了几分,“今天夏世龙说的一些细节,一些时间点,跟咱们之前从邬美芳公司老板崔海春那里,以及那位李总那里听到的有很大出入。 按照帮忙安顿邬美芳的那个崔海春崔总的话说,这是帮他的生意伙伴李总安排一个‘金丝雀’,而那李总又说自己托人帮忙安排的,都是打算要撇清关系,不再往来的,这属于善后,对吧? 可是咱们后来了解到的情况,似乎对不上吧?” 第五十二章 有古怪 霍岩回忆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宁书艺指的是什么:“之前那个李总,是对咱们说过,他确实会让生意上有来往的伙伴帮忙安置这种想要撇清关系的女孩儿。 但是他也强调了,凡是这样安排的,都是想要随便打发掉,丢过去养个一年半载找个什么由子就开除掉就好。 并且他对于邬美芳这个人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而据我们的调查结果,邬美芳在那家公司被当成吉祥物一样的养着,可远不止一年半载了。” “是啊,可是按照夏世龙的说法,大概半年左右之前,邬美芳还因为‘工作’方面的事情闹过脾气,被追问起来,说是领导给自己画大饼,承诺的事情迟迟不兑现,这个可不像是一个已经被打入冷宫的金丝雀在时隔几年之后还会有的状态。” 宁书艺抿了抿嘴:“那个李总和咱们虽然说是素昧平生,但是我觉得他基本上还算是态度坦诚,这倒不是说他这个人有多诚实厚道,主要是道德意识淡薄,人家压根儿也没觉得自己在外面那些花边儿算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丑事。 所以如果说那位李总没有和咱们说谎,那么没道理邬美芳会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出现了情绪波动,一会儿好像planA要落空,失落之余不忘和夏世龙抓紧巩固关系,一会儿又好像出现转机,再次冷落夏世龙。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邬美芳的生活开销很显然和她自己银行账户上面的收入支出不相符。 咱们之前就猜测她可能持有某个人的副卡用来日常消费,这样在她名下自然就查不出来。 可是咱们不论是在她遇害当天的随身物品之中,还是她的住处,都没有发现过任何其他的银行卡。” “对方早有准备,在没有对邬美芳下手之前,就找由子把自己的副卡收回去了。”霍岩对这个问题的结论胸有成竹。 “所以现在我们首先排除一下那位李总说谎的可能性,如果李总之前同我们讲的都是实话,那邬美芳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就不好说了。”宁书艺给了霍岩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负责调查那位李总最近所作所为的是赵大宝,宁书艺和霍岩找到他,询问他那边的收获。 赵大宝还真是把李总最近这大半年来的情况都已经摸了个清清楚楚。 最近这半年以来,别说是李总与邬美芳之间的交集没有找到,就连李总的公司与邬美芳生前工作的那家公司,或者说崔海春名下的另外那一家公司,都没有什么太多的业务往来。 也就是说,不管是从人本身,还是从经济方面,都查不到这位李总与邬美芳之间有任何的交集。 赵大宝别看性格有些温吞,但做起事来可是非常细心,丝毫都不含糊。 他查了一大圈都查不出任何交集,那唯一的结论就是这两个人根本就是两条平行线! “所以这个李总……”他把自己的调查结果都摊在宁书艺和霍岩面前,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是被人推出来当了挡箭牌了吧? 我这边掌握到的情况是这位李总在外面着实是有不少的莺莺燕燕,红颜知己数都数不过来。 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一笔糊涂账,多记一笔少记一笔,他自己都记不清!” 霍岩听了赵大宝分享的那些调查收获,也是一丁点都没流露出惊讶来,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那天去徐云娜名下的那家公司了解情况的时候,崔海春风风火火从距离市区非常远的高尔夫球车赶回来,连正在招待的两个客户都丢给下属陪着。 看他当时的那个样子,似乎是很急着赶回来确认这边的情况,那种急切的心情,还有之后的表现,都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他都有什么古怪的表现?”赵大宝那天没有和他们一起去见崔海春,对于这里面的细节也不是特别清楚,这会儿忍不住好奇起来。 “他赶回来的时候,得知我们是去了解邬美芳的事情,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来,很显然是知道公司里面有邬美芳这样一号人,直到听说邬美芳死了,才露出了惊诧的神情。”宁书艺提到其中一点。 霍岩补充道:“徐云娜向他说起邬美芳也住在他们同一个小区的时候,崔海春一直说印象不深,只是对方与自己打招呼的时候感觉很眼熟,但是对不上号。 作为一个同时监管两家公司的老板,能够在第一时间就很确定自己公司里有一位职员名叫邬美芳。 之后却又一副不知道在小区里偶遇过几次,与他打过招呼的女人就是邬美芳本人。 这本身就是非常矛盾的,没有一个人能够同时对另外一个人又熟悉又陌生。” “要是这么说来,这俩人搞不好有什么瓜葛啊!”赵大宝摸着自己圆溜溜的下巴,“这个崔海春到底是替客户养金丝雀,还是挂羊头卖狗肉,这事儿还真挺耐人寻味!” “是啊,邬美芳住的那套房子,她对夏世龙说是亲戚家的,很显然这是一个谎言,因为根据我们调查到的房主信息,这个人跟邬美芳并没有任何亲属关系。m..nět 并且那个房主也很有意思,人是外地户口,也从来不到w市自己这套房子来,只是与管理员加了个微信,每次到了需要缴纳物业费管理费各项费用的时候,管理员就发缴费码给他,他就直接缴费。 除此之外一句话也没有,不沟通,只转账。”宁书艺提到另外一个有意思的细节。 “啧啧啧!那这里面肯定还隐藏着什么别的信息!”赵大宝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个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下一步打算查什么?我跟你们一起啊?” “不带你!老老实实留在单位里做辅助吧!”宁书艺毫不犹豫就拒绝了赵大宝的提议,“嫂子还有多久到预产期了,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一数! 随时随地需要你冲上去的时候,你可不兴往外跑的!老老实实呆着吧!” 赵大宝抓了抓后脑勺,有些无奈,看一眼霍岩,结果发现这个原本木头疙瘩一样毫无情绪流露的人,竟然在一旁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附议了宁书艺的话。 第五十三章 眼熟 “霍岩,你现在是近书艺者赤啊!”赵大宝有些惊讶地看了看霍岩,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你确实是该放松一点,不能永远都让自己绷那么紧!” “赵哥,我倒是劝你多学学霍岩。”宁书艺促狭地看了看赵大宝,“比起一个喜欢给人上课的碎嘴子,我看孩子八成会喜欢那种酷酷的老爸。” 赵大宝把脸一抹,硬生生板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来,面色深沉地一点头:“嗯,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宁书艺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看看霍岩:“十个字,你觉得他酷的起来么?” 霍岩嘴角颤了颤,摇摇头:“够呛。” 宁书艺两手一摊,爱莫能助地看向赵大宝:“瞧见了吧?模板摆在这儿了,同志仍需努力!” 赵大宝自己也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摆摆手:“得了!我认清事实了,以后我们家,我老婆负责做严母,我还是老老实实做个慈父吧! 就咱这工作性质,以后想陪人家写作业,陪人家玩游戏,估计也挺困难,好不容易有时间相处了,我可舍不得当个酷爸爸!” 霍岩在一旁默默听着这些对话,似乎有些出神,不过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来,在一旁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他的“酷盖”。 “一会儿咱们俩再去一趟邬美芳的住处吧!”宁书艺想了想,对霍岩说,“之前在夏世龙那里,他提到的那个小皮包,是个什么款式也算是给咱们描述得比较具体了,尤其是他说他那边的女学员认出那个包不光品牌大,价格贵,并且还是销路比较小的款式。 这样一来,想要通过这个包的专柜反向把购买人给查出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方面我不懂,听你的。”霍岩过去和女人打交道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说是这些奢侈品、潮牌之类的东西了,完全是一窍不通。 宁书艺本身也并不是很关注这些,但是毕竟接触的女孩儿比较多,总有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久而久之或多或少也达到了一个扫盲的水平,比霍岩可强多了。 两个人商量好了之后就出发,到邬美芳的住处去找那款皮包。 车子快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迎面出来了一辆车,在他们车子旁边停了下来,降下车窗。 徐云娜穿着一件白底带花纹的t恤连衣裙,头发松松散散地用抓夹固定在脑后,脑门儿上还卡着一副太阳镜,一副非常松弛的休闲打扮。 “宁警官!霍警官!”她热情地冲两个人摆摆手,“好巧啊!我这刚要出门,正好就遇到了你们!你说咱们这缘分是不是还挺深的?苏丹小说网 你们又过来跑案子的事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宁书艺隔着驾驶位的霍岩冲徐云娜也笑着摆摆手:“谢谢,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你有事就忙你的去吧!” “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去做个美容而已。”徐云娜叹了一口气,“自打一不小心撞见公园里头那个事,我就不太敢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在家里呆着也觉得心里头毛毛的,偏偏我老公又忙,没空陪我瞎混,我干脆就给自己找点事儿。 最起码做美容的时候有人在我周围,跟我说说话什么的! 那你们忙吧,我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有什么事需要我的,你们尽管给我打电话,不用客气!” 宁书艺笑着点点头,徐云娜拉下额头上的太阳镜,升起车窗,开着车子离开了。 因为有了前一次的登记,这一回再来这个小区,他们在进门的这个环节就省了很多事,听门口的保安说,物业的领导特意同他们打过招呼,说如果公安局的警察再来,尽快放行,低调处理,不要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影响不好! 宁书艺和霍岩倒是能理解物业的态度,毕竟这样的一个小区,房价高昂,能够愿意购买这里居住的人,都是经济比较富裕,注重的就是一个环境和品质。 这种情况下,周边的配套设施更完善,让房价一路走高都不会让开发商和物业有任何的担忧,反而是一旦小区里出了什么状况,导致声誉受损,或者是让人有了对治安方面的担忧,让房价因此受了影响,那才反而是最坏的状况。 物业为了尽量消除影响的举动,对于宁书艺他们来说是很大的便利,两个人熟门熟路找到邬美芳生前的住处,穿戴好鞋套和手套,小心翼翼开门进去,寻找之前夏世龙提到过的那款小皮包。 霍岩非常自觉地避开了主卧,以免看到那些让他感觉很尴尬的私人物品。 宁书艺看到他明显的回避反应,有些想笑,为了怕霍岩觉得不好意思,还得忍住了,不能真的笑出来。 其实他们要找的是皮包,根本就不需要到邬美芳的主卧去翻那个床柜。 邬美芳的名牌皮包基本上都放在衣帽间里面,不过可能是这个小皮包比较小,没有办法平稳的摆放出来,所以并没有在那个开放式的橱柜里面出现。 宁书艺拉开旁边衣橱的门,在里面挂得层层叠叠的衣服中间翻到了那个看起来又秀气又袖珍的皮包。 宁书艺把皮包拿出来,光从表面她还真无从判断这包的品牌,不过翻了翻里面,终于看到了标志。 于是她拎着皮包的带子,摸出手机来搜索这个牌子在w市什么地方有专柜。 他们运气不错,这个牌子在w市果然是有专柜的,并且有且只有一处,这就省了很多来回奔波排查的时间和精力。 顺便的,宁书艺也在这个品牌的官方网站上搜了一下这一款小皮包,还真找到了。 看着那上面五位数的售价,宁书艺觉得自己手里这个巴掌大的玩意儿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了。 这时候,一旁的霍岩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宁书艺扭头用目光询问他的意图,霍岩指了指衣柜里,伸手从那一大堆挤在一起的衣服中间扯出了一条连衣裙。 “这个,是不是有点眼熟?”他问宁书艺。 第五十四章 插曲 宁书艺看向他扯出来的那件连衣裙。 白色打底的主色上面有一些颜色淡雅的左右对称式的图案,质地像是真丝,垂坠而有质感,虽然牌子也不是宁书艺认得的,但看起来也知道这衣服便宜不了。 重点是这条裙子的样式属于轻熟优雅型的,与邬美芳的外貌和年龄比起来,似乎都并不是特别的合适。 而且这花色样子,看起来还颇有些眼熟。 “方才在大门外面小路边遇到徐云娜,她身上穿的应该就是这一件。”霍岩看出宁书艺的困惑,伸手指着这件t恤式连衣裙的一处图案,“方才徐云娜身上的衣服上也有这种链条样的图案花纹,下面这里的青色部分也一模一样。” 宁书艺恍然大悟,方才徐云娜降下车窗同他们说话的时候,只露出了上半身的一小部分,并不能够看到身上衣服的全貌,所以她看到这件衣服的时候,第一时间的第一反应只是隐隐有些眼熟,却没能反应过来。 她冲霍岩竖起大拇指:“霍大侠好眼力!这么敏锐的捕捉力是怎么做到的?教教我!” 霍岩看了她一眼:“我过去可没有时间仔仔细细把目标的全部样貌、衣着细节都全部看清楚,必须学会抓重点,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宁书艺了然。 这种在实战之中练就出来的过硬本领,绝对不是她短时间之内就能学会的,只能日积月累慢慢提高了。 她把视线重新落回到那件t恤上头,又看了看霍岩:“这算不算间接印证了咱们的怀疑?” 霍岩点点头:“把这个牌子也记一下吧,还有柜子里算得上奢侈品的,你说,我来抄,都记下来,回头核对起来也方便。 顺便这样也能防止有人在这期间忽然想起来有什么还没销毁的证据,万一偷偷摸摸上门来。” 宁书艺点点头,虽然霍岩担心的情况完全就是在铤而走险,但是铤而走险的事情不代表没有人做。 若是所有人都真的不敢玩火,那他们日常也就不会有那么多需要处理的工作了。 两个人把小皮包暂时放在一边,在橱柜里把能够认得出来品牌,或者是款式风格与邬美芳的容貌年龄都有些不大相符的衣服找出来拍了照片,抄下款式编号,以备不时之需。 忙完这些,他们把那些衣服原封不动挂回到柜子里,带上那个小皮包离开了这套房子。 这小皮包的专柜在w市某商圈的一个高端商场里面,尽管商场很高端,售卖的都是昂贵的一线品牌,但是却一点也不缺顾客。 两个人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来,一走出电梯就是扑面而来的一阵香风。 “应该不是这一层吧?”霍岩不太喜欢这种强烈的脂粉味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你就说错了。”宁书艺摇摇头,“这牌子够大,所以一般它的箱包专柜都会放在商场一楼。 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不过事实就是大牌子在商场里都那么干,楼上可能也会有他们的专柜,但就是成衣专柜了。 走,咱们找一找,实在找不到就去服务台问问!” 宁书艺勾勾手,示意霍岩跟上自己,霍岩点点头,紧随其后,两个人步履匆匆穿行在柜台与柜台之间,看起来就不太像是来休闲购物的人。 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吸引了周围的一些目光,尤其是霍岩,他的气质气场与这华丽丽、香喷喷的商场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可是偏偏就是这种反差感,让他就好像是一只误打误撞冲进了动物园的猎豹,周围都是一些驯化的很好,毛色鲜艳漂亮的孔雀锦鸡小鹿小兔,只有他显得有些粗糙却又格外惹人注目。 有的姑娘忍不住把视线从自己手上正在试用的口红新色上移开,追着那个高大结实的身影多看上几眼。 一个看起来六十来岁却保养很好的美妇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儿原本也正在一边闲聊一边浏览周围的商品,在霍岩从她们身边迅速经过的时候,那个六十来岁的美妇人视线从他脸上略过,愣了一下:“咦……?” “妈,怎么了?”身旁和她一起走的是她的儿媳,见婆婆忽然做出这样的反应,也本能地朝霍岩看了过去,虽然只看到了匆匆离开的身影,但可以确定并不是她认识的人。 “我看那人有点眼熟……”那美妇人喃喃道,“感觉挺像一个我以前认识的人,不过……应该不可能的吧。” 她自己嘟囔着,摆摆手,没有再继续想这些,拉着儿媳继续逛街去了。 霍岩对于这些毫无察觉,紧跟着宁书艺身后,一路去找那个专柜的位置。 两个人顺着方才下电梯的地方绕了小半圈,经过一个小岔口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小艺!宁书艺!” 宁书艺愣了一下,没想到有人叫自己,扭头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还没等她看清楚是谁在喊自己,一个身影已经扑到了她面前。 霍岩看到一个大约三十岁上下的男人,穿得西装革履,满脸堆笑地冲过来,不由分说就用自己的一条手臂搭在了宁书艺的肩膀上,姿态亲昵地把她往自己身边一搂:“让我来介绍一下吧,这是我女朋友,宁书艺!”m..nět 霍岩皱眉,下意识把手向前伸出去,又刹住了自己的动作。 他本能地认为宁书艺眼下是遇到了骚扰,想要出手替她解围。 毕竟面前这个西装男看起来中等身高,还没有赵大宝身材结实,想要撂倒他,自己一只手就够用。 但想到对方叫着宁书艺的名字,一副很熟悉的样子,他又没敢贸然出手教训对方,免得闹出什么乌龙来,让宁书艺为难。 就在他略微一犹豫的功夫,宁书艺已经果断采取了行动。 只见她扯着对方的那条胳膊,一猫腰一转身,一抬一扭之间就把男人的手臂从自己肩头卸了下来,顺便反剪在他背后。 第五十五章 发小 虽然说宁书艺在力道方面肯定不算是多么的突出,但是作为一个理论派,她的动作倒是十分规范熟练,并且因为对方也没有什么挣扎抵抗,所以感觉就是眨眼之间,人就已经被她反剪了一条手臂,然后随手推开了。 宁书艺白那男人一眼,朝对面一看,果然站着一个姑娘,那姑娘估计是也被方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搞蒙了,现在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不好意思啊,别听这傻子胡说八道!」宁书艺对那姑娘笑了笑,朝那西装革履的男青年一指,「我是他小姨,年龄不大辈分大的那种小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经人介绍来跟他见个面的? 我这大外甥一直都有个毛病,就是自卑!特别自卑!就是那种自卑到了骨子里,还不得不装出自信的样子来掩饰的程度! 每次遇到别人给他介绍的女孩子特别优秀,一看就知道自己配不上人家的时候,他就会用这种借口来逃避。 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刚才把你给吓一跳吧?我回头就告诉他妈,让她狠狠收拾他!」 那姑娘听宁书艺这么一说,这才回过神来,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看宁书艺的眼神有点好奇,毕竟宁书艺看着比那男青年还略小一点,这副样子做人家小姨实在是太年轻了。 可是看她方才毫不客气又行云流水地就把这位「大外甥」扭着胳膊推到一边去,这毫不客气的做派,还有自己那相亲对象连回嘴都没敢回嘴的模样,倒是又果然有那么几分长辈的做派。 「那你这辈分还真是够大的!」女孩儿乐了,赶忙摆摆手,看了看刚刚站稳身子,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自己仪容的男青年,「其实你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 我今天过来,也是被我妈叨叨得受不了,不给她一个交代这事儿没完,所以不得不过来。 其实我不着急找对象,不想相亲,也不接受这种形式,原本还想跟你说清楚的话,你会不会觉得尴尬伤自尊,没想到咱们倒也算是同道中人! 那这样一来反倒好办了,回头咱就跟各自的妈说,互相谁也没看上谁,这事儿就了结了!」 男青年一听这话,连忙一脸歉意地赔笑脸,连连点头:「诶!诶!那敢情好啊!真是谢谢你了!让你跑一趟,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到你这工作单位来见面,就当顺便逛个街了,也不亏!」女孩儿摆摆手,又对宁书艺开玩笑似的说,「我跟他这也算是同病相怜,你回去就别让他妈修理他了吧! 万一再以为是我这边面子过不去,还挺在意这个事儿的,跟我妈再怎么一商量,这事儿又没完 「行,没问题!」宁书艺也对那女孩儿笑着点点头。 女孩儿和他们打了个招呼,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等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霍岩,踩着高跟鞋款款离开。 宁书艺站在那里没有说话,男青年讪讪地冲她挤出一脸笑,宁书艺没理他,他又把视线投向霍岩,迅速打量了他一番,冲他笑了笑。 霍岩也没理他。 宁书艺一直看着那个姑娘的身影走远了,听不见他们说话了,这才收回视线,伸手就往那男青年的身上拍,一边打他一边小声骂:「梁选明,你这个大尾巴狼!以后再敢拿我跟人撒谎说什么有女朋友了之类的,我就让你看看我最近力量训练的成果到底显著不显著!」 「显著!显著!小姑奶奶你可轻点儿吧!你现在真的是今非昔比了,这家伙,打身上真的疼了!」那个叫梁选明的男青年,连忙边躲边告饶,「这好歹是我单位!给我留点儿面子,求你了,行不行?」 宁书艺哼了一声,倒是收回了手:「你知道要面子,人家女 孩儿就不要面子了? 人家来你单位找你,你这一张嘴就拉过个女的来说你有女朋友了,你让人家下得来台还是下不来台? 你要是不愿意相亲,就跟你爸妈好好说说清楚!」 「不是,小艺,你是第一天认识我还是第一天认识我爸妈?他俩要是有那么听劝,我不就不用出这种馊主意把人往外推了么!」梁选明叹了一口气,可怜巴巴地说。 宁书艺并不买账,瞪他一眼:「那你不敢跟你自己爸妈抗争,你就拿无辜过来跟你相亲的女孩儿开涮!柿子捡软的捏!」 梁选明被她怼的说不出话来,搓了搓脸颊,服软道:「我也不是回回干这事儿!这不是今天正不知道怎么办呢,正好看到你,我就灵机一动……不对不对,我说错了,我纠正!我就脑袋一抽! 这么说行了吧?我下回不这样了,咱知错就改! 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不用上班啊?大白天的跑我们这儿溜达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一旁的霍岩:「这位是……?」 「我同事,我们俩过来调查点东西。」宁书艺回答道,随即意识到梁选明就是在这边的运营主管,连忙拉住他,把那个包递到他面前让他能看清楚,「你知道这个牌子的专柜在哪里么? 我们两个刚才绕了小半圈也没找到,正打算找服务台问问或者找导购图呢,就遇到你了!」 「哦,这个牌子啊!我带你们过去!」梁选明豪爽地冲两个人一招手,「到这儿了,有我在,还能让你们俩自己闷头乱找么! 走!哥哥带你们直接过去!」 霍岩瞥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一点。 宁书艺倒是对梁选明说话的风格已经见怪不怪,招呼着霍岩一起跟上去,两个人在梁选明熟门熟路的指引下,很快就找到了那个牌子的专柜所在。 梁选明走在最前面,里面的柜姐一看到他就笑了起来:「梁经理,你怎么跑我们这儿来溜达了?」 梁选明冲她咧嘴一笑:「去,把李娜给我找过来!有点事儿。」 那个年轻柜姐愣了一下,连忙应了一声,扭身到后面去了。 第五十六章 名单 「李娜是他们这儿的店长。」梁选明扭头小声对宁书艺说,「我估计啊,你们要调查的事儿肯定涉及到一些客户信息什么的,跟刚才那小丫头说了也白说,她没那个权限。」 宁书艺了然地点了点头,三个人等了一会儿,一个比方才的柜姐年纪略大个五六岁模样,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人从后面出来了,身上穿着品牌提供的职业套装,看起来很干练的模样。 「梁经理,你找我有事?」这女人一开口,果然就是方才柜姐去后面找的店长李娜。 「娜娜,帮个忙。」梁选明看起来和她十分熟稔,支着胳膊趴在玻璃展柜上,冲身旁的宁书艺偏了偏头,对李娜说,「这我自个儿家妹妹,在公安局上班,警花!厉不厉害? 今天有点事儿,想过来你们店里了解一下情况,我一听是这儿,当时就跟她说,这要是别人家我还真不敢打这个包票,要是说这边啊,有我们娜娜在,绝对爽快配合,一点儿都不带有什么推三阻四的!」 李娜被他三两句话给架了上去,虽然一听说是警察要来调查,表情或多或少有点不情愿,但是被梁选明这么一说,又不好开口说什么往外推的话。 最后也只能是陪着笑,略微有所保留地说:「那肯定的,甭管是从警民配合说,还是从梁经理自己家里人这一块,那我肯定能帮的都没问题! 只要不违反我们公司的管理规定就行,不然的话,我也就是个小店长,梁哥你说是不是?」 「放心吧,在咱们的土地上做买卖的牌子,什么公司的管理规定也大不过咱们中国的法律去!肯定不让你为难!」梁选明大大咧咧地摆摆手,示意宁书艺,「有什么要问的,你就尽管问!」 宁书艺对李娜笑了笑,尽管有梁选明的引荐,她也还是按流程出示了自己的证件:「你好,感谢你对我们工作的配合。我们今天过来是想让你们帮忙看一看,这款包是不是咱们这个牌子的,咱们这家店是不是也有销售?」 李娜把那个皮包拿过去看了看,很快就点了头:「是我们店卖的,不过这一款太小众了,没有现货,想要买的话,得在我们这里订,订了以后我们再申请从公司的总库房里面调货过来。」 「最近一段时间这一款的销售量不大吧?麻烦你把这一款包的销售记录让我们看一下。」宁书艺对李娜说。 李娜有些为难:「这……不太合适吧?梁经理带你们过来,我就跟你们说句实在话。 我们店里很多大客户,包啊什么的,买回去那可不是送给自己的老婆、女朋友什么的…… 如果说因为我们提供了信息,万一泄露了什么,给人家造成了影响,那对我们的业绩影响实在是有点大…… 毕竟如果是连这一点最起码的隐私都没有办法保证的话,以后谁还敢到我们店里来消费购物呢,你们说是不是? 这个事情确实是有那么一点为难。」 宁书艺正要开口和她说明情况,梁选明在一旁抢先开了口。 「娜娜,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也挺为难的。」他叹了一口气,「人都说配合警察的工作是一个守法公民应尽的义务。 咱就说人家是不是有这个权利来了解情况?我就怕你觉得为难,寻思我带着过来,等于我帮忙打个包票,人家就对跟自己案子有关的事情感兴趣,你这边其他客户那点八卦,人家都没兴趣知道。」 他又凑近了一点,小声对李娜说:「我这妹妹,刑警!专门办那种人命官司凶杀案的! 就你担心那种,不归她管,得罪不论你的客户,放心吧! 她要找的客户要真是你们这儿的,那十有八九以后也没机会继续来你这儿消费了。」 李娜咋舌,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想到宁书艺这样一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小姑娘,竟然是个专门调查凶杀案的刑警。 不过她又看了看站在宁书艺身后的霍岩,对于梁选明的话就似乎又笃定了几分。 「这样啊……那……行,我去帮你们调一下吧。」她迅速地权衡了一下,如果牵扯到人命官司的话,现在这样很低调的过来调查,不显山不露水,对于店里的影响自然也是最小的。 要真的是自己横推竖挡,最后逼得人家最后兜了一圈兴师动众地再过来,反倒麻烦。 宁书艺对她道了谢,不管对方是出于哪一种考量,愿意配合终归是好的。 很快,李娜就把销售清单给他们打印出来。 这一款的销售量果然很小,只有半张纸都不到,宁书艺接过来,迅速地扫了一眼,果然在上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这一份我们可以带走的,对吧?」她向李娜确认。 李娜略微犹豫了一下,很显然是有那么一点不大情愿的,但还是点了头。 「行,那你们就拿走吧,反正……」她瞥了一眼一旁的梁选明,苦笑着说,「梁经理都这么说了,八成要是我们的哪个客户真的让你们觉得有问题了,以后也不大可能继续做我们的客户了。」 宁书艺向她道了谢,梁选明也大大咧咧冲李娜笑着点点头:「娜娜够意思,回头请你喝奶茶!」 「行,你说的啊!可不能说话不算话的!」李娜笑着接了一句,两个人看起来应该是关系比较好的那种。 拿到了名单,宁书艺和霍岩当然不会还打算继续在商场里面耽误工夫,宁书艺同梁选明打了个招呼,准备离开。 梁选明屁颠儿屁颠儿地把两个人送到地下停车场,一直到到宁书艺上了车,他赶忙扒在车窗上,可怜兮兮地对她说:「小艺,今天的事儿,你可得替我保密,我回去肯定跟我爸妈好好谈谈,让他们别乱点鸳鸯谱,瞎给我安排相亲。 以后我也肯定不会随便拽个姑娘就让人家假装是我女朋友。 你可千万别把今天的事儿让我爸妈知道!不然的话啊,我怕我这两个耳朵能被他们俩一人撕下来一个酱了当下酒菜!」 第五十七章 心仪对象 「行了,你放心吧,我嘴没那么碎。」宁书艺点点头,冲他摆摆手。 梁选明却没有打算就这么回去,扒在车窗上的手都没有拿下去:「哦,对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姓聂那小子,最近保不齐又憋什么坏呢!肯定是要出幺蛾子! 我那天看到他带人去你们家,那鞍前马后的狗腿子样儿你是没瞧见!啧啧啧!」 他一脸鄙夷地咂着舌头,撇着嘴,生怕别人看不出他对聂光有多反感似的。 「你要是这么说话,那我可就不爱听了!」宁书艺两手一摊,「你这是瞧不起谁呢?我姐夫什么时候不出幺蛾子过?」. 梁选明噗嗤一笑,又赶紧把脸绷回去:「就瞧不上那个狗人!算了,不提他,提起他来都反胃! 反正我提醒你了,你留意着点,看看他到底琢磨什么小道道呢就行了!你跟叔叔阿姨可别叫那狗东西给算计了啊!」 「行了,放心吧!」宁书艺点点头,冲他摆摆手,「你快回吧,工作时间!今天谢啦!改天请你吃饭!」 「滚!少跟老子说那种见外的话!」梁选明笑嘻嘻地瞪了宁书艺一眼,松开了扒在车窗上的手,冲她和开车的霍岩挥了挥,转身回去了。 宁书艺把车窗重新关好,扭头看了霍岩一眼,霍岩专注开车,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点点阴沉沉的。 「怎么啦?被梁选明那个碎嘴子给吵到了?」她随口问,伸手把空调出风口调整了一下,「本来也没觉得热,在商场里空调太凉快,这会儿上车倒觉得闷了。」 「不太喜欢那人的言谈举止。」霍岩倒也坦诚,面对宁书艺的随口一问,并没有选择回避或者委婉一点。 宁书艺对他这个答复倒也不觉得惊讶,笑了笑:「这个梁选明啊,我们从小就认识,原来两家是老邻居,他爸妈跟我爸妈关系也处得比较好,经常走动。 后来拆迁的时候,就都选在了同一栋楼,他爸妈住我家楼下,他那套房子在你楼上——这家伙说他不能挨着他爹妈住,不然影响家庭内部的安定团结。 看他这个架势,最近又被各种催婚,八成是被叨叨怕了,没怎么敢回去住,再加上咱们也忙,所以你才没机会遇到,不然早就认识了。」 霍岩没吭声,宁书艺也没期待他还能接着这个话茬儿聊下去,随手调了一个广播频道。 这是个音乐频道,播放的都是早些年传唱度很高的歌,此刻正播着一首欢快的男女对唱情歌。 「他喜欢你?」一首歌差不多唱完的时候,霍岩忽然开了口。 宁书艺没想到他会这样没头没脑的忽然抛给自己一个问题,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谁?梁选明?喜欢我?」 「他方才拉着你假装是他女朋友来着。」霍岩面无表情,目视前方,两只手攥着方向盘,身子坐得笔直。 宁书艺诧异地扭头看着他,甚至连身子都转过来了一些,一脸惊讶:「今天这是刮得哪一阵风啊?霍岩同志,你竟然也有这么八卦的时候?」 霍岩的姿势一下子变得有些僵硬,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我……就随口一说,没有想要打听的意思。」 「知道,」宁书艺忍着笑,点点头,「咱都是随口聊聊而已。 梁选明那个人啊,他就那个德行,明明没有什么坏心眼儿,一根筋,轴的要命,但是偏偏就要弄出那么一副老油条的德行,油腔滑调的,明明特让人烦,自己还觉得挺有魅力似的。 而且他也不喜欢我,这个我特别确定。今天别说是他拉着我假装他女朋友,就算是拉着我假装我是他妈,他对我也是半点想法都没有的。 因为啊,他当年一直暗恋我姐来着!」 霍岩很显然是有在认认真真听着宁书艺说话的,听到这里,明显愣了一下。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感情这种事,说不清。要是让我来投票,我倒是宁可要梁选明这么一个满嘴跑火车,但是办事很靠谱的人做我姐夫,可惜我姐不这么想。 当年那个二货明明纯情得不行,羞涩的不得了,偏偏怕人家看出来,就故意在我姐面前油嘴滑舌的抖机灵。 结果这样一来可好了,后来我姐认定了梁选明就是个花花公子,一肚子的花花肠子,靠不住,跟自己说的那些有点暧昧的话,都是逗着自己玩儿的,可能扭头就跟别人也那么说了,根本就不是真心。 她越这么想就越不想搭理梁选明,梁选明越是想方设法往她身边凑合,就越是把她给吓得躲得更远。 再后来,聂光就冒出来了,把我姐给追走了。」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说起这些来,她多少有那么一点遗憾。 毕竟在她看来,梁选明不论是性格还是人品都要比聂光好得多。 但是感情这个东西,只有当事人有发言权,旁人都插不上嘴。 霍岩听完她的讲述,没有开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问:「方才的销售记录上,有我们想要的答案么?」 他这话题转得有点突然,宁书艺倒也不觉得奇怪,以霍岩的性格,如果还能继续跟自己聊梁选明和宁书悦的那些你追我逃的过往,那才真的是见鬼了。 「有啊!」她点点头,「和咱们之前的怀疑一样,崔海春!」 「他果然不是单纯帮人善后。」霍岩哼了一声,对崔海春之前的说辞充满了不屑。 「可是这个人也真的是有够狡猾的。」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咱们虽然有这样的怀疑,但是不得不承认,前面的那些调查收获,都没有任何证据显示他们两个人之间存在交集。 能做到这一点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毕竟如果真的是我们认为的那种关系,交往越是密切,想要消灭证据就越是困难。」 霍岩点点头,他认同宁书艺的这个评价,但是却并不担心:「雁过留声,只要是有过交往,就不可能真的把痕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只要咱们查下去,我就不信什么也挖不出来。」 「嗯,至少现在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邬美芳果然有一张可以消费的副卡,并且连副卡的主人都找到了,收获不小,这一趟没白走!」宁书艺看着手里的销售记录。 霍岩也点点头:「嗯,没白走。」 第五十八章 灯下黑 两个人回到局里,和组里的其他人碰了个头,把销售记录上崔海春的名字同他们说了一下,其他人也都并没有觉得特别惊讶,只是有些感慨。 「这里面要真的有他什么事儿的话,那这家伙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罗威咋舌,「把自己的金丝雀放在自己老婆名下的公司里!这哥们儿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也诠释了什么叫做‘胆儿肥!」 「但是目前我们没有查到任何这两个人产生交集的证据,并不能就此推断他和邬美芳之间存在什么非正常的关系。」宁书艺对他摇摇头,表示罗威这话说早了,「我方才考虑过,从邬美芳连微信的聊天记录都完全不加保留,跟夏世龙联系搞得好像特工接头一样。 这种行为很显然不是她一个二十出头,也算涉世未深的女孩子能够考虑这么周全的。 依我看,最可能的就是有样学样,最开始被人叮嘱要如何不留痕迹,久而久之自己也有经验成了熟手,所以背地里和夏世龙交往的时候,就也把这一套给拿出来用上了。 所以两个人既然彼此之间的往来都非常小心,能抹除的痕迹都已经被抹得差不多,咱们再继续在这些容易被抹掉的事情上挖呀挖,无疑是浪费时间,倒不如从抹不掉的地方入手。」 「比如说呢?」坐在罗威旁边的齐天华感兴趣地问。 「比如说房子。」宁书艺早就有已经考虑好了这些,回答得胸有成竹,「我们都很清楚,邬美芳住在那套房子里,不论是房价还是租金,都是只高不低的,而她的工资收入负担不起。 并且我们在她自己的银行流水里也完全找不到缴纳房租的转账,再加上物业说那套房子的房主非常神秘,只转账缴费,从不露面,也不和物业有任何其他联络,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邬美芳住那套房子不需要自己支付房租,也没有人需要替她支付。」霍岩淡然开口。 宁书艺朝他一指,看向其他人:「所以,咱们从房主的真实身份下手,只要能够证明房主与崔海春有关联,那就等于证明了崔海春与邬美芳之间的联系。」 「行,这事儿好办,只要有身份信息,不怕梳理不出来这人的社会关系、亲戚关系!」齐天华点点头,觉得这个方向算是眼下的捷径了。 于是几个人分头开始行动起来,没过多久就把这个房主的信息给摸了个清清楚楚。 房主名叫庄占永,户籍在外省,距离市几千公里外,此人是农业户口,但是因为在老家没有几亩地,务农的收入很显然不足以养家,所以常年在外务工,经济状况说「平平」都有些夸大的嫌疑,甚至可以算是「欠佳」。 以这位庄占永的经济能力,以市当前商品房的均价购买一套七八十平中等面积的房子都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更别说是邬美芳生前居住的那个高档小区,房价远高于均价的那一种了。 更有意思的是,通过房管局留底的那一份购房合同,当年这套房子是以庄占永的名义全款购买的,支付方式是银行卡支付,而付款的银行卡也是庄占永的名字开的户,全款。 一个连按揭的首付都拿不出来的人,竟然能够爽快地全款买下这样一栋价格昂贵的商品房,这笔钱的来源自然也是令人关心的问题。 经过仔细的调查,钱款来源很快也被查了个一清二楚——购房款是在此之前,经由一家小公司的账户转到庄占永那张银行卡上面的。 而那个小公司的注册法人也不是外人,正是崔海春的母亲,一位已经年过七十的老太太。 很显然,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已经不在热血创业的年龄段里了,这家以她为法人的公司,实际控制人十有八九 就是她的儿子。 再顺着这个方向往下摸查,很快他们又发现了这家由崔海春作为实际控制人的小公司,竟然与徐云娜名下的那家公司也有着较为密切的业务往来,每年都有许多笔账目,似乎是合作非常密切。 并且值得注意的是,这家公司与徐云娜名下那家公司实际上到底有什么业务上的合作往来,能够调查出来的结果显得非常笼统宽泛,即便是宁书艺他们这些非商业人士都看得出来注水严重,但涉及到的金额却又往往很高。 庄占永的那一笔购房款,就是在签订购房合同前一周,才以一笔劳务费的名义,从徐云娜名下的公司账上转到崔海春母亲做法人的那家小公司账上,之后几乎没有停留的便悉数转给了庄占永的那张银行卡。 从徐云娜名下的公司业务合作,到自己母亲做法人的小公司,再到庄占永名下全款买入手的高档住宅。 这一连串的操作里面完全没有崔海春的亲自操作,可是偏偏又处处都有他的影子。 这个收获让宁书艺等人都感到相当满意,因为由此基本上就可以确定,那房子就是崔海春以远方亲戚的名义购买,买来之后又让邬美芳居住的。 结合那个小皮包的购买记录,事实应该也是和宁书艺他们之前的推测相同——原本崔海春是给过邬美芳一张副卡,让她可以用来应付日常消费的。 只不过在邬美芳出事之前,那张副卡不知道被以什么名目收了回去,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被发现。 这样一来,崔海春的种种安排,目的也就非常显而易见了。 他不仅不是在帮李有为李总做善后,反而是利用李有为给自己做了掩护,因为李有为的个人生活私德方面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用帮他安置金丝雀这样的借口根本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他还故意把邬美芳安排在了自己妻子的那家公司里面,从表面上算是把「避嫌」做到了极致,不留下任何可疑迹象,甚至还利用了「灯下黑」的效果,让徐云娜即便怀疑他是不是身边有什么关系非比寻常的异性,也不会首先联想到自己名下的公司。 第五十九章 矛盾 面对着这些调查收获,宁书艺显得有些疑惑:「从咱们的调查结果来看,这崔海春可以说是相当的小心谨慎,努力做到随时扫清痕迹,不给别人留把柄。 包括咱们那天出现场的时候,还有第二天到他们两个人的公司里面,看到他和徐云娜之间的互动,他对徐云娜的态度,分明是没有打算结束掉这一段婚姻的。看書菈 因为他没有打算对邬美芳认真,所以他才会随时随地注意消除证据,不让人发现他在外面藏娇的金屋。 换言之,他就没有打算给邬美芳见光的机会啊!」 「崔海春的打算和邬美芳的期待不一致,这种分歧会滋生两个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霍岩觉得这事情倒是也说得通:「邬美芳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转正的希望,能够配合崔海春一起做好保密工作,无非是一种取悦,也可以说是对自己未来能‘见光的势在必得。 崔海春在没有办法协调自己婚姻稳定和外面邬美芳的情绪和企图的情况下,为了保住对他更加重要的家庭,的确有可能会选择对邬美芳下手。 毕竟邬美芳如果根本没有办法接受李有为的那种处理方案,在这种情况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如果不选择对邬美芳下手,永绝后患,崔海春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目前咱们能确定的是,徐云娜的家庭背景和各方面条件,很显然都要比邬美芳好。 邬美芳和她比起来只有一个优势,就是年轻。 但是有这个优势的女人数不胜数。 崔海春如果害怕被邬美芳威胁到自己未来的生活,想要利用那一次快闪活动作为掩护,雇人实施杀人机会,自己利用之前的小心和邬美芳死时候的不在场证据,就可以侥幸脱罪。 所以总体说来,他是具备充分作案动机的。」 宁书艺皱着眉头,她有一些乱糟糟的思绪,一时之间连自己都没有办法理顺清楚:「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不太合理的地方,但是一下子思路卡住了,有点说不清。」 「没关系,还有时间慢慢想。」霍岩知道宁书艺想东西比较周全仔细,没有足够的事实依据作为支撑,轻易不会把不成熟的猜想说出来,所以也没刨根问底,「咱们想清楚接下来往什么方向查就够了。」 「我觉得眼下我们需要找到能够证明崔海春与邬美芳确实有往来的直接证据。」 宁书艺把自己暂时还没有理清楚的思绪暂时先放在一旁,就眼前的事情简单的分析了一下:「咱们虽然查到了购买记录是崔海春,房子的房主拐弯抹角也和崔海春有关。 但是归根结底,这些只能证明崔海春涉嫌转移他妻子名下公司的资金,购买了这样一处房产而已。 如果他咬死了说这一切都是为了巴结李有为,我们并没有办法证明他说谎,更没有办法就此确定他和邬美芳存在不正当的关系。 但是如果我们能够在邬美芳住处周围找到崔海春出入的证据,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之前一直佯装对邬美芳不熟,对不上号来,更记不住她住在自家小区的事情,如果能够找到直接证据,那就不攻自破了。」 「可是房间里是被擦拭过的,电梯监控我们已经调过了,没有崔海春出入的身影。 他如果是走楼梯间的话,楼梯间里没有监控,除非他抓握扶手,否则想要找到指纹痕迹之类的东西很难。」霍岩也清楚他们需要直接证据,只是他们面对的人过于谨小慎微,想要拿到这样的痕迹证据难度很大。 「是啊……可是眼下如果不能通过痕迹证据来证明这两个人有关联,就只能等那个在公园 里行凶的凶手落网之后,把幕后黑手,或者说幕后雇主供出来的时候了! 可是现在对这个人的排查和抓捕也还没有什么进展,对方太狡猾了,很懂得如何隐藏踪迹。 我们得想个什么办法……」宁书艺托着下巴,微微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要我说,先试一试对邬美芳住处的楼梯扶手进行大范围的指纹采集,如果采不到再说。」霍岩提出建议。 宁书艺点点头,两个人把事情同董大队作了汇报,之前因为案发现场距离邬美芳的住处很远,所以邬美芳的住处周围也只是做了重点区域的痕迹提取。 由于采样结果经过分析之后,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可以提供出来,之后楼梯间就没有再进行大规模采样。 现在他们提出这件事来,董大队考虑过后,决定采纳他们的提议,先在楼梯间进行一番大规模采样,然后再根据采样结果来决定下一步。 对于这一次采样,他们并没有抱太大的幻想,毕竟之前连最容易留下痕迹的重点区域,房子里面都可以做到一干二净,什么也找不到,除了邬美芳自己的一些指纹指纹,大部分区域都是经过擦拭和洗涤的。 楼梯间的扶手和地面日常也都有物业的保洁员进行清扫,能不能发现他们想要的东西,这本身就是希望渺茫的。 只不过眼下,在对方明显防备森严的情况下,想要找到两个人关系非比寻常的证据,就不能放过一点点可能。 本以为这只是一次尝试和排查,没想到没过多久,还真有好消息传回来。 「咱们的运气是真的不错!」罗威带着痕迹检验的结果回来,眉飞色舞地分享给其他人,「还真在快到邬美芳家那一层楼的地方,发现了两处指纹,非常清晰完整。 经过对比,与崔海春之前在办理二代身份证的时候采集的指纹样本相符合。」 「你是说那指纹很完整清晰?就在邬美芳住处的楼层附近?」宁书艺听到有这样的收获,也是愣了一下。 「是啊,千真万确!」罗威点头,「而且除了那一处指纹,再往楼上楼下走,就也都没有了。」 「指纹周围还找到什么别的有意思的新发现了么?」宁书艺又问。 第六十章 不合理 「你猜的可真准!」罗威连忙点点头,「还真被你说着了!宁书艺你这嘴还挺灵! 说是在发现那几处指纹的楼梯上,还发现了一些不知道是谁洒在那里的油脂一样的东西,无色无味,不仔细看都不太好发现。 要不是刑技的同事是仔仔细细在楼梯间里采集指纹、足迹那些,保不齐也会因为没注意到,一不小心踩到滑一跤。」 他说着,又想起来好像还有另外一件事没提到:「哦,对了,在现场还发现了一处不明显的血迹,和一小片摔断的指甲。」 宁书艺挑高眉毛,似乎有些惊讶,但又有那么几分意料之中,她的脸上再一次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怎么了?一切顺利,有收获了,你怎么这个表情?」罗威看到宁书艺的反应,有些纳闷儿。 「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儿,不合理,也说不通。」宁书艺方才想着罗威转述的情况,原本一个被忽略掉的细节又重新浮上来,「从崔海春的角度来讲,咱们的分析的确说得通。 一个妻子娘家实力比较雄厚的男人,为了甩掉一个痴缠不休,不肯放手的外遇对象,的确有可能做出丢卒保车,永绝后患的选择。 但是从邬美芳的角度来看这件事呢?她的所作所为,真的像是一个对于‘转正志在必得的人该有的样子么?」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罗威有些疑惑,「你和霍岩不是从她那个男朋友的嘴里听到的说法么! 说是她说领导给画大饼,承诺迟迟不兑现,她男朋友劝她离职不干了,她还拿不定主意,左右摇摆了一阵子,但是最后还是选择继续下去。 这字面以下的含义不就是崔海春与她的不正当关系,承诺给她‘转正,但是一直那话哄着她就是不兑现,然后这姑娘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不想对崔海春这一块‘肥肉松嘴么?」 「这不都是从崔海春的角度来看待问题么?或者说从第三方的角度。」宁书艺摇摇头,「假如你是邬美芳。 或者你不用试图把自己代入邬美芳那样的一个女性视角,我就问你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假如你想要在咱们单位好好工作,晋衔升职,那你会一心一意做好工作,还是表面上把工作做好,私下里偷偷摸摸在外面做点什么兼职赚外快?」 「那当然是兢兢业业做好工作,不能在外面做什么兼职了!真要是因为这个,被单位发现了,处分了,那不是得不偿失么!」 罗威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说完之后自己一愣,回过味儿来:「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如果邬美芳是对崔海春志在必得,一心要逼宫上位的话,她应该把更多心思花在崔海春的身上,而不是给自己又准备了一个备胎?」 「对,这就是我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宁书艺点点头,「如果是一个把所有赌注都放在‘转正这件事上,孤注一掷,只求成功,不许失败的人,一个那么在意崔海春的人,又怎么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给自己交往一个‘地下恋情的男朋友呢? 并且这只是我觉得不大合理的一个方面,其他地方也还有一些暂时解释不通的地方。 比如说,我们都知道,崔海春在案发当天是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据的,所以在现场杀害邬美芳的凶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我们之前得出的结论——被雇来的。 如果说崔海春事先要保证自己不在场,而让一切看起来与他一点关联都没有,就需要确保那么大的一个公园,邬美芳一定会在指定时间通过指定路段,给凶手创造下手的机会。 崔海春如何能够确定邬美芳一 定会按照指定路线,在指定的时间里到达指定地点,这中间不出一点岔子呢? 我们都很清楚,在命案发生之前,或者说发生当时,现场是一场有策划的快闪活动,并且现场还加入了‘洒红这种环节,彩色粉末满天飞,场面可以说是十分混乱的。 在这种情况下,凶手除了需要知道邬美芳的相貌之外,衣着打扮也是一个重要的辨认条件。 可是偏偏那一天,邬美芳因为不小心被人弄脏了衣服,临时换上了在公园门口巧遇的夏世龙新给她买的套装。 咱们从监控里面也看到了,那天邬美芳更换衣服前后,服装风格和颜色各方面的差异都比较大。 那么这种情况下,事先对邬美芳并不熟悉的凶手又是怎么准确快速锁定目标并伺机下手的呢?」 「确实不容易。」霍岩想了想,也结合自己的经验得出了结论,「如果是远距离狙击,还比较容易得手一些,毕竟可以早早锁定目标。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凶手近距离下的手,而且从现场能找得到的监控画面和手机视频录像来看,凶手应该是一直埋伏在周围不起眼的地方,等到目标出现之后,给快闪团队发了开始的暗号,然后伺机靠近邬美芳,对其下手。 因为邬美芳半路被弄脏了衣服,到卫生间去清洗,更换衣服,所以服装、发型这些都有所改动,而一切发生的又很快,相当于凶手必须在邬美芳进入视线范围之内很快就发出快闪开始的信号。 否则早了邬美芳还没到,可能会因为过于拥挤而改道,或者开始晚了,邬美芳已经经过了那一处路口,错过动手的时机。」 「是啊,这种需要非常精准把控的操作,如果是崔海春本人在现场指挥操控,可行性和成功率都比较高。 换成一个不认识邬美芳的人,除非一路尾随,但我们又可以肯定邬美芳并没有遭人尾随。」宁书艺皱眉思索着,「就觉得这里面有一些经不起推敲的环节,过于巧合。 包括这一次的收获,有收获固然是好的,但是那么高档的一个小区,如果说保洁有偷懒的情况,没有做到每天清扫、擦拖楼梯间,这个我觉得是可能存在的。 但是从我们第一次去采样到现在,如果说楼梯上有什么油脂状的东西,为什么会一直没有被清理掉?」 第六十一章 谢姐 她的这个疑惑让霍岩也皱了皱眉:「这事儿可以找物业负责保洁工作的人问问清楚。」 「问不问的意义都是都不大。」宁书艺摆摆手,「保洁不可能承认自己好多天都不擦地,不管实际情况是擦了或者没擦,都会一口咬定擦了。 楼梯间里面并没有监控,所以这个问题问了也是没处验证,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霍岩想了想,点点头:「明白了,那就等等看断掉的指甲和现场发现的那一点血迹都是属于什么人的吧。」 碰头会开完,宁书艺刚刚把手头的事情整理出一点眉目来,夏青就跑来找她了,看起来有点神秘兮兮的。 「怎么了?瞧你这副模样,好像有什么大情报想要跟我分享似的!」宁书艺看她这个样子,神秘兮兮的,应该就是有什么悄悄话想要对自己说。 夏青点点头,拉了椅子在宁书艺旁边坐了下来,两个人一间寝室住了四年,加上工作以后的时间,可以说是相当熟悉,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说,不需要拐弯抹角。 「咱们局里那个谢姐,你还有印象么?」因为对方不是经常会需要打交道的人,夏青还是先提醒了宁书艺一下,「就是那会儿替沈文栋出头,来给我上过课的那位。」 宁书艺点点头,那件事她虽然是后来才听说的,不过印象很深刻。 这位谢姐是局里出了名的「热心肠」,甭管是谁家的孩子念书写作业,谁家的公婆年岁大了体检,还是局里的小年轻的婚恋问题,就没有她不懂不管的。 之前队里的著名「形象工程」沈文栋对夏青明里暗里的示好,制造一些暧昧氛围,夏青不愿意理会,还被这位谢姐教育她不要眼高于顶。 因为这个事情,从那以后宁书艺就记住了这位谢姐,每次在局里遇到,哪怕是远远看见,都得绕着走,生怕自己身上有什么让谢姐忍不住点评一番的东西。 现在夏青忽然跑来问自己这个,宁书艺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毕竟自打夏青和纪渊在一起之后,谢姐因为惹不起纪渊,连带着也不敢招惹夏青。 所以能让夏青跑来找自己说的事情,必然是跟她宁书艺有关系的。 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今天看到她在跟别人打听你。」夏青表情严肃之中又带着几分同情地看着宁书艺,「你们都是市本地人,不会刚巧家里跟她有什么交情吧?」 「没有,绝对没有。」宁书艺连忙摇头,「虽然是本地人,但是我们家除了我之外,跟咱们这一行半点关系都没有。」 「那完了,我听见她说什么帮她朋友两口子打听什么的,后来发现我在旁边,扭头就走了。」夏青叹了一口气,拍拍宁书艺的肩膀,「这人可是相当喜欢乱点鸳鸯谱,她可不是琢磨到你头上来了。」 宁书艺觉得还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不禁有些烦躁,点点头:「她最好别跑到我面前来问东问西,我最近手头的案子很费心,烦得很,不想理她。」 「嗯,我知道!」夏青点点头,当初一个寝室的四个姐妹淘,她和颜雪是比较脾气外露,性子也急一点的,而宁书艺和任娅娅一个平时斯文乖巧爱看书,一个温吞吞不声不响,但她们俩可也都不是什么软柿子,「所以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好,兵来将挡。」 宁书艺短暂的考虑了一下到底那个谢姐到底为什么要打听自己,没想出什么可能性,就暂时把这些事情抛在了脑后,开始和霍岩一起着手调查起了崔海春名下公司的经营情况,以及徐云娜娘家的情况。 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想要查起来倒也不难,很快两个人就有了收获。 徐云娜的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和 哥哥经营着一家大型企业,规模比崔春华和徐云娜名下那两家公司加在一起都还要更大一些。 徐云娜父亲和哥哥的公司可以说是十分低调,对于宁书艺他们这种与商业领域没有什么接触的人来说,恐怕连听都没有怎么听说过,但是经营状况非常好,虽然说徐云娜之前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极力想要与父亲、哥哥划清界限,各自独立,但是实际上她娘家公司在业务上与她名下的那一家公司倒也还是有一些藕断丝连的业务往来。 或者说更倾向于娘家企业在帮衬着她名下的那家公司。 而崔海春那边的情况则与徐云娜家这边刚好相反。 他的公司似乎还蛮注重对外的形象宣传那些东西的,但是实际上的经营状况却并不像他打出去的那些广告那么光鲜。 与徐云娜娘家公司的稳扎稳打正好相反,崔海春公司的经营状态也显得十分华而不实,起起伏伏波动非常大,在最近这几年频繁出现资金链方面的危机,幸运的是每一次倒是都能在最后关头化解危机,让公司挺过来了。 当然了,这能够化解危机的关键也并不是因为崔海春的运气特别好,或者说经商手腕特别高明,主要是因为他手里还掌握着徐云娜的那家公司。 关键时刻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他总能找到办法利用徐云娜名下的公司来帮自己「输血」,等到难关度过之后,他又会很快用一些公司之间的业务往来,把之前「输」过去的「血」大差不差地补回去。 这样一来,账面上就没有任何问题,不会在徐云娜的父亲和哥哥那边落下什么口实。 之所以崔海春在这方面如此小心翼翼,罗威和齐天华那边找到了答案。 「这哥们儿当年可以说是软饭硬吃的典型啊!」罗威在了解过情况之后,对于崔海春可以说是充满了不屑。 他本就是一个藏不住心情的人,对于调查结果有感而发倒也不奇怪。 只不过,就连齐天华平日里一个比较老成持重的人,这会儿都没忍住,跟着点了点头:「或者也可以说是硬吃软饭。」 . 第六十二章 与爱情无关 「怎么说?」宁书艺问。 「这哥们儿早先就是徐云娜父亲公司里面的职员,充其量算是一个小中层,前面有过一段婚史,因为什么离的这个暂时还没有查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当年是卯足了劲儿想要把徐云娜这个老板千金给拿下。」 罗威把他们查到的情况对其他人转述道:「徐云娜据说是没受得住崔海春的攻势,很快就被他给拿捏得死死的,完全就是恋爱上头了的状态。 本来徐云娜父亲和哥哥,还有她当时还在世的母亲,都对于她那么好的条件找一个二婚的男人这种事情不太能接受,结果崔海春那段时间,发现徐云娜父亲有心把名下的一家公司交给徐云娜来管理之后,就自动自发的把自己当成是准老板了,跟着徐云娜到那边公司指手画脚。」 霍岩皱了皱眉头,对于这种狐假虎威的举动似乎是很反感的。 「反正这中间有棒打鸳鸯的桥段,但看结果也知道,没打成,徐云娜娘家那边妥协了,同意了他们两个结婚。 但是附加条件有两个,一个是两个人必须做婚前财产公证,保证徐云娜之前名下所有的财产都包含在内,那间移交给徐云娜管理的公司,必须由她自己掌控,收益也不作为夫妻共同财产。另外一个就是徐云娜必须自己管理公司,不能把这个公司跟崔海春搅合在一起。」 「怪不得徐云娜对她名下那家公司的人事经理那么提防,怕人家打小报告,原来是她后来的所作所为根本没有按照当初跟娘家人的约定来进行。」宁书艺恍然大悟。 之前徐云娜话里话外都流露出了父亲和哥哥想方设法监管他们生活的意思,看来尽管两个人结婚也有一些年头了,但是徐家的人对于崔海春这个女婿还是极其不信任的。 「那听完你们查到的这些,再结合我的收获来看,那可就有意思了!」赵大宝性格温和,但是此刻也是一脸不屑,「大概两三年之前吧,崔海春和徐云娜就开始购买人身意外保险了。」 「让我猜猜,两个人互为对方的受益人?」罗威问。 「俗气!」赵大宝摇摇头,「崔总很显然不是这么俗气的人。 人家两口子买的保险,徐云娜的保险受益人是丈夫崔海春,而崔海春那份保险的受益人,是他自己的父母。」 「他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呐!」齐天华嘲讽地笑着说。 「可不么!连做做样子,把受益人写成对方都懒得做了么?」罗威差一点忍不住啐一口。 宁书艺却没有对此做任何感慨,她只是微微皱着眉头,思索着什么,过了一会儿,等其他几个人发表过感慨之后,才问赵大宝:「金额大么?」 赵大宝摇摇头:「保险金额倒是不大,没有之前遇到那种存心想要骗保的人搞得那么离谱。 或者要是结合两个人的身家背景来计算的话,他们两个买的那人身意外保险的赔偿金额度简直可以说是相当保守。 这么说吧,就那点保险赔偿金,搞不好还不一定有他们两个人名下一台车值钱。 虽然这个行为挺典型,但确实不像是存心筹划着杀妻骗保什么的那一类人。」 「我刚刚就在想,或许这一起命案的被害人,原本根本就不应该是邬美芳。」宁书艺听了赵大宝的回答之后,斟酌了一下措辞,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罗威和齐天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等着宁书艺说出下文。 霍岩倒是对宁书艺的话有一种了然的态度,似乎并不感到惊讶。 「崔海春的公司是在他确定了要与徐云娜结婚之后,才成立的,最初规模很小,之后才逐渐扩大起来,这里面徐云娜背着娘家人贴补了多少,恐怕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心里最清楚 。 婚后这些年,因为有婚前协议的约束,徐云娜名下的公司经营状况比较稳定,但是收益都属于徐云娜个人财产,不视为婚后共同财产进行分配。 崔海春自己名下公司的收益很不稳定,盈亏勾一勾,大体上倒还算有一点盈利,结果就这么一点盈利,不仅需要徐云娜名下那家公司的帮衬,还是夫妻共同财产,要分给徐云娜一半。 所以崔海春虽然说名义上是崔总,崔老板,一个人管着两家公司,好不风光。 但实际上他能够自主支配的财富十分有限,不管做什么,可以说是事事处处要受徐家掣肘。 如果他想要扭转这样的局面,唯一的方法,就是徐云娜死掉。 毕竟离婚的话,他什么都得不到,或者说,对于普通人来说,他即便离婚之后的经济状况也完全够过上物质充足的生活,但是想要再继续做‘崔总就不大容易了。 而徐云娜一死,原本用来约束离婚财产分割的所有协议就都不再奏效,接下来要走的是继承的流程。 作为配偶,他是徐云娜名下所有财产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两个人并未生育子女,这样一来,有资格第一顺位继承的就只有他,还有徐云娜的父亲两个人而已。 即便需要分给徐云娜的父亲一部分,剩下的对于崔海春来说,也比离异要可观太多。」 霍岩对于宁书艺所说的法律范畴内的这些并没有任何异议,唯一让他觉得不大相信的只有一点:「崔海春和邬美芳之间,真的能有那么深的感情羁绊,能够足够让他下决心铤而走险,雇凶杀妻么?」 「那当然不会。」宁书艺笑了笑,「这位崔总很显然并不是什么多情种,他从最开始就是一个功利主义者,一个利己主义者。 他追求徐云娜恐怕就不是基于爱情的考量,之后在外面背着徐云娜与其他异性纠缠,自然也不可能是为了追求真爱。 换句话说,如果崔海春真的是为了和邬美芳双宿双飞才决定要杀死原配妻子,继承亡妻财产的话,至少他也会需要叮嘱邬美芳,让她在案发当天不要到公园里面去,或者找个什么理由把她给支走,让她远离。 这样一方面是降低出岔子的风险,另一方面也把邬美芳从全盘计划之中摘出去,就好像他自己一样,都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但是咱们都知道事情的结果是什么样的。 所以这一切都与爱情无关。」 第六十三章 熟悉的面孔 【先说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家里人好了,坏消息是我阳了…… 但是也不能一直这么拖着,所以在我好起来之前,隔天更新,大家多多包涵,多多见谅!】 “其实我对于那个女孩儿的印象也不算特别深,主要是她那个男朋友!”年轻的柜员对宁书艺和霍岩说起来这些的时候,还表现的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太帅了,又帅又苏,简直就是偶像剧照进了现实!” “哦?怎么个又帅又苏法儿?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想象不出来。”宁书艺很放松随意地与那柜员攀谈。 “就是长得特别帅,那张脸不比一些小明星差,真的,然后身材还特别好! 以前我听人说什么宽肩细腰大长腿,还觉得有点想象不出来,觉得那种身材就不可能出现在真人的身上,只能在漫画里头看一看就得了。 结果那天他们俩一进来,我就愣了!那个女孩儿的男朋友,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漫画男主身材啊! 然后两个人看起来特别恩爱,女孩儿看着吧,明显就是被男朋友宠爱的那一个,就是那种说话干什么的,流露出来的那种偷偷骄傲的劲儿,形容不上来,但你们肯定见过!” 柜员也是二十刚出头的年纪,还有一颗对爱情充满了向往的心,说起来的时候语气里还是难掩那一股子兴奋劲儿:“当时他们两个进来,那女孩儿直接就奔着那个套装去的,根本没需要我们介绍。 进来就问有没有货,有没有她的尺码,我们给她找了之后,她就进去更衣室里换,换好出来,在更衣室门口原地转了一圈,问她男朋友好看不好看。 她男朋友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像别的那些男的一样,嘴上说着好看好看,但是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是在敷衍。 那个帅哥,真的是,太真诚了!他是仔仔细细把女朋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评价说这个衣服很适合她,怎么怎么把她身材的优点凸显出来。 我几乎没有遇到过夸奖女朋友那么真诚的男顾客,再加上那个模样和身材,真的是想让人印象浅都很难!” 和她一起的同事年纪要略大一些,看样子三十出头,无名指上还戴着婚戒,听这小姑娘满眼冒星星地夸赞了半天,这会儿才终于有机会插上嘴。 不过她说出来的也是称赞那位男朋友的:“别的长得帅不帅那都是虚的,不过那小伙儿陪女朋友逛街的诚意我也确实是看在眼里的。 一般我们这边一对儿一对儿来逛街的,基本就是两种,一种是陪着自己老婆来的,来了之后往沙发上一坐,老婆穿什么出来都说好看,恨不得就披个麻袋片儿出来,他们都能昧着良心夸好看。 只要赶紧买,买完赶紧结束逛街,放他们离开商场就行! 还有一种那就是带着别人家老婆,哦,这句就是开玩笑了,反正至少不是带着自己老婆,是带别的女人来的。 那种也是,不管穿什么出来都是各种夸奖,但是你从那眼神里就看得出来,那心思压根儿就不在衣服上,是在衣服里头的!” 她这话说得可就直白多了,直白到霍岩站在一旁都有些不大自在了。 不过他平日里一张脸上表情不多,所以那两个柜员谁也没看出来。 年纪大一点的柜员继续说道:“就那些个男人,摆明了想的是赶紧挑中了喜欢的,甭管是衣服还是包,赶紧买! 买完了,钱花到了,这就算是讨过了欢心,接下来就赶紧该吃饭吃饭,然后下一站办事儿去了! 但是那天那个小伙儿就不是那种感觉,俩人一来就看得出来,是一对儿,从年龄到模样都挺般配的。 然后那小伙儿夸起女朋友来,就像我同事刚才说的一样,特别诚恳,而且就那个神情,反正至少在我看来,是挺纯洁的那种感觉,不带那种乱七八糟的杂念。 就给人一种,他是真心实意夸女朋友,夸女朋友试穿效果好看,不是为了从女朋友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那种身材,配上那种神情!哎呀,又纯又欲!那个女孩儿真是太幸运了!”年轻的柜员忍不住捧着脸感慨,“而且一看女朋友穿着效果那么好,他当场就准备付款,就想让女朋友趁着这个高兴劲儿,直接穿着走,不要换下来。 但是他女朋友没同意,换下来之后坚决要自己付钱,结果比较不巧,她那个卡当月的剩余限额没有了,刷不出来,没买成。 她自己卡刷不出来,也坚决不让男朋友来付款,跟我们说对不起啊什么的,然后就拉着男朋友走了。” “对,当时我们两个还感慨呢,说这女孩儿可真是性格够独立的,这得是多有原则啊!男朋友那么坚持要给她付款,就是不同意!”年龄大一点的柜员补充道,“我们当时感慨了一下,过后也没多想,没想到前两天,那个帅哥又来了,说是要帮女朋友把那套衣服买下来,给她一个惊喜。 我们过后还开玩笑呢,说又相信爱情了!男的帅女的美,两个人的爱情还那么纯粹,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宁书艺笑了笑,没有接话。 不管是事情还是人,仅仅从一点点小事是很难完整地看清楚其全貌的,能看到的都不过是一瞥而已。 “你们店里的监控能调一下吗?”霍岩开口问。 两个店员有些疑惑,两个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想从对方眼里得到一点提示,猜猜看到底那对情侣发生了什么,值得警察到店里面来刨根问底。 只可惜她们两个人能从彼此眼中看到的也都只有疑惑而已。 “有的,有的,”年纪大一点的店员回过神来,连忙点点头,“那麻烦跟我到这边来吧,这边的电脑上店里最近一个月以来的监控记录都能自动保存。” 宁书艺和霍岩来到电脑跟前,调取了邬美芳遇害当天这边的监控记录,果然在监控画面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夏世龙。 只见他急匆匆地来,在于柜员短暂交谈过之后,柜员取来衣服,他似乎核对了一下款式和尺码,付了钱之后便急急忙忙又离开了。 第六十四章 熟悉的面孔 「其实我对于那个女孩儿的印象也不算特别深,主要是她那个男朋友!」年轻的柜员对宁书艺和霍岩说起来这些的时候,还表现的有那么一点点不好意思,「太帅了,又帅又苏,简直就是偶像剧照进了现实!」 「哦?怎么个又帅又苏法儿?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想象不出来。」宁书艺很放松随意地与那柜员攀谈。 「就是长得特别帅,那张脸不比一些小明星差,真的,然后身材还特别好! 以前我听人说什么宽肩细腰大长腿,还觉得有点想象不出来,觉得那种身材就不可能出现在真人的身上,只能在漫画里头看一看就得了。 结果那天他们俩一进来,我就愣了!那个女孩儿的男朋友,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漫画男主身材啊! 然后两个人看起来特别恩爱,女孩儿看着吧,明显就是被男朋友宠爱的那一个,就是那种说话干什么的,流露出来的那种偷偷骄傲的劲儿,形容不上来,但你们肯定见过!」 柜员也是二十刚出头的年纪,还有一颗对爱情充满了向往的心,说起来的时候语气里还是难掩那一股子兴奋劲儿:「当时他们两个进来,那女孩儿直接就奔着那个套装去的,根本没需要我们介绍。 进来就问有没有货,有没有她的尺码,我们给她找了之后,她就进去更衣室里换,换好出来,在更衣室门口原地转了一圈,问她男朋友好看不好看。 她男朋友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像别的那些男的一样,嘴上说着好看好看,但是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是在敷衍。 那个帅哥,真的是,太真诚了!他是仔仔细细把女朋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然后评价说这个衣服很适合她,怎么怎么把她身材的优点凸显出来。 我几乎没有遇到过夸奖女朋友那么真诚的男顾客,再加上那个模样和身材,真的是想让人印象浅都很难!」 和她一起的同事年纪要略大一些,看样子三十出头,无名指上还戴着婚戒,听这小姑娘满眼冒星星地夸赞了半天,这会儿才终于有机会插上嘴。 不过她说出来的也是称赞那位男朋友的:「别的长得帅不帅那都是虚的,不过那小伙儿陪女朋友逛街的诚意我也确实是看在眼里的。 一般我们这边一对儿一对儿来逛街的,基本就是两种,一种是陪着自己老婆来的,来了之后往沙发上一坐,老婆穿什么出来都说好看,恨不得就披个麻袋片儿出来,他们都能昧着良心夸好看。 只要赶紧买,买完赶紧结束逛街,放他们离开商场就行! 还有一种那就是带着别人家老婆,哦,这句就是开玩笑了,反正至少不是带着自己老婆,是带别的女人来的。 那种也是,不管穿什么出来都是各种夸奖,但是你从那眼神里就看得出来,那心思压根儿就不在衣服上,是在衣服里头的!」 她这话说得可就直白多了,直白到霍岩站在一旁都有些不大自在了。 不过他平日里一张脸上表情不多,所以那两个柜员谁也没看出来。 年纪大一点的柜员继续说道:「就那些个男人,摆明了想的是赶紧挑中了喜欢的,甭管是衣服还是包,赶紧买! 买完了,钱花到了,这就算是讨过了欢心,接下来就赶紧该吃饭吃饭,然后下一站办事儿去了! 但是那天那个小伙儿就不是那种感觉,俩人一来就看得出来,是一对儿,从年龄到模样都挺般配的。 然后那小伙儿夸起女朋友来,就像我同事刚才说的一样,特别诚恳,而且就那个神情,反正至少在我看来,是挺纯洁的那种感觉,不带那种乱七八糟的杂念。 就给人一种,他是真心实意夸女朋友,夸女朋友试穿效果好看,不是 为了从女朋友那里得到什么好处。」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那种身材,配上那种神情!哎呀,又纯又欲!那个女孩儿真是太幸运了!」年轻的柜员忍不住捧着脸感慨,「而且一看女朋友穿着效果那么好,他当场就准备付款,就想让女朋友趁着这个高兴劲儿,直接穿着走,不要换下来。 但是他女朋友没同意,换下来之后坚决要自己付钱,结果比较不巧,她那个卡当月的剩余限额没有了,刷不出来,没买成。 她自己卡刷不出来,也坚决不让男朋友来付款,跟我们说对不起啊什么的,然后就拉着男朋友走了。」 「对,当时我们两个还感慨呢,说这女孩儿可真是性格够独立的,这得是多有原则啊!男朋友那么坚持要给她付款,就是不同意!」年龄大一点的柜员补充道,「我们当时感慨了一下,过后也没多想,没想到前两天,那个帅哥又来了,说是要帮女朋友把那套衣服买下来,给她一个惊喜。 我们过后还开玩笑呢,说又相信爱情了!男的帅女的美,两个人的爱情还那么纯粹,真是太让人羡慕了!」 宁书艺笑了笑,没有接话。 不管是事情还是人,仅仅从一点点小事是很难完整地看清楚其全貌的,能看到的都不过是一瞥而已。 「你们店里的监控能调一下吗?」霍岩开口问。 两个店员有些疑惑,两个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想从对方眼里得到一点提示,猜猜看到底那对情侣发生了什么,值得警察到店里面来刨根问底。 只可惜她们两个人能从彼此眼中看到的也都只有疑惑而已。 「有的,有的,」年纪大一点的店员回过神来,连忙点点头,「那麻烦跟我到这边来吧,这边的电脑上店里最近一个月以来的监控记录都能自动保存。」 宁书艺和霍岩来到电脑跟前,调取了邬美芳遇害当天这边的监控记录,果然在监控画面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面孔——夏世龙。 只见他急匆匆地来,在于柜员短暂交谈过之后,柜员取来衣服,他似乎核对了一下款式和尺码,付了钱之后便急急忙忙又离开了。 第六十五章 动机 两个人带着从专柜存回来的监控录像离开商场,虽然没有把话挑明了沟通,但是却也已经心照不宣。 从这中间这么多次的购买记录和购买时间,已经不难猜出邬美芳生前做这些事的时候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这里面无非是出于两种考量。 其一是邬美芳存心想要暗中挑衅徐云娜。她们毕竟住在同一个小区里,崔海春或许每天忙于生意或者别的事情,不怎么在家,徐云娜却是经常在小区里面出出入入的。 邬美芳在徐云娜名下的那家公司里也只是挂了个名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频率都达不到,两个时间都闲散自由的人,想要偶遇的概率,很显然要更大一点。 邬美芳或许是想要通过这样的目的来让徐云娜看出两个人之间年龄的差距,让徐云娜见识见识青春的无敌。 其二,这种行为或许并非邬美芳出于挑衅而为之,而是来自于崔海春的授意。 毕竟两个人又想要来往,又怕被人瞧见,东窗事发的话,以他一直以来的家庭地位,恐怕在岳父和大舅子那里是不会讨到好果子吃的。 邬美芳和徐云娜虽然长得完全不是一类人,但是身高差距不大,如果只是匆匆一瞥,一般人也只能对衣服款式之类的留下一些浅浅印象,不一定能看到正脸。 这样一来,她只要穿着和徐云娜一样的衣服在外面与崔海春见面约会,即便不小心被人瞧见了,过后崔海春也可以撤出对方就是自己老婆徐云娜这种谎话来加以遮掩。 这两种可能都有存在的逻辑依据,到底是哪一种,现在邬美芳本人已死,崔海春那边暂时不方便惊动,所以也只能是推测一下,无法直接得出确切结论。 之后,他们又从邬美芳自己的银行卡那边发现了一个值得注意的购物记录。 邬美芳在遇害前三个多月的时候,在网上购买了一顶黑色的长假发,还有一些双眼皮贴。 那顶假发宁书艺很确定她在邬美芳家中并没有看到过。qδ 而邬美芳平日里又似乎除了给自己父母买东西之外,几乎都不用自己的银行卡,一概都是用崔海春那一张副卡进行消费,无论大小和品类。 那么为什么要用自己的银行卡购买了那样一顶假发呢? 那顶假发宁书艺也找到了相关的产品链接,横看竖看都想不出邬美芳购买它是为了什么。 这实在是一个过于平平无奇的东西了,又长又黑,毫无层次,也没有人为做过卷发造型。 作为一顶全头的假发,感觉戴在头上可以说是毫无美感可言,倒是可以去那些密室里面扮演个披头散发的女鬼。 宁书艺这边还觉得疑惑,那边霍岩倒是看出了门道,他指了指宁书艺手机屏幕上的那顶假发问:「你记不记得之前关于那个快闪活动的策划公司给咱们的调查反馈?他们说去他们那边签合同的人是个什么样的打扮来着?」 宁书艺一愣,回想了一下关于那件事的相关信息,很快就意识到了霍岩的意思。 「那个扎着马尾,带着鸭舌帽,胡子拉碴的双眼皮男人,有可能是崔海春伪装的?」 「以他谨慎的性格来说,这件事情他一定是希望越少的人参与进来就越好,毕竟知情人越少就越保险。」霍岩点点头,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要相信我的眼力。」 「我信。」宁书艺毫不犹豫就点了头。 现在放眼全队,保不齐霍岩都是眼神最毒辣的那一个了,毕竟是通过多年的实战经验锻炼出来的,一般人可比不了。 她迅速盘算了一下:「那我现在就找局里的画像师,照着崔海春的照片,试着把那些伪装细节都加进去,看看画出来 是个什么效果,咱们拿去给活动策划公司那边的人看一看,说不定能有收获!」 霍岩点点头,两个人说干就干,立刻带着崔海春的照片找到了局里面的画像师。 画像师也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熟手了,听明白了他们两个人的表述之后,结合着那几个特殊的外貌特征,对崔海春的进行了一番改造后的画像,很快就勾勒出了一副十分传神的人像,看起来与崔海春本人介于又像又不像之间。 两个人拿着画像赶忙又去找那活动策划公司,生怕拖得太久,会让对方对这件事印象变浅,记不清一些细节。 到了那边,当初负责对接这个活动的工作人员看到画像之后,立刻表示的确非常像和他们敲定这件事的那个人,除了个别细微的地方不大一样,大体都符合。 于是两个人又标记了对方提出的几处相貌特征细节,回去请画像师帮忙修改了一版,大体还原了当时那个委托人的模样。 画像是基于崔海春的照片改出来的,也符合活动策划公司那边的辨认,但是一组人对着这样的一张画像,却也还是感到有些犯愁。 「咱们现在对崔海春雇凶杀人这件事,虽然说是十分怀疑的,但是这些怀疑大部分都是基于推测,还有间接的证据所带来的疑点,没有直接证据能够证明这个人的确做了这件事。」齐天华皱着眉头,有些发愁。 罗威也是直挠头:「作案动机和疑点都有,但就是缺乏直接证据,那咱们就不但不能直接拿人,还得提防打草惊蛇,反而不能有什么动作,这不是愁死个人了!」 「活人没有叫尿憋死的。」霍岩不太喜欢罗威那种抱怨的消极态度,「没有直接证据,找出来就行了! 藏得再深,掘地三尺,总还是能挖出来的!」 宁书艺的性格比较稳,很少有急躁的时候,这会儿她依旧是一脸淡定,托着腮,略带沉思状:「咱们从崔海春的银行账户里可以说是完全查不到任何可疑的转账记录。 不管是他自己名下的主卡,还是给邬美芳用的副卡都是一样。 由此可见,要么是咱们对他的怀疑属于方向出了错,要么就是这个人极其小心谨慎。」 第六十六章 干爷爷 「这画像都摆在这里了,很显然咱们的这个方向没有出错啊!」罗威两手一摊。 「你说的没错。」宁书艺点点头,「我也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性。 所以我觉得以他的那种谨小慎微的性格,应该会为了隐藏好所有痕迹,老早就萌生出了这个计划,然后一点点实施,用更隐秘的途径拐弯抹角地去实现。 眼下想要直接从崔海春这个方向往外挖证据虽然不容易,但是既然已经基本确定了雇凶杀人的可能性,那这个杀手也绝对不会是什么仙女教母挥一挥魔杖就凭空变出来的。 只要这个人在社会上活动,就不可能完全找不到他和崔海春之间的交集。」 「以崔海春的性格,风险这么大的事应该不会轻易委托给不够稳妥的人。」霍岩思索着,「雇凶杀人的费用不是一笔小数目,又不可能采取分期付款的方式,不现实。 这样一来,想要隐藏踪迹,他必须用一种能够掩人耳目的渠道来支付,让人从他的账面上查不到任何问题。 我刚才在想,不知道有没有可能,被他雇来杀害邬美芳的人,是以雇佣关系的身份,进入到崔海春的公司里,通过公司的账户以某种名义来支付这一笔酬劳。」 「确实有这个可能性!」齐天华听了,连连点头。 方才一直没说话的赵大宝,这会儿看起来有些发愁:「可是眼下这种形势,崔海春已经差不多算是惊弓之鸟了,一定是格外谨慎提防,随时随地有什么风声不对都会让他有机会逃了。 毕竟不管是他自己的那家公司,还是他老婆名下的那家公司,实际上都是在他的控制下,咱们去哪一头,都会打草惊蛇! 这要怎么处理?」 「这事儿其实倒也好办。」宁书艺很显然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上一次跟着徐云娜去那两个公司了解情况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那两栋写字楼都是有闸机口来管理进出人员的,用的都是人脸识别的系统,如果是外来访客,需要进行身份登记,然后拿写字楼管理人员提供的临时通行卡出入,人工给开闸机放行,或者是已经登记过的人员带进去。 这样一来,咱们不需要真的到那两家公司去,只需要找到写字楼的物业,就能够通过物业确认到过去一段时间内,这两家公司都给那些人做过进出的面部识别,以及登记到那两家公司去的访客信息。 这样一来,不需要接触到崔海春名下那两家公司里的任何人,又能够获取到我们需要的排查名单。」 赵大宝一拍脑门儿:「瞧我这脑子!我怎么就把写字楼物业这一环给忘了呢! 明明是我老婆怀孕了要生孩子,怎么我也跟着一孕傻三年啦!」 他的话把大伙儿都给逗笑了,方才还显得有一点低沉的气氛一下子也变得重新活跃振奋起来。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分工,然后便没有丝毫耽搁地行动起来,分别到两个写字楼去,找到那边的物业,查询了两家公司授权进入的人员名单,以及登记过的访客名单。 拿到这些相关的登记记录从写字楼里出来的时候,外面天都已经黑透了。大家都是饥肠辘辘,满身疲惫。 这几天他们一直都在忙着邬美芳的案子,吃不好睡不好。 考虑到这个案件的针对性比较强,虽然性质恶劣,但相对来说对于社会大众的危险性较低,董大队并没有要求他们夜以继日的消磨在案件调查工作上,但是这个案子里梳理出的重重疑点让他们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好好休息。 几个人出了写字楼刚上车,赵大宝就接到家里头的电话,说是他老婆的肚子一阵一阵发紧,恐怕是要生了,现在家里人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于是 宁书艺和霍岩二话不说就开车把赵大宝送去了产院,之后两个人一商量,反正名单在手里头,今天晚上已经不早了,去单位也只能做一些筛查排除的工作,倒不如拿回家去,能吃顿舒服饭,睡个舒服觉,养足了精神第二天再继续。 宁书艺在路上给爸妈发了个微信,他们果然给两个人都留了饭,于是宁书艺便招呼霍岩一起过去吃了饭再上楼。 霍岩答应得非常爽快,不过到了小区门口,他还是坚持在门口的水果店买了一大堆的水果,沉甸甸地提着来到了宁书艺家。 宁妈妈嘴上自然免不了要唠叨他几句,说「这孩子怎么老这么客气」、「来家里吃口饭还买什么东西」之类的,但是上了年纪的人,又有谁会不喜欢这种知深浅的晚辈呢,所以嘴上唠叨完了,水果也就收下了,在宁书艺和霍岩吃过了饭之后,切了一个果盘端过来给他们。 「霍岩,来,吃水果!」宁妈妈把果盘放在桌上,自己也在桌边坐下来。 因为霍岩经常到家里来,她似乎已经不拿他当外人了,当着他的面,就对宁书艺说:「对了,小艺,这几天你也没怎么着家,我也没腾出功夫来跟你说。 你那个同学,就是长得还挺精神的那个小伙子,跟着聂光又往咱家来了两回了。」 宁书艺闷头吃着一块哈密瓜,没吭声,也没见有什么反应,倒是一旁的霍岩,悄无声息地朝宁妈妈看了一眼。 「你这孩子,没听见我跟你说的呀?」宁妈妈没等到宁书艺的反应,开口催促了一句。 「听见了。」宁书艺把吃完的瓜皮放进装果皮的盘子里,抽了一张纸巾擦擦嘴,「聂光要认干爹啊?这么殷勤!」 「咳咳咳……」霍岩没想到平时一向斯斯文文的宁书艺,心里憋着火的时候说起话来竟然这么冲,一闪神的功夫差一点把一粒葡萄呛进去。 宁妈妈也没想到小女儿会冒出这么一句来,忍不住伸手不轻不重地往宁书艺背上拍了一下:「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说话呢!」 「要不然他对房志扬那么鞍前马后的干嘛啊!」宁书艺一脸正经,「他别说是认干爹,就算是认干爷爷,我都不介意,只要我姐别跟着乱降辈分就成!」 第六十七章 门儿都没有 「这孩子!又胡说八道!」宁妈妈作势往宁书艺的头上拍,不过看到女儿最近累得脸颊都没有原来圆润了,又没舍得。 再加上她对于女婿这阵子的举动也着实是有些摸不到头脑,这会儿好不容易趁着宁书艺吃饭的时候,能有时间交谈,她也不想把这个时间给浪费了。 「你爸手艺好,这是公认的,以前聂光为了跟人搭关系,听说人家老丈人生病住院做手术,找你爸爸做过病号饭。 但是像这回这样,把人往家里头带,非要在家里招呼人家,还几次三番的领回来,以前可是没有过。」 宁妈妈喃喃道,又看看专注吃水果的小女儿:「上次你们回来,跟他们遇到的时候,我听聂光的意思,你跟他带回来那个小伙子是高中同学? 你们以前上学的时候熟么?你姐夫他会不会是想要……」 「妈。」宁书艺叹了一口气,看来今天这个话题不给宁妈妈一个交代,就算是彻底绕不过去了,「我觉得我姐这个人,什么都好,性格也好,心地也好,模样也好,工作能力也好。 但是就唯独有一样,特别不好。」 「啊?」宁妈妈一下子还有点绕不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宁书艺忽然会把话题扯到姐姐宁书悦的身上去。 不过她还是下意识地问:「她哪里特别不好?」 「择偶眼光。」宁书艺板着脸,「我姐最差劲的就是她的择偶眼光。 所以别说我跟房志扬原本在学校也没有什么交情可言,就算是一个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凡是跟聂光能混到一路去的,我都敬而远之。」 宁书艺平时总是笑模笑样的,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即便是家里人都看得出来,她对姐夫聂光的印象并不好,但是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也是头一回。 宁妈妈愣了一下,点点头:「行,那我知道了。我回头跟聂光说一声,要是当客户招呼的话,还是去外面的饭店比较有档次,总往家里头带,显得好像不重视人家一样。」 宁书艺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题。 毕竟还有霍岩在场,宁妈妈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简单的吃了点水果,就带着拿回来的资料还有存回来的视频到楼上去看。 客厅里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坐下来处理这些工作,宁书艺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小茶几上,自己盘腿席地而坐。 霍岩也和她一样,直接坐在了地板上,两个人各自埋头处理工作上的事,过了好一会儿,霍岩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脖子,起身去从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回来,其中一瓶拧开瓶盖递给宁书艺。 宁书艺这会儿一个姿势在地板上坐了这么久,觉得有些腿麻,也从地板上站了起来,一边喝水一边来回走动走动,好让发麻的双腿快些恢复血液循环。 「刚才溜号了。」霍岩忽然开口说。 宁书艺一愣,朝他看过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霍岩点点头。 「这都被你给发现了。」宁书艺失笑,「你还真是火眼金睛啊! 我刚刚想起来白天的时候夏青过来提醒了我一件事,说是局里有一个业余爱好是保媒拉纤的谢姐,私下里说是帮认识的朋友打听我的情况,被她听见了。 我也不是这一两天才刚到咱们局里工作的,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人了,那位谢姐也不大可能忽然之间就对我感兴趣起来了,对吧! 再结合一些别的细节,最近聂光忽然之间那么频繁带着房志扬往我们家里跑,我总觉得这两件事里面保不齐有什么关联。」 霍岩眉头皱了起来:「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暂时没有,有的话我肯定不会跟 你客气的。」宁书艺摇摇头,「我这个人向来喜欢敌不动我不动,不摸清楚对方到底什么路数就贸然出手搞不好反而让自己被动。 聂光打的是什么算盘,这个不难猜。 现在让我比较好奇的是,房志扬抽的是什么风。」 「我好像没见你这么讨厌过第二个人。」霍岩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说完之后,他又怕自己表意不明,赶忙补充一句,「我说的是你姐夫聂光。」 「我知道,房志扬不算人。」宁书艺了然地点点头,「你对我姐姐是个什么印象?」 霍岩愣了一下,没想到宁书艺会这么问自己。 这个问题还真是让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虽然自打搬到楼上来之后,到宁爸爸、宁妈妈家蹭饭就变成了一件特别稀松平常的事情,这期间也遇到过宁书悦几次,但是他并没有留意过宁书艺的这个亲姐姐。 现在被问对宁书艺的姐姐是个什么印象,他一下子也只能如实回答:「没有印象。」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不止你一个人,她现在到哪里都是一个温温吞吞的透明人。 但是以前她不这样的,上学那会儿她虽然性子比较温和,在同学中、学校里,也都是那种比较引人注意的类型,很有自己的人格魅力。 自打和聂光在一起之后,他们两个私下里是如何相处的我不清楚,可有的时候不经意之间从聂光嘴里流露出来的那种贬低和打压的意思表达,我还是听得到的。 我姐这些年是肉眼可见的从一个自信明媚的温柔姑娘,变成了现在这种开口都要先斟酌,畏首畏尾,唯唯诺诺的软弱女人。」 宁书艺拧开矿泉水瓶盖,灌了几口水,顺便把后面的话也给压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有些话,就连宁妈妈对自己都不好意思开口发牢骚,自己就算心知肚明,也不方便在霍岩面前说什么。 「婚姻是个人选择,冷暖自知,只要我姐自己不觉得有问题,我们也只能提醒,不能干涉。 但是他贪心不足,把我爸妈,把我都给打进自己的算盘里面去,那就肯定不可以了。」宁书艺把瓶盖使劲儿拧了回去,「不管扯进来的那个人是不是房志扬,都没门儿。」 第六十八章 “理财”公司 霍岩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好!」宁书艺笑着应了一声,活动活动已经不发麻的腿,又重新盘腿坐回茶几旁,继续手头的事。 两个人又埋头忙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也该休息了,宁书艺才下楼去。 虽然说从宁妈妈口中得知了房志扬最近经常跟着聂光往自己家里面跑的这件事,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心里不那么爽快,但在巨大的工作量面前,这些都不足以构成睡眠障碍。 回到家之后,宁书艺几乎是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她洗漱好,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霍岩都已经被热情的宁爸爸从楼上给叫了下来,这会儿正坐在餐桌旁呢。 「我和你妈从市场回来,正好看到小霍刚跑完步,我就叫他过来吃个早饭!」宁爸爸对宁书艺说,然后扭头又嘱咐霍岩,「你这孩子以后别那么客气啊! 就在楼上住着,又跟小艺是一个单位一起工作的,你俩上下班时间都差不多,家里有她一口饭就有你一口饭!反正我带你的份儿了,你不来可是浪费粮食,那是罪过!」 「你这老头子!」宁妈妈倒了两杯牛奶放桌上,顺便数落老伴儿,「本来叫人家孩子过来吃饭是挺好的事儿,结果这话叫你说的,好像摊派任务一样!」 「我要不这么说,他能肯按时天天过来么!」宁爸爸辩解道,然后对霍岩说,「我是认真的啊!不来捧场我的手艺,我真的会生气!」 霍岩向来是一个表情不丰富的人,不过这会儿脸上还是不由自主露出了浅笑,连忙点点头,像是回应首长的什么重要指示一样,郑重其事答了一句:「是!」 宁爸爸也是眉开眼笑,从霍岩身边经过的时候,顺手拍拍他的肩膀。 宁书艺也在桌边坐下的时候没听见宁爸爸在厨房那边小声对宁妈妈嘀咕:「你看人家小霍那身板儿!结实着呐!那肩膀!又宽又厚! 这才是大小伙子该有的样子!你瞅瞅聂光那小身板子……」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因为肋间被宁妈妈的胳膊肘怼了一下,这会儿正呲着牙倒吸冷气呢。 宁书艺低头偷笑。 放眼整个刑警队,那些男同事们因为工作需要,的确没有比较瘦弱的,所以论起「身板儿结实」这件事,宁书艺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而霍岩因为常年坚持锻炼,先天基础也很好,更是个中佼佼者,即便是在队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好体魄。 所以宁爸爸夸赞他倒是没什么可说的,算是客观事实。 但是拿这样的一号选手来比对聂光……这就多少有点让世界级拳王和初中生打擂台的感觉,着实有点欺负人…… 估计宁妈妈也是因为实在是看不下去宁爸爸的这种不平等对比,所以才忍不住杵了他一下。 吃了早饭两个人就又赶到单位去继续手头前一天因为时间太晚没有做完的事。 一到队里,就看到赵大宝正一手大饼卷一切,一手咖啡,左边咬一口,右边灌一口的吃着。 「你怎么跑单位来了?嫂子生了么?男孩儿女孩儿?」宁书艺有些惊讶,连忙问。 赵大宝咕咚咕咚灌两口咖啡,摆摆手:「假警报,到医院去医生一看,说还没要生呢,就是宫缩而已,观察了几个小时就又让我们回家去了。 昨晚我守了将近一宿,到今早都再没有什么动静,我就寻思着单位这边事情也挺多,既然是虚惊一场,那我就继续回来坚守岗位,什么时候真生了,我再休陪产假回去照顾! 希望我这个还没见面的孩儿别着急,最好等到咱们手头这个案子结了再出来,那样我这陪产假休得心里也踏实点儿!」 「别 想那么多,顺其自然!人家孩子要是真不着急,在妈妈肚子里不愿意出来,你们也得着急!」宁书艺摆摆手,安慰他,「队里这么多人呢,忙得过来!这种特殊时期,不差你这么一个人手了!」 霍岩也点点头,表示对宁书艺这一番话的赞同。 赵大宝看了看霍岩,叹了一口气:「亏得当初小艺跑去跟董队说,想要让你跟我们一组! 现在有你跟她一起出外勤,这多让人放心啊!要不然我这边回头一个陪产假休上,小艺这边就辛苦了!」 「好啦!」宁书艺哭笑不得,赶忙摆摆手,「赵大宝同志,你这还没正式升级做爸爸呢,怎么说话就一股子爹味儿!赶紧吃,吃饱了好干活儿!」 赵大宝咧嘴笑了,忙不迭点点头,继续吃自己的卷饼配咖啡。 很快,通过前一天收集到的那些人员名单和相关信息,他们就有了收获。 在经过了层层的筛查排除之后,他们锁定了名单上面的一个可疑人物。 此人名叫何进军,市本地人,今年四十五岁。 这个人留下的不良记录就十分「有趣」。 十四周岁偷窃自行车,因为不足十六周岁,不够盗窃罪的刑事责任年龄,因而躲过了刑事处罚。 十六周岁时在学校附近拦路抢劫,因情节轻微且当时悔过态度良好,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在狱中表现良好,服刑两年刑满释放。 二十二周岁因为寻衅滋事受到行政处罚。 二十八周岁伙同他人绑架勒索,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因在狱中服刑期间表现良好,得以减刑,在服刑十二年之后刑满释放。 何进军在出狱之后,先后有过三次工作经历。 第一次是在市某大型夜店,在出狱后半年左右开始,大约工作了四五个月的时间,后来因为与顾客发生矛盾,被夜店辞退。 第二份工作从事的时间比较长,是在市本地的一家理财机构,工作了两年多,一直到这家公司被查处。 这家公司虽然名义上是一家理财机构,实际上从事的却是雇人去帮委托人追讨债务的事情,其资质、业务范围,以及追讨手段,可以说是劣迹斑斑,除了正常的债务会代为催缴之外,也包括了一些法律所禁止的民间借贷,甚至赌债。 第六十九章 “员工” 看着这个何进军的不良记录,霍岩皱紧了眉头:「这个人从小到大一点好都没学,而且屡教不改。」 「是啊。」宁书艺点点头,「你看他从青少年时期的小偷小摸,盗窃财产类的违法犯罪行为,到后来逐渐开始朝人身伤害转移,随着年龄的增长,性质是在逐渐变得更加严重、更加恶劣的。 这种人要是按照犯罪心理学上的概念,就叫做终身持续型犯罪人,这一类人往往属于先天的低水平克制,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欲望,也很难从过往的经历当中总结出经验教训。 说白了就是他们做错事的时候根本没有办法认识到这种行为本身的错误,也很难学会服从社会规则,一切行为举动都以满足自己的需求作为出发点。 所以说,这一类人的犯罪行为随着年龄的增长不仅具有持续性,还会因为个人需求的增强而逐渐增加了严重性,不管是监狱系统还是社会上的矫治工作,对他能够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只要有足够充分的诱因和条件,不排除会再犯更严重罪名的可能性,可以说是一个相当大的不稳定因素。」 霍岩实战经验扎实丰富,但是比起理论这一块,就比不上宁书艺了,这会儿听她说起这些来,也十分专注,听完之后想了想,问她:「所以这个何进军这样的人,基本上就属于高风险的危险分子了吧?」 宁书艺点点头:「这样的人在人群中占比非常小,这回竟然让咱们发现了这么一个,就很难让人觉得他跟本案没有任何关联了。 尤其是你看,明明他在那个讨债的公司里面混得可以说是如鱼得水,风生水起,但是偏偏突然就忽然说离职就离职了。 并且他去的下一家公司,可就很有意思了。」 霍岩看着他们整合好的资料上面,赫然列着何进军在离开第二个工作单位之后,第三份工作的工作单位就是崔海春名下的那家公司。 只不过具体职务却并不明确,在写字楼物业申请人脸验证的时候只是登记了笼统的「员工」二字,其他就一点信息都没有留下了。 「崔海春名下的公司,有自己的什么生产工厂、加工车间之类的场所么?」霍岩提出质疑。 宁书艺两手一摊,耸了耸肩:「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 「那这个是怎么回事?」霍岩指着最后那一行关于注销何进军的人脸识别信息的相关备注说明。 何进军在被公司人事在写字楼物业那边系统里注销人脸识别信息的时候,登记的注销原因并不是简简单单的「离职」,而是「工伤离职」。 「一共没有几个月的功夫,就工伤了,而且还工伤到必须离职的程度,怪有意思的。」宁书艺看着那一条,笑了出来,「我记得咱们去调这些记录的时候,你还问过物业的人,是不是离职的人都得去物业注销人脸识别,物业是怎么说的来着?」 「物业说不强制,所以很多人觉得麻烦,离职就直接走了,不会特意回去注销。」霍岩回答。 宁书艺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查一下何进军的银行账户吧,看看这工伤的补偿金拿了多少。」 霍岩点点头,站起身:「走!」 两个人不查不要紧,这一查还真是开了眼界。 「一百万!」宁书艺从银行出来,钻进车里,接过霍岩递过来的冰镇矿泉水,一边拧瓶盖一边忍不住感叹。 这天忽然之间就热起来了,银行附近没有车位,两个人把车子停在半条街开外,这一路走过去再走回来,惹得她鬓角的碎发都被汗贴在了脸颊上。 霍岩发动汽车,把空调打开,调整了一下出风模式:「嗯,还是从崔海春公司的公账上直接转出来到何进军账户 上的。 前头刚有常君超的养父常荣被机器倒下来砸得就剩一口气,当年一次性赔偿了五十万元。 就算时过境迁,今时今日物价也上涨了,赔偿金额也得适当提高,但是到底是多重的工伤才能以一百万这样的数目作为赔偿金?」 「是啊。」宁书艺有些遗憾,「可惜那栋写字楼的监控录像只保留半个月,咱们没有办法调取这个何进军最后一次出现在那栋写字楼里面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不过门厅里的保安倒是说得很笃定,说是何进军离职当天是自己抱着东西走的,行动自如。 不过人脸识别的注销是崔海春公司的人事去帮忙办的,赔偿金也是走的公司公账,也就是说,公司对于赔偿的金额,以及何进军实际上的真实状态都很了解,并且没有异议。」 眼下他们不能够从崔海春的公司入手,毕竟从之前他们跟着徐云娜去两家公司走访的时候就看得出来,那边的人基本上可以说都是以崔海春马首是瞻,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第一时间便给崔海春通风报信。 好在有了明确的目标,何进军这个人毕竟是真实存在的,他不可能凭空消失,尤其是在拿了高达一百万的赔偿金之后,就更不可能什么痕迹都没有再留下来。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在小心谨慎的问题上,与崔海春是绝对契合的。 这笔钱打入他的账户也已经有了一段时间,至今分文未动,没有取现,也没有任何的消费记录。 如果说这个何进军真的是他们要找的那个被崔海春雇来「干脏活儿」的人,那此人在行动之前应该就已经准备好了足够多的现金,能够让他隐藏起来。 既然如此,想要通过银行卡之类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去掌握他的近况难度比较大,只能始终留意着,最重要的还是根据他之前能够有迹可循的行动轨迹,推测他现在有可能的动向。 这种需要拐弯抹角掌握情况的调查工作极其繁琐,一组人在通了气之后,各自忙碌起来,之后的两天时间,宁书艺几乎都是在单位的值班室里住的。 第七十章 “熟人” 虽然说在值班室休息肯定不如在家里舒服,不过想到聂光天天带着房志扬往她家里头跑,不知道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爸妈即便拐弯抹角地提醒他不要再带人回去,以聂光的性格,大概也会假装听不懂弦外之音依然故我,宁书艺也觉得有些烦躁。 所以这样住在单位,每天忙忙碌碌倒也挺清净。 宁书艺打小儿就是一个心里面有数儿的孩子,长大了以后在这方面也算是更上一层楼。 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劣势都体现在哪些方面,虽然足够自信,却也不认为自己是什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人间小可爱。 想当初高中那会儿虽然说曾经被房志扬莫名其妙的表白过,但以那种游戏人间的公子哥的性格来说,对待感情能够有多么认真严肃,这是一个不存在任何疑问的问题。 更不要说当初在自己划清界限之后,房志扬恼羞成怒做出的那些事情,分明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毛孩子才会有的举动。 所以时隔多年,忽然由着聂光这么献殷勤在中间牵线,那位竟然也表现得如此配合,宁书艺绝对不会往自己的个人魅力上联想半分。 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喜欢,也没有那种不生根就能发芽到枝繁叶茂的感情。 以房志扬当年的举动来说,说这突如其来的殷勤是出于好感和喜欢,宁书艺第一个笑出声,但如果说是出于某种她没有办法了解到的算盘,那她倒是深信不疑。 如果爸妈能够从聂光这边劝退这两个各自心怀鬼胎的家伙,那就皆大欢喜。 如果不行,那等手头的事情忙过了,清闲一点,她也不介意和房志扬开诚布公的把话说说明白。 当年在高中的时候,她连房志扬那一群捆在一起都凑不出一个完整健全大脑的「粉丝团」都不畏惧,现在还有什么是不敢摊开来说清楚的呢。 就这样,在单位住了三天之后,何进军的踪迹这一块终于有了一个突破性的进展——他之前的就医记录被查到了。 何进军的就医记录是在市肿瘤医院被发现的,宁书艺和霍岩赶忙驱车赶过去,找到之前接诊过他的医生了解情况。 接诊过何建军的医生姓陈,陈医生对何建军印象还是很深的。 「肝癌。」他直截了当地回答了宁书艺和霍岩的询问,「这个患者怎么说呢,让我有点不知道怎么评价才好! 他几个月之前就因为不舒服,在别的医院做了检查,指标异常,结合他的症状,怀疑有肝癌早期的可能性,建议他到我们医院来做进一步的检查。 结果他来了,当时是我出门诊接待的,看了之前那家医院的检验报告之后,我也觉得确实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所以我给他开了检查项目,他不去,在门诊大闹一通,破口大骂,说我们一天到晚就想骗钱,想方设法吓唬人,就为了骗检查费,骗药费。ap. 后来保安来了,让他赶紧走,不走就报警把他按照医闹处理,他有点害怕了,就跑了。 一直到前段时间,他又跑来了,还是挂了我的号,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奔着我来的。 这回来,愿意配合好好做检查了,检查完之后,确诊是肝癌,让他尽快择期住院,排手术,他说手术费还得筹一下,我也没敢催他,觉得他的那个情绪状态不是特别稳定,怕万一又刺激到,他又说我们是为了骗钱,再闹起来。」 「之后他就一直都没有再来过了?」霍岩问。 陈医生点点头,有些无奈:「是啊,这又过去了小两个月了吧,联系过他一次,他在电话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跟我横了一顿,说他还在筹钱,不方便,让我别总打扰他。」 「陈医生,最后一次 何进军过来就诊的时间医院这边还有记录么?」宁书艺问。 「有,你等一下。」陈医生从电脑上搜索了一下,很快就查到了何进军的记录,「喏,在这里,你们自己看吧。」 宁书艺和霍岩对比了一下日期,发现这一次就真的时间是在何进军从崔海春的公司离职之前,在那之后没多久他就办理了工伤离职的手续,并且得到了一百万的工伤赔偿金。 这样一来,这里面的逻辑就可以被理顺得很清楚了——何进军早先在那家「理财公司」工作期间,检查出身体异常,但是出于讳疾忌医,或者是没有积蓄用来治病的回避态度,没有正视问题。 之后被崔海春以某种渠道某种名义挖了过去,在得到了关于酬劳的许诺之后,何进军到医院来确认自己的病情,得到了确诊的结论之后,也就坚定了他收钱干活儿的决心。 至于之后为什么没来住院准备手术,那就更简单了——他的任务还没有稳妥的完成。 「陈医生还能记得崔海春上一次来做检查的时候身体方面除了肝癌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状况?」霍岩问。 陈医生回忆了一下,摇头说:「没有,其他方面的指标倒是都还不可以,他的肝癌还算是处于最佳治疗时机,所以整体上人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是正常的,还没有带来那么显著的影响。」 陈医生的话,加上崔海春没有在任何一家本地医院被查到外伤就医的记录,甚至没有除了检查肝部以外的其他任何就医记录,这就基本上排除了他「工伤」的真实性。 在宁书艺和霍岩在陈医生这边有所收获的同时,另外一边罗威和齐天华也同样带回了对他们而言非常重要的一个线索。 「何进军之前工作过的那家‘理财公司不是业务面很广泛么。」罗威在开会的时候同他们分享道,「其中有一个长期合作的客户,是一个地下的睹坊。 但凡是欠了那家地下睹坊睹债的人,到期不主动偿还的,都会被那家‘理财公司的人上门催收。 而在那家地下睹坊委托‘理财公司帮忙催收的名单上,可有咱们一个熟人!」 第七十一章 谁更积极 「崔海春?」宁书艺一听罗威这么说,脑海中就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名字。 罗威指了指她:「一猜就准!就是他! 本来还没发现,这为了调查何进军,通过调查‘理财公司那边,一不小心还发现了崔海春的小秘密了! 这个家伙在外面可是挺贪玩儿啊!就属于水平又菜,瘾头又大,输了不老少,还管不住自己不去玩儿。 当初何进军需要跟他追讨的就是一笔一百多万的欠款,都是他跑去那个地下睹坊里面挥金如土挥进去的!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是不是最后一次被催这种债……也不好说!」 霍岩哼了一声,有些不屑:「这倒也符合他的个性。当初选择押上职场上的前程去勾搭徐云娜的时候,就已经属于是赌徒心态了。」 「他在这家‘理财公司就被追讨了一百多万的债务……」宁书艺喃喃自语似的咕哝着,「以他公司的财力,如果只是这个程度,应该不至于这么猴急……」 「你说什么?」霍岩没有听清她说的话。 宁书艺也没有重复方才说过的话,而是问霍岩:「你会打太极么?」 「太极?」霍岩一愣,摇摇头,「这个还真没有接触过。怎么了?为什么忽然问太极?」 「太极里面有一个很基本也很重要的动作,叫做太极推手。」宁书艺指尖转着一支中性笔,对霍岩,也对其他人说,「这个动作是两个人之间的博弈,看起来似乎并不复杂,也不激烈,动作和力道都体现在细微之处。 表面上云淡风轻,没有任何刚猛的力量对抗,但是往往就是在柔和的发力过程中暗中使出巧劲儿,通过不着痕迹的角力,让其中一方最终重心失衡,从而取得胜利。」 「你的意思是,这个案子里面出于两个不同阵营的人,也是像推手一样,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暗地里的力道一点都没有省?」 宁书艺没有否认霍岩的理解,只是又补充了一点:「还有一个就是推手有的时候并不在于自己发力有多大,而是在于把对方使出来的力道如何巧妙地化解掉,甚至转化成自己的力,用来反制对方。」 霍岩了然地点点头,明白了宁书艺的意思。 罗威和齐天华与宁书艺打交道的次数比霍岩还要更多一点,这会儿也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 「那你觉得咱们下一步怎么做比较合适?」齐天华问。 虽然说他们队里一共有四个女同事,这四个人里面宁书艺是体能素质方面最及格线水平的选手,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四个女孩儿里面,宁书艺的脑子也是最聪明的。 所以这种时候他丝毫不会怀疑自己这位同事的判断,开口直接询问起来。 「咱们分工一下吧。」宁书艺迅速盘算了一下,「我们准备去一趟保险公司,我对之前咱们查到的关于徐云娜和崔海春一起投保的那一份人身意外险还是挺感兴趣的。 另外,崔海春公司也好,徐云娜公司也罢,这两边的实际经营状况和资金问题,也都需要一个清楚确凿的掌握,我觉得崔海春的作案动机需要进一步的明确一下。」 「行,那我们去查崔海春公司那边的经营情况。」罗威拍着胸脯,答应得那叫一个爽快,「保证顺利完成任务!」 商量好了各自需要负责的事情,宁书艺和霍岩就动身出发了。 保险公司的业务员很多都不需要在公司里坐班,当初负责崔海春和徐云娜这两个人保险订单的那位业务员也是一样,所以找到保险公司不难,想要与这业务员见上一面倒是不太容易。 几经辗转,他们才在一家街边的小吃店里碰了面。 这家店位置在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上,几乎看不出门脸来,但是店里却是异常热闹,来来往往吃饭的几乎都是跑运营车辆的那些个司机,图这边经济又实惠,特意跑来吃饭的。 业务员小李也在其中。 宁书艺和霍岩找到他的时候,他饭才吃了一半,与他们两个碰了面也不见外,一边往嘴里扒了一口饭,一边指了指不远处的收银台那边。看書菈 「你们俩吃饭没呢?」小李嘴里面有一点含混,「这家店饭菜做得可好吃了,除了看着不咋好看,吃起来是真香! 你俩要是没吃呢,干脆买完过来咱们一起吃!」 「不用了,我们还不饿。」宁书艺对他笑了笑,在他对面拉了一把塑料椅子坐下来,霍岩也紧随其后坐在了她身边,「挺辛苦的嘛!都这个时间了才吃午饭? 工作那么忙,怎么不犒劳自己吃点好的?」 小李笑着摆摆手:「吃的喝的都是浮云!去一趟厕所就出去一半!我啊,还得好好赚钱供房子呢! 对了,你们找我要问徐姐和崔哥他们两个的保险那件事? 据我所知,他们俩不是都好好的么?也没有人需要我们理赔什么的,这事儿怎么还惊动了警察了呢?」 「我们就是想要对这一份保险当初的投保情况做一个了解,跟你们保险理赔什么的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宁书艺并不打算对他说太具体的,「当初那份保险是谁比较积极想要投保的?」 「谁比较积极啊……两口子一起投保,那肯定是都积极,不过非得说谁更积极一点的话……」小李想了想,「那应该是徐姐比较积极吧!毕竟是她找我们公司咨询,然后带着她老公到公司里面来跟我签的合同。」 小李的这个答案倒是让宁书艺和霍岩感到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点惊讶,他们都以为这件事的主导应该是崔海春,没想到竟然反过来了。 「所以这保险是徐云娜主动想要投保,拉着她丈夫去的?包括受益人这些,也都是她自己主动做出来的决定?」宁书艺问。 「是啊!」小李连连点头,「你们是当警察的,你们问我的事儿,我肯定不跟你们说话打埋伏,免得以后尴尬。 当时他们到我们公司里来咨询投保的事情,总体上也算是有商有量吧。 保险的种类是他们两个达成一致的,就要买人身意外险,但是在金额和受益人这方面,两个人最初是有一点分歧,后来才达成了一致。」 第七十二章 分歧 「分歧?是什么样的分歧呢?」宁书艺连忙问。 「就是最开始的时候,崔哥说受益人他们两个互相写,这样比较好,现在这年头世事难料,万一有个什么不好说的,起码能给对方一点安慰。 但是徐姐没同意,她说她家里头这边条件比较好,还有一个哥哥还是姐姐的来着,反正就是没有需要她惦记着的,所以让崔哥把他自己那一份的受益人写他爸妈,因为崔哥爸妈家那边条件一般般,还就这么一个儿子,真有有什么的话,老人以后怕没有依仗。。 当时我们还感慨呢,说娶媳妇儿能娶到徐姐这样的女人,那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种时候了不但想着老公,还想着公婆,反正我平时是很难遇到这样的情况!」 「那你说投保金额又是怎么回事?」霍岩问。 小李略微带着一点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又觉得好像不合适,连忙讪笑了一下,说:「哦,这个是这么回事,刚开始的时候,徐姐说想要投保更高理赔金额的,但是崔哥没同意,说是没有必要投保那么高的,他们俩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哪有那么离谱。 我个人来讲,当然是不介意他们两个买金额高一点的,毕竟都不是什么高风险职业,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打工人,谁也不会嫌业绩太多了咬手对不对? 不过这种事,我们也得遵守职业道德,不能太唯利是图,所以崔哥挺严谨的,跟我研究了半天保险套餐里面包含的内容,最后选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折中的买了。」 「这个保险金额是崔海春通过反复斟酌,最终选定的?」宁书艺重复了小李的话,追求确认。 小李点点头:「对,金额这一块徐姐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他们两口子不差钱,就算是买最贵的也无所谓,但是崔哥很严谨,最后徐姐听了她老公的。」 「他们两个没有哪一方对购买这个保险有什么态度上比较抗拒排斥的吧?」 「你们二位这是想什么呢?」小李失笑,「当然是没有那种情况了!真要是两个人有一方不情愿,我们也不敢就那么爽快的跟他们签合同啊,万一回头闹出什么来,再把我们扯进去,那种纠纷以前我们也不是没有到过。」 「我再向你确认一遍。」霍岩问小李,「保险受益人这件事,是徐云娜到了保险公司才主动提出来的,对于她的提议,崔海春之前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这个我不敢打包票,但是凭我的观察来说,应该是不知情。」小李回答得比较客观谨慎,「人家连两口子在家里有没有提到过,这个我也不了解,但至少徐姐提出来说她的受益人是崔哥,崔哥的受益人是崔哥父母的时候,崔哥是挺高兴的,有一种比较欣慰的那种感觉吧!」 宁书艺和霍岩又询问了几句其他关于两个人购买保险的细节,也没逗留太久,把时间留给小李继续解决午饭问题,两个人走出那家小饭馆,返回车上。 「你有什么想法?」霍岩看着宁书艺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是联想到了什么,于是上车之后,立刻开口问,一边问一边从杯架上抽出一瓶水,拧开盖子递过去。 「我觉得那个保险金额,应该不是崔海春随意选择的,更不是觉得两个人都是普通人所以没有必要才不买那么高的。」 宁书艺接过水,若有所思:「这个最后还得看看罗威他们那边回头能有一个什么样的调查结果。 在没有他们那边的结果来作为确认依据之前,咱们也只能是推测一下。 我觉得以崔海春这种小心谨慎的性格,他虽然喜欢钱,但是绝不愿意铤而走险。 很多事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走。保险赔偿金这种东西,一旦金额过高,自然就会变得很扎眼,惹人注意,引人怀疑。 尤其是就像那个业务员小李说的那样,都不是什么高风险职业,买那么贵的人身意外险的话,除非存心想要杀人骗保,否则就等于是每年都在给保险公司进贡大额保险费一样一样的!」 「你的意思是,这个数字,对于崔海春来说,刚好够用?」霍岩皱了皱眉头,有些疑惑,「可是如果徐云娜死了,他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的配偶,可以光明正大地瓜分徐云娜留下来的遗产。 徐云娜母亲已经不在世了,能够有资格和崔海春同一梯队进行遗产继承分割的就只有徐云娜的父亲一个人而已。. 难道徐云娜名下那么多的财产都还不够崔海春周转的?」 「是啊,这就是我说需要等罗威和齐天华他们那边消息的原因。」宁书艺有些无奈,「另外还有一个问题。 徐云娜话里话外暗示过,她爸爸和哥哥都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在经济上也要比崔海春实力雄厚太多。 并且最重要的是,父子两个从最初就不喜欢崔海春,就算后来迫于徐云娜的坚持,不得不低头让步了,也始终是对崔海春严加防范的状态。 如果真到了涉及到分割徐云娜留下来的遗产这一步的时候,谁又能保证徐家不会使出什么杀手锏来,压缩崔海春的继承份额。」 霍岩明白过来:「所以如果大费周章把人弄死了,结果自己能够实际继承到口袋里的钱又没有那么多,釜底抽薪都抽光了,到时候面前的麻烦还没解决,就真的没有后招儿了。」 「所以我就在猜测,会不会崔海春心里面很清楚自己到底面对着一个什么样的资金缺口或者是债务问题,这个保险赔偿金的套餐选择,是他基于自己那边的缺口,按照将来与徐家父子周旋,能拿到最低份额的遗产之后,可以用来补全差价的。」宁书艺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他在外面应该麻烦不算小。」霍岩也有自己的推测,「何进军本来是负责找到他,向他催债的,结果到最后竟然能够被他给‘招安,成了替他干脏活儿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在经济方面已经被逼急了,需要大量的金钱来填窟窿,除了徐云娜的财产变成遗产这一条之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相信他也未必会下定决心。」 第七十三章 隐藏环节 「这个就要看罗威他们回头能调查出一个什么结果来了!」宁书艺语气平平静静的。 在她最初对这个案子有了更多的猜想时,内心深处或多或少也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毕竟那代表着人性的贪婪与邪恶。 但是收集证据到现在,梳理思路到现在,她反而淡定下来。 霍岩此刻反而是陷入沉思的那一个,他脑子里面想着宁书艺提到过的那些关联,还有之前特意同自己说起来的「太极推手」的概念,再加上前几天他们在邬美芳所住那栋楼,接近邬美芳家楼层的楼梯间里发现了崔海春的指纹,以及少量不起眼的血迹,还有一小片断了的指甲。 当时宁书艺就对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存在在楼梯间里感到了怀疑,虽然她并没有把话给说破,但这会儿结合以上种种,霍岩也有些明白过来。 「你之前是不是怀疑崔海春制定计划,想要谋杀妻子继承财产,但最后误杀的却是疑似他外遇对象的邬美芳,实际上这并不是什么误杀,而是徐云娜早就发现了端倪,所以利用崔海春的计划,与他暗中周旋,偷偷博弈,最后悄无声息的把整个计划的受害者变成了邬美芳? 从咱们目前的调查收获来看,邬美芳之前或许对徐云娜有过那种通过穿同款衣服之类明里暗里的挑衅,所以徐云娜对她未必没有恨意。 这样一来徐云娜可以除掉这个处处挑衅自己的第三者,还可以顺水推舟的让那个想要对自己谋财害命的丈夫成为犯罪嫌疑人。 而她自己,从被害者变成了全身而退的角色,一石二鸟,同时除掉了两个参与到这一段感情背叛中的人。」 「是啊,这就是我这几天来一直都持有的怀疑,只不过如果真的是这样,想要全身而退的话,徐云娜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做到的,因为这里面涉及到让崔海春进圈套的部分,她还可以亲自下饵料,对邬美芳她却是无能为力的。 因为她必须要继续维持着对丈夫的外遇毫不知情的一种假象,这样才能保证事后的全身而退。 更何况以邬美芳和她的角色,她想要让邬美芳毫无防备地接受她的安排和计划,那可能性基本为零。 所以她需要一个人去帮她搞定邬美芳,而这个人也是整个计划能够顺利实施的必然环节。」 「夏世龙。」霍岩替她说出了那个名字。 「这两个人也算是相当隐秘了。」宁书艺感叹,「从目前来看,我们从明面上找不到任何关于夏世龙和徐云娜之间的交集,没有办法直接推出这样的结论来。 但是偏偏夏云龙又在邬美芳的死这件事上起到了非常不起眼却又格外关键的作用。」 「那一套衣服。」霍岩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不是夏世龙给她送衣服,或许邬美芳就不会变成那个替死鬼。」 「按照当时的说法,夏世龙因为邬美芳对他冷暴力,想要分手,所以试图挽回,凑巧买了邬美芳之前因为副卡额度受限没买成的衣服。 那衣服恰好是徐云娜也有一件的款式,邬美芳想要选购的时间恰好在徐云娜购买过之后。 夏世龙买下衣服之后,恰好在公园门口与邬美芳偶遇。 邬美芳在公园里恰好遇到一群人玩水枪,又偏巧这里面有那么一两个人的水枪里放的不是清水,而是颜料,把邬美芳的衣服弄脏了。 邬美芳当时穿得很漂亮,精心打扮过,被弄得很狼狈,不得已换上了夏世龙送过去的套装。 这些环节但凡有一环脱了,后面就都串联不上。 虽然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巧合,但是如果说一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用巧合贯穿起来的,那就值得玩味了。」宁书艺意有所指。 霍岩想了想:「那几个玩水 枪的人,应该尝试着找一找!这几个人肯定是受人委托,故意这么做的,但是我相信这样隐秘的行动,不能拉进去那么多的知情人,那拜托那几个人故意弄脏邬美芳衣服就一定有一个什么说得通的理由。」看書菈 「嗯,那几个人可以尝试着找一下,还有夏世龙之前工作过的那家大型健身房,咱们也有必要过去了解一下情况,说不定能够找到他和徐云娜的交集!」宁书艺也有相同的想法。 公园里面那几个玩水枪的年轻人并不是那么好找的,毕竟那种免费的公园又不用售票,谁想去都能去,没有实名制,在人比较杂的情况下,想找到那几个人并不是特别容易。 但是夏世龙的前东家倒是很好找,毕竟是一家档次不错的大型健身机构,想要找上门去简直太容易了。 这家健身房位于市一家集吃喝玩乐于一体的一站式大型综合商场楼上,两个人找过去的时候是下午,又是工作日,尽管如此,这边依旧是十分热闹,人声鼎沸,音乐声隆隆作响。 宁书艺和霍岩找到健身房里的咨询师,表明身份之后,那位咨询师连忙打电话叫来了这边的经理。 经理姓徐,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壮汉,过来之前就在电话里已经听那位会员咨询师说了个大概,所以来的时候显得特别热情,也很配合。 「小王,快,帮两位警官查一下咱们会员档案里有没有这个叫‘徐云娜的。」徐经理一边招呼别人去帮忙查记录,一边从一旁的冷柜里拿出两瓶饮料拧开递过去,「来!喝点水!我们健身房里的饮品要么是功能饮料,要么是无糖的,没负担,随便喝!」 宁书艺接过来道了谢,顺便开口问:「徐经理,不知道你这边之前有没有过一个教练,名叫夏世龙的?」 「夏世龙?」徐经理还没说话,一个站在柜台边上正在填表格的男青年倒是先开了口,他扭头朝宁书艺他们看了看,咧嘴笑了笑,笑容带着几分嘲讽,「那不是我们这边最有出息的夏老板么! 当初我们两个同一期进来的,不过现在人家跟我已经天上地下,今非昔比了!」 第七十四章 学员 「你小子也别酸!」徐经理笑呵呵地回头看了看说话那个健身教练,「你要是有那个本事当老板,我肯定替你高兴!你能自立门户,那说明咱们健身房给你们培养锻炼得好! 那这出去不就是活脱脱的好广告么! 你有那个能耐,别说是开在别处,就敲锣打鼓开我对门去,我都乐意!」 那个健身教练也嘿嘿一笑:「徐哥,你有点高看我了!我在你这儿就挺好,单独挑大梁的事儿啊,我没那本事! 咱没有那个忽悠女会员的人格魅力!装不出那种单纯善良的阳光大男孩儿!」 「去去去!」这话说得就多少有点露骨了,徐经理连忙摆摆手,帮对方打住话头儿,「你这不是都签完时间了么?学员还等着你呢吧?赶紧去!一会儿给人家延长五分钟十分钟的,把你在这儿耽误的功夫给人家补上!」 「好咧!」那个健身教练嘿嘿一笑,夹着自己的训练计划表摆摆手,「我不介意延长十分钟,就怕那个哥一节课下来,巴不得提前五分钟下课呢!」 那个教练走了之后,徐经理才又冲宁书艺和霍岩笑了笑:「不好意思啊,让你们见笑了!刚才那个教练人不坏,就是嘴巴刻薄了一点,心思其实挺好的。 夏世龙之前跟他确实是同一期被招进来的,最开始负责发展会籍,后来小伙儿比较年轻帅气,身材也练得很好,他发展来的会员要求他来带私教,我就给他转成私教了,主要负责增肌塑形这一块。」 「他离职之前在你们这边业绩怎么样?」宁书艺听方才那个教练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夏世龙在这边也是比较炙手可热的人选。 徐经理摆摆手:「你别听那小子酸!夏世龙在我们这边的时候,业绩还可以,不过也就是还可以罢了,在馆里根本排不到前头去。 怎么说呢,他有他的优点,也有他的劣势。 他的优势就是年轻有活力,人嘛,长得又帅气,情商挺高的,会说话,特别懂得怎么讨女孩子喜欢。 他的会员,不管是阿姨,是姐姐,还是小美女,那都对他特别喜欢,会员跟随性比较高,也愿意一直在他这边续课。 劣势也来讲呢,也很明显,那就是年轻,除了自己身上的块儿之外,就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资本了。 我们健身房里的金牌私教,那都是有国际四大资格证的,国内各种比赛也是奖牌一堆,各个不是国际什么什么认证,就是国内什么什么一级。 这方面夏世龙不行,他就是体校毕业,除了毕业证之外,连个运动员证都没有。 所以那些女会员喜欢他,不代表比较专业,追求更高的会员也喜欢。 人家真正想要找个具备专业水平,能够帮自己提高到一个什么高度的会员,根本看不上他这样的。」 「以他在这边的收入,还有在这边工作的时间,徐经理觉得夏世龙能够积累出自己创业的启动资金么?」宁书艺又问。 徐经理一听这话就笑了:「你要说靠他的工资加提成,能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那肯定没问题。 但是积累出来创业的启动资金,那这个玩笑开得有一点大。 他是怎么自己去自立门户的这个我不清楚,我也不好给人家乱说,我就说客观一点的。 他刚到我们这里的时候,条件不算特别好,平时都不怎么舍得跟大伙儿一起出去吃饭,除非是老板请客。 偶尔一起在外面吃饭,他在饭店里连瓶饮料都不点,说一样的东西,比超市贵一倍。 反正大概就这么个条件,你们自己理解。」 他叹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这小子属于有些小聪明的那种,但是自己抖机灵把 自己都骗了。 他跟那些图他长得帅会说话的女会员相处得好,反过来那些人捧着他夸着他,也把他夸得自己都信了,就觉得其实他是被那些有证书有资质的金牌教练给耽误了前程,心思就活泛了。 之前他就一直有那个心思,想要自立门户,但是自立门户这个事儿,光是本钱就是很高的一道门槛,所以就把他卡我们这儿了,一直没挪窝。」 这时候,方才去帮忙调会员档案的小王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徐经理,查到了,徐云娜确实是我们的会员。 她之前在咱们这边办卡办了三年,到期之后没续卡。」 「她是夏世龙带过的会员么?」宁书艺问小王。 小王看了看会员档案:「是,不过她以前有好几个私教来着,夏世龙是其中的一个。 这个徐云娜会员卡虽然到期了,但是私教课还有很多都没上完,我刚才查了一下记录,她也没再来过,咱们这头打电话问她续卡的事,她也说没兴趣。」 「她要退课?」徐经理问。 小王摇摇头:「好像没有,剩下的私教课就扔在那儿了。」 徐经理伸手比划了一下,示意小王把档案给自己,小王赶紧递过去,徐经理拿过徐云娜的会员档案自己先看了看,然后才转手递给一旁的霍岩。 「二位,你们要看的会员档案,还是直接过目比较方便。」他一边把文件夹递到霍岩手里,一边说,「你们要打听的这个徐云娜还真算是我们这边的大客户了。 你看这上头的记录,会员卡都不算什么,她之前那三年的时间,累计各种各样的私教课就上了一千多节,几乎天天来,每天起码一节私教课。 说实话,这样的会员,我们这里也不算多。现在还有三十多节私教课没上完就不来了,有点可惜。」 霍岩仔细看了看这份档案上面的相关记录,发现徐云娜起码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不来这家健身房了,在那之前她除了夏世龙的塑形私教之外,还选了一个舞蹈健身私教,一个游泳私教,以及一个搏击私教。 这些人里面最早结束私教课的就是夏世龙。 徐云娜把手头夏世龙的课都上完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续课,甚至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在会员卡尚未到期之前,人都不怎么来了。 到最后反而是其他三个私教的课剩下了三四十节,徐云娜这些课都没有退,人就再也没有到这家健身房来过。 第七十五章 活招牌 「你们这边一般像这种,会员到期了,私教课没上完就扔在这儿不理的顾客多么?」宁书艺问徐经理。 徐经理笑了笑:「不多,谁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是一节半节的话,说不定因为什么搬家离得远了,工作换地方了,不方便过来,也不差钱,懒得退,就不要了。 像这个徐女士,还有这么多私教课,是不可能说不要就不要的。 我们家的规模摆在这里呢,信誉度也一直都是业界相当高的,所以像是这种会员到期了,可能最近一段时间身体状况不允许,或者家里有什么特殊情况,所以暂时不能来锻炼的,私教课我们也都会给存着。 回头等方便的时候,再回来续课,或者后续不想上了,过来退,也都可以,在我们这边没有任何问题。」 「那像她这种,三十多节没上的私教课存在这里,一年多没再来过的,多见么?」 「呃……」徐经理讪笑,摇摇头,「实话实说,这种确实是不多见,一般来讲,空白期几个月的我见过。 几个月之后,要么回来办卡继续锻炼,要么就来办理退费了,像这种一年多都不来,扔在那里不管的,确实是不多见。」 「我们能不能和这位……」宁书艺看了看手上的那份资料,「郑教练聊一聊?她是徐云娜的舞蹈健身私教对吧?」 徐经理点点头,招呼一旁的小王:「小王,你去看看郑教练来没来,要是来了的话,叫她过来一下。」 小王倒是个办事利落的人,一路小跑就离开了,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带了一个身材窈窕的女教练回来。 「这就是郑教练了。」小王对宁书艺介绍说。 郑教练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对面两个面生的男女,又看了看徐经理。 徐经理示意她坐下,也把目光投向宁书艺他们:「你们和郑教练谈的话,需不需要我们回避?」 宁书艺摆摆手:「那倒是不用,徐经理坐那儿就行。」 徐经理连忙点点头,对一脸疑惑的郑教练说:「这两位是公安局的警察同志,过来了解点情况,跟你之前的那个学员,叫……徐云娜的有点关系。」 「哦,徐姐啊,她是我的学员。」郑教练听到徐云娜的名字并不觉得陌生,「不过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来过了,得有一年出头了吧!」 「我想问一下,她选择你的舞蹈私教课,是因为对舞蹈特别喜欢么?」宁书艺问。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发现在这几种私教课里面,就数这位郑教练的私教课程剩下最多。 郑教练被她这么一问,也露出了苦笑,摇摇头:「说实话,没看出她喜欢舞蹈来。 她买我的课,其实主要是因为她不喜欢枯燥乏味的有氧运动,对于健走和跑步、单车那些都坚持不下来,觉得很没意思,很烦。 所以她当时的塑形私教,现在已经从我们这里离职了——」 「夏世龙?」霍岩开口问。 郑教练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他,你们知道他啊! 夏世龙当时让她做完力量训练之后,一定要做有氧进行配合,但是徐姐总说太无聊太枯燥了,坚持不下去,所以夏世龙就给她推荐了我。 上我的课她也不是真的想学跳舞,就是我带着她一起就好像跳健美操一样的蹦蹦跳跳,每次都换一换不同的内容,好让这个过程能有意思一点,就算是带着她把有氧做了而已。」 「既然如此,那有一个问题如果让你觉得冒犯,希望你不要介意。」宁书艺先把客气话说在了前头,「为什么徐云娜在会员到期之前,把夏世龙的课都上完了,反而你的这个课剩下了那么多?」看書菈 郑教练 两手一摊,看起来也颇有些无奈:「这个我也不知道,最开始她也是先上的夏教练的课,后开始我这边的,所以比我先上完倒也正常。 只不过呢……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课程设计还是不够合她的心意,到后来,就是夏教练离职前的一段时间,我虽然看到有夏教练那边销课的记录,但是没怎么看到徐姐过来。 给徐姐发微信,问她约时间排课的事,她也说不想上,暂时先不用排她,也不用打电话问她,以后她什么时候想来,自己就来了,不希望被打扰。 这种情况下,我也不好再打电话过去问,免得把人家弄烦了,反而得罪了客户。 所以到底她为什么把我课程剩下那么多,我也说不好。」 郑教练有一点酸溜溜地又感慨一句:「她上完了夏教练的课之后,还上过几次搏击私教课,这个我跟搏击教练打听过…… 咱不是说她不能去上搏击课,不上我这边的舞蹈,只不过就是有点想不通,一个白白净净,娇娇滴滴的女孩儿,怎么就宁可去上搏击,也对舞蹈课没兴趣呢? 我这边并不是单纯的韵律操,什么爵士啊,街舞啊,我都可以的!」 徐经理清了清嗓子,郑教练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怨气似乎有点大,于是讪讪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所以说,徐云娜是明确的同你们直接表示过,她对于健走、跑步这些枯燥的有氧运动是完全没有兴趣的,对么?」宁书艺又向郑教练确认。 郑教练点点头:「对,她说除了逛街之外,走路多一点的事情她都不愿意做,别说跑步和健走了,就连散步都没兴趣,觉得特别没意思。」 宁书艺和霍岩向这位郑教练道了谢,也向徐经理道了谢,离开了健身房。 徐经理很热情地送他们出门去,走到大厅里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住了霍岩。 「警官,有句话我想问一问你……」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似的。 「如果你是想和我们打听调查目的,那不好意思,不方便透露。」霍岩以为他是好奇自己和宁书艺此行的目的。 徐经理忙不迭摆摆手:「不是不是!我不问那些不该问的! 其实就是从方才你们二位一来,我就注意到你了,因为你这身材,线条,一看就是一个体脂率很低,锻炼得特别好的健身达人! 所以我就想说,我赠送你一张会员卡,咱有空的时候到我们这里来锻炼锻炼,行不行? 你这就等于是一块活招牌!」 第七十六章 路线 霍岩没想到徐经理特意叫住自己,支支吾吾竟然是这样的要求,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他这一愣,徐经理倒是误会了,赶忙说:「或者,你要是能有空每周固定过来健身一次或者两次,我这边提供相应的报酬也是可以的!」 「不用了,谢谢。」霍岩一口回绝了徐经理的盛情邀请,「第一,我没空。第二,我们有纪律,不允许。」 「哦……哦……这样啊……」徐经理有些失望地点点头,讪笑着点点头,「说得也是,怪我脑袋突然搭错弦儿了,竟然提出来这种邀请!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霍岩微微点了点头,与宁书艺一起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徐经理站在门口一脸惋惜地看他们离开,一旁的小王有些好奇:「徐经理,刚才那位看着也不是一身大块儿那种赛级的身材啊,你怎么这么积极想要争取人家?」 「这你就不懂了吧!」徐经理叹了一口气,「赛级那种身材能吸引到的都是健身发烧友。 普通人更喜欢的其实不是那种死肌肉,而是活肌肉! 刚才那位,那身材,一看就不是天天只靠健身房里的器械练出来的。 我就把话给你撂在这儿,我做这一行这么多年,肌肉没练出来,眼力可练出来了!就咱们健身房里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真跟他掰扯起来,全都白费。 就这身材,在咱们这边时不常练一练,比那种大块头专业搞健身的还吸引人!」 「可是,你不是说他那身材一看就不是健身房泡出来的么?」小王不解。 「我看得出来,别人又不一定看得出来!」徐经理嫌小王不开窍,转而又有些惋惜,摇摇头,转身一边嘟囔着一边回去自己的办公室,「可惜了……」 霍岩并不知道自己的身材正私下里被人这么讨论着,这会儿他脑子里面塞的全都是案子相关的那些事。 「徐云娜该不会是为了让自己的行踪轨迹与夏世龙划清界限,所以才不光会员卡到期了不敢续费,就连还没上完的三十多节私教课都不敢过来退钱吧?」到了楼下上了车,霍岩才开口问宁书艺。 「你都已经很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了,不是么?」宁书艺摆弄着手机,截了几张图,然后抬起头来,把手机递给霍岩,「你看,我方才在地图上搜索了一下从徐云娜家到案发地点所在的公园的几条路线。 结果是乘坐公共交通工具需要换乘至少两次,开车的话,也有一个拥挤路段是无论如何绕不开的并不方便。 反而是从她家所在的小区开车或者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到这个健身房来,哪一种都很方便,距离也更近一些。 在她家周围距离比较近,交通也更方便的地方,就有一个更大,各方面的设施、环境也都更完善的大公园。 所以一个本身对枯燥的有氧运动很反感,连散步都觉得无聊的人,忽然之间放弃了自己坚持了三年多的健身房,舍近求远,不去环境更好的大公园,非要绕到去一个各方面的设施都没健全,好多监控死角的小公园。 这整件事都非常的不合理。」 霍岩看完宁书艺截图的那几张行车路线,哼了一声:「合着她这是存心改变原本的生活习惯,故意养成新的规律,主动给对方提供下手机会?」 「所以从表面上看起来,公园里面发生的那些快闪活动是一个挖好的陷阱,就等着被害人往里面跳。 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崔海春会选择在那个公园里面策划和动手,本身就是已经掉进了别人设置好的陷阱了!」 「这也算是所谓的借力打力了吧?」霍岩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 「怎么了?为什么这个样子?」宁书艺注意到 了这一点。 「没什么,就是忍不住觉得这一招很厉害,很妙,但是又意识到对方是犯罪分子,觉得对方有高招,这好像不太对。」他有些尴尬,但面对宁书艺的询问,还是照实说了。 「很正常,没什么可别扭的。」宁书艺一听竟然是因为这事,也笑了出来,「这个世界上,好人分两种,聪明而善良,还有纯良而愚蠢。 所以相对的,坏人也分两种,一种是又坏又蠢,还有一种是满脑子的聪明才智,偏偏就不往那好地方用! 所以说你有这种感叹很正常,尤其这个案子里面,崔海春还可以说单纯就是贪婪又心狠手辣,徐云娜的情况就复杂很多。」 霍岩点点头,深表同感。 「不过这件事现在咱们也还需要有进一步的查证。」宁书艺仔细回忆着之前和这对夫妇打交道的时候的每一处细节,忽然眼前一亮,「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当初第一次跟着徐云娜到崔海春的公司那边。 确切的说,是到了徐云娜名下那家公司的时候,崔海春特意从高尔夫球场赶回来,当时急急忙忙,满头大汗。 徐云娜跟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提到过,说嫌崔海春身上的衣服很皱,觉得是家里新雇的家政阿姨做事不勤快,打算辞掉换人。 既然那个家政阿姨是他们家新换的,那之前被换掉的旧的家政阿姨,自然要比现在这位更了解他们家里面的许多事情。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们能找到这位的话,也不用担心找她了解情况会惊动了徐云娜和崔海春这对夫妇。」看書菈 霍岩看了看时间:「咱们现在就查,来得及么?」 宁书艺耸耸肩:「试试呗,如果来得及更好,来不及,至少也帮明天省了一点事情。」 两个人立刻抓紧时间通过徐云娜家小区的物业管家,拐弯抹角帮忙打听出了徐云娜家里习惯于委托的家政中介公司,又通过这家公司了解到徐云娜和崔海春家之前的那一位家政阿姨果然是通过他们这边介绍过去的。 家政中介的人表示说,那个家政阿姨一直都是他们公司里面口碑相当好的,历任雇主没有不竖大拇指的,之前更换雇主一次是因为雇主居家搬往外地,第二次是因为那个阿姨自己的女儿生孩子,需要妈妈在身边照顾,所以不得不离职。 像在徐云娜家里这样,做得好好的,忽然就被辞退,还是多少年来的第一遭。 第七十七章 散步 那位口碑特别好的家政阿姨在离开之后,很快就被另外一个雇主聘用,这会儿已经去了别人家里做了住家保姆。 宁书艺和霍岩联系到这家中介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考虑到如果上门去走访调查势必会对这位家政阿姨的新雇主一家造成打扰,所以两个人一商量,决定第二天再联系对方。 第二天一早,宁书艺给那位家政阿姨打了电话,家政阿姨听说要了解自己前任雇主的情况,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把心一横,答应下来,说正打算出门买菜,可以腾出一点时间来跟他们见一面。 于是宁书艺把地址给了霍岩,两个人驱车来到他们家附近的一个农贸市场附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停车的地方,等了大约五六分钟,便看到那位家政阿姨拉着买菜的小轮车来了。 这位阿姨的照片,前一天晚上在家政中介就有看到过,作为金牌家政服务员挂在墙上,只不过照片上的她看起来笑容可掬,很有亲和力的样子,而现在路边东张西望的她本人看起来就十分紧张了。 宁书艺打开车门下了车,走过去冲她摆摆手:「你好,您是黄阿姨吧?」 那位家政阿姨愣了一下,看了看宁书艺,对她的声音觉得很是耳熟:「你是方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小姑娘么?」 「对,就是我。」宁书艺笑眯眯地点点头,拿出自己的证件来给黄阿姨看了看,然后指了指停在路边,「外面热,人来人往说话也不方便。 咱们上车聊吧,车上凉快,也清静一点。」 黄阿姨连忙点头,拉着小车儿跟着宁书艺往霍岩停车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宁书艺,看样子似乎放松下来不少。 她有些诧异地感叹:「我还以为当警察的都得特别严肃,虎着脸那种呢!你给我打电话,我还在想,除了去派出所办户口的事儿,我还没见到过几个女警察呢。 这一看到你本人呐,哎呀我真是见识短了!这不光有女警察,还有长得这么俊的女警察呢!你这闺女长得就透着一股子喜兴劲儿!看着就让人喜欢!」 宁书艺被这位黄阿姨夸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连忙笑着摆摆手:「您过奖了!我这样的女警,光我们队里就有四个!」 黄阿姨跟她聊得很放松,不过钻进车里之后,一看到霍岩,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又拘谨起来。 霍岩明明就坐在那里,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一脸无辜,宁书艺也是哭笑不得。 「黄阿姨,不用紧张,我们找您就是随便聊聊。」她赶忙对明显紧绷的黄阿姨说。 黄阿姨讪讪地咧了咧嘴,瞥一眼霍岩:「这小同志怪严肃的……」 「严肃好啊!犯罪分子就害怕他这样的!」宁书艺笑眯眯说道,「要是都像我这样,那可震慑不住他们!」 「那倒是!那倒是!」黄阿姨忙不迭点点头,「我们本本分分的老百姓喜欢你这样的! 那你俩这个搭配挺好!挺好!」 宁书艺哭笑不得,觉得还是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比较好,免得让霍岩觉得不舒服,于是便对黄阿姨说:「黄阿姨,我们今天找您是想了解一下你的前任雇主徐云娜和崔海春他们的事情。 咱们之前在电话里也简单沟通过,你放心,我们不会询问过于隐私的事情,也不会影响到你以后在业内的口碑,所以希望不论什么,您能坦诚的跟我们沟通。」 「欸!欸!行!那你们问吧!我答得上来的肯定不瞒着你们!」黄阿姨连忙答应着,「不过……我能不能先帮自己说一句? 我要是说他们两口子,对他们的评价不是特别好什么的,你们得相信我,我可不是因为他们无缘无故给我解雇了所以怀恨他们! 我这个人说话是讲良心的,请家政这种事,我负责做好我分内的事儿,但是用不用我那是人家雇主的自由。」 「行,您就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儿!」宁书艺点点头,答应得很爽快,「其实我们想了解的都是一些徐云娜和崔海春的生活日常琐事。 您之前在他们家是工作了好久对吧?」 「是啊!老长时间了,一直都挺好的,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口子在我面前什么也没说,背地里找了我挂靠的那家中介,跟他们说到那个月底就不用我了,让人家另外给介绍一个。」 看得出来,黄阿姨对自己前一次的被离职,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委屈的,尽管极力克制着,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点小情绪。 「我想问问,之前在他们家工作的期间,有没有注意过徐云娜日常的生活规律?」宁书艺问。 黄阿姨想了想,摇摇头:「他们两口子真没什么能算是规律的呀! 他们家崔老板早出晚归的,早上说不准几点走,晚上也说不准几点回来,有时候早点有时候晚点的,没个准儿。 他老婆就更加没有规律了,早上睡到几点算几点,起来之后不想出门可能在家一窝就窝一天,也可能上午起床了出去,一天都不着家,一直到晚上九、十点钟,在外面逛够了,大包小包的回来。」 「她有没有每天固定时间到公园里面去散步的习惯?」宁书艺又问。 「散步?」黄阿姨愣了一下,摇摇头,「我可没记得她有这种习惯!徐云娜的胆子可是挺小的,尤其是怕黑,要是晚上天黑了才回来,一般都是开车的,她的车位就在地下停车场的电梯旁边,听说当初特意从别人手里买过来的,就是为了少走几步,不然害怕!」 不过刚说完,她自己想了想,又改了口:「哦,不对,那是之前的事儿,以前她确实是从来都不出去散步什么的。 不过就在她把我给辞了之前,大概有那么两三个月吧,也不知道怎么着,忽然之间她就开始每天出去散步了!看書菈 不光散步,还天天风雨无阻的,就挺突然也挺怪的。」 第七十八章 命好 「为什么您觉得她出去散步这件事很怪呢?」宁书艺有些疑惑地问黄阿姨,「虽然说她这个行为可能跟她之前的生活规律比起来,是变化比较大。 如果说觉得挺突然,那倒的确是有一点,但是您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觉得很奇怪呢?」 「就是因为徐云娜胆子小啊!」黄阿姨很无奈地说,「她那个散步可真的是太奇怪了! 明明以前胆子小,晚上不开车都不敢单独出门,结果忽然之间也不知道听谁说什么晚上散步又能帮助保持身材又有什么什么好处的,立刻就开始了。 每天都要出去,特别执着,风雨无阻的! 但是呢,她又觉得害怕,每次出去都得开这个定位,跟她老公实时分享自己的位置,说是这个样子能够壮胆儿,要不然太害怕了! 我是想不明白,这种事情到底是图什么!要是真那么害怕,就别去了呗,她以前明明经常去健身房的,从家里走的时候,背着运动背包,穿着运动服,这我都看得到的呀! 大白天的去健身房就不用害怕了! 我就想不明白,那保持身材,公园里散散步还能比健身房里头效果还好了? 那我每天忙里忙外的买菜做饭做家务,一天来来回回也能走一两万步,那按照她信的那个说法,我现在都得瘦死了!」 黄阿姨摆摆手:「搞不懂!实在是搞不懂!不过现在也轮不到我去搞得懂搞不懂了,我都不在他们家做事了,那些跟我也没关系。」 「黄阿姨,在你的印象中,他们夫妻感情怎么样?」宁书艺听完之后,又开口问。 「夫妻感情啊……挺好的啊!」黄阿姨想了想,「没见他们两个拌过嘴,红过脸。 就是他们家崔老板做生意实在是太忙了,成天早出晚归,几乎就没有什么在家里呆着的时间,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基本上都在外面。 就算是睡觉,那还得扣掉出差去外地不回家的时候不算,所以在家的时候是真的不太多。 但他挺疼老婆的,出去回来什么的,都会给老婆带小礼物,感觉挺有情调的那么一个人。」 她想了想,又补充说:「哦,还有就是惯着老婆! 他那么忙,有的时候他们朋友到家里来做客什么的,也会说,让徐云娜也别成天在家里呆着,好歹以前大学也是学商业这些什么玩意儿的,我也不太懂。 反正就是他们的朋友都觉得她应该出去帮一帮自己丈夫,结果徐云娜自己不愿意,她家崔老板也跟着说不用,说是他老婆天生就不是挨累的命,既然不喜欢出去工作,不喜欢管公司,就好好享受生活就够了! 这话说的呀,我在一旁听着也真是挺有感触的! 那你说咱们哪个人是生下来就天生喜欢出去工作的呀!那还不都是为了生活! 在我看来啊,在公司里当老板,管着别人干活儿,那还能算是什么苦差事么!但是人家徐云娜就是连这都懒得干,人家丈夫还惯着她,由着她! 人家那就叫命好!像我这种,我要是不出来做家政,别说我家老头子乐意不乐意,我闺女都得不乐意! 她两口子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养活自己都不够她自己养活孩子的,还指望着我在外面做家政赚来的钱,帮她贴补贴补呢!」 黄阿姨多少有点借着这件事来发泄自己心中小情绪的意思,不过宁书艺也没有去打断她。 又简单聊了几句,由于一直都是宁书艺在负责开口发问,主导话题,黄阿姨也就没有表现出紧张局促来。 聊得差不多,黄阿姨也着急去买菜,他们便结束了这一次的对话。 黄阿姨急急忙忙下车,拉着小菜车冲进了 一旁的市场。 「这就有意思了。」宁书艺等黄阿姨走了,自己也回到副驾驶的位置上,「原来徐云娜每一次去公园散步,竟然还会和崔海春开定位!」 「在案发现场看到她的时候,她说她特别害怕,害怕得连手机都不敢拿。」霍岩对于那天的画面还印象深刻,仿佛就在眼前,现在回忆起来,脸上不由多了一抹嘲讽的笑,「这哪里是胆子小,分明是胆大包天! 她竟然敢每天都特意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崔海春,让崔海春能够实时掌握,这绝对不是一般胆色的人能干得出来的。」 「这一点的确像你说的那样,需要非常大的胆量才敢这么铤而走险。」宁书艺点点头,「不光胆子大,算计也得足够深才行。 方才和黄阿姨聊过之后,我现在觉得与其说是崔海春制定了一个杀妻计划,倒不如说是他自以为聪明,实际上却完全是被徐云娜推进了她的预设跑道当中,自动自发地按照徐云娜的设计去指定起了他所谓的高明计划。 她的整个行为倒推回去,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求稳的人,所以我并不认为她会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开玩笑。」 「你的意思是,崔海春监视着她,她有可能也通过其他人,比如说私家侦探之类的角色来监视着崔海春的一举一动?」霍岩推测。 「有这种可能。」宁书艺点头,「很显然徐云娜应该是在什么事情上发现了端倪,之后顺水推舟了一番。 为了怕事情过于脱离自己的掌控,反而会增加自身的风险,她还凭借着自己与崔海春夫妻多年的相互了解,硬生生给自己提起了一年多培养出了一个便于崔海春制定计划的新的‘生活习惯! 为了让崔海春觉得‘散步是一个绝佳时机,她故意借着过去胆小怕黑的由子,每次都给崔海春发定位,让他完整掌握自己每一日的固定路线,确保一切都在正轨上。」 「也就是说,在案发当天,崔海春是有办法掌控到徐云娜在公园里面的位置的。」霍岩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案子的展开,他是着实被惊讶到的,「就算定位功能有的时候会有偏差会有延迟,但是大概的动向是不会有错的。 这样一来,案发的时候,崔海春就可以依据定位远程给雇来的凶手发布指令,凶手再凭借着衣着特征,在乱哄哄的人群当中迅速锁定目标,动手杀人。 这个计划如果没有徐云娜的背后运作,可以说是成功率相当高。」 第七十九章 汇款 「按照崔海春的计划来说,当然是这样的。」宁书艺手指搭在车门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只不过他恐怕也没有想到,徐云娜会在他的计划之中又套了一个连环计。 案发当天她的确是在现场不假,但是却提前通过某种途径确定了那天就是崔海春准备动手的日子,所以有所准备,提前就改变了自己的衣着打扮,让何进军缺少了一个重要的辨认条件。 与此同时,恰好穿着何进军被告知的目标服装的邬美芳,在完全与原计划相符的时间出现在了现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变成了倒霉的替死鬼。」 说完之后,她又皱了皱眉:「其实我还是有一点没有想明白,咱们现在调查的收获,基本上可以得出结论,崔海春是一个做事非常小心谨慎的人,对吧? 可是既然是这么谨慎的一个人,为什么不把徐云娜的照片交给何进军,让他能够通过长相来辨认出对方? 这样不是更加万无一失么! 如果崔海春真的这么做,那徐云娜后面所有顺水推舟的计划就都没有办法顺利实施了。」 「或许正是因为崔海春的性格过于谨慎,所以让他在做这种高风险的事情的时候,会下意识信不过自己的同伙,生怕对方临时反水,这样一来,给出去的照片就成了罪证,到时候铁证如山,就不是狡辩几句能撇清的了。」 霍岩之前也疑惑过这件事,不过他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逻辑:「单纯用着装特征和固定的作案地点,加上对外貌的描述和手上掌握的实时定位,也能够加以辨认,事实计划。 关键是,这中间万一何进军临时返回,也是空口无凭,他还有机会狡辩抵赖,给自己留点回旋余地。」 「这算不算成也萧何败萧何?」宁书艺觉得这事很讽刺,「他的这些计划能够顺利实施到最后一个环节,并且因为过程中的痕迹都尽量抹掉了,几乎躲过了咱们的调查,这些都得益于崔海春那种谨慎小心的性格。 但是偏偏就是他这种过于谨慎的性格,又让他被徐云娜钻了空子,有了借力打力的机会!」 「现在咱们要做的就是把他藏不住的尾巴揪出来。」霍岩点点头,「道德范畴的事情是道德范畴,不管怎么样,谁设计杀害谁都不行。」 接下来的工作内容可以说是很明确的,只不过做起来并不容易。 几经辗转,罗威和齐天华终于找到了崔海春公司账目的瑕疵。 作为外行来说,崔海春直接管理的两家公司的账目上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一查下来才发现,原来他在外面专门雇了一个会计事务所,帮他处理公司的账目。 而公司里的财物部门几乎形同虚设,两家公司明面上和暗地里根本就是两套账目。 表面上的账目是用来敷衍糊弄徐云娜,或者说是徐云娜背后的徐家父子的。 暗地里的另外一套账目才真的能够反映出这两家公司的实际经营状况。 表面上看起来,崔海春公司的经营状况一切正常,但是实际情况却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在外面还有被拖欠着的款项,即便是从徐云娜名下的公司有过一些过渡用的周转,也只是表面上勉勉强强能够维持着体面。 而徐云娜名下的公司状况要比崔海春那边好一些,至少不管是明处还是暗处都维持了一个基本的收支平衡,没有出现什么资金链断裂的问题。 这可能也是因为崔海春不敢引起徐家父子的注意。 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甚至还有点小风光的公司,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这中间只要有一点环节出了问题,就会导致崩盘,闹个满盘皆输。 罗威他们还辗转了解到,崔海春在外面还有一些数额不算特 别巨大的个人欠款,这些欠款大部分的用途就和他与何进军的结识缘由那样,基本上都是在外面欠下的睹债。 可以说这个对外以老板的身份招摇过市,每天「忙于生意应酬」而早出晚归很少在家的男人,实际上已经快要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 如果没有一大笔资金的注入,用来还清外面的钱款,结清公司拖欠的款项,恐怕就靠这样拆了东墙补西墙的周转,就算中间不出任何岔子,也坚持不了多久啦。 这恐怕也是崔海春在观察和筹划了一年多之后,终于决定要动手的原因。 与爱情无关,与邬美芳的青春貌美无关,只与金钱和利益有关。 另外一边,赵大宝也有了收获。 他查到了夏世龙的那家工作室从注册成立,到租用场地等等的开销来源,都是来自于一张他父亲名下的银行卡。 儿子自己创业做健身工作室,用老子的钱来注册和起步,这倒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有意思的是,夏世龙父亲的这张银行卡,却是在他的工作室进行工商注册前三个多月才从银行申请办理出来。 而这张银行卡办理之初,只是存入了500元而已,在那之后,这个账户接二连三,分次分批被汇入了多笔款项,少则几万,多则十几万。 赵大宝特意查了这笔钱的汇款方式,得知无一例外,都是现金汇款。 又是现金汇款! 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宁书艺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之前常君超的案子里,他的养母邓庆蓉为了把持家中的存款,坚持让常君超用现金汇款的方式交房租。 这回到了邬美芳的案子时,竟然夏世龙父亲名下账户里的大额汇款,也都采用了现金汇款的模式。 「我是真的不明白,邓庆蓉选择这么做倒是还好理解一点,毕竟她的文化程度有限,想法有些时候不合常理也不奇怪。 可是徐云娜这是为什么呢?」宁书艺很无奈,「就算是现金汇款,也是需要持本人身份证进行办理的,她为什么会觉得这个做法更加隐秘呢?」 「估计就是为了保证从自己银行的账户操作记录上,看不出她和夏世龙有直接联系吧。」霍岩得出结论。 第八十章 狡猾 宁书艺一想,倒也对,这件事情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年多,银行里面的监控记录根本没有办法保存这么久,但交易记录却是可以的。 如果徐云娜直接通过自己的银行账户给夏世龙手中持有的那张卡汇款,那现在还能够轻易调取到汇款记录。 可是采取现金汇款的话,却没有办法通过监控记录来确认这个业务就是她本人办理的。 如果非要耍无赖,说是别人拿着她的身份证去冒名办理了业务,隔了这么久,银行的工作人员万一也记不清楚,那这事儿的确够查一查的。 赵大宝摆摆手:「别提了!她这几笔汇款,虽然说间隔时间不长,但是一共换了三家银行的营业点办理的。 因为在第一家的时候,她初次去办理汇款,金额不大,几万块钱,又是现金汇款。 可能是看她长得年轻,不像是那么容易会受骗上当的样子,所以银行的工作人员并没有特别去盘问,只是出于正常的工作流程,给她了关于提防诈骗的提醒。 但是隔了没几天,她又去现金汇款,又汇了几万,两次之后,银行的工作人员就对这个徐美芳有了印象,等到她第三次又去,要汇款十几万元的时候,就被银行工作人员给劝了下来,觉得她这么三番五次的汇款,钱数又越来越大,保不齐是被人给忽悠瘸了!」 「所以她因为被人劝阻盘问得比较多,为了不引起注意,后面就跑了两家别的营业点?」 「嗯,不光去了两家营业点,而且还是交替着去的,这家去一次,汇一笔款,然后下一次去另外一家,第三次再回来,就这样来回折腾。」赵大宝也只能无奈地叹一口气,「基本上这几家银行都是距离她住处比较远的,而且又是那种地段比较好,业务比较忙的。 这方面感觉徐云娜可是正儿八经动了脑筋的,她怕离自己家或者公司比较近的营业点容易遇到熟人,被银行的工作人员记住了,以后认出来也麻烦。 去远一些的地方呢,又怕去那种门可罗雀的营业点,一天一共也办不了几笔同类型的业务,容易对她印象格外深刻。 所以她就特意找了两家特别忙的,来确保不管是监控记录还是办理业务的客户人数,都足够冲淡对她的印象。」 「你和银行里的工作人员谈过了么?对她确实没有印象了么?」宁书艺问。 赵大宝点点头:「你还真别说,后两家的银行工作人员确实是对着汇款记录也还是想不起来。 这也难怪,那两家银行都特别忙,我去的时候,那大厅里头乌泱泱都是人,等候区都坐满了,好多人都在边上站着,我最后都是等到了午休的时候才总算是等到人家比较方便,配合了我的走访调查。 但是她当初汇款的第一家,还真是对她印象挺深,就是因为觉得她有可能是被人电信诈骗了。 那个工作人员说,当时她们几个人询问徐云娜汇款给什么人,知不知道对方身份,汇款目的什么的。 徐云娜对答如流,说对方是自己的什么亲戚,汇款是原因是之前她家欠了人家的欠款,所以最近手头宽裕了,逐笔逐笔正在偿清欠债呢。 银行的工作人员看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又坚持要汇款,也不好阻挠,业务是给办了,但是一直不太放心。 据说他们之前给人办业务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汇款人当时口口声声说认识对方,汇款目的也说得头头是道,但实际上就是被诈骗了,着了对方的道,按照对方给编的借口来搪塞银行。 后来发现自己被诈骗了之后,那个人跑去把当时给办理业务的银行柜员给投诉了,说对方渎职不作为,导致自己造成了经济损失,闹得挺不愉快的。 我给她们 看过徐云娜的照片,她们不敢打包票,说话还是比较谨慎的,但也说觉得就是她。」 「也就是说,徐云娜当初采取现金汇款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宁书艺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银行监控录像超期,没有办法调取,只剩下当初办理汇款时候提供了身份证这一点,她估计也早就想好了抵赖的借口。 让我猜一猜,以她办事的周全程度,在她去处理了这几项业务之后,我猜她有可能还会到派出所去,以身份证丢失为由,申请补办身份证。」 她这么一说,罗威也有点好奇了,连忙登录到系统中去查了一下,查完之后便笑了:「宁书艺,还真被你给猜对了! 徐云娜真的有去派出所办理过身份证丢失补办的业务! 这人可是真有意思,做一件事的时候,都已经把后续可能要怎么抵赖的理由给安排好了!」 「所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宁书艺调侃道,「虽然说两个人做事情的出发点是完全不一样的,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方面,徐云娜和崔海春还真的是太般配的两口子了! 两个人都很细心也很谨慎,做事风格如出一辙。 幸亏他们两个在这件事上立场不一致,否则要是这两个人齐心协力想要策划点什么,那咱们才真的要头疼呢。」 「可是有一件事,我没想明白。」霍岩在一旁默默听了一会儿,这功夫开了口,「徐云娜相当于是利用了和崔海春夫妻多年,对于彼此性格的了解,设计了一个局中局,把自己从猎物变成了背后的猎手。 为什么崔海春却没有意识到徐云娜的性格是什么样的,并且因此加以防备呢?」 「因为他当初凭自己的算计把富家女徐云娜一举拿下了。」宁书艺对这件事倒是没有什么想不通的,直接开口解答了霍岩的疑惑,「这等于是第一局较量,他就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这种胜利无形之中让崔海春对自己智慧和手腕的信心有些膨胀。 再加上徐云娜婚后一直是一种吃喝玩乐混日子的状态,不务正业,没有事业心,这也让崔海春潜意识里对她的头脑有了一种轻视,根本没有真正试图去了解过自己的老婆。」 第八十一章 遗憾 「也是,在外面还有一个邬美芳呢。」齐天华有些嘲讽地哼了一声,「又是地下睹坊,又是金屋藏娇,他也的确是没有那个精力和时间去好好的了解一下自己的枕边人!」 「所以啊,还是那句话,骄傲使人落后!」罗威咋舌,「真理!果然是真理!」 他的这话把宁书艺他们几个人逗得哭笑不得,这时候,忽然赵大宝和霍岩的手机都响了起来,两个人连忙拿起手机来接听电话。 「啊?!真的?!行行行!我这就来!你们别着急啊!稳住!」赵大宝接起电话,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简短而迅速的结束了通话,然后便一边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对其他人说,「哥儿几个,不好意思啊! 我老婆这回是真要生了,刚才丈母娘打电话过来说,毫无征兆的,突然就破水了!现在他们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帮我跟董队说一声,我这火烧眉毛的,就先撤一步啦!」 「快去快去!给嫂子带好儿!」宁书艺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别看赵大宝平时好像是一副温温吞吞,总是四平八稳的样子,这会儿马上就要当爸爸了,心里也急得不行,动作都麻利了许多,急急忙忙便冲出了办公室。 和他一起匆匆忙忙起身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霍岩一边把电话往衣服口袋里塞,一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一副也急着往外走的架势。 「等会儿等会儿!」罗威平时就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这会儿看霍岩急急忙忙就要往外走,连忙喊住他,「赵大宝急急忙忙往外走是因为他老婆要生孩子了。 你急什么呀?你老婆也要生孩子啦?」 霍岩此时此刻并没有什么开玩笑的心情,看了罗威一眼,视线很快转向宁书艺:「陈医生来电话,说是何进军联系了他,说要准备去医院做入院检查。 陈医生想帮咱们拖住他,让他明天早上过去,但是何进军说他自己看着办,就确定这两天是不是陈医生都一直出诊就行了。 所以咱们现在就得抓紧时间过去一趟,免得节外生枝。」 一听这话,宁书艺立刻起身,罗威也不好意思再开玩笑了,连忙起身跟上。 那家医院想要进入院区一共有三个大门,刑警队的人兵分三路,分别在这三个大门附近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进行蹲守。 因为之前陈医生在电话里和他们商量过,能不能尽量不要在医院的院内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每天来来往往的患者和家属都很多,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骚乱。 其实这一点即便他不说,宁书艺他们也是需要考虑到的,所以宁书艺和霍岩被分配到的是医院人流量最大的一个门口,两个人便直接在医院大门外找了一个视野比较好的位置把车子停了下来。 车子外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如果不说这是一家医院,就看这人头攒动的样子,还以为前面有一家正在促销的超市或者大型农贸市场呢。 宁书艺看着窗外,叹了一口气。 虽然总说人定胜天,但是生老病死却犹如洪流一般,裹挟着每一个人,不受任何人的主观意愿影响,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这些来来往往的人里面,有的虚惊一场,高高兴兴离开,有的孕育着新的生命,喜气洋洋。也有的怀揣着希望而来,又被现实把最后的一点希冀打得粉碎。 「怎么了?」霍岩扭头看到宁书艺似乎有些伤感。 宁书艺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的时候看到某些场景,就会冒出来一点钻牛角尖儿的想法来。 比如说,看到那些病人和家属,我就会忍不住想,对于那种时日无多的人来说,究竟是即将走向终点的他们本人更 痛苦,还是仍然要继续活下去的家人更痛苦? 这么一想,就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拥有的越多的人,反而越是患得患失,有了丈夫、妻子的人,害怕失去自己的伴侣,有了孩子之后又要担心孩子…… 感觉好像拥有的越多,反而越是战战兢兢,倒还不如孑然一身的来,孑然一身的去。」 宁书艺说这话的时候,只不过是自己此时此刻生出来的感慨,也没有想那么多,说出来之后才想起来,之前霍岩似乎说过他没有家人,应该是个孤儿。 想到这一茬儿,宁书艺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一个父母俱全,家庭幸福的人,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多少有一种无病呻吟的嫌疑,偏偏还一不小心戳中了别人的痛处。 她有些尴尬地看向霍岩,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 霍岩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看起来依旧很平静。 「无牵无挂的来,无牵无挂的走,也未必就没有遗憾。」过了一会儿,他才忽然开了口。 宁书艺扭头看他,霍岩脸上依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靠在椅背上,眼睛依旧盯着车外。. 「一个人来世界上走一遭,所有那些能够让你舍不下的人,都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痕迹。 如果从生到死,生命中连一个放不下的人都没有,可能到了最后的一刻,回望一生,也会有些迷茫吧。」他停下来想了想,「或者说,是一种空虚的感觉,索然无味,甚至有一种挫败感。」 宁书艺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像是一种揣测,倒好像是一种经历。 她忽然想起来,之前听董大队说起过,之所以霍岩会被他之前的领导劝说着转业,就是因为他之前顶替了自己的战友,执行了一次非常危险的任务,受了伤,伤口距离心脏只有毫厘,那几乎是要命的。 所以他那一次应该是伤的很重吧…… 是不是方才他说的那一番话,也都是他在那个时候自己最切身的感受? 宁书艺这么一想,忽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儿。 「所以有牵挂也是好的,被人放不下也是好的,说明没白活一回。」霍岩没有注意到宁书艺的神情变化,又说了一句。 第八十二章 此一时彼一时 宁书艺倒是没想到他还有后面这句,愣了一下:“你这个看法倒是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你之前不是那种片叶不沾身的人生态度么?” 霍岩淡淡地笑了笑:“此一时彼一时。以前觉得比起遗憾,我更害怕那种患得患失的不安。 现在,觉得如果真的就那样,多少还有一点不太甘心。” “你这么想就对了!” 宁书艺原本就被董大队约谈过,谈的就是霍岩这个不要命的劲头该怎么做思想工作,之前霍岩也的确在工作中流露出了那种倾向。 没想到,自己也没有特意劝说过什么,只是努力和他打交道,真心诚意的相处,做朋友。 现在霍岩原本那消极到极点的人生观倒是有了那么一点点松动的迹象。 虽然不知道这种转变是因何而起,但是知道惜命,对生活有了追求,终究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为了奖励你思想觉悟的提高,晚饭想吃什么?我请客!” 宁书艺豪迈地拍了拍胸脯,表示今天她做东。 霍岩摇摇头:“平时吃叔叔做的饭菜吃多了,嘴都有点被养刁了,你随便买点什么,咱们方便速战速决填饱肚子就行。” 宁书艺笑了出来。 这话倒绝不是霍岩在故意讨好谁,宁爸爸的手艺在队里头那是有口皆碑,被宁爸爸养刁了的嘴巴又何止霍岩这一张。 之前罗威他们就起哄过,说能不能干脆让单位食堂重金把宁爸爸挖来返聘再就业,那他们这些人保证一顿外卖都不吃,天天准时准点往食堂跑。 宁书艺下车到周围的超市去简单的买了几瓶水,买了点面包火腿肠之类的东西,就重新回到车上。 在这里蹲点就不能追求什么舒适和可口了。 两个人在车上简单吃了点东西,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医院门诊下班了之后,疗区的探视时间也过了,除了急诊楼依旧灯火通明,进进出出十分忙碌之外,外面比起白天来倒也算是清静了不少。 “你先盯着,有什么情况叫我。” 霍岩把座椅调整了一下角度,“我先休息,半夜跟你换班。” 宁书艺跟他开玩笑:“霍岩同志,你这就有点没风度了啊!好歹也客气客气,让女士先休息嘛!” “你不懂,站岗不站二班岗。” 霍岩说完,闭上眼睛不再开口。 宁书艺也笑了。 这话她听过,也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虽然说她没有经历过部队的锻炼,但是想一想也知道,如果是一直不睡,坚持着,熬到了时间就踏踏实实休息,那很多人估计都能够坚持得住。 可是反过来,一开始的时候让人睡觉,睡得正香的时候,忽然被人从温暖的被窝里面叫起来,必须立刻打起精神,调动自己浑身上下的状态,保持头脑清静,注意力高度集中。 这不仅很难,也很难受。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霍岩的“没风度”反而是一种风度的体现。 同理还有一直饿着肚子不难受,但是饥肠辘辘的时候只给吃几口饭就继续保持半饥不饱的状态,就很难受。 宁书艺平时晚上也不是一个早早就寝的人,所以守住前半夜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压力。 本来她还想着,如果自己不是很困,没到顶不住的程度,就让霍岩多睡一会儿,结果这家伙的脑袋里面就好像安装了一只小闹表一样,没等到半夜呢,自己就睁开眼睛,拉直椅背重新坐了起来。 “咦?你这就睡好了?” 宁书艺有些惊讶,眼睛顺势往霍岩的衣服口袋那里瞄了瞄,“你设了闹表?是震动模式的?” “没有,我不需要那东西。” 霍岩摇摇头,指了指自己脑袋,“这里面有根弦儿,有事的时候自己就绷起来了。” 宁书艺给他竖了个大拇指:“真不错!以前我跟赵大宝出来蹲点的时候,都是他顶前半夜。 因为他那个人,不睡的时候可以一直尽力保持清醒,一旦入睡,就睡得特别沉,想要叫醒他都得费点劲儿的那种。” “那以后出来蹲点都我跟你一组。” 霍岩很滋润的接了一句,然后冲宁书艺摆摆手,“抓紧时间休息,我已经完全清醒了,没问题。” 宁书艺也的确是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也不跟他瞎客气,调整好椅背,把出来的时候特意带上的外套搭在身上,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这半宿她睡得很安稳,虽然这个季节是有些炎热的,但是坐在车里,到了后半夜,往往也还是会冷。 不过她倒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睡得很踏实,到了早上被一声汽车尖锐的鸣笛声吵醒时,外面的天才蒙蒙亮,宁书艺坐起身来,看了看时间。 凌晨四点零五分。 她的身上盖着自己的那件外套,自己的外套下面,腿上还盖了另外一件外套,是霍岩的。 宁书艺揉了揉眼睛,朝车窗外望去,原来方才的汽车鸣笛声是一辆送货的小面包车和一个送餐电动车险些发生了碰撞,这会儿两个司机正火气十足的下车争执。 霍岩眼睛盯着外面,注意力非常集中,听到宁书艺起身的声音,眼睛都没有看向她这边,只是开口小声对她说了一句:“你醒了?” “嗯。” 宁书艺也看向外面,这会儿外面的马路上冷冷清清,并没有什么人,“不用太紧张,应该就真的是一次差一点造成的交通事故而已,不是有人故意想要制造混乱好趁机进去医院里面。 你看这个时间,街上的人太少了,两个人差一点撞车,已经吵起来了,但是连个路过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这个时间段如果用这种方法转移视线,恐怕只会是适得其反的效果。” 霍岩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又朝周围观望了一番,这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松弛了一点。 “吃点东西吧,换你休息。” 宁书艺对他说。 霍岩从她手里接过面包,三口两口就给吃下了肚,这一次他连椅背都懒得调整,直接把头靠在头枕上,闭目养神。 他只睡了一小会儿,到了六点多钟的时候就又一次醒了过来,这会儿外面的早班公交车已经开通,人也已经陆陆续续多了起来。 “怎么这个时间人就这么多?” 霍岩有些疑惑。 “估计是一大早来排号的。” 宁书艺指了指不远处的医院大门,“这边的紧俏程度一点不亚于春运时候的票!” 第八十三章 负隅顽抗 霍岩似乎并没有那种经过了短暂小睡,刚刚醒来的迷蒙,整个人都很精神,既然外面的人已经逐渐多了起来,不再像凌晨四点多那会儿那么清静,他也就本能的绷紧了神经,注视着车窗外的一举一动。 到了七点钟左右的时候,外面的人更多了,霍岩一双眼睛机警地观察着车外的一切,忽然,他坐直了身子,眼睛微微眯了眯,对宁书艺说:「九点钟方向。」 宁书艺顺着他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带着一顶鸭舌帽的何进军,正步履匆匆朝这边走过来。 早上七点钟左右,外面的温度已经逐渐升高起来了,何进军却穿着一件翻领长袖T恤,领子高高竖起来,遮住了三分之一的面孔。 他走路的时候身子也有些微微前倾,低着头,似乎是尽量让自己在人群中不惹人注意。 「走。」霍岩一边说,一边动作很轻柔地打开车门下了车,下车的时候眼睛都没有朝何进军那个方向看一眼。 下了车之后霍岩也没有理会宁书艺,大步流星逆着朝医院走的人群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悄悄调整着自己的方向,把他和何进军的距离缩得越来越近。 按照计划来说,到了这个节骨眼儿,霍岩下一步就能够悄无声息地在与何进军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伸手将他制服。 可是何进军毕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加上现在身上又背着一条人命,他的警觉程度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 就在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差一米开外,霍岩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到他的衣服的时候,何进军忽然察觉到了异常,毫无征兆地突然转身,撒腿就往回跑。 霍岩的反应也很快,没有任何犹豫,拔腿就追。 霍岩跑得很快,但是无奈因为面前有人,他为了不撞上迎面来不及躲闪的路人,多多少少影响了速度。 而何进军那边很显然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跑得飞快,遇到阻碍到前进方向的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伸手就推,不管对方是年轻人还是老人,是小孩儿还是孕妇。 两个人这样一跑一追,原本不算特别拥挤的人群一下子就炸了锅,宁书艺在后面不得不耽误一点时间帮忙疏散一下,免得乱哄哄的再引起别的不必要的麻烦。 最初因为周围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毫无防备,被何进军推推搡搡,间接帮他给霍岩制造了一些麻烦,不过很快他们就都意识到这里出了事,本能地朝两侧躲闪开来,让出路,小心不被追逐中的两个人撞到。 霍岩趁机加快速度追了上去,很快便追到何进军身后,正要扑上去将他擒住,何进军也感觉到了身后有人欺近。 他本身年纪就比霍岩大很多,再加上还是个病身子,哪里有那么好的体力,这会儿早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就要跑不动了。 何进军眼神一闪,一边跑着一边伸手往怀里一摸,在被身后的霍岩拉扯的一瞬间,他的那只手从怀里逃了出来,手上赫然一把锋利的壁纸刀。 何进军迅速转过身,也不看后面是个什么情形,不管不顾地挥刀便刺,势头很是凶猛,但也只凶猛了不过一两秒钟的功夫,便被霍岩直接按倒在地,面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也动弹不得,两只手反剪在身后,方才手里的壁纸刀也甩出去好远。 宁书艺从后面追上来,低头一看地上的壁纸刀,刀刃上分明还沾着血,心头一紧,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证物袋来,把那壁纸刀裹一裹包起来。 这会儿罗威和齐天华也从对讲机里知道了何进军出现在正大门外,从他们蹲点的另外一个出入大门那边赶了过来,看到霍岩已经将何进军制服,便过去帮忙把人铐起来。 「霍岩,你受伤了?!」罗威给何进军上上手铐,一抬头,发现霍 岩的小臂上一道长长的伤口,似乎很深,表面的皮肉都有一点微微外翻,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把被他按住的何进军的衣服都给染湿了。 宁书艺跑到跟前的时候,正好听到罗威的话,抬眼一看,那条伤口长得让她一瞬间甚至觉得有点晕,胃里有一种隐隐的不适。 顾不得那么多,她脱下身上的皮肤衣,拉过霍岩的手臂,先用衣服把那伤口整个包住勒紧,又用手死死按在伤口的位置上。 「没事,这个位置没有什么大血管,不会因为流血把命丢了的。」似乎是察觉到了宁书艺此刻脸色实在是不大好看,霍岩任由她帮自己抱起来按住之后,开口第一句话倒是先安慰起了宁书艺。 「罗威,齐天华,人你们先带回局里去,我得先送霍岩去缝针。」宁书艺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把脸转向了罗威他们,「伤口太深了,不缝针肯定是不行。」 「行,有我们呢,不用担心!」罗威恨恨地把何进军的手铐又紧了紧,心里面说不恼火是假的,「除非现在他原地飞升,否则插上翅膀都飞不掉!你们快去吧,抓紧时间,别耽误了!」 宁书艺点点头,拉着霍岩就往医院里面走。 周围的人这会儿也看明白了这是警察在抓捕嫌疑人,眼见着霍岩手臂上的伤口渗出来的血就洇湿了宁书艺那件薄薄的皮肤衣,都纷纷让开路来,好让他们能快点通过。 有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还主动在前面帮他们两个开道,嘴里吆喝着「让开让开!警察同志抓坏人负伤了!让警察同志赶快就医!」 他的嗓门儿特别洪亮,吆喝声很大,周围的人听了都赶紧闪开,顺便好奇地多打量几眼。 毕竟方才事发突然,好些人还没等闹明白怎么回事呢,那边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霍岩被弄得有点不大自在,哭笑不得,抬眼看了看宁书艺,本想开口说点什么,被宁书艺一眼撇过来,原本都到了嘴边的话,硬是又憋了回去,一声不响地被宁书艺按着疾步朝急诊赶过去。 第八十四章 不速之客 好在一大早上急诊里面的人不算特别多,霍岩和宁书艺一到外科急诊的导诊台那里,导诊护士倒是被吓了一跳,赶紧告诉他们应该到哪里去,先把霍岩送过去,医生先缝着,然后宁书艺再去挂号缴费取麻药。 宁书艺把霍岩送去缝针,又跑去缴费,折腾了一头大汗,这边处理完,坐在治疗室外面等了一会儿,霍岩就缝完针出来了。 听医生的意思,虽然刀口挺长也挺深,但好在没有对肌肉造成太严重的伤害,也没有碰到大血管,所以皮肉之苦,流了不少血,恢复起来倒是不太遭罪。 这倒是被霍岩给说中了。 急诊医生听说伤人凶器是一把壁纸刀,又给霍岩开了消炎针和破伤风,让他把这两个针都打完了再走。 宁书艺又去缴费拿药,霍岩表示他可以自己去做这些,被她严词拒绝。 等到把药送去护士站,给霍岩把吊瓶打好,两个人在静点区坐下来,宁书艺才发现,霍岩好像一直都有一点欲言又止似的。 「怎么了?」宁书艺连忙问,「这么快麻药就过劲儿了?疼得很厉害吗?」 「不是。」霍岩摇摇头,「我就是想跟你说,刚才不是我不管不顾的迎着刀尖儿往上冲,是那个节骨眼儿,周围的人太多了,如果我躲开了,他趁乱逃跑,或者趁机又扯过别人来当成人质,这件事就更麻烦了。 他身上已经背着一条人命,又有癌症,这会儿是车头车尾的亡命徒心态,根本不会在乎多伤害几个无辜的人。 所以为了把影响和风险都降到最低,那个时候我没有办法躲闪,只能硬上。」 宁书艺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面前明明是一个胳膊上那么长一道刀伤连哼都没哼一声的坚毅硬汉,怎么偏偏给人一种犯了错的小孩儿在害怕大人责怪的感觉呢?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她开口问。 「因为之前咱们聊过这种话题,你不赞同不拿自己当回事的盲目以身试险。」霍岩回答得很痛快,毫不犹豫,「我怕你以为我这一次又是抱着那种心态冲上去的,不希望你误会。」 「嗯,没误会,今天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做,你处理得特别好!」这会儿伤口已经处理好,宁书艺那种胃里翻搅的不适感也减弱了许多,现在被他认认真真的神情逗得笑了出来,点点头,「介于你的态度足够诚恳坦率,奖励你饮料一瓶!」 自动售货机距离静点区有点远,宁书艺不得不穿过大厅到另外一侧去。 经过了之前的一番波折,这会儿医院门诊大厅里的人也已经多了起来,就连自动售货机都得排队购买。 宁书艺好不容易买了两瓶水,一手一瓶拎着往回走,离得老远就看到霍岩依旧坐在之前打吊瓶的位子上,而他面前站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老太太身上穿着朴素的米色衬衫,衬衫洗得有点旧,看起来软趴趴皱巴巴的,上面还有不太明显的小疙瘩。 她的臂弯里挂着一个旧旧的帆布口袋,手里还捏着几张单据,像是缴费单。 而霍岩则坐在那里,腰背挺直,面无表情,就好像自己面前并没有站着什么人,只有一团无形无影的空气似的。 难道老太太是看着霍岩长得人高马大,过来向他寻求帮助来的? 可是看霍岩的反应又不像那么回事。 虽然说霍岩之前总是给人一种不想与任何人建立交情的疏离态度,但他却并不是一个冷血自私的人,遇到需要帮助的人,也还是会伸出援手的。 宁书艺有些疑惑,赶忙快走几步,想要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你……你是不是小岩?」那个老太太见霍岩看都不看自己,似乎 也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开口询问起来。 霍岩面色阴沉,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但是那面无表情又显得无比僵硬,好像他的一张脸并不是肉长的,而是石头雕刻而成的一样。 「你认错人了。」他开口对那老太太说,声音听起来也和平日里迥然不同,带着无法掩饰的紧绷。 「不可能啊!」面对他的否认,老太太似乎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答案,她一边更加仔细地端详打量着霍岩,一边说,「你跟小时候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就是黑了一点,变壮了,也长高了,不像以前那样那么瘦。 但是你那个眼睛、鼻子还有嘴巴,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你脸侧面还有一道疤呢,你就是小岩,我不会认错的!」 霍岩太阳穴的血管鼓了起来,似乎再也不想继续忍受这样的打量和盘问,豁然站起身来,一把将手背上的静点针头拔了出来,丢在一旁,拔腿就走。 走出几步,他看到了愣在不远处的宁书艺,立刻朝她这边走过来,一手拉着宁书艺的手臂,几乎是拖着她往外走。 他自己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这一路从楼里走出来,他自己走得有多快。 宁书艺比他矮,想要跟上霍岩此时此刻的大步流星,几乎需要碎步小跑才行,她的手臂也被霍岩无意识的钳制着,捏的有些酸痛。 但是她没有作声,一路小跑着和霍岩出了医院的大门,回到两个人停在外面路边的车里。 上了车之后,霍岩依旧是一言不发,脸色铁青。 宁书艺把他的方才打吊瓶的那只手拉过来一看,果然,因为粗暴的拔针动作,针孔的位置已经溢出了血迹,皮下也有了淤青的趋势。 她叹了一口气,把霍岩手背上残留的医用胶带截下来换了一个位置,贴在针眼儿上,又扯过霍岩的另一只手,让他自己按住方才的针眼儿。 霍岩就好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任凭宁书艺摆弄,没有任何反应,没有抗拒,似乎也没有察觉到她在做什么。 宁书艺默默叹了一口气,没有去开口打扰他,一个人默默坐在驾驶位上揉着刚才被霍岩钳得生疼的小臂。 第八十五章 私事 依照宁书艺一贯的训练经验,就方才霍岩那个力道,自己的手臂妥妥是要青的,不过看看现在他的样子,宁书艺又没有办法在这件事上责怪他什么。 虽然认识霍岩的时间还不算特别久,但是宁书艺对于霍岩的印象始终是“硬汉”二字。 即便之前案子破了,他的情绪上略微有些触动,宣泄的途径也无非是拉着自己到体院的操场上去疯狂的跑步罢了,几乎没有流露出任何与“脆弱”二字有关联的情绪过。 但是现在,看看他坐在那里发怔的模样,宁书艺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之中浮现出来的画面竟然是一个受了伤的孩子。 她没有急着开车,而是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下霍岩手臂上刚刚缝合好被包扎起来的刀伤有没有渗血的情况,确认没有这个单元之后,便发动了汽车。 方才打吊瓶是什么消炎针,她还记得,这瓶药看样子是不太可能再回去重新打了,只能再找一个社区医院把需要挂的消炎针挂完。 宁书艺开车载着霍岩,把他带到距离单位不远的社区医院,霍岩全程默默无语,一言不发,就像个木头人一样。 到了社区医院,宁书艺把霍岩的情况说明了一下,社区医院的医生又重新给他开了一样的消炎针,宁书艺陪着他在静点区坐着等药输完。 这个时间社区医院还不算忙,偌大的静点区只有大概五六个人,而且那些人来得早,都直接去可以躺着休息的病床区,座椅这边就只有霍岩和宁书艺两个人。 大概一瓶药输进去一半的时候,霍岩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扭头看到宁书艺坐在一旁,因为百无聊赖,也因为前一天晚上在车里面凑合休息,比较疲乏,正歪着脑袋打瞌睡。 霍岩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小心翼翼的用没有扎针的那只手把宁书艺的头微微调整了一个姿势,免得过一会儿她醒过来之后脖子酸痛难受。奇快妏敩 帮宁书艺调整好姿势,他的视线落在宁书艺的手臂上,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手臂上有一块淤青,形状看起来像是被大力抓握住之后,大拇指发力的位置。 霍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情有些懊恼,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缓缓叹了一口气。 没一会儿,宁书艺就醒了,毕竟那么坐着打瞌睡无论如何都不会太舒服,扭头看看霍岩,见他又恢复了平日里一样的神情,便对他笑了笑,开口问:“你调整好了?” 霍岩点点头,目光又一次落在宁书艺的手臂上:“是我弄的吧?对不起,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多大劲儿……” “没事,回头请我吃顿好的当做补偿就行了。”宁书艺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手臂上果然青了一块,倒也不大在意,摆摆手,“你方才是怎么了?” 霍岩的嘴唇微微抿紧了几分,没有立刻作答。 宁书艺心领神会,点点头:“现在还不想说?” “没法说。”霍岩摇摇头,“私事。这个节骨眼儿不能因为我的个人情绪影响到工作。” 宁书艺了然:“那就回头再说吧。当然了,如果你需要一个倾诉对象的话。要是你能自己消化掉方才的那种情绪,我肯定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去刨根问底,但是如果你需要找人聊聊,或者想去跑步的话,我可以奉陪。” 说完之后,她又赶忙补充一句:“极限就是五圈啊!真的不能再多了!” 霍岩原本有些郁郁的神情因为她的这一句话,略微出现了松动,隐隐有了淡淡笑意。 他对宁书艺点了点头:“以后不用你跑,我跑,你看着。” “行啊,做啦啦队我还是可以的!”宁书艺答应得也很爽快。 “行,你做啦啦队。”霍岩的眼神似乎在两个人的对话之中恢复了一点温度,他扭头看看自己另一侧挂着的输液管,“这玩意儿滴太慢了,能不能给它调快一点?” “你自己可别乱动!”宁书艺赶忙拉住他试图自己去调解输液速度的手,“谁知道这个药输太快会不会有不良反应!你等一下,我去问问护士!” 宁书艺知道霍岩是着急局里面那头的事,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但这事儿不是心急就能够提速的。 在和护士说明了情况之后,护士在允许的范围内,把滴速尽量调快了一些。 吊瓶打完,两个人就立刻返回局里面去,询问何进军被带回来之后的情况。 罗威先关切地询问了一下霍岩的伤势怎么样,得知没有伤到大血管和肌肉,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家伙太恨人了!”他咬牙切齿地对宁书艺他们说,“从带回局里到现在,梗着个脖子,一言不发,跟咱们在这儿装宁死不屈的硬汉呢! 我和齐天华两个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结果他呢?油盐不进,软硬不吃! 不但什么也不说,我们在这边巴巴儿的给他讲了半天道理,人家冲我们一呲牙,就好像我们在那儿给他耍猴戏,逗他开心似的! 这就是有纪律约束,咱不能犯错误,不然就这种滚刀肉一样的玩意儿,真让人恨不得给他两下! 折腾半天,什么也没问出来,就我俩自己生一肚子气!” “他拒不承认是吧?”宁书艺问。 罗威摆摆手:“还不是拒不承认,他被带到审讯室之后,就说了一句话,他说人是他杀的,跟别人没关系。 然后我们再问,就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问他怎么认识的邬美芳,不说话!问他为什么要杀邬美芳,不说话!问他是不是受别人的支使,还是不说话!” 宁书艺想了想:“走吧,咱们过去瞧瞧。” “行啊!你去再试试!你这方面比我们有一套!”罗威一听,立刻点头表示赞同。 三个人来到审讯室,里面齐天华正和何进军大眼瞪小眼儿,谁也不说话。 看到又进来了几个人,何进军朝门口瞟过去,一眼看到了霍岩,微微一愣,眼神落在霍岩包扎好的手臂上,脸上竟然露出了明晃晃的笑容,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满意的作品一样。 第八十六章 攻心 齐天华见状,心里面的火气更旺,攥起拳头在桌上重重捶了一记,捶得桌面砰的一声。 何进军把视线从霍岩手臂的伤处转移到齐天华的脸上,冲他挑了挑眉,挑衅的意味简直不要太明显。 就连齐天华这么一个平素一贯稳重,很沉得住气的人,这会儿都被何进军气得脸都微微有些变了颜色,更不要说罗威了,在一旁露胳膊挽袖子,只恨自己不能真的过去揍何进军一顿解解气。 霍岩倒是情绪十分稳定,面无表情地看着何进军,就好像方才他的那种挑衅举动丝毫没有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在霍岩身旁的宁书艺也是一样,她看着何进军,也是一种噙着笑的表情,好像方才何进军做了什么滑稽的举动似的。 他们两个人的反应很显然是不符合何进军的心理预期的,他的目光扫过两个人的脸,悻悻地移开,脸上也不笑了。 “这里交给我们吧,你们出去休息休息。”宁书艺拍了拍齐天华的肩膀,示意他和罗威出去。 齐天华点点头,他这会儿一肚子火,已经冷静不下来了,很显然不适合继续在这里给何进军做讯问。 罗威和齐天华出去之后,宁书艺和霍岩落座,两个人坐下之后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何进军。 何进军本来还等着他们两个人开口问话,自己好再重复先前的做法,没想到这两个人竟然跟自己采用了一样的策略,一上来就是“沉默是金”,这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垂下眼皮,闭眼假寐。. “何进军,”过了一会儿,宁书艺开口叫了对方的名字,见何进军的眼皮动了动,这才又说,“没事,我不需要你开口说什么,你就留着耳朵听我说就行了。” 她的话完全不在何进军的预期范围内,他以为对面的小女警这会儿开口是因为沉不住气了,想要引导自己开口,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说,不需要自己说话?! 这种错愕让他下意识睁开眼睛,朝宁书艺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宁书艺的眼睛,吓了他一跳,赶忙把目光移开。 宁书艺见状,笑了笑,心里更加有底了。 “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大概是怎么样的。你并不打算主动交代任何事,即便是被问得实在回避不了,大概也会告诉我们,你跟邬美芳无冤无仇,并不是特意杀她,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身染绝症,觉得活不了多久,所以才想要无差别的报复其他人。 邬美芳属于自己倒霉,跟你无冤无仇,但是偏巧在你想要动手的时候被你撞见了,一群人之中你偏偏就看她不顺眼,所以就让她做了那个倒霉鬼。 我说的没错吧?要是你还有什么别的说法是我没有提到的,欢迎补充。” 她这一番话把何进军彻底给说傻眼了,愣愣地盯着宁书艺瞧了半天,硬是没说出话来。 “你不会觉得纳闷儿,我们怎么知道你身患绝症的事儿吧?”宁书艺也冲他颇有些挑衅地挑了挑眉,就像他之前对齐天华做的那样,“我们都能去医院大门外面蹲点堵你,又怎么可能连这事儿都没弄清楚呢!” 何进军看着宁书艺脸上淡淡的笑容,还有刚那次微微扬起来的两条眉毛,腮帮子鼓了鼓,似乎是在暗暗咬牙。 “你现在应该在心里面挺恨我们的吧?”宁书艺就好像完全看不出来何进军的咬牙切齿似的,又继续说,“如果我们不在今天这个节骨眼儿上跑去堵你,把你带到公安局里面来,说不定这会儿你住院手续都已经办完了。 如果你的运气足够好,医院那边手术排期比较快,我们之前被别的什么线索绊住,没有尽早发现你在这个案子里面充当的角色,可能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的手术都已经做完了。 又或者,你心里说不定是怀着侥幸心理的,万一我们找不到你,那你就可以拿钱做手术,痊愈之后说不还能剩下一些余钱,让你继续吃香喝辣过日子。 我说得对不对?” 她这一番话很显然是戳到了何进军的痛处,他的脸色已经不似之前那样淡定,眼睛盯着宁书艺,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狠戾。 第八十七章 求生欲 何进军哼了一声,似乎对宁书艺的这一番话充满了鄙夷和不屑,但是却也并没有直接开口否认,只是把目光移向了别处,不去看宁书艺。 宁书艺一看他这个模样,心里就有底了,很显然,何进军之前就是那么想的,他的心思被自己给猜透了。 “那我就想要问你一个问题了。”于是她趁热打铁,又开口对何进军说,“崔海春在找到你,向你提出给你一大笔钱,让你帮他杀个人的时候,知道你得了癌症,需要手术治疗费用么?”奇快妏敩 何进军哼了一声:“我有毛病?!得了癌症又不是中了状元,我还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啊?!” “所以,不是因为你得了癌症,没有筹集手术费用的渠道,崔海春给你了一个救命稻草,只不过附带了别的条件,而是正巧他想要给你钱让你帮他杀人,而你需要这笔钱而已!” 宁书艺双臂在胸前交叠抱着怀,带着几分嘲讽地看着何建军,摇摇头:“说来说去,崔海春就是自己想要杀人,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更不愿意为这个行为承担后果,所以需要有一个倒霉蛋来替他扛下这个杀人的罪名罢了! 这个人到底是谁,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只负责出钱来作为诱饵,勾着对方上钩,答应帮他做这事而已! 你需要这笔钱是用来救命的,还是拿去扔到江里面打水漂,崔海春根本就不在意。 就算你现在不是癌症需要治疗,你从头到脚都特别健康,还有好几十年的命可以活,崔海春不是也一样会找上你么? 他不过是花钱买别人的命,你还在这里对他莫名其妙的感恩戴德。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是对人起了歹心,你会坐在这里,病也看不成,还要浪费自己宝贵的治疗时间来替他打掩护,跟我们耗着。 而他就什么事都没有,等你把这些罪名都扛下来,他的后半辈子还可以继续吃香喝辣,继续享受富有的生活,当他的大老板。” 何进军没有说话,但是他太阳穴的血管都凸了起来,两只手攥着拳头,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书艺也并不需要他做任何回应,继续说:“现在选择权确实在你手里。 如果你还想活下去,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今早交代清楚,我们这边尽快走流程,确保你就算不能去肿瘤医院按照原计划住院、手术,至少也能由监狱医院来协调你的治疗计划、手术安排,帮你保住这条命。 如果你就坚持要替崔海春抗下所有,也可以什么都不说,继续这么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反正无论如何,邬美芳的案子都能了结,但是你究竟是选择保自己的命,还是保崔海春的命,这个就是你的选择了。 我们给你时间,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不用这么急着表态。” 说完之后,她就示意霍岩和自己一起离开了审讯室。 罗威和齐天华等在走廊拐弯处,见他们两个出来了,连忙示意他们过去。 “怎么样?”罗威迎上前几步,着急地问,“他肯开口了么?” “他还没开口,但是会开口的,不用着急。”宁书艺把她方才对何进军说的话转述给罗威和齐天华,“现在他的状况就是咱们越催他就越拿五做六,倒不如晾他一会儿。” “你确定晾一晾他,他就能开口了?”罗威有些持怀疑态度,“万一他决定要对崔海春够意思到底呢?” “不会的,你把他想得太讲义气了。”宁书艺笑了,摆摆手,“何进军最初去就医被确诊之后,没有接受治疗不是因为他豁得出去一条命,而是因为他没钱。 之后刚好崔海春看中他有案底又干过催债的活儿,向他抛出‘橄榄枝’,他有了钱之后,这不是风头还没完全过去,就急吼吼的联系医生,想要住院治疗了么! 从这一点就可以判断出来,他是有求生欲,渴望活下来,不行就那么死掉的。” 齐天华听了连连点头:“这倒的确是这么回事儿!要真的为了稳妥的话,这个节骨眼儿哪能跑去医院就医啊!现在就医住院都是实名制,那不等于暴露了么! 所以说他为了能够活命,宁可赌一把也不愿意错过治疗时机!” “对,所以我先打破他对崔海春这笔钱解了他手术费燃眉之急的那一点淡薄的感激之情,然后让他意识到认罪伏法也不是就必死无疑,也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我就赌他对自己的命到底有多在意。 或者应该这么说,不管他对自己的命在意到什么程度,至少他不会把崔海春的命排在自己的命前头。”宁书艺说出了自己的考量。 “有道理!”罗威听完她的解释,心里又踏实下来,顺便还隐隐觉得有那么一点爽快,“这家伙方才都快把我和老齐给气死了! 这下可好,他遇到你可算是遇到克星了!现在局面扭转过来了,从咱们急着让他开口,变成了咱们不着急,他自己在那儿生命倒计时,换成他急了! 哎呀宁小艺啊宁小艺!你说你一个小姑娘,长得慈眉善目的,这肚子里的鬼主意怎么就那么多呢!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啊! 你竟然还故意说反正他不把崔海春交代出来,咱们也照样能用他来结案交差!这句话可太关键了,一下子就降低了何进军口供的重要性,一下子就化被动为主动了!” “主动倒也谈不上,就是淡定而已。”宁书艺被罗威的形容词搞得哭笑不得,“毕竟什么事情都一样,谁在乎谁着急。 咱们不着急了,他就该坐不住了。 所以先晾一晾他,多久肯开口,就看他对自己的命到底爱惜到什么程度了。 在这之前,我觉得咱们也差不多该收夏世龙那边的那条线了。” “那走吧,我让小王把何进军带回去,咱们办公室那边说?”齐天华觉得这事儿也不能一直站在走廊拐弯处讨论,于是开口提议道。 第八十八章 “巧” “行!走着!”罗威点点头,走了几步,扭头看看霍岩,“霍岩,伤口麻药过了?疼得厉害?我怎么觉得你从处理完伤口打完针回来之后,就格外沉默呢?”. “他一直都挺沉默的吧?”齐天华笑着接了一句。 罗威摇摇头:“不对!比平时还要更加沉默了! 平时那种沉默,感觉他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但是今天感觉就好像是因为点什么事情不开心,所以不想说话!” “行了!”宁书艺笑着在后面推了罗威一把,“随便拉一个人过来,放在你面前,那都算沉默内向的! 咱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堆的事儿,快别在这儿扯闲篇儿了!你要是那么喜欢观察,咱局里不是说是计划增设一个心理咨询岗位么,回头你申请调过去! 没什么事儿就挨个观察别人状态对劲儿不对劲儿,给人做做思想工作什么的,好好发挥你的口才!” “别!那还是别了吧!我怕我不劝没什么事儿,一劝完了人家倒想不开了!”罗威哈哈一笑,忙不迭摆手。 于是这个话题就暂且被放在了一旁。 霍岩看了看宁书艺,似乎是用眼神无声地感谢她替自己解围。 方才他也没有想到罗威这节骨眼儿上观察力竟然那么强,虽然说人家是好心的表示关心,但以他现在的心情和状态,实在是没耐心应付罗威的打破砂锅问到底。 四个人回到办公室,把接下来的计划商量了一下,罗威和齐天华负责去对夏世龙实施抓捕,霍岩手臂毕竟刚刚缝了针,那么长的伤口,总还是要稍微注意一下。 夏世龙怎么说也是一个搞健身的,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万一有个什么身体对抗发生,让霍岩的伤口崩开就不好了。 只要夏世龙别跟何进军是一个风格的,有了这两个关键角色的口供,到时候再对崔海春和徐云娜来个双管齐下,这无疑是最保险的一种举措。 罗威和齐天华出发之后,宁书艺和霍岩整理了一下当天的工作,折腾了这么久,两个人到现在连一顿正经饭都没有吃上,于是便到附近找了个地方吃饭。 吃过饭,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回公安局的路上,走了一段之后,霍岩忽然对宁书艺说:“咱们后面有一辆车,正在跟着咱们,已经跟了一条街了。” 宁书艺愣了一下,随即也明白过来:“看来咱们沉得住气,倒是有人沉不住气,主动跑来跟咱们‘偶遇’来了?” “怎么办?”霍岩问。 “他们都不怕,咱们怕什么?”宁书艺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两个人不紧不慢的继续向前走,差不多再有五分钟的路程就要到公安局的时候,身后终于传来了一声鸣笛声。 宁书艺和霍岩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那鸣笛声在他们身后又响了几次,两个人才齐刷刷地扭过头去,向路上张望。 果然一点都不让人惊讶地看到了徐云娜的那台车正缓缓在他们身后不远处靠着路边停了下来。 “宁警官!霍警官!好巧啊!”车窗降下来,徐云娜从驾驶位上探出头来,冲他们两个热情地摆了摆手。 宁书艺也冲她招招手:“是啊,好巧,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啊?” 徐云娜把车子在路边停好,干脆打开车门下来,快步迎到宁书艺他们面前,回头又冲还坐在车里面的崔海春招了招手:“老公!遇到宁警官他们了,你倒是下来打个招呼啊!” 崔海春在她的催促下,似乎也觉得再不下车就有点不太好了,这才打开副驾驶下了车,一边慢悠悠地朝他们走过来,一边一脸讪笑地对徐云娜说:“你瞧你,也不看看这里让不让停车,把车一停,你就先下去了,这功夫要是交警来了,咱不是给人家添麻烦么!” “哎呀,我就是看到了宁警官他们,一下子没想到那么多!”徐云娜被崔海春这么一说,也笑了起来,“我这个人可真是的,脑袋里面一下子就能装一件事,顾着这个就顾不上那个! 要不然我爸以前总说我呢,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数钱发现别人少给了,还得帮人家去出头呢!” 宁书艺听了她的话,也笑了,开口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不会是专门到公安局来找我们的吧?有什么事么?” “没有!”徐云娜摆摆手,“我跟我老公要去看电影,正好从你们这边路过,然后远远我就看到你们两个在路边走,我说是你们,我老公非得说不是,说我看错了人了。 我就不信,非得跟他打赌,赌我肯定不会看岔眼,所以就开车追上来,果然是你们两个!” 说完之后,她又看了看腕上小巧精致的手表,有些诧异又疑惑地问:“这个时间不是应该下班了么?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里晃呀? 咦?你们两个……” 她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游走,表情逐渐变得有点暧昧起来:“你们两个是不是办公室恋情,上班的时候是同事,下了班之后就谈恋爱啊? 我是不是愣头愣脑的,打扰你们两个压马路了?” “没有,我们没有下班,出来吃个饭还得回去呢。”宁书艺连忙解释。 “啊!还要加班啊!太辛苦了!”徐云娜一脸惊讶,“哎哟,不好意思,那刚才谈恋爱什么的都是我瞎胡乱说,你们两个可别往心里去! 我最近看那种恋爱综艺看得,着魔了,看到一男一女走在一起,就想看看人家有没有Cp感!不好意思啊! 你们……不会还是在为我们小区那个女孩儿的事情加班吧?” 宁书艺点点头,默认了徐云娜的说法。 “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能查得七七八八了呢!难道还没有什么进展么?”徐云娜一脸好奇地问。 崔海春在一旁不轻不咋地扯了她一把:“人家警察的工作,你别乱问乱说。” “我没有乱问乱说啊!我就是随便打听打听,要是不方便说,人家不就不说了么!”徐云娜把手臂从崔海春的拉扯中抽出来,又转向宁书艺,“真的是李老板干的么?” 第八十九章 “般配” 她的话一说完,原本还想要拦住这个话茬儿,顺便把人给拉走的崔海春也不由自主地朝宁书艺和霍岩看了一眼,表情说不上来更多的是揣测还是紧张。 “这个……暂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件事情和李有为有直接关系,我们也还在继续想办法收集证据。”宁书艺微笑着对徐云娜说,“我们工作上的事情,有一些不太方便透露,即便是对死者家属也是一样,所以……” “你看,我就说不让你瞎打听吧!你这是给人家添麻烦。”崔海春一听宁书艺这话,连忙又伸手去拉徐云娜,“老婆,咱走吧,这个时间本来就容易堵车,别到那儿已经开演了,对咱们对别人都挺不方便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徐云娜娇嗔地回应着,目光落在霍岩手臂上包扎的绷带上,“咦?霍警官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呢?” “别提了,出去走访的时候遇到了扒手,他跑去见义勇为,被人划伤了。”宁书艺回答地非常自然。 “哎呀,做你们这一行可太不容易了!可真是高风险!”徐云娜感叹,“这大热天的,可得注意做好伤口清洁呀!要不然感染了可不是小事……”奇快妏敩 “好啦好啦!你也没当妈妈怎么也这么啰嗦!现在妈味儿都这么重了么!”崔海春笑着伸手揽住徐云娜的肩膀,“人家霍警官那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儿,这些东西还用你来说!人家都懂! 好了,走啦走啦!要不看电影真来不及了!” 徐云娜被他揽着肩头,也笑着冲宁书艺和霍岩摆摆手,两个人一个搭着肩膀一个揽着腰,姿态亲昵地回到了停在路边的车上,重新启动汽车,经过宁书艺和霍岩的时候,轻轻按了一下喇叭,算是同他们道别。 很快,那辆车就汇入车流,慢慢开远,看不见了。 “这两个人还真的是天生一对,挺般配的。”宁书艺看他们的车子驶远,忍不住感叹一句,“这要是让不知情的人看着,肯定觉得这不就是妥妥的一对恩爱夫妻么!” “也幸亏他们两个不是一条心。”霍岩摇摇头,对方才那两个人表现出来的镇定和亲密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两个人回到局里的时候,遇到了出来倒水喝的罗威,夏世龙已经被他们给找到了,正在审讯室里问话。 “怎么样?费劲么?用不用我们帮忙?”宁书艺问。 罗威摇摇头,此时此刻他的神色与之前讯问何进军的时候迥然不同,看起来轻松极了。 “没事,齐天华自己一个人都能搞得定,我们俩在里面基本上都不怎么用张嘴,姓夏这小子自己就在那儿知无不言呢。”他心情大好地说。 “在哪儿找到人的?”霍岩问。 罗威笑了笑:“出城高速收费站那里堵着的。 我们出发去抓人的时候,正好负责盯着他的同事给我们来消息,说夏世龙收拾东西装车,应该是想走。 我和老齐估摸着他有可能想要自驾回老家去躲风头,所以就到出城高速收费站那里堵他,果然给堵了个正着! 你们是没见他那个大出息!一看到我们亮出证件,立马腿肚子转筋,人都站不住了,要不是我们俩扯住他,估计都能直接一头就栽倒在地上!” “现在他怎么说?”宁书艺问。 “我出来之前,正在那儿哭呢!”罗威翻了个白眼儿,对于一个练了一身腱子肉的大壮汉,坐在公安局审讯室里哭得一抽一抽的这件事实在是有些无法坦然视之,“最初还想要狡辩,说自己跟邬美芳就只是单纯的男女朋友关系,不认识徐云娜。 后来我们把他跟徐云娜之前是教练和学员之间关系的证据,还有之前那几笔来自徐云娜的汇款记录亮出来,直接就傻了,然后就开始哭。 最初哭得简直说不了话,被我忍不住训了几句之后,稍微镇定下来一点。 不过他说他最开始并不知道徐云娜是想要弄死邬美芳,他以为徐云娜是因为邬美芳勾搭她老公,怎么都甩不掉,所以很恼火,想要找他作为一个年轻英俊的肌肉猛男,帮忙吸引邬美芳的注意,让邬美芳移情别恋,不再缠着崔海春。 第九十章 贼船 “等一等。”霍岩拦住罗威的讲述,“用水枪弄脏邬美芳衣服的那几个人是夏世龙事先安排在那里的? 为什么时候我们了解情况的时候,从来没有查到过这几个人?” “那几个人是夏世龙从一个同城群里找来的,他跟人家说,他要准备在公园里跟女朋友浪漫求婚,所以想要给女朋友制造一个惊喜,而这个惊喜需要欲扬先抑。 他需要有人帮忙让女朋友察觉不到任何异常的情况下,把女朋友原本的衣服弄脏,迫使她不得不换上自己事先准备好的衣服,然后才能进行后续的求婚环节。 那几个同城群里的网友都以为自己是在帮助一个网友完成一次特别浪漫的求婚活动呢。”罗威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都没给人家钱,所以从金钱往来这一块就查不到任何可疑的开销。 那几个人也听他说,是准备跟女朋友私下里浪漫的求婚,不想被人围观看热闹,所以很尊重他的选择,帮完忙就走了。” “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宁书艺听了之后点点头,“邬美芳的案子,除了当时散场离开比较慢的人发现了异常,可能被吓了一大跳之外,在那样一个时间那样一个公园的环境背景下,总体来说不算是什么造成了巨大轰动的案子,可能很多人根本都不知道这么一件事。 这样一来想要指望有知情人主动站出来提供线索也不不太现实,毕竟咱们也没有对外公开征集过!” “是啊!总之就是到了那里,按部就班弄脏了邬美芳的衣服,夏世龙把徐云娜事先给他安排好的衣服拿给邬美芳,邬美芳之前因为刷卡刷爆了权限没买成,收到之后也觉得特别惊喜,很开心,没有任何怀疑地就去卫生间换上身。 之后夏世龙找了一个借口,让邬美芳先沿着路继续往前走,到前面的路口去等自己一下。 估计邬美芳也以为夏世龙是存心想要给自己制造什么惊喜,一点没有怀疑地就照做了! 我猜,搞不好她当时到了那个路口,忽然看到一群人涌出来,在她周围热热闹闹开始跳起了快闪,就在被刀捅进去之前的那一刻,可能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男朋友会给自己带来一个什么样的惊喜呢吧!” 罗威有些唏嘘。 邬美芳从道德层面上来说,绝对不能算是什么好女人,她物质,她好逸恶劳,她插足别人的婚姻当一个寄生虫。 但是这些都不足以构成她有朝一日变成屠刀下亡魂的理由。 这个自认为一边挂着有钱的有妇之夫,一边还有一个年轻英俊的备胎,一切尽在掌握的姑娘,至死可能都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这般田地的。 “总之,夏世龙说他一直不知道徐云娜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以为这是要制造出一副要给邬美芳惊喜的假象,把邬美芳骗到那里来,徐云娜再找一群人来当众羞辱她,甚至厮打她,就好像以前网上出现过的那种一样。 之前徐云娜告诉他事成之后直接自己离开,他也怕万一邬美芳挨打了挨骂了,想起他来,让他没办法脱身,所以就特别听话的确认邬美芳往指定路线走了,就一个人先开溜。 等到你们找上门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邬美芳报警说他伙同别人一起坑了她,没想到竟然是邬美芳已经遇害的消息,当时就把这小子吓坏了。 他说他当时脑子里就一个想法,就是他算是上了徐云娜的贼船了,甭管以后如果能够成功的避开风头,他怎么去找徐云娜讨说法,至少在风口没过之前,他俩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为了自保,他就替徐云娜撒谎遮掩,胡搅蛮缠的跟你们面前装傻充愣。” “你说他真的对徐云娜的计划一无所知么?”宁书艺有些怀疑地问霍岩。 霍岩听罗威说那些的时候,也一直在思索着,现在被宁书艺问到,点点头:“我信,他这个人没种的很。之前要通过冲冷水让自己冷得发抖来掩饰紧张害怕。 今天看到罗威和齐天华在高速路口堵着他,也吓到腿软。 我怀疑如果他知道徐云娜本身的计划,可能没胆子参加,不管徐云娜许诺他多少好处都一样。” 罗威打了个响指,冲霍岩连连点头:“对对对!这一点我也同意! 你们要是方才在里面看到他哭哭唧唧的那个样子,肯定就不会有这样的疑问了!” “也对,”宁书艺想了想,“抛开夏世龙有没有那样的胆量成为徐云娜的共犯,我觉得从徐云娜的角度来说,她也不一定愿意多出来那么一个对她的全部计划了如指掌的‘合伙人’。 这方面她和崔海春真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有很强的自保意识,为了让自己不暴露,对自己计划之中哪怕是起到关键作用的人,也会选择有所保留,不会把什么都透露给对方知道。” 对夏世龙的讯问进行得十分顺利,这边刚刚把他的笔录做完,手续走完,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白天还死活什么都不肯交代的何进军也有话要说。 何进军首先想要确认的自然是关于他治病的相关规定,在得知即便是认罪伏法,在没有被判刑前,该接受的治疗也一样会给予解决,就立刻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把自己如何在催债过程中与崔海春相识,如何被崔海春找由子高薪雇佣过去,又怎么许诺了大价钱,请他帮忙干点“脏活儿”。 果然和宁书艺他们事先讨论过的结论一样,崔海春从头到尾都没有跟他说过要杀的人姓甚名谁,与崔海春是个什么关系,只告诉他对方是个女人,大概什么年龄的,身高体貌,在真正动手之前,才发了一张衣服挂在橱柜里的照片,以及一个穿着那件衣服的背影照。 何进军就按照计划躲藏在路口附近的小树林里,在接到崔海春那边的确认之后,远远看到一个穿着那身衣服的女人朝这边走过来,便发了活动开始的信号,引出了那些原本也藏在周围的快闪舞者。 正因为那些舞者原本也藏在周围,所以旁人都以为何进军也是他们其中的一位,压根儿也没有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怀疑。 第九十一章 淡定 有了何进军的供述,崔海春和徐云娜那边的证据链也就彻底完整了,于是宁书艺他们立刻出发,到徐云娜和崔海春家里面去,把看电影回来的两个人给堵了个正着。 看到警察出现在自己家门口,崔海春当即就变了脸色,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平日里硬端出来的潇洒随意荡然无存,看起来灰头土脸,瑟瑟缩缩。 “崔海春,徐云娜,请你们跟我们到公安局去一趟。”霍岩面无表情地在他们两个人面前亮出手续,摆手示意罗威和宁书艺过去把人铐起来。 宁书艺走到徐云娜身边,徐云娜脸上的表情依旧显得十分淡定,很配合地伸出手来,让宁书艺给她戴手铐。 崔海春有些疑惑地看向这边,很显然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罪行暴露了,警察上门却要连徐云娜都一起拉走,但是他只是嘴唇动了动,最终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并没有把到了嘴边的疑问真的问出口。 徐云娜的眼神一直落在崔海春的脸上,看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睛里也多了几分鄙夷。 “宁警官,我可不可以提个要求?”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她忽然开口对宁书艺说,一边说,一边用被手铐束缚住的手,在腰间朝崔海春指了指,“我不想跟他坐一台车。” “放心吧,没打算让你们两个挤在一台车上。”宁书艺对她点点头,“还有别的要求么?” “没了。”徐云娜回答地非常爽快。 崔海春不敢回头,只能站在电梯里,透过电梯门上的金属镜面窥探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徐云娜,眼神里带着疑惑。 徐云娜则笔直地站着,也看向电梯门上的金属镜面,两夫妻透过一扇电梯门的倒影互相注视着,一个猜测,一个挑衅。 到了楼下,两个人各自上车,分别被带回公安局。 崔海春是由齐天华和罗威负责讯问的,徐云娜毕竟是女性,所以交给宁书艺这边会更方便稳妥一些。 坐在审讯室里,徐云娜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放松和淡定,那副架势,就好像她此时此刻并不是坐在审讯室里面等待刑警的讯问,而是在咖啡馆或者奶茶店里面,准备悠闲自在地享受一杯咖啡或者奶茶似的。 等了一会儿,见宁书艺和霍岩只是埋头翻阅手头的材料,并不开口,徐云娜主动先开口,对他们说:“宁警官,霍警官,你们有什么需要问的,就抓紧时间问吧。 现在这个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这个闲了一天的人都已经困了,更何况你们忙了一天,这个点儿了还在加班的! 咱们赶紧问吧,问完了抓紧时间大家都能好好休息。” “我倒是的确没有想到,你会这么镇定,这么坦荡。”宁书艺有些好奇地打量了徐云娜几眼,“你这是打算开诚布公,还是早就打好了腹稿,编好了故事,准备趁着自己状态好,抓紧时间蒙我们?” “瞧你这话说的!”徐云娜饶是坐在了审讯室里,说起话来那一股子娇嗔劲儿也还是和之前一模一样,“我不是那么无知的人。 这事儿我之前做过功课的,我知道咱们中国的警察采用的是……无罪推定,对不对? 所以除非你们手上掌握了什么实打实的东西,否则根本不会轻易把我给带到这里面来。 这么说吧,如果你们是在外头问我,我还真不一定跟你们说,打死我也不会承认什么的。 但是到了这里面,我也懒得再浪费功夫了,横竖也是躲不过去的事情,没必要耗着。” “既然知道是躲不过去的事情,为什么还要以身试法?”霍岩问。 徐云娜笑了笑,就好像自己并不是因为一条人命被带到公安局一样:“赌呗!反正不管输赢,胜率占了一半,还是值得赌一赌的。 我这个人对自己很了解,多少是带着点赌徒心态的,当初和崔海春在一起,就是一场豪赌,我就赌自己肯定没看错人,跟了这个男人我肯定能够过上好日子。 所以我为了他,跟我爸吵,跟我哥吵,无论如何,不计代价也要跟他在一起。 不过那会儿我年轻,幼稚,觉得自己的选择肯定是稳赢。 结果嘛……也不用我说了,你们估计都已经把我给查了一个清清楚楚,肯定知道这一场婚姻我输得有多惨。 所以后来我就摆平心态了,既然是赌,那肯定有输有赢,对半开,为了那一半的胜率,我还是愿意冒险的。” 她这一番话说得倒是足够坦率,只是这种心态让人无法认同。 “你明明最初算是一个潜在的受害者,你既然对你丈夫的计划了如指掌,为什么不收集证据报警,或者诉诸法律,提前向他提出离婚,避免那一切的发生,非要把自己变成犯罪的那一方?”宁书艺问出了这几天她心里面最大的疑惑。 “因为不解气呀。”徐云娜回答地依旧云淡风轻。 她这么简单直白的答案,倒是把宁书艺给说得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好,只好对她点点头:“好,既然你也不想耽误工夫,那就自己主动交代吧,起码占一个认罪态度良好,争取主动。” “行,那我就长话短说,争取不耽误咱们大家的时间。”徐云娜淡定地点点头,讲述道,“你们肯定查到过了,我当初是怎么鬼迷心窍喜欢上的崔海春,喜欢到宁可跟家里人闹翻也得跟他在一起。 我当初是真的爱他,一点不掺假的那种,所有他在我面前做样子给我看的,我都一点没有怀疑,所以婚后,我一直都很信任他,从来没有主动去怀疑过什么。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把自己名下的公司都全权交给他代管,对他生意上的事情从来都不插手。 我是觉得,当初我们两个走在一起的时候,从物质条件上差距非常悬殊,他作为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自尊心,拼命的经营公司,打拼事业,我应该做个他背后的女人,成全他的自尊心和骄傲。 要是我仗着我爸和我哥的照顾,在生意场上风生水起,比他发展得更好,那对他的打击就太大了。” 第九十二章 试一试 “你对崔海春也算是很体贴了。”宁书艺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徐云娜自嘲地笑了笑:“可不是么!我以为我们两个是一样的,一直到有一次,在我们家小区里,我遇到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儿,身上穿着跟我有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你说的是邬美芳?”霍岩问,“那时候你就意识到她和崔海春之间的关系了?” “没有,我也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也没有什么第六感,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徐云娜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很惊讶,因为我那件衣服挺贵的。 没有瞧不起你们的意思,就是客观来说,那件衣服的价格很贵,布料又娇气,几乎不能洗,不管干洗还是水洗,都不行。 等于只是穿一穿样子,不能弄脏,弄脏这衣服就算是废掉了。 以你们这种已经不算低的工薪阶层收入的人,大概率是不会舍得买的。 所以那件衣服平日里我穿出去,几乎没有见过有跟我撞衫的,那次看到,我都忍不住多瞧了那女孩儿几眼,心里倒也没想太多,单纯的在心里比较了一下,我跟她两个不一样的年龄段,完全不一样的气质和长相,谁穿着更好看而已。 结果之后,我又在小区里遇到过那个女孩儿好几次,发现她身上穿的衣服,竟然有好几款都跟我撞了,甚至有一次,我看到她外套上面有一个胸针,外套虽然跟我的不一样,但是胸针一模一样。 我那会儿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这个世界上怎么会那么巧,竟然在一个小区里遇到了一个与我着装喜好和审美那么相似的人,这要不是什么素未谋面的知己,那就是活见鬼了。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我跟崔海春两个人一起在小区楼下散散步,刚好迎面遇到那个女孩儿,看她亲亲热热地和崔海春打招呼,喊他崔总,那一瞬间我身上属于女人的那种敏感才终于觉醒过来。 我这才意识到,之前那几次所谓的偶遇,应该都不是什么巧合,应该是那个女孩儿在故意挑衅我呢。 回家之后,我跟崔海春打听了一下那个女孩儿是谁,崔海春含含糊糊说可能是他公司里的人呢,他也不知道,不认识。 但是打那之后,我就很久很久都没有再遇到过那个女孩儿,很久之后又远远看到一次,她也没穿跟我款式一样的衣服。 我猜应该是崔海春觉得我可能会怀疑,所以私下里警告过那个女孩儿了。” “那你是怎么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宁书艺问。 徐云娜两眼微微有些出神,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扣着自己手指尖本来崭新光亮的美甲:“我找了个‘私家侦探’,就是那种专门帮人捉奸的,让他帮我去查崔海春,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偷偷摸摸在外面金屋藏娇。 我当时还想着,他是不是现在自己成了老板了,有钱了,不甘心在我爸和我哥面前总得装孙子,所以找了一个年轻的,能满足他男人自尊心的,回头跟我离婚,去做他的大丈夫。 所以我就叫那个人顺便帮我查一查他的资产情况,看看他有没有背着我偷偷转移财产什么的。 结果这一查,转移财产的情况倒是没有查到,反而发现他在外面债台高筑,而且还都是因为嗜堵导致的。 那一瞬间,我都说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自己当初信誓旦旦说肯定靠得住的男人,不光在感情上背叛我,就连所谓的经商头脑和工作能力,都是装出来糊弄人的!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傻子,被人愚弄了那么多年。” “你这个时候是什么打算?”宁书艺听着徐云娜话里的意思,似乎在这个时候她还并未产生借力打力实施报复的念头。 “我那时候想的是,收集证据,起诉离婚。”徐云娜回答地很干脆,“但是这个念头就一闪而过,我觉得不行,我气不过,凭什么他辜负了我那么多的信任和感情,我就只是跟他离婚而已?ζΘν荳看書 这样太便宜他了! 我那会儿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光是离婚又觉得不甘心,就让那个‘私家侦探’继续帮我盯着他,随时随地汇报崔海春在外面的动向。 没想到,这盯着他,盯来盯去,被人家发现他在外头咨询继承权的问题,我当时听到这事也觉得蹊跷,偷偷留意了一下,发现他在家里的电脑上也搜索过,关于婚前财产在配偶过世之后是不是可以被继承的问题。 不过很快他的浏览记录就被删掉了,崔海春可能不知道我已经看到了他搜的内容,他跑出去咨询的事‘私家侦探’也告诉了我。 我当时就觉得这事儿不对,他可能不是单纯的想要花着我的钱,在外面金屋藏娇偷偷快活,他也不是想要跟我离婚分走我的财产那么简单。 我又让‘私家侦探’帮我好好查了查崔海春那边的经营状况,这才发现他公司就剩下了一个空壳,如果离开了我,没有了我名下那家公司的帮衬,他那个公司就得因为资金链断裂直接关门大吉。 所以这个狗东西他不行想要离婚,跟我离婚会导致他身败名裂,两手空空。 他是想要让我死!” 徐云娜说到这里,也忍不住有些动气了,不再是之前那种云淡风轻,好像对这一切都很淡定很无所谓的样子,她的脸因为动气而微微有些泛红,两只手攥起了拳头。 “我私下里估算了一下他到底有多少亏空,需要多少钱来填那个大窟窿,我也查了一下,如果我死了,我的个人财产到底是怎么一个继承的规则。 我发现按照法律规定的继承份额,他能拿到的钱基本上就都填了窟窿,剩下也没有多少。 他这个人胃口有多大我知道,我那个时候恨他,但是要不要把事情做绝,这件事我也还有些犯嘀咕,所以我当时做了一个决定,我想要试一试他。” 第九十三章 输了 “你说的试一试他,就是人身意外险么?”宁书艺已经知道了接下来徐云娜想要说的是什么。 徐云娜笑了出来:“瞧!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要不是手里掌握了什么过硬的证据,也不可能把我给带到这儿来吧! 不过,我也觉得有点纳闷儿,你们发现了我们两个购买的人身意外险之后,不是应该怀疑崔海春么? 为什么会联想到我的头上来?” “现在应该是你来给我们答疑吧?”宁书艺笑了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徐云娜耸了耸肩:“好吧,那我继续说。你说得对,就是那个人身意外险。 我假装无意地在崔海春面前提到保险的事情,说是我们身边的什么朋友之类的有人购买,崔海春果然就感兴趣了,他过了一段时间,忽然跟我提出来,觉得我们也有必要购买这样的保险。 我没有反对,还顺势跟他提议说我那份保险的受益人写他,他那份写他爸妈,毕竟我爸比我们底子厚多了,我还有个哥哥,我要是真有个什么意外情况,我爸也不用担心养老没有保障。 他那边不一样,他家里条件一般般,他又是家里的独生子,如果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对他父母的影响更大,所以受益人这样选,更有保障。 我这么一说,崔海春简直是不要太开心,立马就表示同意了! 说实话,他当时那个高兴的样子,简直让我恶心,我差一点就真的直接吐他脸上了。 打那之后我就下定决心了,我必须要让这个男人付出代价!我当初给他的是全心全意的爱,这么多年来,他却只想喝我的血,吃我的肉,甚至还恨不得把骨头敲开,连骨髓都吸干净! 既然他决定要做初一,那我就没有办法了,是他逼着我去做十五的。 我平时跟他一切照旧,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在他面前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背地里‘私家侦探’一直在帮我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过程中,我逐渐猜到了他的意图,剩下的不过就是顺水推舟的事儿了。” “那为什么要选邬美芳来做你的替死鬼?”宁书艺问出来一个她最近一直有些好奇的问题,“按理说,这件事里面最让你寒心,伤你最重的都是崔海春。 如果说你觉得离婚不足以平复你心中的怒火,必须要报复回去的话,为什么不是选择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崔海春这个准备谋害你的人下手?” “因为那么做没有意思。”徐云娜笑了笑,对于选择让邬美芳替代自己成为崔海春计划之中、意料之外的被害人,她很显然是没有半点内疚或者不忍的,“只有这样,才能把效果做足。 你们那天不是在现场么!出事那天,他接到我的电话都快要吓死了,以为是没把我杀死,搞不好会暴露,所以紧张得要命。 当时邬美芳的尸体被你们警察运走了,他没看到死了谁,过后估计以为是杀错了人,但是又不敢有什么动作,生怕暴露,只能小心翼翼地在我面前做戏。 我就看着他又紧张又害怕还得在我面前假装温柔体贴的样子,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等我带你们去公司了解情况的时候,他得到信儿说是警察去过,立刻就赶过来,生怕有什么露馅儿的。 结果听说死的是邬美芳,哎哟那个表情,现在想起来,我都还想笑呢!” 徐云娜说到这里,真的笑了起来,就好像是回忆起当时的画面真的感到十分滑稽一样。 她笑得前仰后合,脸上绽开着灿烂的笑容。 可是笑着笑着,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猝不及防地流了出来,顺着她扬起来的脸迅速流入了她的一头长发里,只在眼角边留下了一道湿痕。 她深吸了几口气,迅速止住了眼泪,恢复了正常的坐姿,也不笑了:“我从小到大,说是家里面骄傲的小公主,一点都不为过。ζΘν荳看書 不管是论家境,论头脑,还是各方面的眼光,我一直都是身边朋友和亲戚圈子里面的佼佼者,谁提到我不是夸奖,谁提到我不是羡慕! 我当初本来是有很多更好的选择的,随便哪个追我的,或者是我爸有意撮合的对象,都比崔海春条件好。 但是我觉得那些从小到大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大少爷没劲透了!要不然就是被家里面宠得一身臭脾气,要不然就是幼稚的要死,在我面前好像乖宝宝一样。 崔海春不一样,他让我看到了一种成熟,大气,沉稳又不失体贴的感觉。 我那时候就好像鬼迷心窍了一样,就觉得这个男人值得我为了他与全世界为敌,只要我们两个能够在一起,我们就能战胜一切,我一定会幸福给所有人看! 我们两个人的这一场婚姻,与其说是过日子,倒不如说是我的脸面,我在努力的经营自己的脸面。 结果呢?这么多年我一直那么在意的脸面,被邬美芳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给狠狠打了一巴掌! 她穿着用崔海春的钱买的同款衣服,在我面前故意搔首弄姿的时候,估计心里面还想着自己能够凭借一个年轻的身体就把我取而代之了。 她和崔海春,两个人合起伙来,打了我的脸,扯碎了我的遮羞布,让我不得不去面对所有的不堪。 所以他们两个人都一样,死不足惜。 我就想看到他们一个心心念念想等着我被离婚或者被处理了之后,好理直气壮的上位,另一个盘算着榨干我最后的一点骨髓,结果到最后,我还活着,好好的,而他们两个,一个死在了刀尖儿底下,一个因为雇凶杀人,也别想活! 这就是他们辜负我、欺负我的下场!他们死不足惜!我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这是让他们自食其果! 说起来,你们也应该感谢我,我为了帮你们制造证据,在邬美芳住处的楼梯上抹了润滑油,晚上暗示崔海春你们要去邬美芳的住处找线索,以他的谨慎多疑,晚上果然偷偷跑去了,回来还把手磕破,指甲都摔断了! 你们敢说这个证据对你们俩说不重要么?” “那你呢?”宁书艺问,“如果你只是保护自己,维权,他们或许不会付出偿命这么惨重的代价,你也一样,可以继续过你的大好人生。 只要能够揭露他的罪恶计划,或者先下手为强,跟他离婚,把他扫地出门,即便是遇到崔海春的感情背叛和背后算计,你余下的人生可能也还是会比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要过得更幸福,更舒适。 为了报复他们,现在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值得么?” 徐云娜没有说话,微微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对宁书艺笑了笑:“我不是说了么,我这个人多少是有点赌徒心态的。 为了五成的胜算,我选择赌一把。 我以为我能赢。 但是现在我输了,我没话说。” 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说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 第一章 壮胆 对徐云娜的审讯可以说是进展顺利,顺利到让宁书艺和霍岩都有些不太适应了。 他们这边处理完徐云娜的讯问工作,刚刚回到办公室,另外一边罗威和齐天华就也回来了。 “看样子你们那边也挺顺利的?”宁书艺问。 罗威点点头:“特别顺利!崔海春那人是真孙子!那么缺德的事儿都被他策划和实施了,结果罪行暴露之后,吓得那个怂样儿!真是让人看不起! 不过这家伙也是鸡贼的不行,绝口不提自己最初是想要冲着自己老婆徐云娜去的,就一口咬定是要杀邬美芳,本来就是要杀邬美芳! 他说当初跟邬美芳在一起不过是一时糊涂,酒后一不小心就乱了一下,本来醒了酒根本不记得的事儿,就被邬美芳纠缠上,他想用钱摆平,没想到邬美芳胃口特别大,太贪婪,非要逼宫转正。 他实在是甩不掉邬美芳了,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这么做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捍卫他和徐云娜之间的爱情,还有他们宝贵的婚姻。 哦对了,他还说,他并不是想要杀死邬美芳,只是想要吓唬吓唬她,给她个教训,是何进军搞错了,自作主张把人杀了。” 罗威说着都觉得恶心,立刻做了一个要吐的动作。 齐天华也无奈地摇摇头:“他还跟我们说呢,说他和徐云娜的感情有多么忠贞,让我们可以去找徐云娜求证。还说徐云娜跟邬美芳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 敢情他都看到徐云娜被咱们带回局里来,还以为是被他给牵连的,所以最后关头还想着能通过维护徐云娜,让徐云娜感动,好在外面想办法帮他争取宽大处理呢吧?” “他还真敢想!”宁书艺觉得哭笑不得。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总算是解决了!”罗威伸了个懒腰,“这两口子虽然各有各的奇葩之处,倒是有一个共同的优点——交代问题比较痛快! 赶紧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我可得好好睡一觉!” 在这个想法他们每个人都有,毕竟最近为这个案子一直都在忙,前一天夜里又出去蹲点,这又折腾了一整天。 虽然说想要休息的愿望是强烈的,但是手头的事情必须要做完,等他们这一组忙完了手头的文书工作,终于可以休息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罗威早就有点熬不住了,一说可以结束工作回去休息,连家都不想回,直接就找了个值班室倒头便睡。 齐天华谈了女朋友,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会儿虽然很累,但还是想抽时间陪女朋友一起吃个饭。所以结束了工作他就换了衣服,直接出去赴约了。 他们两个人走后,宁书艺看了看霍岩:“你着急找个地方休息么?要是不着急的话,先去把创口换个药吧!” “我自己去就行,你回去休息吧。”霍岩看了看宁书艺眼皮底下的两片暗影,摇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人陪。 宁书艺不说话,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你自己把心情调整好了?真的没事了么?” 霍岩一愣,他以为从医院出来之后就一直忙着这个案子收网的事,宁书艺早就把之前的插曲给忘记了,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 见霍岩怔怔地看着自己,宁书艺也有点吃不准他这是一种什么心情和反应,赶忙说:“你要是已经自己能够消化坏心情,调整好,那当然是最好的,我可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在这儿乱八卦!” “我知道。”霍岩点点头。 “好吧,那你是要学罗威一样尽快原地休息,还是回家去?”宁书艺看了看时间,“这个时间回家,还能来得及吃我爸做的饭,回不回?” “不回了吧。”霍岩摇摇头。 宁书艺愣了一下,点点头:“那……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咱们明天见?” 她对霍岩摆摆手,刚要转身收拾东西下班,又被霍岩叫住。 “今晚出去吃吧。”霍岩对她说。 宁书艺答应了。 她本以为两个人应该是会在单位周围,或者她家小区周围找一个饭馆吃顿饭,没想到霍岩却把她七拐八拐带到了w市的另外一个区,距离市中心挺偏远的一处地界儿,来到了一家馄饨店门前。 “始于1990年……”宁书艺看了看招牌上面的字,惊讶地感慨,“这也算是家老字号了吧?很有名么?为什么今天大老远的跑过来吃这个?” “以前不敢来,今天想让你陪我一起过来,帮我壮壮胆。”霍岩回答说。 宁书艺扭头看了看他,他的语气过于平静,让人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认认真真说出来的心里话,还是一句随口的调侃玩笑。 霍岩这会儿也微微抬着头看着面前的招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不似平日里那般灼灼有神,似乎有些发怔。 “行,今天有我在,我保护你!”宁书艺想到早上一贯不动如山的霍岩那反常的失态,决定就当他先前的话是一句调侃,拍了拍胸脯,豪气地做出了承诺。 霍岩果然被她的反应逗笑了,点点头:“好,你罩着我!”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店门口,伸手撩开门上挂着的那一排有些脏兮兮油乎乎的门帘,让宁书艺进去。 店里面比外面看着要显得宽敞一些,看得出来的确是有些年头了,桌椅都是木质的,透着一股子被油浸透了的红亮色泽。 最近外头天气热了,这种热气腾腾的馄饨很显然就没有天气冷的时候那么受欢迎,这会儿店里没有什么人,只有吧台后面的秃头老板坐在那里昏昏欲睡。 估计是听见了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老板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还真是来了客人,连忙绽开笑容,和他们两个语气熟稔地打招呼,就好像是老相识一样:“来啦?找喜欢的位子坐!我这就给你们拿菜单啊!” 霍岩点点头,看了看店里,指着最里面墙角处的一张桌子,对宁书艺说:“坐那边吧!” 第二章 伤心地 可能是这会儿店里没有什么生意,所以老板格外有空,两个人刚刚落座,他就拿着那一张简简单单的菜单走了过来,放在桌上:“吃点什么?” 霍岩只扫了一眼菜单:“来一碗全家福。” “我也一样吧。”宁书艺也不知道这家店什么好吃,既然霍岩带着自己来的,那跟着他点应该错不了。 馄饨没多一会儿就送了上来,碗很大,馄饨的个头儿也很大。 这馄饨之所以叫“全家福”,就是因为每一个馄饨的馅儿都是不一样的,这一碗似乎集齐了这家店里所有口味的馄饨,每种馅儿都有一只。 宁书艺吃了大半碗就吃不下了,这恐怕是她最近这一阵子吃得最舒服最踏实的一顿饭。 霍岩从落座点了餐之后就一直是一言不发闷头吃饭的一种状态,吃得很快,风卷残云一般,那速度让宁书艺都忍不住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把馄饨整个儿整个儿的往肚子里吞,根本就没尝尝里面的馅儿是什么滋味儿。 等宁书艺吃完她的大半碗的时候,霍岩面前已经是一只空碗了,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宁书艺吃,见她推开碗,才开口问了一句:“吃饱了?” 宁书艺点点头:“你吃完很久了么?” 霍岩点点头,用眼神询问宁书艺是不是要准备离开,两个人起身去结账。 “幸亏你是跟我一起吃饭,你要是和任娅娅一起吃饭,她吃一顿饭的功夫,够你吃完饭再打个瞌睡的!”走出馄饨店,宁书艺和霍岩开着玩笑。 霍岩没有吭声,宁书艺看了看他略微有些出神的表情,又看看时间:“走,先去给你换个药再说!” 这个提议霍岩倒是没有拒绝,只不过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开口说过话。 平日里他也是个话不多的人,只是今天显得格外沉默。 宁书艺佯装没有察觉,一切照旧,陪霍岩换好了药,这会儿也过了晚高峰时间段,两个人坐车回家,车上人不多,也不用担心会霍岩的伤口被挤到。 到了距离宁书艺家还有差不多两站的地方,霍岩轻轻用手肘碰了碰她:“在这一站下吧,散散步。” “好!”宁书艺没有提出异议,两个人提前了两站下车,顺着路边慢慢往回走。 走出去了一段路之后,霍岩忽然开了口:“那家店,我已经好多年没有敢去了!” “那今天为什么会想要带我去那里?”宁书艺见他愿意开口,索性也不扭捏,直接把自己心里的疑问抛出去。 “想把心结解开,拉你帮我壮壮胆。”霍岩用一种格外认真的语气和神情,说着这种让谁听了都会觉得是调侃和玩笑的话。 “那怎么样?我给你壮胆了么?心结解开了么?”宁书艺倒没觉得他是在开玩笑,一本正经看着他。 “解开了,谢谢你。”霍岩点点头。 到了小区里面,这会儿晚上已经没有了什么寒意,宁书艺指了指楼下的凉亭:“要不要在楼下坐一会儿再上去? 我这个人很诚实的,你今天的这些个举动让我觉得非常好奇,但是如果你不想说,我保证管得住自己的好奇心,绝对一个字也不问!” “坐会儿吧。”霍岩被宁书艺如此坦诚的态度给逗笑了,尽管那笑容很淡很淡,却也算是在他方才黯淡的脸上增加了几分颜色。 两个人在亭子里面坐下来,霍岩抬头看着面前各家各户亮起来的灯火,那些灯火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些闪烁:“之前在医院里遇到的那个人,是我的前养母。” 宁书艺愣了一下:“听说过前女友,我还头一次听人说‘前养母’的。” “我没有前女友。”霍岩听了她的话,摇摇头。 “这是重点么?”宁书艺哭笑不得,同时霍岩方才对那个女人的称呼,又让宁书艺有一种不太好的猜测:“重点是,前养母是什么意思?你之前……被她领养之后又遗弃了?” “不算遗弃,算是被‘退货’了。”霍岩嘴角动了动,露出一抹苦涩的浅笑,“毕竟一出生我就被遗弃过一回了,如果被遗弃两遍,那这辈子未免也太惨了点儿。” 宁书艺没有接话,这是霍岩第一次愿意开口在自己面前提起过去的事情,她一直都猜测这个家伙的性格成因与过去的经历有很大关系,但是人家自己不想说,她也不会出于好奇和八卦的心理就去刨根问底。 现在霍岩愿意开口,要么是看开了,要么是绷不住了。 总之,肯开口总是好事。 “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霍岩的性格,既然开了口,就不会选择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当时一起长大的孩子里,有的是家里出了事故,有的是家人生病去世,他们都是因为无奈,才不得不到福利院的。 只有我,是婴儿的时候就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所以从小我就一直觉得,可能和其他孩子比起来,我不是那么讨人喜欢的,所以自卑。 一直到了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对夫妻到福利院里面来领养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挑中了我,把我带回家。” “他们对你好么?”宁书艺试着问,虽然说从之前的“前养母”这个称呼来看,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并没有那么令人期待。 “还好,谈不上特别亲热,但是对我不算差。”霍岩点点头,并没有因为自身遭遇而说什么迁怒的话,也就抱着一个客观的态度,“他们家里面的条件属于温饱有余,能给我提供的本也不算多。 更何况他们虽然领养了我,家里面的亲戚朋友也始终觉得领养来的孩子毫无血缘关系,喂不熟,终究不如自己生的好,所以他们两个对我也是客气大于亲近。 我在那个家大概生活了两年,平平静静的两年,之后我的养母忽然之间病倒了,每天躺在床上,吃饭都要养父端到床边去,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那段时间他们两个经常关起房门来说话,有的时候养母还会哭。 之后有一天,养父说要带我出门,我们两个出了门,到商场里,他给我买了一套运动服,然后带我去了方才的那家馄饨店。” 第三章 养父母 霍岩的讲述非常平淡,并没有夹杂什么情绪在里面,但是听到这里,宁书艺已经有了预料,一言不发地看着霍岩,认真听他说话,心却好像被一只手给紧紧攥住了一样,有些发抖,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家馄饨店,我们之前也有去吃过饭,我一直很想吃全家福,但是因为全家福是店里面最贵的馄饨,我知道自己是他们领养回去的孩子,我必须要懂事,所以我从来不敢点贵的。 那天养父主动给我点了一碗全家福,我那时候差不多快八岁,傻乎乎的,什么也没有意识到,只觉得很高兴,吃得特别开心。” 霍岩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万家灯火,却又好像透过面前的高楼,看向了无尽的远方,一直穿过时空的隧道,望见了当年那个幼小的自己似的。 “当天吃完饭我们就回去了,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好,心里面特别开心,我觉得爸爸对我真好,他们已经接纳我这个外来的孩子了。”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平日里没有的无力,“第二天一早,养父骑着摩托车带我出门。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只知道要听话,所以就跟着他走,等到车子到了福利院门口,我心里面有些不安,还安慰自己,说可能爸爸就是回来办点事。 养父让我在院子里面玩,他进去找福利院的老师说了一会儿话,过一会儿就急急忙忙出来,骑上摩托车就走。 我在后面追,但是怎么追都追不上。 福利院的老师把我带回去,告诉我说,是养父母家里面出了很大的变故,没有能力再抚养我了,所以才不得不把我给送回来。” 宁书艺皱了皱眉,她还记得在医院里面看到的那个女人,憔悴了一些,但是看起来健康状况并没有什么问题。 如果说当年是因为养母重病,重到没有办法继续抚养领养回来的孩子,那如今能恢复到这种程度也真的是令人惊讶。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惦记着养父母,猜测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变故,现在问题有没有得到解决,如果问题解决了,他们还会不会来,再把我给接回家去。 但他们一直都没有出现过。 直到后来,福利院里面来了一对领养人,指名说要领养我,当时福利院的老师很惊讶,因为我那会儿已经九岁多,快要十岁了。 一个马上就十岁的男孩儿,绝对不是最适合领养,或者说最受欢迎的年龄段,福利院的老师也很惊讶,所以把他们带到办公室,想跟他们再仔细的谈一谈,以免之后遇到反悔的情况。 我偷偷跑到办公室外面,想要听一听他们说些什么。 那会儿我都不相信自己有那么讨人喜欢,足以让人慕名而来,直接点名就要领养我的。 然后我就听见那对夫妻在福利院老师的盘问下,说来说去,终于一不小心说走了嘴。 他们说我的前养父母之前一直都有不孕不育的问题,吃药治疗也始终没有什么效果,但是把我领养回去之后,不到两年的时间,前养母就奇迹般的怀孕了……” 铛——。 一个小石块从宁书艺的脚下快速飞了出去,撞在了亭子前面不远处的一个伪装成石头形状的音响罩上。 霍岩停下来,扭头看她,宁书艺皱着眉头,脸色阴沉,冲他一摆手:“你说你的,不用理我。” 霍岩还是头一次看到宁书艺脸色这么臭,一副怒火中烧的模样,哪怕是上一次在家里面撞见房志扬的时候,都没有看起来这么气愤。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宁书艺这黑沉沉的脸色,霍岩却觉得自己的心里面好像忽然轻了一些。 “新的领养人夫妻觉得我应该是那种能给家里带来‘人气儿’人,所以特意打听到我在哪个福利院,一听说还没有被人领养,就赶紧提了出来。 当时福利院的老师非常生气,尽管他们两个一再保证不会像我的前养父母那样过河拆桥,就算回头怀孕生了自己的孩子,也会对我带给家里的福气始终心怀感激,好好把我养大成人,但还是被福利院的老师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赶了回去。” 他继续说,却不自觉地语气开始趋于平静起来:“这些话,我当时听到了,但是不敢相信。 那会儿我还清清楚楚记得之前的家在什么地方,所以第二天我就逃了半天课,按照记忆中的路找了回去,傍晚的时候回到了之前住的那个地方,在楼下站了好久,终于被我看到了前养父母,推着一个婴儿车,车上是一个小婴儿,模样长得跟养父很像。 他们两个看起来都很开心,推着婴儿车有说有笑,脸上的那种笑容,是我之前在他们家里面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的。 养母比原本还胖了一些,看起来红光满面,神清气爽。 我这才相信了,原来之前养母不是生了重病,是在怀孕保胎,他们是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家里条件本来就不够宽裕,如果再继续养着我,就没有办法给他们亲生的孩子最好的条件了。” “你上去和他们对质了么?”宁书艺忍不住问。 霍岩摇摇头:“没有,我那时候将将十岁,没有那么勇敢,一个人悄悄跑回了福利院,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没有人知道我曾经去看过前养父母的事。 只不过从那以后,我就知道前养父母是永远都不可能再来把我接回去了,那个家从头到尾都不属于我。 我也再不想有人来领养我,只要没人领养我,就不会有人把我‘退货’回去。 对我而言,被领养就意味着下一次被抛弃的倒计时。 既然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那我宁可干脆不留一丝希望。 所以从那以后,每次福利院来有意向的领养人,我都表现得很消极很抵触,再加上年龄越来越大,没有人愿意领养一个年龄又大,脾气又不好的男孩儿,我就彻底无人问津了。” 第四章 杏花 宁书艺虽然模样长得像是一个白白净净的乖巧女孩儿,说起话来也大多时候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但是骨子里她却并不是什么感性的性格。 甚至她可以算是一个骨子里有些理智过了头的人。 可是这会儿,坐在亭子里,吹着凉爽的晚风,听着霍岩用平静的语调说着他过去的经历,她却觉得今晚的风好像格外的冷,冷得让人想要打哆嗦,就连鼻子也有一种受了风寒一样的酸胀。 宁书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脑子里倒是忽然闪现出了一个画面,是两个人为了调查常君超的案子时,到医院里去了解情况的那一次。 当时医院走廊窗外正对着一束繁茂的杏花,在阳光的照耀下非常漂亮。 而偏偏就是这样漂亮的画面,霍岩却非但没有任何欣赏的心情,反而似乎因此而感到有些隐隐烦躁,找了个买水的由子走开,不想看到。 当时宁书艺就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但是又不知道缘由,也没有去探究,现在听到霍岩对自己主动说起过去的事,让她一下子联想到了什么。 “你被那对夫妻送回福利院的时候,是不是刚好也在杏花开的季节?”她实在是不愿意把那两个人称作霍岩的“养父母”,哪怕是“前养父母”也不行。 那两个人的自私和失德令宁书艺感到厌恶甚至恶心。 就算是一只小狗,一只小猫,在身边养上两年,也是会培养出很深的感情来的,更何况是个孩子,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两个自私又不负责任的家伙,实在是不配称呼上带上“父母”二字。 霍岩愣了一下,随即也意识到宁书艺应该是做了什么联想,只是没有想到自己那时候的反应,竟然被宁书艺看在了眼里,记到现在。 他脸颊原本紧绷的肌肉又微微松动了几分,点点头:“对,那时候福利院的院子里面有一颗杏树,正好是要开花的时候,满满一树的花苞。 我每天都坐在院子里面等着,盼着有一天他们回来接我,一直到杏花开了满树,之后花又谢了,心情也是从抱着希望到失望,再到后来知道了事情真相,绝望了。 打那以后,看到杏花开,我就会不由自主想起当年的心情,所以觉得很烦,不想看到。” “你也是因为这一段经历,所以就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被人接纳也不被人珍惜的人,才会对自己那么豁得出去?!”宁书艺砸吧着霍岩方才那一番话里的措辞。 他小的时候本就对于别人都是被迫在福利院落脚,而他却实被父母家人主动抛弃这件事格外介意,偏偏又屋漏遇上了连夜雨,遇到了那么一对缺德夫妇,就让他的性子消极地走了极端。 有的人是太拿自己当回事,比如说宁书艺的姐夫聂光。 有的人则是太不拿自己当回事,连命都可以随时随地豁出去,比如霍岩。 宁书艺一时之间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觉得自己平时挺会劝人的,但是这会儿她只觉得心里面有些难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多时候,没有经历过别人的创伤,就无法体会那种痛楚,说起话来都是一股子置身事外的“轻拿轻放”,看似更加理性豁达,实际上不过是石头没砸在自己脚上而已。 宁书艺试想了一下,若是自己从小遇到霍岩那样的成长历程,现在是不是能够比他的心态更积极,是不是能够成为比他更好的人。 她没办法给出答案。 之前董大队找她询问霍岩心理状况的时候,提到过他是因为执行任务的时候缺乏足够的求生欲,太豁得出去,被惜才的上级规劝转业的。 当时她不是很明白霍岩的心路历程,现在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霍岩没有因为当年的遭遇怨恨任何人,他只是看轻了自己。 并且他的看轻自己,又不是自暴自弃,自怨自艾,而是一边努力去做好所有分内之事,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同时潜意识里又因为看轻自己,宁愿自己承受所有的风险,来保全“更被这个世界需要”的其他人。 思及此,宁书艺心里泛起了一种无以言表的难过。 霍岩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异样,扭头看向身边的人,发现自己的这个搭档平时大部分时候都带着浅浅微笑的脸,这会儿看起来颇有些严肃,眉头微微皱着。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他不想昧着良心否认自己过去的想法,但又迫不及待解释起来,“你之前给我上了一课,你说自己应该做自己最忠诚的队友。 你说得对,我听进去了,所以以后我不会再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的。” 听了他的话,宁书艺的眉头松开了一些,她觉得霍岩带自己去吃过馄饨之后,好像整个人都比先前松弛了一点,没有那么压抑和紧绷了。 方才自己被他的讲述牵动着情绪,这会儿才察觉到。 这倒是个好现象,看到他松弛下来,宁书艺刚才又沉又闷的心口好像也得到了纾解一样。 “不过,话说回来,我要是当年作出那样的事情来,现如今就算偶遇并且认出了你,我都得恨不得捂着脸赶紧躲开,她竟然还好意思主动搭讪,找你确认身份?”宁书艺觉得那个“前养母”的举动有些古怪。 “我没想那么多。”霍岩摇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回想那些,或者说尽量避免勾起不愉快的回忆,只想过好眼下的日子。 所以她猝不及防跑过来,站在我面前,我的情绪有些失控,那种情绪失控让我有点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太不顶用了,竟然这么多年了,还能因为当年的事情一瞬间就乱了方寸。” “你之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受过伤对吧?”宁书艺想起董大队之前告诉自己的事,“现在到了阴雨天的时候,那个伤疤会不会又痛又痒的?” 霍岩点点头,表情略显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宁书艺会提起这个:“会,不过已经习惯了,不碍事。” 第五章 抚慰 “其实不管是身上的伤还是心里的伤,好了都会留疤,不代表不存在,没发生过。”宁书艺伸手在霍岩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尤其是对方还表现得没羞没臊,没皮没脸,竟然主动跑到你面前来相认。 这就跟突如其来一场雷暴雨一样,疤痕又痛又痒在所难免,不是你不顶用。” 霍岩的后背挺得更笔直了,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答了一声:“嗯。” 两个人毕竟都很累了,也没在外面多逗留,又坐了一会儿就各自回家去。 宁书艺之前就给宁妈妈发过微信,告诉她自己和霍岩不回去吃饭,不用留饭,但是回去的时候,宁妈妈还是给她留了一碗汤。 “我怕你们晚饭吃得早,回来得晚,万一饿了,睡前吃别的又不好消化,喝点汤填填肚子还不错。”宁妈妈一边把汤重新加热,一边对宁书艺说,“我还多留了一点,寻思你们要是回来早的话,给小霍也来一碗。 不过你们今天回来这个时间,人家是不是回去就得休息了?那就算了……” “没事,盛一碗吧,我给他送上去。”宁书艺连忙说。 宁妈妈愣了一下,好像被宁书艺着急的态度吓了一跳。 宁书艺看宁妈妈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方才的反应有点不对劲,赶忙说:“霍岩抓捕的时候受了点伤,在医院缝了好多针,我看咱家这汤好像挺补的样子,觉得他这段时间应该需要。” “哟!是嘛!”宁妈妈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赶忙先打量了自家女儿一番,发现宁书艺好端端的,这才松了一口气,“那犯罪分子那么凶的啊?这岂不是多亏是小霍?要是赵大宝,也不知道能不能拦得住啊! 来,你先盛一碗汤给小霍送去,别去晚了影响人家休息! 明天我就告诉你爸,给小霍做一阵子病号餐!” “倒是也不用弄什么病号餐……”宁书艺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说,宁妈妈反应这么大。 “你别管了。”宁妈妈抚了抚胸口,“我就一想到那个受伤的人也可能是你,这心里就砰砰乱跳! 再想一想,要是自己孩子,自己觉得心疼,那别人家的孩子受伤就不需要人疼了? 没事儿,你别管了,做饭是你爸的爱好,你就当他手痒想做病号餐,这事儿也别跟小霍说,免得他过意不去。 好了,赶紧送汤去吧!” 说着,她就把盛在餐盒里的汤递到宁书艺手里,催促她先送给霍岩,回来再说。 霍岩打开门的时候,看到宁书艺端着一个圆形带盖的餐盒站在那里,愣了一下。 “快快!接过去!太烫了,我要端不住了!”宁书艺可不给他愣神的机会,赶忙把手里的餐盒塞到霍岩手里,“我妈让我送上来的,趁热喝。 哦,她还说明天早上下来吃早饭!关门吧!明天见!” 她一边说,一边摆摆手,顺着楼梯跑下楼去。 霍岩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热汤,隔着盖子也能闻到热烘烘的鲜香味儿,原本没有什么知觉的胃又重新开始蠕动起来。 他的视线投向已经早就没有了人影的楼梯,脸上浮起淡淡笑意,把餐盒端起来凑近鼻子又闻了闻,转身回房,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一早,宁书艺照例在闹钟声中醒来,迷迷糊糊爬起来洗漱更衣,收拾妥当之后从房间里出去,就听见厨房里好像格外热闹。 往常父母做早饭的时候也会一边忙活一边聊天,今天却好像他们格外情绪高涨似的。 宁书艺看了一眼沙发,看到了一只眼熟的背包。 原来是霍岩来了,怪不得自己老爸的调门格外高亢。 “我跟你讲,所谓发物,那根本就是个不科学的概念!过去那是因为条件不好,平时人都吃不起肉蛋奶鱼虾那些,遇到生病的受伤的,想尽办法也得搞来给病人补补身子,结果那肠胃总也见不到高蛋白,冷不丁生病的时候一下子吃进去,肯定就受不了! 现在可不兴那一套,所以你就听我的,伤口恢复期间,你就给我把营养跟上,这样保准好得快!” 宁书艺推门进去的时候,宁爸爸正在一边从锅里盛菜出来,一边对霍岩说教着。 霍岩一脸虚心地听着,还点点头表示对宁爸爸观点的认同,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端起盘子,帮忙拿到餐桌上去。 “哟!我宝贝闺女醒了!”宁爸爸一扭头,看见宁书艺,“这几天你跟小霍沾光,大补! 放开了吃啊,小霍说了,等他伤好了,还得继续带你练体能!所以别怕胖,小霍都能给你练成肌肉!” “爸,别一大早就跟我说这么恐怖的事。”宁书艺用手托着自己的额头,一脸痛苦地摇了摇头。 “没出息!拿出点‘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气势来,那才是我闺女呢!”宁爸爸被宁书艺的“头痛”给逗得朗声笑了出来,锅铲在锅里铛铛铛敲了几下,“行吧,那我宣布点高兴事儿——开饭!” 这顿早餐不仅格外丰盛,气氛也特别温馨融洽,吃完饭,两个人出门上班,宁书艺觉得今天的霍岩看起来,给人一种云消雾散的感觉。 “看样子,心情调整得挺不错!”她冲霍岩挑了挑眉。 “嗯,晚上有汤喝,一觉醒来,下楼吃叔叔做的早饭,现在去上班,晚上下班还去你家吃饭。”霍岩回答得一本正经,“我现在已经不需要担心被人抛弃的问题了,很踏实。” “感谢我爸出色的厨艺,让我可以少跑很多圈。”宁书艺想起之前两个人去体院跑步,这一次霍岩没有需要那种近乎于自虐的方式宣泄情绪,就调整好了,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到的积极转变。 霍岩看了看她,微微抬了抬自己那条受了伤的手臂:“都给你攒着呢,叔叔今天已经督促过了,让你跟我好好练体能,等伤口长好了,我带你上力量!” “恩将仇报!”宁书艺做咬牙切齿状。 霍岩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 第六章 夜不言鬼 之后的几天,霍岩果然言出必行,答应了宁爸爸要带宁书艺继续提高体能就一点没食言,好像生怕说话不算话,以后就不好意思登门蹭饭了似的。 两个人在结案之后休整几天,他手臂的伤口换了两次药之后就没有什么大问题了,霍岩就开始张罗着带宁书艺先从跑步开始恢复锻炼。 宁书艺苦哈哈地搬出他手臂伤还没有完全愈合,不适合运动的理由,这家伙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条手臂固定带。 “我把这条胳膊挂起来跑,不摆臂就不用担心会扯到伤口。”他像是早就料到宁书艺会这么说一样,直接把她的理由给推得轰然倒塌。 没法子,宁书艺只好不再给自己找借口,老老实实跟着霍岩每天工作结束后找时间锻炼体能,两个人锻炼完就直接回去宁书艺家,吃宁爸爸犒劳他们两个辛苦做的丰盛晚餐。 这么大概过了快两周,有一天下了班,两个人锻炼完,坐车回家,到楼下的时候天都黑了。 霍岩走着走着,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宁书艺:“最近你家里这边倒是挺清净的,没见你姐夫再带他的‘贵客’来了。” 宁书艺愣了一下,意识到霍岩说的是房志扬,这才意识到还真是这么回事,之前因为案子的事情,他们两个忙得确实也没怎么回家,她还把这事儿给忘了。 现在回忆起来,这人至少有小一个月没有露面,霍岩不提,只怕她就要把这件事情彻底抛在了脑后。 宁书艺竖起食指,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夜不言鬼!这会儿天都黑了,可不能提那么晦气的玩意儿!” 霍岩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晚上吃饭的饭桌上,宁书艺还是问了问宁爸爸和宁妈妈,最近姐夫还有没有带人到家里来。 “最近倒是没怎么来了,你们两个特别忙那一阵儿来得比较勤。”宁爸爸盘算了一下,“这俩礼拜,你姐夫白天来过一次,他那个客户也没跟他一起。” “他那个客户又不是看上他了,还能老跟他一起啊!”宁妈妈撇撇嘴,“之前跑来几次,小艺不在家,那小伙子跟咱们俩大眼瞪小眼,他不自在,咱俩也不方便,不来最好。”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宁爸爸果断附和自家领导的意见,“挺大个大个子,摇头晃脑,脚底发飘,一看就不是个稳重的人儿! 尤其我不喜欢看他看人的那个眼神儿,不是从眼睛两边瞄,就是从眼睛 不行不行!就那眼神给人感觉就不踏实,不正派!” “说得神神叨叨的!从一个眼神,你还能看出人正派不正派来了?”宁妈妈被宁爸爸的话给逗笑了。 “那怎么看不出来!”宁爸爸一指霍岩,“你看小霍!看人什么时候都眼神很坚定,不会飘来飘去的!这一看就是人品可靠的表现!” 宁妈妈看了看霍岩,点点头:“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倒确实是反驳不了你!” “你们两个这样子,把人家都搞得不好意思了。”宁书艺对父母这种一点不避讳,当面夸人的习惯喜忧参半。 作为自己家孩子,从小到大因为经常受到父母毫不吝惜的夸赞,得以自信满满,这一点来说,着实是让人喜欢,也很幸运。 但是换成夸外人,有的时候过于直白热情,又难免会让人感到有点不太自在。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又没无中生有,这不都是客观事实么!”宁爸爸“不听劝”的一瞪眼,甚至还拉被夸奖的当事人来作证,“小霍,你说对不对?” “叔叔说得对。”霍岩点点头,回答得一本正经。 宁书艺扶额。 霍岩本来一个情绪内敛到过分的老实孩子,怎么感觉吃自己家的饭吃多了,有点要被自己老爸带沟里去了呢!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宁书艺的手机上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本地号码的来电,她没有多想,随手接听起来。 “喂?”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油腻腻却又自认为很有魅力的男声,“你猜猜我是谁?” 宁书艺微微一愣,直接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到一旁。 很快,那个电话又打了过来,宁书艺再次接起来。 “喂!宁书艺?你是不是没听出来我是谁?!”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略微显得有些不大高兴了似的。 “房志扬,你有什么事赶紧说,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浪费在这种废话上面。”宁书艺皱起眉头,对电话那边的人说。 听筒里传来了几声笑:“哎哟,老同学果然是聪明啊!一下子就听出来是我了?那你有没有猜到我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你手机号码的?” 宁书艺又把电话挂了。 房志扬第三次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总算是学聪明了,宁书艺这边刚刚把电话接起来,他那边立刻直奔主题:“行了!你别挂我电话,我跟你直接说还不行么! 有事儿跟你谈,正经事儿!找个时间咱们约顿饭吧,坐下来详细谈,面对面也比较容易沟通。” “不用,你在电话里能说清就说,说不清就算了,去找别人帮忙就好。”宁书艺皱了皱眉头,她不知道房志扬沉寂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为什么这会儿忽然又冒出来,他找自己又是想要做什么。 “行行行!你清高,你了不起!警察姐姐时间宝贵,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这总行了吧!”房志扬似乎也意识到,宁书艺不是单纯说一说,她是说到做到的,于是赶忙改口,再次让步,“我想跟你确定一下关系,咱俩就先谈个恋爱怎么样? 回头找个你有空的时候,跟我谈一谈,真的,然后咱俩把条件谈拢,就抓紧时间把婚订了。 你要是不想订婚,觉得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直接结婚我也是没有意见的,这事儿你说了算! 我跟你保证,这绝对是一个对你,对我,对你姐夫,都有好处的事儿!” 第七章 最佳方案 「房志扬,你喝假酒了?!」宁书艺拧起眉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迈步往外走。 她意识到接下来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哪怕只是她这边单方面的只言片语,也都不太适合被单位里的同事熟人听到,以免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大白天的我喝什么假酒!」房志扬听着这话不顺耳,在电话那边反驳,说完又觉得不对,「不是,我什么时候也不可能喝假酒! 我跟你说正经事儿呢!你别一言不合就怼我,好好考虑考虑。 你家我也去过,什么样我也看到了,就普普通通,顶多算个小康有余,你呢,又是一个天天不着家的警察,就你这一堆一块儿,想找个比我条件更好的已经不容易了! 而且你姐夫他们公司,现在跟我爸那边的合作也只是刚刚达成意向,也不是非他们不可,要么换合作方,要么换项目负责人,反正最后都是你姐夫哭。」 「你这是威胁我呢么?」宁书艺觉得莫名其妙,这人这么多年没见,做事依旧是这么自说自话,一开口就要直接把恋爱关系确定,还涉及到什么订婚结婚,并且一副天上掉馅饼让她识时务的架势,「房志扬,我不知道你现在抽什么风,但是我没空陪你瞎胡闹。 我们上学的时候就不熟,没有什么交情,这么多年不联系,就是两个陌生人。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但是我可以明告诉你,我不会跟你扯上任何关系,以后我们家也不欢迎你这种不速之客登门。 不想跟聂光的单位合作,你尽管让你爸换掉他们,聂光在我们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 你要是再通过他到我家去登门打扰我父母,我保证连他以后都别想再踏进我们家门一步。 更何况,你要是真那么有话语权,也不用天天跟聂光那种人混在一起,别把自己说得好像可以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似的。」 「诶诶诶!你急什么!我又不是要强抢民女,你瞧你那态度!」估计是听出宁书艺语气里面的强硬态度,房志扬连忙调整了一下自己语气,放软态度,「你说你怎么这么不好说话呢! 我得有多大胆子啊敢威胁你!我这不是跟你商量么! 我就说觉得,客观条件摆在这儿,你呢,虽然不是什么二十出头的小妹妹了,也不是什么***的大美人,但好歹占了个家世清白,是个好人家的姑娘。 我呢,长得还是挺过得去的,肯定比你身边能接触到的那些大老粗帅,我也不是说让你马上就跟我去民政局,那不是给你留了恋爱和订婚的时间里么!」 「不可能,不用说了,没什么别的事,我就挂电话了。」宁书艺语气平静到听不出任何情绪,打断了房志扬的话,斩钉截铁地表示了拒绝。 「你等会儿!等会儿!能不能让人好好说句话了!」房志扬生怕宁书艺又直接把电话挂断,不等她话声落就急急忙在电话那头嚷嚷起来,「为什么啊?!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用不用拒绝得那么快?!」 「好,那我问问你。」宁书艺深吸一口气,「一个人肚子饿的时候,会不会去垃圾桶里面翻东西吃?」 「那得饿成什么样啊?!不到快饿死肯定不能。」房志扬不知道为什么宁书艺会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倒也有问有答。 「那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会去厕所里面找东西填肚子么?」宁书艺语气冷冷,又问一句。 「我去,你这话说得未免也太恶心了!就算是饿死,也不可能吃屎啊!」房志扬这回回答得更痛快了。 「是啊,就是这么个道理。」 房志扬在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你骂我?!怎么着?宁书艺啊,你觉得就哥们儿我这条件 ,在你眼里就像一坨屎一样? 我跟你说,你现在为了逞能,拒绝我,真让我放弃了,有你哭的!我爸妈可说了,谁跟我结婚,婚后每个月少说生活费零用钱也个发个三万五万! 就你们单位,谁能一个月赚到这个数儿?! 而且我这个人,心胸特别宽广,我主张的是那种开放式的婚姻关系,两个人在一起,是盟友,不是狱友! 所以跟我结婚,不用想着天天回家洗衣做饭带孩子,该干嘛干嘛,各玩儿各的,自由! 哦,要是能玩到一起去,一起玩倒也不是不可以啊! 你就说吧,就这么好的条件,搁谁面前谁不心动?你错过了这一村儿,上哪儿再找这种睡觉都能笑醒的好事儿啊!别的姑娘想要都等不到!」 「那你就去找别的姑娘就好了。」 宁书艺听他越说越离谱,本来想要直接挂断电话,这会儿倒是压下了这个念头,她忽然有些好奇起来。 就像房志扬话里话外流露出来的内心想法那样,很显然自己在他眼里并不是什么具有特别迷人魅力的异性,可是他从跟着聂光到自己家里去,到中间沉寂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又到现在如此开门见山又迫不及待的在电话里面要跟自己确立关系。 这整件事真的是古怪至极,又充满了矛盾感。 她想知道房志扬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我要是能找别人,我还用在这儿拿热脸贴你的冷屁股!」房志扬有些恼火地在电话那头说,「我爸妈现在不是认定了么!非要让我找个女警察,说是能管住我,他们放心!」 「那你就去找一个愿意搭理你的女警察,这世界上女警察多的是,不止我一个。」宁书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那我不是跟我爸妈说走嘴了么!我说你是我高中同学,从那会儿就一直暗恋我,所以他们一听就说可以,找个知根知底的女警察挺好什么的! 不然你以为我跟你这儿费这个劲干嘛!你以为我缺女人? 或者,实在不行,咱这样,我雇你扮演我的女朋友,这样总行了吧?! 拿乔也得有个分寸啊,别拿过头了!」 第八章 嘴脸 宁书艺觉得自己的耳朵里面好像涨潮了一样,有浪花冲刷着海岸一样的声音,她很清楚,这是她正在上涨的血压。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调整到一个假装很平静的状态,宁书艺这才开了口,对电话那边的房志扬说:「房志扬,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假装我女朋友的待遇?行!这个都好说,只要别太过分,我这个人都很爽快的。」房志扬听到宁书艺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再开口的时候语气似乎平和了许多,以为是自己退了一步的提议对她来说有吸引力,也松了一口气,又端出来那种水上油花一样的语调——轻浮而又油腻。 「你家有镜子么?」宁书艺问,「或者没有镜子,厕所总有的吧? 多喝点水,去上个厕所,对你有好处。 毕竟做人嘛,就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得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嘴脸。」 宁书艺没再给房志扬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迅速将那个号码拉黑。 她把手机丢在一旁,一个人坐在那里深呼吸了几回,平复一下自己方才俨然已经动怒了的剧烈心跳。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这辈子太过于顺风顺水了,从小就家境殷实,父母感情融洽,对她和姐***爱有加,虽然说不至于宠成小公主,却也是倍加呵护。 不论是过去上学的时候选文选理,还是高考的时候投报志愿,又或者自己在生活和工作上的每一个选择,父母都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包容和支持。 厚着脸皮说,至少在她的认知里,自己的原生家庭幸福指数超过了80%以上的同龄人。 就是因为这方面的得分实在是过高了,为了公平公正,老天爷就安排了房志扬这么一个同学,成就了这样的一段孽缘,好让自己过于顺风顺水的生活也被搅合起了一点污泥。 而房志扬也的确是个人才,不论是在高中的时候,还是现在,他总是能用自己特立独行、别具一格的恶心人方式,成功的让自己怒火中烧。 宁书艺灌了一大杯水,深呼吸,总算把因为生气而砰砰乱跳的心率回归了正常水平。 当天晚上,霍岩叫她去练体能的时候,宁书艺格外卖力,对着健身房里的沙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惹得一起去锻炼的罗威都忍不住问她,是不是这个沙袋以前跟她有仇。 霍岩也问他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不痛快的事了。 宁书艺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qδ 不过在心里面,她觉得如果能在这个沙袋上贴上房志扬那张脸的大照片,她估计还能爆发出更多的潜力来。 好在又过了几天,宁书艺旁敲侧击了几次,好像房志扬也并没有直接或者间接的打扰过自己父母,更没有换个号码联系自己,就好像被她那一番羞辱的话气到了,不再和她联系了一样。 对此宁书艺表示十分满意,她很高兴自己的世界重归宁静。 但是即便如此,和霍岩一起练体能的时候,她也还是比以前更加有劲头了,因为她心里总是忍不住想,还是得让自己强壮一些,有力气一些! 这样一来,如果房志扬以后又作妖,自己就可以抡圆了照着他那张人憎鬼厌的脸来上一记下勾拳!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多月,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今年的天气也比往年更加离谱,每天一睁开眼,就看到太阳火辣辣明晃晃地挂在天上,把地上的空气都晒得打颤。 宁爸爸和宁妈妈煮了几次解暑的冰糖绿豆水,在冰箱里冻得透心凉,用大个儿的保温桶装着,给他们带到单位去分给大家喝。 自从霍岩住到了宁书艺家楼上的房子里之后,刑警队里的其他人就都享福了,因为 原本宁爸爸有心给大家多带点吃吃喝喝,无奈宁书艺力气小,拿不动。 现在有了霍岩这个「棒劳力」,别说一大桶,就是两大桶,他也照样一手一个,健步如飞。 这天一大早,宁书艺手机上的闹表还没有响,她就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 出于职业本能,她轱辘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接起电话,一边把电话夹在脖子上,一边开始利索地换衣服。 等这一通电话接听完,人都已经在大门口换鞋了。 「闺女,怎么了?这一大早上急急忙忙的,又有案子啦?」宁爸爸刚起床准备去买菜,听到外面有声音,出来一看,自个儿闺女都要出门了,连忙问。 「嗯!」宁书艺点点头。 「急么?是不是又来不及吃饭了?」宁爸爸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不过还是试着问了一句。 宁书艺果然摇摇头:「没时间吃了,出完现场我回单位食堂凑合一口!」 「行!反正一定记得吃!不吃早饭时间长了,那胃可就坏了!」宁爸爸在后面嘱咐,看到宁书艺一开家门,霍岩刚好从电梯出来,正准备来敲门,又追加了一句,「小霍啊,出完现场记得吃早饭,不许饿肚子上班啊!」 「好的,叔叔。」霍岩愣了一下,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急急忙忙下了楼,走到小区大门口的时候,罗威开着车也刚好到这里,看见他们就在路边停下来,示意他们上车。 「什么情况?」上车之后,宁书艺赶忙开口问。 「听说是近郊一条路边上的水沟里发现了尸体,现在到底怎么回事还不知道,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罗威耸耸肩,「之前有一次,也是在那种水沟子里面,说是发现了尸体,结果风风火火赶到现场,一看……是个充气的……那玩意儿! 哎呀可真是看得人那叫一个膈应!」 「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宁书艺忍着笑,那一次的乌龙她还有印象,是她刚到局里的时候发生的,「宁可再看到一个充气的那玩意儿,也比真看到一具尸体要好!」 罗威想了想,点点头:「有道理!还是宁可虚惊一场吧!」 第九章 阴沟 因为案发现场比较远,还要开一阵子,罗威一边开车,一边随手打开车载收音机,听一听晨间的广播节目,这个时间基本上都是一些音乐联播,或者是天气信息。 毕竟时间太早了,就连早高峰的路况播报时段都还没到。 他在广告和音乐中间跳转了几次,音响里忽然传来了一个低沉而又温和的男声:「爱是无形的,安全感也是无形的,这些无形的抽象的东西在我们的心智还不够成熟的时候,必须要通过一个载体来传递和被感知,比如说母亲的怀抱,带着妈妈气味的毛绒玩偶或者小毯子。 这就是恋物最初的形成。 只不过随着长大,我们每个人的心智都已经发育到可以去通过许多别的行为和细节来感受到无形的爱和安全感。 在明白了爱不是只有妈妈抱着的时候才存在,安全感也不等于毛绒玩偶和小毯子,那种儿时恋物的倾向就会得到自然而然的缓解。 可是如果当一个人已经明显超过了无法感知抽象情感的年纪,却还需要通过某种依赖物品来基于自己安全感或者情感寄托,那这个时候,我们真正需要做的是问问自己,我真的在意的是这个玩偶,这个枕头,甚至这部手机么? 我们要审视自己的情感需求,知道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得到的。 如果只是寄情于某一个物体,企图从中获得安全感、成就感或者爱,最终必然会越来越空虚,永远也没有办法填满内心的空洞。」 宁书艺听着那个男人的声音特别耳熟,就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看了看时间,有些惊讶:「这什么电台这么敬业啊!这么一大早就请嘉宾去做心理疏导节目了?」 「估计是录播。」罗威很有经验地回答,「这个人叫什么来着……我一下子还想不起来了。 总之就是最近特别受追捧的一个心理咨询师,因为说话好听,不伤人,不管遇到什么离谱的咨询都能够特别有耐心特别包容的去和对方沟通,所以特别受欢迎。 我每天上下班都听到不止一个电台有他的节目了,要都是现场播音,那这人得比饭点儿的送餐员都忙!」 「这么火爆啊!看来是我老土了,都不知道最近有这么一个红人。」宁书艺笑着感慨了一句。 罗威一边开车一边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这人叫徐理!」 「徐理?」宁书艺一愣,扭头看了看霍岩,霍岩看起来也有点惊讶。 「怎么了?你们认识啊?」罗威从后视镜看到两个人的反应,开口问。 「不能算认识,见过。」宁书艺点点头,「之前王雨洛那个案子,我们去堵那个蟾蜍窝的时候,在走廊里遇到过徐理,他的工作室跟那个贼窝在同一层,被Y字形路口岔开的另外一条走廊里。 当时他给过我们名片,只不过我看他那个乌托邦心理咨询工作室也不像是规模很大很火爆的样子,没想到竟然这么红啊!」 「他好像是最近这两个月才异军突起的,听说是因为开导别人特别真挚,给人一种将心比心的感觉,让人觉得自己被理解了,所以在网上受人追捧,后来热度和人气都发展到线下了。 我听说啊,咱们局里好像还想邀请他来给开个讲座什么的呢,就是现在这人是真的火,会不会接受咱们的邀请,这可就不好说了。 而且我估计费用也不会太低,心理咨询师这玩意儿本来就不便宜,更何况还是个人气选手呢!我看够呛能谈拢。」 宁书艺就随便听一听,也没太当回事儿。 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了案发现场,这里位于市的近郊,算是最近这几年陆陆续续在筹备开发的一片区域。 尸体是在一条小路边上的水沟里被人发现的,这条小路本就偏僻,一大早更是没有什么人,只有刑技的同事在现场拍照和测量取证。 齐天华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看到他们连忙摆摆手,迎了上来。 「有个心理准备啊,场面不太好看,也不太好闻。」他对宁书艺他们三个人说。 「腐烂得很厉害?」宁书艺第一反应就是这天越来越热了,尸体又是在什么水沟里,恐怕已经高度腐烂。 齐天华摆摆手:「咱们运气比较好,没有高度腐烂,只不过血肉模糊,有点惨不忍睹。 另外就是水沟里面都是淤泥和污水,本身就不好闻,再加上……」 他停了一下,用拳头掩着嘴咳了两声:「报案人是一个大货车司机,昨天晚上开了一夜的车,这会儿有点乏了,本来想着到这条偏僻的小路上,把车停路边,休息一会儿睡一觉。 结果把车停好的时候,天还没亮透,他下车去到水沟边上上厕所,尿了一大半的时候,就觉得沟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又看不清。 拿手机那么一照,发现是个人,血肉模糊,一看就不是活着的样子,当场吓得别说小号了,大号都差一点从后头出来。 所以那尸体……被他给淋了个透……」 宁书艺简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对报案的司机充满了同情:「报案人吓坏了吧?」 「可不么!」齐天华也很无奈,叹了一口气,「咱们的人刚到,他就急急忙忙开车走了,说是得找个地方洗洗澡,最好再找个庙去烧烧香。 临走之前还问我,不小心把尿给呲死人一头一身的,会不会招惹什么,这种时候到底是去庙里好还是去找个道观好呢!」 报案司机的这个反应倒也真实,虽然说多少站着点唯心主义的调调,不够理性科学,但是人都被吓成那样了,谁又能要求他保持什么理性!qδ 「行,那我们有心理准备了,过去看看吧!」宁书艺点点头,谢过齐天华的提醒,带好口罩,往水沟边上走过去。 这会儿虽然时间还早,太阳却也已经把地上的一切都烤得热烘烘的了,还没等走到水沟跟前,就已经有一股子难闻的淤泥腐臭气息透过口罩钻了进去,让宁书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第十章 死因 对方的这种答复和态度,都让霍岩有些傻了眼,放下电话,叹口气,对一旁的宁书艺摇摇头:“阎大原的侄子说他不管。” “他不管的话,这事儿恐怕还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宁书艺指了指她面前的显示屏,“阎大原的女儿十年前就移民了,长期定居海外,他前妻大前年去世的。 这隔山隔海的,他的女儿肯定是没有办法联系上,咱们只能再试试他家里别的亲戚了。” 阎大原自己都七十岁了,他的父母都已经早就过世,他作为家中长子, 弟弟那边已经回绝得非常彻底了,宁书艺他们想办法联系到了阎大原的两个妹妹,但是她们也表示不会出面处理阎大原的后事,因为他们的父母当年也是因为阎大原喝酒撒泼被气坏了身子,才差前差后都过世了的。 因此两个妹妹对这个不懂事的大哥多年来都心怀怨恨,根本就不想跟他扯上任何瓜葛。 尤其是在和霍岩联系过之后,阎大原的侄子阎承江很显然已经通过亲戚群或者别的什么途径,和两个姑姑家知会了阎大原的事情,所以阎大原的两个妹妹听到消息的时候甚至没有感到惊讶。 没办法了,宁书艺只能厚着脸皮在电话里与阎大原的最小的妹妹打商量,最后好说歹说,这个阎大原的小妹终究还是不落忍,答应到公安局来办手续。 得到了对方会尽快赶过来的承诺之后,挂断电话,宁书艺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参加工作以来,联系家属的次数也不算特别少,遇到过情绪激动不能自已的,遇到过一下子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也遇到过整个人都麻木了的。 但是像这种,人都死了,家里亲戚却嫌弃到连到公安局签字处理后事都百般不情愿的,还真是头一遭。 “这个阎大原,活着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宁书艺对着电脑上面阎大原的户籍信息,长叹一声,“怎么竟然能够搞得妻离子散,约等于气死了爹妈,在亲戚圈子里面人憎鬼厌。 之前总有人开玩笑,说什么如果不能流芳百世,那就干脆遗臭万年。 这个阎大原虽然说远远谈不上遗臭万年,但是也绝对是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全家人提起来都觉得晦气的那么一个人生污点了!” “嗯,他可不止是家里亲戚生命中的污点。”霍岩把方才宁书艺给阎大原小妹打电话做思想工作的时候,自己查到的与这个坏脾气老人有关的资料打印出来递给她,“他年轻的时候本来是国营企业职工,工作收入都很稳定的那种,但是因为喝酒闹事,打伤了单位同事,还把劝架的领导打成了轻微脑震荡,被单位开除了。 本来工作表现挺不错的,还评上过厂子里的先进个人,结果就因为喝酒惹祸,工作都没有了。” 宁书艺看着手里面的资料,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阎大原的小妹在儿子的陪伴下来到了公安局,看起来情绪也是有些复杂,似乎想到死去的人是自己的哥哥,多多少少有些不大好受,但是一想到哥哥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又难过不起来。 她很快地办完了手续,就急急忙忙在孩子的陪同下离开了,没有提出要看一眼哥哥的遗体,只是临走之前礼节性地向宁书艺他们道了谢,说辛苦他们接下来的工作了。 不管怎么样,相关手续总算是办齐全了,后续的事情后续再说,至少现在法医那边的工作比较容易开展下去。 等宁书艺和霍岩再到张法医那边去的时候,阎大原的尸检也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 “初步判定死者的死因是失血过多。”张法医对他们两个说,“颈部有一处咬伤,正好刺破了颈动脉。” “颈动脉?”霍岩微微皱了皱眉,“颈动脉如果被刺穿,血应该会喷溅的到处都是吧?今天在现场好像没有看到这样的情况。” “今天的情况的确有些特殊。”张法医并不否认这一点,“死者摔在那条水沟里,水沟两壁因为长时间的潮湿和陈旧,爬满了苔藓,颜色黑绿黑绿的,血迹喷洒在那上面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至于撒到水中的血,早就被那水沟里面的流水带走,所以现场看起来似乎血量并不大。 不过早上在现场对两侧苔藓也进行了采样,回来经过化验之后,确实发现了血液残留的痕迹。 还有死者的颅脑后侧有一处钝伤,从伤口的长宽和形状来看,与水沟边上的石板相符。 所以推测可能是被扑倒之后,摔在了水沟里,后脑磕在石板上,失去意识和反抗能力,之后被动物撕咬,导致了失血过多,最终因为没有及时被人发现而死亡。 从伤口周围,还有死者身上其他的外伤来看,除了撕咬造成的不规则伤口之外,还有一些类似于趾甲的划伤,疑似犬类。 所以我们根据死者身上呈现出来的这些明显伤处,初步判断是死者可能在郊区比较偏僻的地方,遭受到了流浪狗或者有狂犬病的犬类袭击,不幸身亡。” 宁书艺听了这些,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张法医,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一般来说,城市里面的流浪狗似乎大多数都是以小型犬为主,不知道死者身上的伤口是不是小型犬造成的呢?” “以小型犬的咬合力,还有爪子的大小,力量这些条件,很难造成那样的伤口。”张法医摇摇头,“这起码是中型犬才能够造成的伤害程度。 尤其是死者后脑的那个伤处,一般来说,一只小型犬也很难把一个人给一下子扑倒,失去平衡,摔在水沟里面。” “死者的伤处在后脑勺,所以他是被那只疑似流浪狗的生物从正面扑倒的。”宁书艺依旧觉得有些说不通,“即便是腿脚不够灵便的人,面对迎面冲过来的流浪狗,也会选择躲闪或者转身逃开。 更何况这个阎大原,两三年前还跟人打架呢,不像是一个体力那么弱那么差的人啊!” 第十一章 拒绝处理 折腾了一圈,白跑一趟,过了这个集市的地段,即便是再有监控设备也无济于事,中间已经错过了太多个岔路口。 那种感觉就像用筛子舀水,他们能够封住的窟窿眼儿都在上面,对底部却无能为力,那上面封与不封也就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回到局里,和负责另外一个方向的罗威和齐天华沟通了一下,发现另外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形。 齐天华叹气,感慨说:“总有人说外面各种各样的监控设备太多了,只有出了事的时候才会发现,没有被覆盖到的盲区实际上还有很多很多。” 宁书艺对此也很无奈,但是眼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再怎么纠结也无济于事,她向来不喜欢为自己无力改变的事情去胡思乱想,烦恼纠结。 在和齐天华他们沟通过之后,她就和霍岩一起确认起这名死者的身份来。 死者的面部破坏程度比较大,暂时没有办法通过容貌来确定其身份,法医那边对容貌的修复也还在进行中。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宁书艺和霍岩把死者的指纹在指纹库中进行配对,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还真的找到了相匹配的指纹。 于是通过指纹对比,他们异常顺利地确定了死者的身份。 这名死者名叫阎大原,W市本地人,今年已经有七十周岁了,多年前离异,妻子女儿户口迁出去了外地,独居。 之所以能够在指纹库里这么快就比对和确认出他的身份,是因为大概三年前,也就是阎大原六十七八岁的时候,他曾经因为与人打架斗殴,被扭送派出所。 本来按照他的行为程度,是应该处以治安拘留的,但是考虑到他的年龄已经接近七十岁了,对他进行拘留恐怕出什么问题,于是只关了一天,在对他进行了批评教育,以及赔偿了对方的医疗费、误工费之后,就叫他的家属来,也进行了一番督促提醒,然后把人带回去了。 人虽然没有拘留,但是这个底子还是留下来了。 一起留下来的还有当时过去派出所领他回家的阎大原的侄子阎承江的个人联系方式。 一个年近七十的老人还能因为与人打架在派出所挂名,这也着实是个不太常见的稀罕事儿,宁书艺也没想到那个看起来瘦巴巴的老人,竟然如此的“老当益壮”。 后续阎大原的死因还要进一步确认,包括后续尸体也需要家属进行处理,有很多手续需要办,既然找不到前妻和女儿的联系方式,霍岩只能选择给这个阎承江打电话,叫他到公安局来一趟。 没曾想,电话是打通了,接电话的也是阎承江本人,但是一听自己的大爷死于非命,需要家属来处理相关手续,对方却显得有些不情愿。 “对不起啊这位警官!”阎承江在电话那边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配合你们的工作,实在是我也有自己的生活,我自己父母身体也不那么好,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单位也是一大堆的糟心事儿,我没那个精力去给我大爷操办后事!” “那你能不能联系到阎大原的女儿?她是你堂姐还是堂妹?”霍岩问。 “我联系不上。”阎承江立刻回答道,“我大爷这个人,这一辈子所有的毛病都是跟他那个喝酒脱不开。 当年就是因为喝了点酒,就总是借酒装疯的闹事,不是骂老婆就是打孩子,我们从小都特别怕他,连他家都不敢去,逢年过节凑到一起去,只要一看到他喝酒了,我爸妈都会让我躲着点我大爷。 所以后来我大娘跟他离婚,带着我堂姐远走他乡,跟我们谁都不联系,我们全家都特别理解! 这就是我们搬不走,我们家要是也能举家迁走,我也想跟他断绝往来。 而且我跟你们说句心里话,别说我们家没有我大娘和堂姐的联系方式,就算是有,你们也不用惦记着找她们。 我大娘他们刚离婚那会儿,我大爷喝点马尿就又上头,还继续骚扰人家,人家要不是恨得实在是没办法了,谁会连工作连家都不要了,带着孩子离开家乡,到外头陌生的地方去重新扎根啊!” “你说的那些客观情况我都听明白了,但是阎大原的尸体现在正在公安局,我们还是需要家属签字才能继续处理。”霍岩皱了皱眉头,他听了阎承江在电话那头说的那一番话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说。 那种“不管过去有什么样的恩怨,死者为大,你们毕竟是亲人”的话,太高高在上,透着一股子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他说不出口。 就像他自己从小就被家里人抛弃,如果现在忽然有人跑来跟他说,那个当初抛弃了他的父亲或者母亲现如今身染重病,需要他去捐血甚至捐器官,恐怕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不接受任何的道德绑架。 阎承江在电话那边略微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句稍等,过一会儿他就打回来,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宁书艺看霍岩的表情有些古怪,连忙问:“怎么了?联系家属遇到什么困难了?” 霍岩把方才阎承江告诉他的那些事也对宁书艺说了:“他说一会儿打回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看这个意思,他应该不大可能同意过来处理那些手续。” “嗯,倒也能够理解。”宁书艺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一个六十七八岁了还能跟人打架,还把人打伤了的老人,年轻的时候有过那些耍酒疯的行为,好像也不是特别令人惊讶。 你再等一下阎大原侄子那边的回话,我先看看能不能找到阎大原前妻和女儿现在生活的城市和联系方式。” 阎大原的侄子阎承江还真是说到做到,大概过了十分钟,就把电话拨了回来。 “不好意思啊,霍警官。”他语气里的确听得出深深的歉意,“我方才给我一个做律师的朋友打了一个电话,确认了一下,他说我只是侄子,从法律上来讲,我没有非得给我大爷处理后事的法律责任,这个属于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我跟我大爷实在是没什么情分,所以……这个忙我就不帮了,给你们工作添了麻烦,我替我大爷跟你们道个歉吧!不好意思了!” 说完,他便再一次挂断了电话。 第十二章 死因 对方的这种答复和态度,都让霍岩有些傻了眼,放下电话,叹口气,对一旁的宁书艺摇摇头:“阎大原的侄子说他不管。” “他不管的话,这事儿恐怕还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宁书艺指了指她面前的显示屏,“阎大原的女儿十年前就移民了,长期定居海外,他前妻大前年去世的。 这隔山隔海的,他的女儿肯定是没有办法联系上,咱们只能再试试他家里别的亲戚了。” 阎大原自己都七十岁了,他的父母都已经早就过世,他作为家中长子, 弟弟那边已经回绝得非常彻底了,宁书艺他们想办法联系到了阎大原的两个妹妹,但是她们也表示不会出面处理阎大原的后事,因为他们的父母当年也是因为阎大原喝酒撒泼被气坏了身子,才差前差后都过世了的。 因此两个妹妹对这个不懂事的大哥多年来都心怀怨恨,根本就不想跟他扯上任何瓜葛。 尤其是在和霍岩联系过之后,阎大原的侄子阎承江很显然已经通过亲戚群或者别的什么途径,和两个姑姑家知会了阎大原的事情,所以阎大原的两个妹妹听到消息的时候甚至没有感到惊讶。 没办法了,宁书艺只能厚着脸皮在电话里与阎大原的最小的妹妹打商量,最后好说歹说,这个阎大原的小妹终究还是不落忍,答应到公安局来办手续。 得到了对方会尽快赶过来的承诺之后,挂断电话,宁书艺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参加工作以来,联系家属的次数也不算特别少,遇到过情绪激动不能自已的,遇到过一下子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也遇到过整个人都麻木了的。 但是像这种,人都死了,家里亲戚却嫌弃到连到公安局签字处理后事都百般不情愿的,还真是头一遭。 “这个阎大原,活着的时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宁书艺对着电脑上面阎大原的户籍信息,长叹一声,“怎么竟然能够搞得妻离子散,约等于气死了爹妈,在亲戚圈子里面人憎鬼厌。 之前总有人开玩笑,说什么如果不能流芳百世,那就干脆遗臭万年。 这个阎大原虽然说远远谈不上遗臭万年,但是也绝对是凭一己之力,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全家人提起来都觉得晦气的那么一个人生污点了!” “嗯,他可不止是家里亲戚生命中的污点。”霍岩把方才宁书艺给阎大原小妹打电话做思想工作的时候,自己查到的与这个坏脾气老人有关的资料打印出来递给她,“他年轻的时候本来是国营企业职工,工作收入都很稳定的那种,但是因为喝酒闹事,打伤了单位同事,还把劝架的领导打成了轻微脑震荡,被单位开除了。 本来工作表现挺不错的,还评上过厂子里的先进个人,结果就因为喝酒惹祸,工作都没有了。” 宁书艺看着手里面的资料,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阎大原的小妹在儿子的陪伴下来到了公安局,看起来情绪也是有些复杂,似乎想到死去的人是自己的哥哥,多多少少有些不大好受,但是一想到哥哥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又难过不起来。 她很快地办完了手续,就急急忙忙在孩子的陪同下离开了,没有提出要看一眼哥哥的遗体,只是临走之前礼节性地向宁书艺他们道了谢,说辛苦他们接下来的工作了。 不管怎么样,相关手续总算是办齐全了,后续的事情后续再说,至少现在法医那边的工作比较容易开展下去。 等宁书艺和霍岩再到张法医那边去的时候,阎大原的尸检也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 “初步判定死者的死因是失血过多。”张法医对他们两个说,“颈部有一处咬伤,正好刺破了颈动脉。” “颈动脉?”霍岩微微皱了皱眉,“颈动脉如果被刺穿,血应该会喷溅的到处都是吧?今天在现场好像没有看到这样的情况。” “今天的情况的确有些特殊。”张法医并不否认这一点,“死者摔在那条水沟里,水沟两壁因为长时间的潮湿和陈旧,爬满了苔藓,颜色黑绿黑绿的,血迹喷洒在那上面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至于撒到水中的血,早就被那水沟里面的流水带走,所以现场看起来似乎血量并不大。 不过早上在现场对两侧苔藓也进行了采样,回来经过化验之后,确实发现了血液残留的痕迹。 还有死者的颅脑后侧有一处钝伤,从伤口的长宽和形状来看,与水沟边上的石板相符。 所以推测可能是被扑倒之后,摔在了水沟里,后脑磕在石板上,失去意识和反抗能力,之后被动物撕咬,导致了失血过多,最终因为没有及时被人发现而死亡。 从伤口周围,还有死者身上其他的外伤来看,除了撕咬造成的不规则伤口之外,还有一些类似于趾甲的划伤,疑似犬类。 所以我们根据死者身上呈现出来的这些明显伤处,初步判断是死者可能在郊区比较偏僻的地方,遭受到了流浪狗或者有狂犬病的犬类袭击,不幸身亡。” 宁书艺听了这些,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劲:“张法医,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一下。 一般来说,城市里面的流浪狗似乎大多数都是以小型犬为主,不知道死者身上的伤口是不是小型犬造成的呢?” “以小型犬的咬合力,还有爪子的大小,力量这些条件,很难造成那样的伤口。”张法医摇摇头,“这起码是中型犬才能够造成的伤害程度。 尤其是死者后脑的那个伤处,一般来说,一只小型犬也很难把一个人给一下子扑倒,失去平衡,摔在水沟里面。” “死者的伤处在后脑勺,所以他是被那只疑似流浪狗的生物从正面扑倒的。”宁书艺依旧觉得有些说不通,“即便是腿脚不够灵便的人,面对迎面冲过来的流浪狗,也会选择躲闪或者转身逃开。 更何况这个阎大原,两三年前还跟人打架呢,不像是一个体力那么弱那么差的人啊!” 第十三章 “岛民” 张法医并不惊讶宁书艺会有这样的疑惑:“没错,死者的确是被迎面扑倒,摔伤后脑,失去意识之后,才被咬伤致死的。 从死者身上的多处撕咬伤来看,是没有反抗挣扎痕迹的。 所以我们也觉得很奇怪,不管是流浪狗还是别的什么动物,没道理会先表现得人畜无害,让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然后突然发起攻击。 要是动物都有这心眼儿了,那还是动物了么!建国后可是不许成精了!” 张法医的话把宁书艺逗笑了,就连向来表情比较严肃的霍岩,这会儿也忍不住露出了几分笑意。 “所以这事儿我们也还得再继续排查,死者死于咬伤造成的失血过多这个事儿是没跑了,但是到底他是怎么摔进那个小水沟里去的,是被人猝不及防推进去的,还是被动物扑进去的,这个我们还得再斟酌。 兴许是动物因为饥饿,凑巧咬伤了摔进水沟里面昏迷不醒的老人,这都是有可能的。”张法医对他们说,“有进一步更确切的结论了,我给你们打电话!” 死者阎大原的家庭住址就在案发现场步行不过二十分钟的地方,这倒也符合他那么大年纪的一个老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那么一个偏僻的地界。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去那边走访一下,了解一下阎大原平日里的生活日常,只不过当宁书艺看到具体的住址时,还是不由惊讶地挑高了眉头。 “真没看出来,这个阎大原还真是个传奇人物,不光快七十岁还跟人打架进派出所留案底,他竟然还是个‘岛民’!”宁书艺指着阎大原的地址,对霍岩说。 霍岩对于“岛民”这个奇怪的称呼有些疑惑。 宁书艺想起来霍岩回来W市上班不过也就半年多的功夫,所以这件事他很显然是不了解的。 于是在出发前,她把那个两年左右之前轰动一时的社会新闻给霍岩讲解了一番。 这个所谓的“岛民”,指的是W市一群十分著名的钉子户群体,而这些钉子户原本的住宅区域,现在也被戏称为“钉子户孤岛”,于是钉子户们也就多了一个诨名,成了“岛民”。 那个“钉子户孤岛”原本是一大片老职工家属住宅楼,以及一个工厂的旧址。 早年那家工厂的厂子就在那一片,所以才在工厂附近又买了一块地,盖了一片职工家属楼。 后来随着工厂经营的不景气,几经重组,咋已经不是原本的厂子,人员变动很大,家属住宅的产权也基本上都过渡到了个人的手中。 前些年,由于污染治理的原因,那家厂选择了在远郊指定地点重新选址建厂,于是工厂原址连同家属住宅的那一块地,就都一同被卖给了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 该公司买下这块地之后,考虑到那里距离附近的一个比较大的水库距离相对比较近,旁边步行个三十分钟左右还有一座小山和一个小公园,于是便打起了文旅项目的牌,开始安排协商拆迁的事情。 原本因为住宅老旧,位置又偏僻,很多居民房子卖不掉,只能闲置在那里,人早就去了别处,现在要拆迁,于是和开发商也就很顺利的签订了补偿协议。 到最后偌大一个老旧小区,就剩下了一栋楼三十多户人家,不知道是不是私下里打成了什么一致,死活不肯搬走。 这三十多户坐地起价,要求追加补偿金,和开发商谈了一轮又一轮,就是没有办法达成一致,之后两边都有些火气,于是连谈也不谈了,直接杠了起来。 开发商一怒之下把除了那一栋楼之外,已经都达成一致的旧居民楼全都拆除掉,只在一片废墟中间留了那么一栋孤零零的小楼伫立在那里。 那三十几户人家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 开发商就又出动了许多挖掘机和铲车,在这一栋楼周围挖了一圈的大坑,而楼内钉子户们也不甘示弱,他们硬是用小铲子和碎石板、碎砖头自己抠出了出门下坡又上坡的一条台阶小路。 一看这一招不行,开发商的施工队就继续在附近“施工”,然后“一不小心”,就挖断了那栋小楼的自来水和供电线路。 那三十几户居民不干了,闹到派出所,可是钉子户和开发商之间是属于合同纠纷的问题,派出所也没有权利从根本上解决这些,只能从中协调。 于是“孤岛”的水电恢复了又故障,故障了再修复,断断续续,反反复复。 这断水断电的一折腾,的确威力大了许多,原本的三十几户呼啦一下又搬走了一大半,只剩下十几户人。 而这十几户人也格外坚定,无论如何,不答应条件就是不松口,脾气硬得很。 这件事当年一度是W市社会新闻节目每天都要播的,几乎快要被W市的市民当成电视连续剧来看了。 不过后来这件事毕竟也只是双方各自都不肯让步,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说法做法,新闻的热度持续了一两个月也就渐渐降了温,到了今年已经几乎听不到有人谈论这件事了。 宁书艺以为那里的问题可能早就已经解决了,毕竟距离现在足足有快两年的功夫,没想到那里仍然还有坚守的“岛民”。 “看,这里还有一个多月前,来自‘岛民’的报警记录。”宁书艺展示给霍岩,“有人报警说开发商雇佣了流氓团伙,跑去骚扰威胁他们。 派出所接到报警之后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结果发现是有一伙小青年,觉得那附近没有人,警察也不太会往那边去,加上孤岛旁边又有空置了快两年的大片空地,所以几个人约好了骑摩托到那边的空地上‘炸街’,声音轰隆隆轰隆隆的,把‘孤岛’上还没离开的人给吓着了。 没有证据证明那些人是受了开发商的唆使去的,所以派出所也只能对那几个小青年违规骑摩托车‘炸街’的行为进行了处罚。” 第十四章 硕果仅存 「看来那边虽然人少,但是一直也不算太平。」霍岩听完宁书艺的讲述,已经对那片区域有了了解,「咱们走一趟,去看看吧。」 两个人驱车前往「钉子户孤岛」,大概地址虽然能够导航过去,但是由于那一片拆迁过,拆过的工地也只是进行了粗略的清理,再加上原本厂区被清理出来的一大片区域,反而没有特别清晰的路了。 两个人一边开车一边找,好不容易才来到那附近。 不过到了附近,反而就好找起来,毕竟一片空旷的地面上,那么一栋被「战壕」一样的深沟包围在中间「小岛」上的破旧小楼,真的是想要让人看不到都困难。 宁书艺之前下班回家吃饭的时候,听到电视里面播过这边的新闻,当时也没太在意,草草地扫了几眼。 现在站在深坑边上,看着对面的「孤岛」和小楼,那种感觉还是带着几分震撼的。 「难以置信,现在还住在这里的人是怎么坚持住的!」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有这毅力,换一个领域,去挑战一个什么吉尼斯世界纪录,估计都能成功!」 由于住在这里的人已经没有原本那么多了,之前被这边钉子户们齐心协力在土坡上抠出来的「台阶」也变得没有那么平整清晰,很多石板砖块因为下方的泥土被雨水冲走,已经歪歪斜斜,摇摇欲坠,根本经不住谁再踩上一脚。 两个人小心翼翼从这边下了坡,到那边还得再猫着腰爬坡,等来到小楼跟前的时候,宁书艺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我最近跟你练体能可是一点没偷懒,对吧?」她拍了拍裤子上沾上的灰土,叹了一口气,「我爬上爬下都觉得有点费劲,那个阎大原都七十岁了,真的是住在这里么?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人的身体素质还真的是挺过硬,完全不像个酒鬼!」 霍岩对此也表示赞同,他体力很好,上坡下坡虽然不费劲,也觉得不大好走,很难想象七十岁的老人每天是怎么进进出出的。 那栋小楼建成至今恐怕已经快四十年了,再加上断水断电,居民搬离,少了人气儿,现在更显破败。 几个单元都没有了楼宇门,只有脏兮兮的门框还嵌在那里,里面黑洞洞的,站在门口远远都能感受到从里面冒出来的潮湿难闻的气味儿。看書菈 这栋楼一共有三个单元,六层,两个人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少人住在这里,只好从第一个单元开始走起。 已经搬走的人家很容易看得出来,因为人走屋空,大门也不锁了,就那么敞开着,可以看到里面原本居民搬走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也有个别关着门的,不知道是没有达成一致,但是人已经搬去了别处,只留房子在这里,还是单纯的外出了,刚巧不在。 大概敲门敲到了第二单元的三楼,他们终于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没有料到会有人来敲门,所以被吓得不轻。 打开门,还没等看清宁书艺和霍岩的模样,就忙不迭开口对他们说:「拆迁补偿的事儿你们别找我啊!我说了不算,我就一个家庭妇女! 我们家这事儿是我老公和我儿子做主的,你们要谈就去找他们爷俩谈!」 「我们不是房地产公司的人。」霍岩拿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不找你谈拆迁。」 那女人愣了一下,定睛看了看霍岩手里面的警官证,眼前一亮:「公安局的……刑警?那你们能不能管他们房地产公司?我们这房子被他们搞得没水没电,出个门还翻山越岭的,你们能不能管管?」 「对不起,这个不归我们管。」霍岩摇头。 女人有点失望:「不是说刑警都可厉害的么 ?怎么你们警察连这点事儿都管不了?」 「因为各司其职,我们刑警负责刑事案件,社会治安问题警察也是责无旁贷,但是拆迁户和开发商之间的合同纠纷,这个法院能管,但我们管不了。」宁书艺对那女人解释道,然后顺势问,「大姐,能不能问一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名叫阎大原的住户?」 「老阎头儿?有啊!他就住我们隔壁单元。」那女人本来听说宁书艺和霍岩管不了他们拆迁的事情,多少有点失望,不过宁书艺一开口叫她「大姐」,又让她觉得听着格外顺耳,所以回应起来也没好意思摆脸色。 「那现在方便么?我们能不能进屋坐坐,了解一下咱们这边现在居民的情况?」宁书艺问。 「行吧,那你们进来吧!我们这儿这么费劲,你们过来一趟也挺不容易的!进来坐吧,你们叫我周姐就行。」女人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门口,「就是我家没水没电的,我可没办法儿给你们烧水泡茶什么的了!」 「谢谢周姐,不用招呼我们,我们这是正常的工作走访,你这么配合,我们已经很高兴了。」宁书艺又顺势夸了对方一句。 周姐被宁书艺说得心里无比熨帖,瞬间觉得自己的思想觉悟直线提高。 「咱们这栋楼现在住户不多了吧?」在简陋的客厅里面坐下来,宁书艺看了看这屋子里顺着墙边码得满满的塑料桶,有的是空的,有的装着水,应该就是这家人的日常用水了。 周姐干了一口气,也拉了个塑料凳子坐在他们对面:「一共就剩下四户了!说是还有十几个人没签字,但实际上还住这儿的一共就四户。 一个是你们刚才说的老阎头儿,一个是我们家,还有两个,都在四单元。 我们家是没办法,我身体不好,没法儿出去干活儿,就指望我老公和我儿子打工赚钱,我儿子到现在对象都还没有,还没结婚,不怕你们笑话,我们是实在不舍得出去租房子,一个月两三千块钱! 本来早先他们跟我们说的时候,我们是想着,能多给点钱那肯定比少给强,这样房子钱解决了,说不定还能把买车和装修的钱也都一下给够了。 哪曾想,这事儿闹这么僵!当初挑头那几个,都出去租房子住了,不回来,就把我们这种老实人家给坑了!」 第十五章 坏脾气 听周姐的意思,似乎他们家对于当初留在这里当钉子户的决定已经是有些后悔了的。 「那其他几户没走的邻居,也和你们家是一样的情况么?」宁书艺顺着这个话题问,想要看看这剩下的几户人家都是些什么人,平日里与阎大原有没有什么交集。 「那三家啊……」周姐撇撇嘴,愁容满面,很显然,对于和她们家一起留下来共进退的那几个邻居,似乎并不是特别满意,「那老阎头儿……一天天醉生梦死的。 我以前有时候天气好,也到楼下去摘个菜什么的,晒晒太阳也行啊,你说这屋子里头,要自来水没自来水,要电没电的,原始社会还得什么样儿! 我要是再不出去晒晒太阳,感觉浑身都得长毛儿! 后来遇到了几次老阎头儿,那都不用走到我跟前,我要是坐在下风口,他离我三五米开外,那酒味儿臭得我都不敢喘气! 他脾气还特别不好,所以我也不敢跟他打交道,怕万一哪一句话又说不对了,赶上他气儿不顺了,跟我嚷嚷,一个老酒鬼,我可惹不起。 所以后来我就因为他,没事儿都不怎么下楼去了。看書菈 他当初也没跟着大伙儿一起商量补偿款加多少的事儿,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也跟我们这栋的其他人家一样,都没签字的。 我感觉啊,不一定对。 老阎头儿应该也不是在意补偿款给多还是给少所以才不走的,他要么是喝酒喝得脑袋不太好使了,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事儿。 要么是纯粹脾气太坏了,他也不在乎给多少钱,就是想跟人抬杠之气,所以才犯倔不签字也不搬家的! 剩下两家,有一个我不太熟,那人原来不住这边,这边好像是他姑姑还是姨家的房子来着,他姑还是姨的,一家都搬出去住别处了,房子空着,他跑来住。 就这事儿,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边现在一到晚上就好像鬼洞一样乌漆嘛黑,跑这儿住个什么劲呢!」 说着说着,周姐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哎呀,对了,四单元还有一个老头儿,跟我们平时没怎么打过交道,也是个倔哄哄的性格,但是他跟老阎头儿倒好像是挺有话说的,俩人平时还能搭个话儿。 你们是来打听老阎头儿的么?要是的话,你们找他去吧!那老头儿估计能跟你们说说老阎头儿的事。」 「周姐,还有个事情,你们如果后悔了,现在去找开发商签合同不行么?」宁书艺起身的时候,顺口问。 周姐果然是考虑过这件事的,摆摆手:「来不及了!当初我们算是人多势众,觉得整整一栋楼呢,跟人家拿乔。 现在反悔早的都已经签完搬走了,就这十几户,还有不住这儿不害怕的,剩下我们这种没着没落的,人家开发商跟我们拿乔了! 偷偷跟你们说,你们是警察,嘴肯定严实,可别给我往外说啊!」 等宁书艺和霍岩都点了头之后,周姐才小声说:「其实我老公去找过,人家开发商说领导出去开会了,回来再联系我们,之后就没有信儿了。 他们领导这是开会啊,还是进去啊?哪可能那么久都不回来啊! 那不摆明了,就是不想跟我们谈么! 我们啊,这就是被人家放弃了!」 宁书艺向她道了谢,又问了一下四单元的那个大爷姓什么,就和霍岩从周姐家里告辞,先去四单元找那另外的两户留守住户。 周姐不知道那个跑到自己姑姑或者阿姨家房子来住的小青年叫什么,没有打过交道,不过另外的那个老人是老邻居了,就算没什么往来,也大体知道一些。 那个老人姓潘,叫潘卫忠,原本就是厂子里的老 职工,所以从年轻到现在,一直就住在这里,没有搬走过。 宁书艺和霍岩到四单元,先去敲了敲那个年轻人的住处,大门紧锁,没有人应门,不知道是不想理人还是刚好不在。 于是两个人下去,那位潘卫忠潘大爷家住二楼,两个人去敲了敲门,屋子里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门很快就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也有七十多岁的老大爷,一头花白的短发,穿着一件有些发黄的白背心和大短裤,手里拎着一把塑料扇子,正呼哧呼哧扇着风。 打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两个陌生男女,这位潘大爷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从之前的一派放松,瞬间就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干什么的?!又是来做我们思想工作?怎么还没死心!快走快走!这儿不欢迎你们!」他一边做着轰赶的动作,一边想要把门重新关上。 霍岩一把扶住门,阻止了潘大爷试图关门的力道,顺便把自己的工作证递了过去:「我们不是房地产开发公司的。」 潘大爷定睛一看,霍岩手里面拿着的是警官证,顿时脸色一松,立刻松开了原本攥紧门把的那只手,把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戴上,又把证件好好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 「哦!是警察同志!来!孩子,进来!进来坐!」和之前的周姐截然相反,潘大爷一听说来的是警察,顿时就热情起来,忙不迭让开门口,请两个人进去。 潘大爷的这套房子,和周姐家的格局相差不大,看起来是个两居室。 但是与周姐家里面的狼狈破落不同,潘大爷家里面虽然能够看出老人家里面独有的那种岁月痕迹,却井然有序,完全不像是一个断水断电这么久的房子。 客厅里面有一张旧沙发,布艺的,花色都已经有些褪了,但却保持得干干净净。 茶几上面用一块厚玻璃板压着,玻璃板下面有很多老照片,不论是黑白的还是彩色的,都带有岁月的特征。 家里的家具陈设看上去起码得有二十多年了,都保持的很好。 所有一切有条不紊,没有任何在和开发商硬杠,所以狼狈不堪的样子。 若不是透过窗外能看到不远处的那道深沟,这简直就是外面随便某个小区里面,一个寻常的老人住处。 第十六章 死守 「孩子,来,坐!」潘大爷对宁书艺和霍岩特别热情,一边招呼他们坐,一边转身进了厨房,很快又出来,手里还端了一盘水果,「这天儿挺热的,你们跑过来挺辛苦吧?来吃点水果!」 宁书艺看着潘大爷这么热情的招呼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方才周姐口中所说的倔老头儿,不由有些诧异。 潘大爷却误读了宁书艺的表情,以为是她看到自己手里拿的水果,所以才会这样,忙说:「这水果啊,我是昨个儿自己出去,到外面超市去买的。 买完之后,我在外头找了地方,都洗干净了,然后拿塑料袋兜回来的,都是干净的!吃吧!」 「潘大爷,您不用招呼我们,水果您留着吃就行,我们不渴!」宁书艺连忙对他说,把他递过来的水果又推了回去。 「我岁数大了,吃不了几口,你们两个小孩子,大热天的出来跑,深一脚浅一脚过来我这儿,不容易!吃! 大爷给就拿着!再客气我就生气了啊!」潘大爷眼珠子一瞪,虎着脸,摆出一副吓唬小孩儿一样的态度。 宁书艺失笑,人家都这么热情了,她再推测反而让人伤心,于是高高兴兴道了谢,接了过来。 「潘大爷,我先跟您解释一下,我们是公安局的刑警,过来走访是为了了解情况,您还有其他邻居跟开发商之间的合同纠纷我们管不了。」考虑到方才周姐的误会,再看看潘大爷这会儿的热情,怕呆会儿让他失望,宁书艺决定把话说在前面。 本以为潘大爷的反应会和周姐差不多,没想到他却一摆手:「我懂!虽然我不是警察,但是以前在厂子里的时候,那是保卫科的科长! 这事儿不归你们管,我懂!你们不用担心! 而且我跟他们那几家不一样,我压根儿不想搬!给我多少钱我也不想搬,所以我才不在乎谁来找我做思想工作呢!我这糟老头子七十出头了,我也活够本儿了! 回头就算是他们强拆,把我这一把老骨头埋里面,我也无所谓。」 这一番话说出来,宁书艺相信了先前周姐的话,这潘大爷的确是有些倔强的。 「大爷,您就自己住这儿?其他家里人没有和您同住的么?」宁书艺问。 「没有,我没有家里人。」潘大爷摇摇头,「就我孤老头子一个! 我老伴儿年轻那会儿身体不好,不能生小孩儿,所以我们两个人一辈子都没要孩子,就这么过过来的,感情特别好,十年前我老伴儿这个狠心的小老太太,自己一个人先走了,把我给留这儿了。 我天天没着没落,所有的念想就都在这个房子里头了。 她原来也是我们厂子里的职工,从结婚那会儿开始,我们两个就住在这套房子里,原来是厂子分配的,后来可以自己购买的时候,我俩立刻就攒钱买下来了! 现在她人都不在了,我要是连这个房子也没了,这个世界上哪儿哪儿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有什么意思!那我活着也没什么盼头,倒不如守着这房子,干脆他们拆迁的时候,就给我拆里头得了!」 宁书艺和霍岩都有些诧异,没有想到原来潘大爷这么倔强的要守着这套房子,不是为了更多的补偿款,而是为了守住他和老伴儿一辈子的回忆。 「你们看!这就是我老伴儿!」潘大爷献宝似的,指着茶几玻璃板下面的那些照片,「你看,这是我们俩当年的婚纱照! 我们两个当年啊,几乎算是咱们市头一批拍了婚纱照的人!那会儿那可是最新潮最时髦的了! 你们看我老伴儿,是不是漂亮?」 宁书艺顺着潘大爷指的看过去,玻璃板下面压着的果然都是两个人的合影,看起来的确是感情笃深的一对夫妻 。 「这边断水断电,您平时是怎么生活的?」霍岩皱了皱眉头,开口问。 虽然说潘大爷的生活状况并不是他们两个这一次走访的中心目的,但是看到这井井有条的家,听到潘大爷说的他做钉子户的缘由,宁书艺和霍岩一下子都不好意思直奔主题了,心里没多少有点不太好受。 「嗨!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无所谓的事儿!我又不打电脑!我又不非得看电视不可! 一个糟老头子,吃能吃几口东西!」潘大爷这方面倒是挺乐观的,「以前的老邻居也有跟我走动多的,虽然人家搬走了,但是听说我还在这儿,隔三差五就叫孩子过来一趟,帮我送几桶水,帮我换换煤气罐什么的。 我洗澡就去外面的公共浴池,喝水家里有他们送来的水,买菜做饭都没问题,我身体好着呢! 我爹妈死得都早,有过一个姐姐,十几岁那会儿就死了,这辈子最亲的就是我老伴儿,唯一能让我觉得踏实的就是我们这个家。 现在我老伴儿虽然人没了,但是我们俩那些记忆还在,都在这个房子里存着,我住在这儿,就觉得我老伴儿也离我没多远,我在这二个世界上啊,也不是孤零零的。 只要这房子不拆,管他有没有水,有没有电!我在这里再住十年二十年,我也愿意!」. 他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地用手指摩挲着茶几上的玻璃板,而那块玻璃板下面压着的,正好就是他和他老伴儿年轻时候拍的那一张婚纱照。 宁书艺看着潘大爷失神的模样,差一点鼻子一酸。 霍岩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宁书艺的背,起身走了出去。 宁书艺对他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从兜里摸出小录音机,放在桌上,对潘大爷说:「潘大爷,我同事有事先出去一趟,我想向您了解一下您的邻居阎大原的一些情况,所以需要录个音,希望您理解!」 「理解!光天化日的,说的都不算鬼话,随便录!」潘大爷倒是豁达,也没好奇霍岩出去干什么,「你要打听阎大原?这老东西不会又在外面惹什么麻烦了吧?」 「看来您跟他还挺熟?」宁书艺对潘大爷的回应感到有些惊喜。 潘大爷乐了:「能不熟么!我以前可是保卫科的!那老小子年轻那会儿没少给我找事儿!」 第十七章 死亡威胁 潘大爷毕竟在保卫科工作了那么多年,比起其他人来说,反应也要略显警觉许多。 「你们为什么特意跑到我们这边来,打听阎大原的事儿?他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刚才我就想着,这两天好像都没看见他!」他疑惑地看了看宁书艺,没等宁书艺再发问,他先开口询问起来。看書菈 宁书艺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而是点点头:「阎大原的确是出事了,不过不是在你们住处附近,您不用太紧张。」 「哼!我有什么好紧张的!我都这把岁数了,难道还会怕死啊?」潘大爷摆摆手,一副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调调,「我刚才不是就跟你说了么!我誓死与这个房子共存亡!要是他们那些人动了歪心思,想要弄死我,那就叫他们来弄死我好了! 反正我老伴儿在下面等着我,我下去以后又不孤单!谁怕他们那些邪门歪道的玩意儿!」 「我们现在暂时还没有确定嫌疑人的身份。」宁书艺对潘大爷说。 潘大爷很显然早已经有了自己先入为主的观点:「我知道,你们没有证据,所以不确定,那是你们的事! 我是很确定的,这件事就是那帮黑心烂肺的开发商干的!这事儿你们可能不知道,但是我们以前的老邻居都说了,我们在这边耗一天,开发商那边就得几百万、几百万的损失! 所以他们肯定是没想到我们这几家这么能抗,那些搬走去别处的,他们逮不着人家,就我们这几家原地不动的,想要下手可太容易了! 他们就是想要杀鸡儆猴,拿我们开刀,让那些搬走了的害怕,这样一来不就都会乖乖妥协了么! 我们这几家里面,就我和老阎头儿两个人岁数最大,对我们下手最容易! 我天天在家里一呆,哪儿也不去,他们想要动我,不太容易找到机会,所以我才躲过一劫。 老阎头儿成天在外面到处乱走,他们想要逮着他,那可不就容易多了!」 宁书艺看得出来,这位潘大爷对开发商成见很深,眼下既没有必要去跟他强调没有证据指向开发商,也不应该被他的思路影响,开始往开发商的身上做过多联想,客观看待就好。 于是她就着另外一个被潘大爷提到的信息询问道:「潘大爷,您刚才说阎大原总是出去到处乱走?他为什么要到处乱走?是去做什么呢?」 「他啊,捡破烂儿!为了多捡点儿多卖点儿,可不就得多走一些地方,成天满世界瞎走么!」 「捡破烂儿?」 潘大爷摆摆手,提起阎大原他的情绪也比较复杂,似乎又觉得同情,又觉得烦心:「唉,你不知道,这个阎大原,挺好挺好的一个人,这一辈子,都叫酒给毁了! 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脑袋聪明,技术过硬的小青年儿!那会儿是我们厂子里的骨干,照片也是成天在厂子院儿里头的光荣榜上挂着的主儿! 那时候就是上一天班儿,下班累了,他们那几小年轻的就喜欢凑一起喝点儿。 其实少喝点儿的话,倒也无所谓,但是别人都是少喝点就行,就阎大原,那酒瘾就跟勾他的魂儿一样! 酒杯一拿起来就放不下,拦都拦不住。 后来他那个酒瘾越来越多,喝上劲儿了之后,脾气就变成了天老二他老大了!逮着谁就跟谁来劲,骂人,有的时候还推推搡搡,砸东西。 原来跟他搭伴儿喝酒的都不愿意搭理他了,他就自己在家里喝,喝完了跟老婆孩子在家里闹腾,挺好的一个家,愣是叫他折腾的,最后就散了! 家都散了,他也不长记性,因为喝酒还在厂子里跟人打架,我那时候当保卫科的科长,总因为他的事儿来回折腾。 最后实在是闹 得影响不好,厂子里领导也吃不消自己手底下总有这么个惹事儿的刺儿头,就把他给开除了。 那会儿年纪还不大,还能在外面找点零工,干点零活儿,赚点钱估计也没攒下,都喝酒了。 现在岁数大了,要收入也没个收入,要积蓄也没个积蓄,不就得满世界去捡破烂卖钱,有多少花多少,饿不死就凑合活着呗!」 「那据您所知,阎大原有没有跟什么人结过梁子,比较严重的那种?」宁书艺又问。 潘大爷一听这个问题就笑了:「那还能有谁!就开发商呗!除了开发商,那还能有啥! 他早年喝酒打架跟人闹事那会儿,确实得罪过不少人,厂子里当年开除他的时候,他冲到厂长办公室,手里的砖头都砸厂长办公桌上了,砸那么大一个坑! 本来我们当时都打算报警了,但是厂长那人还是挺厚道的,说看在他以前为厂子也做了挺大贡献的份上,没跟他一般见识,叫保安给他轰出去了,以后不让他随便到厂子周围晃悠就得了。 不过现在岁数大了,也是七十岁的人了,你指望他还能跟什么人结那么大的梁子! 无非就是我们钉子户这个事情,挡了别人的路呗! 之前我们也被骚扰过,恐吓过,那都是开发商雇人干的,就是想要把我们吓走。 现在肯定是看这些小把戏吓不走我们,所以干脆就用狠招儿,要对我们动真格儿的了!」 「您说的恐吓骚扰,指的是什么?」宁书艺只知道之前派出所的出警记录,也是这里的居民报警说有人恶意骚扰恐吓,结果民警赶到之后,发现只是一群跑到郊区去骑摩托「炸街」的小青年。 其他这种类型的情况还真没有听说。 「你们刚才来的时候,没看到走廊里头被他们拿油漆喷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么!」潘大爷指着大门的方向,「把好好的一个楼道,硬是给喷得比白骨精那个鬼洞都还吓人! 就在我家往下走半层的墙上,那么大的一个骷髅头,你们刚才上来的时候看到了吧? 那不就是死亡威胁么!意思就是我们要是再不识相,就要送我们全都去见阎罗王!」 第十八章 没救了 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心里面有一些无奈。 潘大爷说的那些,她和霍岩方才上来的时候还真看到了,这几个单元,每一个单元里面都充满了那种潘大爷口中的「恐吓油漆喷涂」,想让人忽略掉都很难。 只不过那些被潘大爷视为洪水猛兽一样的东西,其实并不是什么人专门喷在墙上恐吓剩下的钉子户的,而是一堆的涂鸦作品。 估计就和之前炸街的那些摩托车骑手一样,这里被人当成是拆不掉的烂尾楼,没人住,所以就跑来发挥自己无处安放的艺术细胞了。. 而最让潘大爷感到不安的「骷髅头」,更加不是什么死亡威胁,宁书艺看得非常清楚,那是一面黑色旗帜上面用白色喷出的一个骷髅头下面两把刀打了一个交叉的图案,电影《加里比海盗》里面反复出现过无数次的海盗旗。 只不过,潘大爷这个年龄,很显然并不是那部电影的受众群体,并且这位大爷虽然跟他们挺和气,那也不过是出于对警察的信任,实际上从言辞之间也听得出来,老爷子实在是倔的很。 如果这个时候,宁书艺和潘大爷解释那些涂鸦并没有任何的威胁,也不大可能是开发商找人过来做的,潘大爷非但不会相信,恐怕还会把原本对他们的那一点信任也都搭进去。 到那时候,再想让这个倔脾气的老人开口,可就难了。 于是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好,潘大爷,您信得过我吧?要是信得过我,回头我把那些墙上喷的图案什么的都拍下来,回去了解一下情况,看看那些图案到底都是些什么含义。 如果真的有恶意的,带有威胁性的,我们一定严查!您看这样行么?」 「行!太行了!」潘大爷很显然对宁书艺的回应满意极了,连连点头,「好孩子啊!年纪轻轻的,不觉得我这疯老头子说胡话!丫头!大爷不信谁都信你!」 宁书艺笑了,但是心里面多少有点不太好受。 她和倔脾气的老人家打交道是很有经验的,她的外公在世的时候就是那么一个心地善良,就是脾气又倔又硬的老人家,明明心里面装着家里每一个人,但就是因为倔强和固执,跟大伙儿沟通经常磕磕绊绊。 儿女们都因为跟倔脾气的父亲沟通,时不时就产生摩擦,感到头疼不已,唯有宁书艺,总是有办法拿捏住外公的脾气。 她摸清楚了外公的性子之后,发现其实解决问题很容易。 一个固执的人,并不是冥顽不灵,只是需要接受其他观点的过程具有足够充分的说服力。 一个人一张嘴就否定了他的观点,还要把自己的不同观点强加给他,对于外公这样的老人而言,无疑是拿自己当傻子去糊弄。 一旦他产生了这样的愤怒,接下来自然也就没有办法沟通,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今天和潘大爷打交道的时候,宁书艺就总觉得隐隐约约能在他的身上看到已故外公的影子,于是在涂鸦的问题上故技重施,潘大爷果然也很吃这一套。 另外,虽然宁书艺知道这并不是她职责范围内的事情,但是潘大爷的情况和其他的钉子户很显然是不一样的。 其他人无非是想要更多的拆迁补偿款,不论最后是开发商妥协,还是钉子户让步,拿了钱搬走,对于这些人而言是没有任何困难的。 可是潘大爷不想搬,他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守着这样一个充满了和老伴儿一辈子回忆的房子。 更令人担忧的是,潘大爷在这个世界上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如果到最后,这房子非拆不可,潘大爷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又没有一个可以劝导他、接纳他的亲人,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宁书艺有点不敢想。 当然了,这还都是后话,潘大爷的问题根源在于把这个房子当成了对老伴儿感情的寄托和延续,这不是对当事人的处境没有体会的旁人开口闭口讲道理能够说得通的。 宁书艺忍不住想要管闲事,别让这个老人到最后闹出什么悲剧来,在这个对真爱的信仰越发淡薄,反而愈发趋向于现实的年代,方才听到潘大爷说起对老伴儿的种种不舍与怀念,已经足够让她心里面发酸了。 她实在不忍心看这样的一个老人最后有什么不幸。 不过方才那个念头一闪的功夫,宁书艺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对了,潘大爷,阎大原跟他家所有的亲戚关系都那么差,平时真的都完全没有走动么? 当初因为喝酒家暴,妻子和女儿离他而去,这么多年他有没有表现出后悔内疚,想要挽回、纠缠什么的?」 「他?!」潘大爷一听宁书艺的询问,当时就笑了出来,「你这小丫头,方才我还觉得你又精又灵的,聪明得很,怎么还问出这傻话来了! 这个世界上啊,什么毛病都好改,唯独那毒虫,酒鬼,还有赌鬼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 要不为什么说这三样碰不得,沾上了搞不好就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阎大原的心里头但凡要是真那么在乎他的老婆孩子,把家里的兄弟姐妹都当实在亲戚那么去相处,也就不至于连那么两杯马尿都戒不掉了!」 潘大爷有些唏嘘,又有些鄙夷地说:「阎大原喝酒在家里骂老婆打孩子那事儿,当初都闹到厂子里过,我还给他们做过思想工作。 最开始的时候是本着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的心思,就寻思着把人往好了劝,我劝阎大原戒酒,痛改前非,我老婆负责帮我去安慰阎大原的媳妇儿,让她别跟自己男人一般见识,给人家个改正的机会。 结果,我老婆去劝完回来,当天晚上就跟我说了,她说她劝不了阎大原的老婆原谅阎大原,让我以后也别搀和了。 阎大原在家里喝了酒就骂人动粗,醒了酒又跪地道歉,自己扇耳光,拿脑袋撞墙,这些事儿次数太多了,但是下一次照样经不住诱惑,酒还得喝,喝完还得闹! 我一听就明白了,这人啊,掉酒缸里捞不出来,把人味儿都泡没了!没救了!」 第十九章 本性难移 潘大爷描述的那个场景,宁书艺也能想象出来,实习的时候她就亲眼见过一个因为不良嗜好的人,因为在家里赌咒发誓说自己要改要改,但是没有人信,当街剁手指,因为拿着斧子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路人报了警。 由于民警赶到的时候,一节手指头都已经分了家,所以只能第一时间先赶紧送去医院看看能不能接得上,最后到底还是没能接回去。 过了一个多月,因为端了一个地下堵坊,抓了几个堵客,其中有一个人看着格外眼熟,再一看那有一根断指的手,处理这个案子的几个老前辈当场就被气得变了脸色。 所以潘大爷方才说沾了那几样的人很难真正悔改,这话宁书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认同的。 「可是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离婚之后,阎大原因为经常去骚扰前妻,希望能够复合,最后把前妻和女儿给吓跑了?」她又向潘大爷确认这件事。 「哦,他骚扰人家那个事儿我还真知道!不过我可不觉得那是因为他喜欢人家,离不开人家。 他要真的是舍不得自己老婆,那就应该二话不说把酒戒了,这多有说服力啊对不对!」潘大爷一脸厌恶地摇了摇头,作为一个和老伴儿一辈子感情笃深的人,他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阎大原过去的种种选择。 「难道他不是么?」 「当然不是了!他要是有那个魄力,我哪能看不起他呀!」潘大爷两手一摊,「据我所知,他跟他老婆领了离婚证之后,每一次跑去骚扰人家,那也是一身酒气,喝得红头胀脸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和他老婆是离婚不离家,说是为了孩子,表面至少让孩子觉得好受。 结果他不争气啊,喝完酒回家就跟老婆,哦不对,那得叫前妻了,跟人家又喊又叫的。 后来估计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人家娘俩这才搬走,搬走前他说别让他连孩子也见不着,他那前妻也算是有情有义了,答应他,娘俩也没搬太远,结果这人又是老样子。 折腾了好久之后,前妻才跟孩子说妥了,娘俩干脆一走了之,让他压根儿就再也找不到! 这他才消停,之后再有没有联系过那娘俩,我就不知道了,毕竟这都是别人家的事儿,而且都算得上是家丑了,我也不好去乱打听。」 宁书艺听了点点头,想了想,又问:「对了,潘大爷,我看您还买水果什么的,应该也算是经常出门吧? 不知道您知不知道,这一带平时流浪狗什么的多不多?」 「不多。」潘大爷都没有需要去想一想答案,就直接摆了摆手,「我们这一片别说流浪狗了,就连耗子都见不到! 那些东西他们也得找食儿吃啊!就我们这一带,你也看到了,哪还有几个喘气儿的住在这儿! 又没自来水,又没电,想要有点能让耗子和流浪狗吃的垃圾都快找不到了,那些动物虽然不会说话,但也是长脑子的啊! 就这地方现在要啥没啥,它们估计也不乐意到这种地方溜达!」ap. 「您确定么?」宁书艺问。 「确定啊!这种事儿我瞎编也没用不是么!」潘大爷往窗外外指指,「你要是不信我说的,一会儿下楼到外面去转一转,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阎大原一愣,起身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对宁书艺说:「可能是住楼上的那个小孩儿回来了! 我之前遇到他的时候跟他说来着,让他再有出去的时候,回来再帮我带两桶水。」 一边说着,潘大爷一边看都没看就打开了门。 门一开,潘大爷便愣住了,有些傻眼的看着门口地上摆着的大包小包,还有那些东 西后面手里拎着四大桶纯净水的霍岩。 「哎哟哟!你……你……」潘大爷有些懵了,一下子除了几句感慨之外,愣是一句话也没有挤出来。 「大爷,让我先进去吧,水桶勒手。」霍岩见潘大爷愣在门口,开口对他说。 潘大爷这才猛然回过神来,看到霍岩手里一边提着两桶5升的大桶矿泉水,手指的确被那细细的塑料提手勒得通红,于是赶忙嘴里应着声,让开了门口,好让霍岩进去。 霍岩把那几桶水提进去给潘大爷放在厨房墙边,又到门口的其他塑料袋也提进来,里面是一些比较耐存放的青菜,一些方便面和自热食物。 「虽然不是什么有营养的东西,偶尔换换口味还是可以的。」霍岩把东西交给潘大爷,对他说。 潘大爷回过神来,眼眶有些湿润起来,伸手拍了拍霍岩的手臂,看起来十分感动,嘴上却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年纪轻轻的,一个月才挣多少工资啊!自己一个人够不够花!不用存钱娶老婆啊?给我这个糟老头子乱花什么!」 霍岩也只是笑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宁书艺看到他的裤子上有一点点沾上的泥污,也没吭声,继续和潘大爷聊别的事情,免得潘大爷一个劲儿纠结霍岩给他买回来的生活物资,觉得不好意思,过意不去。 被她一打岔,潘大爷也果然顾不上那么多了,毕竟正是感动的时候,就更得显得自己觉悟很高,对人家两个年轻人的工作特别配合了。 聊了一会儿,差不多快要告辞的时候,潘大爷家的门又一次被人敲响了。 这回连潘大爷都有些觉得好笑起来:「这回要不是住我们楼上那孩子,那今天可就真的是稀奇了!」 他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小青年,二十出头的模样,白T恤,卡其色的宽松工装裤子,运动鞋,活脱脱一个运动系时尚潮男的打扮,与这么一栋钉子户断水断电小破楼看起来晚上不像是应该一同出现在一个画面里的人。 「潘大爷,水我买来了啊!」小青年手里拎着两桶水,大概有两三升的那种容量,一边说,一边熟门熟路放在门边,一抬头看到了宁书艺他们,有些惊讶,「哟?有客人啊?」 第二十章 别致 潘大爷点点头,给他介绍:「这两个啊,是公安局来的警察,过来找我了解点情况。 刚才这俩孩子给我买了好几桶水,还都是大桶的,我这儿现在不缺水了,要不然这两桶水你拎楼上去喝啊?省得你还得买了!」 「啊,没事儿,那就放这儿吧,慢慢喝呗,这玩意儿不打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变坏的!」小青年无所谓地摆摆手,听到潘大爷家里有两个警察到访,似乎也并没有感到一丝丝的惊讶。 他很熟稔地对潘大爷说:「对了,潘大爷,你发现没有啊?咱们楼下,就那个大土沟,原来上上下下的石板儿什么的不是碎的碎,没得没,就快要被磨成光溜溜的滑坡了么! 不知道谁啊,给那又弄出像台阶一样的了,我刚才回来的时候一步一个台阶,可好走了!」 「哦哟!是嘛!那我还真不知道,今天我还没出去呢,这是哪位好心人啊,可真是帮了我这老头子大忙了!」潘大爷一听,有些惊喜。 宁书艺看向霍岩,霍岩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你是住在楼上的住户?」宁书艺趁着小青年和潘大爷说完话,赶忙开口问他。 小青年点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也不算是吧,我算是借住户!楼上那房子是我姑姑的,我姑姑他们家临时搬去别处,借给我用一阵子。」 「介不介意我们上去看看,跟你聊聊?」宁书艺问。 小青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行啊,随你们便!不过我那屋可乱了,不像潘大爷这边这么利利索索的!你们要是不介意就来呗!」 宁书艺和霍岩起身往外走,到了门口向潘大爷道别,潘大爷拉着霍岩的手,使劲儿握了握:「好孩子,谢谢你们啊!回头那个死亡威胁的事儿,查出来了一定告诉我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宁书艺赶忙又一本正经地答应了一番,就和霍岩一起离开了潘大爷家,到楼上去。 那个借住姑姑家房子的小青年并不是真的住在潘大爷的楼上,而是四楼对门方向,他一路在前面,到了门口把门打开,回头冲宁书艺和霍岩呲牙一乐:「二位,请进请进!可千万别被我这屋子里乱糟糟的给吓着啊!」 宁书艺心里想着,方才周姐家也看到过了,这边还能乱成什么样! 结果门一打开,宁书艺还真有点傻眼。 这屋里确实是挺乱的,只不过这个乱跟她原本预期之中的乱,似乎不是一回事儿! 「被吓着了吧?」小青年哈哈一笑,摆手示意他们进屋,然后在两个人身后严严实实把门给关上了。 在这房子的客厅里面,赫然有一个四角的露营帐篷搭在窗边,帐篷外面还有一张蛋卷桌和两把露营折叠椅。 折叠椅上面卡式炉,烤盘,锅,水壶,应有尽有。 一侧的白墙下面还摆了一个小投影仪,投影仪对面的墙根底下放了一张单人充气沙发,沙发旁边还有一个大保温箱。 这哪里像是什么断水断电的钉子户孤岛房!分明就是一个被搭建在室内,专门卖露营装备的那种「样板房」啊! 在这屋子里面,还到处都被挂满了许许多多的氛围串灯,虽然凌乱是的确很凌乱,但是又透着那么一股子与实际生活反差巨大的浪漫气氛。 「怎么样?是不是吓一跳?」小青年冲两个人咧嘴一笑,指了指露营折叠椅,「你们俩坐那个吧,那个舒服点儿,这个充气沙发坐下的时候有点往后仰,估计你俩不习惯。」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充气沙发上坐了下来,单手熟练地打开旁边的保温箱,从里面摸出了两个易拉罐,丢给对面的宁书艺和霍岩:「我估计这边那么偏,你俩开车过来的吧?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我懂!喝饮料吧!纯果汁的,不含酒精! 我叫宋学安,这房子是我姑姑家的,我最近这两个……哦不,三个多月吧,才跑这儿来的!所以你们以前估计也没见过我。」 宁书艺对他那种淡定和自然的反应搞得反而有点纳闷儿起来:「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们要来你们这边么?」 「那还能因为什么!」宋学安两手一摊,咧嘴一笑,朝地板方向指了指,「二楼的潘大爷,他成天觉得有人要害我们,成天一有点什么事儿,那就是开发商要派杀手来做掉我们! 就这三个多月里,你们是第三波还是第四波过来确认没有问题的警察了! 就我刚搬过来的时候,潘大爷还劝我呢,让我赶紧走,这地方呆不得,危险! 他说他们那些岁数大的在这里守着就行了,我们年轻人要爱惜生命,哎哟我的妈呀,差一点儿没笑死我!」 他这么说,也的确是这么做了,笑得前仰后合。 末了,宋学安终于收住了笑,用手搓了搓自己的脸:「得了,我也不笑了,你俩都不笑,就我笑这个,感觉好像我怪没素质似的! 其实老头儿挺可爱的,就是那个思想吧,多少有点奇怪。」 「所以说,你们这四户住在这里的人,实际上是没有受到什么骚扰?」霍岩向宋学安确认。 「没有。至少我傍晚到第二天上午在这儿的时候是肯定没有遇到这种事情的!」宋学安回答得很笃定,「白天我一般不在这儿,那段时间有没有我就不知道了。 但是我觉得没有谁家的犯罪分子那么猖狂吧,黑灯瞎火的时候不来,非得大白天,光天化日的跑来捣乱!」 他似乎觉得自己这话挺逗,扑哧扑哧笑了起来。 「你认识隔壁单元的阎大原么?」宁书艺问。 「捡破烂儿那个老头儿啊?」宋学安点点头,「算认识吧,反正我知道他是在三单元住,他知道我住这单元,没说过话,没打过交道,就看到过他到处捡破烂儿来着。」 「我能好奇问一下,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么?」宁书艺看了看这屋子里面的陈设,「还住得风格这么……别致。」 第二十一章 商机 很显然,宋学安是期待着有人开口来问这件事的,估计心里面一直悄悄等着,并且早就酝酿好了答案,就等着机会来了的时候,好结结实实炫耀一番呢。 只见他在听到宁书艺的询问后,腰杆儿都一下子坐直了起来,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怎么样?你们也觉得挺特别的是不是?」他环视了一下这个房子里的陈设,「这是白天,外头还挺亮,看着不明显,要是到了晚上啊,那才好看呢! 你们瞧上面,我特意挂的星空氛围灯!像样不像样!这晚上天黑了以后,一打开,尤其是这外面到处都是乌漆嘛黑的,一点光都没有,那氛围!直接拉满啊!」 「你方才说,你白天不在这里?晚上回来住?」霍岩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上挂的氛围灯。 晚上能多有氛围这事儿他想象不出来,只觉得眼下看起来好像蜘蛛网一样满墙都是。 这屋子里面这种氛围灯也不止天花板上的星空灯那么一处,帐篷周围的每一条杆子上也都缠绕着铜线灯,旁边还摆了灯架,上面摆着露营灯。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台投影仪上:「你这里哪来的电?」 「这个啊!」宋学安伸手往墙角一指,「家用备用电源!一个就是将近三十万毫安!哥们儿我一下子就搞了五个,轮换着用! 就这玩意儿一个就够我连着投影仪看一宿电影的! 不瞒你们说啊,我早上的时候呢,就带着我的这些用完了电的备用电源回我自己家里去,充电。 等到下午傍晚上什么的,我再带着东西过来这边。」 「你方才说这是你姑姑家的房子?」宁书艺问他,「既然你自己有在别处的房子,水电正常,那为什么要跑到这儿来住?还要大费周章搞这么多的装备!」 「姐姐,这你就不懂了吧!」宋学安笑嘻嘻一脸得意,「你们看到的是一个破破烂烂鬼楼一样的钉子户,而我就不一样了!我看到的是流量和商机!」 他咧嘴笑着,满眼都是骄傲:「反正你们也不是我的同行,咱也不存在什么竞争,我也不跟你们遮遮掩掩的。 其实我也是机缘巧合,我姑姑他们因为这边断水断电,没办法继续住这儿,就出去租了个房子。 我过来帮他们搬家的时候,看到这边,就感觉这儿说是楼房,有窗户有门的,但是周围都拆光了,连个邻居都没有,没水没电,夜里乌漆嘛黑,这跟在野外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我就琢磨啊,我一直想要去露营,体验一下那种户外生活,但是呢,我这个人胆子又实在是不大,那种正儿八经的荒山野岭,我是真不敢去。 所以我就问我姑,我能不能借她家房子玩儿,我姑说随便,反正这破房子早晚是要拆的,他们也不会再回来住了,只要别给玩儿塌了,怎么都行。 我就带着我的帐篷什么的过来了,想着把窗户一开,吹着小风,下雨打雷也不怕,绝对安全,露营的氛围感也还挺足。 结果没想到吧,我低估了这边晚上有多黑有多净,这么大一栋楼里,四个单元,就剩下那么四户人家,真到了晚上,那小风一吹还带着响儿的,也挺吓人……」 他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霍岩,似乎觉得霍岩的淡定衬托了自己的胆怯,多少有一点伤自尊,不服气地对霍岩说:「我跟你说,哥们儿,你也别那么看着我,换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试过在那种荒无人烟、乌漆嘛黑的地方一个人呆着么?」 「试过。」霍岩平静地点了点头。 宋学安一愣:「户外?」 「对,户外。」 「那……那你呆了多久?」 「三天四夜,草丛里面,身后不足二十 米开完是一片乱葬岗。」 宋学安哑了,瞪着眼睛看了霍岩好一会儿,总算脑袋重新转动起来,想到了挽回自己面子的好理由。 「哥,那咱俩的情况不是不一样么!」他冲霍岩咧嘴笑了起来,「你是当警察的,那哪能是一般人的胆量啊!对于你们来说那是家常便饭,对我来说那可就太刺激了!」 宁书艺在一旁没吭声,在心里默默地想,霍岩过去的那些个「家常便饭」,对于她来说,也一样「太刺激了」! 「好啦,咱们这也不是在比胆量呢,你就继续说你的吧。」她对宋学安说。 终于有人开口帮自己下台阶了,宋学安很开心,连忙点点头:「行,行,那你们继续听我说啊! 我那天晚上到这儿来,一个人呆了一会儿,越呆越觉得有点瘆得慌,想走吧,外面乌漆嘛黑,出了楼走不了几步就是一个大深坑。看書菈 我那会儿对这边还不熟,黑灯瞎火的也不敢乱走啊,怕真的鬼啊怪啊的什么都没遇上,再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摔坑里去,断胳膊断腿,犯不上。 后来我就想了一个办法,我就把直播开开了。 小弟不算什么网红,但是之前那会儿在网上还算是有那么三四万粉丝,当时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就想开个直播,有人陪我聊聊天,说说话,那种感觉不就好像有人跟我作伴一样的么。 后来咱也是没想到,我这个跑到废弃楼房里面露营的主意,可能很多人都觉得特别好玩儿,我直播间的人数儿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连着开了三天晚上之后,好家伙,最多的时候能有三万多人在那儿看。 我那个账号的粉丝量也是天天眼见着就往上涨,我就趁热打铁,开始拍一些室内露营的小段子什么的,顺便给他们也拍一拍这周围,那帮人也可喜欢看了,说简直就是城市版的荒野求生,又刺激又好笑。 再然后,就有一个户外露营装备的品牌商联系我,说可以给我送一些他们品牌的露营产品,让我在直播的时候用上,把氛围弄得好一点,帮他们带带货什么的。 我以前可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还能有机会带货赚钱,这么好的商机,我要是不抓住,那可就太可惜了!」 第二十二章 吃枪药 宋学安洋洋得意地拿出手机,打开社交账号的APP,向宁书艺和霍岩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粉丝人数。 「哥们儿虽然跟人家那些大网红比不了,但是最近你们看看我这人气,是不是还行?」他眉飞色舞,把得意都一点不遮掩地写在了脸上,「关键是,咱这粉丝都是自己涨上来的,咱也没签约那些包装公司,也没人给我花钱刷什么僵尸粉! 咱哥们儿的粉丝那都是活的!而且我直播的时候,咱主打的就是一个轻松快乐无压力!我也不会那些花里胡哨的话术,小黄车挂在那儿,我就充分利用人家寄过来的这些好东西,打造一个爽歪歪的室内露营小生活! 你们看,这帐篷,里面大床垫子,那小氛围灯一打开,晚上效果绝对无敌!网上那帮小姑娘看了哪有心里不痒痒的! 还有那投影仪,还有那小卡式炉,一边看电影,一边吃烤肉,再配个那种拍出来效果特别好看的网红小调酒,那效果简直太好了!」 「所以,对你来说,这里相当于你的工作单位?」宁书艺有些无法理解这种「室内露营」为什么能够吸引那么多人津津乐道地围观和追捧,毕竟露营的精髓所在就是在于到户外去。 如果是在一个断水断电的楼房内,摆出一副在野外露营的架势,这无疑相当于一个素食主义者坚持把各种素材做成荤菜的样子,还要惟妙惟肖,看起来吃起来都像。 这无疑是「着相」的行为。 不过有道是「无利不起早」,能够让宋学安这么热情高涨的投入进去,很显然这件事是有利可图的。 「那可不!」宋学安倒是一点没打算掩饰,「不瞒你们说啊,我待业也挺长时间了,也不知道自己能干点什么,本来就是想自己闹着玩的事情,误打误撞倒是让哥们儿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虽然说‘桶也不太大,‘金也不太多,但是蚂蚱腿儿也是肉嘛,对不对!积少成多,我可以借着这个机遇,好好发展,以后肯定会多起来的!」 「那如果之后这栋楼拆了呢?你怎么办?」 「拆就拆呗!我还能在这儿直播一辈子啊!就算我不腻,那些看直播的也会腻的! 所以我现在趁着热度还在,抓紧时间吸引关注,我目前的内容和风格,跟一般人都不冲突,也不是谁都能模仿的,所以也不招人排斥,我也可以跟其他风格的主播多互动,争取给自己加加热度。 等巩固好了我的粉丝,我再顺便探一探路,看一看他们都比较希望我往哪种风格和内容上面去转型! 说不定以后这真的就成了我的一个事业了呢!」 「所以最近这几个月,你为了你的这个事业,是每天准时准点到这边来?」宁书艺听宋学安说了很多关于他最近的「成绩」,话题一转,又回到了阎大原的身上,「那你每天晚上到这边来,直播到凌晨?」 「对啊,有的时候如果人够多,到天亮也有过!」宋学安没有意识到宁书艺想要问什么,回答得很痛快。 「那晚上你在直播的时候,现在这个季节,也不可能关窗关门,太热了,对吧?你有没有听到过晚上外面有人进进出出的动静?」宁书艺又问,「阎大原出去捡破烂,一般是白天活动比较多,还是晚上?」 「捡破烂的阎大原?」宋学安方才虽然也被打听了阎大原,但是先入为主的以为这又是楼下潘大爷搬来的救兵,当时压根儿就没有多想,这会儿才意识到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你们为什么这么关心那个捡破烂的老头儿啊? 不会是……真叫潘大爷说对了,阎大原出什么事儿了?特意跑到这破地方来打听他的事儿……那是不是说明他不是死了,就是植物人儿?反正就 是自己张不了嘴,说不了话的那种程度呗?跟开发商有关吗?」 「阎大原确实是不在了,但是具体原因还在调查当中,目前没有证据证明跟什么特定对象有关。」宁书艺摇摇头,「如果真的有,我们也不用过来找你们打听了,你说是不是?」 「是!那肯定是的!你们要是知道是谁,直接抓不就得了么!」宋学安点点头,不过看起来依旧有些紧张,「但是吧,我能不能问问,凭你们的经验来说,这事儿是属于私人恩怨啊,还是跟开发商有可能有关系? 诶……等会儿……不对啊,他一个捡破烂儿的老头儿,能在外面得罪什么人啊! 那要是开发商的话……其实我姑姑家还是挺好商量好说话的,他们当初不肯签字也是因为被左邻右舍都不签,他们不好意思当‘叛徒,当出头鸟! 真要是说没得商量,他们家肯签字的!而且我就是她侄子而已,这房子补偿款给多给少也落不到我手里一分,所以冤有头债有主,这会儿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算到我头上吧?」 「我们又不是谁派来的杀手,你跟我们说这个有什么意义?」霍岩觉得宋学安实在是有些过于聒噪,「如果觉得住在这里不够安全,你可以选择搬走,毕竟本来你也不是这边的居民。」. 「听你们一说,我确实是想搬来着!我再考虑考虑!」宋学安一听「搬走」,刚才还有些慌乱,这会儿又似乎冷静了一点,他的眼神在自己屋子里的这些东西上瞟过,想要搬走的冲动似乎也随之降了温。 「你这几天晚上有在外面遇到过,或者从窗口看到过阎大原么?他过去有没有夜里出去的习惯?」宁书艺见他似乎已经冷静下来,又继续问。 宋学安摇摇头:「没有啊!我一般遇到他都是白天的时候,这附近停车也不好停,我一般会把车停在周围,稍微靠谱一点的地方,然后走过来。 以前我在外面倒是遇到过阎大原捡破烂被人赶,在我们这周围也遇到过他从外面买馒头什么的那些东西回来。 他跟我们也不怎么说话,就跟潘大爷还能打个招呼,我也是因为帮潘大爷买东西,一来二去混熟了,这才知道那捡破烂儿的老头儿叫阎大原的。 那老头儿跟吃了枪药似的,跟谁都不能好好说话,是挺招人烦的,在外面没少跟人吵架,但是还真没见谁跟他动过手,毕竟那么大岁数了。」 第二十三章 无酒 「那你在这附近遇到过流浪狗么?」宁书艺问。 「流浪狗?」宋学安呲牙一乐,「人家狗也不傻好吗!没吃没喝往这儿流浪个啥! 就这一带,别说流浪狗,耗子你都见不着!没有人气儿的地方了,还能指望那些玩意儿出现么!」 这个手法倒是和宁书艺他们之前听到的一致。 两个人又和宋学安聊了一会儿,宋学安说他要做开播前的准备了,于是他们就没有继续留在那里,离开之后,又到三单元去,到阎大原的家里面去看一看。 阎大原家的钥匙是在他的衣服口袋里面找到的,开门不是问题,两个人戴好了手套穿上鞋套,打开门进去查看屋内的情况。 阎大原的家和潘大爷差不多的格局,但是比起潘大爷家的井井有条,这里多少有那么几分「家徒四壁」的氛围。 整个家里面几乎找不到一件像样的家具,柜子桌子沙发,处处都破破烂烂,很多破损的痕迹。 房子里面也很凌乱,桌上还摆着吃过东西的碗碟,里面的酱汁早已经干涸,在燥热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异味儿。 卧室里也是一样,床上的床单已经旧到连原本的花纹都洗得模模糊糊,快要看不出是什么图样了,床上一团毛巾被毛儿都秃了,皱皱巴巴堆在一角。 衣柜里面只有几件衣服,一件冬天的棉衣,两件长袖两条长裤,外加几件汗衫和短裤。 整个房间里面唯一整整齐齐的就是窗台边上的一张小方桌,桌子上面有两张遗像,是一对老夫妇,估计是阎大原的父母亲。 在遗像前面还有一些香烟和干果,以及一个红色的绒面盒子。 那个绒面盒子已经很旧了,上面的绒都被磨秃了一大块,原本似乎是有什么字迹的,也都磨得根本就看不清楚。 霍岩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空的,从形状也看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只有一个圆形的凹槽。 家里面有一些阎大原出事之前没有来得及清理出去的生活垃圾,但是不多,还有一些他之前捡回来堆在一起,还没有来得及卖掉的纸箱和塑料瓶之类的废品。 并且两个人在阎大原家里面转了一大圈,竟然一个酒瓶或者易拉罐都没有看到,不论是啤酒还是白酒。 宁书艺觉得有些惊讶:「之前几乎所有认识阎大原,和他比较熟悉的人都跟咱们说他是个酒鬼,成天喝酒闹事,搞得醉醺醺的。 可是一个常年酗酒,屡教不改的人,家里面竟然一点酒的痕迹都看不到!」 「是啊,这个确实让人有些意外,照理说,酒鬼很难戒掉酒瘾的。」霍岩也有些诧异。看書菈 两个人确认过阎大原家中的情况,基本上排除了有人到他家里面来引起过任何骚乱的可能性,就离开了这里。 从阎大原家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都已经暗了下去,两个人顺着用砖石重新加固过的「台阶」走到前面的深沟里,再从另一侧的「台阶」上去,幸亏有这些「台阶」,不然昏暗的光线下还真的是很难行走。 「这是你铺的吧?」宁书艺从另一侧的「台阶」上去之后,回头看了看这条变得好走了许多的「路」,扭头问自己身后的霍岩。 霍岩倒也没有试图否认,点点头:「这栋楼虽然说早晚都得拆,至少拆了之前,潘大爷还住在这里面的这段时间,让他方便一点。」 说完之后,他扭头看了看深坑对面的那栋小孤楼,潘大爷的家里有微弱的光亮,应该是他打开了夜里用来照亮的充电应急灯了。 「如果他是为了补偿款才赖着不肯搬走,就算是现在这坑再深几米,我也不会管。」他补了一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宁书艺点点头,深表理解,方才在潘大爷家里,听着老人说那些怀念亡妻的话,心里面也很不是滋味。 虽然说宁爸爸和宁妈妈一辈子感情很好,不争不吵,但是听多了看多了外面的种种世态炎凉,在越来越唱衰「真爱」追求「实际」的当下,这种生死都不能阻断的深情就变得格外能够打动人。 不过宁书艺也对霍岩的动容隐隐感到有些惊讶。 这个家伙之前的心态消极到了连亲情都不信任,认为任何感情付出都是靠不住,都会被辜负,所以对身边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不肯让对方走近自己一些。 没想到在内心最深处,他也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生性凉薄」,可以独善其身。 这种动容的背后,流露出的是心底对感情的向往。 宁书艺也看了看潘大爷家的那扇窗,不过她的视线很快就转移到了楼上。 宋学安的窗口也透出了光线,并且他窗口透出来的光线看起来可要灿烂缤纷得多。 这家伙之前说晚上天黑了之后氛围灯效果很好,还真不是虚的,现在外面已经基本上黑透了,站在外面,跟着深坑朝那边看过去,都能够感受到窗子里面的五彩斑斓和星光璀璨。 这家伙为了直播的效果好,还真是没少花心思。 宁书艺想了想,摸出手机来,下载了宋学安直播的那个社交APP,在里面搜索到宋学安的直播间,点了进去。 两个人去找到停车的地方,开车返回公安局,一路上宁书艺都在看宋学安的直播,霍岩负责开车,虽然看不了,也算是跟着听了一路。 「真的有那么多人在他的直播间里跟他互动?」开了大半程之后,霍岩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 「嗯,确实人气很多,这会儿就已经一万人了。」宁书艺看了一眼屏幕一角显示的直播间在线人数,「评论区也是滚动得很快,这家伙还真不少跟咱们吹牛的。」 手机屏幕里面,宋学安正在镜头前笑嘻嘻地一边用卡式炉煎牛排,一边随口说着自己之前因为不知道吃西餐的讲究,闹过哪些笑话。 听得出来,其实这里面应该有为了逗笑别人故意编造的段子,但是效果确实很好,从评论区的回应就看得出来。 整个过程中直播间里的观众人数也是一直都在增长着。 第二十四章 等两个人到了局里的时候,宋学安已经在直播间里面和三个不同的博主进行了连线互动,直播间人数也已经涨到了三万人。 他的直播间里面挂着一个卖货的小黄车,但是却没有怎么主动催着别人去买东西,只是嘻嘻哈哈的展示着自己美好的「市区荒野求生」和「室内露营」,但宁书艺点开看了一眼,销量似乎还是可以的。 这场直播宁书艺一直都没有退出去,就挂在手机上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一直到忙完了手头的事情,都到了深夜里,宋学安还没有下播,看那个架势,晚饭已经吃完了,电影也都看完了一部,这会儿正闲聊呢。 「对了,我跟你们说个事儿,你们可别害怕啊!」只见他眉飞色舞地在屏幕里面说,「我今天知道了一件事!我现在不是在一栋废弃的小楼里面给你们做直播么! 就在这栋楼附近!就在我之前给你们看过的这一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死!人!了! 家人们呐!你们敢信?!就在我直播的这附近,死了人了!还就是最近的事儿!横死的!」 他这么一说,评论区顿时就炸了锅,好多人开始让他说一说是怎么回事。 宋学安嘻嘻哈哈地直摆手:「你们别闹行不行!还让我说一说怎么回事!这事儿是我敢说的么! 咱都不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警察都不一定能说明白,就算是警察能说明白,那也不是我能随便聊的东西对吧! 再者说了,这都大半夜了,你们就不能饶了我么?明知道我这个人胆子小,又怕黑又怕鬼的,你们还在这儿起哄!这不是存心欺负我么! 我跟你们说啊,欺负我这个老实人,你们跟犯罪也差不多了!」 他越是这么说,评论区里就越是起哄的厉害,有人开始提议让他找网友连线,让网友讲鬼故事给他听,说是半夜三更的,听鬼故事正合适。 宋学安拒绝了一会儿,就半推半就地开始连线起来,他的直播间也就变成了一个「鬼故事联播」。 而这个有些刺激的话题,也让午夜时分的直播间依旧维持着一万多人在线的热闹场面。 宁书艺对听那些人讲鬼故事没兴趣,把手机音量调小了一些。 不过方才听到那些人说什么半夜讲鬼故事,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宋学安那儿的时候,霍岩对宋学安说过的一句话。 「你之前真的在乱葬岗旁边蹲守了那么久?」宁书艺有些好奇地问霍岩,不知道他之前是为了怼宋学安所以随口说的,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嗯。」霍岩被问到这件事,反应很平淡,似乎是稀松平常的,「当时执行任务,蹲一条大鱼,本来以为一天之内就能出现,没想到中间不知道什么环节出了岔子,只能原地待命,随时做好准备。 好在随身带足了水和口粮,因为需要隐藏踪迹,不能有什么大幅度的动作,基本上是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 宁书艺有些惊讶,她虽然执行任务的时候也在外面蹲点过,但是基本上都是在市区范围内,即便是市郊,也不会那么荒无人烟,更别提什么乱葬岗了。 「会害怕么?」她好奇地挪了挪椅子,往霍岩那边凑了凑,小声问,「实话实说!」 霍岩看她这个架势,就好像担心自己说害怕被别人听见了会不好意思似的,忍不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害怕。 我连活人都不怕,好端端的怕死人做什么!有谁见过死人出来干坏事儿的? 既然死人不可怕,那乱葬岗跟石头堆也没什么区别,比起来这些,蚊虫叮咬,还有地上的湿气才是最让人难受的。」 宁书艺一脸肃穆地冲霍岩竖了个大拇指。 虽然说 霍岩说得道理都对,他的态度也是云淡风轻,好像这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但是对于宁书艺来说,还是有些不可思议,换成是她,恐怕做不到。 到了后半夜两点多,宋学安终于下播了,宁书艺顺便看了看他的直播记录,似乎每天他都是这样的一个在线时间。 从他以这作为谋生手段的角度来说,倒也算是一个很敬业的年轻人了。 到了傍天亮的时候,宁书艺和霍岩查到了购买那一块土地使用权的房地产开发公司,并且发现这个开发商已经把相关材料递交法院,准备要对那一栋的「钉子户」走诉讼流程了。 法院已经受理了开发时提交的材料,正在走立案审查流程,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再有几个工作日,就能够立案,之后就会给那些「钉子户」送传票了。 也就是说,虽然传票没有送到自己手里,导致那些居民还毫不知情,但是开发商已经在走诉讼流程来解决这个棘手的局面了。 这倒是之前他们没有预料到的。. 「既然开发商已经在走法律程序,起诉那三十几户人家了,按照现在那边的实际情况来看,基本上也是钉子户不占理,走法律程序大概率是开发商那边会胜诉的。」 宁书艺皱了皱眉头:「这种情况下,如果开发商还雇佣什么流氓混混去骚扰甚至袭击钉子户,很显然是不理智的,一旦露出马脚,造成影响,本来胜算非常大的诉讼都会因为这个画蛇添足的举动反而招来更坏的影响。」 「除非房地产开发公司的人脑子有问题。」霍岩也有同感。 随后,法医那边对于阎大原的死亡时间和外伤情况也有了最新的结论。 阎大原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发现他尸体前前夜的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 至于阎大原身上的外伤,除了动物撕咬造成的伤口之外,依然只能确定后脑的钝伤是受外力冲撞,摔倒的时候造成的,至于这个外力到底是人力还是来自于动物,的确没有办法确定。 这样一来阎大原的死能够认定的直接原因就是疑似野狗之类的动物咬伤导致失血过多,无法证明他生前的确有过遭人袭击的情况发生。 因而这一起命案就只能暂时将其定性为意外事件。 第二十五章 咨询师 尽管阎大原的事情暂时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来,这件事情也暂时告一段落,但宋学安的「室内露营」却引起了罗威的好奇。 在听宁书艺讲了宋学安的事情之后,罗威就特意晚上结束工作之后回家看了宋学安的直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阎大原的死,这个露营地址周围死了人的话题又从灵异色彩的角度给他带来了新的人气,宋学安的直播间里插科打诨的段子少了,跑去讲鬼故事的人倒是多了起来。 而宋学安本人依旧维持着胆小的人设,或者说他或许真的胆子就不大,在直播间里被连线的网友讲述的鬼故事吓得一惊一乍。 他极力想要假装镇定,偏偏又脸色都变了的模样,很显然逗得很多人非常开心,于是他的粉丝数量照比宁书艺刚看到的时候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快速增长。 「我看了那个姓宋的小子好几天了,我怎么觉得阎大原死了,这家伙这么开心呢!」过了几天,罗威趁着午饭的时候,对宁书艺他们说,「我这几天蹲在他的直播间里,就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 你们去跟宋学安聊的时候,他不是说自己想要顺势在这个行业里有一番作为么,他自己也说,不可能一招鲜,一直靠在那栋破楼里面露营来吸引眼球,时间久了他自己不腻,看的人都腻了。 所以你们说,这会不会是他的一个吸粉的伎俩? 这几天,开始讲鬼故事了,的的确确人气又实现了一次飞越啊!」 「我觉得你可能是想多了。」宁书艺摇摇头,「他每天从几点到几点,直播时间都是有历史记录可以查到的。 阎大原的死亡时间是在宋学安的直播时间里,他没有充分的作案动机,也没有这个作案时间。」 「我之前听说,直播其实也不一定真的是直播,还可以是录播!」罗威想了想,「万一宋学安是录播呢?给自己制造一个不在场的证据,然后偷偷溜出去对拾荒的阎大原下手! 毕竟一个有家不回,跑到废弃钉子户楼里去直播博眼球的人,你能指望他的行事风格多么符合逻辑!」 「这还是有些牵强了,」宁书艺摇头,「从目前我们能够收集到的证据来看,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宋学安和阎大原之间存在什么矛盾。 阎大原的死因也很明确,是被撕咬导致的失血过多。 如果说是他摔进水沟,磕伤了后脑,这一步还可以考虑是人为导致的,那撕咬呢? 你总不能说宋学安为了吸引人气,特意晚上跑出去,亲口咬死阎大原吧?」 罗威被宁书艺的话给逗笑了,连忙摆摆手:「我就是随口一说,瞎捉摸的,咱们就哪说哪了,你们也不用当真。 对了,霍岩呢?他忙什么去了?」 「他趁着这两天没什么事,去帮那栋钉子户楼里的潘大爷处理一直让潘大爷很担忧的骚扰问题去了。」宁书艺叹了一口气,那位潘大爷性子很倔强,但是出发点又让人忍不住同情和理解。 虽然他们能够帮潘大爷获取到短暂的心安,但是那栋楼的诉讼流程很快就要开始,将来也终究是要拆除的,这件事不可能有什么改变。 到时候要怎么让潘大爷面对现实,也是一个问题。 虽然说这并不是他们的责任,但是想到这位老人把所有生活下去的希望都倾注在有过去与老伴儿生活画面的老房子里面,一旦失去了这套房子,就意味着他也将失去活下去的信念,就又让人没有办法不担忧。 又过了两天,关于那栋钉子户小楼周围的所有「疑点」都被排除了蓄意骚扰的可能性之后,霍岩算是给了潘大爷一个交代。 对于这个结论,潘大爷很显然是说不上满意的,但是毕竟他对霍岩和宁书 艺的印象很好,更加信任他们两个,所以在他们两个也得出了和其他民警一样的结论之后,并且还把那些事实依据都逐一展示给他,帮他解心疑,潘大爷还是接受了这样的一个结果。 开发商的起诉传票还没有送达,宁书艺和霍岩考虑到潘大爷这样年龄的老人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事实,所以并没有向他透露任何这方面的信息,想着让老人能够多安宁几天是几天。 又过几天,早上一上班宁书艺他们就看到单位的办公楼门口挂着一个易拉宝,上面写着「著名心理咨询师徐理助力维护民警队伍心理健康」,旁边还有一个人的照片,照片中的人长着一张瘦白的脸,一双含笑的眼睛,银色镜框给他本来就温和的面相又平添了几分书卷气。 照片下面两行小字,分别是一场面向全局的心理健康讲座,以及最近三天咨询师的临时办公室,可以去接受一对一心理疏导的时间区间。 「罗威的小道消息还挺准。」宁书艺看到上面的名字和照片,果然是之前去抓捕的时候偶然遇到过的那个心理咨询师,「明天下午的讲座。」 霍岩瞥了一眼,没有吭声。 没想到早上刚刚看到通知,中午午休的时候,他们就在走廊里面遇到了徐理本人。 宁书艺看到照片,能够认出对方就是之前打过一个照面的那个咨询师,不过想着上一次也不过是匆匆忙忙之间见过,对方不可能认得出来他们,所以就打算当做没看到,走过去就是了。 徐理却出人意料地认出了他们,在走廊另一边看到了二人,便抬手同他们打了个招呼,并且朝这边迎了上来。 「宁警官,霍警官,好久不见!」徐理走到两个人面前,向他们伸出手,「上一次咱们在我工作室门口见过,不知道二位还记不记得?」 宁书艺礼貌地也伸出手:「记得,这一次换成我们办公室门口了!」 徐理轻轻握了握宁书艺的手,笑着点点头,又把手伸向霍岩。 霍岩并没有和他客套寒暄,那毕竟不是他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情,只是握了握手:「你怎么知道我们姓什么?」 第二十六章 松弛 徐理微微一愣,点点头:「本来是不知道的,不过那天你们在我工作室那一层楼的行动我在隔壁走廊,所以是知道的,对你们印象很深。 今天到公安局来熟悉一下环境,结果在光荣榜里正好看到了你们两个人照片,下面就有名字。」 他对霍岩笑了笑,语气轻快而随意地调侃了一句:「字我还是认识的。」 霍岩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和宁书艺的照片还真的在光荣榜上挂着,就没有再说什么。 宁书艺在方才徐理主动过来打招呼的时候,就觉得心里面一动,这会儿等徐理和霍岩说完话,连忙开口问:「徐老师现在忙么?如果不忙的话,有件事情能不能咨询一下?」 「宁警官不用客气,我今天只是过来熟悉熟悉环境,没有什么事情,很空闲,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尽管问。」徐理的回应倒是很爽快,「是有什么需要疏导的心结么?」 「没有,我是想咨询另外一个人的事情。」宁书艺连忙摆摆手,免得徐理误会,接着她便将潘大爷的情况言简意赅地对徐理做了一下说明,「我就是担心老人家对老房子有执念,放不下,看不开。 回头真的面临拆迁,会不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或者有什么厌世、轻生的念头?」 徐理听到她说得这些之后,也微微皱起了眉头:「你的想法和担忧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这样吧,这种事情不是我在这里跟你说一说就能够解决的。 回头等公安局这帮的事情处理完,找个时间,我去到这位潘老的家里面,或者是让老人到我的工作室去,都可以,只要老人家能够放松,舒适就行。 我给老人家做一做疏导,免得真的到了拆迁的时候,可能真的会带来太大的刺激,没有任何铺垫的前提下,不好说会不会引发什么过激举动或者消极情绪。」 「那就太谢谢徐老师了!没想到你这么热心,已经那么忙了,还愿意提供这样的帮助。」宁书艺的确没有想到徐理会这么主动地愿意给潘大爷提供帮助,所以也有些惊喜,连忙表示感谢。 「没什么,不用客气。」徐理笑着摆摆手,「有时候人钻牛角尖也好,想不看看不开也罢,其实明白和糊涂之间就隔着一张纸而已,我也不过是帮他们捅破那一层纸而已。 现在这个社会,人情味儿有点淡,你说老人和已经去世的老伴儿相濡以沫一辈子,那么深厚的感情,我也是挺动容的,所以我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一位老人有什么不妥。」 说着,他的视线又投向了霍岩:「不过说起来,霍警官现在的样子,跟之前我们一面之缘那会儿,好像不太一样了。」 宁书艺愣了一下,扭头看看霍岩,在她看来霍岩还是那个霍岩,并没有什么变化。 霍岩面无表情看着徐理,似乎在揣摩着这个人的葫芦里面到底是卖什么药。 「不好意思啊!我这么说会不会让你觉得不太舒服?」霍岩的沉默让徐理有点讪讪的,但他还是决定把话说完,「我没有想要冒犯你的意思,如果让你觉得不高兴,那我提前道个歉! 虽然说咱们之前也不算是打过什么交道,但是说实话,我对霍警官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我对于自己见过的人所呈现出来的精神状态这些,向来都会比较敏感。 之前见过面的时候,我感觉霍警官整个人都是一种非常紧绷,并且又在内心里面自我封闭的状态。 今天一看到你,我就感觉你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都比之前显得松弛了不少。」 宁书艺有些惊讶。 她对于心理咨询师的看法比较摇摆不定,在她看来,这一行从业者的专业素质和水平实在是有些参 差,有的人专业素养很好,而有的人则是顶着这样一个名头来装腔作势,说一些不着四六的话。 现在看来,徐理的眼光还是比较毒辣的。 上一次就那么匆匆忙忙几句话的功夫,他不但记住了他们两个人,还对霍岩那个时候的状态有了如此直观又真实的认识。 霍岩没有吭声,他并不喜欢和一个不熟悉的人讨论自己的状态,直接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对宁书艺说:「时间差不多了,得去董队办公室了。」 徐理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连忙点点头:「那二位就忙去吧,我就不耽误你们的工作了! 明天下午讲座的时候再见吧!」 到了第二天下午,讲座在局里的大会议室里面准时开始,由于徐理最近可以说是人气爆棚,名声在外,局里面凡是没有身上没有任务的,基本上都出席了,想亲耳听一听看一看这位当红心理咨询师是个什么样的风采。 宁书艺上午出去办事,中午回来时间就差不多了,被任娅娅她们几个直接拉去了大会议室,听了两个多钟头的讲座,散场了之后才发现霍岩没有来。 出了会议室,宁书艺拿出手机给霍岩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她挂断电话,叫任娅娅她们先回办公室,自己径直绕到后楼,到局里的健身房去。 可能因为都去听讲座了,健身房里空空荡荡,只有霍岩一个人在那里正挥汗如雨地做着力量训练。 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霍岩从镜子看过去,看到宁书艺从外面走进来。 他这会儿正攥着两个硕大的哑铃,腾不出手来和宁书艺打招呼,只能通过镜子冲宁书艺点点头,示意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儿!」宁书艺走过去,坐在旁边的垫子上,看着霍岩一下一下举着哑铃。 他的脸颊和脖子都被汗水镀上了一层光泽,衣领上也已经有了一圈明显被汗打湿的痕迹,一直蔓延到胸口,很显然已经练了好一会儿了。 「怎么不去听讲座?」宁书艺问。 「没兴趣,没意义。」霍岩回答得十分痛快,似乎答案就在嘴边,显而易见,根本不需要思考。 第二十七章 老生常谈 对于霍岩给出的反应,宁书艺也只是耸了耸肩,并没有去和他讨论这种看法的对与错。 都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不论是先天的个性,还是后来在各种不同的生活经历磋磨下逐渐形成的性格转变,都是迥然不同的轨迹。 霍岩是一个特别有主见的人,意志力也格外坚定,这样的人遇到什么事情都只能自己打从心眼儿里愿意接受别人的意见才行,是决不能拎着耳朵硬灌的。 可能是宁书艺的反应有些过于平静了,霍岩反而莫名的有一点心虚,手里的哑铃往架子上一放,也在垫子上坐了下来。 「我觉得没意义,是真的从客观上来讲,没有意义,不是主观闹情绪。」他对宁书艺解释说,「那些心理医生能说出来的道理,我过去也不是没听过,也都懂。 过去我觉得自己没有价值,是因为我是一个没人想要的小孩儿。 当初我被安排接受心理疏导,被问起过去的经历,我一五一十说了,那个心理医生就开始劝我放下,劝我向前看,劝我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问题是,被抛弃的那种痛苦,我遭遇过两遍,我当然知道那些错误的行为都是别人做的,跟我没关系,但是结果不还是我在承受么? 抛弃我的人,他们并不痛苦,而我就算放下了,难道这么多年伴随着我长大的那些受伤的感觉,就会消失了么? 他们说来说去,就好像是说,那些抛弃我的人,虽然错了,但是错都已经错了,又不能拿他们怎么办,只能算了。 反而是我,如果还因为那些事儿感到痛苦,那就是我的不对了! 既然心结是那些人的错误行为造成的,为什么没有人要求做错事的人来道歉,反而单方面一味要求我这个从始至终最无辜的人,连一点情绪都不能有,必须放下,否则就是心理有问题呢?」 宁书艺没想到霍岩会对自己解释这些,听了他的话之后,也觉得哑口无言。 不得不承认,他说的对,似乎很多时候,大部分人都会选择让利益受到了侵害的那一方放下,释然,与过去和解,却对侵害了别人利益,伤害了别人感情的人束手无策。. 虽然从理性的角度上来说,放下过去的伤痛,与自己和解,这的确是正确的选择,但人的情感毕竟不是电脑程序,可以说更新就更新,说删除就删除。 这种时候,如果不能真的理解对方的痛苦,只是一味的劝对方放下,否则就是心理不健康,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确有一种把受伤害一方变成了过错方的效果。 哪怕没有切身经历,光是试想一下,宁书艺也能够揣测到那种不被理解的无助与苦闷。 这也难怪霍岩对于徐理的态度那么冷淡疏离,估计是之前遇到过的都是一味要他放下的心理医生,让他对这一行从业者都产生了本能的排斥。 思及此,宁书艺忽然又想到徐理说会去做潘大爷的思想工作,帮他开导。 也不知道徐理的工作风格是什么样的,万一也是霍岩方才说的那种,只怕非但不能让执拗倔强的潘大爷看开,反而还会让老人更加固执。 这么一想,她忍不住有点发愁,下意识轻轻叹了一口气。 霍岩见宁书艺叹气,愣了一下:「我现在已经不觉得自己没有存在价值了!真的! 我今天是觉得,我都已经看开了,就更没有必要去听那些老生常谈,所以才没去的。 你平时跟我说的那些话,比什么心理医生都有用。」 宁书艺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霍岩是误会自己的反应了,忙不迭摆摆手:「不是,我不是觉得你需要听心理医生作报告,你的改变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昨天不是连徐理 都觉得你比之前松弛了么。 我方才是听你说那些,一下子想到了潘大爷。」 霍岩一听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眉头也松开来:「潘大爷本来性格就倔,年岁也大了,不是那么好劝的,这事儿只能顺其自然。」 说罢,他重新站起身,冲宁书艺一勾手:「来都来了,练完再走吧!」 宁书艺本来想着潘大爷的事儿,还有些惆怅,这会儿一听霍岩这话,顿时就什么心思都拉了回来。 她讪笑着站起身来:「啊……我差一点忘了,刚才过来的时候任娅娅好像找我有事儿来着…… 那什么,你先练着,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回办公室一趟……」 理由找好了,只可惜霍岩并不买账,直接一伸手就把转身要走的宁书艺给拉了回来,直接拉到一旁,往她怀里塞了个药球。 「来吧!三组!」他拍拍宁书艺的肩,一指旁边的哑铃,「我边练边帮你数数儿。 别忘了之前是谁咬牙切齿让我带她练体能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宁书艺最近因为日子过于平静而日趋消散的斗志又重新被勾了起来。 「练!你帮我数着吧!」她点点头,声音里多了几分豪迈。 这份豪迈大概持续了二十分钟…… 不是她三分钟热度,主要是实力真的不允许…… 到了最后,在跑步机上生无可恋迈动双腿的宁书艺深深感受到,这个世界上气短的又何止是英雄…… 而等她大汗淋漓,四肢发软的结束了体能训练,再看看一旁比自己训练强度大得多,却好像没事儿人一样的霍岩,人与人之间残酷的参差又给了她一击。 「走吧。」霍岩看了看时间,「现在回去,我还来得及帮叔叔打打下手。」 「哦。」宁书艺累得脑袋都比平时慢了半拍,嘴上应过声了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哎呀,我刚才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今天晚上去我家吃海鲜的事儿? 我还都没说呢,你怎么知道的?」 霍岩举起手里的手机:「叔叔给我发微信了。」 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这会儿时间确实刚刚好,一想到这么热的天,一路折腾到家也是一身汗,索性也不在单位冲凉,直接和霍岩回办公室拿了包,就下班回家去。 第二十八章 生猛海鲜 外面的天是越来越热了,尽管公交车是空调车,却也耐不住人挤着人的那种密不透风。 一路上宁书艺只隐隐觉得有风从自己头顶的发丝间掠过,并不能够感受到一丝丝凉意。 反而是在到了站,下了车之后,外面流动的空气倒是给了她一点点清凉。 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宁书艺指指小区旁边的超市:「买点雪糕回家吧,要是有冰好的西瓜,我今晚就准备抱着它当晚饭了! 这么热的天,我爸居然还有心情做海鲜张罗大伙儿回去吃,这是对厨房绝对的热爱啊!」 霍岩点点头,跟着宁书艺一起进了超市,等两个人再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已经多了一袋子雪糕和半个冰镇好了的大西瓜。 宁书艺空着手跟在他身后,倒不是自己存心想要偷懒,而是霍岩根本不给她这个分担的机会。 「买这么点东西还用你帮忙,那我不成废物了?」他如是说。 那么老大的哑铃都能被霍岩拿出一种轻飘飘的视觉效果,更别说这么点东西了,的确可以用毫不费力来形容。 两个人来到宁家门口,还没等宁书艺打开门,就已经隐约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说话声,宁书艺皱了皱眉头,把钥匙***锁孔。 聂光正在客厅里面讲电话,似乎是工作上的事,尽管隔着手机,电话那一头的人根本就看不到他,可是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做出点头哈腰般讨好的姿态。 听到关门声,聂光把视线投过去,看到是宁书艺和霍岩回来了,便冲两个人咧咧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手机依旧贴在脸颊上,踱着步子换了个地方,到房间里面去关上房门继续讲电话。.. 霍岩日常在宁家蹭饭,每天都来报到,所以早已经十分熟悉,直接进了厨房,把手里的东西放进冰箱,卷起衣袖就开始给宁爸爸打下手。 宁书艺也想帮忙,不过被两个男人给赶到餐厅去,正好看到宁书悦神色恹恹地坐在那里。 「怎么了,姐?没精打采的呢?」她打量着宁书悦,「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宁书悦回过神来,对妹妹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儿,可能就是天太热了,苦夏呢!」 宁书艺也正热得难受,拿了两根冰棍儿,姐妹两个一人一支,坐在餐厅里面看着宁爸爸忙活,霍岩在一旁做「帮厨」。 「爸,你不嫌热呀?这么热的天,简简单单吃个过水面就挺好,干嘛弄这么丰盛呀?」宁书艺瞧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低估了今天晚餐的丰富程度。 宁爸爸用脖子上的毛巾抹了一把脸:「不是我买的,是小梁拿过来的!都是活蹦乱跳的好东西,不做就糟蹋了!」 「梁选明?」宁书艺有些惊讶,「他人呢?这家伙中了彩票了?」 「下午把东西送来,又回单位去了。」宁爸爸看了一眼厨房墙壁上的挂钟,「估计这会儿也快到了。」 梁选明进门的时候,菜都已经摆上了桌,他自己估计也觉得来得有点晚,又提了一袋子水果。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啊!从单位出来,路上堵车!一会儿吃完饭,我给你们切个果盘儿! 新学的,切出来可漂亮啦,你们就等我露一手吧!」他从小就和宁爸爸、宁妈妈熟悉,大大咧咧地打了招呼,一扭头看到了霍岩:「欸?哥们儿,咱俩之前是不是在我单位那边见过?」 霍岩淡淡点了点头,宁爸爸叫梁选明自己把水果先放厨房里面去,又招呼大家餐桌落座。 聂光方才一直在房间里,这会儿才出来,一看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讪笑着凑过来,到了跟前才注意到除了霍岩之外,梁选明也在。 他瞥了梁选明一眼 ,并没有和他打招呼,而是笑呵呵地对宁爸爸说:「爸,我以为咱们今天是家宴来着!原来还有客人呐!」 这话说的是谁,别人或许听不出来,宁书艺和宁书悦倒是都听得明白。 宁书悦一脸尴尬,显得有些局促。 「客人?」宁爸爸不明就里,愣了一下,看看霍岩,又看看梁选明,「没有客人啊,这不都是自己人么! 行了,都赶紧坐吧,菜得趁热吃,要不然对不对得起我的手艺还是小事儿,主要是不能让这些生猛海鲜死得太冤!」 宁爸爸的话把在场的人都给逗笑了,七个人纷纷落座。 宁书艺这才腾出空问梁选明:「太阳打哪边出来了?中了多少钱的彩票啊,竟然这么‘大出血?」 「别提了!」梁选明苦着脸,摆摆手,「就上一次你和这哥们儿去调查的时候,不是正好撞见我爸妈牵线安排的相亲么! 我当时拉你当挡箭牌,给堵回去了,这可把我家老两口子气坏了,多少天不搭理我! 后来搭理我了,跟我说话那叫一个阴阳怪气!那我是不敢怒也不敢言呐! 老这么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我寻思好好哄一哄,订了一大堆海鲜,今天海鲜送来了,结果!人家老两口多绝啊!招呼都不跟我打一声,出门儿旅游去了! 我打电话开开心心说请他们吃海鲜的时候,人家我妈说了,她和我爸已经在海边了,人家要吃刚上岸的,不稀罕我买的!」 他一脸无奈地摊开手,又扭头看了看宁爸爸和宁妈妈:「幸亏有宁爸宁妈收留这些海鲜,还有可怜的我!」 宁妈妈被他逗得笑不可支,又有些无奈:「你这孩子也是!不愿意相亲就好好跟你爸妈谈谈呗!也不能这么干呀!又不尊重人家女孩儿,又不尊重你爸妈! 就像我家小艺,她就最烦相亲那些事儿,跟我们俩说得清清楚楚,我们就从来没有给她张罗过。 当然了,话说回来,你比小艺大,跟我们家小悦差不多吧?也难怪你爸妈着急……」 梁选明咧了咧嘴,正要开口,就见坐在对面的聂光偏了偏头:「老婆,没喝的呀……」 宁书悦正在走神,听到他的话,连忙起身,就要去给大伙儿拿饮料。 「宁书悦,你坐那儿!」梁选明皱起眉,自己站了起来,「不就七个人的喝的么,我去拿! 很多事情,女人负责动嘴就行,动手的事情交给男人去做!这一桌子除了宁爸,那么多个男的呢,使唤谁不行!」 第二十九章 喜讯 “那怎么好意思呢!”宁书悦还没开口,聂光倒是先出声了,端着一脸非常浮于表面的笑容,“这种事,自己家人做就好了,哪能麻烦客人呢!” 梁选明瞥他一眼,一边起身去拿饮料一边扭头笑嘻嘻地对宁爸爸和宁妈妈说:“宁爸,宁妈,我这从小就有事没事往你们家跑,咱们都这么熟了,现在眼见着我爸妈这就是准备要抛弃我的节奏了,要不你们就当多了个儿子,给我收编算了!” 宁爸爸被他逗笑了:“你这小子,打小儿嘴就贫!要是你爸妈真不要你了,到时候我再考虑!” 梁选明嘻嘻哈哈地答应着,把手里面的饮料放在桌上,瞥了一眼宁书悦,微微叹了一口气,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聂光面色讪讪,倒也没有再开口。 一顿饭就这么吃了过来,虽说没怎么给梁选明好脸色,但是梁选明买来的海鲜聂光倒也一口都没有少吃。 吃过饭,梁选明又被一通电话给叫走了,霍岩在厨房帮忙,聂光靠在厨房门口,一边和宁妈妈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家常,一边朝坐在沙发上的宁书悦瞟。 宁书悦微微抿着嘴,对上了聂光的视线,又把眼神移开。 宁妈妈注意到了两个人这种眼神交流,看看女婿,又看看女儿那边:“怎么了?你们俩是有什么事儿么?” 宁书悦没有说话,聂光咧嘴干笑,伸手摸了摸后脑勺:“也不知道算不算什么事儿……就是……小悦她……那个晚了很久都没有来……我们两个不知道是不是……” 这话一说出来,宁爸爸、宁妈妈,就连也在厨房帮忙的宁书艺也惊讶地转过头来。 “啊呀!”宁妈妈反应过来之后,脸上瞬间便盈满了喜悦,“小悦你是不是有了?多长时间的事儿?去查一查了没有?” “还没呢妈,”聂光替宁书悦回答,“我们两个结婚之后这么久都没有消息,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苗头,也觉得应该谨慎一点。 小悦她身体一直都不算特别好,我听人说头三个月特别不稳,我单位有个女同事就是这样的情况,就上班走走路,肚子里的孩子就流掉了,好像还伤了身体,后面就一直怀不上了。 所以我们想着稳妥起见,还是等一等再去检查吧,毕竟医院里头人又多又乱的,我也是不太放心。” “那……也好,也好!”宁妈妈一听聂光女同事的那个遭遇,也觉得有点心惊胆战,“那……小悦,你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啊? 你这每天上班都是走着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要不咱也买辆车吧! 平时走走也就算了,这种时候……” “没事的妈,我其实……挺好的,没问题……”宁书悦连忙开口。 “妈,这事儿我已经在考虑了。”聂光连忙说,“您和爸不用担心,我是打算要给小悦买辆代步车的,只不过就是手头这阵子不是很宽裕,所以我寻思着再攒攒,再攒几个月,把首付凑出来,到时候按揭一辆就好了。” “再攒几个月?你怎么不攒到孩子上幼儿园再说呢?”宁爸爸一听这话,眉头都快拧成疙瘩了,“按理说你的工作也挺稳定的,上班这么多年,怎么这么大个人,连个首付都还没……” 他的话没有说完,被宁妈妈踩了一脚,悻悻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嘴巴。 “小悦这回有消息,是咱们家的大喜事儿,这么长时间你们两个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回总算是踏实了! 这怀孕啊,最不稳妥就是最开始这三四个月,可马虎不得! 要我说,也别等了,爸妈虽然没有多大本事,给孩子买辆代步车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个车,我和你爸给买! 周末的时候你们正好去看看,选一辆回头孩子出生了,一家三口也适用的车!”宁妈妈开口对聂光和宁书悦说,说完之后,又把视线投向了宁书艺,“小艺,你也……” “我不用,”宁书艺赶忙摆摆手,“不用考虑我。” “到时候一起看看,你们姐妹俩哪个不是我和你爸的宝!谁挨累爸妈都心疼!”宁妈妈没打算跟宁书艺商量,直接冲她摆摆手,“你那边工作忙,反正记得抽空留意一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聂光喜出望外,连忙一脸羞愧地表示感谢,宁书悦倒是看不太出来父母要赞助自己一台代步车的喜悦,有些没精打采。 不过刚刚怀孕的人的确会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不适,宁爸爸和宁妈妈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一家人高高兴兴地聊了一会儿家常,到了八点多钟霍岩和宁书悦夫妇就分别告辞离开了。 就这样到了周末,刚巧这周轮到宁书艺值班,她的运气还不错,单位里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安安静静的在办公室里面写材料。 到了下午的时候,霍岩来了,他每天都会健身,雷打不动,局里面的健身房虽然比不上外面的商业健身房设备那么齐全,但是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加上工作性质的缘故,在单位的时间比在家里都多,所以也懒得再跑去外面办卡,休息日也会到单位来练练。 正好宁书艺值班,他就索性锻炼完之后,到办公室休息一会儿,等宁书艺一起下班回去。 晚上回到家,两个人才一进门,就发现家里面的气氛好像不太对劲。 宁爸爸和宁妈妈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脸色都有些阴沉,谁也不说话。 霍岩从第一次登宁家的门开始,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宁家父母这副模样,他有些疑惑,看看宁书艺。 宁书艺也有些疑惑,不过她毕竟是自己家的女儿,不像霍岩还有顾虑,所以一发现气氛不对,立刻换好拖鞋凑了过去。 “怎么了这是?谁给我们家英俊潇洒的老宁,还有美丽大方的周女士气成这样了?”宁书艺用一种调侃说笑的语气向父母打听情况,“咱们家今天可是本年度首次出现低气压!我刚才走到楼下就看到那云彩黑压压地在楼顶上盘旋!” “你这孩子,净胡扯,说得怪吓人的!”宁妈妈尽管心情不大好,还是被女儿夸张的神态和语气逗笑了,可是笑过之后,心里头又觉得别扭,一时之间表情更古怪了。 刚刚发现月票过百,那这周末正常双更,作为月票加更!么么大家,感谢一直陪伴的你们! 第三十章 昔日重现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宁书艺看妈妈的表情有些奇怪,赶忙追问。 “今天聂光去订车了。”宁妈妈脸色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宁书艺,对她说,“本来你爸是要跟着的,结果临时有点事,就没跟他一起去,光把卡给他了,结果……” “他给弄丢了?”宁书艺顺着宁妈妈的话猜测。 “要是那样倒好了!”宁爸爸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丢了卡我还能赶紧去银行挂失!现在是卡没丢,钱没了!” “什么意思?” “那张卡里是我和你爸挪出来给你和小悦一人买一辆车的钱,结果聂光这个人也是让人生气!连个招呼都没打,自说自话的就定了一辆超预算的车,把给你们姐俩一人一辆车的钱都给贴进去了! 回来还跟我们装糊涂,说不知道是给你们两个的!” 宁妈妈越说越生气:“这事儿就怪你爸!平时天天觉得聂光不靠谱,既然都知道他不靠谱,怎么还能把给两个女儿买车的钱,都存到那一张卡上去!” 宁爸爸也是懊恼不已:“这事儿确实怪我!主要是我也没想到他那个人的脸皮能这么厚,咱们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能装傻充愣啊! 想当初,那我到你们姥姥、姥爷家里去的时候,你姥姥、姥爷贴补咱家点什么,我这心里头都诚惶诚恐的,生怕两个老人是担心我没有能力养活好自己老婆孩子! 哪有他这样的!” 宁书艺一听,父母生气的原来是这么一桩,倒是松了一口气:“我还当什么事儿呢!就这啊?!这太是聂光能干的出来的事儿了!我一点都不惊讶! 要我说,你们也别生气了,就当是丢卒保车,壁虎断尾!让他在买车这件事儿上把脸豁出去,把便宜占到手,最起码短时间之内他也不会再动什么别的脑筋。 就算他再起什么心思,你们也可以把他一个人花了两个人的买车钱这件事拿出来敲打他,保证他心虚,有什么别的想法都得缩回去!”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就是本来打算给你买车的钱都叫聂光花了,我和你爸手头的活钱也不够……”宁妈妈一脸愧疚地看着小女儿,“你说你平时那么辛苦,本来最需要代步车的就是你……” “你们可快别这么说了!”宁书艺连忙摆摆手,“那东西对我来说本来就不算是什么刚需。 我这个家在本地的,吃在家里,住在家里,住得舒服,吃得更好,跟夏青、娅娅她们几个家不在本地的比起来,都已经像个啃老的小米虫一样了! 现在上下班的路线我都挺熟的,对私家车的需求没有那么大,你们两位就踏踏实实的,别胡思乱想了! 我可是要争做新时代独立女性的人,做父母的可不好给我一个劲儿的拖后腿儿啊!” 她这么嘻嘻哈哈的一调侃,也把宁爸爸和宁妈妈逗笑了,小女儿的懂事和豁达,让他们多多少少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霍岩正在厨房里换吸顶灯的灯带,这是上午出门的时候宁爸爸拜托他帮忙买的。 宁家的家务事,他自然是不好在一旁戳着听,但是空间就这么大,宁家父母和宁书艺的对话还是会传进他的耳朵里。 霍岩手上拧螺丝的动作顿了顿,看了看笑眯眯在哄父母开心的宁书艺,没有作声,继续把头顶的那颗螺丝拧紧。 就这样,聂光买车的事情就算是翻了页,他自己别看装傻充愣,心里面也明白这事儿办得太不地道,躲了两个多礼拜没敢登岳父岳母的家门。 一直到三周多之后,新车提回来,上好了车牌,他这才开车载着宁书悦回了一趟娘家,十分殷勤地邀请岳父母出去兜一圈,被宁爸爸和宁妈妈拒绝了。 “你要是想拉谁兜一圈,就问问小艺吧,本来她也应该有车的,你把她的那一份都一起花掉了,让她感受感受还是可以的吧?”宁爸爸故意用一种半真半假地调侃,对他说,“说起来,这车也算小艺有一半股份呢!” 聂光讪讪地有些尴尬,之后也没再提这事儿。 又过几天,宁书艺和霍岩一大早刚到单位,就接到通知,让他们两个到法医那边去一趟。 原来是一大早在远郊发现了一具女尸,面部损坏特别严重,无法第一时间在现场对其身份进行辨别确认,只能完成了现场的勘验之后,先送到法医那边去。 霍岩和宁书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面都不免有些疑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要指定叫他们两个人去法医那边。 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张法医的解答。 “这名女性死者也是被动物撕咬导致失血过多而死的。”他对宁书艺和霍岩说。 宁书艺杏核一般的眼睛瞬间便瞪圆了起来。 现代的城市高速发展,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野生动物或者说猛禽猛兽的生存环境,或许在一些动植物保护区,或者是偏远的大山里面,依旧可以找到它们的踪迹。 但是在一个繁华都市的周围遇到能够咬死人的猛兽,那个概率基本上就约等于在亚马逊丛林里面见到一个西装革履的金融界精英。 一个多月前的阎大原因为找不到其他证据,只能作为意外暂时定性,那么现在,时隔一个多月,又冒出来一个被野兽咬死的死者,这很显然并不是什么巧合和意外。 怪不得张法医特意叫他们两个过来一趟! “张法医,这名女性死者的情况和阎大原非常类似么?”宁书艺赶忙问。 “从伤口和死因的角度来说,的确算是相似度非常高了,只不过跟阎大原不一样的是,这名女性死者是有反抗挣扎的举动的。” 张法医把目前他能够从尸体上获取到的信息告诉他们两个:“这名死者应该是一名年轻女性,二十多岁,身材比较娇小也很瘦弱,她在遭受到猛兽的袭击撕咬的时候,应该是试图用手去抵挡,结果不但没能挡住,两只手还都被咬得不成样子,几乎找不到一根完整的手指。” 第三十一章 惨状 宁书艺听得心头直跳,等张法医说完,才小心翼翼地问:「方便让我们看看是个什么状况么?」 「行啊,走,我带你们看看。」张法医答应得很痛快,不过立刻又补了一句,「有个心理准备,看着视觉冲击性比较强!」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公安一线法医,张法医都这么说了,宁书艺当然不会不当回事,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保持镇定,跟着张法医一起过去查看那具女尸。 尽管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真的看到面前的女尸那一刻,宁书艺还是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鸡皮疙瘩顺着自己的手臂,自下而上蔓延开去。 由于这名女性死者的身份还没有得到最终确认,还没有能够得到家属的许可,也不好进行更深入的解剖,这女尸基本上还保留着案发现场的原貌。 可是她的衣服明明都穿在身上,却又因为被撕咬得太厉害,基本上和衣不蔽体没有什么实质的区别了。 这会儿天气炎热,这名女子原本就只是穿着一件尺寸宽松的T恤,以及一条长度只到大腿根部的牛仔短裤,脚上的运动鞋只剩下了一只,上面沾满了血污和泥巴,几乎连鞋子的logo都看不出来。 这个不幸的姑娘原本应该是有一头棕色的及胸长发,现在只剩下了半头,另外一半的头皮都已经被撕碎,头发自然也就保不住,八成都留在了案发现场。 按说这样的情形已经足够让人觉得心头发紧了,但是在有那么骇人了。 死者身上的T恤几乎变成了一块一块的碎布条,挂在她那支离破碎的身体上,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块没有伤痕的好皮肉,伤口凌乱而又狰狞,被脏兮兮已经凝固的污血覆盖着。 宁书艺打从参加工作以来,还没有看到过这么严重的尸体损坏。 之前几遍即便也有面部或者身体其他部位受到重创的死者,不论是钝器还是锐器,看起来吓人归吓人,好歹也算是与上学的时候在书本上看到过的图片出入不大。 而面前的这具女尸,如果不是在市的远郊被发现,宁书艺会以为她是在哪个原始森林里遭遇了不测。 那种只在电影里面看到过的特效画面,现在真实的摆在面前,那种视觉冲击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宁书艺不算是什么菜鸟了,虽然不至于恶心想吐,却也觉得自己的胃直抽抽。 霍岩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比宁书艺要显得淡定一点,皱着眉看了半天,问张法医:「案发地点确定是在市远郊?」 张法医点点头:「那是当然了,就在密河下游,距离市区也就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看这个样子,指纹肯定是取不到了……」宁书艺忍着胃里面的不适,目光落在女尸残缺的两只手上,手指的损坏程度果然和张法医说的一样,两只手加在一起凑不出五根手指,而且还都已经露出了白森森的指骨。 「是啊,所以确认死者身份的工作,你们可能要辛苦一些了!」张法医也很无奈,「面部修复肯定也会尽快处理,只不过你们也看到这张脸是什么状况了,恐怕也不是想快就能快得起来的。」 「没问题!我们尽量先从案发现场周围排查,有什么收获我们随时互通有无!」宁书艺点点头。 离开法医那边,外面热乎乎的空气并没有让宁书艺好受一点,她觉得从鼻腔一路向下,好像都被一层厚厚的油脂包裹住似的,腻腻得让人反胃。 偏偏胃却好像消失了一样,没有任何的知觉,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滞闷。 两个人到了一楼,霍岩没有让宁书艺上楼,而是把她拉到门边的长椅上,示意她在那里坐一会儿。 那儿这功夫恰好还有一小片阴凉,宁书艺坐下来,吹 吹风,试图将那种不适平复下去。 霍岩很快就去而复返,从大厅角落里的售货机买了一瓶柠檬味的苏打水递给宁书艺。 苏打水是冰镇的,被从机器里取出来之后,瓶身外很快就在常温下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拿在手里,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很舒服。 宁书艺拧开盖子,一口气灌下去下半瓶,在冰凉和柠檬的香气中,终于又能感觉到自己的胃了。 「这件事如果和阎大原的案子有关联,那这姑娘可比阎大原惨多了。」宁书艺缓缓吐了一口气,又有精神开口对霍岩说话了,「阎大原后脑撞击后失去意识,连反抗的举动都没有,也没有被咬得这么严重。. 而这次的这个死者……那个伤情严重程度,你说她是被野兽给掏了,想要吃了她,我都信!」 霍岩在心里面盘算着方才张法医说的那个案发现场所在位置:「案发现场也不能算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荒山野岭,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周围是有几个村子的。」 「走吧,我没事儿了!」宁书艺站起身来,吐出一口气,她已经比方才舒服多了,「确认一下案发现场周围的居民情况,现在也只能先从那一带排查起来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失踪人口。」 两个人回办公室仔细确认过案发现场周围的环境,又和罗威等人商量过,之后就按照各自的分工,出发到案发现场那一带去进行走访排查。 案发现场虽然说是远郊,实际上周围并不是那么的荒凉。 从市区过去,一路都有修得很不错的公路,大概开了二十几分钟之后,才拐入了一条相对狭窄的乡道。 沿着乡道行驶,大概又五六分钟,穿过了一个居民人数比较多的村子,又走一段,周围逐渐没有了农田,更没有了人家,周围开始有了一些树林。 案发现场就在那一片树林里面。 宁书艺和霍岩来到案发现场周围才发现,案发现场是没有办法开车过去的,中间有一段并没有修好的路,只能把车子留在路边,顺着坑坑洼洼的一片荒地,跨过一条窄窄的河沟才能到达。 第三十二章 查无此人 宁书艺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霍岩往前走,心里默默感慨,之前出现场的同事得多么不容易,这路轻手利脚走起来都觉得很不方便,更别说还得把那样一具尸体运出来装上车了。 「咱们也不用继续往前走了,站在这里看看就行。」走了一半左右,霍岩停了下来,示意跟在自己身后的宁书艺,「你看那边!」 他伸手朝左前方一指,宁书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在小树林的另外一端,隔着河沟和一片烂泥地,似乎是有着另一条乡道的。 「方才来之前我看过这附近的地图,」霍岩告诉宁书艺,「咱们来的路上,乡道走了一大半的时候,有一个岔路口,如果当时从岔路口拐过去,应该就会到达那边的那条路,那个方向有一个村子,罗威他们今天要去的就是那边。」 他又转过身,朝向他们刚才走过来的方向,朝前方远处一指:「顺着这条路继续往那边走,然后上坡方向,就是另外一个村,加上咱们来的路上经过的那个村子,这附近一共有三个村。」 「三个村的路虽然都不直接经过那一片小树林,但是如果想要互相走动,或者到县里、市里去,这几条乡道倒是必经之路。」宁书艺抿了抿嘴,「我虽然不太清楚一个村有多少常住居民,但是至少这一带不会荒凉到连大型猛兽都跑出来活动的程度!」 「所以很奇怪。」霍岩点点头。 「走吧,去方才路过的那个村子里面找人打听打听!」宁书艺冲霍岩招招手,这会儿她已经彻底从之前的不适中恢复过来,又充满了昂扬的斗志了。 到了下午,两个人结束了对他们负责的那个村子的走访,重新坐上车,准备返回局里面。 尽管已经穿着舒服的运动鞋,宁书艺还是觉得自己的脚板都因为走了太多的路而酸痛起来。 之前报案的人就是他们走访的这个村子里面的居民,因为平日里比较游手好闲,一大清早拎着自制的鱼竿跑去钓鱼,抄近路从那一片小树林里面走,刚巧看到了里面的尸体。 也正因为如此,宁书艺他们到了村子里面刚开始走访和打听,就发现这里的村民基本上都已经对周围死了人这件事一清二楚了。 对于这件事,村子里面的人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一种是觉得好奇,光听报案的那个人讲述出来的情形还觉得不够满足他们的好奇心,看到警察上门询问,了解情况,赶忙反过来拉着宁书艺他们问东问西,想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另外一种则是觉得不管怎么样,自己住处周围步行可以到达的地方,有人死在那里,还是横死,死得那么吓人,这实在是太不吉利了,别说是配合调查,就连听都不想听,被问到都嫌晦气。 两个人忙活了大半天,吃了几个闭门羹,好在还是把基本情况都给打听清楚了。 这个村子距离案发现场并不远,平时村民出行时不时就会需要经过那周围,除了步行的之外,大部分是骑摩托车、自行车的,一天到晚从那附近的乡道上经过的汽车也不在少数。.. 村子里面也没有什么人失踪的。 按照村书记的话说:「这一个村子上上下下,基本上不是沾亲那也是带故,往上数个两三辈都是亲戚,谁跟谁都认识,要真是说谁家有人出事了,丢了找不着了,村子里肯定老早就闹得沸沸扬扬的,根本就瞒不住。」 至于这周围有没有什么比较凶猛的野兽,这个问题也把村子里的居民都给笑坏了。 「你们这两个小年轻可太会逗笑话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被宁书艺问到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的,「就我们这一片地方,还凶猛野兽?! 别说现在,就我像你们这么大岁数那会儿啊,这 一带最野的兽,估计就是兔子了!可能还有黄鼠狼和蛇,别的可就真没见着过! 现在你要说这周围最凶猛的是什么?那估计就剩下村子里头的大鹅了!就它们最凶,逮着人追着叨!一口下去就一大块都得紫!」 她儿媳在一旁连忙摆手:「妈!人家调查正经事儿呢,你跟人家逗这个乐子也太不是时候了! 不过说真的,我们这一带确实是没有什么凶猛野兽,别说是野兽了,就算是村子里的狗,你们能看到在外面随便串门随便溜达的,那不都是小狗么! 现在我们这边也已经很少有人养大狗来看家护院了,毕竟村子里平时也没有什么生人,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玩意儿还值得那么小心去防着! 这养条大狗,有没有那个看家护院的用处都还另说,真的一不小心给别人咬了,那得给人家赔多少钱! 所以偶尔谁家有大狗的,那都得是大门关紧,铁链子拴住,院墙都不能太矮,肯定跑不出去!」 村子里的其他人也向他们表示,那片树林他们经常路过,虽然没有什么人无聊到特意跑到那边去干什么,至少可以确认这一带绝对没有猛兽的踪迹。 至于最近有没有什么生人到村里来,宁书艺和霍岩他们走访的这个村子的村民纷纷表示,最近一段时间除了在外面上大学的孩子有放暑假回家里来的之外,也没有什么外人了。 从乡道上每天路过的车子倒是也不算少,只不过那些人都只是匆匆过客,这附近的几个村子里面既没有农家乐,也没有什么山庄、采摘园之类的地方,所以并没有什么陌生的外人逗留。 走访结束,两个人开车返回市区,回到市区正好赶上了下班晚高峰,路上一片片红艳艳的尾灯,等他们终于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回到了局里,都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之前在那边走访的时候虽然觉得有点累,但也还好,坐在车上回来的一路上一休息,再下车走上几步,宁书艺反而觉得自己脚底板都有些发疼。 看看时间,她索性给宁爸爸打了个电话,叫他不用给自己留饭,自己这边工作处理完不会太早,干脆就不回去了,在单位凑合半宿。 第三十三章 潮牌 霍岩本以为宁书艺会回家,见她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些疑惑:“你不回去了?” “嗯,不回了,累。”宁书艺一边捶着腿,一边在电脑上搜索着什么,“这个时间回家,地铁或者公交车都一样,铁定没座儿,实在是站不动了,脚疼。”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会觉得喊累是一件有些丢脸的事情,但是现在她已经看开了。 毕竟对方又不是别人,那可是霍岩啊! 在别人面前喊累或许会叫人笑话,在霍岩这种体力王者面前认怂可是一点都不丢人。 霍岩没有作声,转身出了办公室,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去而复返,还带回了两份盒饭。 “咦?你没走?”宁书艺看到他又回来了,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回去休息了。” “我也不回去了,你不回去,我一个人回去的话,叔叔阿姨会不放心。”霍岩把餐盒递过去,“之前你带过去过的那家,我记得你上次就点的这一个套餐。” 宁书艺讶然地接过霍岩递过来的餐盒,对于他找了自己带他去过一次的小饭馆点了自己之前选择的套餐这件事倒是没有特别意外,只是没有想到他这个人话不多,心思倒是挺细腻的。 如果今天晚上霍岩照常回家去休息,宁书艺自己留在单位过夜,真被自己老爸撞见,就算霍岩什么都没说,自己也什么都没说,以父母对自己的了解,他们还是会猜到自己可能是因为工作太辛苦才不折腾回去的。 平时倒也罢了,偏偏前阵子才刚刚闹出聂光一个人花光了宁爸爸和宁妈妈给两个女儿预备的购车款这件事,爸妈因为大女儿好不容易才有了怀孕的好消息,也不好说什么,心里正对自己这个小女儿愧疚得厉害呢。 “谢谢你啊!”宁书艺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些毕竟是自己家的事,现在霍岩为了不让自己父母心里难受,放弃了回家好好休息,选择在单位睡值班室,这多少让宁书艺有些过意不去。 “吃饭吧。”霍岩并没有打算跟她说什么客套话,只是点点头,兀自打开自己的那个餐盒,大口大口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过饭,宁书艺继续在电脑上搜索,霍岩有些好奇,凑过来看了看,发现她正在搜索一些图片,都是一些服装,而那些服装的款式风格与宁书艺自己平日里的着装大相径庭。 “你……要买衣服?”他有些不太确定地问,怎么想怎么觉得宁书艺应该不会是莫名就想要换一种着装风格的样子。 “今天咱们在张法医那儿看到的女性死者,身上穿的衣服被扯烂了,但是还是能够隐隐约约看到那件衣服胸前有一个挺大的图案,有些细节缺失了,所以一下子记不起来是个什么具体的图案,只能这么大概搜一搜,看看有没有看起来眼熟的。”宁书艺扭头看看霍岩,“你还有印象么?” “有一点,不算特别深。”霍岩对宁书艺描述的图案有些印象,不过那图案比较抽象,花里胡哨的细节很多。 尤其服装啊图案啊那些东西,对于霍岩来说又比较陌生,一下子还真没办法记得特别清楚。 宁书艺方才搜了半天了,也没有找到和自己模模糊糊的印象里面比较相近的,这会儿索性把键盘推到一边,找了一张纸和一支笔:“咱们两个一起回忆,拼凑个大概轮廓?” 霍岩点点头,同意了她的这个提议。 两个人努力回忆着能记住的每一处细节,宁书艺小时候学过几年美术,虽然没有什么成果,基本功还不错,画不出精髓至少能够做到一个抓住特征,力求神似。 就这样,两个人凭借着记忆,愣是把那个图案除了细枝末节以外的部分拼凑出了个六成左右,虽然面前的这个图样看起来还是陌生的,却也算有了一个完整的轮廓。 “这是什么牌子的logo?”霍岩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能问宁书艺。 宁书艺也摇摇头:“好像隐约在哪里见过,但是想不起来……” 她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门儿,拿出手机打开微信,找到梁选明,进入他的朋友圈,开始翻了起来,翻了一会儿,点开了其中的一张照片。 “你看!是不是这个图案?”她把手机递给霍岩,让他帮忙一起辨认一下。 照片是一张梁选明的自拍,背景像是一个高档酒店的洗手间,这家伙对着镜子,笑得一副自恋样。 而照片中的梁选明身上穿着一件墨绿色的宽松卫衣,卫衣的胸前有一大片细节复杂的图案,看起来和他们两个方才回忆出来的草图果然颇为相似。 “我问问他,这是个什么牌子!” 宁书艺把那张照片转发给梁选明本人,图片刚发过去,她询问的话才打了一半,梁选明那边一通视频通话就拨了过来。 “Hello!什么情况啊?铁树开花啦?宁小艺开始追求时尚了?”梁选明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在屏幕那头笑嘻嘻地开口问宁书艺。 宁书艺打量了一下屏幕上的这张脸:“你喝酒了?脑袋现在清醒不清醒?要是不清醒的话,我就先挂了。” “清醒!我向组织保证,绝对清醒!”梁选明满脸堆笑地冲着镜头敬了个礼,看起来虽然说还算清醒,又带着一种酒精催发下独有的亢奋。 “刚才我从你朋友圈翻出来的那件衣服,是个什么牌子?什么价位的?假货多不多?” “那个啊,那个是一个国外设计师的小众品牌,原本没有什么热度,去年被一个明星穿了,之后很多人就开始跟风,把热度和知名度一下子就都给炒了上去。 价位……一件T恤两千多到四五千不等,厚衣服更贵。 真货假货那些……反正国内没有专柜是真的,所以肯定真真假假。 怎么?宁小艺,你要买啊?你可别买高仿啊!说真的,有些时髦不赶也是正常的,但是要是为了赶时髦穿高仿,那就有点儿犯不上了!” 第三十四章 组织 「我不买,真的假的都不买。」宁书艺冲梁选明摆摆手,「牌子叫什么名,你给我发过来,我这是工作需要。 还有,借酒浇愁愁更愁! 行了,挂了吧,拜拜!」 「唉唉唉!就这么就挂啦?都不跟我多说几句? 等会儿……你旁边是谁?我怎么好像看到霍岩啦? 霍岩!我!梁选明!hello啊……」 梁选明的这种莫名的热情让宁书艺有些不太踏实,只好开口问:「梁选明,我问你,你是不是听我爸妈说我姐她……」 她话还没有说完,那边梁选明的视频就挂断了。 没几秒钟,那边就把牌子的名称发了过来。 「看样子还没有喝得太高。」宁书艺叹了一口气。 方才她的问题虽然没有说完,但很显然已经有答案了。 她甩甩头,把其余的心思暂时抛开,在网上搜索起这个品牌来。 这回有了清晰的品牌名称,很快就搜到了各种代购的款式和售价,并从中找到了疑似那名女性死者身上的同款。 「如果她的那件衣服是正品的话,要三千多块钱。」宁书艺指了指屏幕上的图片和价格,「你觉得这是那一带的村民会进行的消费么?」 「绝对不可能。」霍岩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要么是从市里跑到那一带去的,要么是今天村里人说的那种可能性——在外地上学的大学生放假回家来。 但是咱们今天走访过之后也看得出来,那个村子的整体生活条件都属于温饱阶层,吃穿不愁,但是很显然还没有富裕到可以接受得了那种价格虚高的潮牌消费。 除非是梁选明方才说的,假货,高仿。」 不一会儿,罗威他们也陆陆续续吃过了饭回来,大伙儿凑在一起碰了个头,把各自的收获交流了一下,发现情况都比较相似。 那附近的三个村子都不是特别富裕的村落,当地村民普遍还是过着传统的生活,以手头的耕地作为主要生活来源,所以没有特别贫困的,也没有格外发达阔气的。 另外的两个村也没有任何失踪人口,不论是常住村民还是外地回来的学生。 这样一来,基本可以确定,那名女性死者是从别处专程跑到案发现场去的。 可是在那么一个偏僻的地段,周围除了水沟就是小树林,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人专程跑去的呢? 并且现场也没有被遗弃的交通工具,那名女性死者是怎么过去的也令人疑惑。 更何况出了这么一档子骇人的猛兽袭击人的事件,周围三个村子的村民却又都不约而同的表示,他们并没有在周围发现任何猛兽活动的踪迹。 这就着实让人有些疑惑了。 「年轻女性,现场没有交通工具,没有随身财物,她总不能是一个人空着手从天而降吧!」罗威疑惑地直挠头。 「前段时间连着下了几场雨,现场特别泥泞,被人踩过的脚印很快就被旁边的稀泥自动填平了。 张法医说,发现死者的时候她都已经死亡超过了24小时,现场原本的痕迹早就都被覆盖住了,所以连足迹都没有办法提取,要不是那一身撕咬伤,别说人了,连个野兽的足迹都提取不到。」 「加上阎大原,这都两起类似的案件了,谁要是还觉得这是意外,那可就真是说不过去啦!」 宁书艺微微蹙眉,一边有一搭无一搭听着其他人谈论,一边在脑子里转着一些凌乱的思绪,手里捏着笔,无意识地在纸上写着什么。 霍岩看着她在纸上写下了「陷阱」、「组织」、「系列」等字眼,有些好奇,又怕打断了宁书艺的思路,并没有 急着开口询问,一直到宁书艺回过神来,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颈,这才发现他正在一旁看着自己在纸上写的字。 「怎么了?」宁书艺问他。 霍岩指了指纸上写的:「你想到了什么?」 「哦,我刚才就是联想了一下阎大原还有这一次这名身份尚未确定的女性死者的情况,做了一个推测。」 宁书艺方才没有大张旗鼓地表达自己的看法,是因为这些眼下没有太多的事实依据,只是基于自己主观看法的一些推测,不能做准。 但是霍岩询问起来,她也不会藏着掖着:「我觉得这猛兽袭击人的事件非但不是什么意外,反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系列谋杀。 因为今时今日,城市里面发生猛兽伤人这一类事件的概率都已经相比其他风险要低太多了,偏偏市不但发生了,还是两起,严重程度也远远超越了‘伤人,很明显是冲着‘杀人的目的去的。 死者不止一个,所以很显然不是个体对个体施加的报复行为,而是一起多重谋杀案。 阎大原和这名女性死者的死亡地点不在同一处,而是相距很远,这是一个特征。 这一次发现的女性遇害距离前面阎大原的死,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我个人认为这一个多月的间隔可以被视为一个明显的冷静期,也可以被视为这个案件的第二个特征。 结合案发现场不在同一处,以及有明显冷静期这两个特征,就可以大概推断出这是一起系列谋杀。」 霍岩在理论方面向来不如宁书艺那么精通,所以这会儿听她说这些,也格外认真。 听完她说的,又伸手指了指那张纸上的另外两个字:「那这个‘组织指的是什么?嫌疑人是一个有组织的犯罪团伙?」 「不,未必是团伙。」宁书艺摇摇头,「这个有组织,值得是从案发现场的角度来说,咱们这两次面对的现场都属于有组织型的案发现场——地处偏僻,且被害人有很大可能性并非是自然出现在现场,而是被诱骗、诱拐过去的,便于犯罪人对被害人和犯罪计划进行一种持续的掌控,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表现。 包括两次案发现场的环境特征都带有不易留下足迹之类痕迹的特点,这都是犯罪人精心策划的结果。」 第三十五章 冷静期 「那‘陷阱呢?」霍岩听着宁书艺的讲解,若有所思。 「根据犯罪心理学上对于犯罪人的地理画像方式,其中一个理论根据犯罪人寻找被害人的模式,把犯罪人分成了四种——狩猎型,偷猎型,施饵型,还有设置陷阱型。 咱们这一次遇到的,和之前的情况很相似,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这里面的设置陷阱型。」宁书艺解释说。 「我不太知道你说的这几种具体的分类标准,不过听起来,这个‘施饵型和咱们遇到的这两桩命案好像也挺像的。」霍岩觉得自己在宁书艺面前,理论方面欠缺的实在不是一星半点,所以探讨起来也显得格外虔诚。 「乍听起来确实挺像,我刚才其实也是有一些犹豫的。」宁书艺点点头,「施饵型犯罪人和设置陷阱型比起来,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对被害人的类型选择上,并没有一个特定的标准,地点也比较随机,只要有人上钩了,那就随时随地实施犯罪。 而设置陷阱型犯罪人则是事先选择好了自己看中的作案地点,用某种方法将特定类型的被害人引诱或者拐骗到现场去,然后再将其杀害。 不论是前面阎大原出事的地点,还是这一次这名身份尚不明确的女性被害人出事的地点,都具备周围比较清静不容易被打扰,没有监控设备,且现场不容易留下足迹等有价值痕迹线索。 这种共同点让我认为虽然两桩命案没有发生在同一处地点上,但是案发现场也绝对不是随机产生的,而是经过了犯罪嫌疑人的精挑细选,最后确定下来的。」 「可是阎大原和真的个女性死者,不论是从年龄、性别,甚至咱们猜测的家庭背景、生活环境,恐怕都是找不到任何交集的。」霍岩觉得宁书艺说得很有道理,但是又有一些疑惑还没有解开。 「是啊,乍看起来还真的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所以我也只能是主观上更倾向于设置陷阱型,不能真的确定自己的推测。 现在就看这名女性死者到底是什么人了,确定了她的身份之后,说不定我们就能够找到他们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交集了。」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不管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交集,被猛兽活活咬死这都算是相当残忍的死法儿了! 我觉得这种死亡方式,和这两个人的生平恐怕或多或少会有一点牵连,说不定这两个人之间虽然年龄差距很大,但是存在某种共同点,成了导致他们两个惨死的原因。」 霍岩皱眉想了想,问宁书艺:「那如果你之前的推测都能够成立,这就是一个设置陷阱型的犯罪人所实施的有组织系列杀人案。 现在已经有了两名被害人,还会出现第三个么?」 「这个是完全有可能的,没有办法一概而论。 毕竟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对方为什么要针对他们两个下手,如果大仇得报,说不定就不会有下一个目标。 但是如果凶手的目标并不是针对这两个人本身,而是还有什么潜在的怨恨情绪,那只要能够找到和这两个人能够扯上某种共同点的,就仍旧有成为目标的风险。」 「那你前面提到了冷静期,冷静期一般会是多久?」 「这个不好说。」宁书艺摇摇头,「可长可短,几天,一个月,几个月,甚至潜伏几年都是有可能的。 这两次中间间隔了一个多月,如果还会有第三个被害人,这两次之间的冷静期未必会是一个多月。 因为第一次实施犯罪,除非对方本来就是一个惯犯老手,否则必然是会战战兢兢。 说不定这中间的一个多月时间里,犯罪嫌疑人也一直在通过各种途径暗中观察自己的‘成果,确定风头已经 过去了,没有什么风险,这才踏实下来,也更加大胆,这才有了现在的这第二次作案。 那么如果这一次仍旧迟迟没有动静,让嫌疑人觉得再次受到鼓舞,那么与下一次作案之间的冷静期很有可能会大幅度缩短。」 霍岩仔细想了想:「那按照你的这个说法,这一次我们调查这名女性死者的案子时,应该高调一些还是低调一些? 低调了怕对方以为我们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急着实施下一次犯罪。 高调了又怕打草惊蛇。」 「怕打草惊蛇的前提是你知道在这一片草里面藏着蛇。」宁书艺倒是并不太纠结这些,「咱们现在的情况是,根本就不确定‘蛇在哪里,更不知道‘蛇准备要咬的人是谁。 与其没有意义的低调,依我看倒不如高调一些。 通常系列犯罪的犯罪人都会在一次作案之后,潜伏在暗处,通过电视媒体或者网络来了解外面的信息,判断自己有没有暴露的风险。 我们可以让这个藏在暗处的嫌疑人知道,这个案子并没有不了了之,但是又不会让对方觉得自己已经暴露在了明处,必须要远走高飞。 说实话,这个尺度和分寸还真不是特别好拿捏,回头还得找董大队去聊聊,看看他对这件事是个什么看法。」 霍岩点点头:「行,明天早上去找董队谈谈。」 这一晚上两个人各自找了值班室凑合了一宿,因为节省了路途时间,第二天一早霍岩还叫上宁书艺出去晨跑了一圈,吃了个早饭,在董大队到办公室之后的第一时间就过去敲了门。 在听他们说完手头这个案子的情况之后,董伟峰也觉得宁书艺的判断是很靠谱的。 「我觉得可行。」在斟酌过利弊之后,他最终点了头,「两个被害人,都是市地界发生的,又都是选在了那种周围比较荒凉且没有被监控覆盖的区域,由此可见,嫌疑人对于市的环境还是比较熟悉的。 一般来说,这种系列案件的嫌疑人是不会轻易选择到自己不熟悉的环境下莽撞行事的,所以只要不让对方感觉自己被锁定了,只是警方注意到了这个案子的程度,我认为对方也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仓惶外逃。」 第三十六章 眼熟 “那我们知道怎么把握这个度了。”霍岩听董大队也这么说,心里面对宁书艺前一晚的那些推断更加信服了。 董伟峰看了看霍岩,把他打量了一番,脸上露出了微笑:“霍岩最近状态不错,感觉非常有干劲儿啊!不错!” “董队过奖了。”霍岩微微一愣,似乎意识到了董伟峰指的是什么,倒也没过于谦虚,“之前让领导费心了,以后我会保持一个积极的工作态度的。” “工作你一直都很积极,注意保持一个积极的生活态度就够了!”董伟峰哈哈一笑,冲两个人摆摆手,“行,那你们就忙去吧!” 在霍岩起身往外走的一瞬间,他无声地冲宁书艺比了一个大拇指。 宁书艺笑着摆摆手,跟着霍岩往外走。 她知道董大队方才的意思,无非是觉得霍岩在跟自己一组之后,状态改善非常明显,但是这与其说是自己的功劳,倒不如说是霍岩自己主动解开了心结,变得积极有人味儿起来了。 虽然说宁书艺把这两个案件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都分析得明明白白,但想要确认那名女性死者的身份还是很难的。 面部损坏过于严重,又没有一枚能够被完整提取的指纹。 几个人把案发现场周围能够找得到的道路监控都找到了,最后发现从距离现场最近的一处监控到案发现场所在的村子附近,光是岔路口都不知道有十几个。 这就意味着他们也没有能够用来寻找被害人到达案发现场所使用的交通工具的视频可以排查。 “平时总听一些人骂骂咧咧,抱怨到处都是监控,又侵犯隐私了又怎么样的,”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且不说公共场所哪里来的什么个人隐私可言,瞧瞧现在咱们面对的状况,这哪里是监控泛滥啊!这分明是覆盖率还不够!” “走,”霍岩看了看时间,起身招呼宁书艺,“去客运站。” 宁书艺抓过一旁的背包跨在身上,跟着霍岩一起往外走。 方才他们和其他人刚刚进行了分工,他们两个负责去客运站调查,其他人负责出租车、网约车,以及专门往那一带去的跑线车。 就这样,经过了一番调查,仍旧一无所获,客运站通往那三个村子一带的客车各班次都没有司机对死者的那一身穿着打扮有印象。 出租车、网约车和跑线车那边也是一样,没有人对这一身打扮有印象。 司机们也表示,这么惹眼的衣服,如果最近这几天坐过车,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 宁书艺和霍岩甚至还调取了一定时间区间内,那几个线路上客车的车内监控,的确没有穿着那一身衣服的身影出现。 案发现场周围的村子里,村民都证明他们村子里面并没有去过什么生人,那么也就基本排除了死者携带行李,遇害前还特意更换过衣着打扮的可能性。 谁都没见过那么一身时髦大班的女性死者乘车,就意味着她是自驾过去的,在她遇害之后,有人开着车离开了现场。 这样一来,一切就又仿佛回到了原点——等待面部复原的结果。 到了第二天快接近中午的时候,死者的面部复原基本完成。 从复原后的效果来看,死者应该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有着一张秀气的瓜子脸,眼睛很大,鼻子嘴巴很小巧,面相上自带一种乖巧的感觉。 “我怎么觉得这个长相有点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宁书艺端详着复原后的死者相貌,觉得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就好像在自己周围萦绕似的,感觉就在眼前,可是又怎么都抓不住,“你觉得呢?” 霍岩看了看,摇摇头:“对我来说挺陌生,没见过。” 他给出这样的答复来,宁书艺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虽然说霍岩对人的相貌记忆还是非常有一套的,不光是过目不忘的程度,还能够在短时间之内留意到对方相貌、体态等方面的细小特征。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得见过这个人。 对于自己不认识的人,霍岩也不可能凭空进行辨认。 罗威和齐天华瞧了半天,也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一下子也都没能立刻想起来。 天气实在是太热,宁书艺午饭都没出去吃,就在办公室里面打开一包饼干随便啃几片垫垫肚子,两块小饼干刚下肚,罗威就从外面急急忙忙跑了回来。 “宁书艺!快快快!”他急急忙忙从走廊里冲进办公室,气喘吁吁地冲宁书艺招呼。 “怎么了?”宁书艺被吓了一跳,原本还有一点淡淡的瞌睡,这会儿也一下子就冲散了,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你快开电脑!”罗威指了指宁书艺桌面上的显示器,“搜索‘蚊蚊’!蚊子的蚊! 我刚才一直就就觉得这个死者的长相特别特别熟悉,肯定在哪里看到过,刚才下楼走一半的时候,老齐跟我说他昨天晚上值班被叮了一身大包,我忽然灵光一闪,就想起来了! 行了,你赶紧自己搜搜吧!看看我记起来的对不对,是不是咱们要找的这个人! 我先去把饭吃了,一会儿就回来!” 宁书艺依着罗威提供的信息,在网上搜索“蚊蚊”,最开始搜到的都是一些没有什么用的信息,翻了一页之后才看到一个帖子,标题是《臭名昭著的网红‘蚊蚊’这是又出来洗白了么?》。 她赶忙将这个帖子点开,叫过霍岩迅速浏览了一遍。 这帖子里贴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漂亮姑娘,怀里搂着一只一身雪白卷毛小狗,姑娘巴掌脸,杏核眼,嘴巴虽然小,但是嘴唇饱满,看起来很漂亮,并且也具有独特的亲和力。 主帖就一句话——“这货要是还能洗白,那可真是造大孽了!” 下面回复数不少,基本上都是在阴阳怪气的嘲讽这个“蚊蚊”,也有人骂得很难听。 个别留言的人也和宁书艺一样,还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所以留言询问,求解答,但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复。 宁书艺和霍岩草草浏览了一下那个十个月之前发布的帖子,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到底做了什么事,竟然被骂成这样,但是从帖子里面贴出来的几张照片来看,倒果真和面部复原的效果有那么八九分的相似。 第三十七章 天使与魔鬼 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了一点点的线索,就等于是找到了整块拼图的一小片,只要继续寻找,总能拼凑出一个囫囵的信息来。 两个人连忙开始了搜索,等罗威他们回来了之后,也加入了收集这个「蚊蚊」相关信息的行列。 「眼下这个时代,想一想也挺有意思的。」齐天华一边浏览着在网上搜到的东西,一边感叹,「很多时候,一个人在现实生活中过得无声无息,好像透明人一样,没有什么存在感,想要获取到他的一些行踪轨迹很难。 但是到了网上,就完全是另外的一个情况了,哪怕是生活中再名不见经传的人,在网上可能就完全是另外的一副模样,可能留下了很多痕迹,甚至还能够根据这个人在网上留下的碎片信息,直接就倒推出他现实生活中的情况!」 「老齐,别发这种感慨,容易让人觉得你老了。」罗威其实对齐天华的观点并没有什么反对,只是单纯一听他这么说,就想开口逗逗他,挤兑两句。 齐天华用手指冲他点了点,无奈地笑了:「你就损我的时候嘴最快了!我这话还没说完呢! 有些反而在现实生活中,在某些领域内颇有些建树的能人,在网上反而是‘nobody的状态。 比如,霍岩!」 霍岩冷不防被他给点到名字,抬头看过去的眼神有些错愕,随后才意识到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淡淡一笑,摆摆手,继续做手头的事。 最近这一阵子,霍岩潜移默化的转变也让他和队里其他人逐渐熟悉起来,原本那种生分和距离感被冲淡了很多,罗威被齐天华勾起了话头,刚想顺势追问几句。 他也听说过霍岩过去的那些个成绩,觉得特别了不起,毕竟作为一个男人,谁能抗拒得了百步穿杨的神枪手那种技能魅力呢! 同时他又忍不住觉得有点替霍岩觉得可惜,倒不是说他们这边有什么不好,而是以霍岩的个人技能水平,明明留在原来的部队里会有更大的建树。 所以他正好想趁这个话题开了头,顺势问一问。 结果这才刚一个眼神瞄过去,就被霍岩旁边的宁书艺给瞪了回来,原本都到了嗓子眼儿的话,愣是被罗威咽了回去。 宁书艺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罗威,这家伙的性格很简单,根本不用猜,那点心思基本都写脸上了。 霍岩为什么会在勇攀高峰的节骨眼儿转换跑道,这个问题董大队告诉过她,现在就连问题的根源在哪里,霍岩本人也跟她推心置腹地聊过。 对于宁书艺来说,这不是什么秘密,更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是却关系到让霍岩不那么自在的过去个人经历,既然如此,还是不要让人随便问起来比较好。 罗威之前也和宁书艺差不多,只不过是偶然可能看到过与那个「蚊蚊」有关的内容,但是并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只是让她的相貌变得有些眼熟的程度而已,经过了一番拼凑,几个人大致梳理了一下,总算是把这个「蚊蚊」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掌握。 这个「蚊蚊」是个前网红。 之所以说「前网红」,而不是「过气网红」,是因为她从人气鼎盛到一夜之间从网络上蒸发,可以算是急转直下,连「过气」的过程都没有。 「蚊蚊」是这个前网红当初打出名号的网络昵称,原本这个姑娘似乎也只是网上众多用户之中不太起眼的一个,后来因为发布了自己救助被车撞成了重伤的流浪狗的视频,一时之间引起热议,受到了许多网友的关注。 只不过在人气最鼎盛的时候,忽然有人爆料,说这个「蚊蚊」根本不是什么善心满满的天使女孩儿,那些被许多网友称赞的对残疾小狗的救助举动都是作秀。 并且最令人感到气愤的是,有人爆料出来,说这个「蚊蚊」之前所谓的频繁救助生病受伤的流浪狗,根本都是剧本,哪有那么多病那么重、伤那么重的狗让她捡,那些伤狗、病狗其实原本都是健康的小狗,是被「蚊蚊」人为弄伤弄病,为了博眼球,骗流量。 这个爆料一出来可就彻底炸了锅,最初还有人不信,认为是其他人在眼红这个「蚊蚊」的人气,所以故意抹黑她,诋毁她。 可是随后又有人发出了照片,是某一只之前被「蚊蚊」救助过的小狗的尸体,被埋在某处。 那只小狗因为断了腿不得不截肢,所以少了一截前腿,加上毛色花纹,并不难辨认。 之前「蚊蚊」对外宣称因为自己救助的小狗太多,无力抚养,所以一直都是对外接受领养的一种状态,而那只小狗就是被领养出去了。 爆料之中提到的照片,宁书艺他们并没有看到,从后面搜出来的信息来看,应该是因为照片过于引人不适,所以被平台删掉了。 这张照片当初被发出来,似乎让很多人开始有些相信了爆料人的说法,随后又有人出来说,自己曾经因为和「蚊蚊」同城,想方设法联系「蚊蚊」,想要咨询如何从她手中领养走一只小狗,但是「蚊蚊」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过她。 这个说法也引起了许多人的讨论,最后的结论是——没有任何一个人真的从「蚊蚊」手中成功领养过小狗。 「蚊蚊」发视频救助小狗的频率又很高,但是被救助过的小狗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两只是会再出现在后期的视频当中的,其他小狗之前一直被网友默认是被人领养走了。 偏偏那两只在后续视频中出现过的狗,也是她的粉丝最喜欢的两只「人气王」。 于是在爆料发出之后,那些小狗的去向也引起了怀疑,很多人都开始相信「蚊蚊」故意将小狗弄残弄伤然后再作秀救助,如果后续还能够为她带来新的人气和流量,那么这只狗就会被「蚊蚊」留下。 至于那些过后因为不够讨喜,不能换来关注的残疾小狗或者病狗,就会被她一律「处理」掉。 第三十八章 同态复仇 这个猜测被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之后,「蚊蚊」的人气便一落千丈,原本那些每天称赞她支持她的粉丝纷纷倒戈,开始指责她谩骂她,觉得她蛇蝎心肠,自己之前一直受到了蒙蔽和欺骗。 「蚊蚊」似乎也无法招架这样的怒意,在开始被人肉之后,吓得注销了账号,消失在网络世界之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之前宁书艺搜到的那个帖子,骂「蚊蚊」想要洗白的人,贴出来的是疑似「蚊蚊」的新账号。 只不过此时距离「蚊蚊」当年的爆料已经过去了很久,互联网时代的网络记忆向来很短,网络上对于这个人的印象几乎被冲淡磨平,所以那个帖子并没有得到什么响应,很快便沉了下去。 「从那个骂她出来‘洗白的照片上来看,跟咱们这边的面部复原效果还真的是非常相近。」罗威咋舌,「这个‘蚊蚊要真是咱们要找的人,她的仇家看这架势应该不在少数吧!」 「咱们搜了那么半天,也没搜到一丁点儿关于‘蚊蚊本人被拍到把伤残小狗弄死丢弃的照片或者视频,所以那个爆料的内容也未必就是真实的吧?」齐天华觉得先前的爆料帖虽然说得内容很让人气愤,但是实实在在的凭证却没有多少,所以真实程度有待商榷。 「不管帖子的内容是不是完全真实,至少造成的效果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如果不是因为受到了威胁感到不安,那个‘蚊蚊应该也不会选择连账号都注销了。」 宁书艺倒是觉得帖子内容的真实程度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帖子里提到的网红‘蚊蚊,是以救助残疾或者重病小狗而获取的巨大人气,之后又被曝光以救助动物为噱头赚名声,实际上却是在虐待甚至杀害动物。 而现在我们面对的这名女性死者,恰好就是被猛兽撕咬致死…… 你们砸吧砸吧,这里面有一股子什么味儿?」 「同态复仇。」霍岩根本不需要再花时间去考虑,这个感觉从方才就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狗肯定不会知道时隔多年,去替一些自己根本不认识的同类报仇,能够促成这件事的,只可能是人。」宁书艺说。 「可是如果是因为当年的事情而憎恨‘蚊蚊,为什么不当年就直接把仇报了,还要拖这么久,隔了好几年?」罗威还是有点想不通。 「很简单,如果当年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就立刻会有人把这件事和狗联系起来,暴露的风险比较大,恐怕连一个短暂的冷静期都熬不过去。 隔了几年就不一样了,如果没有那个帖子发出来骂‘蚊蚊想要洗白再来捞名声,我们恐怕连现在这样的一个完整的前因后果都拼凑不出来。 如果没有人知道这个‘蚊蚊过去的那一段,咱们后续的调查还得兜圈子。」 「欸?那这个‘蚊蚊过去有过虐狗的情况,之前的阎大原呢?你们谁听说过关于阎大原虐待动物之类的说法么?」罗威忽然想起来前面还一个死者,赶忙问其他人。 其他几个人都摇头,之前调查阎大原的时候,只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喝酒,脾气不大好,妻女因为受不了而离开,并没有听说过虐待动物之类的评价。 「要不咱们再到潘大爷那边去一趟?上次这种比较琐碎的小细节还真没怎么追问。」宁书艺问霍岩。 「行。」霍岩点点头,站起身来准备出发。 两个人和其他同事打了个招呼就匆匆忙忙出了办公室。 「你还别说,近朱者赤这事儿看来 是真不假啊!」罗威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由衷感叹道,「你说原来宁书艺虽然没有任娅娅那么不急不忙,但也不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呀! 瞧瞧刚才那反应速度,是不是比原来感觉飒了不少? 霍岩也是,以前感觉跟他说话都想先打个立正,喊声‘报告然后再开口说事儿,最近话虽然还不算特别多,至少比原来有人味儿了不少! 诶!老齐!听见我说的了么?你说是不是?」 被他点到名字的齐天华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瞥了罗威一眼:「嗯,近朱者赤还有它后面那句我都信! 我就觉得我这几年这嘴明显比原来碎,我妈有时候都开始嫌我话太密了!」 罗威是队里面出了名的话匣子,齐天华这么一说,其他人就都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罗威冲齐天华瞪了瞪眼珠子,然后自己也绷不住,跟着一起笑开了。 另外一边,宁书艺和霍岩已经在去找潘大爷的半路上,两个人顺便买了几桶水,还有一些耐存放的水果。 霍岩还买了一个比较亮的充电应急灯一起带着。 「你买这么个东西给潘大爷,他能用多久?」宁书艺看了看那个应急灯。 「那个搞什么室内露营的,他那边不是有一大堆充电电源么,回头没电了可以找他充。」霍岩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开发商那边的官司最终判下来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期间潘大爷还得继续住在那里,总还是要方便一点,毕竟年纪大了。」 宁书艺点点头,悄悄叹了一口气。 霍岩对潘大爷很关照,平时去自己家蹭饭的时候,也是一个对宁爸爸、宁妈妈很细心周全,手脚也麻利勤快的人。 不管当初他的家人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抛弃了他,只能说,这一家人实在是太没有福气了! 两个人带着这些东西再一次来到那栋钉子户的「孤岛」,上一次霍岩帮忙整理出来的简易台阶还在,他们下下上上,熟门熟路找到了潘大爷家。 潘大爷平时外出的时候并不多,这会儿正好在家,一开门看到是他们两个,顿时脸上就挂起了亲切的笑容。 「你们两个又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啦?」他热情地招呼两个人进门,「快,快进来!你们朋友才刚走,我洗的水果都没怎么动,正好你俩帮我一起吃一吃!」 第三十九章 疏导 「朋友?」宁书艺有些诧异。 「啊,对啊,就那个什么精神……不是精神……什么医生来着?就帮人宽心那个!」 潘大爷一边热情地把两个人拉进客厅里,让他们在沙发上坐,一边说:「就那个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戴个小眼镜!他最近几乎每天都过来,找我聊聊天,帮我宽宽心,人挺好的!」 霍岩和宁书艺对视一眼,意识到潘大爷说的人应该就是徐理。 之前宁书艺的确向徐理咨询过潘大爷的情况,也把潘大爷的基本信息告诉了对方,只是最近徐理算是市心理疏导界炙手可热的小名人了,谁也没想到他在了解了潘大爷的事情之后,说会帮忙就真的放在心上了。 「潘大爷,您和那位心理医生聊得怎么样?」宁书艺看潘大爷情绪很不错的样子,心里面估计徐理在说服潘大爷的这件事上应该是进展不错。 「嗯,那小伙儿挺好的,说话我爱听!」潘大爷立刻就点了点头,「他啊,跟你俩一样,别看年纪不大,但是能理解人,不会觉得我这糟老头子一天天不好好呆着,就会给人家添麻烦,就会作妖! 而且人家不光理解我,说那话也确实在理,我本来想着啊,回头我就跟这房子共存亡了!就算是他们拆房子,把我埋里头,我也坚决不走! 但是跟他聊过之后,我现在有点回过味儿来了。 那小伙儿跟我说,那回忆再怎么美好,也是存在人的脑袋里头的,要是人都死了,脑袋都没了,那还用什么去回忆啊! 他说我老伴儿虽然人不在了,但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记得她,记得她的好,那她就还有在这个世界上来过的印记。 他说除非我觉得每次回忆起跟我老伴儿这一辈子的那些点点滴滴都觉得很痛苦,如果觉得痛苦,那就干脆一死了之,一了百了,让痛苦的回忆都彻底消失。 我说那可不行!我回忆起我俩这一辈子,不知道多高兴呢。 他就跟我说,既然觉得回忆起来挺开心的,那多活几年,多回忆几遍,多开心几遍,不好吗?」 「是啊,反正记忆是在您的脑子里,又不是在这房子里,出了这个门,那些事情您也不会说忘就忘了!」宁书艺没想到潘大爷竟然在想法上已经有了明显的转变。 霍岩也有些诧异,那些心理疏导的话术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半点用处,所以他向来是不屑的,但现在这些劝导在潘大爷身上起了效果,也让他感到有些惊讶。 「那您打算什么时候搬?找好地方了么?」霍岩问。 潘大爷摆摆手:「那都不是事儿,楼上那孩子说了,到时候他帮我找一个一楼的,周围有菜市场什么的小房子。 对我来说,以后住哪儿都不重要,无所谓的事儿。 但是我现在还没打算搬,说实话啊,还是舍不得!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以后就再也瞧不见了,这心里头多少也是不好受。 我听他们说,好像是开发商要起诉我们这一整栋楼的人?他们还说这官司估计得打一阵子,到时候什么手续都齐全了,才能让我们搬走,然后拆楼。 那现在你们警察也知道这边的事儿了,连法院都知道了,估计也没有人敢弄我们这几个人,我就继续住着吧,住到什么时候不让我住了,我再走!」 潘大爷有些惆怅地抹了一把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还要继续坚持住在这么一个没水没电的楼里,实在是很不方便,但考虑到潘大爷的心结,他能够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是相当不容易,宁书艺和霍岩就谁也没有再劝说什么。 「对了,你们两个不是应该工作挺忙的么?怎么今天又有空跑我 这儿来了?是不是还是阎大原的事儿?」潘大爷说完了自己的事儿,这才想起问正题,他一边拿起桌上的水果塞给两个人,一边问。 「对,还是阎大原的事儿。」霍岩点点头,「阎大原。您知不知道,阎大原有没有什么虐待动物的恶习?」 「虐待动物?」潘大爷一愣,显得有些错愕,「那应该是没有的吧,反正我是没有听说过。 阎大原那个人啊,一辈子,就喝点酒跟自己家里人来能耐,不喝酒的时候挺正常的那么一个人。 据我所知,他应该不是那种连个小动物都得虐待的人,没坏到那个份儿上。 以前我们厂子里有一条大黄狗,是打更的门卫养的,我们没什么事儿都挺喜欢喂喂那条狗的。 阎大原也是,也挺喜欢的,没什么事儿把自己带盒饭里的菜啊什么的,还给那条狗喂一点儿。」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拍着大腿说:「有一回!那都小二十年前的事儿了,阎大原有一次喝多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儿跑厂子里去。 喝得迷迷瞪瞪,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给那条大黄狗喂了小半瓶啤酒! 好家伙,那给狗醉的呀!第二天都中午了,还没醒酒呢,四脚朝天躺地上睡得呼噜震天响! 我们当时还开玩笑呢,说亏得这是一条站起来比人都高的大黄狗,长得大还皮实,这要是个小狗,搞不好他那半瓶酒都得把狗给药死了! 你们说的虐待动物,跟这个有关系么?算不算?」 宁书艺和霍岩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蚊蚊」疑似虐狗的事情虽然说也已经过去了一阵子,但好歹还算是前几年的事儿,说是遭到了有心人士的通态复仇倒也说得过去。 这阎大原二十来年前给厂子里的大黄狗喂过啤酒导致大黄狗醉酒,这可就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了。 「除了这个之外,没有别的跟动物有关的事情了么?比如说他有没有因为狗的事情跟别人闹起过矛盾?」宁书艺问。 潘大爷摇摇头:「那估计就是没有了。」 既然如此,两个人也就没再追问,和潘大爷闲聊了几句就准备离开。 第四十章 身份确定 刚走到门口,潘大爷又叫住了他们。 「有一个事儿,我刚才忽然想起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们问的那么一回事儿。」他对两个人说,「之前阎大原出去捡破烂儿的时候,被狗咬过一次。」 「什么时候的事儿?」宁书艺一听,立刻停下准备开门的动作。 「大概有个大半年之前吧!」潘大爷看宁书艺的反应,意识到她对这件事是有兴趣的,于是想了想,「方才这事儿我没想起来,因为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儿。 阎大原不是一直到处捡废品么,我也说不上是具体哪里,反正就是那边有一片热闹一点的地方。 他回来,腿有点瘸,我还逗他,说是不是偷东西叫人打了,他说是在垃圾堆里翻瓶子翻纸箱呢,结果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一条狗,冲过去就咬他,他被咬了一口,用拨拉垃圾的棍子给了那条狗一棍子,狗松开嘴跑了。 我问他是什么狗,他说不知道是谁家不要或者跑丢了的小狗,不大,长毛,脏兮兮的。 我让他打狂犬疫苗,他也没打,后来倒也没什么事儿。 你们要是不过来问啊,我这估计到什么时候也想不起来。」 「流浪狗?」宁书艺有些疑惑,看了看霍岩。 霍岩也有些诧异,但是这件事潘大爷能够回忆起来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两个人就没有再刨根问底,谢过老人之后离开了。 之后二人又去之前走过一圈的那片相对热闹的区域询问了一圈,不出所料的没有人对于半年多之前是不是有人被流浪狗咬过这件事有任何印象。 甚至那一带到底有没有流浪狗,有几只流浪狗,都没有人能够有个定论。 按照一个门市老板的话说,即便有,也是小型犬,一大清早或者夜里头人少的时候才会跑出来捡垃圾吃。 回到局里,罗威他们已经基本上确定了「蚊蚊」的身份,见两个人回来了,赶忙询问他们的收获。 只可惜,两个人带回来的那点可怜巴巴的信息实在是没有太大的价值,毕竟潘大爷只是知道阎大原曾经被狗咬过,其他情况都是来自于模糊的记忆,并不是亲眼所见。 「不管怎么说,阎大原也算是跟狗扯上了一点关系。」齐天华拍了拍霍岩的肩膀,安慰他们,「你们两个也不算白跑一趟。 哦,对了,‘蚊蚊的身份基本确定了。 我们通过她原本发布作品的平台查到了当初用来进行认证的身份信息,顺便还找到了她后来有注册的账号。」 说着,他把手头的资料递了过去。 「蚊蚊」的真名叫做易文文,今年24周岁,未婚,户籍在外省,没有过任何案底,就是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 而那个新注册的账号是在之前被人爆料的大约三年后注册的,里面发布了一些内容,大多透着一股子恬淡的田园风情,颇有一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味道。 不管是视频还是照片里,易文文基本上都是一身颜色淡雅的中式装扮,素面朝天,风轻云淡,有一种气质柔弱美女的那种风情。 只可惜这种作品似乎并没有能为她吸引人气,观看数寥寥,之后没多久这个账号便不再更新了。 前面宁书艺他们搜到的痛骂「蚊蚊」洗白的,就是针对这个账号。 「联系过家属了么?」宁书艺问齐天华。 齐天华点点头:「她父母一时赶不过来,听说面目全非,更是有一种逃避心理,不想过来面对这一切,差一点就想推辞不来了。 后来我告诉他们必须得来,虽然说面部复原之后的效果和易文文本人长得特别相像,但还是要通过DNA进行确定才 行。 他们两个一听,这才又抱着一点点侥幸心理,同意过来处理,想着万一DNA结果出来,排除了是他们女儿的可能性呢!」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咱们需要等多久?」霍岩问。 「不用等太久,易文文的父母把她在市的一个表姐的联系方式给了咱们,说是有什么事可以先跟这个表姐沟通,我已经打电话过去联系过了。 易文文的表姐尝试着联系易文文,发现确实是联系不上她,所以答应过来跟咱们见一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调查需要。」 齐天华看了看时间:「这会儿估计已经在半路上了。」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办公室门外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中等身高,肤色有点深,一头直发扎成马尾,脸上架着一副眼镜,身上也是比较深色系的T恤和短裤。 「您好,有事么?」宁书艺看到她站在门口有些迟疑,似乎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进去,便主动开口询问。 「您好,刚才有一位姓齐的警官打电话,说叫我过来一趟……」女人有些局促,两只手交握在一起。 「您是易文文的表姐?」宁书艺略微有一点惊讶。 可能是易文文生前的形象和年龄,让她有了一种先入为主的猜测,以为易文文的表姐应该是和她年龄相差不多,穿着打扮的风格就算不十分类似,至少也是一个年龄层范围内的。 总之和眼前这位完全不同。 「是的,我是易文文的表姐,我叫郑竹萍。」女人确定自己是找对了地方,这才又向前走了几步。 「请坐!我给您倒杯水,这大热天让您过来一趟协助调查,感谢配合!」宁书艺对郑竹萍笑了笑,转身过去给她接了一杯水放在桌旁。 「没事,我是一名小学老师,学校正放暑假,时间上还是挺方便的。」郑竹萍客客气气道了谢,看得出来她对于到公安局来的目的还是有些紧张的,但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我来的路上也一直在尝试着联系文文,但是一直没有联系上。 我们两个相差十几岁,小的时候也不算特别亲近,大了之后原本是没有什么往来的,是去年文文忽然跑到市来发展,我刚好在这边工作生活,所以我姨就让我帮忙关照一下。 可是十几岁文文平时也不大跟我来往,我偶尔给她发个微信询问一下近况,她都不一定回复我。」 第四十一章 黑红也是红 「这样……」宁书艺面露难色。 「表姐」这个亲戚角色的位置比较尴尬。 说是亲戚,倒也的确是带着血缘的,但是这一类亲戚在法律面前却又与死者相对来说有着比较薄弱的责任、义务关联。 如果说这个易文文跑到市发展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这里有一个与她关系亲近的大表姐,那这事倒好办了,就算别的事情处理不了,最起码可以提供一些易文文平日里的重要线索给警方。 这也是宁书艺他们之前所期盼的。 可眼下的情况是,这位大表姐一开口就先撇清了关系,说自己跟表妹根本不熟,话里话外似乎还在暗示着,她和易文文压根儿就不是一路人的意思。 那这就不好办了。 人都来了,无论如何这种积极配合的举动还是值得鼓励的,宁书艺也只能尽量和她继续聊一聊,看看能不能有所收获。 「易文文不是市人,甚至不是省内其他城市的,她为什么要大老远跑到市来发展呢?」宁书艺问郑竹萍,「根据我们现在所掌握的信息,易文文应该是个专职的网络博主吧? 市不算是一个网红孵化资源特别丰富的地方,她来这边有投奔您的因素么?」 「没有没有!」郑竹萍听了赶忙摆手否认,「我跟她不是现在联系少,是打小儿就不怎么亲,年龄差距有点大,本来就有代沟,再加上易文文的性格跟我也反差比较大,所以过去一直都是属于逢年过节见了面,她叫一声姐,我冲她笑笑,然后就没话了的状态。 她到市来发展其实没有我什么事儿,就是恰好我在这边而已,我姨就让我帮忙关照一下,但是平时她也不太需要我关照。 我之前出于答应了她妈妈的这种考虑,主动询问过几次,人家不但不需要我提供什么关照,反而还觉得有点烦,所以后面联络就很少了。 易文文到底为什么到市来,这个她没直接跟我说过,我也只能是自己猜,可能跟你方才说的那个原因有关吧——市这边网红资源不太发达。」 「能展开说一说么?」 郑竹萍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说:「我不知道你们对我表妹之前的事情了解了多少。 她早先是个挺出名的网红来着,我不敢说人尽皆知,至少过年的时候,都回到老家去,周围是会有人把她给认出来,还跑去跟她合照什么的。 后来她不是因为想出名,想火,就故意伤害小动物然后假装救助什么的被人给曝光了么,一下子就被全网的人追着骂,听说那一段时间还有人威胁过她,说是要弄死她什么的。 她吓得把号给注册了跑回家里去,之后又被邻居认出来,有人跑他们家门口砸臭鸡蛋,我姨那会儿都报了警。 易文文在家躲了小半年,门都不敢出,然后感觉风头有点过去了,家里人给她找了个工作,劝她别琢磨着在网上当网红发财的事情了,踏踏实实上班工作比什么都强。 但是她不是那种甘心循规蹈矩每天上班下班的人,一共一年左右的功夫吧,换了三四份工作,有那种工作节奏比较快,但是多劳多得工资高的,也有那种安安稳稳,工资不算高但是特别清闲的,还是不行,长的做了不到半年,最短的一个礼拜她就不干了。 到最后还是决定要走,说这种生活太痛苦了,家里不能勉强她过自己觉得痛苦的生活。 被她磨得没办法,我姨给了她一笔钱,说是最后支持她去尝试一下自己想要做的工作。 易文文在外面兜了一大圈,最后今年才到了市的。」 「易文文对于当网红这件事,这么执着?」宁书艺听到易文文在躲了大半年风头之后的那一段工作经历之后,多少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前面 遭遇到那样的谩骂威胁,甚至「人肉」她的个人信息,竟然一点都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反应。 「她从小就特别渴望出名,很喜欢那种受人关注的感觉,做事比较喜欢哗众取宠。」郑竹萍有些纠结,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说,毕竟她的表妹现在大概率已经是一名刑事案件的被害人,只差那么最后的一个DNA确认就可以板上钉钉了。 传统观念死者为大,不管生前对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与说话的人关系如何,一旦死去了,似乎就不好再给对方任何负面的评价。 宁书艺一看这位表姐的态度就知道,她对于易文文的感官应该是并不怎么好的,于是开口劝她道:「不用有什么负担,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您提供的易文文的性格和生平都能够给我们之后的判断提供帮助。」 郑竹萍听宁书艺这么说,也好像少了几分心理负担似的,继续开口说:「我这个人性格确实也是直来直去,有一说一,不太会委婉,我就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吧。 我这个小表妹从小就不是一个特别踏实的性格,那种需要兢兢业业做点什么,然后换取回报的事情,她是受不了的。 小时候因为这种性格,念书也念得不太行。 学校里有个什么跳舞的比赛啊,唱歌的比赛啊,她都特别积极,又报名又准备的,把精力都放在这些事上,学习都耽误了。 初中毕业之后,高中没考上,职业学校她又不愿意去,干脆就没有继续念书。 因为长得还挺好看的,所以她一直都盼着有星探能一眼看中她,挖掘她去当明星,只不过一直没遇到这种机会。 后来也参加过一些选修,海选都闯不过去就淘汰了。 我捋一捋……她因为爱打扮,从学校毕业之后做过穿搭博主,想红,但是效果一般,还得花钱买很多衣服化妆品,家里头那会儿也不支持,所以没成。 再之后还想过去当那种打游戏的主播,也因为游戏打得太差了,水平不够,被人骂。 她刚开始还想着黑红也是红,被人骂能骂火她也认,但是没办法,还是没红起来。 再之后就是她无意中捡了一只狗,然后一下子就火了那件事了。」 第四十二章 车 易文文作为网红「蚊蚊」是怎么因为一只受伤小狗的事情红起来的这件事,宁书艺他们已经有了了解,所以并不需要去再对郑竹萍多打听。 「易文文是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么?」宁书艺问。 郑竹萍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我如果说她最讨厌小动物了,你们会相信么? 她从小到大就讨厌所有的动物和昆虫,不管是长绒毛的还是长羽毛的都不喜欢,嫌烦。 所以当初她成了一个什么小动物救助红人,我们全家的亲戚都觉得挺惊讶的,这毕竟是太不像她了。」 「我信。」宁书艺并没有因为这个而感到丝毫惊讶,毕竟「蚊蚊」之前的那些所作所为都证明了她绝对不是一个喜欢小动物的人,也不是一个善良的人。 「对了,我有一个想法,是刚才想到的。」郑竹萍忽然开口对宁书艺说,「我带你们去易文文的住处看看怎么样? 我知道她住在哪里,但是我之前没怎么去过,也没有那边的钥匙。 之前我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在电话里哭得死去活来的,又伤心又害怕,不愿意相信出事的真是易文文。 所以我这也算是一点私心吧,易文文我们全家现在都联系不上,她租那个房子,我没有钥匙进不去,想去看看家里什么情况也没有办法。 这不你们正好觉得出事的人就是她么,那你们跟我去一趟行不行?你们是警察,你们应该能想办法把门弄开吧? 万一要真是一场误会,我这边也好赶紧给我姨报信儿,让他们别白担惊受怕。」 这个提议倒是正好说到宁书艺的心坎儿里去了:「行,那您稍等一下,我去和领导请示一下。」 虽然从面部复原和易文文本人容貌的相似程度上来看,死者不是易文文,这一切只是一场乌龙的概率小只有小,但是作为家属,在没有被DNA结果一锤定音之前,有这样的想法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很快宁书艺就回来,易文文的失联得到了确认,她名下的手机卡无法获取定位,应该是关机了,只是这个关机属于正常关机还是非正常,还有待确认。 易文文名下还有一台车,这台车的信息已经交给了罗威他们,准备在案发现场周围排查,看看是否从哪里经过留下过踪迹。 既然如此,宁书艺就和霍岩一起,随郑竹萍到易文文租住的房子那边去看看究竟。 「易文文有一台车是么?」在去易文文家的路上,宁书艺问郑竹萍。 郑竹萍点点头:「是有的,她在朋友圈里晒过,那辆车是她在网上红了那阵子,听说是帮人家发狗粮还有什么宠物用药之类的广告赚了一些钱买的。 挺贵,好像当初她赚的钱都用在那那辆车上了,全车落地五六十万。 后来被人骂得注销了账号,我姨劝她把车卖了,他们家条件普普通通,犯不着养那么贵的一台车,还不如卖了之后换一个经济实惠的代步,也省钱。 易文文舍不得,坚决没同意,我姨也拿她没办法,就由着她了。」 宁书艺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关于车的事情。 很快三个人就到了易文文租住的地方。 因为易文文的那辆车五六十万,出事的时候身上又穿着疑似几千块钱一件的潮牌服装,宁书艺和霍岩之前本能的以为她会租住在一个条件相对比较好的小区。 到了目的地,两个人看着面前这一栋估计得过了「而立之年」的小楼,一时之间有些错愕。 「你们也觉得她一个年轻小姑娘,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吧?」郑竹萍叹了一口气,「她告诉我她租房子的 她说这是她特意找的,一方面是房 租特别低,另一方面是房子里面也是破破旧旧的,随便她折腾,她想要拍那种一个女孩儿自己折腾室内装修装饰的视频,说是看别人拍的都特别火,人气很高,所以她也想试试。 要是租个好的房子,要么房租太贵,要么房东也舍不得让她那么随便改造。」 「咱们先在楼下等一会儿吧,技术开锁的师傅马上就到,上去早了堵在走廊里面,别人上上下下也不方便。」宁书艺抽出手套和鞋套递给郑竹萍,「呆会儿开了门之后,麻烦您把手套和鞋套都穿上,进屋之后尽量不要乱走,也不要碰室内陈设。」 「我不进去!」郑竹萍忙不迭摆摆手,「我就确定一下她这边什么情况,给我姨回个信儿就行,门我就不进了。 你们的工作对我来说虽然比较陌生,但是瓜田李下的道理我懂,我就在门外等着就行,这样对我对你们都方便。」 这件事宁书艺他们当然是没有意见的。 霍岩站在楼下,默默留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这栋楼周围的空间比较狭窄,别说汽车,大排量的重型摩托进来都可能嫌窄,并且没有找到任何监控设备的踪影。 这又是一个妥妥的监控死角。 「当初易文文收养、帮助受伤或者生病的小狗这件事,你们家里亲戚都知道? 既然她从小就不喜欢一切动物,忽然这么做,你们这些亲戚都没有询问她一下么?」宁书艺问郑竹萍。 郑竹萍有些尴尬:「其实我们知道她为了人气,满世界去找受伤小猫小狗的事儿,当时她在亲戚群里都发过,说谁要是遇到了,一定第一时间告诉她,她立刻就开车或者买票赶不回去。 还说反正只要不拍全景,露出周围特别有代表性的建筑,别人也不一定能看出她长途跋涉跑去‘救狗的事儿。 当时我们觉得虽然她这种事情是为了作秀为了出名,但是起码也算是真的做了点好事,哪怕动机不纯呢。 谁知道后来闹得沸沸扬扬说她干了什么事儿……我们也是没想到…… 我这表妹虽然不算多善良,但是在我们看来,应该也不至于那么恶毒才对……」 第四十三章 躁动的心 「据您所知,您表妹当初帮助的第一只受伤小狗……」宁书艺试探着问。 郑竹萍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那只小狗不是她故意买来伤害的!这个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她之前那会儿正红的时候,过年回老家,我们亲戚聚餐的时候还说起来过这件事。 别人都说她以前不喜欢小猫小狗,没想到那只小狗还成了她的福星。 易文文说她那天也是灵光一闪,看到受伤的小狗忽然想起来网上很火的那种小动物救助博主,所以就当是试试水,打开手机录着视频把小狗送去兽医院,回家编辑好了发出去,没想到真能收获那么多的人气。. 只不过后来那只小狗伤得太重,没多久死了,再之后她发自己的日常,眼见着热度就消失不见了。 所以她不觉得那个小狗是自己的福星,觉得是自己的头脑比较灵光,能想到这种发展方向。 她跟我们说过,既然把这个当做职业去发展,那肯定不能真情实感的分享生活日常,弄一个人设出来那都属于常规操作。 既然是职业,那肯定得好好规划,往成功了发展。小动物对于她来说,都是和办公用品一个性质,这么一想,以前再不喜欢,现在也能忍受了。」 说完,她想了想,又忍不住补了一句:「我们当初是一点也不知道她为了出名为了红,还故意伤害小动物去造假摆拍,要是知道的话,我们肯定会拦着她的,谁家也都接受不了这样没有人性的行为。」 「您不用紧张,你们只是表姐妹关系,不管是从法律上还是道义上,您都不能算是她的监护人,所以没有这个义务去约束她的言行,也没有人会因为易文文的品行操守而对你产生什么非议。」宁书艺对郑竹萍点点头。 郑竹萍对她笑了笑,并且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技术开锁的师傅来了,到楼上再一次敲门确认过之后,师傅三下两下就打开了门锁。 郑竹萍在一旁看着,一脸吃惊,忍不住问:「这防盗门的门锁,在你们手里就那么好开么?」 开锁师傅拍了拍面前的门:「这种老式防盗门只锁一圈的话,确实挺容易开的。 不过也不全是,好好反锁过的,复杂一点的结构,我们也得多花个几分钟。」 看到郑竹萍一脸紧张,师傅又笑了笑:「放心吧,我们这都是在人家公安局那里有备案的正规从业人员! 不正规还有这手艺的,十有八九都归监狱系统管了!」 门打开之后,郑竹萍果然和之前说好的一样,站在门口老老实实的,绝不越雷池一步。 「你们进去吧,我在这儿等着,有什么需要我的你们就告诉我!」她生怕宁书艺又邀请她进门似的,对两个人说。 宁书艺和霍岩也没打算勉强她,两个人把鞋套、手套穿戴好,入户门敞开着,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看起来凌乱却又十分正常,就是一个人正常居家的那种画面。 「之前来过这边么?」霍岩之前没有参与到宁书艺对郑竹萍的交谈当中,见郑竹萍在门口虽然不敢进来,却又充满好奇一个劲儿往里面张望的样子,便开口问了一句。 郑竹萍连忙摆手:「没来过,不过她之前尝试转型,弄账号发东西,会发到亲戚群里让家里亲戚帮忙点开刷播放量。 我们捎带着倒也算是看过她住的地方什么样,就是没到这儿来亲眼见过。」 这个房子从外面看起来破破烂烂,打开门以后里头的面积还真不算小,对于一个独居的女孩儿来说甚至有些过于宽敞了。 陈旧老式建筑的结构大体都差不多,客厅不大,四四方方 ,另外还有三个房间和一厨一卫。 客厅里陈设不多,沙发上凌乱的堆放着一些个人衣物,一旁边桌上的玻璃杯里面,半杯牛奶暴露在空气中放得太久了,已经变成了乳清分离的模样,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太愉快的气味。 「易文文平时是一个卫生习惯怎么样的人?这个您有了解么?」宁书艺问门口的郑竹萍。 郑竹萍点点头:「从小到大,多少还算知道一点,她属于洁而不整,东西都不脏,勤换勤洗,挺爱干净的,但是就是不爱拾掇,比较凌乱。」 宁书艺看了看那半杯牛奶摆放的位置,心里盘算着易文文当时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形下,连将半杯牛奶一饮而尽的时间都没有,就急急忙忙走掉了。 「易文文平时有吃早饭的习惯么?」宁书艺问。 郑竹萍在门外想了想,摇摇头:「可能是没有吧,我之前给她打电话,她都是快中午了还没起床呢。 之前听她说过一回,她基本上是‘昼伏夜出,傍天亮才睡,一觉睡到傍晚才起床,然后折腾一晚上,拿晚上当白天过。」 客厅里面的情况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乏善可陈,剩下的三个房间可就有意思了——每个房间看起来都带有着不同的风格,并且看起来都好像是装修现场。 房间里到处都是没用完的装饰材料,有一个房间里面壁纸贴了半间屋子,上下半间屋子的墙还保留着原来的那种光秃秃的模样。 而这几个房间里面除了随处可见的装饰材料之外,还有几个锤子锯子之类的工具,以及一些没用完的碘伏消毒液、棉签以及创口贴放在角落里。 霍岩看着面前的这些东西,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不太明白像易文文那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儿,听表姐的介绍也并不是什么生活能力特别强的人,为什么家里面会有这么多没有装修完的半成品。 并且那些半成品装修成果看起来也并不精美雅致,甚至有些粗次滥造,能够看得出来是努力想要营造出某一种在网上比较受追捧的装修风格,只可惜技术不够,结果看起来有点东施效颦的意思。 第四十四章 笔记本电脑 「这是干什么?」霍岩打量着面前房间里面的陈设,问宁书艺。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肯定不是单纯因为易文文觉得住所环境不够好,想要通过省钱的方式去加以改造。 毕竟墙角那里有一堆落了灰的电锯、电钻之类小型设备,零零碎碎加起来也得有个几千块钱的成本,更别提那些装饰材料,哪一样不是需要花钱买回来的! 看看墙上贴的壁纸,很多起皱的地方,再看看旁边的白墙也并不算光滑,看起来像是有人在上面尝试着贴过墙纸,但是因为贴失败了,不得不又撕了下去,墙面上还残留着一些不太显眼的墙纸碎屑。 看这架势,之前的装修过程中,返工的次数不在少数。 更别提那些碘伏、棉签之类的,摆明了是「工伤」。 宁书艺看了霍岩一眼,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疑惑,便把自己的猜测告诉霍岩:「看样子易文文是一心想要转型啊!还尝试过装修博主这种路线呢! 现在网上有那么一批人气博主,就是专门自己动手做家居改造,自己动手做装修,挺受欢迎的。 而且越是那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拿着各种工具做木工活啊什么的,那种反差感就越是能够吸引很多人气。」 霍岩摇摇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虽然年纪并不大,但是观念相对保守一些。 在他看来,为了转型,连木工台式电锯都买回家里来学着用,连一屋子的壁纸都能自己想方设法去贴,这都是很不容易的事,着实要费些功夫,甚至吃些苦头。 那用剩下一半的消毒液和创可贴就是证明。 可是为什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这样的苦都吃得,却偏偏不肯踏踏实实念书,勤勤恳恳工作,只想要剑走偏锋,爆红,发横财。 更何况这个易文文还有为了出名故意伤害小动物的「黑历史」。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在什么方面都可以动脑筋,吃苦头,就是不能本本分分的生活? 宁书艺也只能对皱着眉头的霍岩无奈地耸了耸肩。 毕竟她也同样没有办法理解。 卧室里面的东西也很正常,没有那种兵荒马乱的感觉。 桌上有几根充电线,一台笔记本电脑,除此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手机也并不在家中。 同样在房子里面没有找到的还有易文文的车钥匙。 宁书艺掀开笔记本电脑,电脑的屏幕和键盘之间似乎有某种阻力,在被分开的一瞬间,发出「刺啦」一声响。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是一片漆黑的,屏幕底部和键盘上面有一层不知道什么液体,已经干涸了,黏糊糊的,手套碰到都要被粘住。 「看样子是坏了。」宁书艺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那笔记本电脑,发现不光是屏幕和键盘之间,电脑的底部和桌面也是一样,都沾上了这种黏糊糊的液体,「像是被什么饮料之类的东西洒在了上头。」 「带回去应该能修吧?」霍岩问宁书艺。 宁书艺也吃不准:「带回去给康戈看看吧,他在电脑方面可能是队里面最精通的,先让他瞧一眼,要是能修复那就再好不过了!」 两个人仔细地把电脑装好,查看过房子里面的其他情况,就和郑竹萍一起离开了这间出租屋,顺便把门上贴了封条,以免这期间万一房东会不知情忽然到访。 由于这一起案件的案发地点位于远郊,易文文的随身物品和车子也都不在,可以推测出人是自主自愿前往案发现场附近的。 而她所租住的这一处出租屋里面一切生活用品和陈设都是独居女性的状态,外部环境也没有什么监控设备可供收集线 索,因此并不具备太高的探究价值,也就不必兴师动众请刑技的同事到这边来白费力气了。 郑竹萍和宁书艺交换了联系方式,表示在易文文父母赶来之前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她做的,随时可以与她联系。 等易文文父母到了这边,她也会协助二人到公安局办理手续。 宁书艺向她道了谢之后,郑竹萍甚至不愿意再坐他们的车,一个人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 「这一家人,其实还是一个路数的,虽然道德标准高低有些参差。」宁书艺看着出租车消失在远处,叹了一口气,「一个是为了名声和人气,可以故意伤害小动物来做‘救助秀,完全没有那种违背良知的不安和愧疚。 另外一个虽然不能说是什么大错,但是面对着自己表妹的死,作为亲戚,一言一行首先考虑的是做切割,一定要把自己跟表妹完完全全区分开来,生怕别人认为她的品行操守和虐待动物的表妹是一样的。 可是作为亲人,已经了解了按照的大致情况之后,还是能够做到冷静撇清,注意分寸,不让自己受影响,这也是一种挺冷血的反应了!」 霍岩笑了笑,一副并不觉得有什么惊讶的样子。 他对于亲人、亲情这些东西,一贯是态度比较消极的,宁书艺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她也没有什么可规劝霍岩的,毕竟在得知了他幼年的那些经历之后,宁书艺很清楚,换做自己,未必能够保持比他更平和的心态去面对这个世界。 「看她的生活轨迹,估计父母对她从小到大的约束力也不大,对易文文的了解程度未见得高。」霍岩对宁书艺说。 「是啊,我刚才也在想这件事,恐怕她父母赶到之后,除了能够提供出DNA样本来,未必能在别的方面给咱们提供什么线索。」宁书艺目光落在已经放在车后排座位上的笔记本电脑上,「易文文虐狗的事情是从网络上发酵起来的,现在她被狗咬死了,这件事情恐怕最终还是要落到网络上面去。 走吧,我们这就回去找康戈,让他先看看这个电脑还有没有得救。 刚才易文文房间里的那几条充电线,有手机的,还有一个,插头上面的logo我记得是一款随身拍摄装置,但是在她家里面没有发现,发现尸体的时候那些东西也都不在。 所以这部电脑是咱们现在最能寄予厚望的东西了!」 第四十五章 还有人 半个多小时后,公安局办公室里,康戈两手揣着怀,盯着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台电脑,并没有伸手去碰的意思。 「怎么了?」宁书艺一直都知道,这位是整个刑警队里面对电脑最精通的,现在看他只是把笔记本电脑掀开,之后就只是盯着瞧,没有上手去做任何尝试,心里不禁有些打鼓,「很难办?」 霍岩也在一旁默默盯着,他向来是有自知之明的,对于这种自己完全不通的领域他从来不随便插嘴。 「难办倒是谈不上,我就是在想,你们刚才说,这电脑被洒的这不知道什么液体差一点给黏在被害人的桌子上?」康戈摸着下巴,小心翼翼把笔记本电脑底部抬起来又看了看。 「对。」宁书艺连忙点点头,「拿起来的时候刺啦一声,周围都有那种黏糊糊的引子。」 「那这就有意思了。」康戈看了看电脑的型号,「这台电脑是半年前才上市的新款,价格不算低。 按说这么贵的东西,才用了顶多半年,应该还不至于那么不当回事儿才对。 你们说,咱们正常人在用电脑的时候,如果放在一旁的茶水饮料一不小心碰倒了,洒在电脑上,你们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把电脑移开。」霍岩下意识做出回答。 康戈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地对霍岩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本能反应。 下一步那肯定就是先抢救电脑,之后再擦桌子,横竖不可能原封不动放在那里不管不顾,对吧?」 宁书艺原本就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但是之前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顿时就意识到了重点。 「电脑在房间里面,洒上了黏糊糊的液体,液体一直到干涸都没有被擦拭处理的痕迹。」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易文文的表姐说易文文的作息规律跟别人几乎是反过来的,早上才睡,傍晚才起,对别人来说是晚饭时间,到她那儿就是早饭。 客厅里的半杯牛奶应该是着急出门所以匆匆忙忙放在那里就走了,但是被某种饮料浇湿了的电脑却是在卧室里面。 关键是,我们看到的时候,这台笔记本电脑还是合起来的状态,偏偏黏糊糊的那些东西都是干涸在键盘上和底面,电脑表面那一侧并没有。 就像你说的,一般人不小心把饮料洒在电脑上了,第一反应一定是会赶快拿起来把水抖下去。 易文文的电脑不仅在键盘上洒了大量液体没有收拾清理,反而还把电脑盖了回去。 那么很显然这件事并不是易文文本人的一次不小心,而是当时在她的出租屋里还有别人,电脑被洒了饮料是有人存心为之的。」 霍岩也赞同这一点:「在电脑被故意洒了饮料之后,对方以某种借口急急忙忙带走了易文文,所以易文文根本没有时间发现自己的电脑被人动了手脚。 等易文文的死被人发现,我们找到出租屋去的时候,洒的饮料都已经干透了。」 「那就有意思了。」康戈对着电脑搓了搓手,「这里头看样子肯定是有什么不想被人发现的东西,聊天记录或者储存了什么能暴露某人身份的内容。 交给我吧!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我这边有结果了第一时间就去找你们!」 宁书艺原本和康戈打交道的次数并不算多,不过后来有了闺蜜颜雪那一层关系,也就慢慢与之熟悉起来,这会儿没那么多客气话儿,点点头,说了一句「拜托了」,就和霍岩继续去忙手头的事。 考虑到康戈提出的设想,在易文文最后离开家的时候,她的出租屋里还有其他人在,两个人立刻把这些情况报了上去,之后随同刑技的同事便出发赶往易文文的出租屋,对那边的指纹足迹进 行了仔细的检查收集。 忙完这些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热烘烘地折腾了一天,宁书艺也没有什么胃口,本来想糊弄一下就算了,无奈霍岩不同意,非拉着她去吃饭。 「我答应了叔叔,要监督你吃好饭。」他如是说。 宁书艺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老爸的厨艺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能把霍岩收买到这种程度。 虽然是被拉去吃饭,但这饭宁书艺吃得也是心不在焉,一口饭吃进嘴里面,嚼了两三分钟都还不见咽下去。 「在想什么?」霍岩已经留意到好一会儿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 「易文文的拍摄设备不见了,手机也不见了,电脑虽然在,也被人尝试以隐秘手段蓄意破坏。」宁书艺回过神,把嘴里的食物赶紧咽下去,「说明凶手已经策划想要针对她下手很久了,不仅有一个周密的计划,甚至还取得了被害人的信任,能够出现在她周围。 所以那些东西很显然是被凶手拿走处理了,认为这样可以把自己在易文文身边出现过的痕迹消除掉。 现在看来设备能不能保得住不好说,不过账号方面咱们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这个案子的凶手是个非常谨慎的人。」霍岩想到那台电脑,「易文文的手机和拍摄设备,甚至是车,在她遇害之后应该都已经落入了对方手中。 但是即便是易文文的出租屋周围并没有任何监控设备,这人还是宁愿用浇饮料的方式破坏笔记本电脑,也不愿意冒险在易文文死后再回去出租屋把电脑拿走处理。 我比较想不通的是,如果这个人花了很多心思在接近易文文,取得信任,然后诱导她的行为,那阎大原呢? 我们之前调查了阎大原的案子那么久,如果有人那么花心思去接近阎大原,跟他打交道,潘大爷和其他的那两户邻居不可能从来没见过有生人出现,什么印象都没有留下。」 「你说得对,这就是我刚才在琢磨的事情。」宁书艺连连点头,她跟霍岩在这件事上算是想到一处去了,「你说,阎大原有没有可能只是一个‘添头?」 第四十六章 练手 「‘添头?」霍岩一愣,「可是阎大原和易文文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 如果有,咱们之前就应该能查得出来。 这两个人不论年龄、性别还是生活环境和生活内容,都找不到半点相关联的地方。 甚至从社交圈到亲戚关系,都没有半点瓜葛。 为什么阎大原会成为易文文案件的‘添头,这个‘添头为什么又会死在真正的目标前面?」 「是啊,这也是我方才一直在琢磨的。」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这两个人唯一的共同点就只有遇害过程而已。 我们根据他们两个人的死因推测可能是同态复仇,但是易文文虐待动物的前科算是能够找到一些过去拆穿她恶行的帖子作为证据,阎大原的却查不出来。 所以我在想一种可能性,阎大原之所以会成为被害人,或许有什么机缘是能够和‘虐待动物这个罪状扯上关联的,但是性质可能并不严重,甚至在一般人眼里都不算什么事儿。」 「如果那么轻微,为什么会和易文文被算在一起,甚至还先于易文文遭了毒手?」霍岩不解。 「练手。」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这个判断光是说出来都让人心头发沉,「阎大原作为一名独居老人,又是生活在比较偏僻的‘拆迁孤岛、监控盲区,平时因为拾荒还行踪不定。 这些条件叠加在一起,就注定了这是一个形单影只,容易接触到的同时还不会被太多旁人察觉,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引起多大重视的角色。 如果说凶手是一个性格非常小心谨慎的人——从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对方也的确符合这样的性格,那么在不确定能不能顺利的让目标被狗咬死之前,直接对易文文这样一个年轻且从事网络相关职业的人下手,很显然不够稳妥。 在这种弄情况下,阎大原简直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练手对象,如果能够在他身上验证这种杀人手法的成功率,到时候再对易文文下手,自然就稳妥得多。 这话虽然听起来很残忍,很没人性,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霍岩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虽然说我在理论上比你差远了,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但是这件事我倒是明白——人性之中生来就有自私自利的动物性的一面,那些真善美的东西,反而是后天被社会中的各种法规制度约束着才习得的。 如果一个人没有办法通过在社会上的生活学习到这些规矩,骨子里自然就会保留更多天性的恶。」 「你的这个说法非常消极,但是又非常正确。」宁书艺叹了一口气,「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凶手是怎么发现阎大原这么一个理想的练手对象的呢?」 霍岩眉头一皱,手里的筷子放在一旁,摸出手机来埋头摆弄起来。 宁书艺好奇地看着,不知道霍岩是想到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霍岩重新抬起头来,把手机从桌上推了过去:「你看看这个路线。」 宁书艺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面显示着一条被霍岩标注出来的路线。 「从市区到易文文的案发现场去,抛开距离最短和速度最快这两个最常见的选项,在其余路线之中,选择一条沿途最容易避开监控分布比较密集区域的路线,大概有这两个,」霍岩指了指自己标出来的那一条,和旁边的另外一条路线,「我标出来的这个路线刚好可以经过阎大原家所在的那个‘钉子户孤岛。」 宁书艺顺着那条标记出来的路线这么一查看,果然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阎大原很有可能是单纯的运气不好。」她看完霍岩查找 的路线之后,心里面的困惑也就解开了,「凶手当初在制定针对易文文的谋杀计划过程中,可能多次寻找最理想、最稳妥的路线,在这个过程中遇到了阎大原,并且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将他牵强纳入了自己的计划,成了‘练手的工具人。」 想明白了这件事,并不能让她的心情有任何豁然开朗的感觉,吃过饭两个人回去办公室,正好罗威他们也在,宁书艺他们赶忙将两个人的推测与其他人沟通了一下。 「一般来说,有组织的犯罪现场类型当中,犯罪人大部分都是智商高于平均水平的,俗称聪明人。」宁书艺对其他人说,「他们往往有比较强的社交能力,并且能够在实施犯罪的整个过程当中很好的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促使整个犯罪行为都能够按照计划顺利实施。 因此他们有能力也大概率会把目标锁定为陌生人,因为这样更加不容易把嫌疑招惹到自己的身上,便于隐藏行踪,逃避惩罚。 并且在得手之后,他们往往还会关注新闻媒体和社会外界对案件的报道,从中推测目前的侦查进度。 对了,之前董队不是说可以联系靠谱的媒体进行合作么?这件事情怎么样了?」 罗威赶忙说:「我!这事儿我去的!已经说妥了,都是咱们市比较靠谱的正统官媒,不会过多渲染,只会说本市发生了疑似流浪狗伤人的情况,提醒广大市民注意安全。 这样一来,既能让嫌疑人知道这个案子已经引起了注意,又不会因为对外公开了过多细节,导致对方因为担心暴露而匆忙逃窜。」 「那之后的相关动向,也得拜托你盯着点儿了!」宁书艺点点头。 「小意思,交给我你们就放心吧!」罗威拍着胸脯保证。 接下来需要做的自然是寻找易文文名下登记的那一辆车的行踪轨迹。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易文文的父母赶了过来,两个人一看这一路上就已经把眼泪都哭得差不多了,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布满了血丝,眼眶却又干涸得犹如旱季非洲草原上的河床。 易文文的瘦小很显然是遗传自她的母亲,这位瘦小的中年妇女一路奔波,加上巨大的精神打击,几乎快要站不住,所有的手续都是易文文的父亲强撑着办理的,之后两个人也分别采集了DNA样本。 采集过样本之后,易文文母亲原本干巴巴的眼眶又一次盈满了泪水。 第四十七章 戒指 这种情况下,家属的情绪有波动也是很正常的,宁书艺正要开口安慰几句,就见易文文的母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宁书艺和霍岩都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把她拉起来。 易文文的母亲坚持要跪,宁书艺他们两个人再加上易文文的父亲在一旁又拉又拽了半天,才总算把她安顿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您这是做什么!」别看易文文的母亲瘦瘦小小,力气可是不差,这一番折腾把宁书艺硬是累出了一额头的薄汗,「只要二位愿意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就已经是对我们工作的支持了,咱们可不行下跪那一套的!」 易文文母亲哭得不能自已:「我后悔啊!我觉得我对不起所有人! 要是我和她爸爸能耐大一些,能多赚钱,让孩子过上那种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孩子也不会这么一门心思的想要出人头地…… 她要是不用这么一个人小小年纪在外面闯荡,也就不会出了这样的事,才那么年轻就……」 一提起这件伤心事,易文文母亲就又哽住了,抽噎着,没有办法说下去。 「这种事如果说追责,也是犯罪分子的责任,与别人无关。」霍岩不是一个很会安慰别人的人,只是看着易文文母亲伤心成这样,心里多少有点不落忍。 作为一个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的人来说,亲情的关爱就好像六月雪一样,只听过,没见过,更别说是感受过了。 在霍岩看来,易文文的父母对她算得上是很纵容呵护了,很多事情都由着她自己恣意而为,并没有去约束过。 这或许也是导致易文文心无旁骛的追求名利,为了出名和发财不择手段的背后原因之一。 真说起来,这对父母倒也算是对女儿做得不够多,但是这个「不够多」并不是物质条件方面的保障,而是对女儿道德操守方面的教育和管束。 然而这些大实话,别说是本就性情十分通透的宁书艺,就算是冷情如霍岩这样的人,在此情此景下也都是说不出口的。 事已至此,人死都死了,再让她的父母更加自责和内疚也是于事无补,只能尽量安慰几句了。 易文文父亲也唉声叹气,安抚着悲痛欲绝的妻子,过了一会儿,等妻子的情绪略微稳定下来一点,这才看了看宁书艺和霍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您是有什么事么?有什么就直说,不需要有顾虑。」宁书艺看出了对方的踟蹰,连忙鼓励他开口。 听她这么一说,易文文的父亲也把心一横,开口说:「警官,我有个事儿想要问一问…… 就……就是你们在找到人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随身物品?」 他纠结着,还是出于一种侥幸心理,不愿意认定那个看起来颇有些恐怖的女尸就是自己的女儿,所以只愿意称之为「人」。 宁书艺疑惑地看了看他,不太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前面我们应该把情况都向二位说明过了,在现场没有找到死者的其他财物,包括手机这些在内。」 「不,不是手机那些。」易文文父亲连忙摆摆手,「是一枚戒指。我们家文文有一枚戒指,是她老太奶奶那一辈都往上的时候,一辈一辈这么传下来的。 虽然说到了我这一辈,兄弟几个家里都有孩子,但是她奶奶最偏疼他这个小孙女,就把那枚戒指送给了她。 文文也特别喜欢,自从给到她手里之后,就是天天戴在手上,别的东西不管怎么换,那个戒指都没有摘下来过。 所以……如果那人真的是我家文文,她手上应该戴着那个戒指才对! 可是我刚刚看过,特意往手上瞧了瞧,是没有戒指的! 所以我就想问一问,是被你 们收起来了,还是本来就没有? 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手上原本也没有戒指。」这个问题的答案宁书艺早就从法医那边得到了答案,「我们也是为了确认这里面有没有误会,所以才请您二位过来办手续和做比对。 您刚才说的祖传的戒指,长什么样?很名贵么?」 她的回答对于易文文父母来说,肯定不算是特别理想,倒也还算留给他们一丝丝的希望。 「戒指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东西,顶多就算是个老物件儿。」易文文父亲说,「戒指是银的,年头多了,所以也不是特别亮,有点老银子那个颜色。 戒圈儿挺宽,上头镶了一块方形的宝石,说是绿松石,石头上还带着点图案花纹儿什么的。 真要说卖钱,那都是卖不上大价钱的东西,肯定不如现在市面上的大钻戒贵,就是文文特别喜欢,所以才从来都不离手。 那个戒圈的大小也基本上正好是她的尺寸,戴上去挺紧的,不好摘,所以她就更不会轻易拿下来了。」 「戒指上的宝石大概有多大?您能帮我们大概的比划一下么?有没有被动物误食的风险?」宁书艺问。 易文文父亲当即便摇了头,回答得十分果断,用两根手指圈起一个小圈来表示大小:「不可能,那上头的绿松石得有这么大,方形的,还是凸起的那种,上面雕着图案。 这么大个东西,要是真的被猫啊狗啊那些东西给吃了,那还不得活活给坠死?!」 霍岩依照着易文文父亲的描述,努力回忆了一下两个人在易文文出租屋里面的所见,看了看宁书艺,微微摇了摇头。 宁书艺领会了他传递的意思,也知道易文文父亲这会儿揪着戒指的问题说个不停,并不是因为真的想要把戒指要回去,于是也对他点了点头。 「好的,这件事我们心里有数儿了!后续不管是通过没有戒指这件事,结合DNA比对结果,排除了死者身份是易文文的可能性,还是说DNA结果证实她就是易文文,但是戒指丢失了,我们都会给二位一个交代的。 假如说死者身份的确是易文文本人,那这枚丢失的戒指对于我们的调查工作也很重要,感谢您把这个信息告知我们!」宁书艺对易文文父亲道谢,语气十分郑重。 第四十八章 偶见 这个说法多多少少给了易文文父母一点安慰,也总算让两个人的情绪略微稳定下来了一点。 虽然两个人主观上都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乌龙,闹到最后虚惊一场,但理智上也都明白,这种可能性是极小的。 所以关于易文文的一些事情,他们也还是和宁书艺、霍岩好好说了说,毕竟他们做父母的,再怎么不了解女儿在外面的事情,也比一个往来不多的表姐要更清楚不少。 更何况,他们也不敢拿心里面那一点点的侥幸心理去赌死者不是自家女儿——易文文的失联失踪也是不争的事实。 通过和易文文父母沟通过之后,宁书艺他们也对易文文这个人的近况有了更加清晰的了解。 据她父母讲述,易文文当初的确是因为找不到需要救助的伤残小狗,保不住流量,所以做过故意人为伤害小狗,然后再假装提供救助的方式拍摄视频。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她发现单纯的收养流浪狗的视频她做不下去,一来是没有伤狗病狗吸引人气快,二来她自己本身又不喜欢任何动物,根本没有办法真的长时间收养,并且还是不止一只两只的小猫小狗。 收养流浪狗也没有办法从一些热爱小动物、关心小动物的人那里得到捐赠资助,里里外外收入就差了很多。 在这种巨大的金钱收入和名气诱惑面前,易文文选择了把基本的良知抛在一旁。 在被人揭穿和人肉过之后,她害怕地躲回家里去,害怕是真的害怕,但是仍旧觉得委屈和不甘心。 她承认自己做的事情不对,但是觉得外界对她这些事情的反应有些过了火,人类既然作为这个星球的主宰,那些不属于法律保护范畴的动物本就应该替人类服务。 更何况她觉得自己虽然动手伤了狗,之后也是真金白银花钱给狗治好了的,而那几条死掉的小狗,也不是外界谣传的热度不够,而是身体弱,伤的重,确实没有救回来。 易文文的父母也没有想到女儿的三观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了赚钱就不把动物小生命当回事儿,也吓得不轻,趁她在家里的时候,没少拉着她说教,生怕易文文不往心里去,以后又故技重施,被人记恨。 易文文也不知道是真的怕了,还是被父母念叨得烦了,最后一再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再走老路。 在趁机过许久之后,尝试着循规蹈矩的做个上班族未果,易文文再一次离开家准备出去圆自己的出名发财之梦前,她还一再承诺,绝对不会再重复之前的行为。 之后她倒也说到做到,易文文的父母因为不放心,一直都有特意注册账号,关注着易文文的更新内容。 这期间他们的女儿做过美妆测评,没有热度,很快放弃了,之后开始尝试着动手做家装,但无奈实在不是那块料,动手能力不是一般的差,不但成品效果不好看,搭进去了很多材料费,还弄得自己满手都是伤。 在出事前的一段时间,她还在电话里和父母抱怨过,觉得老天爷不给她吃装修博主这碗饭,所以打算放弃了,下一步到底能换什么风格,她也不知道,很迷茫。 父母听了这话愈发不放心,反复叮嘱,尤其是易文文的母亲说在视频里还看到墙角有个笼子,当时心里面就特别不安稳,一再提醒女儿千万别走老路,不道德,也不安全。 易文文当时满口答应着,没想到之后不久便出了事。 只是易文文平时都和什么人往来,她的父母也并不知情,只是说女儿以前就很喜欢和网上的网友聊天,反而在生活中略显孤僻,身边没有什么亲密的朋友。 和易文文父母沟通过之后,因为两个人都受了不小的打击,走路都直打晃,霍岩开车将二人送回他们住的酒店去。 一路上,两个人都不停的拜托霍岩,请他们一定尽快出个结论,在没有一个明确结论之前,他们都会一直在酒店里等着,绝对不回老家去。 霍岩话少,也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性格,所以两个人的拜托他也只能是郑重其事应下来,就没有后话了。 把两个人送回酒店,他又开车返回局里。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外面的暑气略微减轻了几分,中午那会儿因为炎热而略显空荡荡的街边人也多了起来。 路口红灯,霍岩把车停下来等候,余光中似乎有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闪过,他迅速锁定方位看过去。 是房志扬。 虽然说只见过那么一两次,但多年练就出来的「火眼金睛」还是让霍岩一下子就把对方给认了出来。 旁边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红高端商场,霍岩知道那里,不过没去过,更没兴趣。 房志扬穿着一件印有某国际大牌Logo的T恤,墨镜耍帅地卡在头顶上,正在那商场门口。 他一手夹着香烟,另外一条手臂架在身旁一个衣着清凉的年轻姑娘肩头,整个人站得歪歪扭扭,重心都已经倚了过去,一副姿态亲昵的模样。 在他旁边还有三两个友人,也都是差不多的打扮风格,几个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十分放肆,惹得周围经过的路人都忍不住朝他们看上几眼。 路灯变绿,霍岩默默地收回目光,开着车驶离那个路口,一路没有耽搁地返回公安局。 回到局里的时候,宁书艺正拿着几张用A4纸打印出来照片,仔细的端详着,连霍岩回来了都没有注意到。 霍岩走到她身后,俯身看看让宁书艺这么专注的是什么东西。 宁书艺被身后投来的阴影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霍岩,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回来得可够快的!」她抚了抚胸口,「这一路上易文文父母没少拜托你吧?辛苦了!」 「没事。」霍岩摇摇头,指指照片,「阎大原遗体的照片原来不是整体的吗?」 宁书艺手里拿着的很显然是一张把局部放大了之后打印出来的照片。 宁书艺被他这么一问,便笑了,点点头,伸手朝纸上一处指了指:「你看这儿!」 第四十九章 战利品 被宁书艺放大了打印出来的是阎大原的上半身。 确切来说,应该说是胸口的那一块。 这照片霍岩之前也已经看过了很多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但是既然能让宁书艺放这么大,自然有她的缘由。 霍岩因为之前的军中历练,造就了他那过人的洞察力,虽然在接过那张照片的一瞬间心里面感到有些疑惑,但当他的视线真的落到图上,很快就发现了重点。 「这里。」他用修长的食指在照片上的一处点了点。 在被他指出来的位置,阎大原那件脏兮兮的衣服胸口处,有两个小小的洞眼在放大后的图片上显得清晰了许多。 从衣服的面料纹理来推测照片被放大的比例,可以看出那两个小洞眼应该是粗一些的缝衣针的尺寸,两个洞眼在一条直线上,中间隔着大约两公分的距离。 洞眼轮廓很清晰,并没有织物自动回缩的痕迹,很显然是被撑开很长时间,已经定了型,回不去了。 「这是……奖章留下的痕迹?」霍岩心里很快就有了判断。 他之前也是获奖无数的人,自然不乏身挂奖章的时候,一般来说,别上奖章之后,衣服上就会留下这样的孔洞,只不过时间短的话,奖章摘下去之后孔洞很容易消失。 阎大原这衣服上的孔洞这么清晰,可以说明两个问题——其一他衣服上原本别着一个徽章,并且并不经常取下来;其二那个徽章被取下来的时间距离尸体被人发现,警察赶到现场拍照取证并不算久。 「咱们之前去阎大原住处的时候,他家里摆着一个红色的绒面小盒子,上面的绒都被磨秃了,看起来不像是随意丢弃在那里,而是珍而重之当宝贝一样,没事就拿出来摩挲几下,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宁书艺把自己方才回忆起来的事情与霍岩分享:「我猜测在那个盒子里面,应该是之前阎大原的小妹之前向咱们提供过的,他年轻时候在厂子里荣获先进个人的奖章。」 霍岩对此深以为然:「阎大原这个人,一辈子喝酒误事,最后闹得妻离子散,被单位开除,唯一可圈可点的荣誉就是那一次先进个人。 他的奖章盒子都摸秃了,盒子里面却没有奖章,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奖章被他天天戴在身上。 可能这是他最重视的宝贝了,用来证明他这辈子也不算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本来我对那个盒子有印象,但是没有特别联想到奖章的去向,毕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但是易文文的父母提出易文文有一个尺寸正合适,没那么容易取下来的祖传银戒指之后,我倒是一下子就想起了那个空盒子的事情。 看来我们要找的这个凶手,还有在自己的‘猎物身上获取战利品的喜好。」 霍岩皱紧眉头:「太没人性了!」 宁书艺也叹了一口气:「我刚刚在想这个问题的时候也觉得很困惑。 取得战利品这个举动,跟我之前对这个案子的感觉有点出入,也是我先前没有料到的。 按理来说,搞这种同态复仇的犯罪人,在心理上也是有比较明显的特征的。 就比如说易文文这个例子,她当初有虐待狗的这种举动,之后被狗活活咬死。 这种方式看起来是一种‘报应不爽的体现,同时也体现了一种思维——凶手把人和狗放在了平等的位子上。 这个人要么是把人当成是狗,要么是把狗当成是人,我个人更倾向于后一种,毕竟这种‘拟人一样的情感寄托在平时生活中还是挺常见的,很多人都会忍不住把家里的宠物当成是家人,冠之以子女或者兄弟姐 妹一类称呼。 但是带着这种心理去实施同态复仇的凶手,在案子里面能够获得的实际上是大仇得报的痛快。 但是收集战利品这种行为……更多的似乎是一种享受主宰他人命运的成就感,所以每得手一次,都要取走某种物件儿做个纪念,作为战利品,用来回顾自己的‘丰功伟绩。」 霍岩听得特别认真,听宁书艺说完之后,想了想,有些摸不到头绪:「那你更倾向于哪一种?」 「不好说。」宁书艺耸耸肩,「有组织的系列杀人案件,犯罪人也在很大的概率上会有按自己的需求去人为改变、布置案发现场,以迷惑调查人员的行为。 所以现在也不好说这个拿走战利品的举动到底成立不成立,到底是真的对战利品有渴望,还是蓄意而为,好迷惑咱们,让咱们没办法做出准确判断的。 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从接下来的调查当中寻找更多的证据,去证明凶手作案时候的心理倾向性,有助于分辨哪些是对方的真实情绪流露,哪些是虚晃一枪的‘假动作。」 霍岩认真地听着宁书艺的话,由于工作性质和工作内容的巨大改变,让他对刑警日常工作需要涉及到的许多理论领域都出现了多多少少的空白区。 涉及到实战部分,他是绝对不打怵的,但是若是分析起犯罪行为背后的心理因素和各种区别、特质,他就会有一种「道理我都懂,但是就是说不明白」的混沌感。 默默想了想,他对宁书艺说:「之前是我带你练体能,以后作为交换,体能还是你跟我练,有时间的时候,你也带着我系统的学习一下这些理论知识。」 「好说!」宁书艺答应得很爽快,「只要你别觉得枯燥无聊就行!」 霍岩郑重地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你之前说凶手会布置一个‘陷阱,把目标引诱到‘陷阱那里,是不是需要足够大的‘诱饵才能做到?」 「你说到点子上了。」霍岩提出来的这一点,正好也是宁书艺方才想说的,「我一直都在想,对于这两个人来说,诱饵到底是什么。 咱们通过易文文父母对易文文账号的关注,也看得出来易文文的转型尝试很显然是一种屡战屡败的状态。 所以我在想,凶手给她的诱饵,很有可能是她心目中收获流量、名气还有金钱的捷径。」 第五十章 重操旧业 「易文文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准备重操旧业?」霍岩回忆着在易文文住的出租屋里看到对方在角落里没有扔掉的脏兮兮的狗窝、笼子之类的东西,也怀疑这姑娘并没有真的死了那条心。 「虽然说当初她被人揭穿可以说是身败名裂,被人翻老底,吓得连账号都不得不注销了,的确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但人不就是有那种天性么,永远也不会吸取之前的教训。」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只要利益的诱惑足够大,过去的教训都可以变成经验,前面受到过的惊吓,也可以因为并没有这么的出什么事而自欺欺人的被视为‘风险不大的证明。」霍岩没有对易文文的遭遇发表感叹。 和宁书艺刚好相反,他不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保持着一种近乎于冷漠的理智,他向来笃信路都是人自己选的,脚底下的泡也都是自己碾出来的,既不用羡慕,也无须同情。 宁书艺对他的看法也是认同的:「易文文的表姐,还有她父母都证明了,易文文即便是在注销账号,灰溜溜的躲回老家去不敢出来,甚至不敢上网的那段时间里,也没有想过卖掉她那辆用自己的第一桶金买回来的高档车。 车这种东西,‘买是一笔花销,‘养又是一笔花销,并且越贵的车,养车的各项费用就也跟着贵。 易文文在断了收入来源之后,不论是找工作还是转型做别的类型的网红,几番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在这种情况下,她宁可让父母贴补开销,也还要继续坚持养着那辆车,不愿意卖掉换一个经济型的,这就足以说明她对自己过去辉煌时候的怀念,一直都没有能够使坏过,更别说放下了。 她对于那台车的执着和坚持,无非是重新过上原来那种风风光光网红生活的愿望以另外一种形式进行了投射。 所以在她反复尝试,想要转型继续发财都没有收到理性效果,最茫然最焦灼的时候,如果有人给她抛出诱饵,劝她重操旧业,那不就等于是瞌睡送枕头,一下子就挠在她最痒的地方了么!」 「易文文父母说,她之前的救助宠物视频的时候,没有露过脸。」霍岩把方才送两个人回酒店路上听到的一个关键信息分享给宁书艺。 「这倒是有点意思!」宁书艺一听,立刻坐直了身子,「是基本没有露过脸,还是从来没有露过?」 「从来没有露过,这一点她父母非常肯定,但是他们只能保证女儿在原本那个成名的账号里从来没有暴露过自己的长相,在其他地方,比如说粉丝群之类的,他们就不知道了。」 「没关系,这至少也说明了能够认出易文文,能够用恰到好处的诱饵把她引出来的人,绝对不是寻常网友。 之前易文文的事情闹得最沸沸扬扬的时候,跟风在网上追着她骂的人虽然很多,但能够知道她真人什么样,还能够在易文文变成惊弓鸟之后,还可以获取到她的信任,潜移默化的给她挖坑设陷阱的,肯定不在那群人当中。 这样一来,咱们的范围也就能够缩小了许多。」 新的发现让宁书艺看起来斗志昂扬,不过她的话才刚说完,还来不及几乎着下一步的工作任务,她的肚子就发出了一声响亮的饥鸣。 「饿了吧?」霍岩看了看时间,发觉他们两个人在分析案情的时候,时间不知不觉向前溜了快两个小时,外面的天都黑了,「今天恐怕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回去吧。」 宁书艺点点头,把手头的东西收拾收拾放进包里,和霍岩一起下班。 因为易文文的事情,最近这几天他们两个人都没怎么回家去吃饭,今天难得白天不算折腾得太疲 惫,这个时间回家去还能来得及赶上宁爸爸的美味晚餐。 光是想一想都让宁书艺充满了回家去的动力。 回到家,饭菜刚上桌,宁爸爸看到两个人今天回来得早,也很开心,连忙招呼他们洗手吃饭。 宁书悦也在,这还是买车的事情之后她们姐妹俩第二次打照面,看到妹妹回来了,宁书悦起身迎过来,看起来既亲切,又隐约带着几分局促。 「姐,你就别折腾了,坐着吧!特殊时期,还是得多注意!」宁书艺连忙开口叮嘱她,顺便拉着她,把她按在餐桌旁,「你现在是咱家重点保护对象!」 宁书悦想要说什么,被旁边听到宁书艺这一番话的宁爸爸、宁妈妈接茬儿那么一打岔,再看看洗了手进厨房帮忙拿碗筷的霍岩,倒也没有说出口。 聂光不在,让宁书艺觉得这一顿饭吃得就更加舒坦了,不过宁书悦似乎胃口并不是特别好,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颇有些紧绷。 她极力掩饰,宁爸爸和宁妈妈倒是没有看出来,只当她孕初期胃口不大好,宁书艺却不着痕迹地看了姐姐几眼。 吃过了饭,霍岩照例帮宁爸爸洗碗,宁书艺过去和他耳语几句,然后返回客厅,拍了拍坐在沙发上的姐姐的肩膀:「姐,你怎么过来的?开车来的么?」 宁书悦摇摇头:「我溜达着走过来的,聂光今晚有应酬,车子他开走了。」 「今天晚上确实是不冷不热挺舒服的。」宁书艺点点头,「方才晚饭我有点吃多了,正好想消化消化,我陪你走走,送你回家吧!」 宁书悦都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被宁书艺从沙发上拉了起来,挽着胳膊到门口换鞋去了。 「小艺,你姐姐现在特殊时期,你可慢着点儿!」宁妈妈不放心,在后面连忙叮嘱。 宁书艺明显感觉到姐姐的动作顿了顿,整个人都似乎有些僵硬。 「好!我知道了!放心吧!」宁书艺嘴上应着,拉着宁书悦出了门进电梯。 宁书悦起初并没有留意到什么,直到电梯门很快打开,她被宁书艺拉出电梯,这才发现不对劲。 「咱们不是要下楼么?怎么上来了?」她诧异地看向妹妹。 第五十一章 冷暖自知 「想和你聊聊,外面说话没有那么方便。」宁书艺拿出方才偷偷从霍岩那里借来的钥匙,打开了面前的房门。 虽然说这套房子是自己父母的,但是毕竟已经租给了霍岩,宁书艺和霍岩比较熟悉,宁书悦却还是有分寸的。 尤其是门打开了之后,看到屋子里面收拾得那么干净利索,她就比方才又多了几分局促。 宁书艺把姐姐拉进门,安顿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自己也坐在她旁边,没着急开口,而是先把姐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姐,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她叹了一口气,开口问,「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感觉你的状态有点不太对劲似的!」 宁书悦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眼神闪烁,似乎想要努力地挤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做到,嘴角还没等勾起来,眼眶里就不由自主盈满了泪水。 姐姐的反应也算是证实了宁书悦的猜测,她叹了一口气,从茶几上抽了纸巾递给姐姐,让她擦眼泪:「你要是信得过我,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就跟我说说。 今天这儿也没人,爸妈也没长顺风耳,听不到楼上的声音,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小艺,对不起……」宁书悦被妹妹这么一关心,眼泪就愈发止不住了,「前阵子买车,我也没想到聂光会那么自作主张……」 「姐,如果是因为这件事,那你的眼泪可就有点犯不上了!」宁书艺哭笑不得,「车对于我来说也不算什么刚需,反倒是你,现在特殊时期,不要想那么多,养好身子最重要。」 本来她是在安慰宁书悦,没想到听了这话,姐姐却哭得更凶了。 「你们可不可以别这么关照我?」宁书悦抽抽噎噎的说,「爸妈和你,你们越是这么对我好,我这心里面就越是不踏实…… 我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怀孕了……之前这种假情报不是一次两次,每一次姨妈晚了,我都以为这回终于有好消息了,结果过了一段时间就又证明了是空欢喜一场…… 以往我和聂光两个人失望已经让我压力很大了,这一次晚的天数有些多,本来说好了观望观望,板上钉钉了再跟家里说,结果他大嘴巴,到底没憋住,在咱们家抖给爸妈听了……」 她两只手捂着脸,浑身微微发着抖:「之前为了我,搞得家里鸡飞狗跳的,还把本来给你买车的钱都搭了进去,万一这一次又是‘假情报,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去面对你们……」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轻抚姐姐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她最近一段时间就觉得姐姐状态不对,原本以为是怀孕了身子不舒服,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不确定的「怀孕」问题,让她压力这么大。 「不管你怀孕还是没怀孕,你都是咱爸妈的女儿,这个变不了吧? 我也不是因为你是个准孕妇才认你做姐姐的,所以这事儿根本就不会影响什么。」 这话说完,宁书艺又盯着宁书悦看了看,皱起眉头:「这些都是表面原因吧?我虽然还没结婚,没有亲身体会,但是常理来讲,不管你怀孕与否,都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娘家父母搞得压力这么大啊! 是聂光家那边说你什么了?」 「没有。」宁书悦赶忙摇摇头,「我公婆那边倒是没催过我们生孩子的事儿……」 「那就是聂光?」宁书艺眉头皱了起来。 宁书悦抿了抿嘴,没有承认,却也没否认。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他平时总说你什么?」 「他也是为了我好……」宁书悦红着眼眶,明明很委屈,嘴里说出来的却又是替聂光开解的话,「我这个人你也不是不知道 ,性格本来就有问题,优柔寡断,判断力也不行…… 所以聂光什么事儿都得跟着***心,不然就容易弄出岔子来。 可能时间久了,都会让人觉得有些疲惫不耐烦吧…… 不过孩子的事情上真的不是他给我的压力,是我自己……我这总是‘假警报,一次又一次的,他也没有因为这个对我发过什么脾气,还安慰我,说可能是身体底子不好,我从小就容易生病什么的,不像他身体好,所以只要平时注意调养着点,以后会好的。 再加上你和爸妈,你们也都特别关心照顾着我,我在单位天天看着一群跑来跑去、蹦蹦跳跳的孩子,自己心里头又特别的喜欢孩子,所有这些堆在一起,就让我又盼着怀孕,又怕再空欢喜一场,心里就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吃不好睡不好……」 她攥着纸巾,肩膀一抖一抖,啜泣着。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略微挪开了一点,抱着怀看着姐姐,没有说话。 宁书悦兀自哭了一会儿,似乎也觉得屋子里有点过于安静了,带着几分疑惑睁开迷蒙的泪眼,看向板着脸看着自己的妹妹。 「姐,有句话可能不好听,但是不好听你最好也听一下。」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以前爸妈对你照顾得太周全了,导致了你既没有一个坚定的自我认知,也没有足够的抗压能力,现如今竟然会因为这些事情痛苦成这样。」 宁书悦有些委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姐,你其实脑子一点都不笨,聪明得很,否则当初也不会那么高的分数考进重点大学的学前教育专业。 人都说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于你的生活,我是外人,可能没有什么指手画脚的权利,但是你这个当事人有的时候是不是也应该把耳朵捂住,听一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冷静下来找一找让你焦虑痛苦的根源,到底是什么? 真的是来自于爸妈的关心和包容么? 在你因为家人的关怀而焦灼不安,怕辜负大伙儿期望的时候,谁从这里面得了好处?」 宁书悦似乎从来没想过妹妹会说这样的话,一时之间有点吃惊:「你……你的意思……」 第五十二章 听进去 「我的意思说的很明白。」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你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但是原来我记忆中的姐姐总是笑眯眯的,眼睛很亮,很阳光。 你现在照照镜子,看看现在镜子里的自己,还有几分以前的模样……」 宁书悦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宁书艺却没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姐,听我的,既然心里这么不踏实,找个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怀孕,如果怀了就什么也不要多想,踏踏实实养好身体,如果没有,就顺便做一下备孕的检查,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问题。」 宁书艺语气坚定地对宁书悦说:「很多问题的症结,不要听别人说什么,自己也要主动去寻找答案。 我没结过婚,没有什么夫妻相处之道的经验,但是作为妹妹,作为咱爸妈的女儿,我只能说,爸妈守护女儿,让娘家永远都是女儿的避风港,这是父母的爱。 作为女儿,自己的小日子想要怎么过,自己的小家庭要怎么经营,那是自己的事,不管外人怎么看,自己甘之如饴就够了。 但是有些事,外人都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作为局内人,你心里肯定更明白,到底是谁造成了你的焦虑和压抑,手要伸到什么地方才能适可而止,这些你未必不清楚。 自己选的路,不管好走不好走,作为一个成年人,总不能让父母跟着一起付出代价,你说对不对?」 宁书悦原本发白的脸这会儿慢慢涨红起来,她默默地抹着眼泪,微微低着头,没有做什么回应。 宁书艺也没指望她真的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在旁边安安静静地陪着。 宁书悦哭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起身把面前的几张纸捡起来,拿去丢到卫生间的垃圾桶里。 「走吧,不早了,我得回家了,明天还得上班。」她对宁书艺说。 宁书艺起身和姐姐一起出门,到了楼下,发现霍岩正在路边做着拉伸。 宁书艺走过去把钥匙还给他。 「不好意思,耽误你回家了。」宁书悦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霍岩说。 霍岩只是摇摇头:「我夜跑,刚回来。」 然后他的目光移向宁书艺:「我跟你一起送。」 这话说得没留半点商量的意思,明明是因为时间晚了,怕宁书艺她们两个女孩儿走夜路不安全,偏偏从霍岩的嘴里说出来,就把那份关心完完全全遮掩起来,就像生怕别人会领情似的。 宁书艺对他点点头,笑着说:「好啊,谢啦!」 一个对于感情和人际关系如此患得患失,为了避免二次伤害,宁可与所有人保持距离,独善其身的人,能够有眼下这样的转变已经是相当不易了。 所以宁书艺不想戳破,顺其自然。 一路上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一直到了宁书悦住处楼下,宁书悦刷开门禁,回身对宁书艺和霍岩摆摆手。 「我一会儿就给园长发信息请假,明天就去医院做检查。」她忽然开口,对宁书艺说,「你说的,姐姐听进去了。」 宁书艺也笑了笑,冲她点点头,示意她进去,这才和霍岩一起往回走。 「在外面是不是等了很久了?」回去的路上,宁书艺问霍岩,别人都觉得他冷淡得有些没人味儿,她却知道,这个家伙的分寸感好到让人忍不住心疼。 「没有,确实刚跑完。」霍岩摇摇头,随后又忍不住问,「怎么想到要和你姐谈谈的?」 从开始打交道以来,霍岩一直觉得宁书艺是一个不会给人施加任何压力的人,不管对方的立场态度与她是否一致,她都能理智地尊重理解,很少主动去做谁的思想工作,试图开导说服对方。 尤其眼下宁书悦的「特殊情况」,连他这个外人那天也因为在餐桌上,所以一清二楚,宁书艺不像是那种会去给一个孕妇施加压力的人。 「一台以给孕妇代步为理由买的车,你看孕妇开了上么?」宁书艺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嘲讽,「我姐最近那一股子自责和内疚的亏欠感,藏都藏不住,实在是不免让人产生一个疑问。」 「什么?」 「如果聂光不是急着想要拉到赞助买那辆车,我姐还会在这个节骨眼儿‘怀孕么?」 宁书艺轻轻叹了一口气:「按她自己的说法,这种假警报拉过很多次了,搞得她自己都很焦虑,但是之前这些事他们两口子谁都没有对外人说过。 偏偏这一次,八字没一撇,不肯去医院检查,又高调的在我爸妈面前宣布怀孕的消息,之后买车,把两台车的预算直接都砸在一台车上,一气呵成。 我虽然没有婚恋经验,但是做咱们这一行的,逻辑和嗅觉都还是在线的。」 霍岩点点头。 别的事他不敢乱说,至少今天宁书悦竟然没有开那辆父母买给她的代步车,而是步行回娘家,饶是他这个外人听到了都觉得不对劲。 「能说的我都说完了,余下就不是我能插手的,毕竟那是我姐的人生。」宁书艺深吸一口气,晚上的空气凉凉的,很清新,一呼一吸间,感觉整个人都通透起来了似的,「走吧,我回去拿电脑,今晚咱俩看看运气怎么样,能不能把之前易文文身败名裂的整个过程梳理清楚,看看当初推动这一切的都有些什么人!」 两个人回去,霍岩先上楼,宁书艺回家拿自己的电脑,等她抱着电脑到楼上去敲门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茶几上摆着一盘洗好的水果,一盒打开了盖子的饼干,还有两盒牛奶。 「在你这儿加班的福利待遇这么好的么?」宁书艺笑着和霍岩开玩笑,「那以后能回来加班的我可就不在办公室里窝着了!」 「随时欢迎。」霍岩点点头,拿了之前宁书艺来的时候坐的软垫,帮她摆好。 两个人没有再闲聊什么,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两个人心里面都有数儿,于是便各自埋头忙碌起来。 第五十三章 榜一大哥 易文文之前「成也萧何败萧何」的账号已经被她当年为求自保,主动注销了,现如今当初的视频和当初的粉丝就都无从查起,没有了实证。 虽然说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件事的热度已经在逐渐地下滑当中,但是只要发生过,即便是在没有记忆的互联网上,也还是会留下轻浅的痕迹,花心思去找,总能找得到。 按照易文文的情况,很显然对方不仅知道她的过往,也知道她后续转型的频频碰壁,所以才能够用重操旧业来诱惑她。 并且,能够登堂入室到易文文的出租屋里直接与她本人接触,足以见得易文文对凶手的信任度还是很高的,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凶手以她资深粉丝、忠实拥趸的身份去接近她。 虽然说过去在人气鼎盛的阶段,易文文是不是一个亲和力很强的网红,这个宁书艺和霍岩也说不上,但跌入谷底、翻身无望的时候,想来她应该是没有什么端架子拿乔的资本的。 那么这个人过去是如何作为粉丝追随易文文的,这一点他们无处查证,但考虑到之后此人还得一路追随才能获取到易文文的亲近和信任,那么后面两个不同平台上都不成功的转型账号中,也必然会有这个人的身影。 宁书艺和霍岩各自对着电脑搜索查询着,过了一会儿,霍岩伸手去拿水杯,眼睛不经意瞥向宁书艺那边,发现她托着腮,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事情出神。 「怎么了?」他开口问。 宁书艺回过神来:「哦,也没什么,我就是在想,易文文当年也算是粉丝不少了吧?她父母说在她过去拍摄的视频当中,并没有露过脸,这也是她现在有胆子想重操旧业的原因。 既然没有露过脸,那么能够追随她支持她的粉丝应该就不是冲着她的长相身材之类外貌原因去的,而是因为喜欢小动物。 这些人对于后面易文文的做的那些残忍的行为肯定是会非常愤怒的,但是不至于每一个人都会气得想要让她死。 所以我在想,那个我们要找的人,有两种可能性,要么是一个过去给过易文文最多支持的,就是所谓的‘榜一大哥之类。 因为付出了很多,结果换来的却是辜负,所以心生怨恨。 要么就是另一个极端——因为对小动物的热爱,所以对易文文默默关注,最后因为易文文的恶行败露而产生了强烈的恨意。 如果是前一种,好歹也算是能找得到一些蛛丝马迹,如果是后者,想要从网络上找到这个人留下的痕迹恐怕很难。」 「所以除了网上,现实中她都和什么人打交道也要摸清楚。」霍岩明白她的意思,「可是她父母和表姐都对她的社交情况了解不清楚,说她平时很少与人来往,网上网下是两种人。」 「我刚才就是在想这件事。咱们跟易文文表姐去她出租屋的时候,你还记不记得屋里都有些什么?」 「没有用完的装饰建材。」霍岩回答得很干脆,这也是他印象最深刻的东西。 「我刚才想到的就是这个。」宁书艺点了点头,「易文文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孩儿,从她家里面自己动手做装饰装修的成果来看,很显然又是一次不成功的尝试。 她家里的那些装饰材料,属于她自己搬又搬不动,又不够卖家送货上门的量。 那她是怎么把那些东西倒腾到家里去的?肯定是要有帮手的吧!」 「罗威他们之前查过她的银行卡消费记录,没有看到建材方面的。」霍岩的记性一向很好,之前看过的记录现在也能一下子就记得很清楚。 「所以说,这个人有可能既出钱又出力,毕竟这样才能换得易文文的信任,肯跟着到那种荒郊野外的地方去。」宁书 艺把电脑转过去,好让霍岩能看清楚屏幕上显示的地图,「这是市几个比较有规模的建材家装市场,回头可以去打听打听。」 网下的一切都不能在夜里进行,余下的时间两个人自然只能尽量从网上收集线索,看看能不能从易文文后来的两个账号 账号的密码之类要么存在手机里,要么存在易文文的电脑上,现在手机不知所踪,电脑被康戈拿去尝试着复原,他们两个只能通过账号所在的平台评论区来寻找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只可惜,他们从那两个账号公开可见的评论区里并没有找到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线索,只有一个账号引起了霍岩的注意。 「看这个人。」他把电脑转向宁书艺,指了指上面的一个连头像都没有的用户,「这个人的留言,易文文每一条都会给予回应。」 宁书艺看了看,发现那个账号的用户名就是平台随机生成的,改都没有改过,头像也是一个灰色的圆形,里面有一个囫囵的人形轮廓——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有上传过任何可以做头像的图片。 至于这个账号给易文文的留言,几乎不能称之为「留言」,因为即便在这个人气不行的账号冷冷清清的评论区里,这个人的留言依旧显得十分敷衍。 只有一朵平台表情库里自带的小花图案。 而就是这样一条看起来都不像是活人发的,更像是刷出来的机器人评论的「留言」谢谢支持」。 而除了这个之外,其他账号如果留了比较具体的评价,易文文倒是会予以回复,若只是发一个大拇指或者笑的表情,就都被无视掉了。 难怪霍岩会注意到这个账号,一样都是十分敷衍不走心的留言,唯独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账号得到易文文的特殊对待。 并且不是巧合的一次,而是每一次。 「看来这个人和易文文应该是在除了评论区之外的地方,还有其他联系方式。」宁书艺打了个响指,对霍岩笑了,「这搞不好是今晚咱们最大的收获了!」 「这种账号,一般都不会实名认证吧?」霍岩有些担心。 宁书艺伸手越过不算宽的茶几,伸手拍了拍霍岩的肩:「如果真的是那个和易文文建立起某种合作关系的人,他们之间的联络方式绝不仅仅是后台私信而已。」 第五十四章 发酵 宁书艺这话说得还真不假,一晚上下来,两个人最大的收获还真是那个被易文文格外重视的账号。 第二天两个人又想办法查了一下那个账号的情况,果然和预料的一样,该账号并未发布过任何内容,也没有进行实名制认证,因为不涉及到使用所在平台的一些服务,即便是不实名制认证也不耽误浏览视频和留言评论。 通过该平台追查那个账号的IP,发现该账号在登录的时候都是运用了虚拟IP,没有办法确定其所在方位。 而这个账号在距离易文文遇害,或者说距离阎大原遇害前的一小段时间,就再也没有登录过。 而这个账号的私信记录也已经被清理干净,该平台并没有保存私信记录的功能,所以用户将这些记录删除干净,平台方面也不会有所保留,自然也就没有法子恢复。 这个结果无疑是让人恼火的。 「咱们这一次面对的犯罪人还真的是足够谨慎,做每一件事之前,已经其他想好怎么清除痕迹了。」宁书艺揉了揉眉心,她这几天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以至于眉心那一块肉都有些微微隆起了。 虽然理论上来讲,这种性质的案件会有冷静期,也没有办法确定犯罪人的目标到底有几个。 说不定经过阎大原和易文文之后,冷静期会更长。 又或者易文文是凶手唯一真正的目标,按照他们之前的分析,阎大原只是一个凑巧被当做练手对象的倒霉的人。那么这个系列案至此也就不会再有下一个受害者出现了。 但是这些都只是推测,没有定论,而这些推测的代价却是活生生的人命。 这种赌,他们谁也打不起,一天没有进展,就让人一天心头好像压着大石头似的。 「媒体那边进展还顺利么?」宁书艺问罗威。 罗威露出苦笑:「算是顺利吧,就是有点过于顺利了!」 「怎么说?」 「可能就是赶巧了吧,本来咱们就是联合那两家本地媒体发了一个类似于安全提醒一样的东西,但是这个推送被人截图发到网上去,扯上了流浪狗伤人这个话题。 结果到底是现有缺德人才会造成流浪狗,还是流浪狗本身就是社会安全隐患,到底该打杀还是该救助,就被争论起来,一路吵上了热搜!」 罗威有些头痛地抓了抓一头短发:「然后就不知道从哪里吹出来的风,把当年‘蚊蚊假装救助流浪狗的事情给翻了出来,有人说看了新闻,被咬死的就是当初虐狗假装救狗的女博主。 这事儿一抖出来,又吵翻天了一轮!有人说不管怎么说,城市里出现了没人看管的烈性犬大型犬,这都是安全隐患,必须得管控一下,治理治理。 也有人说,当初故意把狗弄残弄伤假装救助,用这个办法来骗人骗钱装善良的人,最后竟然是被狗给咬死的,这个死法太讽刺了,简直是活该,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 这事儿吵来吵去,越说就跑偏,到后来什么极端的观点都冒出来了,开始诅咒所有虐宠的,甚至对小动物不够友善的人都遭到同样的下场! 那个平台没办法,只能开始删除那些极端化的内容,删除相关话题,避免这种言论万一引发了什么其他问题,会给平台带来麻烦。」 「最初把易文文的那件事扯出来的账号能够确定么?」宁书艺问。 罗威递过来一张纸:「不光那个提起易文文事件的账号,包括后面特别极端的表示不喜欢狗的都该死的那几个神经病,账号信息我们都留了底。」 「太好了!」宁书艺用手指点了点罗威记录下来的那些账号,「咱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对外提起过任何关于被狗咬死的被 害人身份的问题,案发现场当时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轰动,除了报案的村民之外,没有旁人在场。 咱们确认死者身份还花了一阵子,当地村民就算知道附近有人被狗咬死了,也不可能知道那个人就是易文文,他们更不可能知道易文文作为‘蚊蚊的那一层网红身份。 所以这几个账号分明就是有猫腻儿的!」 罗威深以为然,正打算说点什么,办公室门开了,霍岩从外面大步流星走进来,看向宁书艺:「易文文的车找到了。」 宁书艺他们几个一听,连忙起身,跟着霍岩往外走。 易文文的车是在城郊的一个湖里面被人找到的,能够发现她的车也算是机缘巧合。 当天有几个孩子跑到湖边去戏水,结果其中两个小孩儿发生了溺水,被路过的好心人救上了岸。 在下水救人的过程中,其中一个见义勇为的好心路人无意之中发现在湖边大概三四米深的水域,有一辆车栽在那里。 这位路人觉得有点害怕,担心是有人酒后驾车不小心坠了湖没有被发现,于是报警,等到那辆车被拖上岸之后,打捞人员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车里面并没有溺亡人员。 忧的是他们发现车的牌照已经被卸掉了,没有办法通过车牌号确定车主身份。 好在通过车辆的发动机编号,他们还是很快就确认到了车主信息,发现这就是之前通知协查的那一辆登记在易文文名下的车。 于是这个消息就很快传回了公安局。 在赶往现场的路上,宁书艺从地图上确认了一下这个湖与易文文遇害现场之间的距离,发现从案发现场到这个湖大概需要十几分钟的车程。 「看来这又是下手之前就已经踩过点的了。」她对开车的霍岩说。 「好事。」霍岩在这个问题上比宁书艺看得开,「我们以前最怕遇到那种速战速决不拖泥带水的,对方只有一个动作,想抓破绽特别难。 但是百密一疏,说的就是多做容易导致多错。 从阎大原,到易文文,再到弃车,阵线拉这么长,反而容易给我们找到破绽的机会。 如果我是嫌疑人,我连练手的人选都不要,反而风险更小。」 第五十五章 不懂车 霍岩这话说得也没错,宁书艺刚入警那会儿就听队里的前辈说过,不怕那种乱七八糟一大堆细节扑面而来的现场,就怕遇到行凶手法简单直接,现场又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那种。 「虽然说舆论那边的反响跟咱们原本预期的出入比较大,但好在除了针对易文文之外,对嫌疑人这一块,没有表现出太强烈的针对性,应该不至于打草惊蛇。 只要这人还继续小心谨慎留着‘冷静期,咱们就有机会在下一起悲剧发生之前把这一切都制止。」宁书艺也打起来精神,「看看车上有没有什么留给我们的惊喜。」 虽然说想法是好的,但是到了湖边上,看着从水里打捞出来的那辆轿车,宁书艺几乎要被气乐了。 「车里面什么都没有?就连车主的个人物品都不见了?」她向在现场检查过车内情况的同事确认这一信息。 那位同事也是一脸郁闷:「是啊!一般来说,一辆开了有些日子的代步车,车子里面多多少少会有一些车主的私人物品,比如说有的人就喜欢把行车证什么的放车里,用着方便。 这车里真的是,一干二净,我们刚看到的时候都傻眼了!那真是什么都没有,一干二净! 要不是从湖里打捞出来,说是已经收拾干净准备往外卖的二手车我都信。」 「这人还挺爱护环境,弃车之前还不忘把车里杂物都给打包收拾走,免得飘出来弄脏了湖水!」宁书艺平日里也算是个温温和和的脾气,这会儿也被气得忍不住嘲讽两句。 人都说做事严谨仔细是一种良好的习惯,宁书艺倒觉得这种好习惯,以及考虑问题周全缜密的头脑,如果不用在正经地方,偏偏跑去违法犯罪,杀人害命,那可就着实让人冒火了。 「这人还特意准备了拆卸车牌照用的工具。」霍岩蹲在车子前面看了看原本应该挂着牌照的位置,在车体表面并没有什么暴力拆卸留下的划痕或者凹痕,「心是很细,就是应该不太懂车。」 一旁的同事听了也连连点头:「是啊,真要是懂得这些,那还不得再准备点工具,捎带手把缸上的编码给磨平喽!」 宁书艺把这个细节也记在了本子上。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当初是跟着易文文的车子一起去的案发现场,之后又从案发现场开车弃车,这个作案手法和路线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悬念了。」 她把本子重重合起来:「我就不信,还抓不住这个家伙的狐狸尾巴!」 易文文的这辆车已经整个泡在水里面过,虽然时间不算长,倒也不至于有什么水藻或者生锈掉漆,但是想要从车上再找到什么指纹痕迹恐怕也是很难的事情。 难固然是难的,可是做事毕竟不能因为难就自动放弃。 车子还是需要被运送到指定地点去,车内物品的搜寻,痕迹的采集也仍旧要进行。 宁书艺和霍岩跟着忙里忙外,折腾完这些,天都已经黑了,两个人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还带了存回来的监控录像。 比他们两个人更早到办公室的,是宁爸爸送的「爱心晚餐」,硕大的保温桶,里面两荤两素,外加一塑料袋还温热的发面肉包子。 那包子里面的肉汁应该是很充沛的,已经顺着面皮的褶皱渗透出来,都不需要闻味儿,光是看着都让人觉得美味,非常诱人。 宁书艺估摸着,这是自己在湖边的时候告诉老爸今天晚上又要在单位加班开夜车,别说是回家吃饭,能不能回去住都不一定,所以老爸老妈给送来了「加班餐」。 而且这分量结结实实摆在面前,很显然不是给她自己的。 「幸亏方才路上没顺便打包盒饭,不然可就浪费粮食了!」宁书艺这一天的工 作不算特别顺利,本来心情也并不很好,这会儿被爸妈送来的晚饭狠狠安慰到,顿时就觉得心气儿都平静了许多。 她摸出手机,果然上面有宁妈妈给她发的消息,上面说因为保温桶容积有限,所以准备的是她和霍岩两个人的菜,考虑到队里肯定还有别的同事一起忙,所以包子就多拿了一些,可以给其他同事一起分一分。 末了,宁妈妈还不忘加上一句——「小霍是大小伙子,饭量大,性格又矜持,你多给他留一些,别都给别人分了,到让他吃不饱。」 宁书艺哭笑不得的把手机递给「矜持」的小霍,霍岩看过之后微微有些发愣,眼底的情绪只一闪就又被他给压了下去,伸手直接从袋子里拿了一个包子,一口咬掉半个,对宁书艺点点头,嘴里声音有点含糊:「很好吃。」 这种跟「矜持」毫不沾边的举动把宁书艺逗笑了:「放心吧,就算我妈不叮嘱我,我也不可能把咱俩的口粮都给别人分了!」 她留出两个人的份,又把其他包子给同事们分了分,宁爸爸的手艺在整个刑警队里都是非常出名的,所以其他同事也特别开心。 因为手头还有一堆需要过的监控记录,为了保证工作效率,宁书艺把四个四层保温餐盘里的菜互相匀了匀,分成两份,然后和霍岩一起一边吃东西,一边眼睛也不闲着的迅速过着监控。 这种时候,霍岩的优势就被迅速地凸显出来,他手握勺子一口一口把食物舀进嘴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屏幕,眼神专注而锐利,就好像是一只在茫茫草原上寻找野兔的鹰。 尽管屏幕上面倍速播放着监控画面,却丝毫不会对他构成困扰,对于这种搜寻目标——锁定目标的事情,他早就已经驾轻就熟。 在宁书艺吃了一半的时候,霍岩忽然伸手拍了拍她侧过来的椅背。 「这里,有发现。」霍岩对转过来的宁书艺说,伸手指了指自己暂停下来的一帧监控画面。 宁书艺拉着椅子滑过去,凑到霍岩的屏幕跟前,她发现这家伙吃饭还真是风卷残云,显示器 而屏幕上暂停着的是一个交通监控摄像头抓拍到的画面,由于车子当时应该开得比较快,画面看起来不是特别清晰。 「这里。」霍岩伸手在屏幕一处轻轻点了点,「有个人影。」 第五十六章 人影 宁书艺听了霍岩的话,说一点都不惊讶那是假的。 易文文的遇害事件是在她的尸体被发现的前一天夜里,因此找到易文文车子的踪迹也都是在天黑之后。 通往案发现场那一带能够找到最近的道路监控摄像头也早已经偏离了市区,路上并没有特别充分的光线,再加上车速和抓拍的影响,基本上对于宁书艺来说,现在电脑屏幕上定格的画面,看起来完全就只是一抹不大清晰的阴影。 霍岩是怎么从这么一个连囫囵个儿都瞧不出来的影子就判断出那是一个人来的? 「那你给我讲讲!」宁书艺赶忙坐直身子,等着霍岩帮自己解惑。 霍岩点点头,尽量把显示器上的图片放到最大:「你看这个位置,很显然是车子的后排。 在前面驾驶位上,开车的易文文的面部还算是抓拍得比较清楚,但是车后排的这个影子,根本看不出人脸,甚至也看不出来有人坐在那里,对不对?」 宁书艺连连点头,这正是她吃惊的原因,这会儿霍岩说出来的才是她能够在画面中看出来的东西。 「但是你考虑一下前面交通抓拍摄像头的闪光灯角度。」霍岩一手虚握成拳头,假装是路上行驶的车辆,另一只手举高,假装是摄像头的位置,「即便是距离、周围光线,以及车内饰颜色的影响,抓拍出来的照片亮度有差异。 但是从这样的角度闪光和拍摄,即便是纯黑的车内饰,依旧可以通过皮革反光、安全带卡扣之类的东西,辨认出车后排的座位与靠背的衔接处。」 宁书艺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从高处俯拍的效果,遇到个子比较高的人,或许脸都会拍不清楚,因为角度的缘故被挡掉,但反而是空着的座位,座椅部分是可以拍得到的。 「这张照片上,后排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到座椅和靠背之间的缝隙,就好像是乌黑一体的一样。」霍岩把手收回来,指了指屏幕上被他放大的部分,「但是这里,仔细看,虽然乍看起来都是黑色的,但放大后仔细看,反光度有区别。 易文文的车是真皮座椅,皮质光滑,所以反顾轻度相对比较高,而前面这一条,明显更吸光一些,所以颜色偏深一点。 考虑到这个位置距离座椅的距离,以及靠近副驾驶一侧车门的距离,我推测这应该是一个人的手肘位置。 这个人当时应该是穿了一身的黑色衣裤,半侧卧在后排车座上,利用副驾驶的座椅挡住了自己的脸,确保不会被拍摄到。 同时此人还利用易文文车内饰都是黑色的这个特点,穿了同样是黑色的衣服,这样一来如果不仔细看,即便被抓拍到,也会让人以为后排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黑。」 「眼力真好!」宁书艺听过之后,觉得霍岩说的很有道理,的确应该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她向来不吝惜夸赞别人,立刻就冲霍岩竖起了大拇指。 霍岩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大体还保持着平静淡定:「练出来的。」 宁书艺对着那张照片,心里面琢磨着,虽然说嫌疑人的所作所为都与之前他们的总结一样,处处透着小心谨慎,但不得不说,这个易文文还真的是一个挺轻信的性格! 夜里面,开车与载着对方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对方特意穿了一身黑,也不像正常人一样选择坐在副驾驶,而是直接就躺在了后排。 并且按照正常的逻辑去推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此人应该是这么一卧倒就足足卧了一路。 一个应该坐在前面帮忙指路的人,如此反常的举动,竟然都没有引起易文文的任何怀疑和警惕,着实让人有些不知道如何评价是好。 又或者易文文并不是因为单纯的缺乏警惕感,过于轻 信,而是经历过一夜爆红带来的利益诱惑,在跌落谷底,几度翻身无望之后,想要重回巅峰的念头过于强烈,这种强烈的渴望冲昏了她的头脑,让她忽略掉了身边很多的危险信号。 「这一段回头再想办法技术处理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个更加清晰的版本!」宁书艺对霍岩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开门红!咱继续!」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霍岩那一双锐利鹰眼给开了一个好头,接下来这枯燥又累人的排查都没有让宁书艺感觉到丝毫头痛,反而干劲儿十足,比平时更多打起了几分精神。 大概到了半夜,他们分别又都找到了几处有价值的线索。 其中最明显的是宁书艺在从案发现场到打捞出车子的那个湖之间的几条必经之路上找到的一处抓拍。 由于这个抓拍的时间是凌晨,天色虽然还是一片混沌,但至少已经不像深夜那会儿那么漆黑一片了。 有了深灰色的微微晨光作为衬托,再加上弃车的路上易文文早已经殒命,驾驶人自然就变成了他们要找的那个嫌疑人,这一次对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利用一身黑衣服卧倒在后排企图「隐身」了。 从画面中能够看得出来,在被抓拍那一时刻,驾驶着易文文车子的果然是一个黑衣人,由于角度的缘故,一张脸并不能被完整得看清楚,只能依稀判断出此人一头棕色长发,比易文文的头发长度略短一点,脸上带着墨镜和口罩,握着方向盘的手上还带着一副黑手套。 此人身上穿着的是一件黑色长袖T恤,从图片之中依稀能够看出凸凹的轮廓。 「这个嫌疑人也是个女的?!」跟他们一起留下来「开夜车」的齐天华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舒展一下筋骨,提提神,刚好看到这个被宁书艺放大了的画面,不由一愣。 霍岩在一旁也看到,听到他的惊叹,摇摇头:「男的。」 「男……的?」齐天华凑过来瞧了瞧,画面上并不能看到看出脖子的部分有没有喉结,「这么肯定么?」 「嗯,」霍岩点点头,「头发是假发,从光泽度能看得出来。 身上应该也是穿戴了义胸,故意想让别人以为这是一个女性。」 第五十七章 狗 说完这话,霍岩自己到没有意识到什么,不过等他发现宁书艺和齐天华都盯着自己,这才觉得有点不自在:“你们那么看着我干什么?” “一眼就能看出来?不会是经验之谈吧?”宁书艺忍着笑,一边打量着霍岩一边和他打趣。 “我没有,不过以前的战友为了执行任务,必须乔装打扮,所以这也算是我们当年都需要面对的一门必修课了。”霍岩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说起话来虽然还是淡定的样子,却不难听出语气里面莫名带着一丝丝急促。 其实他不说宁书艺也知道肯定不会是他自己亲自乔装执行过任务。 毕竟再怎么厉害的乔装也不可能让人缩骨,就霍岩那人高马大的身架摆在那里,就算是最厉害的化妆师,能够柔化他刚硬的五官线条,掩饰他那种冷峻的气质,也没有办法让他的大骨架子变得纤细,藏起来一身结实的肌肉。 所以除非任务的目标人物脑子有问题,否则那任务是必失败无疑了! “宁书艺逗你呢!”齐天华也看出霍岩好像有点着急,连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绝对是咱们队里最有男子汉气概的,就算是把纪渊、康戈他们都拉去扮女装,都比你可信度高!” 霍岩有些无奈地苦笑,也不知道这算是安慰还是打击。 玩笑归玩笑,毕竟到了大半夜,所有人都又困又乏,稍微活跃一下气氛,大家也就都精神过来了。 笑笑闹闹过了之后,还得言归正传。 “所以这个家伙特意买了和易文文发色相近的假发,搞成这样,就是想要让咱们觉得易文文这会儿还活着,自己开着车经过了这些个地方,好混淆咱们的判断?”齐天华看了看屏幕上的定格画面,忍不住厌恶地翻了个白眼儿,“太侮辱人的智商了! 一个大男人为了干这种杀人害命的勾当,宁可把自己打扮成个女人,真是有够变态的!” “在我看来,一个人能想到让狗去咬死人这种法子,行为本身就已经比穿女装假扮女人要变太多了!”宁书艺对他们这一次要找的嫌疑人也是十分厌恶,“但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从易文文的车子去案发现场途中,到嫌疑人乔装打扮到弃车地点的途中,咱们都梳理出了这个人的行踪轨迹,交通违章抓拍的画面也都截取到了。 但你们没有意识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么? 作为这个案件里面最关键的‘凶器’,狗呢?” 她这么一说,霍岩和齐天华都愣了一下,之前他们都在专心致志寻找嫌疑人的踪迹,确定行踪,却忽略了这个最重要的元素——狗。 易文文是被狗活活咬死的,但是无论是她开车去案发现场周围的视频画面,还是过后嫌疑人开车去弃车,车上要么两个人,要么一个人,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过狗的踪影。 “张法医说了,能够咬死阎大原和易文文的狗,绝对不是什么寻常的小狗,得是烈性的中大型犬,咬合力非常大,并且从体型大小上也能够对被害人形成足够的冲击力和压迫感。”齐天华提出了一个假设,“易文文之前救助小狗的视频,在她注销账号之后,还有少量被别的账号搬运过去的存留下来,你们有找到看过对吧? 她当初不管是真是假,至少在视频里面救助过的狗都是小型犬,以那种小泰迪小土狗之类小型犬或者是幼崽为主,从来没有见到过她接触中型犬,更别提烈性犬了! 我怀疑如果最开始知道要‘救助’的是烈性犬,她都不一定敢跟着嫌疑人到现场去!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嫌疑人把狗事先关在笼子里,藏在案发现场那边,然后去找易文文,把她骗到案发现场之后,找个机会放狗。 得手后,先处理了车子,然后又回去把狗拉走?” “现在咱们能够确定的就只有狗并没有跟着易文文他们一路过去案发现场这一点,至于易文文事先是否知情,这个……还真是不好说!” 对于齐天华的观点,宁书艺持保留意见:“要是按照她原本的套路,你的分析是相当立得住的。 但是这里面有两个因素需要考虑到,一个是易文文之前就是靠接触各种小型犬、幼犬,这种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动物,假装救济,给自己骗了不少名声和收入,但是后来被人发现她为了博流量自导自演,伤害了小狗再假装救助。 如果她一点都不去加以改变,就原封不动再来一遍,难保不会像之前刚刚想要出来复出试水,发一些岁月静好的东西,结果被人发现疑似是‘蚊蚊’又冒头了。 相反,如果是大型犬呢?一般人都会相信,一个身材娇小瘦弱的女性是很难主动给一只大型犬造成那么严重的伤害,然后再假装施以援手的。 这样一来就等于增加了可信度。 第二点原因嘛……结合之前她几次转型的方向,你们两个能想到什么吗?” “反差?”霍岩一边听着宁书艺的分析,思路一边跟着她走,这会儿脑海中已经有了答案。 “对,就是反差!”宁书艺点头道,“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外形特征,所以之前既然考虑过一个娇小瘦弱,又没有任何木工基础的女孩子挑战什么自己动手做家居装修,本身图的就是那种‘粗活儿’和‘娇小女生’之间的巨大反差。 如果她真的能够做到,说不定真的能够取得她所想要追求的那种效果,但是很显然易文文高估了自己的动手能力。 所以这一次选择中大型犬来作为‘救助目标’,这很显然符合她这两年来追求反差的心理,也能够区别之前的‘蚊蚊’。 只要嫌疑人能够说服易文文,让她觉得自己要面对的大型犬是经过了稳妥的训练,完全没有攻击性,并且能够配合着她的’表演’,那她应该就会欣然接受的!” 第五十八章 头号黑粉 宁书艺的分析让霍岩和齐天华都觉得很有道理。 “这么说来,这个人不仅善于驯狗,和人打交道也有比较强的引导控制能力。”霍岩皱了皱眉,一想到他们这一次面对的嫌疑人,先是驯养好烈性犬,把动物训练成为杀人凶器,然后又利用被害人的心理去拿捏操纵对方,把对方一步一步引向自己布置好的陷阱之中,他就难以抑制地产生出一种生理排斥。 “我甚至怀疑,易文文之前会选择娇小女生做家居装修这种反差感来博出位,本身也不一定是她自己的想法。”宁书艺补充道,“从她表姐说的,累但是收入高的工作她吃不了苦,清闲但收入低的工作她又看不上这一点来说,这姑娘就不是什么脚踏实地的人。 对于她而言,好逸恶劳的同时还渴望钞票从天上自己飘下来,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不现实,但事实上这就是她一直以来都抱有的一种观点。 所以带着一种这么执着的追求的人,真的会自己主动选择去挑战装修这么一个又累又脏的项目么? 要知道,在她最初开始尝试着转型试水的时候,她自己能够想到并且选择的,是那种美美的‘岁月静好’,拍一些自己朦朦胧胧的背影或者剪影,想要营造一个氛围美女的效果来着。” 齐天华攥着拳头往办公桌上捶了一记:“又是驯狗,又是‘驯人’,这家伙还真是处心积虑,也太丧心病狂了!” “所以这就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这个人一定是一个对易文文比较了解的人,她以前的粉丝,所以才能够如此准确的拿捏住她的心理,进一步去对她进行洗脑。” “那咱就继续挖,把她的这个‘头号黑粉’挖出来!”齐天华抹了一把脸,豁然起身,“我去洗洗脸,精神精神!跟这个狗东西拼了!” 齐天华平日里一向是个性情稳重的人,看得出来,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嫌疑人的一系列所作所为都让这个稳重的男人也压不住火了。 宁书艺听了他对那嫌疑人的咒骂称呼,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觉不觉得很讽刺?”她问霍岩,“让易文文这个曾经靠伤害小狗骗人气的恶人最后被狗活活咬死,听起来好像是在惩奸除恶,不仅快意恩仇,还带着那么一股子天道好轮回的嘲讽感。 但是这里面真正嘲讽的是什么呢? 凶手似乎是因为被易文文虐狗在先的举动所激怒,痛恨她伤害无辜的小动物,所以要让她被狗‘以牙还牙’,这种举动看似是出于为小狗讨公道,是爱狗的。 但是仔细想一想,把本来无辜的动物训练成了杀人工具,用来帮自己去做一些罪恶的事,到最后被嫌疑人驱使着咬死了不止一个人的狗会是个什么下场? 一个看似爱狗的立场,实际上却做着与易文文当初虐狗骗流量异曲同工的事,这才是真正的讽刺!” “所以或许对于这个人来说,要么爱狗爱到偏执魔怔,要么就是把爱狗当成是一个幌子而已。”霍岩总结道。 面对着这样的一个嫌疑人,他们每一个人的心里面都沉甸甸的,偏偏此人又一直非常仔细的隐藏自己的痕迹,宁书艺他们也只有花更多的心思去挖掘。 到了第二天早上,几个人把能够收集到的信息都整理得差不多,罗威带回来一个消息。 “最初的那个爆料人身份确认了,我已经联系到了他本人!”他一进办公室就急急忙忙把几个人都拉到一起,“那人承认最开始那些扒皮易文文的帖子是他发的。 他自己原本也是易文文的粉丝,因为实在是太喜欢她了,觉得她好像一个小仙女一样,所以后来发现易文文实际上背地里为了出名做了些什么之后,就对易文文特别失望,打算揭露他的本来面目。 但是这个人在外省,现在正在读高三,爆料那会儿还是个初三学生呢。 因为天天在网上曝光易文文,跟维护易文文,不愿意相信他揭露那些内容的人吵架,还耽误了学习,影响了成绩,只勉强考上了一个非常不理想的学校,所以事后被父母勒令注销了账号,再也没发过跟易文文有关的事,也基本上断网了。 易文文案发前后,包括阎大原出事那会儿,这小子一直都在学校上课,走读,天天都回家,所有一举一动都在父母和老师的监管下,绝对没有作案的可能性。” “让我猜一猜,他当初爆出来的料,也不是他自己挖掘出来,而是别人给他提供的吧?”宁书艺听完罗威的讲述,开口问。 “对!你说得太对了!”罗威一下被宁书艺说中,一拍大腿,然后才有些纳闷儿,“诶?你怎么知道?你们查到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东拼西凑把当初易文文虐狗之后再假装救助的扒皮贴内容梳理了一下,发现里面有一些疑点多少需要具备一点专业知识,虽然不需要多么多么专业,但很显然不是一个在外省的初三学生所能具备的。”宁书艺轻轻拍了拍桌上那一沓厚厚的整理资料,“我们仨大半宿就梳理这个来着! 咱们现在就像是在考古一具恐龙骨骼化石,我们拼了一晚上零零碎碎的身体部分,早上你一来,就直接把这个‘恐龙头骨’给我们装上啦!” “那孩子说,他当初是在易文文的一个什么粉丝群里,因为看到有人说易文文的坏话,气不过,跑去跟对方吵,没想到非但没能说服对方,还被对方拿出来的证据给说服了,所以一气之下就发帖子把事情抖了出去。” 罗威叹气:“同样都是上个网,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居然也这么大!咱们是工作之余放松一下身心,这帮人愣是搞得跟个小江湖一样,血雨腥风的!” “他们在粉丝群里吵这些,易文文不在群里么?”齐天华问。 “不在,”罗威讥诮地笑了笑,“那孩子说,因为那个群都是一些没有怎么真金白银给易文文砸过钱的,所以易文文根本不到他们那个群里去,都是他们当初自己一厢情愿的凑热闹的。” 第五十九章 双管齐下 这样一来,倒也明确了一件事——易文文因为没有混迹于那个不愿意真金白银来支持她的粉丝群,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直面爆料人抖出来的黑料。 甚至因为那个当年的初三学生气不过,拿着听来的证据洋洋洒洒发帖揭露易文文的虚伪和恶行,易文文很有可能两年多以来都并没有弄清楚过当年让她跌落谷底的真正爆料人是谁。 宁书艺他们之前整理出来的关于易文文的爆料之中,有一部分内容很详细的提到了一只小狗身上的某一处伤的位置和受伤程度,结合那只小狗的体型体重,推测出根本不可能是小狗自己。 由此可以推测,真正发现端倪的人,对于动物,或者说小狗了解程度绝非一般。 “那孩子当初混的那个群……”宁书艺没敢抱太大希望地试探着问罗威。 罗威遗憾地两手一摊:“退群了,账号也被他妈妈给注销了,就连他当初沉迷网络那段时间的手机和笔记本,都被他爸妈一气之下给砸了,这会儿早就不知道七零八碎的零件被回炉重造变成了什么东西啦!”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这家的父母“斩草除根”还真是足够彻底。 “没关系。”似乎看出了宁书艺的失望,霍岩在一旁开口对她说,“除非真正的爆料人存心想当‘幕后英雄’,否则不会让一个小孩儿在网上独占了风头的。 再挖一挖,肯定还能有发现。” 宁书艺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嗯!我昨天晚上整理出来了之前易文文带狗去看病的几家宠物医院,看看能不能了解到什么。 哦,还有建材市场!易文文买建材的钱都是别人替她出的,那大概率也不会是一个人去买的东西,找到和她一起采购建材的人,对咱们也很重要。” “那咱们就双管齐下吧。”霍岩轻轻拍了拍宁书艺的肩膀,起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忙去了。 宁书艺也回了座位之后,罗威有些愣神儿地朝那边瞧了瞧,表情看起来有些难以置信。 “刚才,霍岩是不是在那儿安慰宁书艺来着?”他压低声音,偷偷问一旁的齐天华。 “好像是吧。”齐天华点点头。 “我记得这哥们儿来咱们队好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个‘莫得感情的工作机器’一样,什么时候这么有共情心了呢?” 罗威咕哝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齐天华的回应,扭头一看,对方已经忙别的去了,也只好摸摸鼻子,把刚刚冒出来的八卦之心重新压下去,也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宁书艺发现和霍岩一起工作久了,自己或多或少也受了他的影响。 他的情绪实在是太稳了,除了面对歹徒的挑衅时会从眼睛里迸发出某种嗜血般的兴奋之外,大部分时候都保持着平静淡定,不怒不喜。 宁书艺原本还因为找到一个线索就断掉而忍不住有些火大,可是看看人家淡定沉稳的模样,原本烦躁的情绪似乎也渐渐散去,整个人的心思都沉了下来。 宁书艺之前整理网上那些七零八碎的信息时就已经了解到,易文文最初每次都是带着被“救助”的小狗到当地的一家规模不小的综合宠物医院。 这家医院有一个据说长相小帅的男医生,每次都是他接待易文文,因为这个人的出现,也给易文文最初巅峰期的视频增加了不少的热度。 似乎很多人除了关注救助流浪小狗这件事之外,也很喜欢帅气宠物医生与善心女博主之间的“戏份”。 甚至因为那家宠物医院和那个男医生的出镜次数过多,有人怀疑会不会那个男医生和“蚊蚊”本来就是一对儿,两个人这是编着剧本给男方工作的宠物医院吸引人气,变相打广告呢。 结果眼看着“蚊蚊”和男医生就要被认定是一对网络CP的时候,易文文忽然就换了一家宠物医院,并且在那之后,她似乎就不再光顾任何一家固定的宠物医院,每一次都去不同的。 当时易文文的粉丝有人说两个人应该是在避嫌,不过之前的视频当中,男医生也只露出过鼻子以下的小半张脸,网友都是看着这小半张脸的轮廓夸帅气的,这个人具体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一概不知。 易文文换了宠物医院之后,一直到她身败名裂,此人都没有再出现过。 这倒是不要紧,毕竟“和尚”不管还在不在,“庙”还在就一切都好说。 宁书艺查到了那家宠物医院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联系到了那边的负责人。 这家宠物医院在当地颇有规模,具有一定的辨识度,当初在“蚊蚊”的视频里出现的次数越多,在“蚊蚊”被人揭穿之后,被牵连受到的影响恐怕也就越大。 如此一来,让这家宠物医院忘掉“蚊蚊”这么个人恐怕就也没有那么容易了,这对于宁书艺来说是件好事。 打电话过去之后,听明白了宁书艺的身份和意图,宠物医院那边的人又帮她找到了医院的老板,辗转了解了一圈之后,带给她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 坏消息是那个医生早就已经在一年之前离职去了外地,不在那家宠物医院工作了。 好消息是那个“外地”好巧不巧,正是W市——一年前这位宠物医生结了婚,结婚对象是W市人,他为了迁就妻子,选择迁居到这边来。 这个案子从接手开始,线索就一直七零八碎,像这种送上门的好事还是头一遭,搞得宁书艺一下子都有点缺乏真实感了。 有了那个宠物医生的个人信息,想要找到这个人并不难,宁书艺很快就查到此人在W市注册了一家宠物诊所,位置在W市中心城区,还算不错的地段儿。 “要去看看吗?”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霍岩问。 宁书艺想了想,又看了看时间:“不急,宠物医院一般不会早早就下班关门,咱们临近晚高峰的时候过去,比较不引人注意。” 第六十章 不是他 “你觉得凭咱们目前掌握的这点东西,这个宠物医生……”宁书艺看了一眼那个宠物医生的名字,“乔汉源,你觉得他的嫌疑大不大?” “不好说。”霍岩没有办法得出任何结论,“如果从这里面的巧合来看,原本这个乔汉源和易文文在同一个城市,后来易文文身败名裂,蛰伏那么久,选择到相对比较稳妥,认识她的人非常少的W市,乔汉源竟然也来了这边。 再加上乔汉源是当初易文文以‘蚊蚊’的身份拍视频那个阶段极少数知道她真容的人,确实是有些可疑。 但是有些时候巧合可能就只是巧合,不能单凭这个认定一个人有没有嫌疑。” “那你猜我怎么看?”宁书艺听他说完,托着腮又问一句。 霍岩看了看她:“如果你不问我,我猜不到你的想法。 但是你问过我对乔汉源的看法,我觉得你应该觉得我们要找的人不是他。” “你说对了。”听了霍岩的话,宁书艺笑了,“只不过就像你说的,不能因为一个巧合就认定乔汉源是嫌疑人一样,我也不能因为自己的推测就得出任何结论。 只不过方才我核实过乔汉源的个人信息,他之前不论求学还是生活,一直都在外省,和W市没有任何交集,这一次因为结婚,陪妻子迁居过来,是头一次来到这座城市。 且不说这个人会不会偏执到为了报复易文文,蛰伏一年之后追随她来到W市,还要为此特意找一个W市的老婆作为掩护,这么大费周章,下这么大的成本。 就单说一个刚到W市生活了一年的人,能不能够准确规划出阎大原和易文文案发现场的一切,以及后续到哪里抛弃汽车等等。 这些都需要对当地具有足够的了解才能实施。 你到W市算起来也有差不多一年了吧?虽然前面又是任务又是培训的,可能也没怎么踏踏实实呆在这里,但是以你适应环境、熟悉环境的能力,也绝对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你觉得你对W市的环境熟悉到可以布置那一切么?” 霍岩果断地摇了摇头:“没有人能对一个地方做到全盘掌握,了如指掌,每个人的认知范围都是局限的。” “是啊,所以我觉得这个乔汉源未必是纵狗杀人的凶手,但是他能够给咱们提供出一些当初易文文那些事比较直接的一手信息,至少比网上那些东拼西凑的搬运二手信息强!” 下午的时候,易文文的车子也被彻底清理干净,虽然车里面泡了水,但是车门车窗紧闭的情况下,原本大家还希冀着能够找到残留在某处的狗毛,或者车座椅上是否能找到被动物爪子划出来的痕迹。 令人失望的是,这些他们之前期待的东西一个都没有发现。 倒是在后排的车座下方,有一个小眼药水瓶被抠了出来,似乎是因为不小心遗落,刚好卡在座位下方某一处夹缝里,所以才没有和车子里的其他东西一起被丢掉。 眼药水简简单单的白色瓶身,上面全部都是外文,一下子还真看不出是个什么用途,暂时被封装在证物袋里面妥善收好。 到了下午四点多,宁书艺才和霍岩一同按照之前查过的地址,找到了乔汉源开的那家宠物医院去。 这家宠物医院的规模并不大,位置在一条小街旁,前后左右都是居民小区,地段可谓是选得相当不错。 并且这里与其说是宠物医院,倒不如说更像是以宠物美容和宠物用品销售为主,门面装修得十分漂亮,有装点精美的橱窗,整个一层都是各种宠物用品的货架。 要不是进门之后正对着的那面墙上挂着乔汉源的行医资质,几乎看不出来这里还能够给宠物进行治疗。 当然了,如果再仔细看一看行医资质一旁的治疗范围,又不难发现,这家“宠物医院”里的医疗项目,就好像是姑娘穿的高跟鞋那鞋面上镶着亮钻的卡子——基本上属于装饰品,并不能够起太大作用。 一楼只有两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年轻姑娘守着,一个正在给一对抱着小狗来选购的情侣热情介绍,另外一个坐在收银台后面。 店里生意还不错,宁书艺和霍岩进来闲逛的功夫,已经陆陆续续成交了几样商品,顾客也是有进有出。 宁书艺走到收银台前,对里面的姑娘说:“你好,我想找乔汉源医生,他在么?” 那姑娘抬起头,看了看宁书艺,又朝她脚边看了看,见她并没有带着宠物一起,眼神有些疑惑:“你找乔医生有什么事儿吗?” 宁书艺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后头的治疗项目:“之前我带狗来,乔医生让我去别处做的检查,我今天就是拿结果过来,让乔医生帮我们看看的。” “哦,这样啊。”那姑娘了然地点点头,指指楼上,“乔医生在楼上办公室里呢,你们自己上去找他吧!” 二楼比起一楼来面积明显要小一些,但是却清静许多,明明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功能分区,却搞出了好几道门。 宁书艺和霍岩左一扇门右一扇门,闯关一样来到一间挂着“医生办公室”的房间门口,还没等抬手敲门,他们就听见了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不是!我都说了根本没有的事儿!你怎么就不信我呢……” “老婆,你现在情绪化什么的,这我都能理解,女人这个阶段不容易,但是咱们也得实事求是,对不对? 你要是不痛快,想咬我掐我挠我来发泄发泄,那我都没问题啊!老公扛得住! 但是咱不能说那种没有的事儿……” “这么着!你要是觉得这心里头不痛快,大不了!大不了这个客户我不要了!好不好?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只要老婆能高高兴兴的,能舒心,一个客户而已,以后我不做她的生意了总行吧? 本身我赚钱的意义就在于让你过好日子,也不是奔着发什么大财去的,要是都让你不开心了,这钱赚再多也是亏! 再者说,你天天都查我岗,我都快生活在你的监控摄像头底下了,难道你还担心我会分身术跑出去鬼混么?” 第六十一章 戳穿 宁书艺原本准备敲门的动作停了下来。 门里面很显然是有什么争执,于公于私这种时候他们敲门打扰都是不合适的。 「行了,乔汉源,你快收收你那一套吧!」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听起来说不上有多大怒气,更多的倒像是一种无力和失望,「当初我顶着多大压力嫁给你,又从我爸妈那里要钱给你开这家宠物医院,你到底是为了事业还是挂羊头卖狗肉,你自己心里知道! 你好好想一想现在咱们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你对不对得起我!」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一个穿针织连衣裙身材娇小的年轻女人怒气冲冲地从里面走出来,冷不防看到门外还站着两个人,似乎也被吓了一跳。 她的眼神刚落到宁书艺脸上的时候,还多少带着几分怀疑和恼怒,不过随即又看到宁书艺身后站着的霍岩,那种恼怒感才瞬间消散,只剩下一丝丝狼狈。 女人匆匆忙忙地快步离开,宁书艺的视线落在她那被针织连衣裙遮住的微微隆起的腹部,又看了一眼霍岩。 霍岩给了她一个自己已经注意到那个细节的眼神。 女人走了,办公室的门还开着,宁书艺象征性地伸手在门板上轻轻敲了敲,算是成功唤起了办公室里面乔汉源的注意。 经过方才的争吵,这会儿的乔汉源看起来略微有几分狼狈,不过他调整得非常迅速,很快回到办公桌后面坐下来,端起一脸程式化的微笑,点点头示意宁书艺他们进去。 「你们是找我的?有什么事么?」他的语气听起来耐心而亲切,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亲和力。 宁书艺原本的确是打算先试探一番,但是经过方才在门外听到的争执内容,还有那个很显然是乔汉源老婆的女人大着肚子的状态,这会儿她已经改变了主意。 现在看来,当初乔汉源会选择结婚并跟随女方来到女方家所在的城市定居,应该十有八九是看中了对方的家世。 而靠女方家的优渥条件,出资成立自己的宠物医院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在好不容易得到这一切之后,偏偏在自己老婆怀着孕的时候,为了报复某一个两年多之前有过虐狗恶行的前网红,就铤而走险呢? 再加上方才夫妻两个人吵嘴的对话,话里话外似乎还包含了乔汉源在委婉控诉自己老婆盯他盯太死的事情。 原本宁书艺就并不认为这个乔汉源的嫌疑有多大,这会儿就更加笃定这个看法了。 于是她决定开门见山,拿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你好,我们是市警察局的,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乔汉源愣了一下,下意识站起身,接过宁书艺的证件,仔细看了看上面的信息。 「这……刑警……?」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不过那表情看起来略显僵硬,「二位……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我这里就是一个宠物医院,而且治疗范围也不包括一些急症和重大疾病,‘医患关系挺和谐的,没有出过什么问题啊!」 「肯定不是关于动物的事。」宁书艺对他笑了笑,「你这边的‘医患纠纷应该归工商局或者消协管吧。」 「那……」乔汉源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拼命的揣测,但是又不敢轻易开口,生怕自己万一说了不该说的话,反而平添麻烦。 「易文文。」宁书艺看着他,说出第二个被害人的名字。 乔汉源一愣:「谁?」 「易文文。」宁书艺又说了一遍。 「这……应该不是我们这边的客户吧?」乔汉源有些迟疑,似乎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是又一下子没有办法清楚 记起来。 「帮你回忆一下。」霍岩拿出易文文的照片,让乔汉源看清楚,「认不认识?」 乔汉源一看易文文的照片,略微一愣神儿,表情似乎松弛下来几分,不过他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越过宁书艺和霍岩,径直走过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你们二位坐吧!坐!咱们慢慢聊!站着多累呀!」他关好办公室门,回头对两个人客气起来。 「看样子是熟人对吧?」宁书艺微笑着问,看他这个态度就足以说明一切。 「认识,算是认识的人,熟倒是称不上有多熟的。」乔汉源讪笑着重新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就是以前我在之前工作的单位接触过的那么一个客户吧。 她应该不是市人吧?为什么二位要特意找到我这边来,跟我打听她?」 「当初是你在网上发帖爆料她故意虐待小狗然后再假装救助,骗取流量和名气的吧?」宁书艺问得非常直白。 乔汉源估计没有想到对方一开口会提起这件事,当即便摆摆手:「帖子不是我自己发的,但是这件事确实是我揭露的! 我作为一名宠物医生,虽然说维护客户很重要,但是我也有我的职业操守。 那种靠虐待动物,然后又假装行善的行为实在是太无耻了,只要是有良知的人都没有办法容忍,更何况我的职业本来就是救治小动物,真的是看不得那些歪门邪道!」 「所以你对易文文当年的那些行为深恶痛绝喽?」 「对,那种行为不止是我,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人神共愤的,不能容忍!」乔汉源义正言辞。 「所以你就训练了狗,放狗咬死了易文文?」 「对于她那种……」乔汉源起初似乎没有听清宁书艺的话,等他回过神来,错愕地看着刚刚对自己说话的女警,好像生怕自己听错了似的,「你刚才说什么? 我?驯狗?咬死易文文?!」 「既然你已经听清了我的问题,那我就不用再给你重复一遍了。」宁书艺依旧是笑呵呵的模样,「你怎么说?」 「我……我都不知道我应该怎么说!你们可不能这么乱给人扣帽子啊!」乔汉源有些急了,「我是个宠物医生,不是马戏团的驯兽员! 我都不知道怎么训练狗,更别说是咬死人了! 我跟易文文也没有那么大的冤仇,为什么要去害她啊!」 「你刚刚不是说,她的行为,人神共愤。」霍岩在一旁不冷不热接了一句。 乔汉源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先前也没有想到易文文死了,所以才把话说得那么义正言辞,没想到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反而让他显得有些被动。 第六十二章 兵不厌诈 「不是,我就是那么一个说法而已,形容!不代表任何其他的东西,你们要讲证据,不能乱引申啊!」乔汉源有些急了,「我都不知道易文文死了的事儿,从她退网以后,我跟她就没有任何往来了!」 「所以,当初真正的爆料人到底是谁?」宁书艺话锋一转,没有继续说任何怀疑乔汉源有杀人嫌疑的话,反而质疑起了乔汉源之前自认是幕后爆料人的这件事。 乔汉源指了指自己,刚要开口,又被宁书艺一个手势给打住了。 「实话实说,其实方才我们也是在诈一下你的反应,并不是真的怀疑你是嫌疑人。」宁书艺对他说,「但是我们希望你能够坦诚地把当初是谁第一个发现易文文虐狗事实的这个问题跟我们说个实话。 很抱歉刚才吓唬了你一下,我们也只不过是希望咱们能尽快坦诚沟通,不要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口舌,耽误时间。」 乔汉源这回彻底被宁书艺不走寻常路的沟通方式给弄懵了,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几秒钟,倒也只有认了的份儿:「行,咱们开诚布公!不过,我就是好奇一件事啊! 你们能来找到我,直接上来就说易文文的事儿,肯定是查过易文文过去的事情,知道我跟她有一段时间打交道比较多,所以才会这么诈我。 那你们要是查过,知道我是个专业的宠物医生,又为什么觉得我不是发现易文文虐狗的那个背后爆料的人呢?」 「因为你并不具备那种正义感。」宁书艺对他笑了笑,「正是因为你是一个专业的兽医,就算不能在易文文第一次带着狗去你们那边就诊的时候就立刻发现端倪,第二次,第三次至少也会看得出来了。 可是易文文在你之前工作的宠物医院带着不同的小狗就诊过多次,拍摄视频,发布视频,获得了不小的反响,在这过程中,你全程都有半露脸的出镜,那段时间也因为易文文的视频获得了不小的讨论度。 而易文文的事情被爆出来,导致她身败名裂,却是在她已经不再到你们那家宠物医院就诊之后的一段时间。 我们梳理当初的信息时发现,最初爆料人是谁并不明确,甚至还有网友迁怒于你们和另外一家在易文文名气比较大的时候接诊过她带去小狗的宠物医院,认为你们和易文文狼狈为女干,一起祸害小动物。 之后才逐渐有传闻,说是你发现端倪,易文文才因为害怕暴露,选择躲开你们,换了别家宠物医院。 我们还看到之前有过帖子说什么当年出镜过的宠物医生因为揭露易文文的恶行,导致宠物医院被易文文的脑残粉攻击,影响很大。 当年把这件事抖出来的宠物医生更是不得不离职远走他乡。 这应该是你们后来为了消除影响,自己造的舆论吧? 最初以为可以和一个网红互惠互利,借对方人气拓展业务,没想到对方栽了跟头,你们也被先前的曝光度反噬。」 乔汉源面色尴尬,似乎还想要找点什么理由去开脱一下,但是又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说辞:「唉……其实……对!这里面确实是这么个原因,当初其实——」 他刚刚准备切入正题,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乔汉源立刻就止住了话题,喊了一声「请进」。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小姑娘,看到办公室里还有别人在,赶忙说:「乔医生,我不知道你在这儿忙呢,楼下来了几个人,就是前阵子来咱们这边办过卡的那个养古牧的,好像……挺着急…… 要是这边不忙的话,你先下去看看那边,然后再回来?」 乔汉源这节骨眼儿本来是不想理会任何人的,可是一听那小姑娘说是养古牧的一家子,估摸着想起来这是个大客户,连忙起身,冲 宁书艺和霍岩陪着笑脸,双手合十摇晃了几下:「那……不好意思啊二位!我先下去一趟,很快就来!你们先在这屋歇会儿,我去去就来,很快!我保证!」 穿护士服的小姑娘估计看乔汉源对那两个人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客气,也有些好奇,忍不住在门口朝宁书艺他们多打量几眼,不过立刻就被乔汉源给拉走了。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宁书艺也没打算去关门,他们两个人坐在那里,听着乔汉源急急忙忙下楼的脚步声,还能隐约听到一点寒暄的说话声,只不过说了些什么就听不真切了。 宁书艺环视四周,发现这个宠物医院里,除了这间办公室内部之外,几乎处处都装了监控器,唯独这间办公室,屋子里面没有,只有门口有一个。 「乔汉源的老婆对他盯得挺紧。」她忍不住笑着小声对霍岩说。 霍岩朝门外看了一眼,也把声音压得很低:「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最开始的幕后爆料人,但是私下里冒充幕后爆料人的? 咱们手头整理出来的资料里面好像没有这部分。」 「嗯,确实没有。」宁书艺自然不会对他有所保留,「兵不厌诈,我这事儿也是诈他的。 作为动物医生,易文文跟他打交道那么多次,他都没有对于故意伤害动物这件事有任何反应,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压根儿不敬业,没把心思放在正地方,根本没有去留意这些细节;要么是明明发现了,但是出于图易文文的人或者她的名气,选择视而不见。 当然了,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这两者兼而有之,最初稀里糊涂没发现,后来为了名利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到被这件事反噬了才不得不选择撇清自保。」 霍岩了然,微微点点头:「还真被你给诈出来了。 既然他当初敢为了挽回声誉,在易文文身败名裂之后冒充幕后爆料人,这倒说明了两件事,一是他认识真正的爆料人,二是他知道那个真正的爆料人是不会主动站出来承认爆料这件事的。 咱们这一趟看样子不会白走,应该能有收获。」 第六十三章 销售 过了一会儿,乔汉源匆匆忙忙地跑了上来,一进门没开口说话先陪了个笑脸,人进了房间,立刻回手把房门关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来了一个老客户,实在是推辞不掉!」他一脸歉意地对两个人说,顺便坐回了自己的桌子后面,「咱们方才说到哪儿了?」 「说到当年关于易文文的那些事情,真正的爆料人是你认识的吧?也是当初那个宠物医院里面的工作人员?」宁书艺问。 乔汉源有些讪讪地,但是也没有敢再去变什么瞎话,手下意识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说:「是,当初我确实不是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劲儿的,是别人。 不过后来我确实也给人提供线索,揭露易文文了,所以我倒也不能完全说是在冒充什么爆料人,这也不是什么荣誉称号,我也犯不上,是不是? 当初的事情你们应该都已经了解得七七八八了吧?易文文她想出名想疯了,竟然先花钱买了小狗回来,然后故意把狗给摔伤,再抱到医院里面来,假装是在外面捡到了受伤的流浪狗,让我们给救治。 这事儿最开始不光是我,谁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毕竟咱们说句最实在的,当今社会,正常人,尤其她还是一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谁能想到会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儿来呀! 所以一开始我们都当她真的是人美心善,爱护小动物什么的,尤其是她那会儿在网上也的确是有一些名气,我当时的老板还特意给她打了折,说以后常带狗到我们那个宠物医院去光顾,拍视频的时候如果能提一提我们,老板出广告费都行。 没想到后来她到还真是经常光顾我们那边了,只不过带的那也不是同一条狗啊!」 「你能不能说一下,当初最先发现易文文虐狗这件事的人是谁?」霍岩微微皱了皱眉头,开口打断乔汉源的话,「以及,你为什么作为直接接诊的动物医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端倪?」 乔汉源抿了抿嘴:「我……我不是说了么,谁能把一个那么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往那种方面去联想呀! 我是动物医生没错,但是我也是凡夫俗子,肉眼凡胎,唐僧还是得道高僧呢,他不也看不出来谁是妖精变的么! 最开始发现不对的是我原单位的一个销售,他先跟我提了一嘴,说觉得不太对劲儿,易文文来我们这边的时候带的狗不是同一只,问她之前的狗哪儿去了,她也说不清,就说是被别人领养走了。 再后来是那个人说狗和猫不一样,流浪猫可能会爬高,流浪狗没什么事儿不会无缘无故往高处跑,然后失足摔下来的。 易文文带去的狗都很瘦,受的伤也不像是被打出来的,很多都是压的,或者摔的,不符合常理。 这么一说之后,我再遇到她过来,也就仔细的留意了一下,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儿,狗普遍都不大,都是那种串串儿,不是什么纯种狗,伤也都是摔伤或者是压伤,没有被打的痕迹,也没有被别的流浪狗撕咬过的那种外伤,甚至都没有流浪狗经常会出现的各种感染,这就确实很不合理了。」 「说起来,我还有一个疑问。」宁书艺看了看乔汉源,「我刚才来的时候,就说我们是来找你了解易文文的,虽然你在极力撇清,但很显然,不论是长相还是这个名字,对你来说都不陌生。 据我们了解,易文文之前一直都是以‘蚊蚊这个网名在互联网上不露脸的发布视频作品,并没有公开过她的真名。 即便是后来身败名裂,被人威胁要人肉她出来,把她吓得直接退网,但是一直到最后也并没有真的被挖出多少真实的个人信息来。 之前有帮她掩饰过虐待动物的丑闻吧?之后在她跌落谷底的时候,也没有落井 下石,看样子你对她还挺够意思的,交情不浅吧?」 乔汉源苦兮兮地扯了扯嘴角,看了看霍岩,对宁书艺说:「我说一句话,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单纯的感慨一下。 其实你们两个一说是警察局的刑警,直觉告诉我,这哥们儿应该是挺难对付的狠角色。 我是怎么也没想到,弄了半天最让我招架不住的会是你! 你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凶巴巴地说过半句话,但是只要你开口,说出来的话我是真扛不住,有一种被人把皮都扒了,从里到外都被看透的感觉!」 「不要这么想,」宁书艺依旧和和气气,「我们也不是来找你比拼竞赛来的,咱们是合作,对吧?」 「对对对!合作!合作!」乔汉源这会儿也不好再遮遮掩掩,给自己找什么冠冕堂皇的说法,只是在开口前,两只眼睛下意识地朝门口瞟了一下,似乎这已经是他的一个习惯动作了。 「今天正好我老婆不在这儿,那我也就开诚布公地跟你们把当初的事儿说一说了! 这要是我老婆在,打死我,我也绝对不能开这个口,否则以后我没什么好日子过,她那个小心眼儿和醋坛子啊!谈恋爱那会儿我是真没察觉到,不然我也未必跟她!」 乔汉源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意识到自己把话题扯偏了,赶紧又拉回来:「我之前确实是跟易文文有那么一段时间……挺暧昧的吧。 我事先声明,我跟她是从来没有确认过关系的,只是一种心照不宣吧,尤其是在我在她的视频里半露脸了之后,好多人都猜我全脸应该挺帅什么的,都特别期待易文文跟我有更多互动。 可能是这种能给她带来人气的行为让她觉得划得来,所以那阵子她有事没事就带着狗往我那儿跑,做检查做治疗做复诊,特别殷勤。 我呢,也觉得她长得挺好看的,是我喜欢的类型,所以也乐意配合她。 那阵子可能多多少少的吧,我也是有点上头,所以她说啥就是啥,根本没多想过,也没怀疑过什么,一直到我们那边的一个销售私下里跟我透露了那么一句。 我一开始还觉得这事儿太扯淡,没往心里去,但或多或少还是有点下意识去留意了。 等易文文再来,又带了一条狗来,我一看,还真是人为造成的伤……」 第六十四章 眼高于顶 “发现之后你是怎么处理的?”霍岩问。 “我……我什么也没做。”乔汉源两手一摊,“你们听我解释,我也有我的难处。 一方面是那会儿我确实挺喜欢易文文的,我们俩又或多或少算是那种捆绑的CP还是什么的,说好听点就是她好我也好,说难听点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会儿从情感上,我还挺舍不得跟她做切割的。 另外一方面呢,她那会儿是能给我工作那家宠物医院带来很高人气的重要客户,我们老板都恨不得不收她诊费,反过头来再给她点广告宣传费,好让她着重突出一下那家宠物医院。 这节骨眼儿,我要是跳出来揭露她,那就等于是把自己家下金蛋的鸡给一刀宰了,里外都是亏。” 说着,他忽然竖起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当初我是真的有劝过她,虽然不是直截了当说的,但也是暗示过她,其实可以考虑好好的把一条狗留在身边,照顾着,也能有很多人喜欢,吸引很多粉丝,没必要一个劲儿的救助狗,次数多了,难免会引人怀疑。 我是真的劝过她的! 结果她是不但不听劝,后来被我说得次数多了,还起了疑心,觉得可能是我们这边发现了什么,直接就不再来我们这儿了。 我因为这个,还让我们老板对我有了好大意见,觉得肯定是我跟她有什么别的感情纠葛,导致这么个茁壮成长的网红就从我们这儿跑掉了。 我也很冤啊,我以为自己在她心里多少是有点分量的,没想到弄了半天,就我单方面动了心思,人家就拿我当个骗人气的工具人罢了! 再后来,她的事情不就被踢爆了么,一度闹得沸沸扬扬,我工作那家宠物医院就又被牵连出来。 老板觉得这里面我的责任最大,让我必须想办法挽回声誉,不然造成的损失就让我来负责。 我一看那个爆料人在帖子里说的,跟我知道的差不多,所以就硬着头皮私下里暗示别人料是我爆的,因为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这种没人性的丑陋恶行了。 这事儿归根结底,我也就算是浑水摸鱼假冒了一下爆料人,目的还是为当时自己工作的那个宠物医院挽回一点声誉,别的一点私心都没有。 我也估摸着,这么一闹过之后,估计易文文肯定会被吓得痛改前非,不敢再那么胡来了,所以她的长相啊,姓名啊那些我知道的东西,我半点儿没泄露出去过。” “她的个人信息,你对任何人都没有泄露过对么?”宁书艺问,在得到乔汉源肯定的回应之后,又问,“那当时你工作的那个宠物医院里,除了你之外,还有什么人知道她的这些个人信息么?” “就我知道的最全。”乔汉源回答说,“因为给宠物看病嘛,也不是给人,所以也没有非得实名制不可的那种规定,一般来的时候就直接写宠物的名字就行了,主人叫什么也不重要。 所以可能除了我们收款那边能知道她的微信昵称什么的之外,她真名叫什么,是哪里人,这些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你之前说的那个销售,现在你和这个人还有联系么?这人叫什么?”宁书艺问。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早就没有联系了。”乔汉源摆摆手,脸上的表情多少带着几分不屑,“那家宠物医院在当地规模算是相当大的,我那会儿是那家宠物医院炙手可热的青年骨干医生,每天都挺忙的,我哪有空跟商店区那边的销售打交道! 再者说,一家私营的宠物医院,就连我们这些医生都时不常就会有人离职换工作,又招新人进来,更别说那些销售了,又不是需要什么专业技能或者高学历的岗位,换人的频率比猫狗换季换毛都频繁,我挨个去跟他们认识也认识不过来呀。” “所以你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也没有对方任何联系方式?” “嗯,确实是记不得他叫什么了,长什么样倒是还有印象。 联系方式嘛,那肯定是没有的,我没事儿加个销售干什么!” “那你还有没有什么认识人是能够认识当初那个销售的?” 乔汉源迅速掂量了一下,觉得找到信息源的“下家”似乎对自己更有好处,于是便点了头:“我不确定,但是可以试一试! 当初我离开那家宠物医院,多少有被易文文影响的成分,自从易文文不再光顾我们那边,之后又闹出那么大的丑闻来,我们老板就对我意见不小,处处针对我。 后来刚好我老婆,之前也算是通过易文文的视频吧,关注到了我,对我特别喜欢,就跑过去找我见面,然后我俩就闪婚了,她家是W市的,不想离开父母身边,我就跟她一起到这边来,自己做老板,开了这么一家宠物医院。 我原来单位的前同事,还都寄人篱下,指望老板赏饭吃呢,对于像我这种自立门户当了老板的,都特别高看一眼。 所以我跟他们打听人,他们肯定不会拒绝,也肯定会帮我收集信息的,这事儿交给我,绝对没有问题!” 霍岩的嘴唇抿紧了几分,对于乔汉源这种见缝插针自吹自擂的行为习惯很显然是十分厌烦的,但是因为工作需要,还不得不隐忍着,不能表现出来。 宁书艺倒是很淡定,倒不是说她不厌恶这种行为,而是乔汉源的自以为是在她姐夫聂光面前属于小巫见大巫,她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就请你帮我们尽快打听一下那个销售的情况。”她对乔汉源说,“当初易文文身边,还有没有其他比较殷勤的异性?” “应该没有吧。”乔汉源想了想,“反正每次到宠物医院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没见她身边有过什么其他人。 毕竟如果她身边还有别的异性,那我也不可能搭理她。 话说回来,生活中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不代表网上没有,那段时间,她的男粉丝还是挺多的,别看不露脸,但是易文文的声音特别好听,嗲嗲的那种,所以她的男粉丝特别多。” 第六十五章 拦车 霍岩询问了乔汉源在阎大原遇害和易文文遇害这两个时间区间里面的活动情况,乔汉源显得有些面色尴尬,支支吾吾了一番才结结巴巴地把自己的行程轨迹交代出来。 霍岩本来因为这人的遮遮掩掩的态度感到有些怀疑,不过听到他支支吾吾说完之后,怀疑就变成了鄙夷。 合着说起话来七绕八拐,并不是因为有什么交代不清、惹人怀疑的举动,若是他背着自己怀着孕的老婆,在外面还有和其他女性保持着边界不清的交往关系。 不过这些都是乔汉源单方面的说法,到底是不是这样,还需要进一步的验证。 在得到乔汉源关于联系过去的旧同事帮忙打听那个他连姓什么叫什么都记不清的销售的承诺之后,宁书艺和霍岩离开了这家宠物医院,驱车返回警察局。 这会儿到了晚高峰,路上的车流量很大,宁书艺他们的车子夹在中间,缓慢地龟速前行。 经过一处繁华路段的时候,两个人的车停在靠近路边一条车道上等红灯。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快速冲了过来,径直冲到车子跟前,拍打着车门,发出砰砰的声响。 宁书艺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一个小男孩儿,看起来大约只有四岁多的样子,站在车子跟前,只能从车窗的地方微微露出一点头顶。 小男孩儿一脸焦急,使劲儿拍打车门,看起来已经快哭出来了。 宁书艺赶忙示意霍岩,同时降下车窗:“小朋友,怎么了?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你是警察么?”小男孩儿仰着头,皱眉看着宁书艺,尽管表情很严肃,但是稚嫩的面庞和奶气未消的声音还是把他的年龄真实地展现了出来。 “对,我是。”宁书艺在霍岩已经打起了双闪之后,拉开车门,把孩子带到旁边的人行道上,免得在路边会不安全,“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警察的?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儿一听宁书艺真的是警察,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宁书艺从来没有和小朋友打过交道,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连忙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来给孩子擦眼泪,并试图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小男孩儿似乎是太害怕了,终于找到了能让他放心的人,这会儿悲不自胜,眼泪根本止不住,哭得一抽一抽的。 这会儿霍岩也已经从车子上下来,来到宁书艺和小男孩儿的身边。 他和宁书艺一样,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无限趋近于零,这会儿看着这么一个身高还不到自己腰的小孩儿拉着宁书艺哭得不能自已,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他是没有半点含糊的,可是面对着这样的一个面团儿一样的小朋友,已经哭成这样,跟他说话稍微大声一点都怕吓到人家,霍岩可就束手无策了。 因为这周围本来就比较热闹,小男孩儿这会儿拉着宁书艺又哭得特别大声,很快就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开始有人把视线投向他们,还有热心肠的大爷大妈直接就围了过来。 “怎么了这孩子?”一个大妈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宁书艺和霍岩,“你们不是他爸妈吧?” “怎么回事儿?”旁边一个大爷很警惕地看向他们身后打着双闪的车子,上前拉住孩子的胳膊,想要把孩子和宁书艺分开,“你们干什么的?!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是不是想拐人家的孩子?!” 他拉了拉小男孩儿,小男孩儿却把宁书艺的手抓得更紧,甚至一边哭一边挣脱那大爷的拉扯,想要往宁书艺身边再凑近一些。 这一举动把想要见义勇为一把的大爷都给弄懵了。 宁书艺腾不出手来,只能示意身旁的霍岩出示证件,自己蹲在小男孩儿身边,对大爷解释说:“我们确实不是这孩子的父母,只是路过的警察,孩子方才跑去拍车门,我们现在也是在尝试着了解一下情况。” 大爷看了看霍岩出示的证件,恍然大悟,连忙点点头:“哦,那就好,那就好!是警察我就放心了! 这孩子是不是走丢了找不到自己爹妈了? 这么点儿大的个小东西,还挺聪明,知道自己找警察帮忙!” “小朋友,你是在这边玩的时候跟爸爸妈妈走丢了,想要我们帮你找爸爸妈妈么?”宁书艺柔声细语地问那孩子。 一听这话,孩子哭得更凶了,宁书艺连忙又手忙脚乱擦眼泪。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明显围观的人多起来之后,孩子抓着宁书艺的手就更紧了,感觉得出来,他应该是有些害怕的。 于是宁书艺等他稍微哭累了,能安静下来听自己说话的时候,才终于有机会征求孩子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到车上去坐着说。 小男孩儿点点头,很乖巧地跟着两个人上了车,霍岩坐前面,宁书艺到后排陪着小男孩儿一起。 这孩子长得白白净净,虽然说不上多漂亮,却也十分乖巧可爱,除了刚刚哭得有些狼狈之外,头发衣服倒是也都妥帖,只是一双小手的手指甲有些长了,指甲缝里还藏着点污垢。 在小心翼翼地询问过之后,宁书艺他们总算弄清楚了,这孩子今年四岁半,今天是爸爸把他带到这边来的,玩儿了一会儿,爸爸给他买了个会闪光的弹力球,小男孩儿就高高兴兴玩了起来。 等他追着球跑着玩了半天,累了,想要找爸爸的时候,却发现哪里哪里都找不到自己爸爸的身影了。 他又急又害怕,周围的人越多,他就越害怕里面有坏人,最后跑到马路边,想要看看有没有警察叔叔可以求助,于是就遇到了宁书艺他们。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警察的?”宁书艺有些惊讶,他们刑警队出去办事,一般为了不惊动周围的人,队里面的车都是没有任何警用标志的,开在路面上就和私家车没有什么两样,这孩子竟然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实在是很厉害。 第六十六章 一劳永逸 “我看到后面那个帽子,是警察戴的帽子!”小男孩转过身指了指后面。 宁书艺扭头一看,后窗那里还真有一顶大檐帽,不知道是哪个同事之前落在车里面的。 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能透过车窗看到后面有个大檐帽,借此推测出开车的应该是警察。宁书艺忍不住称赞道:“你可真聪明!那你记不记得自己家住在哪里?爸爸妈妈的手机号码记得么?” “我家不住这边……我爸爸……我爸爸以前的手机号我记得,可是他不用以前的手机号了,新的手机号他都没告诉过我!”小男孩儿一着急,眼圈又红了,“我妈妈死了……没有妈妈了……” 一边说,他一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宁书艺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问,霍岩忽然抢在她之前出了声:“小朋友,你身上穿的衣服,是不是你爸爸给你新买的?” 小男孩儿方才没怎么注意到霍岩,这会儿被他一问,面对这个比较严肃的叔叔,亲和力远不如自己身边的阿姨,孩子显得也有些认生,怯怯地点点头:“是我爸爸给我新买的,还有裤子和鞋!都是今天带我到大商场里去买的。” 霍岩皱了皱眉,缓缓叹了一口气,看看宁书艺:“你先开车回局里吧,这孩子交给我,我带他到这附近的辖区派出所处理这件事。” 宁书艺也意识到了他们可能遇到的是一种什么情况,便点了点头,刚要和小男孩儿交代一下,小男孩儿好像从两个人的对话里听明白了什么似的,连忙抓住宁书艺。 “我想要让阿姨和我一起……”他可怜兮兮地说。 “你放心,处理这种事,我比这位阿姨有经验。”霍岩似乎是想要调侃一句,只不过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小男孩儿没觉得好笑,宁书艺听到反而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 “小朋友,你看这个叔叔,觉不觉得他跟一般人的感觉不一样?”宁书艺没有试图把手直接抽出来,而是凑近小男孩儿,指着霍岩对孩子说,“他呀,现在是警察叔叔,但是你知道他成为警察叔叔之前是什么吗? 他以前可是个解放军叔叔呢!还是神枪手,特别厉害的那种!” 小男孩儿本来还有些认生,听了宁书艺的话,很快就两眼放光,再看向霍岩的时候眼神都不一样了:“那叔叔能百步穿杨么?” “百步算什么,千步都行啊!”宁书艺用一种哄孩子的夸张口吻回答道。 小男孩儿听了果然高兴起来,似乎找不到爸爸的恐惧都被冲淡了许多。 “叔叔,真的么?”他充满崇拜地看向霍岩。 霍岩点点头:“真的。” “哇……”小男孩儿由衷地发出了感叹。 果然大部分男孩子小的时候,对于军人都有一种天然的崇拜和向往! 宁书艺松了一口气:“那让叔叔陪着你去找爸爸,找你的家里人,好么?阿姨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做,就不跟你们一起了!” 小男孩儿有些不舍得松开宁书艺,看看霍岩,又觉得还是神枪手叔叔更厉害,于是点点头:“嗯!” 宁书艺把孩子交给霍岩,一个人开车回局里去。 从孩子的描述,加上霍岩的反应,她基本上可以断定这并不是简单的小朋友走失,大概率是一次蓄意的遗弃。 虽然说霍岩是自告奋勇带孩子去处理这件事的,但是一想到他这个曾经两次亲历过遗弃的人来面对这些,宁书艺心里有些不落忍。 但是没办法,手头还有工作压着,霍岩又主动开口要帮助那个小男孩儿,她当然也不好不同意。 回到局里面,宁书艺就急忙开始处理手头的事情,争取把中途遇到小男孩儿耽误的那点时间也追回来。 验证乔汉源提供的行踪轨迹倒是并不难,霍岩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宁书艺已经把这件事确认了七七八八。 看到霍岩回来,宁书艺连忙看看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怎么样?找到人了么?孩子现在被谁接走了?” “嗯,找到了。”霍岩坐下来,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桌上,推到宁书艺的面前,“孩子妈妈去年意外过世了,之后孩子爸爸再婚,再婚之后现任妻子怀孕,家里觉得养两个孩子压力太大,所以就起了这个坏心思。” 宁书艺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慨,只能叹一口气:“以前人家说什么有了后妈就等于有了后爸,这话本质上来讲确实是以偏概全了,对广大男同胞不太公平,但是偏偏就总有这种不争气的男人主动出来证明这句话说得对! 那这样一来,孩子交给他,保不齐后续会不会再来一次这种事情!” “所以我带孩子到派出所,查到他父亲身份之后,顺便也通过他母亲生前的信息联系到了他的外公外婆,让他们到派出所去,把孩子给接走了。 至于后续,孩子爸爸试图遗弃孩子的这种行为是公诉还是自诉,这个咱们就没有精力过问了。 至少现在可以确定,孩子跟着外公外婆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问题,看得出来两个老人还是很疼爱孩子的。” “真是奇了怪了!”宁书艺叹了一口气,皱着眉,“既然外公外婆是愿意接纳孩子、抚养孩子的,孩子的爸爸直接把孩子送去那边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可能为了怕承担后续的责任吧。”霍岩对这个问题看得就比较透彻一些,“即便外公外婆愿意抚养孩子,作为孩子的父亲,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他依然是推不掉的。 但是如果孩子丢了,再也找不到了,那这个责任义务关系自然也就不存在。 这个自私的人不过是想要一劳永逸罢了。” 宁书艺看到霍岩紧皱的眉头,还有低沉的语气,知道他应该是触景生情,又被自己的经历困扰了,差一点忍不住伸手去帮他把眉头展开。 她当然不能这么做,而霍岩也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一边示意宁书艺打开桌上的塑料袋,一边对她说:“你这边进度怎么样?” 第六十七章 直播观众 宁书艺打开塑料袋,发现里面放了两个小面包,还有优酸乳,从包装上来看,还是那种小朋友比较喜欢的类型。 “这是什么?”她有些哭笑不得的拿出优酸乳问霍岩。 霍岩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方才那孩子在派出所等家里人来接的时候,我怕他饿,带他去旁边超市买了点吃的,他说要给阿姨也带一份。” 宁书艺笑了,拿出吸管插好,一边喝一边把自己方才确认过的展示给霍岩。 “乔汉源确实没有作案时间,因为不论是阎大原遇害的时候,还是易文文遇害的时候,他都挺忙的。 不是忙着在外面和漂亮的女客户亲密接触,就是忙着在家里应付怀孕的老婆查岗,基本上他交代的都能够印证。 也就是说,这个人在感情上是非常不老实的,但是在对咱们的询问上面,倒还是挺老实,没有跟咱们说假话。” 霍岩看了看乔汉源在那期间出入了哪些饭店甚至酒店,虽然的确证明了这个男人没有对他们说谎,但这些举动还是让霍岩忍不住皱眉。 正看着,一瓶优酸乳递到他面前,霍岩抬头,把优酸乳往外推了推:“小孩子喝的玩意儿……” “那我不是也喝着呢么!”宁书艺没理会他这种因为不好意思而表现出来的拒绝,“你小时候喝过这个么?” “没有。”霍岩摇摇头,“那会儿应该没有这东西吧,就算有,我也不知道。” “所以嘛,把小时候亏欠的补回来!”宁书艺又一次把优酸乳递到霍岩面前。 霍岩被她这么认真说出这番话的态度搞得没有办法拒绝,只能接过来,一脸为难的喝了一口,顿时从嘴里到喉咙里都是一片酸甜,淡淡的奶香和果香味儿混杂在一起,虽然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滋味倒是不错。 “你知道刚才你回来之前,我在想什么吗?”宁书艺把乔汉源的调查结果放到一边,对霍岩说,“我在想,关于阎大原成为凶手的‘练手对象’这件事,到底是不是一个巧合。 虽然说阎大原的遇害地点的确是通往易文文遇害现场的路径中的一环,但如果只是一走一过,又是怎么判断出阎大原是一个没有人和他来往,不会引起别人重视的拾荒独居老人的呢?” “你的意思是,有人给这个凶手通风报信?”霍岩想了想,“宋学安?” “嗯,我也想到了宋学安,不过我觉得可能未必是他存心要给什么人通风报信,搞不好是凑巧歪打正着变成了一个信息渠道。” 宁书艺说出自己方才的猜测:“杀害易文文的凶手,很显然是从易文文走红那会儿开始就一直关注着她,也就是说,这个人是一个潜伏在网络上获取信息,伺机而动的家伙。 阎大原的生活几乎可以说是与外界并没有太多的交集,那个钉子户楼水电都已经停了,留下来的那几家人也都不是什么网络用户,唯一能跟互联网扯上关联的就是宋学安这个‘室内露营博主’。 他自己也跟咱们说过,一开始的时候,别人好奇他为什么会在一个断水断电的楼里直播,他把那边的情况跟自己的粉丝也好,观众也好,都是讲过的。 这里面提没提到过阎大原,别说是咱们,他自己说过的东西太多了,自己都不一定能一下子意识到。 你那天的话给了我一个不小的启发。” “我?”霍岩一愣,“什么话?” “你说如果是你,连阎大原那一次练手都不会去做,因为做得越多反而越容易留下破绽。 所以我就又重新反思了一下,觉得之前单纯觉得阎大原应该是因为容易得手,所以被凶手锁定作为了练手对象,以确保在易文文身上能够顺利实施,这个判断不能说不对,但至少是不全面的。 凶手应该也是在阎大原身上找到了某种要素,可以说服自己去杀害阎大原属于有的放矢,这样才会值得冒风险出手,顺便就当是一次练手,或者说试水了。” “所以,让凶手觉得有的放矢的信息来源,最有可能是宋学安。”霍岩这会儿已经完全明白了宁书艺的意思。 “是啊,宋学安的直播间人数很多,这件事很显然是一次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但是咱们还是有必要找他聊一聊,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在直播的时候提到过关于阎大原的任何事情,跟狗能够扯上关系的任何事情!”宁书艺点点头。 霍岩看了看时间:“你看一下宋学安有没有在直播,如果有,我们这就去找他。” 宁书艺拿出手机,按照之前记住的网络ID找到了宋学安的账号,果然看到他正在直播中,还是那个房子,这小子正口若悬河的一个人对着镜头大讲特讲,说是房子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拆了,让他的粉丝珍惜这最后的“露营”时光。 于是两个人立刻驱车赶了过去,到了那边,周围一片漆黑,两个人小心翼翼从深沟这边下那边上,深一脚浅一脚来到楼前。 可能是看到了楼下两个人手电的光亮,宁书艺手机上,直播间里的宋学安忽然“咦”了一声。 “兄弟们,姐妹们,我发现个事儿啊!”只听他在直播间里语气神秘兮兮的,“我这楼外面!竟然有手电光! 我的个天呐!这荒郊野外,黑灯瞎火的,竟然有人来?你们说这是什么人啊?来干嘛的?大家伙儿一起猜猜呗?” 宁书艺的手机音量虽然不高,但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心里也更加笃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这个宋学安,的确很会调动直播间里面的粉丝情绪,但同时也等于暴露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在直播的时候真的是非常随意,完全没有什么规划和安排,想到什么说什么,随口就把周围的一切都在直播当中“汇报”了一遍。 那无意之中把阎大原这个人,以及阎大原的一些情况给说了出去,也是非常有可能的事。 第六十八章 谁吃谁 两个人摸到宋学安姑姑家房子的门前,敲了敲门。 门里面和宁书艺的手机里同时传来了一声宋学安略显夸张的“鬼叫”:“妈呀!” 然后一阵悉悉索索声,宋学安的人影消失在了直播镜头里,直播间的评论区里都在疯狂刷着“半夜女鬼叫门,主播有丰色遇哦”,或者正经一点的“主播注意安全”之类。 宋学安似乎是多多少少真有些紧张的,他到了门前,声音里面透着一股子害怕地问:“谁啊?” “宋学安,是我们,刑警队的宁书艺和霍岩。”宁书艺开口答道。 话音未落,门就咔哒一声被打开了,应该是宋学安也听出了宁书艺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怀疑什么,就直接开了门。 门一打开,屋子里面暖黄色的灯光就从门缝里倾泻出来,把原本黑漆漆的走廊也照亮了不少,宋学安看清了门口的两个人,直接让开门口请他们进屋,之后又把门赶紧关上。 “二位怎么这么深更半夜的跑来找我呀?有什么事儿么?”他声音不大,似乎在不确定宁书艺他们的来意之前,也不想让直播间里面的人听到。 “还是上次的那件事,想再跟你聊聊。”宁书艺看出了他的顾虑,所以声音也不大,回答得也比较隐晦,足够让宋学安自己听明白。 “哦……”宋学安似乎有点懵,不过他还是抬手示意两个人到一旁的沙发上坐,又指了指帐篷那边的手机支架,“那你们稍等我一下啊!我那边先下了咱们再说!” 说完他赶忙跑回手机镜头跟前,冲着镜头摆摆手:“兄弟们,姐妹们,稍等哥们儿一会儿啊,我这儿来了两个朋友,大盖帽那种!我们聊会儿天,聊天的内容不给你们听了哈! 别!别开玩笑!真不是来抓我的,哥们儿我是个正经人,咱可不兴瞎说的啊! 好了好了,你们困了的就早睡,不困的一会儿晚一点儿再溜达回来看看,我要是开播了咱就继续聊!” 说完他赶忙关闭了直播,从帐篷里重新钻出来,把手机在两个人面前晃了晃:“我下播了啊!有啥事儿咱可以畅所欲言了! 我知道,你们那工作内容,好些可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我以为你在直播间里什么都说呢,敢情心里还是有数儿的嘛!”宁书艺对他笑了笑。 宋学安抓抓头发,咧嘴笑了:“那是,那是!我这个人爱说话,但是也还不至于一点分寸都没有! 你看,上次你们找过我之后,我也没有为了吸引人气就在直播间里胡说乱说,我有分寸着呢!” 这话倒是不假,宋学安之前虽然在直播间提了一嘴周围死了人,但是并没有对其他情况有任何添油加醋,之后也只是顺势讲起了鬼故事而已。 “你们这回过来,还是为了那个捡破烂儿的阎大原?”宋学安有些好奇地主动开口问,“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怎么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在查这个事儿啊?” “宋学安,我们想要和你确认一件事,你在自己直播里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阎大原?”宁书艺问。 “我没事儿提他干嘛啊……”宋学安下意识回答道,不过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吃不准,呲着牙花子想了想,讪笑着咕哝,“我这个人话多……应该……应该没说过吧……” “咱们就别‘应该’、‘可能’、‘或许’、‘大概’什么的了!你帮我们仔细想一想,不管是专门讲他,还是因为什么话题,可能顺口提到他了,都算。”宁书艺打断他的支支吾吾。 宋学安拉了一把折叠椅,在两个人对面坐下来,托着腮,开始冥思苦想起来,一边努力回忆,一边还忍不住自言自语:“真没有啊……如果有的话,我不至于记不住啊…… 我想一想啊……阎大原……我没事儿提他干嘛呢?没道理啊……他一个捡破烂儿的老头儿,跟我也不搭界……” 他一个人嘟嘟囔囔的想了半天,就在霍岩和宁书艺都以为不会问出什么结果的时候,宋学安忽然咦了一声,把两个人的注意力再一次吸引到了他的身上。 “我想起来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宋学安对宁书艺他们说,“好长时间以前了,有一阵子了,具体什么时候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反正有一天晚上吧,我这边直播呢,那边阎大原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见到什么宝贝了,大晚上的在楼下折腾出不小的动静,叮叮咣咣的。 我直播间就有人这大半夜的,不是拆迁的钉子户孤岛么,怎么还这么吵,怀疑我是编瞎话儿的。 我就为了证明自己吧,就拿着手机往窗外拍了拍,看到阎大原脑袋上带着一个大手电,正在楼下倒腾一堆破铜烂铁的。 然后我直播间里就有人问,说那这个人这么大晚上就一个人在外面捡破烂啊?家里人都不拦着么?这大晚上的,在外头就不说遇到坏人咋办,就是遇到个流浪狗咬人,这么大岁数也扛不住啊! 我好像随口接了一句,说他没有家里人,所以没人管他,而且别看他岁数大,凶得很,真要是遇到个流浪狗,保不齐是狗咬他,还是他把狗炖汤吃了呢! 之后他们就开始扯到了到底能不能吃狗肉,这事儿值不值得被人讨伐什么的。 那一晚上吵得不可开交,我明明什么立场都没有表示过,结果就硬是掉了一百多个粉丝! 这是我能想得起来,有印象的,实在是因为当时他们那些人因为这件事吵得太凶了,把我都有点吓着了,想忘都忘不了。 就是之前没想起来前面是因为看到阎大原,我说了一句玩笑话给引起来的,要是想起来这一茬儿,上次我就跟你们说了! 别的么……我就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不是我不想帮你们,是其余的我可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毕竟我这天天直播挂着,面对那么多人,说那么多话,话说多了,自己也是真记不住!” 第六十九章 心安理得 「也就是说,你跟你直播间里的人说,阎大原吃狗肉?他真的吃么?」宁书艺问。 宋学安挠挠头,一脸讪笑:「我哪知道他真吃假吃呀,我当时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应该是也没明确的说阎大原就是吃狗肉,就是半真半假的开了个玩笑,当然了,如果别人把我说那话理解成是阎大原吃狗肉,那倒也不犯毛病! 我承认这话说得肯定不算严谨,但是……狗肉可不可以吃这事儿虽然说不能提,提了肯定要吵架,归根结底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罪大恶极的事儿吧? 那阎大原难道是因为我说他吃狗肉,所以被人弄死了?不至于吧? 要真是这样,我可就害怕了!」 「我们没有说他的死是因为你的那句话,只是单纯的了解情况而已。」宁书艺对他笑了笑,否认了宋学安的猜测,又顺势问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宋学安倒是健谈,有问必答,甚至恨不得问一答十。 又聊了一会儿,宁书艺和霍岩起身告辞,宋学安把他们两个送到门口,等宁书艺他们过了楼下的那道土沟,宋学安的直播已经又重新开始了。 方才当着他的面,宁书艺自然是不会什么都实话实说,这会儿就只有她和霍岩了,她才对霍岩说:「看样子我之前猜对了,阎大原被选中还真有可能是因为宋学安在他直播间里的无心之举。」 「凶手为什么会在宋学安的直播间里?」霍岩平时不喜欢上网,所以对于很多网络上的新鲜事物都比较陌生。 宁书艺耸耸肩:「说不好,只能大概推测一下。我觉得可能是易文文一直在寻找翻红的法子,凶手为了接近她,博取她的信任和依赖,所以会特意为了她去留意一些人气博主的动向。 宋学安因为在断水断电的废弃楼房里面‘室内露营,还搞得有声有色的,短时间之内吸引了大量粉丝,人气上升的很快,好像一直都在本地人气榜前头挂着。 如果说凶手是因为这个关注到了他,又因为宋学安随口的一句调侃就认定了阎大原吃狗肉的这个事实,于是把他纳入计划之中,作为练手对象,这就说得通了!」 霍岩默默听着,听她说完,点点头:「我觉得有道理。」 这一天折腾到这会儿,也已经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宁书艺看看时间,想着已经好几天没回过家了,反正从这里回家和回局里的距离相差无几,不如回家一趟,虽然不能做什么,至少打个照面,让父母放心。 霍岩对此没有异议,两个人也不回单位去还车了,直接开车回了住处。 到了楼下,霍岩找了个车位停下来,给车熄火,刚准备下车,又被宁书艺拉住。 「我刚才就想问,一直没腾出空来。」宁书艺端详着霍岩的表情,「你今天还好吧?」 「我有什么理由不好?」霍岩有些疑惑地反问。 「你今天帮忙处理那个孩子的事……」 霍岩恍然,同时也隐隐有些诧异。 过去自己的身世一直都是他心头最碰不得的疤,至始至终极力回避,一旦触及,免不得要整个人状态低沉上一阵,需要通过一些极端消耗体力精力的活动去宣泄才能好过一些。 但是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宁书艺关心起来,他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状态是这样正常,内心如此平静。 「我很好。」他对宁书艺点点头,如实说道,「刚刚意识到那个孩子是被家里人遗弃了的时候,心里面确实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愤怒和不好受,但是处理完整件事之后,那种感觉就淡了。」 「我刚刚还在想,这么晚了,你要是想要再去跑二十圈,可能也找不 到合适的地方了!」宁书艺看他不像是强装镇定,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对霍岩的这种变化感到欣慰,「不用我陪五圈可真是太好了!」 说完,她伸手拍了拍霍岩的肩膀,拉开车门下了车。 霍岩看着轻快跳下车的那个身影,轻笑着摇摇头,也跟着下了车。 宁书艺回到家的时候,宁爸爸和宁妈妈已经关灯睡了,于是她蹑手蹑脚回房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等她换好了衣服从房间里出来,宁妈妈正好迎面过来,看到女儿从房间里出来,表现得十分淡定。 「妈,您看到我回来都不惊讶的么?」宁妈妈这么淡定,倒让宁书艺有些诧异了。 「有什么可惊讶的!一早上小霍都已经帮你爸买了一堆的菜送过来了!」宁妈妈嘴上说得淡定,但还是忍不住过去伸手拍了拍小女儿的脸颊,「小霍都回来住了,难道还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单位?」 宁书艺竖起大拇指:「老妈逻辑严密!」 「去你的,一大早上拿我调侃起来了!」 在外面忙了好几天的女儿回来了,虽然只有早上匆匆忙忙一点时间打个照面,宁妈妈也还是很高兴,一边端详着女儿的状态,一边嘴上还不忘夸一夸霍岩:「小霍这孩子啊,真懂事,懂事得我和你爸都觉得有点心疼他! 你说,你们天天一起忙里忙外,多辛苦,好不容易回来住一晚,一大早还特意爬起来去市场又是鱼又是肉的买了一堆回来,说是不能白白混饭! 我自己家的女婿都没这个孝心和觉悟,这么多年没指望上过他什么……」 话说到这里,宁妈妈才忽然意识到宁书艺一会儿吃了饭还得去上班,眼下不是个话家常的好时候,再加上跟小女儿发大女婿的牢骚好像也不太合适,于是她便刹住话茬儿,催着宁书艺赶紧去洗漱,准备吃饭。 宁书艺洗漱完进厨房,看到宁爸爸已经做好了早饭,正在分门别类的收纳霍岩买回来的各种食材,光是分装好准备放进冰箱里的肉就摆了一操作台。 「你这是买了多少啊?」宁书艺失笑,在桌边坐下,问正帮着宁爸爸一起忙活的霍岩。 霍岩回头看到她,淡淡一笑:「我只不过是图个蹭饭心安理得。」 第七十章 前同事其人 宁爸爸张罗的饭菜一如既往丰盛而可口,两个加班好几天没回家的人终于吃到了一顿无比熨帖的早餐。 可能是早饭吃得舒坦,整个人的精神头儿也会特别好,宁书艺从家里出来去单位的一路上,都觉得格外神清气爽。 到单位没多久,他们就接到了乔汉源的消息,乔汉源说他通过原单位的老同事,辗转打听了一圈,还真打听到了那位前销售的消息。 根据乔汉源提供的信息,宁书艺他们很快确认到了这个人的个人信息。 此人名叫柴尧,市本地人,今年三十周岁。 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柴尧的过往经历虽然说没有什么大女干大恶,但似乎也并不是什么老实巴交的本分人。 虽然说他本人从来没有触犯过刑法,但是却有几条治安处罚和行政处罚记录,都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基本上都脱不开寻衅滋事或者聚众斗殴这一类。 而在这几个记录当中也都有注明,柴尧在矛盾当事人之中属于从属位置,并不是主要的施暴者。 看到这个人的相关记录,霍岩皱起了眉头:「这个人怎么回事?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这确实是一个挺有意思的事。」宁书艺看着柴尧的资料,似乎很感兴趣,「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在任何一件坏事里面冲锋陷阵过,但是又阵阵落不下,那这个人在犯事儿的这一群人里的地位就很值得玩味了。 要不然是一个屈服于强势同伙,被拉着凑人头的小可怜儿,要不然就是一个军师一样的角色。 在前面冲锋陷阵的都是关羽张飞赵云这一类人物,诸葛亮是绝不需要自己冲在最前面的,但是谁又敢说冲在最前面的不是奉了他的妙计呢? 这个人有点意思,得先摸摸底,然后再去和他接触!」 「那我们先从哪里入手?」霍岩问。 宁书艺看着他没说话。 霍岩被她盯着有点手足无措:「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留下来负责收集信息,出去打听柴尧的事儿,我和赵大宝去!」宁书艺拿定了主意,「正好赵大宝休完陪产假回来了,我们俩去就行。 你的气质太突出,不适合这种暗中走访,容易引人注意。」 霍岩哑然,虽然不甘心因为这种原因被留下,却又无从反驳。 就这样,刚刚销假回来的赵大宝顶替了霍岩的角色,和宁书艺外出去走访调查,霍岩被留在队里继续收集材料,一直到傍晚宁书艺才一个人风尘仆仆地提着两份盒饭赶回来。 霍岩一整天都一个人对着电脑埋头忙碌着,就像一个无悲无喜的工作机器,这会儿宁书艺回来,他脸上木然的表情才略微松动了一点。 「赵大宝呢?」他开口问宁书艺。 「走访结束我就把新晋奶爸给放回家去了!人家刚添了小宝宝,重要的事情都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就让他回去陪陪老婆,照顾照顾孩子。」 宁书艺一边说一边拿出一盒饭递给霍岩:「你最好没吃晚饭,这家店可火了,今天刚好路过,特意买的!」 霍岩伸手接过来,也没跟宁书艺客气,揭开盒盖舀了一勺混在一起的菜和饭,嚼了嚼咽下去。 胃里和心里好像一下子就都不空了。 「怎么样?好吃么?」宁书艺也没吃过这一家的东西,只是在网上看到过有人夸,恰好经过,就顺便打包了回来,这会儿看霍岩大口大口的吃,心里隐隐有些信了网上的那些评价。 「嗯,好吃。」霍岩没有太花哨的形容,只是点点头。 宁书艺也在他旁边坐下来,打开自己那一份,她在外面跑了一天,这会儿也饿了,正需要美食的抚慰。 不过,当她也舀了一勺饭菜吃进嘴里去之后…… 「你真觉得好吃么?!」她诧异地看着霍岩。 这家名声在外的餐馆做的盖浇饭,吃到嘴里又油又咸,一点都不好吃。 霍岩只是回了她淡淡一笑,三口两口把餐盒里剩下的几口饭也划拉到嘴里,起身去扔掉了餐盒,顺便给宁书艺接了一杯水带回来。 宁书艺看着自己桌上多出来的那杯水,还有刚刚坐回去的霍岩,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霍岩有些茫然。 「没什么,没什么。」宁书艺赶忙绷住,摆摆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查的案子跟狗有关,方才她看着霍岩,忽然之间觉得这家伙很像一只德牧。 看起来都是气场强大,很有杀伤力,让人不敢轻易靠近,但实际上却是特别温和可靠,值得信赖的。 不过这话她可不好意思说出口,怕霍岩听了会不开心。 那饭实在是不合口味,宁书艺把吃了一小半的餐盒盖好,推到一旁,赶忙岔开话题:「对了,跟你说一说今天我的收获吧!」 霍岩虽然有些狐疑宁书艺方才到底为什么笑,一听要谈工作,也还是把旁的心思都收了起来,正色端坐在那里,听宁书艺分享收获。 看着霍岩正襟危坐的模样,宁书艺的脑海中又一次不受控的浮现出一只训练有素的军犬形象。 她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心想这个案子可快点破了吧!总把好端端的一个人跟军犬、警犬联想在一起可不成! 于是她赶忙把这一天和赵大宝一起出去暗访打听到的信息分享给霍岩。 这个柴尧是土生土长的市人,只不过老家并不是在市区,而是在一个距离市区差不多要近两个小时才能到的县区,所以他在市的市内并没有固定居所,一直都是租房子住。 这个今年已经三十岁的男人具有大专学历,但是打从毕业之后,就没有一份工作能坚持超过半年的,不是没多久就自己辞职,就是被单位劝退。 中学的时候曾经一度和一群校园小混混终日混迹在一起,到了高中才有所收敛。 大学期间谈过一个女朋友,交往了三年多,毕业不到一年的时候分道扬镳,据说当年本来已经接近谈婚论嫁了,所以分手分得比较难看。 而在差不多两年多之前,柴尧的确到外地去工作过一段时间,在那之前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市,而这唯一的一次远离家乡工作,也并没有持续多久,便又一次以柴尧返回市而告终。 第七十一章 接触接触 听完宁书艺和赵大宝了解到的这些东西,霍岩也没有觉得特别惊讶,他把自己整理出来的东西递给宁书艺。 “咱们的收获大同小异。”他用手指在那一叠资料上轻轻扣了扣,“我根据他的个人信息,顺藤摸瓜找到了他的一个社交账号,之后又通过这个账号上面他与别人的互动,以及头像之类的共同点,在其他平台上又摸到了他的几个账号。 总体来说,他在网上的表现和你们走访的结果倒是大同小异,算是比较一致。 这个人在网上不论是发表言论,还是转发评论,最大的特点就是抛开事实不谈,旨在发泄情绪,说起话来阴阳怪气,虽然很少直接针锋相对的去针对谁,但是总能用煽动情绪的表达方式来引导别人代替他开口。” “这倒是和他那几个不良记录的风格很像,自己不出手,别人替他出。”宁书艺摇摇头,对于这种性格和行为模式的调查对象,她的心里面有一点沉重。 这个世界上的恶也分不同的类型,最为罕见的是在绝境中被逼出来的恶,最常见的是因为一时贪婪或者一时糊涂。 除了这两种之外,还有一种最让所有人头疼的,那就是天性里的恶,不论是从犯罪预防还是犯罪矫正,效果都令人绝望。 这个柴尧之前所表现出的许多迹象,都似乎昭示着,他就是这一类的人。 “你看看这个。”霍岩把面前的电脑显示器拉近一些,好让宁书艺方便看清,“这是他之前在平台上发的一个帖子。” 宁书艺凑过去看了看,帖子不长,很快就看完了。 那个帖子是将近三年前发的,说的是柴尧和他女朋友分手的事情。 帖子正文的字里行间,柴尧没有半个字是咒骂前女友的,只是追忆两个人逝去的这一段感情,但是又似乎无一处不是在彰显自己的痴情和无奈,以及女友的现实和物质。 帖子留言安慰他,有人祝福他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也有一些咒骂他的前女友,甚至留言询问前女友的账号,表示愿意替他去出头,帮他去骂那位前女友的。 账号。 “看来这是个借刀杀人的惯犯了。”宁书艺看完之后皱紧了眉头,“明天联系一下柴尧老家那边的县局,看看能不能把柴尧过去的情况再摸清楚一点。 对了,有找到他和易文文之间的互动痕迹么?” 霍岩摇摇头:“这个没有找到。” 宁书艺拍了拍霍岩的肩膀,表示安慰,看看时间:“算了,今天也不早了,回家吧! 你刚才吃得也不饱吧?估计我爸能给咱们留吃的,剩下的事情,回去边吃边弄!” “回家”两个字如此自然地从宁书艺口中说出来,让霍岩微微有些发怔,但很快回过神来,点点头,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宁书艺一起带着资料离开办公室,回住处去。 宁爸爸果然如宁书艺所料,给他们两个人留了夜宵,两个人为了不打扰宁爸爸和宁妈妈休息,拿着吃的到楼上霍岩那边,一边吃东西一边加班,又忙到了深夜宁书艺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刚一到队里,他们就迎来了一个好消息——康戈对易文文电脑里面的文件进行了技术恢复,取得了一定进展,电脑中的绝大部分资料都得到了恢复。 宁书艺他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很振奋,连忙凑到康戈那一边去,看他展示从易文文的电脑当中导出来的文件资料。 易文文的电脑当中原本储存的大部分都是她拍摄好的用于剪辑作品的视频资料,还有大量作为背景音乐使用的音频资料,其他东西倒是真的不多。 而这些资料大部分也都是之前她尝试做美妆试用或者家居装修博主的时候拍摄好,但是后来因为效果不好所以没有用上的,一条与狗有关的都没有。 而伴随着电脑里的数据被恢复,还有一个坏消息。 “注销了?”宁书艺惊讶地忍不住提高了自己的音调,“易文文的微信账号被申请注销?那还能有希望恢复了么?” “淡定!淡定!”康戈笑眯眯地冲她摆摆手,“账号注销在六十天内都是可以申请恢复的,更何况在提交申请之后还有十五天的审核期。 易文文的账号还没有过审核期,所以我已经提起撤回了,现在里面的数据绝大多数都得到了恢复。 我排查过她的好友情况,有待确认的有大概五六个账号,这其中有一个账号是没有实名认证过的,所以还需要采取一些技术手段,通过应用开发公司的后台进行一些调查确认,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你们可别太心急。” 听完他的话,宁书艺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最近这一阵子她已经习惯了霍岩讲话专门挑重点来说的风格,冷不防差一点被康戈给吓出个好歹,还以为前功尽弃,又要一切归零了呢。 在康戈这边有了进展之后,罗威他们很快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在仔细调取了建材市场各处监控之后,经过仔细的筛查,还真被他们找到了有用的一帧画面。 画面中能看到易文文清晰的侧脸,在她的另一侧,有一个男人,中等身高,虽然被易文文的头部挡住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面部,但还是能够辨认其相貌特征,虽然像素依旧感人,也算是能够获取到的比较清晰的画面了。 辨认这种像素偏低,面部特征也没有全部展现出来的人像,霍岩比其他人都要更专业和熟练,经过他的对比辨认,很快便确定和易文文一起出现在建材市场的这个男人就是他们刚刚间接摸过底的柴尧。 一组人连忙把所有这些收获汇总了一下,向董大队作了汇报。 “董队,我想和霍岩一起去会一会这个柴尧。”汇报完之后,宁书艺向董伟峰请示。 第七十二章 滚刀肉 罗威一听,连忙表示有不同意见:“这样不合适吧?直接去接触他,会不会把他给惊动了?咱们现在可还没有什么关于他在本案中有嫌疑的直接证据呢! 要派也是派人暗中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吧?” 宁书艺示意他不要着急:“这个问题我也考虑过了,所以我想的是,我们暗中派人盯着柴尧,但是如果他真的是我们要找的嫌疑人,那么从这个嫌疑人两次作案的手法来看,不难看出这是一个极其小心谨慎,警惕性很高的人,就算是暗中盯梢,也不能保证完全不会引起他的警惕。 我和霍岩光明正大的上门去查他,给他一种我们对他是打算走明路的,这样一来,可能反而会让他对于有人暗中盯梢他的提防放松许多。” 她这么一说,方才还一脸不解的罗威也松开了眉头,忙不迭点头表示赞同。 董伟峰听了也觉得宁书艺这种“明修栈道”的做法的确有一定障眼法的效果,于是便欣然同意了这个提议,干脆利索地做了后续的工作安排,一组人得到了批准,便迅速分头行动起来。 宁书艺和霍岩作为明路的代表,比准备暗中盯着柴尧的同事晚出发了将近一个小时,按照事先掌握的地址,找到了柴尧租住的房子。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霍岩问宁书艺:“呆会儿我们需要怎么配合?这个人应该不是特别好对付。” 宁书艺想了想:“我觉得对付这种人,说再多的话也不一定有用,你完全可以本色出演,拿出你最擅长的。” “我最擅长的?”霍岩有些疑惑。 宁书艺抿着嘴,忍住笑:“面无表情地冷冷盯着他瞧,就像你刚来队里那会儿对我们每个人的那种状态一样。” 霍岩被她调侃得略显窘迫,用手指朝宁书艺点了点,有心想要对她方才的话做出抗议,但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毕竟她说的也是不争的事实,自己刚被分到这边的时候的确是那样的一种状态。 柴尧租住的是一片比较老的居民小区,说是小区,实际上就是一排排的散楼,没有人管,也没有院墙,所以霍岩就直接把车开到了那栋楼附近,在路边找了一个空位置停了下来。 “外面怎么那么吵?”宁书艺老远就听着外面好像有些喧哗,只是隔着车玻璃听不真切。 霍岩一边拉起手刹,一边冲外面微微扬了扬下巴:“十一点钟方向,吵架呢,听声音主要是一男一女,剩下嘈杂的都是看热闹的人。” 宁书艺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两个人下车往那栋楼走去,前方不远处楼下果然围了一大群人,正一边议论纷纷,一边听着圈子里面的人争吵。 里面是一个女人高亢急促的吵嚷声,还有一个男人时不时不急不忙接话的声音,围观人群则像是一群蜜蜂一样,低声议论的细碎声音混杂在一起,听起来嗡嗡作响。 宁书艺对于看热闹向来没有兴趣,如果现在这会儿正好闲着,那作为警察偶遇群众闹矛盾,帮忙调解一下倒也无可厚非,但这会儿他们手头有这么重要的事情,她也没心情去管闲事。 才往前又走了几步,宁书艺就被霍岩一把给拉了回来。 “别走了,咱们要找的人正在里面跟人吵架呢。”他冲人群偏了偏头,示意宁书艺。 虽然看热闹的人围了厚厚一层,但架不住霍岩傲人的身高,即便站在最外围他也能够一眼就看清人群圈里面的情况。 宁书艺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既然霍岩已经告诉她了,她倒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连忙转了个方向,朝着人群过去,利落地挤出一条缝隙,钻进了前排。 相比之下人高马大的霍岩想要挤进去就不那么容易了,因为碍着旁边的人看热闹,谁也不肯给他让出半分。 没办法,他只能先留在外围,倒也不耽误看清楚人群中的情况。 被人群围在中间的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中等身高,身材偏瘦,一张窄长脸,鼻唇沟比较深。 正是他们这次要来找的柴尧。 另外一个则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穿着普普通通的T恤和休闲裤,烫着一头卷发,看得出来气得不轻,红头胀脸,浑身上下都在哆嗦。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天天大半夜的你作什么妖!你给我们一家子都搅合得神经衰弱了你知不知道!你还知道素质俩字儿怎么写么?!”女人指着柴尧大声斥责着,估计两个人已经纠缠了好一会儿了,以至于她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啥?素质?”柴尧倒是一副很放松的模样,他笑嘻嘻地睨着自己的这位女邻居,用小手指做了一个挖耳朵的动作,“不好意思啊,这玩意儿在娘胎里那会儿,我妈也没给我配置啊!所以我还真没有! 再说了,我这不是生早了么,上学那会儿讲究的是应试教育,可不是素质教育,所以大姐,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再者说了,这破房子楼板就这么薄,你让我咋办?我总得走路对吧?难不成你还能要我一进门就把脚扛起来,脚不沾地的满屋飞? 我又不是鸟人,飞这玩意儿,我是真不会呀! 大姐,看这意思,你都没给你楼下添过堵呗?怎么着?你们一家三口都是会飞的鸟人? 那这玩意儿倒是稀罕,我还真没见过!今天也算开了眼了!” “你……你放屁!”女邻居被他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一次次激怒,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这样,你就给我滚蛋!搬走!我们家都是这儿的老住户了,还能让你一个租房子的欺负到我们头上了?!” “搬走?那行啊,你把我住那套房子买了,然后再把我撵出去!不然的话,凭什么啊?天老二,你老大?啥事儿都得可着你乐意了来?”柴尧把脖子一梗,“你还真别跟我杠,给我惹急了,我宁可加钱续租,也天天在你们脑袋顶上蹦迪! 反正我在上面,你在 你要是受不了,卖房,搬走呗! 也甭跟我扯什么老住户!就这一块儿,除非你是土地公公,那确实是搬不走,否则就没听说新老住户闹矛盾必须新住户搬走的规矩!” 第七十三章 淡定 柴尧的一番胡搅蛮缠,把女邻居气得火冒三丈,偏偏她越是生气就越是高声吵嚷,越是高声吵嚷对面的柴尧就越是心平气和,满脸堆笑。 于是乎,气人指数也是直线上升。 眼见着这场闹剧不知道要怎么收场,宁书艺他们实在是没有时间在这里看戏,更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无辜的女邻居被柴尧给硬生生气到医院里头去。 宁书艺回头冲霍岩使了个眼色,霍岩直接分开人群强行挤到前面去,径直走向柴尧,借助着身高优势,手臂一伸,架在柴尧肩头,限制住了他的行动。 “柴尧是吧?”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被自己钳制住的人,“走吧,有点事情跟你聊聊。” “诶?”柴尧正跟女邻居吵得欢,冷不防从人群外冲进来一个大个子,一把就把自己给拽了过去,并且力气还挺大,他试着想推开对方,但是却发现对方的胳膊就好像是一把铁锁似的,根本推不开,“这怎么个意思? 不就是有点动静么,拉着我吵架我都已经没说什么了吧!你们怎么还能找人呢? 这是怎么个意思?想要给我点教训,给我上一课?” “你可别血口喷人啊!”女邻居本来也有些发懵,一听柴尧这话,赶忙开口撇清,“我又不认识这人! 你可别太过分!天天在我们头顶上扰民不算,现在还找人来给我们泼脏水!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一伙儿的! 我们可是有素质的文明人,谁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社会人,你可别往我们身上赖!” 可能真的是害怕被人误会说不清,女邻居一边骂着柴尧贼喊捉贼,一边倒也不再恋战,边骂边走,挤出人群迅速离开了。 吵架双方有一方已经走了,大部分看热闹的人也就跟着一并散了,只有少部分还试图继续留下来看霍岩和柴尧的热闹。 霍岩自然不会想要给这些人看热闹的机会,半推半拽地把柴尧带出了已经不那么密不透风的围观人群,径直朝他们停在路边的车子走去。 宁书艺这会儿已经在车上等着他们了,他们今天开的这辆车虽然没有通体的警车涂装,但是前挡风玻璃那儿还是贴了一个比较醒目的标志。 所以等能看清楚车上的标志是什么之后,柴尧就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跟着霍岩上了车,坐在车子后排。 “哟,这还有一位啊……”柴尧一看前排还坐着一个年轻姑娘,嘴上笑嘻嘻地搭着话,打量宁书艺的眼神却带着几分莫名的轻蔑,“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咱们认识么?这大白天的,就把人直接给拽车上,不合适吧? 咱们可是法治社会!可不兴这么样的啊!” “巧了,我们就是为这个法治社会服务的。”宁书艺对他笑了笑,亮出证件,“柴尧是吧?我们今天过来找你,是想跟你了解一点情况。” “哟!警察?”柴尧看到宁书艺的证件,眼神里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惊讶,毕竟上车前看到车窗上的标志,心里面早就有了猜测,只是嘴上还在装傻,“警察找我干什么?” “易文文,认不认识?”霍岩冷着脸,语气硬邦邦地问。 “易什么?”柴尧挑眉撇嘴,“应该是不认识吧。” “这个是你吧?”宁书艺拿出打印好的监控画面,上面柴尧被放大的大半张侧脸不算清晰,倒也不耽误辨认,“都陪人家逛建材市场了,还算不认识呢?” 柴尧伸头凑近了看了看,然后嘿嘿讪笑着点点头:“啊……她叫易文文啊!不好意思啊,那我认识她! 刚才冷不防一下子忘了这人叫什么名字了,可不是故意想瞒着你们的啊!” “你们两个什么关系?”霍岩问。 “没什么关系啊,就是巧合,认识了。我们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遇到的,她不知道是手机出问题还是银行卡出问题,反正付款的时候怎么都扫不上。 我瞧着小姑娘长得挺可爱的,是我喜欢的类型,就寻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也正常,就帮她把钱交了,借着这么个由子,跟她加了个好友,说是方便还钱,实际上就是认识认识她,交个朋友。 不过后来这小丫头有点儿太不拿我当回事儿了,净拿我当力工用,不是帮她搬东西,就是帮她付钱。 后来我一琢磨,这不是纯纯看我对她有好感,耍我玩儿呢么! 想一想也是,人家年轻漂亮的一个姑娘,横竖也不可能真看上我这么一个三十岁还要房没房要车没车的老男人,估计也是拿我当消遣了。 所以我就没怎么再跟她来往,她也没多执着地想要搭理我,所以就这么就淡了呗! 唉,你们今天要是不找我打听这事儿,我都差一点忘了她叫易文文了!” “那我们来找你打听易文文,你就不好奇她遇到什么事了么?”宁书艺问。 柴尧耸耸肩:“那玩意儿有什么值得好奇的啊!她那么一个小姑娘,能遇到什么事儿!要么骗了别的男人的钱了,要么是被别的男人骗了她的色了呗!” 宁书艺看着面前这个一脸淡定的男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又问:“你和易文文之前交往到什么程度,彼此了解多么?” “也没什么交往,就是她拿我当棒劳力,当个买单机器人呗!”柴尧撇撇嘴。 “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跟我差不多吧,好像也没有个什么正经工作。 她好像是想要当什么博主还是什么的,也正常,小姑娘嘛,长得漂漂亮亮的,谁不想当个网红啥的,那玩意儿来钱多快呀!” 柴尧坐在警车后排,配合着宁书艺和霍岩的询问,有问有答,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放松。 只不过问起关于易文文的事情,他能够说出来的都是一些皮毛上的东西,更深一点的了解都谈不上。 不过问起对易文文过去的了解程度时,他倒是提了一嘴和狗有关的。 “她跟我好像提过一句,说是以前她养狗,然后对狗好像是养得不太精心啊还是怎么着的,反正惹人不高兴了,叫人天天追着骂,所以怕了,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上网。” 第七十四章 断片 「那她跟你认识的时候养的是什么狗?现在对狗比之前好一些了么?」宁书艺忽然插嘴诈了柴尧一句。 柴尧愣了一下:「狗?她没养狗啊!她要是养狗了,我连跟她处那一小段儿都处不了! 我对狗毛过敏,可严重了,别说是跟狗呆在一个屋子里,就算是在走廊里上下楼的时候遇到牵狗的,那都不行啊,那喷嚏眼泪一下子就都冒出来了! 易文文要是家里有狗,那她出来见我的时候,我眼睛估计都得睁不开,哪可能还跟她处那么长时间!」 说着,他把手机掏出来,从相册里面翻出一张诊断书的照片:「呐,看,医院的白大褂儿给我作证啊!一点儿不带扒瞎的!」 霍岩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诊断书,看起来不像作伪,上面有名有姓,诊断结果也很明确。 「方不方便给我们看看你和易文文交往期间的沟通记录?」宁书艺看他既然已经把手机掏了出来,索性直接开口提出要求。 柴尧回应得倒也干脆:「行啊!呐!」 他把自己手机的微信打开,将通讯录展示给宁书艺看:「你随便翻,能翻到那个易文文算我输! 呐,看这儿!欸!她在我黑名单里呆着呢!我早就把她给删了!之前也没什么跟我交往的诚意,既然都是注定追不上的女人了,我还跟她这儿瞎耽误什么功夫! 留着她,她就时不常找我一下,跟我要点这,要点那,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和闲钱去填这么个无底洞啊! 不如干脆删了,就当我之前自作多情,反正损失也不大,无所谓的事儿。」 宁书艺一看,的确在他微信的黑名单里面躺着一个账号,名字和头像都跟康戈刚刚从注销边缘救回来的那个账号一致。 霍岩见状,便按照来的时候和宁书艺事先商量过的,再一次直截了当地把易文文遇害当晚的日期报了出来:「你当天晚上和什么人在一起做什么?」 「不是,二位,咱是不是差不多就得了?」柴尧似乎有些不悦起来,「这怎么回事儿啊,就莫名其妙的把我拽车上来一顿审问! ***什么了啊? 我跟易文文早就都没有什么往来了,这无缘无故的跟我问这问那,为什么啊?你们总得给我一个解释吧? 要不然的话,我可不干啊!谁家好人就这么被人拽来刨根问底的能乐意!」 「你的意思,你和易文文的交情就只有那么浅浅的一点儿?」宁书艺问。 「是啊!那不然呢?」柴尧冷笑,「你帮我续上点儿?」 他本来还想再顶上几句,不过余光瞥见一旁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霍岩,莫名的有一种脊背发凉的感觉,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没有敢往下说。 「你之前有没有在市的钟爱宠物医院工作过?」宁书艺不理会他之前的态度,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询问着。 被问到这件事,柴尧倒是微微有些错愕,愣了一下,没敢否认:「啊,是,我是在那个地方上过一阵子班儿。 不是……你们怎么连这事儿都打听啊?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么?跟那个易文文有什么关系么? 我就是那段时间真好失恋了,不愿意留在市这个伤心地,所以想换一个环境,整理整理心情。 这又怎么了?这也不合法么?」 「既然你和易文文只有这么浅的交情,还是始于市,那当初在钟爱宠物医院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向其他人揭露易文文虐狗的事实的?」宁书艺很有耐心地等他辩解完之后,才又再次开口。 「我?揭露她虐狗?」柴尧一愣,眼珠子在眼眶里左右颤了几颤,「那个事儿是易文文?就是我认识的那个 易文文?!」 宁书艺不说话,就只是看着他。 柴尧眼珠子瞪得老大:「不会这么巧吧?!你问这事儿我有印象,当时那个宠物医院确实是遇到过这么个事儿,但是不是我揭露的!我也是听别人说了那么一嘴。 然后我这个人吧,嘴巴有点大,藏不住事儿,过后又跟别的同事提了一下,再然后这事儿就传出去了。 实际上我根本不知道这事儿是谁干的,就听说是店里头的一个什么常客,还算是个大客户来着。 我可不知道那个人就是易文文啊! 这小丫头挺狠啊!她之前跟我说的时候轻描淡写的,说她就是之前养狗的时候不是特别上心,所以养的不好,就被人给网暴追着骂,我还替她鸣不平来着!」 「行,既然当初那个市钟爱宠物医院的销售就是你本人没错,咱们就回到方才的问题。」宁书艺点点头,算是接受了柴尧的说辞,然后话锋一转,「那天晚上你人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柴尧一脸为难,似乎有些懊恼:「这叫什么事儿啊!造孽么这不是!***什么了我,搞得现在感觉都说不清了似的!」 「你说你的,清不清我们自己分辨。」霍岩打断他的牢骚,催促他回答宁书艺的问题。 「我那天心情不好,就上外头去喝了一些酒,一不小心喝多了,第二天断片儿了,前一天晚上的事儿,什么都没记住。 我醒过来脑袋疼得好像被炸过一样,晕头转向,太阳穴直跳,胃里还火烧火燎的,还没等怎么着呢,楼下邻居就上来砸我家门,找我算账,说我前一天晚上扰民了。 呐,就刚才那个老娘们儿!难缠得很! 她说我前一天晚上在家里不知道跟什么人打架,吵吵嚷嚷的,还摔得叮咣乱响,让我道歉。 我t什么都记不住了,我道个屁的歉!我知道她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借着我喝断片儿了胡说八道想要讹我!」 「当天晚上酒跟谁喝的?在哪里喝的?」霍岩问。 「自个儿喝的!我哪有那个闲钱请别人喝酒!我认识的人里也没有那么大方乐意请我喝酒的! 酒是在外头便利店买的,我记得我是跟外面直接就那么喝了,刚开始喝的时候我还能记得一点事儿,到后面就真不知道了,我连自己怎么回的家那些,一概都没有印象!」 第七十五章 疑点 “你一个人从便利店买酒,在路边喝,喝到断片?”宁书艺有些狐疑地打量着柴尧。 柴尧撇撇嘴:“那怎么了?不行么?不是所有人都有钱去什么酒馆儿啊酒吧啊那种加价的高消费场所喝酒的! 一个人呐,要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根本不想跟别人一起喝酒,因为那样就等于是把自己给变成了一个猴儿!自己耍自己给别人看! 所以我就喜欢一个人在便利店买了酒自己一个人喝,又省钱,又能让自己痛快痛快!” “那你那天晚上如果是自己一个人喝酒,为什么邻居会说你晚上在家里跟别人打架?你自己断片到一点印象都没有?”宁书艺觉得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真记不住啊!那要是能记得住,我还不冤有头债有主,该怎么着怎么着啊!”柴尧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我第二天早上起来,确实是看到家里东西乱七八糟的,花盆也从窗台上摔下来了,沙发垫子满哪都是。 哦,对,连房东留下来的衣柜的衣柜门也不知道怎么被弄裂了,我回头还得赔钱给我房东! 唉!以后真的不敢再喝这么多酒了!这叫什么事儿啊,搞得我想要找个人索赔都找不到人!” 柴尧把自己在易文文遇害当晚的经历说得有鼻子有眼儿,包括他买酒的便利店是哪一家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这倒是让宁书艺和霍岩一下子也没有什么话好对他说的,只能放他离开。 柴尧走后,两个人又去走访了几个他的邻居,首先得到印证的就是柴尧对狗毛过敏这件事。 邻居们都能证明,柴尧确实是对狗毛过敏很严重,不光是在走廊上下楼梯的时候遇到狗会有很大反应,就连他上楼的时候,中间有一户养狗的人家因为天热,把大门敞开着通风,柴尧从门口经过,一阵风吹过来,他顿时就打起喷嚏来。 邻居说柴尧打喷嚏的声音很大,而且遇到狗毛过敏的情况那喷嚏也不是一个两个能够停得下来的,而是会不停打,一连串地打喷嚏,他响亮的喷嚏声时常在走廊上下回荡。 因为他的过敏太严重,喷嚏又多又响亮,之前因为这个还和楼里养狗的邻居们多多少少都闹过一些矛盾,所以楼上楼下的邻居才会对这件事的印象格外深刻。 而之前在楼前空地上和柴尧争吵的那名女性也正好就是他楼下居住的女邻居,宁书艺和霍岩也对她进行了走访。 楼下的女邻居对柴尧的印象可以说是恶劣至极,说是从他搬来就没有过一天老实巴交好好呆着的时候,要么不在家,在家的话走路就好像脚底下钉了马蹄铁一样,踢里踏拉的响。 女邻居也证明,在易文文遇害当晚,住楼上的柴尧的确是一直也没闲着,不知道在折腾什么,搞得她家的天花板一直叮叮咣咣响个不停,吵得人不得安生。 这种老楼的隔音效果往往是两极分化的,要么非常好,要么非常差,这栋楼很显然属于后者。 女邻居说,她在家里都能听到楼上有那种含混不清地说话声,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在大声聊天,聊着聊着又聊掰了,争执起来,虽然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但也足够吵闹扰民了。 这也是她今天跟柴尧在楼下争执的原因之一,并且不止在楼下,在此之前她和柴尧在小区居民自发建的群里也都吵过,吵得不可开交。 女邻居说柴尧实在是太气人了,明明是他理亏心虚的事儿,结果没有半点愧疚,不管是她讲理还是争吵,对方都是胡搅蛮缠,无理搅三分,这才让她越发恼火。 之后霍岩和宁书艺又去了一趟柴尧提供的那家便利店,调取到了易文文遇害当晚的完整监控录像。 从监控画面上来看,柴尧在那一间便利店里面还真是买了不少酒,有白酒也有啤酒,买完之后他提着这一大袋子走出便利店,坐在了便利店门口附近安放的一张桌子旁,打开一罐啤酒,独自喝了起来。 他一个人一会儿一口,一会儿一口地喝着一罐啤酒。 又过了好一会儿,路上开过来一辆小型厢式货车,停在了便利店门口,开始往便利店里卸货,同时也挡住了监控拍摄的位置,没有办法继续看到柴尧的身影。 等到那辆车的司机和便利店的店员里里外外搬货忙活差不多,车子终于从便利店门口开走,而原本柴尧坐着喝酒的桌边也变得空无一人,柴尧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也无从判断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 带着这些收获,宁书艺和霍岩返回警察局。他们今天做的所有调查都是走在明面上,达到了最初几个人一起开碰头会的时候商量好的效果。 回到局里,二人将手头的收获整理了一下。 “这个柴尧,还真的是挺可疑的!”宁书艺看着手头的材料,对霍岩说,“他今天在车子里面特意打开手机里面的过敏诊断书给咱们看,这个行为是不是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包括他和邻居之间的矛盾。”霍岩也有同感,“和这个人平日里的行为习惯非常不一致。” “是啊,明明对他进行摸底的时候,所有证据都指向了这是一个特别擅长阴阳怪气煽风点火的人,永远都是在背后挑拨,很少直接冲锋陷阵,所以过去和一些不良少年、社会闲散人员混迹在一起的时候,别人永远过错都比他严重,他永远都只是次要地位。 偏偏这一次,和女邻居之间的矛盾可以说是针尖对麦芒,丝毫都不肯退让,这不得不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过于刻意了。 就好像他巴不得这一次自己和邻居的矛盾闹得越大越好,只要能展示出他和邻居之间的矛盾特别激烈,就能够作为某种证明似的,有点用力过猛了。” “我刚刚查到了柴尧房东的联系方式,给房东打了一个电话。”霍岩把自己的记事本递给宁书艺,方便她过目,“房东说柴尧是最近这半年才搬进来的。 他刚住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不妥,但是到了最近这几个月就不一样了,好像频繁地在和邻居产生矛盾,不是抗议楼里面有人养狗害他过敏,就是制造噪音,和楼下邻居吵架。 房东说他已经跟柴尧沟通过了,说是等到他的租期到了之后就不会再续租,不管柴尧加不加钱都不会再继续租给他。” 第七十六章 还有别人 “柴尧还有多久房租到期?”宁书艺问。 “还有一个多月。”霍岩回答,“我有一种怀疑,他会不会是故意搬到这样的一个小区里面来的?” “你的意思是他为了掩人耳目,故意选择了一个开放式小区,没有电梯,没有监控,没有物业,所以很难通过其他途径来印证他所有证词的真伪?” 宁书艺也觉得霍岩提出的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一想到之前柴尧对他们说起来的那些事,她就觉得有些隐隐冒火:“这个家伙给咱们提供的各种线索,都似乎能够查证,但是又都没有任何直接的证人。 咱们既不能断定他一定就是说了谎,也不能确认他提供的那些行踪轨迹都是确有其事。” “不怕,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霍岩像是安慰宁书艺似的说。 “不过说起来,柴尧给咱们提供的这种似是而非、模棱两可,能够间接证明他在当天晚上的行踪轨迹,但是却又很难让我们去核实的自证,倒是和阎大原、易文文这两起案子当中嫌疑人的作案手法有些异曲同工了。 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性格,就会形成一种什么样的行为模式,这种行为模式会潜移默化的体现在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和方方面面当中,想要完全隐藏起来很难。 这么想的话,情况倒是还比较乐观。 但是问题就在于,这种情况下,咱们能够掌握到的东西都是间接的,很难形成一个完整而直接的证据链条。 尤其是作为一个有严重狗毛过敏问题的人,他又如何能够饲养和训练大型犬的呢? 咱们今天走访了柴尧的这些个楼上楼下的邻居,他们不管是不是喜欢柴尧本人,倒是都能证明柴尧既没有狗,也不喜欢狗的这一事实。 如果养狗训狗这两件事都没有办法得到证实,作案嫌疑肯定也是立不住的。” 霍岩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他方才也有考虑过,的确是有些令人费解。 “这个人,他说的话感觉像是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的。”他把自己的感想说给宁书艺听,“既没有办法推翻,也没有办法证实,这就像是在小米里面掺沙子,不管是乍一看,还是过筛子,都很难把这两样东西彻底分开。 他承认自己和易文文是有过一段时间的短暂交往的,对于咱们已经掌握的建材市场行程也是承认得很痛快。 但是对于自己过去早就认识易文文,甚至还曝光过易文文虐待动物这件事却想要蒙混过关,表述真实性让人怀疑。 一边承认和易文文有过交往,一边又把两个人的好友关系都删干净,聊天记录一条不留。 我之前调过他的手机通话记录,也一样没有易文文的任何联系方式在上面。” 听他说到这件事,宁书艺倒是一下子产生了一种联想:“通话记录正常来说,比较容易查到的是不是半年内的?” “嗯,个人去查询的话,基本上都是能查到最近半年内的通话记录。” 宁书艺微微抿紧了嘴唇,思索着,片刻后又舒展了眉头:“这就对了! 你方才不是说,觉得柴尧有可能是特意提前了半年搬到那么一个散楼的环境居住,为的就是后面自己所有言之凿凿的行踪轨迹都没有办法通过监控之类的客观影像证据来加以证实么。 刚好个人查询通话记录的时限是半年,那么柴尧满可以提前半年开始着手准备,在自己的通话记录上面避免一切与易文文有关的联系,这样一来就能够让咱们没有办法确定两个人之间是否存在关联。 至于对狗毛过敏要怎么作案的这个问题,结合他过去青少年时期喜欢假人之手去实现自己的目的这种行为特征,我们是不是也有理由怀疑,这个案子的嫌疑人并不是只有一个而已,而是有两个。 他不能养狗,不代表不能利用别人的狗。 咱们现在需要确认的就是柴尧还有没有利用什么其他的途径去和易文文,以及咱们尚不明确的其他嫌疑人取得联络。” 虽然说方向已经有了,但是该从哪里入手这件事还真的是不太好办。 首先通话记录这一块就被排除掉了,柴尧近半年来的通话记录里面不仅没有易文文,也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联系人,干净得有些离谱。 那么就只能从其他社交媒体上考虑了。 宁书艺虽然在队里面不敢说博览群书,也算是知识面比较广的一位,但她的知识范围里面并不包括如何在不惊动当事人的情况下摸清楚对方社交媒体账户情况这一项。 霍岩就更是如此,这一块对于他来说那是相当的陌生。 好在两个人有一个共识,那就是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与其在上面浪费时间,倒不如交给真正擅长的人去做。 于是对柴尧的进一步摸底就暂时停了下来,直到康戈那边腾出了空,才在他的协助下重新开始。 康戈当年虽然说是因为对计算机领域比较擅长,误打误撞被借调去了网监大队好几年,归根结底并不是真正的科班出身,也是从刑侦领域半路出家的。 但是他在这方面天赋惊人,借调的那几年里面也又学习提高了很多,现在面对宁书艺和霍岩的委托,不说是驾轻就熟,倒也差不了太多。 只是为了不惊动柴尧,他特意选择了一个柴尧的账号最不活跃的时间段,通过技术手段进入柴尧的账号后台,对他私信来往情况进行了一次暗中侦察。 为了能够确保一切顺利,三个人特意晚上没有回去休息,熬到了后半夜才开始,很快就有了新的发现。 在柴尧的账号后台私信里,有不少来往的聊天记录,大部分都是一些没有什么营养的对话,有网友之间的闲聊,也有和别人抬杠骂架的内容。. 而这里面有一个账号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个账号没有头像,这用户名那一栏也只有一个点作为自己的昵称,乍一看就好像用户名一片空白似的。 有趣的是,柴尧和这个用户的互动虽然没有跟其他人吵架抬杠的频率那么高,方式却有些奇怪。 两个人偶尔一来一往发两条私信,内容却都只是从0到9的数字,柴尧发一个,对面回一个,或者反过来。 看着满屏的阿拉伯数字,还都是个位数,宁书艺他们三个人也陷入了沉思。 第七十七章 犬种 「这……」康戈有些懵,看看宁书艺,又看看霍岩,「你们能看出来这是个什么暗号么? 要是说摩斯电码那种点横点横点点横横的东西,还好辨认一点。 这我就有点看不懂了!不管是几进制的数字暗语,好歹也得多几位,这倒好,每次一个数字,怎么猜? 你们谁见过这种么?」 宁书艺摇摇头,她虽然平时喜欢看书,所以知识涉猎比较杂,但这种暗号也没有见过。 霍岩皱眉看了看:「这肯定不是数字暗语,至多算是暗语编号,这两个人肯定是商量好了一套暗号,对应这十个数字,发数字几,对方靠之前商量好的内容确定彼此的意思。 这种方式可以从两个角度去看,一是这种方式实际上最为稳妥,除了双方当事人之外,没有人能够通过其他途径破译这些数字所代表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二是采用这种对暗号的方式,也说明了这两方里面至少有一方可能脑袋不算特别聪明,毕竟背下来十句话和相对应的代号,比学习一种密码暗语要容易得多。」 宁书艺明白霍岩所说的「两方里面至少有一方脑袋不聪明」是一种严谨的表达方式,毕竟他们已经见过了柴尧,至少从表面的感官印象来说,这个人还是有些狡猾的。 那么这样一来,这种保险,但是不够先进的对暗号方式到底是针对哪一方制定的,就不言而喻了。 「另外的账号不好查吧?」宁书艺看着屏幕上的那个约等于没有头像也没有用户名的账号,有些担忧地问康戈。 康戈也有些无奈:「这种账号大概率是没有经过任何的实名认证的,而且也没有发布过什么内容,想要顺藤摸瓜都很难,至多只能确定ip地址是不是在市本地。」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那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尽量帮我们多挖点东西出来! 如果你都做不到,那我们恐怕就更没指望了!」 「好说!这种事儿小意思!」康戈很爽快地拍拍胸脯应了下来,然后又好心提醒他们,「不过你们最近也还是得多注意防范! 别忘了这一起系列案件里面的特殊‘凶器! 想要逞凶斗狠的人容易提防,但是突然窜出来的狗可就不好说了!」 霍岩对他点点头,康戈的这个提醒还是非常实际的,毕竟能够驱使狗来作为凶器杀人的嫌疑人现在还在暗处,随着调查的深入,和逐渐接近案件真相,谁也不能保证对方在感觉受到了威胁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想要撂倒一个凶神恶煞的歹徒,霍岩对自己的战斗力信心十足。 但是撂倒一条受过训练、凶猛异常的大型犬,那就另当别论了。 暗中盯着柴尧的工作也依旧在继续,只不过一连几天下来,收获可以说是乏善可陈。 柴尧目前处于无业状态,所以每天四处混迹,要么就是跟邻居斗气,期间也没有发现他和什么人打交道。 这让组里人一时都有些犯难。 继续吧?这几天下来根本没有任何进展,也没有更加直接的证据证明柴尧一定是他们要找的嫌疑人,甚至他楼下邻居还能够作证,证明易文文遇害当晚柴尧不光在家,还叮叮咣咣动静不小,这就相当于一个间接的不在场证明了。 不继续吧?柴尧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被确定与易文文有过接触的人,陪着易文文去建材市场,帮易文文刷卡,之后又把易文文的联系方式和聊天记录删得一干二净,像是一种刻意撇清。 如果就这么放弃了,似乎又有些草率。 于是经过了董伟峰审慎的考量,决定继续盯住柴尧。 「柴尧会不会发现了我们暗中盯梢他的人?」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霍岩问宁书艺,想听一听她的意思,「或者至少他已经猜到了我们的人可能会盯着他?」 说完之后,他没有等到宁书艺的回应,扭头一看,宁书艺正拿着一把尺子端详着,似乎在推测什么尺寸。 「怎么了?」霍岩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伸手轻轻在宁书艺肩膀后头戳了戳,「方才开会的时候就在偷偷开小差。」 宁书艺这才回过神来,听了霍岩的话,连忙竖起手指「嘘」了一声:「董队的工作安排我都认真听了,只不过后面关于要不要继续跟柴尧那部分,我确实是溜号来着。 你方才跟我说什么?」 霍岩把自己的看法又说了一遍。 「嗯,我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因为这几天盯着柴尧的收获也显得有些刻意,所以说要么是这个人太狡猾,通过某一些细节就推测到了咱们暗中可能在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要么是这个人性格十分谨慎,尽管没有发现什么被人盯梢的迹象,但还是为了稳妥起见,继续做戏。」宁书艺听完之后表示同意。 「你方才在琢磨什么?」霍岩有些好奇地扫了一眼宁书艺摊在桌上的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记录了很多东西,都是各种狗的品种以及一些数据。 「那天不是康戈提了一嘴狗的事情么,我就忽然一直在琢磨这个狗的品种问题。」宁书艺也没打算对霍岩有什么保留,把本子推到他面前,「这两天我去找张法医也探讨过,咬死阎大原和易文文的狗,比较大概率会是那几个品种里面的。 从阎大原和易文文的身上的伤口虽然不能完全准确的得出结论,但是大体也能通过伤口的形状大小等等因素,大概推测一下咬人的狗两个犬牙之间的距离是多少,借此估算出狗的体型。 还有不同品种的狗咬合力也有很大差距,除了考虑咬合力之外,也还得考虑狗的体型问题。 咬合力特别大的犬种,有的体型也相当庞大,看起来就非常凶猛,不仅对于如何带到案发现场去是一个很大大考验,凶猛的外形也容易引起易文文的恐惧和抵触。 所以我和张法医沟通过之后,一致认为伤人的狗应该体型并不硕大,但是咬合力在同等体型的狗里面算是比较强大,并且可驯性比较强,能够严格服从主人发出的指令。」 琇書蛧 第七十八章 有情况 「这都是你做的记录?」霍岩翻了翻,发现宁书艺做了一个非常详细的记录和整理,包括一些交叉对比,「你担心对方被我们追查下去会狗急跳墙?」 「确实有这个顾虑。」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与其说是狗急跳墙,倒不如说是丢卒保车。 从这个案子来看,虽然看起来被害人针对的都是有虐狗行为的网红和甚至只是传说中吃狗肉的拾荒老人,似乎是出于一种爱狗的立场。 但是实际上,狗在这个案子里面本质上就是作为‘工具,或者说‘凶器出现的。 咱们过去接触过的案子,又有多少犯罪人是在作案之后还把凶器仔仔细细保存好的呢? 为了保全自己,隐藏踪迹,凶器自然是能销毁就销毁,能丢弃就丢弃。 这两起杀人案的‘凶器比较特殊,之前没有听说哪里发现了对人有攻击性的流浪狗这种新闻,嫌疑人应该还把狗隐秘并且妥善的饲养着。 但是康戈之前提醒得对,如果真的让对方觉得被逼急了,那么把‘凶器放出来给咱们添堵的同时顺便牵扯住精力,他不就可以趁机脱身了么!」 「嗯。」霍岩翻了翻宁书艺整理的笔记,想了想,站起身往外走。 「你干嘛去?」宁书艺一愣,连忙问。 「找董队,商量点事。」 之后所有工作都照旧有条不紊的继续开展,一连三四天依旧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收获。 就在队里上下都有些失去了信心的时候,第六天一大早,忽然得到消息,市的市郊又发生了一起恶犬伤人事件,不过这一次被袭击的那名三十多岁的成年男性并没有死,被人发现的时候还一息尚存。 报案人在报警之前先打了急救电话,被狗咬伤的男子被第一时间送医治疗,虽然情况非常凶险,经过抢救之后依旧因为多处脏器受伤而不得不继续留在ICU内观察监测,仍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但比起阎大原和易文文来说,已经算是极其幸运的了。 宁书艺他们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赶到男子被人发现的案发现场去查看情况,发现这一处案发现场虽然位于市郊,但是比起阎大原出事的地方,还有易文文遇害的地点来说,距离市区明显要更近一些。 那地方周围虽然荒无人烟,但是不远处就有一条乡道,夜里四周乌漆嘛黑什么也看不清,但到了白天,乡道上的过往车辆却能够把荒地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正因为如此,那名被咬伤的男子才能够在天亮之后被一辆途经此处的农用三轮车车主及时发现。 被咬伤的男子在送医之后,也很快就弄清楚了他的身份。 此人名叫代天保,市本地户口,今年三十四岁,原来是一名私企职员。 因为妻子的工作收入更优渥,更能支撑家中各项开销,他三年前辞职回家做了全职爸爸,照顾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到现在孩子临近上幼儿园,生活主要内容依旧是围着孩子打转。 在通知家属之后,很快代天保的妻子悦屏就赶到了医院,看起来十分诧异,没有想到一大早竟然会接到警察的电话,到医院里面来探视重伤抢救的丈夫。 这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在听完医生介绍完代天保的伤情之后身子晃了晃,差一点昏死过去。 「怎么会搞成这样呢?!」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声音打着颤地喃喃,「明明应该是好好在家里睡着觉的人,怎么会莫名其妙跑到荒郊野外去,还叫野狗给咬成这样!」 宁书艺拿出纸巾递给岳屏,没有急着开口询问,给她时间去平复平复情绪。 看得出来,代天保的 妻子对于丈夫受伤这件事是真的非常震惊,那种吃惊和恐惧不是能够装得出来的。 岳屏攥着纸巾,眼泪簌簌往下掉,负责代天保治疗的医生介绍完代天保的情况之后,颇为同情地看了看泪流满面的岳屏,对宁书艺和霍岩点点头,离开了办公室,把空间留给他们去问话。 过了一会儿,岳屏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擤擤鼻子,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宁书艺和霍岩。 「我想知道,我老公为什么一大清早会在那种郊区偏僻的地方?」她因为这么大的打击,嗓子一瞬间就嘶哑了许多。 宁书艺摇摇头:「这个问题也是我们想要从你这里了解的。所以你的意思是代天保出现在市郊那个地方是非常不正常的对吗?」 「特别不正常!」岳屏没有半点犹豫地点了点头,「我们两个人的父母都不是本地的,在这边也没有什么亲戚,我们当初到这边来安家也是因为工作的缘故。 所以基本上可以说,我们一家三口在市的活动范围特别小,主要就集中在我单位,我们家,还有经常去的商场、超市那一带。 我们两个在市的朋友也不多,认识人都是工作关系结识的,私下里没有什么往来。 更重要的是,我们两个平时有什么安排都是会事先商量的,昨天晚上他还好好的,我们俩把孩子哄睡了之后,他还开了一瓶桃红酒,找了个电影,我们俩一起一边喝酒一边看电影,挺晚才睡。 这一晚上他也没跟我提过一句要出去,或者有什么事。 结果早上我一睁眼就发现孩子醒了自己在客厅里玩玩具,他人不在家里,电话也打不通,正着急呢,就接到了你们的电话……」 她哽咽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从家里走的!我这个人酒量不行,随便喝一点酒就会睡得特别沉……」 这话说了一半,岳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昨天晚上不会是故意拉着我一起喝桃红酒的吧?知道我喜欢那个酒的味道,喝完了又会睡得特别沉,什么动静也听不到,他就可以偷偷摸摸的溜出去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现在弄成这样,这个家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岳屏越说越伤心,又生气又担忧,再次捂着脸哭了起来。 第七十九章 火爆奶爸 宁书艺看岳屏哭得那么伤心,也没忍心追问得太紧,给她时间自己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才试探着问:「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你和你丈夫代天保平时的婚姻状况怎么样?」 岳屏被她这么一问,愣了一下,不过随即结合代天保晚上把自己灌醉之后凌晨偷偷外出的这个举动,也很快就意识到了宁书艺这么问的目的。 她赶忙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老公在外面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们夫妻感情很好,婚姻也很稳定。」 霍岩在一旁本来没有开口,这会儿听岳屏这么说,又见她说前面的话的时候还语气坚定,但是到了「婚姻也很稳定」的时候,眼神忽然有些闪烁。 「婚姻很稳定?」于是他便不急不忙地开了口,语气很平缓,但是又透着明显的质疑。 岳屏被他这么一问,脸一下子涨红起来。 宁书艺连忙开口对她说:「你丈夫代天保这一次遇到的事情,可能并不是什么意外事件。 这也是我们在医院等着你过来,想要第一时间了解清楚情况的原因。 这里没有旁人在,我希望你能够与我们坦诚沟通,这样我们也比较容易找到你丈夫受伤背后的原因。 首先我们现在需要弄清楚的就是他为什么要瞒着你独自在凌晨外出,是去见什么人的。」 「你说的我懂,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我也想弄明白。」岳屏吸了吸鼻子,「我方才也不算是对你们不坦诚,我丈夫跟我在感情方面确实是没有什么问题。 他是一个特别顾家的男人,对孩子特别好,对我也很照顾,如果你们是担心有什么异性勾着他后半夜往外跑,那我是绝对不相信的,至少据我所知没有这种事。 但是我说我们婚姻稳定,被你们质疑了,这事儿我确实是有一点心虚,只不过我不觉得这跟我丈夫出事有什么关系。」 她咬了咬嘴唇,下意识朝办公室门外扫了一眼,确定门口并没有人站在那里,除了宁书艺和霍岩之外也不会有人再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这才松了口。 「我老公是个全职爸爸,这个你们知道的吧?」岳屏问。 宁书艺和霍岩点头表示知情。 「他那个人,爱老婆疼孩子,但是骨子里并不是特别能接受得了男主内这样的一种安排。」岳屏长叹了一口气,「最初是因为没有办法,生完了孩子,我们两个的条件不足以全指望花钱雇保姆。 我的工作又属于一旦丢了,再想找个同等收入水平和上升空间的几乎不可能。 所以当时他一拍胸脯就辞职回家带孩子了,我负责赚钱养家。 刚开始那段时间还基本正常,毕竟孩子小,天天他就在家里照顾孩子,推孩子出去透透气也不涉及到跟什么人打交道,我们家日子过得不算宽松,但是还挺平稳。 不过后来孩子大了,出门以后会涉及到跟别的小朋友一起玩,我老公的状态就开始走了下坡路。 因为别人发现他是一个全职爸爸之后,会对他投以异样的目光,有的会特别好奇的刨根问底打听很多,有的会背后指指点点,更过分的是有的人半真半假开玩笑,说他命好,别家男人出去辛苦赚钱养家,他可以在家里吃软饭……」 岳屏说起这些来,还是有替丈夫代天保鸣不平的,忍不住有些动气,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因为这些人没素质乱嚼舌头,观念愚昧,导致我老公的情绪也受了影响。 他这个人是很好很好的,但就有一个缺点,脾气有点急躁火爆,本来有孩子之后,因为照顾孩子,都已经改了很多,没想到被那些人弄得就又被激发出来。 他因为别人议论他是全职爸爸,说他吃自己老婆的 软饭这种事,已经跟我们小区里好几个邻居都闹了大红脸了,带孩子出去基本上都是独往独来。 这不是孩子三岁了么,快要上幼儿园了,他也惦记着孩子上幼儿园之后再找个工作,没想到三年过去了,他三十四岁,原来觉得很容易就能回去的行当,人家也嫌他岁数大,不愿意要他了。 他虽然说有工作经验,但是中间断了三年,人家觉得他那个工作经验就和没有是一样的。 所以找工作受了点挫折,他最近这两三个月就格外暴躁,虽然说从来不跟我和孩子来劲,但是在外面动不动就和别人起摩擦。 他嘴上不说,但是实际上我也看得出来,他这个全职爸爸是当够了,重返职场受阻之后,多少有点怨气,我们两个的关系说是有影响,乍看也看不出来,但始终隔着点什么,我一直担心他会把在外面的那一股子邪气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带回家里来。 资金这一段时间我一直都是这种担心,所以昨天晚上他主动提出来弄点小情调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多想,心里特别高兴,以为是他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了。 没想到他竟然是想让我睡得死一点,他好出门不被我发现! 偏偏我还怎么想都想不到他后半夜跑出去是为了干什么!毕竟他想瞒着我,就得早上我起床之前回来!就那么几个钟头,他又能干什么呢!」 她抹了抹眼泪:「一听医生说他被狗咬伤成了什么样,我这心就跟被人拿手死死攥住了似的,偏偏你们问我了解情况,我才忽然发现,我除了知道他最近找工作受挫脾气暴躁之外,别的就什么都不了解了……」 「你说他最近因为心情不好,脾气比较暴躁,跟邻居经常起摩擦?」虽然说岳屏觉得自己对丈夫的近况缺乏足够的关心和了解,但宁书艺却听出了一个关键点,「据你所知,代天保和邻居起矛盾,有没有和狗能扯上关系的?」 「狗?」岳屏愣了一下,似乎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什么,她仔细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像还真有那么一次是跟狗有关的。」 第八十章 根源 「是个什么情况?能具体展开来说一说么?」宁书艺赶忙问。 岳屏一脸惭愧地想了想,说:「是前一段时间,我老公带着孩子在小区里面玩儿,我们家孩子拿了一个玩具球追着玩儿。 结果那天正玩着,忽然跑过来一只狗,没多大,可能是看我们家孩子的球儿好,就也扑过去想要玩球,我们家孩子就把自己的小球赶紧抱了起来,不想让狗咬。 那个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就不高兴了,在我们家孩子屁股后面一边汪汪叫一边一直追,把我们家孩子吓得哇哇哭。 我老公要是以前可能就会抱着孩子,把狗轰走就算了,但是他最近不是正好气不顺么。 那天抱起孩子,看狗还在追着脚边咬,吓唬了两下都没给吓跑,他一下子就急了,就踢了那狗一脚。 那狗本来也不是特别大,我听说他那一脚给狗踢出好远,趴地上哼唧半天没爬起来。 过后那个狗主人就不算完了,当场抓着我老公非得让我老公赔偿,我老公没理她,抱着孩子回家了,她就不依不饶的,一直在小区业主群里骂个不停。 我们小区有一个小群,都是一些养狗人士,他们就一唱一和的在业主群里面骂我们家,要求我老公不光得赔偿狗的医疗费。 我老公脾气上来了,也是特别倔,我劝他大事化小,他说凭什么那家的狗追着咬我们家孩子,我们家还不许正当防卫了,这到底是给人住的小区,还是给狗住的动物收容所? 他给我说得也没了词儿,觉得好像也有道理,毕竟我们家孩子也被吓得不轻,我这个当妈的心里也不痛快,就没再劝他。 他在群里跟那几个人据理力争,越说两边就火气越大,到后来那边又加了个条件,光是赔偿医药费还不行了,还得去登门给狗道歉。」 「这就太侮辱人了。」宁书艺摇摇头,尽管她也很喜欢小动物,但是如果岳屏说的都是事实,那这个邻居的确有些不可理喻了。 「所以我老公就没忍住,在群里跟他们那几个人骂了起来,那几个人说什么要曝光我们,要怎么怎么样的,我老公后来也懒得理他们,觉得一群精神病抱团取暖一样,没再搭茬儿。 但是这事儿过去已经有差不多快半个月了吧,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而且那次的小狗真的不大,也就一尺多长,毛色灰灰的,嘴边的毛就像小胡子一样的那种小狗。 应该不可能把我老公能咬成这么重吧? 而且那家就是我们小区的,我老公如果是因为这件事,也不可能大半夜的跑到郊区去!」 尽管岳屏感到十分困惑,但宁书艺却听出了一点端倪,她看了霍岩一眼,霍岩心领神会,开口询问了岳屏家住的小区名称,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起来。 宁书艺则继续询问岳屏:「代天保是不是一个比较容易被别人激怒的人?控制自己的情绪比较困难?」 「算是吧。」岳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承认了,「他属于吃软不吃硬的那种,越是跟他杠,跟他逞凶,或者是激将他的,他就越是憋不住,就是个直肠子。 但是他挺讲道理的,不会平白无故的胡乱跟人结梁子闹矛盾什么的,不然我也不会跟他结婚这么多年,生孩子过日子。」 「也就是说,假如我在网上和代天保吵一架,然后故意激将他,说他不敢跟我出来约架,他大概率是会出来赴约的对么?」宁书艺问。 岳屏有些愣了,继而恍然大悟,不禁又气又恼:「难道说他折腾了半天,就是为了瞒着我出去跟人约架?! 他都多大岁数的人了!难道还是十六七莽莽撞撞的半大孩子么!怎么会这么冲动这么不成熟! 竟然还跑到那么 偏僻的地方去!他但凡跟我透露半句,我说什么都得拦着他,一宿不睡我也得盯着他! 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怎么还能做出这么冲动的事儿来!」 岳屏的反应基本上等同于回答了宁书艺的问题,但是她即便是代天保的妻子,毕竟也没亲眼看到代天保出门,亲耳听到代天保交代是要跟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在外面碰面,这一切也都是她们两个人的合理猜测罢了。 「平时代天保上网么?你对他在网上的言行了解多少?」宁书艺又问。 岳屏摇摇头:「我平时工作挺忙的,没怎么关注过这些,他在家里照顾孩子,收拾家里,加上跟小区里邻居的关系也不算好,所以可能有点苦闷吧,除了偶尔玩玩游戏之外,有闲工夫了的确是会手机或者电脑挂在网上消遣。」 宁书艺在心里面盘算了一下他们所掌握的信息,在案发现场发现代天保的时候,他的钥匙是在随身的衣服口袋里的,而手机则被发现在距离案发现场不太远的一个土坑里面,已经被砸得七零八落,变成了一块碎屏幕和一堆零件了。 「我们能跟你到你家里去看一下代天保平时用的笔记本电脑么?」宁书艺问。 岳屏没有什么犹豫地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她又去找医生询问了一番丈夫的伤情,得知现在留在这也暂时不能允许她进去探望,这才敢带着宁书艺他们离开医院。 岳屏来的时候是坐的出租车,这会儿自然是宁书艺他们开车载着她一同回家去。 上车之后,霍岩把自己的手机塞给副驾驶的宁书艺,宁书艺接过来看了看,屏幕上的页面正好是他方才根据关键词搜索出来的帖子。 帖子的内容带有很强烈的主观倾向性,遣词造句之间也夹杂了许多带有煽动性的措辞,候的一张侧脸照,还有的一看就知道是被人从朋友圈里挖出去的照片。 可以说通过那个帖子的内容,代天保的相貌住址等个人信息暴露无遗,并且还被人为的渲染成了一个对待小狗残暴没有人性,不仅心狠手辣还特别恶毒,甚至有点以此为乐的人。 这件事果然也和「人伤狗」这样的诱因有关。 第八十一章 对骂 回去的一路上,岳屏一言不发,愁眉不展地坐在后排,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车窗外,时不时抹一抹眼泪。 除了帮他们指方向,她几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宁书艺倒也能够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毕竟好端端的,平静生活忽然一下子就被打破,本来已经因为居家带娃的生活而日渐暴躁的丈夫就已经遇到了重返职场的门槛,这会儿忽然天降横祸,让原本就头疼的境遇变得愈发举步维艰。 而岳屏需要面对的一边是年幼需要人照料的孩子,另一边是自己的工作,还要担心ICU里面没有度过危险期的丈夫。 这个女人没有当场崩溃已经是相当坚强克制了。 在岳屏的帮助下,他们很快来到了代天保和岳屏住的小家。 这是一处市里平平无奇的居民小区,半新不旧的年头,看起来应该都不是什么大户型,居民人口密度比较大。 他们把车停在小区外面,步行走进去,一路上宁书艺发现有不少来往的居民看到岳屏都会忍不住盯着她多看上几眼,而岳屏全程板着面孔,目不斜视,就好像完全感觉不到周围的人向他们投来的目光似的。 到了岳屏家所在的那栋楼,岳屏停下来,在随身的背包里面翻找钥匙,宁书艺站在她身后,看到前面的单元门禁上有一张没有被撕干净的「海报」。 与其说是一张「海报」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张「大【HX】字报」。 尽管只有A4的尺寸,尽管被撕掉的部分占了原本的将近一半,但依旧可以看得出来,这东西针对的就是代天保,上面被努力想要撕干净却还是没能做到的半张侧身照,就和霍岩搜索到的那个帖子一模一样。 残留下来的文字也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字里行间都是在控诉「毫无人性的残忍的虐狗行为」。 岳屏拿出钥匙,估计是心不在焉,或者是因为丈夫出事而格外慌乱,没有拿稳手里的磁卡,连带一串钥匙一起都滑落在地上。 她俯下身,捡起钥匙串,再重新站起来,正好看到门上残留的那部分内容,忽然之间怒从中来,拿起手里的钥匙拼命用力地划着门上的残纸,试图把上面矛头直指她家的内容都划烂。 「岳屏,冷静一点!」宁书艺连忙拉住她,「这东西贴在这里也不止一天半天了吧? 进进出出的邻居,该看到的也都已经看到过了。 回去之后联系小区物业,让物业找人来清理干净吧!」 岳屏此刻已经满脸都是眼泪,被宁书艺拦住并提醒过之后才稍微冷静下来一点,点点头,用磁卡刷开门禁,担着两个人上楼去。 代天保和岳屏都只是普通人而已,没有那么雄厚的财力,这一家小三口的房子面积也不大,只有六十几平米,这会儿可能因为代天保出事的缘故,孩子被暂时送去了别处照看,房子里面安安静静的。 家里因为有孩子的缘故,到处都是有玩具和幼儿用品的痕迹,东西很多,但是自带着一种温馨的感觉。 岳屏没有让宁书艺和霍岩换鞋,直接把两个人给拉进家门。 「只要能够把害我老公变成这样的凶手抓到就行!我就这一个愿望!」她流着眼泪对宁书艺他们说,「别的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你们需要做什么尽管去做,我全力配合!」 「那就请你把代天保平时用的电脑拿出来吧!」宁书艺对她说。 岳屏回过神来,连忙冲到卧室里面,很快就拿了一台半旧的笔记本电脑出来,递给宁书艺。 「这是我老公的电脑,之前上班那会儿买来处理工作上的东西,后来辞职回家之后,他就用来打打游戏,聊聊天,看看视频看看电影什么的了。」 岳屏对宁书艺和霍岩说,说完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昨天晚上我们俩找电影在电视上放,我说用他这个电脑连电视,他不同意,非要挺费劲的把我家的平板用投屏器连电视上了。 肯定是他电脑里面有什么事情,他不想被我发现,因为被我发现了我肯定会拦着他! 这个男人真的是!怎么就那么不让人省心!他是个白痴么!这么大的人了,还偷偷摸摸搞这种小把戏!」 她明明心疼丈夫,但是又为目前家里的处境感到又急又恼,把电脑一把塞给宁书艺,就直接跑到一旁,伏在沙发上放声痛哭起来。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去打扰她。 遇到这种事,换成是谁都没有办法淡定冷静,她能忍到回家之后才情绪崩溃就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一进门不远就是这一家三口的小餐桌,宁书艺和霍岩干脆在餐桌边坐下来,打开代天保的电脑,查看情况。 代天保看起来的确是匆匆忙忙离开家的,电脑都没有关机,屏幕一掀开,原本打开过的页面就都清清楚楚地展示在那里。 看到屏幕上的页面,宁书艺用手肘碰了碰霍岩,霍岩立刻点点头,表示自己也已经注意到了。 那个页面正是之前康戈黑了柴尧的账号进去摸底的那个平台,而那上面还没有被代天保关闭的是一个私聊的对话框页面,上面显示着很长的对话内容。 内容都是对方和代天保一来一往凑出来的,宁书艺把页面拉到头迅速浏览了一遍,发现内容可以说是乏善可陈,基本上就是对方账号发一些谩骂的话,话不多,但是骂得很脏很难听。 代天保起初也是没有理会的,一直都是对方账号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而那个人也是格外的执着,日复一日的留言谩骂,最终代天保努力压抑的暴脾气终于克制不住,回复了对方。 他的回应像是对那个人的一种鼓励,那人骂得更加起劲了,于是从一个人的单方面谩骂,变成了两个人的互骂。 最终,在前一天下午的时候,对方在一番对骂之后留下了一句「敢不敢出来见一面?看我弄不死你的!」 而代天保则非常迅速地回复了——「约架是吧?见就见!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死!」 第八十二章 邻居 果然被岳屏说对了,代天保脾气火爆到什么程度,从这一番旷日持久的互骂倒是没办法得出一个清晰的结论,但是他经不起别人的激将法这是非常直观的。 最重要的是,那个和代天保互骂的账号,没有头像,用户名只有一个几不可见的小点,乍看起来和没有用户名似的。 顺着头像点进去,同样也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发过的空白账号。 这也就意味着,虽然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但至少从现有的情况来看,这个账号和与柴尧互相发数字暗语的那个空白账号几乎是一模一样,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 「代天保的电脑我们可以带回局里么?」等岳屏那边稍微冷静下来一些,宁书艺指了指桌上的电脑,向她征求意见。 「可以!你们需要怎么样都可以!」岳屏立刻点了头,「只要能弄清楚到底是谁把我老公害成那样的,都行!」xь. 「还有一件事,那个因为狗和代天保闹了矛盾的邻居是谁?你有她的联系方式么?」宁书艺问。 岳屏有点疑惑:「她?这事儿跟她是有关系的么?可是她家的那只狗真的很小啊!」 「我们现在也是需要确定一个调查方向,毕竟代天保被狗咬伤,在这之前唯一因为狗的事情和别人产生摩擦,就是这位邻居了,对吧?」 岳屏听了宁书艺的话,迟疑地点了点头,但看起来似乎仍旧有些顾虑:「但是……那个女人……她真的挺不讲道理的。 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但是她的言谈举止,真的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泼妇,而且还是那种越战越勇型的。 我们之前就因为跟她因为狗发生了一点摩擦,之后她就一直追着我们骂个不停,还得呼朋唤友在小区的群里对我们围攻。 刚才在楼下的时候,你们不也看到了么,单元门上被她贴的那东西,又是我老公的照片,又是骂人的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如果真的是跟她有关,那我绝对希望能够让她付出代价。 可是她家的狗真的挺小的,把人咬了我信,咬成我老公那样……真的是不太可能!.Ь. 万一你们去找她了解情况,但是弄了半天这事儿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她恼羞成怒,我们家在我们小区还能住得下去么?」 「你的顾虑我们理解,这事我们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肯定不会再给你们家增加新麻烦。」宁书艺向她保证。 岳屏短暂的纠结了一下,到底还是心疼丈夫遇到这样的飞来横祸,把心一横,掏出手机,找到业主群,在里面翻翻找找,点开了群内一个用户的账号:「就是她。」 宁书艺把这个账号记录下来,又让岳屏给自己发了一张截图,然后就暂时告辞了岳屏,和霍岩一起到小区的物业去,找到了物业工作人员。 物业的工作人员很显然对于这两家人之间的矛盾也是心知肚明的,一听说两名刑警是因为这件事来的,不禁吃了一惊。 「这事儿……是小两口那家报警了?」这名中年女工作人员很显然是不希望小区业主因为什么事情闹得警察都介入,毕竟传出去不好听,不好说对他们的工作成绩会不会有影响,「这事儿……不至于吧? 那个业主吧,确实是有点得理不饶人,但是她家的狗挺小的,也确实是被另外那家给踢了……」 霍岩抬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我们今天有自己的工作任务,不是来听人和稀泥的。」 物业工作人员被他的话给噎了一下,虽然有点不太爱听,却也没有什么理由反驳,犹犹豫豫地把那个微信号的持有者信息提供给了两个人。 那个和代天保吵架的业主名叫史琳俐,是一名全职主妇,和丈夫 一起住在小区里面另外一栋楼里,没有孩子,因为丈夫做生意经常不在家,她一个人比较孤独,一直都把宠物狗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宠爱着,靠和宠物群里的邻居交往打发时间。 既然是个全职主妇,对于宁书艺他们来说倒是一个好消息,毕竟不用等到下班时间才能等得到人。 两个人直接按照史琳俐的家庭住址找过去,很快就敲开了她家的门。 虽然对于史琳俐和代天保的争执已经有了很详细的了解,但这个战斗力爆棚的狗主人他们也是头一次见,这一看还真是让宁书艺有些诧异。 这个在群里凶巴巴追着人骂个不停的女性业主,竟然生得身材格外瘦小,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看到家里有两个陌生人拜访,史琳俐显得有些诧异,等听说两个人是警察,上门来询问代天保和她之间的争执,登时就拉长了脸。 她抱着怀堵在门口,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怎么着?他们家恶人先告状是不是?明明是他们家先打伤了我的家人,我都宽宏大量没有报警,他还有脸报警来找我的麻烦?」 「我们并不是上门来找麻烦的。」宁书艺对她笑了笑,「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你说代天保打伤了你的家人?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有了解清楚的?据我们所知,你们两家人之间应该没有发生直接的肢体冲突吧?」 「怎么没发生!」史琳俐两只眼睛使劲儿翻了翻白眼儿,原本看起来并没有太强烈攻击性的面孔因为这个动作平白增加了几分刻薄,「他踢我们家小哈利了! 我们家小哈利从当初还没断奶就被我抱回家来养着,它都不光是我的家人,更是我的孩子! 那个姓代的把我家小哈利给踢伤了,那就等于是打我孩子一样!换成是你们,难道有人把你们自己家的孩子打伤了,你们能心平气和,大人大量,让这件事就那么不了了之? 呐,你们是警察,我问问你们!如果他把我家人给弄伤了,是不是得判刑?我都没有要求那么多,我就要他赔礼道歉,过分么?」 xь. 第八十三章 弱势群体 本来宁书艺和霍岩只是想来找这位史女士了解一下情况,核对一下信息,没想到这才刚一开口,对方就立刻咄咄逼人地抢先发难了。琇書蛧 「我说的有毛病么?」史琳俐看宁书艺没吭声,更来劲了,「要报警也是得我报警! 正好今天你们来了,我还想跟你们警察要个说法呢!你们不是执法者么!能不能按照故意伤害什么的,给那个姓代的抓起来,判他刑?!」 「抱歉,这个我们做不到。」宁书艺摇摇头,「你们之间关于代天保踢狗是否造成狗受伤,涉及到的医疗费之类,你们可以参考故意损坏财物的处罚方式去***。 但是如果依法***的话,这里面的过错比例怎么划分,最后也还得是法院来裁定,不归我们管。」 「那不行!什么叫故意损坏财产!小哈利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孩子!」一听这话,史琳俐不高兴了,向前一步,大有一种要和宁书艺杠上的架势,「他伤害了我的孩子,你说算是损坏财产是几个意思? 你们要是这么拉偏架,包庇那个姓代的,那我也一步步让了!光是给我家小哈利赔礼道歉肯定不算完,那个姓代的必须进监狱!那就是故意伤害!」 「史女士,请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见她一直向前逼近,霍岩下意识把宁书艺拉到一旁,自己挡住史琳俐。 「怎么着?!你还想打我啊?!」史琳俐两眼一瞪,「来!打!你今天碰我一下,我让你进去陪那个代天保一起蹲监狱!」 霍岩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但是一下子还真对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过去习惯了面对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敌人,现在面对这种混不讲理的「自己人」,说又说不通,又不能动用别的手段,束手束脚,十分头疼。 宁书艺在身后扯了霍岩一把,示意他不用担心史琳俐对自己动粗,然后开口对史琳俐说:「史女士,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日常生活比较单调无聊,如果想要找些事情打发时间,我建议你选择一些对身心有益的活动,而不是在在这里寻衅滋事。」 她平时说起话来温温和和的,长相也带着天然的亲和力,不过这会儿板起脸来,说起话来带着一股子严肃劲儿,虽然称不上什么震慑,至少也会让人下意识收敛一下自己的言行。 史琳俐原本可能也觉得这个娇小的女警没有什么杀伤力,而那个男警察虽然高大魁梧,但是他一个男人,又是个警察,敢把她怎么样呢? 所以她才敢态度蛮横。 这会儿忽然看到宁书艺板起脸来,说起话来也毫不客气,一下子还有点愣住了。琇書蛧 「我国的刑法本身就是处理涉及到人身权利受损害的刑事案件,只有被伤害的利益来自于自然人的时候,才能够适用。」宁书艺见史琳俐还想开口反驳,抬手阻止她开口,「我知道你把你的狗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件事你方才已经强调了很多遍,我听得很清楚。 但是你的主观感情是你个人的问题,不能强迫其他人,甚至整个社会必须要遵从你一个人的观念。 如果每个人都要求别人必须尊重自己的感情倾向,自己把宠物当成是人,就必须给予人一样的权利,那这个社会就乱套了。 你出门一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蚂蚁,这时候有一个人站出来,说那只蚂蚁是他视如己出的孩子,你踩死的是一个孩子,必须依照刑法,按照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你能接受得了么?」 史琳俐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长着一副好脾气脸的女警察说起话来也能这么强势,不给她留一点狡辩的余地,一时之间也接不上话来。 见她已经被自己的话噎得找不到词,宁书艺脸上的表情又重新松动下来,对史琳俐笑了笑 :「史女士,道理咱们应该已经说通了,也达成共识了吧? 接下来的事,我觉得咱们还是进去谈吧。 代天保现在被狗咬伤,人在ICU里,还没有脱离危险,如果你觉得我们站在走廊里面聊也没关系的话,我们是不介意的。」 「你说什么?!」史琳俐似乎觉得宁书艺说的这话听起来实在是难以置信,「他们家想反过来讹我是不是? 我们家小哈利才多大的一只狗啊!还能把他给咬伤进ICU?! 这话说出去谁能信?!」 「我们没说这件事和你的狗有直接关系,但是现在来看,应该是有些间接关联的。」宁书艺并不理会她的恼火,「你和代天保之前因为狗的问题,在小区里面闹得人尽皆知,你不依不饶非要对方付出代价的态度也是有目共睹的。.Ь. 这种情况下,但凡听说代天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被狗咬伤进了ICU,邻居们会怎么看怎么想,这个我们谁也说不准,对不对?」 宁书艺笑眯眯地对史琳俐说出这一番话,史琳俐的脸却越来越白,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对于一件事在邻居之间传来传去,最后会变成一个多么离谱的版本,她在攻击代天保的时候是亲眼见识过的。 当时效果有多好,让她有多满意,现在她就有多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毕竟很多时候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史琳俐非常清楚这一点。 当初她的狗很小一只,她自己也很瘦小,所以在刻意淡化了代天保年幼的孩子之后,和代天保本人这样一个壮年男人相比,她就是弱势群体。 但是现在代天保躺在ICU里面还没有度过危险期,警察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来乱说,那么谁是弱势群体一目了然。 史琳俐虽然有些泼辣,但毕竟不是一个真正莽撞的人,她迅速衡量了一下利弊,尽管很不情愿,还是连忙让开了自己家门口,朝屋子里胡乱摆了摆手。 「行了,别说了,赶紧进去吧,有什么事咱们关起门来说,赶紧说完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第八十四章 拿捏 宁书艺和霍岩作为两个不受欢迎的“客人”,被史琳俐半推半拽地带进了她的家门。 “行了,我就不招待你们坐了,咱们有什么事赶紧说。”史琳俐把门重重关上,又从猫眼往外看了看,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姓代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可别讹上我! 我家小哈利就那么一点点大,这事儿跟我可没关系!” 话音未落,从屋子里面传来细微的啪嗒啪嗒声,一只卷毛的白色小狗不紧不慢地跑了出来,估计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以为是主人在召唤自己,所以显得非常欢实,小尾巴尽管很短,却也努力地摇摆着。 “看!我就说我家的小哈利就这么一点点大吧!怎么可能把人咬到ICU里去!”史琳俐看到自己的爱犬,满眼都是慈爱,下意识地说了一句。 宁书艺和霍岩谁都没有搭腔,而是都看着已经跑到近前的小狗,而那小狗这会儿也忽然意识到主人身边还站着两个陌生人,忽然也戒备起来,非但没有继续靠近,反而还退开几步,开始吠叫起来,似乎想要彰显自己的威慑力,吓退两个陌生人。 小狗确实不大,一边叫着,一边还不忘跳几下来帮自己助一助声势,一副随时随地准备扑上去的架势,看起来十分灵活而健康。 史琳俐这会儿也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爱犬看起来非但没有任何伤势,而且还展现出了一定的攻击性,对比着自己之前的控诉,显得有些打脸。 她连忙上前两步,弯下腰一把捞起那只小狗抱在怀里,脸色有点尴尬。 宁书艺并没有说什么让史琳俐局促的话题,而是看着史琳俐怀里的小狗,笑着对她说:“你这个小哈利,跟我小时候我奶奶家养的那只长得还挺像!” “你家以前也养狗啊!”史琳俐一听这话,原本满满的戒备略微松弛了一点,至少得知对方也是爱狗之人,少了几分抵触和敌意,“那狗现在还在不在?” “不在了。”宁书艺笑着摆摆手,“活了十五年多,睡着睡着就去了,算是寿终正寝。” “哎呀,那已经相当不容易了,又长寿又不受罪!”史琳俐怜爱地抚摸着怀里的狗,“我家小哈利以后要是能这样,那我也知足了!看来你家当年养那条狗也是养得很用心了!” 宁书艺笑了笑,话题一转:“你和代天保之前发生争执之后,把他的个人信息给发到网上去了对不对? 之后有没有什么人和你私下里具体打听过代天保的情况?” 史琳俐聊起狗的时候就兴致高涨,一看话题又回到了这件事,顿时又冷下脸来:“没有,你们别听姓代的他们家瞎胡说! 我们确实吵架了,后来我气不过,也在业主群里跟他闹了一点不愉快,这我承认,别的可别赖我。”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换了一种语重心长的语气:“你现在否认这些,我是能理解的,其实你现在的态度,反而体现出了你的人品。” 史琳俐有些紧张地看着宁书艺,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宁书艺态度温和地看着她,全然没有了方才进门前的严肃:“如果你是一个不诚实的人,可能会矢口否认,把所有事情都撇清,但是你没有。 你很坦然的承认了自己和代天保线上线下的争执矛盾,这体现了你诚实的品格。 而涉及到其他你对代天保发起攻势的手段,你予以否认,这也恰恰说明你内心里面意识到了这种行为是不太妥当的,只不过那个节骨眼儿一时火大,在气头上,没有办法理智的去处理问题。 所以你现在心里面其实是后悔了的,如果能够重来一回,你肯定不会希望把事情扩大化,闹那么大,以至于弄到了代天保被狗咬伤住进ICU,给你也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 史琳俐眨巴眨巴眼睛,含含糊糊地在嗓子里咕哝了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她似乎还想开口辩解,宁书艺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其实一个能够这么爱护小动物的人,骨子里能有多坏呢?我看也不见得,是不是?”宁书艺仿佛看不出史琳俐想要辩解的意图,仍旧和和气气地对她说,“只不过泥人都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人呢! 在代天保看来,是狗和孩子抢皮球,吓到了孩子,所以恼火。 而你把狗当做自己的儿女一样看待,所以在你看来,那场面就好像两个小孩儿闹着玩儿,狗被代天保踢了,你心疼自己的宝贝狗,当然也会恼火。 但是如果抛开当时这些上头的情绪,能够冷静下来,你一定也是完全能够理解代天保想要保护自己孩子的那种心情和做法的吧?” 史琳俐被宁书艺这一番既表示理解又有意抬高的话说得,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悻悻地点了点头:“是,我们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就是都心疼自家宝贝儿而已…… 这要是有个大狗冲过来把我家小哈利吓着了,那我也得挺生气的,要是这么想的话,我倒是也能理解姓代的。” “所以,你看!我打从一见着你就觉得,你绝对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我个人也相信代天保被烈性犬咬伤这件事绝对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宁书艺这话一说出来,一旁的霍岩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心里面有些吃不准自己这搭档究竟下的是什么棋。 而史琳俐则显得有些激动,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你这话说得太对了! 我生气他踢我家宝贝是一回事,但是我自己有嘴会说话,他骂又骂不过我,我气不过就多骂他几顿就好了,犯不上找大狗去咬人呐! 而且还是咬得都住进ICU了!我要是这么做,那我不成了恶魔了!那得多没人性啊!” “是啊,但现在的问题是,所有人都知道你当初因为这事跟代天保起了很大的矛盾,不光在群里谩骂,还在人家单元门上贴大【HX】字报——这事你不用否认,物业的监控是拍得到的。” 宁书艺制止了史琳俐想插话的意图:“还有网上的帖子也是一样,你可以矢口否认说不是你发的,但是抓拍的照片和你在业主群里发的一模一样,不管是发帖人的IP地址,还是照片的位置信息也能够直接关联到上传者。 或许你的本意并没有希望有人用这么残忍的手段去替你报复代天保,但是对方很显然是通过你的帖子知道了这件事,又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了代天保的账号信息。 我们并不是因为怀疑你才上门来,毕竟如果怀疑你,我们应该是把你带去警察局的,对不对?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替你考虑,争取一个主动撇清责任的机会,只要你能够提供出有什么人找你打听代天保的个人信息,就能够证明你自己是无辜的。 否则我们只能通过其他途径锁定这个作案人,到时候对方一口咬定是你唆使的,加上你对我们的刻意隐瞒,恐怕这件事就很难说得清了!” 第八十五章 计划外 宁书艺这一番话说得颇有些推心置腹的味道,完全是站在史琳俐的立场上,在替她着想似的。 史琳俐越听心里面越慌,越想越觉得宁书艺说得有道理,只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把手机掏了出来。 「妹妹,我看你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你都这么替我着想了,我也不能不懂事,你说对不对!」她的态度明显放软了起来,好声好气地拿出手机,从手机上打开那个被霍岩查到的帖子所在的应用。 「呐,这儿呢!」史琳俐把私信记录打开,忙不迭递给宁书艺递过去,「我承认,当初我发帖子的时候是在气头上,那会儿确实是不太冷静。 但是我也就是想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没想过要把人家给怎么着了! 当时帖子底下有很多人帮我骂他,我还挺开心的,估计也是有一点昏了头了,有这么个人给我发私信,跟我打听代天保的事儿,我也没多想,借着气头就把代天保的账号给他发过去了。」 宁书艺接过来一看,和她私信联系的果然是那个用户名只有一个小点,头像都没有一个的账号,点开地方账号,里面也是空空如也,没有发布过任何东西。 那个账号主动发消息联系史琳俐,询问代天保伤狗的事情,史琳俐的回复带着明显的情绪,显得十分激动,对事情的描述也与事实有一定的出入,加入了夸张的成分。 「我那会儿还没冷静下来……说话确实是不够客观……」史琳俐自己看着都忍不住觉得心虚,「但是你们亲眼看到了,我真的半句都没有请他帮我教训过代天保! 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想要干什么,毕竟我也不认识他! 我要是知道对方有可能会对代天保做什么不好的事,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对方说半句话的,连那个帖子我都不会发! 其实我这几天已经冷静下来不少了,也不那么气了,你们今天刚刚找来的时候,我以为是代天保不依不饶地找人来跟我算后账呢,所以才又有点冲动了。」 宁书艺迅速把这些私信内容截图保存,让史琳俐传给自己,之后就和霍岩告辞离开。 和来的时候受到的冷遇不同,他们两个人走的时候,史琳俐可是相当热情,非要把他们送到楼下去,被两个人极力婉拒,最后才同意只送到电梯口。 看得出来,她是被宁书艺之前关于责任归属的那一部分分析给吓着了,战战兢兢,生怕真的惹火上身,还哪有底气耍横。 不过宁书艺也没有什么心思再继续应酬她,和霍岩两个驱车返回局里面。 一路上宁书艺都在闷声不响地沉思着,霍岩专心开车,几次想要扭头跟她说什么,但是见她都沉浸在思绪当中,就没好意思开口打扰。 等回到了局里,宁书艺就立刻把在单位的人都叫到一起,把自己的想法拿出来与其他人一起讨论。 「这一次的情况,跟咱们之前手上那两起案子既相同又不同,代天保捡了一条命,很幸运,而他成为了第三个被害人,对于我们来说,也是很幸运的,因为这个案件的突破口已经出现了!」 她的情绪十分振奋,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愿意坐下:「虽然说代天保的伤情经过医院和法医的双重确认,和前两名被害人几乎没有明显差距,但是整个作案过程却显得破绽百出,有一点东施效颦的味道。 都是通过私下里接触,将被害人约到提前计划好的指定地点,但是这一次对方同代天保约架的行为很显然不够隐秘。 三次狗伤人事件都发生在市郊相对偏僻的地点,但是这一次虽然是市郊,夜里倒是足够僻静,却忽略了天亮之后不远处就是一条乡道,必然会有车辆路过。」 霍岩到现场去过,对周围的环境印象很深: 「只要有光线,被害人当时所处的位置有一定坡度,可以被人从公路上清晰看到。」 「还有,我们在医院和家里也分别和代天保的妻子岳屏确认过,代天保随身物品除了手机之外,其他都没有任何遗失。 之前阎大原的奖章,还有易文文的戒指都丢失了,我们怀疑过是不是被凶手带回去做了纪念品,而这一次代天保的情况打破了这个规律。」 宁书艺点点头,继续说:「所以基于这种种‘东施效颦,只做到了皮毛却没有掌握到关键精髓的举动,我有理由认为,这第三次袭击是属于计划外的突发事件。 史琳俐发的帖子具有强烈的主观情绪,添油加醋了很多,表达方式非常容易影响到一部分缺乏理性思维的人,一旦情绪被调动起来,就没有办法分辨其中客观事实的占比,容易冲动行事。 作案人很显然就是因为在网上看到了史琳俐发的帖子,被帖子里讲述的内容激怒,冲动之下策划了这一次袭击。 只不过因为这个人缺乏冷静理性的头脑,做事比较莽撞,所以导致第三起案件,就连被咬的伤口都符合袭击了前两名死者的犬类体型,偏偏形式上只照搬了皮毛,导致漏洞百出。」 「所以,这一次的作案如此仓促又草率,是因为柴尧……?」齐天华听完宁书艺的分析,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之前咱们怀疑过,凶手可能不止一人,否则没有办法做到把作为凶器出现的狗迅速藏匿起来的同时,还能及时处理易文文的那台车。 现在这算是证实了我们的推测。」宁书艺情绪很高涨,她已经好些天没有心里这么畅快过了,「柴尧的嫌疑咱们一直都没有排除过,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也一直在暗中对他的动向加以留意。 之前我们就得出过结论,本案的嫌疑人是非常小心谨慎的,而现在我们可以确定,这个小心谨慎的人就是柴尧。 他为了不露破绽,所以不敢和同伙取得任何联络。 这么做的好处是他的确没有暴露出任何能让我们有所突破的纰漏。 而坏处是,他很显然在这个计划中担任着脑子的角色,而现在‘脑子失联,‘手就有些不听使唤了。」 第八十六章 欲言又止 宁书艺的分析和结论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认可,于是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也就顺利而又迅速地被制定出来。 经过谨慎的分析和推测,组内其他人也都赞同宁书艺的观点,认为柴尧和另外的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同谋有着明确的分工。 如宁书艺的那个比方一样,柴尧充当的是「脑子」这样的一个角色,他一边以相对比较明显的嫌疑能够吸引到警方的注意,另一边又凭借着谨慎的个性,弄出不在场证据来。 他的不在场证据是间接的,但是嫌疑一样也是间接的,这就让他有足够的底气,赌警方找不到直接证据,即便是怀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而另外那个身份暂时还未明确的同伙则充当着「手」的角色。 从这个人独立作案的表现来看,这个「手」并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狡猾的人,甚至可以说是不太聪明的。 但是或许是在柴尧的策划下,这个「手」始终在暗处,不论是追查案发前后的事情,还是与前两名被害人之间的交集上,都是「查无此人」的状态。 这个计划自然是有它的高明之处,但是「脑子」和「手」能够用数字暗语进行交流,虽然从网络世界来看似乎显得十分私密稳妥,但从另外一个层面也可以很轻易的得出这两个人在现实生活中不仅认识,应该还很熟悉,彼此之间已经能够形成一定程度的默契。 只要现实生活中两个人有交集,就一定能够被查到。 考虑到以柴尧的谨慎个性是绝不会冒冒失失匆忙行事的,为了把所有痕迹都尽量消除掉,他应该会和那个「手」在着手实施犯罪计划之前的一段时间就不再往来。 那么想要找到两个人的交集,就得继续往更久远的时间点上去挖掘。 「柴尧之前无缘无故忽然一个人跑到举目无亲的市,只短暂工作了一阵子,并没有什么踏踏实实发展事业的诚意,很可疑。」霍岩提出了他的看法,「有可能他去市的初衷就是投奔那个‘手。」 来和他们开碰头会的董伟峰听了他的话,点点头:「霍岩说得有道理。那这样,其他人按照原本的安排继续执行,霍岩和宁书艺,你们辛苦点,去一趟市。」 「是!」霍岩立刻应声。 散会的时候,董伟峰走到霍岩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语气里满是欣慰:「最近不错,态度很积极!」 霍岩微微一愣,随即也意识到董队说的并不是他的工作态度,而是工作之余的状态。 董伟峰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叮嘱了他们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就离开了。 霍岩看着董伟峰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 「走吧!」宁书艺招呼他,「我刚才查了一下,有今天晚上夜间的高铁,明天早上天刚亮就能到市,最节省时间。 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晚上咱们还能坐夜车赶回来,实在不济,后天也回来了。」 霍岩点点头,一边麻利地收拾自己桌上的物品,一边忍不住问宁书艺:「你觉不觉得,方才董队好像有话没跟我说?」 宁书艺并没有留意到之前董、霍二人之间的对话,这会儿也只能爱莫能助地摇摇头:「我没注意,不过董队那个人,说话做事都是非常爽快的。 如果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和你沟通,如果是他到了嘴边又没说的,八成是眼下这个节骨眼儿不急着开口的事,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霍岩点点头,没有再去纠结这件事。 两个人虽然只是短暂出差一两天,也还是在出发前回家一趟,主要是为了让宁爸爸和宁妈妈放心。 事实上,一听说是霍岩和宁书艺 一起去,宁家二老似乎就没怎么感到担心,两个人非常利索地张罗了一兜子吃吃喝喝,不顾宁书艺的反对,硬是塞到霍岩手里。 「爸,妈!我们是出差,可不是去春游啊!」宁书艺哭笑不得的看着霍岩手里那个看起来不轻的袋子。 「是,你们不是春游,是出差!那出差又不是修仙!难道在火车上坐一宿,就那么不吃不喝熬着?」宁爸爸不管宁书艺说什么,只叮嘱霍岩,「小霍,别听她的!带着!」 霍岩似乎格外招架不住宁爸爸和宁妈妈那种热情的关怀,只能点头并把袋子提好。 拗不过他们,出发的时候那一袋子东西还是被霍岩装进背包里面都带上了。 以至于两个人到了火车站过安检的时候,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安检员大叔看着霍岩背包里那些东西在屏幕上的成像,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 「小两口出去旅游啊?带这么老多吃的!」他打趣地问宁书艺和霍岩。 两个人哭笑不得,也没空解释,只能笑着摆摆手。 上车之后,二人拿出一些吃的垫垫肚子,白天忙了一天,这会儿也没有那么充足的精力,没一会儿的功夫就都睡着了。 宁书艺是被霍岩叫醒的,清醒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广播里面列车即将到站的通知,赶忙起身,拿着随身物品到车厢连接处等着下车。 市只是这一趟列车途径的一个小站,经停时间很短,他们才刚刚下了车,列车就重新启动,开出了车站。 一大早的温度本身就是一天当中比较凉的,市的平均气温也比市略低,宁书艺刚刚睡醒,这会儿站在站台上,被早上的小风一吹,胳膊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才刚打了一个冷颤,一件薄外套就被披在了她的肩头。 宁书艺低头看看披在自己身上就好像一件短款连衣裙似的外套,再扭头看一眼只剩下一件短袖T恤的霍岩,连忙想把衣服还回去。 霍岩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直接俯身将衣服的拉链拉起来,把宁书艺整个人都用外套裹了起来,两条胳膊都没有来得及穿进袖子里。 「衣服够大,你就这么把袖子穿上吧。」他把背包甩到身后备好,「别跟我推推让让,我是受过极限训练的,这点温差根本感觉不到。 倒是你,要是这节骨眼儿感冒生病,那就耽误大事儿了。」 第八十七章 白痴天才 能把关心人的话说得硬邦邦的人,除了霍岩,宁书艺也举不出第二个例子了。 两个人出了车站,打车来到之前乔汉源和柴尧算是共事过的那家宠物医院附近,因为时间还早,这里还没有开门,两个人在附近找了一个早餐铺子,简单的吃了点东西,顺便也算是找个地方坐一会儿,等到宠物医院开门的时间就立刻赶了过去。 这家宠物医院的规模很显然要比乔汉源仰仗着岳丈家开的那个规模大上不少,购物区和就诊区是分开的,另外还有一个美容保养区。 从这一点来看,乔汉源当初说他和柴尧不熟,甚至不屑于去结交对方,倒也不算特别夸张,毕竟两个部门离得还真不近。 一大早这里的人还不多,比较清闲,宁书艺和霍岩一进门就得到了一个销售热情的招呼,以为他们是来给宠物选购用品、零食之类的。 二人同对方说明身份来意,得知这位正好是销售部的值班店长,在这里工作已经有四五年了,算是相当资深的员工。 这位值班店长对于柴尧还有一点印象,但是很淡了,毕竟柴尧在这里工作的时间不算长。 不过这位店长还清晰的记得柴尧当初是通过他的一个老乡介绍,才到这边来工作的,他来了之后工作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跟他的那个老乡一起离职了。 「我们老板可不高兴了,说早知道那个柴尧过来根本就不是好好工作,反而还把我们自己的员工给拐带跑了,他说什么也不能同意招他进来!」 宁书艺和霍岩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果然没有白来一趟,之前霍岩的推测是正确的,那个「手」果然是跟柴尧在这里有交集! 于是他们向这位店长询问起那位「同乡」的情况,以及为什么这边的老板会那么舍不得这个人的离职。xь. 值班店长连忙把柴尧同乡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柴尧的这位同乡名叫于晓和,年纪比柴尧小了不少,今年才刚刚二十岁,初中文化,之前是在这边的宠物美容保养部工作的。 别看这个于晓和年纪不大,文化程度也不高,但却天赋异禀,摆弄起小狗来格外有一套,不管是大型犬还是小型犬,不管是脾气多差的狗,有的甚至在别处因为脾气不好咬伤了宠物美容师,被别的店拉黑拒收,到了于晓和手里很快就服服帖帖,非常乖巧配合。 正因为如此,原本这家宠物医院的宠物美容并不是什么热门项目,就因为于晓和搞定了几只脾气特别暴躁的狗,被狗主人在圈子里那么一宣传,很多人就慕名而来,想要见识见识,一度竟然搞得想在这里给宠物洗个澡做个美容还要提前一天预约才行。 所以这家宠物医院的老板自然是把于晓和当成是一块宝,在他提出要介绍一个同乡过来做销售的时候,也是爽快地答应下来,对柴尧的个人资历也没有过多了解,就直接招进来了。 但是有意思的是,于晓和对于如何应对各种不同性格脾气的大大小小的狗那么有一套,跟其他人打交道的能力却是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店长介绍说,于晓和这个人性格十分木讷,别人同他说什么,即便是听见了,他也经常是毫无反应,就像没有听到似的。 不光跟人打交道过于木讷,于晓和的脑子也不太聪明,一样的事情,上手速度比别人慢了一倍都不止,有的时候交代他们做一些其他事情,只要是稍微复杂一点的,他都学不会,听不懂。 最初老板想要培养他从店里专门给宠物狗洗澡的小工到独当一面的宠物美容师,这样比较容易打造店里的服务明星,对他个人的发展、收入也都有帮助。 但是即便是最简单的修剪,他也经常做不好,就好像除了跟狗打交道是他擅长的之外 ,其他方面统统都是短板。 最后老板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让他继续只做一个洗澡工。 老板对于晓和的评价是——「有时候像个天才,有时候又像个白痴。」 宁书艺询问起柴尧和于晓和在店里面一起工作期间的交流互动,店长努力回忆过之后表示,据她所掌握的情况是柴尧这个人倒是很圆滑世故,能说会道,但是这两个人即便是一起在店里工作期间,也并没有很多交流,看起来并不是特别亲密,所以后来于晓和跟着柴尧一起离职,老板才会特别惊讶。 不过随着和店长沟通的深入,宁书艺和霍岩也发现了一个和他们之前了解的情况有出入的事情。 乔汉源之前说过他是听一个购物区那边的销售说的,在和旧同事沟通询问过之后,认定是柴尧。 可是从店长口中他们却得知柴尧入职这家宠物医院是在易文文虽然还没有身败名裂,但却已经不再光顾他们这家之后。 也就是说柴尧到市短暂工作期间,和易文文之间并不存在任何直接交集,自然也不可能是他当初把这件事误打误撞透露给了乔汉源。 店长也提到,易文文当初带来的狗一般都是有伤的,或者是骨瘦如柴,又很脏很臭的那种,所以每次她带来的狗在「出院」前总难免需要洗一洗,做个美容。 老板每一次都把这个任务交给于晓和,希望能够借助易文文的名气,再帮自己的宠物医院打出一些名号来。xь. 无奈于晓和不肯出镜,所以这方面的宣传效果没有实现,等到易文文身败名裂之后,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过后宁书艺和霍岩分析了一下,认为这可能是源于乔汉源和他前同事的记忆偏差,真正惊动了易文文,让她不敢再继续在这里治疗受伤小狗的人绝不会是柴尧,而可能是少言寡语、缺乏存在感的于晓和。 于晓和作为给易文文的狗洗澡的洗狗工,凭借着他对于狗的了解,很容易发现端倪,但是又因为他本人木讷安静,缺乏存在感,而被他作为同乡介绍进来的柴尧的性格表现又是比较外放的,容易让人留下印象。 于是乎旁人对于一些与他们两个人有关的琐碎细节,就会被张冠李戴,从于晓和的头上转移到了柴尧那边。 第八十八章 忽略的证据 柴尧莫名其妙地从市跑去市投奔于晓和,两个人在宠物医院却又偏偏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熟悉和亲近。 之后更是没过多久,在易文文不再光顾那家宠物医院,并且被人爆料虐待动物,导致身败名裂之后,这两个人就齐刷刷离职。 这些绝对不是「巧合」二字能够解释的。 两个人带着收集到的大量信息离开了市,心事重重地坐上了返回市的列车。 返程的人不算多,再加上又是晚车,车厢里面安安静静的。 宁书艺和霍岩没有什么睡意,两个人把宁爸爸给张罗的那些吃吃喝喝拿出来填饱了肚子,之后就各自陷入了沉思。 列车上很显然不是一个适合谈工作的环境,宁书艺也只能把冒出来的念头压下去,留着回到局里之后再和霍岩讨论。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有一点朦胧起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脑袋歪过去,靠在霍岩的胳膊上,霍岩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另外一只手拿着手机,正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看着手机。 感觉到靠在自己手臂上的人动了,霍岩把脸转过来,看见是宁书艺醒了,便对她说:「醒得正好,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到站了,现在醒了一会儿下车不会那么冷。」 「看什么呢这么专注?」宁书艺有些好奇地问。 霍岩把手机递过去:「从这个往前,一连三个视频,是我方才用手机简单裁剪了一下长度重新保存的,你看看就知道了。」 宁书艺接过手机,把霍岩方才简单处理过的视频迅速播放了一遍。.Ь. 这三个视频是这三起案件的案发现场周围的交通监控摄像头拍摄下来的画面,估计原视频是很长的,不过被霍岩剪出了有价值的部分,每一段也就不到一分钟的时长。 乍看起来,视频画面着实是有些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关注的地方,不过很快她就捕捉到了霍岩想要让她看的东西。 「这是个什么车?」她把视频暂停下来,指着屏幕上面一片黑暗当中不算特别清晰的一辆车问霍岩。 她平时对汽车的品牌和型号并不是特别关注,所以一时之间也认不出,只是觉得那辆车看起来有点怪怪的,似乎很像她见过的某种车型,但是一下子又说不上来到底像哪一个。 霍岩摇摇头:「什么正经的车型都不是,这是一辆‘老头乐。」 说着,他把屏幕上暂停的画面拉大一些,虽然画质有些模糊,看不清太多细节,但也还是可以看出一个囫囵个儿的:「看这里,车牌照乍一看好像挺像那么回事儿,实际上多了一位。」 宁书艺仔细一看,还真是,即便画质糊得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数字来,但至少可以通过轮廓发现,这台车蓝色的车牌号在正常用来代表所在省市的文字字母位置后面,有六位号码。 宁书艺有点懵,瞪眼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辆车:「我这一觉到底睡了多久?外面世界变样了么?怎么‘老头乐这种本来应该是小三轮儿小四轮儿电动车的玩意儿,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霍岩被她的话逗笑了,摇摇头:「我之前也不知道。 这辆电动车的尺寸大小已经和一辆小型机动车不相上下了,外形应该也是有刻意仿造的嫌疑,再加上用了乍看与正规车牌照极其相似的‘牌照挂在前面,所以先前咱们过监控的时候速度本来就比较快,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我之前就一直在想,这两个人应该是分头走的,而且据我们所知,这俩人都没长翅膀,终归不能飞了。 所以出发前存了一点视频在手机上,慢慢仔仔细细过一遍,就当消 磨时间了,结果就真的筛出来这么个漏网之鱼。 最关键是,三次,事发地点周围都有这辆‘老头乐的踪影。」 宁书艺看了看时间,列车行进了已经有五个多小时了。 「你的这种‘消遣,要是换一个人,估计就得改叫‘催眠了!」她冲霍岩竖了竖大拇指。 她这话说得没有半点奉 琇書蛧承的意思,毕竟连续这么多个小时,把那种只有车辆时不时经过的视频仔仔细细盯着看,如此枯燥却又需要高度专注的事情,看似不难,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做得到。 「我存的视频资料有限,回去之后,估计还能够找到其他的踪迹。」霍岩叹了一口气,「只是这东西,连牌照都没有,车主信息恐怕很难锁定。」 「无所谓,只要狐狸尾巴露出来了,还愁不能把它整个都揪出来么!」宁书艺替他宽心,「本身车主身份对咱们来说,心里也已经有答案了,无非就是确认答案的速度快慢罢了。」 「不过这样的一辆车,人和狗倒是都坐得下。」霍岩点点头,对宁书艺的话表示赞同。 听霍岩提到车还有狗,宁书艺的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个画面,一个之前并没有被她抓住的画面。 她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打开浏览器,凭借着记忆,试图搜索什么。 无奈高铁中的手机信号时强时弱,搜索界面转啊转,就是转不出来,一直到快到站都没能显示出来。 没辙,宁书艺只好把手机暂时揣回口袋里,和霍岩准备下车。 回来的车次比较早,到达市的时候才不过晚上九点多,对于准备回单位「开夜车」的人来说,还不算晚。 宁爸爸给带的吃喝比较多,两个人一来一回都还没吃完,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两人一商量,决定直接回局里去,把剩下的那点吃的当夜宵,就不浪费时间再出去吃饭了。琇書網 到了局里,队里还有其他人也在加班,宁书艺和霍岩回来,同大伙儿打了个招呼,坐到桌边先垫垫肚子。 宁书艺嘴里咬着有些被挤扁了的面包,摸出手机来,屏幕一解锁,正好就是先前的搜索页面。 这会儿网速好了,搜索结果也就直接呈现在了屏幕上。 宁书艺一下子站了起来,嘴里的面包都忘了嚼。 「那瓶眼药水!果然是之前被我们忽略了的重要证据!」她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对霍岩说。 第八十九章 眼药水 霍岩一听,也顾不上吃东西了,连忙凑过去看看宁书艺手机上搜索出来的信息。 「你记得那个眼药水的名字怎么拼?」他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宁书艺。 那瓶眼药水因为是进口的,外包装也没有,瓶身上全都是外文,并且还不是英语,拼写看起来着实有些晦涩难记,没想到宁书艺竟然记住了,并且一个字母都不差。 「嗯。」宁书艺点点头,她爱看书,记性好,所以这种事情也算是习以为常,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你看这个眼药水主要是用来治疗什么的!」 霍岩仔细阅读了宁书艺搜索出来的那种眼药水的药物说明,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这是一款用来缓解严重的眼部过敏症状的眼药水。 「柴尧对我们说过,他对狗毛过敏,非常严重,就是在走廊里遇到带着狗的邻居,就那么擦肩而过,也能让他喷嚏不止,所以他不具备纵狗杀人的作案能力。 这个家伙果然又是真真假假掺和在一起和咱们说的! 他对狗过敏是真的,所以才需要用到这种抗过敏的眼药水。 易文文那边我们也都了解过了,不管是她父母、表姐提供的信息,还是去宠物医院那边店长帮咱们回忆起来的,都没有人提到过半句易文文对狗过敏这种信息。 咱们最初在易文文的车后排座底下找到了那瓶眼药水,本能的以为是因为掉在座位下面,所以没有被凶手发现并清理走的易文文个人物品。 现在看来,并不是这样,凶手在随同易文文去案发现场的路上,为了躲避监控的拍摄,特意穿了黑衣服,躺在后排座位上,用副驾驶的椅背作为掩护,挡住了面部。 这还是之前你第一个发现的! 所以那瓶眼药水应该是属于柴尧的,他就是当天和易文文同车的人,因为知道在案发现场会不可避免的与狗近距离接触,所以提前准备了抗过敏的眼药水。 只不过可能是为了最大程度的躲避监控,所以眼药水在他卧倒在后排座上的时候,不小心掉落在车里,在滚动的过程中,凑巧卡在了座位下面。 这就导致了柴尧在处理易文文那辆车的时候,为了最大程度隐藏车主信息,把车内个人物品都收走的时候,也没有发现那瓶小小的眼药水,让它跟着车一起被推进湖里面。」 霍岩在听宁书艺分析的时候,顺便也拿着手机搜了搜:「这个眼药水在外面药店不太好买,我搜索了一下,只有一两家,还是快递到货,不是店内现货。」 「咱们这回终于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了!」宁书艺长长出了一口气,「到市走这一趟,加上现在眼药水的确认,之前的很多猜测就都更加合理了! 柴尧能说会道,很善于挑动别人情绪,所以他谁负责接近易文文的那个人,并且顺便通过事先在邻居之中强化自己对狗过敏的这种印象,和楼上楼下邻居故意制造矛盾,给自己拉了不少对日后处境有利的‘人证。 他负责将易文文带到事先设计好的案发现场。 而狗是和善于驯狗的于晓和在一起的,于晓和负责带着狗提前埋伏,等到柴尧把易文文带到指定地点之后再动手实施谋杀! 你今天在监控里面发现的那台‘老头乐就是于晓和用来把狗带去和带离案发现场的运输工具!」 「嗯,我刚刚在车上不方便告诉你,那抬‘老头乐在每个路口出现的时间还有参差。」霍岩听她提到那辆电动车,才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她,「两个相距两分钟左右车程的监控摄像头,虽然都拍到了它,但是中间的间隔足有一个多小时。」 宁书艺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拍了拍巴掌:「 那还真的是挺狡猾的!如果一台车,不管是汽车还是电动车,哪怕是一辆小三轮儿,接连在咱们排查的路线上被监控摄像头拍到,肯定会引起咱们的注意。 但如果咱们只把那些监控在指定时间段里的视频匆匆过一遍,那么只在其中某一个或者两个路口被拍到,之后就消失不见的‘老头乐,恐怕根本不会引起什么重视!」 「除非旁人对于晓和的评价是全盘错误的,否则以于晓和的智商不一定能想到这样的手段。」霍岩对这个结论还是很笃定的。 「是啊,他只是‘手而已,不用负责操心这些,只要按照柴尧的指挥去执行就好了!」宁书艺点点头,不过还有一件事是让她比较感兴趣的,「咱们也是时候摸摸于晓和的底了。 一个人聪明与否,这个可能和先天的遗传,后天的开发都有关系。 但是一个人能够与狗近乎于跨物种无障碍的沟通相处,却没有办法在人类社会当中展现出最基本的社交能力,这绝对不是一件天生使然的事儿! 包括代天保这一桩案子,明显已经脱离了‘脑子的掌控,笨拙效仿之前的做法,很显然是因为在网上看到有人疑似虐狗就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的愤怒和恼恨,这应该也和他过去的成长环境有某种关系。」 「交给我。」霍岩看了一眼被宁书艺随手放在桌上的面包,「我会查清楚于晓和的身份背景,你先把东西吃了。」 宁书艺那么一兴奋,饥饿感都被冲淡了,但是被霍岩一提醒,还是把剩下一大半的面包又重新拿起来继续啃。 做他们这一行的,虽然谈不上风餐露宿,但是饮食不规律是再常见不过的,年轻的时候觉得无所谓,到了中年以后免不得要被各种职业病折磨。 所以为了保持自己良好的工作状态,还是不能太马虎。 吃过东西之后,两个人继续忙碌起来,宁书艺负责截取到的「老头乐」的画面,找角度相对更容易拍摄到驾驶人和车内情况的,以便其他同事后续进行技术处理。 霍岩则负责摸查于晓和的底,看看这个神秘的「白痴天才」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第九十章 狗娃 到了凌晨的时候,宁书艺那边的事情忙完了,霍岩这边也已经有了眉目。 经过他的仔细调查,发现于晓和的户籍虽然并不在市,而是在省内的另外一座城市,但是他的小学和初中一直都是在市借读的。 但有意思的是,他的父母工作生活一直都在户籍所在地,并不是市这边。 不仅如此,于晓和还有一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比他小五岁,现在也正在户口所在地读初中。 于是霍岩进一步排查,最后发现于晓和的外祖父母户籍是在市,而具体地址就更有意思了。 「这不是易文文遇害地点附近的村子么!」宁书艺看着霍岩抄下来的地址有些激动,「明天咱们要不要去暗访一下?」 「去肯定是要去,但是暗访倒是不必了。」霍岩摇摇头,「于晓和的外祖父母前几年都已经过世了。我们明天过去也只能找村里的邻居了解一下情况。」ap. 后半夜两个人抓紧时间休息了那么三四个小时,一大早就出发,赶往于晓和祖父母生前生活的那个村子。 这已经是他们第二次来这个村了,之前来的时候还是询问村民最近有没有什么生人出现在周围。 这一次去,他们要打听的是村子里的熟人。 农村家庭普遍起得早,两个人驱车来到村里的时候,正好赶上学校的班车在村子里接上学的孩子,路边有很多送孩子的家长,让一大早的村子也显得格外热闹,充满了生机。 两个人找了个不碍事的路边把车停下,刚一下车,就看到有一个四十来岁的长脸中年女人冲他们热情地摆手。 「你们俩是不是市里头来的警察?前阵儿来过我们这儿对不?」她好奇地看过来,高声同宁书艺和霍岩打招呼。 宁书艺连忙点点头:「大姐记性真好!」 长脸女人一听这话笑得更开心了:「那是!我这个人脑袋最好使了!就我这脑瓜儿,要不是当初我娘家困难不乐意供我,我肯定考上大学了!」 旁边一个有点上了岁数的婶子当场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可别当着外人面胡吹牛了! 别人我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么!当初上学那会儿就跟你家孩子他爸偷偷摸摸处对象! 你那心思都用在搞对象上了,还能有什么心思学习!你那会儿的成绩还不如我家那二小子呢!」 长脸女人被揭了短儿也不生气,嘻嘻哈哈地往老太太身上拍了几下:「婶子你这张嘴啊,一辈子都不饶个人!当人家的面就不能给我留点脸儿啊! 欸,对了,你们咋又来我们村儿打听事儿呢?上次狗咬死人那事儿还没弄完?」 宁书艺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顺势询问起这两个爱说话的村民:「正好,我们想打听个村里人。」 她看了看霍岩做的笔记:「李秀菊和许庆富是你们村的人吧?」 「是啊!」长脸女人立刻点点头,「许家论起来,跟我家三辈儿以内还有亲戚呢,他活着那会儿我得管他叫三舅,管他老婆叫三舅妈! 你们要找他们家?那可找不着了!他们老两口子是前年还是大前年没的来着,一前一后,没隔多久。 他俩家里头的孩子都有出息,当初都念书考学走了,就没考上学的也出去做买卖学手艺,反正都进城了,户口也都迁走了。 老两口人一没,宅基地啥的都收回去了。」 「我们不找这两位老人,是想打听打听,之前他们是不是有一个外孙子和他们一起生活?」 「哦,狗娃啊!」长脸女人下意识接了一句,随即就被旁边的婶子用胳膊撞了一下,连忙收住话头儿。 「 人家有名有姓的,什么狗娃……」婶子小声提醒。 「你们说的是于晓和么?为什么叫他狗娃?」宁书艺可不希望这话茬儿被翻片儿,赶忙问。 「对对对,是叫于晓和!你们要是不说,我一下都想不起来那小子的大名叫什么了!」长脸女人连连点头,「这外号不是我给起的,是我们村儿里孩子那会儿都那么叫他,叫来叫去的,一说狗娃我就知道是许家我三舅那个外孙子,要是说大名我反倒还得多想一想这是叫谁呢。 其实就是以前他在村子里跟他姥姥和姥爷过日子的时候,跟村子里别的孩子都玩不到一起去,反倒是成天跟家里的狗混在一起。 有的时候上来那个牛脾气,还非得要跟狗一起在狗窝里睡,他姥姥和姥爷拦都拦不住,最后没办法了,他姥爷找村里木工活干得好的,给做了一个可老大的狗窝,里面什么褥子被子都给铺厚厚的,那小子非要跟狗睡的时候也由着他了。 可能就是这么着吧,后来村子里的小孩儿都开始管他叫狗娃,叫多了,我们这些大人就也被带过去了。」 「于晓和他之前一直都是在村子里和姥姥、姥爷一起生活的?」宁书艺问。 岁数大一些的婶子点点头,她对于晓和似乎更多的是同情:「那孩子好像两三岁就被爹妈给送回来了,一直就没接回去过,一直在姥姥家这边养着。 原来老两口还在的时候,这孩子还偶尔回来看看姥姥和姥爷,后来姥姥和姥爷都没了之后,他好像就再没回来过了,也不知道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一旁长脸女人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他爸爸妈妈为什么把他一直寄养在这边?」 两个女人听到这个问题,对视了一下,最后还是长脸女人爱说话,没那么多顾忌,回答说:「他爸妈不要他了! 我听人说,那孩子小时候刚出生好像是因为缺氧还是怎么着,反正好险没过来,后来命是保住了,就是脑袋给憋傻了。 大概两三岁的时候吧,他爸妈带他去外面的大医院检查过,人家说没救了,这个脑袋救不回来,这就是个傻小子了。 然后他爸妈就给他扔我三舅家里,让老两口给带着,就再也没管过他。 后来人家又生了一个,又精又灵的,听说是全心全意培养那个脑袋好使的孩子呢,不想在狗娃身上浪费心思了!」 第九十一章 诱惑 这两个村里的常住村民虽然一个快言快语,一个谨慎小心,但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倒也把于晓和的身世基本上说清楚了。 之后宁书艺和霍岩又走访了几户人家,得到的答案都是大差不差的版本,区别无非是于晓和的脑子到底是天生就不好使,还是后面因为缺氧或者生病才变傻的而已。 村子里的人一致认为,于晓和是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人,虽然外祖父母一直养活着他,供他读书,但是他在两位老人还在世的时候,也并没有显示出对自己的外祖父母有多么亲近眷恋,比对其他人会显得亲近一点,但是和正常人比起来,仍然显得十分冷漠。 同村子里的其他人也是一样,唯一的一次摩擦是村子里几个淘气的孩子,过年期间在外面玩儿,往于晓和外祖父母家的院子里面扔鞭炮吓唬于晓和。 鞭炮炸了狗窝,火星子点着了狗窝外面盖的棉絮,要不是于晓和当时正好就在狗窝里搂着狗,及时发现,可能就要着火了。 于晓和扑灭了狗窝上的火星,把狗链子解开,打开了大门。 他外祖父家的狗冲了出去,扔鞭炮的孩子四散奔逃,但还是有一个倒霉蛋因为没有能够躲开,屁股被狗咬了一口。 所幸当时是寒冬,孩子们穿得都很厚,所以只是破了一层皮,没有见血。 由于是那几个孩子先往别人家院子里扔的鞭炮,有错在先,并且也没有真的被狗咬伤多重,所以于晓和祖父母和那家人就互相各让一步,互不追究,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打那之后,村子里的孩子们就更加讨厌于晓和,但是知道他家的狗凶,也不敢再轻易招惹他。 而于晓和也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产生丝毫改变。 基本上村子里的人对于于晓和都怀着一种很纠结矛盾的情绪。 一方面觉得这孩子因为脑袋不好使就被父母丢在这边不离不弃,不闻不问,就好像完全没有生过这个孩子似的,很可怜。 另一方面,于晓和那种不讨喜的孤僻和愚钝又让人亲近不起来,甚至总觉得他看热闹的眼神有点怕怕的,想要躲开他,越远越好。 带着这样的走访结果,宁书艺和霍岩离开村子,又到案发现场去走了一圈,这才开车返回局里。 另外一边,康戈也有了一些新的收获。 他通过技术手段追查到了那个没有实名认证的微信账号的实际持有者,基本上能够确定就是最近因为代天保而暴露踪迹的于晓和。 有意思的是,这个微信账号虽然绝大多数时候实际使用人都是于晓和,但时不时也会发生登录设备的型号与IP的改变。 并且在与易文文之间被恢复的部分聊天记录当中,不乏一些措辞非常巧妙的劝导和鼓励,看起来是非常积极而又温和的,但是仔细品一品不难察觉到那字里行间都在把易文文朝着一分方向去引导,那就是重操旧业,重蹈覆辙。 这样高明而又不显山不露水的话术,很显然并不是木讷甚至有些愚钝的于晓和能够有的表现。 这样一来,倒也又一次印证了宁书艺之前的猜测,最初注意到易文文的人或许是于晓和,但是后来负责盯着于晓和的账号与易文文实际接触的人,一定是巧言善辩的柴尧。 这两个人在「脑」和「手」的分工上面可以说是贯彻始终。 「于晓和从小被父母抛弃,与外祖父母也不算亲近,再加上跟村子里其他年纪相仿的孩子相处不来,唯独能够与家里面的狗相依相伴,狗成了他的精神寄托。 在他被村里孩子欺负的时候,也是家里面的狗冲出去咬了其中一个孩子。 或许在他的观念里,外祖父母与对方的互不追究,也是 对他不呵护的证据,反而狗冲出去咬了来放鞭炮吓唬他捉弄他的孩子,在于晓和看来是一种保护,所以才会把更多的感情都寄托在了狗的身上。 从他的成长经历来看,他很显然是已经在情感方面把狗高度拟人化,当做真正意义上的朋友甚至家人,所以当这种认知根深蒂固甚至逐渐偏执,那么他有多爱狗,就有多憎恨对狗不好的人。 这样一来,他对易文文的恨意就完全说得通了。」宁书艺结合着他们走访的收获,分析着于晓和的作案动机。 「那柴尧呢?」霍岩问,「他对狗毛过敏,所以注定不能长时间和狗接触,就算不至于因此讨厌狗,至少也很难产生那么深的感情和喜爱吧?」 「你说得对,他的确不会是一个那么爱狗的人,但是他参与到这件事里面来的目的,跟于晓和应该也是有着根本区别的。」宁书艺也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他和这三名被害人也未必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恩怨。 我觉得他之所以要跟于晓和同谋,可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意图,比如说诱导别人,怂恿别人,操控别人,以此来得到满足感。 这一个案子里面的两个具有重大嫌疑的人,我们面对的‘脑子和‘手,他们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犯罪人。」 霍岩认认真真听宁书艺说话,一旁的康戈也饶有兴趣地竖起耳朵。 「柴尧无论和阎大原还是易文文,其实都没有什么实质的矛盾过结,没有任何专门策划并谋杀他们的充分动机。 但是结合咱们之前摸底的时候了解到的他过去的情况,这是一个从小到大都大错不犯,小错不断的人,并且每一次都不是单人行动,一定是多人,并且其他人起到主要作用,他只是辅助。 罗威他们去了解柴尧过去的具体表现了吧? 如果我的分析没有错,那么他们大体会发现,柴尧从小到大所涉及到的违规、违法行为,也是随着年龄增长呈现出一个严重性的正向增长趋势的。 这种终身持续型犯罪人,是犯罪学层面上的危险犯,他们从小到大都有处于升级状态下的违法行为,通过这些行为寻求刺激获取满足,在越来越难以满足之后,犯罪行为出现升级。 所以我猜测,柴尧过去所参与过的那些怂恿、操控别人去做坏事的性质级别,已经没有办法再让他得到任何的成就感和兴奋感,而这个时候于晓和出现了。」 第九十二章 享乐型和任务导向型(月票加更) 「于晓和因为对狗的偏执热爱,还有不太聪明的头脑,让他成了柴尧的目标?拿他做为自己容易操控的对象?」霍岩顺着宁书艺的思路得出结论。 「也是,也不是。」宁书艺无意识地转着一支圆珠笔,若有所思地说,「如果只是操控于晓和,或许对于柴尧来说也是不够精彩的。 从那个没有实名认证过的微信号码与易文文之间的沟通内容来看,不止于晓和充当着柴尧手中的提线木偶,易文文也是一样。 柴尧利用了于晓和之前对易文文的关注和了解,把立场一转,从因为易文文虐狗而憎恨她的偏执狂,变成了无条件理解她、支持她,一心希望她成功的忠实粉丝。 他鼓动易文文去模仿其他网红,尝试了许多明摆着不适合易文文的路线,以此来逐渐把易文文引导回借助狗来做假善事的老路上。」 「可是,为什么这么做能够成功把易文文引导回那条一度让她身败名裂,还差一点遭到人肉的老路上? 从易文文之前躲回家里去的种种反应来看,她分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怎么会那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的?」霍岩不解。 「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绝望?是一直看不到任何希望,前途一片黑暗的时候,还是发现了一条康庄大道,结果发现别人走得通,自己却走不通,并且几次三番,周而复始,始终没有办法打破这样的循环?」宁书艺问他。 霍岩毫不犹豫地说:「那一定是第二种。」 「是啊,如果一开始就知道没路可走,无非就是彻底死心放弃,再也不惦记了,这样一来反而可能心如止水,趋于平静。 反而是给一点希望的火苗,再掐灭,再给一点火苗,再掐灭,这种反反复复的折磨,会让人备受折磨,陷入绝望。 而在这种反反复复、起起落落的打击之后,再让她觉得自己原本一炮而红的老路还有一种安全的方式去复制一遍,一旦成功就再也不用走弯路,又能回到过去的风光无限,你觉得有多少人能够在那种心境下保持冷静理智?」 霍岩沉默了。 宁书艺做的假设,他也算是经历过的。 当年在福利院的时候,被养父母送回来,他跌入谷底,之后漫长的等待中,每每有人到福利院来,他都会以为是养父母改了主意,又要来把自己接回去。 在发现对方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来之后,他又会陷入更深的失望,内心受到更大的折磨。 如果在那样的一个节骨眼儿上,有人怂恿他,说可以用某种途径重返养父母家,就好像之前的抛弃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估计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放手一搏。 毕竟在反反复复的失望折磨下,他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越是如此就反而越渴望抓住救命的稻草,为此不惜孤注一掷去赌一赌。 宁书艺继续说道:「所以这正是柴尧的目的,他利用攻心的策略,操控着易文文,再让于晓和按照他的计划安排,去对虐狗的人进行复仇。 最后这个案子就变成了于晓和因为偏执爱狗,蓄意杀害疑似虐狗的被害人,而他作为一个对狗毛过敏,对狗也没有什么特殊情感,甚至还给自己提前铺垫了一系列间接不在场证明的人,就可以安全的在整件事中隐身。 只享受把别人当木偶一样操控戏弄的快【HX】感,又不用承担任何的责任。」 霍岩听到这里,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种本身对于被害人并没有什么矛盾或者仇恨,纯粹受到兴奋感的驱动,把设计被害人当做是一种娱乐的犯罪人,属于享乐型犯罪人。 享乐型的犯罪人并不在意是否与被害人存在矛盾,财也好,色也好,对于他们来说更是可有可无, 并不是特别在意,他们最在意的就是从支配对方的行为甚至生死的过程中得到快乐和满足。」 宁书艺对他说:「而于晓和就属于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类型。 因为他对狗有着近乎于偏执的喜爱,把狗当做是自己真正的同伴、家人,所以对于所有对狗有伤害的行为,都持有极度痛恨的态度。 从他对代天保的谩骂,还有尽管脱离了柴尧的指挥安排,依旧按捺不住想要出手作案的冲动就不难看出,他似乎把报复这些虐狗的人当成了一种使命。 这种认定某一种特定人群必须被消灭的作案人,属于任务导向型犯罪人,他们自认为带着某种使命感。 这种偏执的使命感,恰恰很容易被享乐型的犯罪人所操控利用。 所以现在就有了咱们所面对的这个‘手脑组合!」 霍岩听了若有所思:「按你的说法,在代天保的案子上,‘手很显然是没有听从‘脑的安排。 柴尧应该不会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况发生吧? 你说的这种享乐型的犯罪人,如果他们试图操控的对象不再那么听话好摆弄,破坏了他的计划,他会怎么样?」 宁书艺摇摇头:「说不好,但是你说得对,他应该不会喜欢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事情发生的。」 「看来于晓和必须尽快找到才行!」霍岩缓缓吐出一口气,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的担忧。 然而寻找于晓和的任务并没有他们预期之中那么顺利,好不容易找到了于晓和之前在市郊租住的一处平房,紧接着便从邻居那里得知于晓和已经很久都没有回过这里了,似乎已经弃租,不在这里住了。 邻居回忆说于晓和住在那个地方的时候,左邻右舍偶尔的确听到过院子里似乎有狗叫的声音,次数不多,但从没有见到过有狗活动的踪迹。 不过邻居倒是对于晓和有一辆「汽车」这件事有一定的印象,描述出来的车的外形也与霍岩在监控录像中注意到的「老头乐」高度相似。 至于于晓和离开这里之后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邻居说很久没见着人了,房东也说他是不告而别的,到现在到底是退租还是继续住都不清楚,人也联系不上。 第九十三章 哨 很显然,于晓和的「失踪」应该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否则以于晓和自己的头脑和行为模式,未必能有这么周全的考量。 柴尧那边也一直有人盯着,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个人最近一段时间并没有什么联系,而代天保的事情也暂时没有引起什么轰动,柴尧是否知道这件事尚不得而知。 不过有一个关于他们如何在计划实施的过程中操控狗的猜测,被霍岩找到了答案。 在一段蹲点的同事发回来的视频当中,柴尧在路边不小心掉了东西,弯腰去捡的时候,顺着领口滑落出一个用细细红绳挂着的东西,被他迅速捞起来又一把塞回领子里面去了。 「这个东西!」霍岩眼尖地一下子就看清楚了被柴尧藏进领口的是什么,「狗哨!」 「狗哨?」宁书艺恍然,「我以前听说过,但是没见过实物。 是那种吹出来的声音咱们人几乎听不到,但是狗能听得到的哨子对么?」 「对,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霍岩想了想,「有了这个东西,于晓和甚至不需要露面。 只要他提前带着狗隐藏在周围某处,距离足够让狗听得见狗哨的声音。 柴尧按照于晓和事先训练狗的方法吹狗哨,狗听到之后就会冲出去按照训练指令撕咬被害人。 而当被害人被撕咬重伤死亡之后,他们两个人只要有一个再吹狗哨,狗就能够按照训练好的那样迅速返回到于晓和的身边。 所以柴尧从头到尾不需要直接与狗有什么接触,甚至不需要离得太近,不会对他的过敏产生特别强烈的影响。 于晓和则不需要现身出来,一直藏在暗处,只要他不被发现,柴尧这边我们就很难找到破绽。」 宁书艺缓缓叹了一口气:「虽然这么说有些对不起代天保和他老婆,但还真是多亏了他和史琳俐的矛盾被史琳俐添油加醋发到网上,惹得于晓和沉不住气,贸然出手了。 否则咱们这个案子还不知道得折腾多久才能有眉目!」 又过两天,罗威和齐天华回来了,他们两个花了一点功夫,仔仔细细走访了柴尧过去的一些同学、老师,把柴尧过去读书时候的一些经历、表现都给打听了个清清楚楚。 「书艺,我说你可真是神了!这个柴尧的情况,跟你之前分析的一点不差!」出去跑这几天,罗威也是满脸疲惫,但却很兴奋,「柴尧过去同学和老师对他的说法,就是你之前推测的那样! 这家伙从小就没个好心眼儿,一肚子坏水儿,蔫坏蔫坏的,说话办事总是半真半假,让人很难猜。 他自己不直接做违反纪律的事,但是他会怂恿别人去做,而且性质也的确是从轻到重的一个递增趋势。」 齐天华倒了杯水递给罗威,让他润一润干巴巴的嘴唇,自己一侧身,靠坐在罗威桌旁,替他继续说:「我们能够掌握到的情况里面,柴尧小学阶段曾经怂恿他的同桌,偷了前桌小男孩儿的手表。 偷到了手表之后,两个人把手表玻璃给砸了,就为了看看那个孩子手表里面有一个月亮太阳的卡通指针到底是怎么转动的,能不能用手拨弄着玩儿。 后来被老师发现之后,因为手表是那个学生拿的,玻璃是他砸的,所以他被找了家长,赔偿对方手表的钱。柴尧因为只是‘围观,所以简单批评了几句。 再后来那个学生才知道,柴尧骗他说那块手表的卡通指针有这样那样的神奇功能,实际上他只是单纯嫉妒那个同学有个在国外的亲戚,送了这么一块别人都没见过的新奇手表罢了。」 「我俩刚跟这个人打听到这些说法的时候,还觉得柴尧小时候真是够坏的,结果等问过他的初高中同学之后才发 现,这人真的是坏透腔儿了。」 罗威灌了几口水,忍不住抢着分享他们的收获:「他初中的时候看班里一个人不顺眼,就故意掐头去尾、移花接木,歪曲对方的意思,让对方跟学校里面的几个小混混发生了矛盾。 最后矛盾升级,那个人被一群人围殴住院,柴尧也是因为这件事被留了记录。 等到高中,这家伙意识到自己年满十八周岁了,也知道不能太过格,你们都想象不出来他有多缺德! 他嫉妒班里的两个男生家境好,学习好,长得也不错,特别受同学欢迎,就故意跟人家交朋友,然后给人家看那种杂志!」 「哪种?」霍岩没明白罗威的意思。 「就里头的人可以直接进浴室冲澡的那种……」罗威咋舌,「你们想一想,正好是那么一个血气方刚的年纪,给那俩傻小子搞得神魂颠倒,魂不守舍,吃不香睡不着的,哪还有心思学习啊! 后来成绩就一落千丈,本来能考重本的人,到最后将将巴巴考了个不太理想的学校。 偏偏在当年,这俩人都觉得如果让老师和家长知道他们是因为看了那种杂志,天天浮想联翩,心浮气躁,所以才影响成绩的,以后就没脸做人了,所以死活都不敢跟别人说,更别提举报柴尧了,就这么白白叫人坑一回!」 齐天华点点头:「他从小到大都没有直接做过一件坏事,基本上都是与教唆有关,藏在别人背后搞事情。 并且从小学阶段的怂恿同学小偷小摸,到初中以后的损害他人名誉,唆使他人进行人身伤害,基本上严重程度是有明显上升趋势的,那种掌控别人,摧毁别人的倾向也更明显了。 对了,你们这边怎么样?」 被问到的宁书艺也回了他一笑:「不光你们有收获,我们的收获也不小。 考虑到柴尧这个人做事狡猾谨慎,所以我们推测近半年内的通话记录当中一定找不到他和于晓和联络的痕迹。 所以我们直接带着上头批下来的手续,找到通讯公司,通过他们的内部技术授权,倒查超过半年以上的通话记录,还真发现了柴尧跟于晓和联络的证据。」 第九十四章 一个星号(月票加更) 「果然,这俩人为了消除痕迹,还真是够未雨绸缪的!」罗威啧啧道,说完自己又觉得有点不对味儿,「不对,‘未雨绸缪这么褒义的词儿用在这两个人身上真是侮辱好词儿了!」 「还有柴尧的消费记录。」霍岩把整理好的材料递过去,「也是按照宁书艺的建议,追查到了几乎一年前,才有了收获。 如果只看最近半年左右,看不出任何异样。」 罗威和齐天华凑一起看着霍岩他们整理出来的购物记录。 「好家伙!鸭舌帽!黑口罩!假发!还有那个抗过敏的眼药水!」罗威看了看这些订单的成交时间,「差不多距离现在一年前他就买了这些东西了! 这不都是咱们从易文文那辆车从案发现场被开走丢弃的途中找到的监控抓拍里看到的东西么! 还有鞋套,易文文家中明明有其他人进入的迹象,但是又没有找到任何的指纹和足迹,这家伙果然是有备而来!」 「你看这里。」齐天华用手指在纸上点了点,「光是假发就提前一年买了好几种,长一点的,短一点的,棕色的,黑色的。 估计是他们已经远程观察了易文文一段时间,发现她的发型发色基本上就这几种变化规律,不会有特别出人意料的变化,所以才这么买的。 不然,以柴尧的谨慎程度,为了能误导咱们,我估计他还会下血本,再多买几种备用!」 「这人真是,让人说什么好!你说他不聪明吧,感觉好像有点委屈他了似的,但是这脑袋是真一点也不往正地方用! 他但凡用他小心谨慎的性格,还有这么周全的脑袋瓜儿干点正经事,不敢说一定有什么丰功伟绩,至少也能小有成就吧! 他偏偏要用这些来违法犯罪!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罗威忍不住捶了桌面一拳。 听了他的感叹,宁书艺倒是挺淡定,只是笑了笑:「瞧你这话说的!要真的所有人都能把心思用在正地方,那就没有犯罪,没有战争,人类社会要实现最大繁荣了!」 「也是,然后咱们就都光荣下岗了!」罗威被她这么一说,也笑了出来,摇摇头,暂时收起了自己的那些感叹。 「就是这个家伙实在是太镇定了,到现在为止,从他这边是一点破绽都没漏,我们只能从于晓和那边入手,才能把他揪出来了!」宁书艺唯一发愁的就是这件事。 齐天华听了这话却摆摆手:「你们两个是不是光忙着查通话记录和银行账户去了?没看咱们本地的热搜吧?」 宁书艺和霍岩下意识摇了摇头,他们两个之前倒是还真的有去关注一下这些,尤其是在有账号故意把话题引向易文文之后。 但是那件事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水花,他们就渐渐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事情上。 尤其这几天,忙得紧,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什么本地热搜,这会儿一下子还真不知道齐天华要说的是什么事。 「呐,你们看!」齐天华把手机掏出来,打开应用点了几下,递过去。 霍岩接过手机往宁书艺跟前递了递,两人定睛一看,在本地热搜榜上赫然有一条「一男子遭猛犬袭击进ICU」。 从这条热搜点进去,发现有很多自媒体账号都在发很相似的内容,大体是相互抄袭洗稿的成果,内容高度一致,都是说本市一男子被凶猛犬类咬伤,险些丧命,现如今人在ICU尚未脱离危险,据传此男子有虐狗行为,不知道现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不知道算不算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这些账号的粉丝量有的多,有的少,有的点赞和评论高达几千,有的则只有寥寥个位数。 但是相同的是,这些账号都没有指名信息的来 源,配图也是网络上一搜一大把的医院配图,倒是并没有什么关于代天保的个人信息。 宁书艺看着热搜榜单上面,这一条前面红色的小火苗图标,皱了皱眉头:「如果柴尧也经常挂在网上的话,应该是不会看不到这个的,他会不会意识到于晓和背着他私自行动了?」 「那还不好么!让他沉不住气,把他逼出来!」罗威觉得这样并不是什么坏事。 「怕就怕这么一个谨慎的人,不会选择跳出来。」宁书艺有些担心,「万一他选择丢卒保车呢?」 「怎么丢卒保车?」罗威不解。 宁书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暂时想不到,只是本能的有这种担心而已。」 「咱们最近都加点小心。」齐天华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宁书艺,又看了看霍岩。 霍岩明白他的意思,宁书艺理论精通,体能稀松,或许和寻常姑娘比起来算是还可以的,但是当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歹徒时,那个水平多少让队里这些男同事们不太放心。 他对齐天华点点头:「这边有我。」 齐天华笑了,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有你在就一个顶俩了。」 「那咱们是不是还得追查一下代天保被狗咬这件事的爆料人?」罗威有些头疼,「这么老多账号都在转发差不多的内容,都不知道是谁从谁那儿抄去的! 最怕这种一问全都是‘听说,但是谁又都说不上来到底是听谁说的!搅来搅去全是浆糊!」 「算了,查吧!」齐天华叹了一口气,拍拍罗威的肩膀。 又过了两天,蹲点的同事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是柴尧一切如常。 但是康戈却急匆匆地找到了宁书艺和霍岩。 「我之前请网监那边的同事帮忙盯着柴尧的手机和账号,之前一直都没有什么动静,他每天浏览的也净是一些美女跳舞之类的东西。」他表情有些严肃地对两个人说,「但是,今天他的手机忽然往一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 「发短信?」宁书艺一愣,这个词对于最近这十几年来说,已经十分陌生了,「发了什么特别值得警惕的内容么?」 「是不是值得注意,还得你们拿主意。」康戈顿了顿,「他发了一个星号。」 第九十五章 险象环生 宁书艺看看霍岩,霍岩也看看她,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有些茫然。 「之前柴尧跟于晓和的那个账号互相发私信的时候,都是数字,也没有出现过星号啊……」宁书艺有些疑惑。 康戈也耸耸肩:「以前没出现,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用不到,总之你们多加小心,随时提高警惕吧!」 宁书艺和霍岩郑重地点了点头。 「接收这个‘星号短信的手机号码能追到吗?」霍岩问康戈。 「从技术层面来说,问题不大,只要对方还使用那部手机和那个手机卡,两者有一个就行。」康戈对此还是比较乐观的。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他似乎有些过于乐观了一些。 之后的一连许多天里面,那个手机都处于关机的状态,手机卡也没有再出现过任何的使用迹象。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这部手机,连同手机卡都应被尘封了一样。 而手机卡的机主身份也并不是于晓和,而是一个外地身份证办理的,经过调查确认,身份证真正的主人早先丢失过身份证,因为没有及时发现,所以拖了很久才挂失补办。 而那手机卡很显然应该是有人利用捡来的身份证通过非正规途径办理了手机卡。 究竟是自用还是转卖他人,这就不得而知了。 一个诡异的联络暗号,之后柴尧那边再没了任何动静,接收短信的手机号也仿佛被封印一般,让原本以为会很快有所收获的刑警队众人都忍不住感到失望和焦灼。 就这样大概又过了五天,每一天宁书艺都处在一种既平静又焦灼的矛盾状态之中,她越来越深切地体会到「等另一只靴子落地」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 你知道会有事要发生,但是就是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会真的发生,那种不得不时时刻刻绷紧神经的感觉,格外让人感到身心俱疲。 有时候她甚至忍不住怀疑,这到底是不是柴尧耍的一个小把戏,明知道自己的手机可能会被监控,故意发那样一个令人费解,状似毫无意义,又好像暗藏玄机的星号,让他们去胡思乱想,让他们去疑神疑鬼,借此折磨他们的精神,以戏耍他们为乐。 到了第六天,傍晚天色将黑未黑的时候,宁书艺接到岳屏打来的电话,说是代天保终于脱离了危险,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虽然只是短暂的醒了一次,就又沉沉昏睡过去,暂时还没有开口说过什么话,至少医生判断他在那个时候意识是清醒的。 宁书艺和霍岩连忙出发,准备到医院去看看情况,如果代天保能够苏醒过来,能够帮他们回忆起带着狗袭击他的人是个什么样貌特征,那无疑就是锁定于晓和嫌疑的直接证据,进而把柴尧从暗处拖到明处,了结这个狗伤人的系列案件。 两个人一同下楼,走到一楼大厅里的时候,霍岩被一位同事叫住询问一点事情,宁书艺就一个人先到外面去,准备上车等他。 停车场在他们这栋楼的侧边,需要从大门前的空地穿过去。 宁书艺在经过大门口的时候,隐约觉得门口似乎有一辆车停在那里,没有要开进院子里的意思,就只是贴着路边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下意识朝那边多看了一眼,发现那并不是一辆准备有乘客下车或者上车的出租,也不像是网约车,看起来就像是一辆紧凑型小轿车,车身是黑的,从她这边看过去,并不能够看清车内的情况,只是觉得车型看起来略有些眼熟。 宁书艺心头一跳,后背的汗毛也不由自主地都竖了起来,内心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她停下脚步,怕惊动了门外的那辆车,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想要招呼这会儿已经从大楼里面走出 来的霍岩,提醒他也注意门外的那辆车。 在她转过脸看向霍岩的那一瞬间,霍岩已经注意到了那辆车,他还看到那辆车的车窗降了下去,从黑漆漆的车厢中,有一道黑影,不,是两道黑影,迅速地蹿了出来。 「宁书艺!快回来!」霍岩一手摸向自己的后腰,同时顾不得许多,高声喊道。 宁书艺一愣,尽管她不知道在自己脑后发生了什么,但从霍岩的声调之中还是可以听出他的急迫。 以他的个性,如果不是真的有十分紧急的情况,是绝对不会表现得如此紧张甚至带着几分慌乱的。 于是也不管身后到底怎么了,宁书艺决定不去管它,以最快速度转过身朝霍岩身边跑过去。 才跑了没几步,她就听见了自己身后有喘粗气的声音,还有爪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声响。 那一瞬间,宁书艺就已经心下了然,更加努力地加快步伐。 可是人终究跑不过狗,下一秒,宁书艺就已经感到身后有东西扑了过来,她急忙转身,正好看到向上跃起的狗,还有狗大张开的嘴和嘴里的尖牙。 近在咫尺,她甚至能闻到那条狗呼出来的温热浊气。 而此刻在她斜后方的霍岩,面色冷凝,已经迅速地从身后摸出了一支手枪,以标准的狙枪姿势,手指勾动扳机。 一枚子弹划破平静的空气,划出一道肉眼看不见的直线。 宁书艺甚至感受到了一股风从自己耳畔呼啸而过,随即在自己身后便传来了动物受伤吃痛的惨叫声。 与此同时,从距离宁书艺稍远的地方,另一道黑影已经冲到了霍岩的跟前,朝他猛扑过去。 这时候宁书艺才看清楚,那是一条狗,一条深巧克力色的狗,头很大,嘴很宽,四肢和躯干都格外粗壮。 霍岩在瞄准和射击了那只要从后面扑咬宁书艺的烈犬之后,余光虽然已经察觉到了另外一道影子迅速朝自己扑过来,但等他调整方向想要再次瞄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只狗速度非常快,冲到霍岩跟前,在他还没有调整好瞄准姿势的时候,忽然一跃而起,一口咬在了他的手上。 霍岩能够清楚感受到犬牙刺破皮肤,深深扎进自己肌肉之中的那种痛处。 而手上原本握着的枪,也因为手在被咬住的那一瞬间吃痛而掉落在地上。 霍岩的脑子嗡的一下,那一瞬间似乎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只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不顾被咬住那只手传来的剧痛,顺势将那只狗拉近了几分,又迅速趁着狗死死咬住自己手掌不肯松口的当口,用另一条手臂绕过狗脖子,绞紧。 第九十六章 要活的 霍岩是有常年保持高强度锻炼的生活习惯的,一身的肌肉都是在过去的摸爬滚打中实打实锻造出来,极具力量。 然而那狗的脖子也很粗壮,他拼尽全力,就在自己都快要力竭的时候,那只狗才被绞得失去了意识,而它的嘴也是在失去意识之后才真正松开霍岩的手。 饶是如此,霍岩也不敢立刻就将它松开,怕它只是暂时失去意识,一旦松手就会很快苏醒过来,再继续疯狂扑咬,到时候能不能还有这样的机会绞住它,那可就不好说了。 于是他不敢松懈,两条手臂用力绞住狗脖子。 「你们!!!你们这些垃圾!敢杀我的狗,我今天弄死你们!」 宁书艺原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微微有些发愣,这会儿听见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赶忙抬起头,正看到他们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的于晓和,手里握着一把尖刀,正杀气腾腾地冲这边跑过来。 而楼里的其他同事听见了院子里传来的枪声,这会儿也迅速戒备起来,从楼里面冲出来,正好看到于晓和冲上来,连忙上前支援。 齐天华刚从外面吃饭回来,进了大楼还没等拐进走廊就听见了枪声,跑出来一看,别人或许不认识那个拿着尖刀挥舞的是什么人,他可清楚得很。 「这人是我们要找的重要嫌疑人之一,要活的!要活的!」他一边往前冲,一边对其他人喊道。 换做平时,以齐天华稳重的性格,自然不会说出这么离谱的措辞,只是他冷不防听到枪响,冲出来一看,霍岩的手上鲜血淋漓,正额上青筋暴起地裸绞一只体型粗壮的烈犬,另一边还有一只狗头部中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不远处于晓和张牙舞爪,手握尖刀。 这画面带来的巨大冲击力让他没有办法斟酌自己的用词,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千万不能有人在这个时候出手击毙面前的凶徒,那样他们最重要的线索可就断了! 虽然说现在这场面已经足够说明,狗是于晓和的,之前纵犬杀人也是于晓和直接参与的,但是毕竟柴尧才是真正策划和指挥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这个节骨眼儿如果于晓和被击毙,那么之前三个案子所有的罪责就都会很自然地落到他一个人的头上,毕竟死人是没有办法替自己辩解的,到时候柴尧想怎么推脱都是轻松加愉快。 就在他喊出那句话的一瞬间,于晓和也迅速出手了,只见他冲着宁书艺把手中的尖刀一把甩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他真的有这样的准度,还是凑巧使然,那尖刀在空中翻转了几周,几乎贴着宁书艺的脸颊飞了过去,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就在宁书艺感到脸颊忽然一凉的那一瞬间,耳畔又响起了一声枪响。 不等她回过神来,于晓和应声倒地。 「霍岩!」齐天华眼看着霍岩俯身捡枪,都还来不及开口提醒,霍岩就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出了这一枪。 霍岩握着枪的手正是方才被狗咬穿了的那一只,这会儿血顺着他的手不停滴落下去,再加上他此刻的脸色,看起来着实有些骇人。 霍岩并没有去看倒地的于晓和,而是扭头看向一旁的宁书艺。 宁书艺的心脏在方才的某一刻,仿佛忘记了跳动,这会儿才又恢复了这个能力,一颗心仿佛要震破胸腔跳到外面来一样,心跳声快要击穿了她的鼓膜。 她看到霍岩正紧张地盯着自己,便对他点点头,露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齐天华冲到于晓和身边,看到他胸前被血染红了一片,心头一紧,再仔细一看,弹孔在肩窝位置。 这家伙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多半是疼的外加吓的。 他这才松了一 口气,方才被紧张压制住的愤怒这会儿也翻涌上来,也不管于晓和中弹的位置疼不疼,直接将他翻到面朝下俯卧的姿势,将于晓和的两条手臂反剪在背后,摸出手铐铐住。 其他人也没有料到霍岩开枪如此迅速果断,这会儿回过神来,帮着齐天华七手八脚把于晓和带离现场,一起被带走的还有那两条狗,一只死了,另一只不知是死是活。 齐天华确认于晓和没有生命危险之后,彻底松了一口气,把他交给其同事帮忙带走,这才回到霍岩跟前,从他手里把枪接下来。 「这个我帮你交回去,你这手上的伤口挺深,得赶紧处理!狂犬疫苗,破伤风,都得打!」他对霍岩说完,扭头又看看宁书艺,「书艺,你也跟霍岩一起去医院吧! 脸上的口子深不深,现在也看不出来,得赶紧处理一下,可别感染了留疤!」 宁书艺怔怔的,听到齐天华和自己说话,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随着他的话抬手抹了抹脸颊,这才感觉到了刺痛。 霍岩这会儿也看到宁书艺脸颊上有一道伤口,看起来应该不深,只是划破了表皮,这会儿已经凝了一道细细的血痂。 「走吧,咱们去医院。」他对宁书艺说。 宁书艺点点头,又和齐天华交代了几句,这才和霍岩一起到停车场去开车。 虽然说跟方才的目的地一样,都是奔着医院去的,但是不仅开车的人从霍岩变成了宁书艺,就连两个人去的目的都变了。 一路上宁书艺一言不发,两只手紧紧攥着方向盘,专注地盯着前方的马路,车里面连广播也没有开,格外安静。琇書網 霍岩手掌上的伤口很疼,不过以他的承受能力来讲并不成问题,所以他也一声不吭,只是时不时不着痕迹地朝宁书艺瞄上一眼。 到了医院,宁书艺先给霍岩挂了号,拉他去找医生处理伤口,本来霍岩还想要让她也一起挂个号的,值班医生看过宁书艺脸颊上的伤口,又问过是什么东西划伤的之后表示挂号就不需要了,伤口很浅,一会儿给霍岩处置的时候顺便做一下消毒,用纱布贴起来就行了,不用特别处理。 反倒是霍岩手上的伤口,让医生着实有些惊讶到了。 「你这是被……什么东西咬的啊?」医生在清理完创口之后,诧异地说,「手掌几乎要被穿透了,最好拍个片子,看看骨头有没有事!」 第九十七章 后怕 医生这么一说,让宁书艺的表情瞬间紧张起来,连忙把霍岩被狗咬的事情向医生作了说明,医生赶紧先对伤口进行了清洗处理,简单进行了包扎,又才让他们先去拍片子做检查。 拍了片子还要打针,因为伤口比较大,有局部的撕裂,医生还给开了消炎针,等待拍片结果出来之前的时间,正好用来挂吊瓶。 霍岩扭头看了宁书艺几次,都见她微微仰着头,盯着自己输液管滴斗里的药液,像是在替自己监测滴速,又好像是打定主意想要数清楚到底有多少滴才能凑出这么一袋药来似的。 她的表情非常平静,就和平时没有任何的区别,如果不是霍岩看到她腮边的碎发,每一个发梢都在细微颤抖着,根本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你刚才被吓着了吧?」霍岩开口,把声音放低了几分,语速甚至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下来,就好像是怕自己突然一开口会把宁书艺吓到一样。 宁书艺并没有被他惊到,收回视线,看看霍岩,微笑着摇摇头:「没有啊,我没事儿,你手还疼不疼?感觉怎么样?」 「你不用操心我。」霍岩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看着她,叹了一口气,「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过去你遇到事情,怕父母担心着急,要装作没事一样。 现在不一样,我不担心你,知道你没问题,只是有情绪,并不是被击垮了。」 说完,他抬起那只被咬伤的手:「其实被那条狗咬住的时候,我也挺害怕的。」 宁书艺听了他这种言不由衷的「虚伪」说辞,嘴角抖了抖,似乎想笑,眼眶里却也跟着湿润起来。 「我感觉,装了那么多年坚不可摧,我有点不知道怎么在别人面前展示脆弱了。」她开口,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音。 霍岩连忙拧过身,转向另一侧:「我转过来,不看!」 身后的人没有开口说话,霍岩也猜不到她这会儿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想回头看看,又觉得那样就等于是食言了,只好保持当下的坐姿,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宁书艺似乎把额头抵在了自己的背上,一点点的湿热慢慢从那个位置的衣服布料上晕开,从温热变得冰凉,让他几乎起了鸡皮疙瘩。琇書蛧 霍岩微微扭了扭脖子,想要看看身后的人,但是无奈转头的幅度终究有限,连个头发丝都没瞧见,他也不敢再有更大的动作,就那样端坐着,感觉背后从湿热到冰凉的循环,还有比方才明显了许多的颤抖。 过了一会儿,背后的重量陡然一轻,霍岩的心在那一瞬间仿佛有一点失重,他转过身去,看到宁书艺眼睛略微有些红肿,但是人看起来倒是舒服多了。 「谢谢你啊!」宁书艺对他笑了出来,这回和方才强撑的笑容看起来很不一样,「现在放松多了。」 霍岩笑了笑,点点头。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儿,齐天华打来电话,说他在送于晓和去处理伤口的时候问清楚了,于晓和说他的那两条狗都是他的家人一样,所以疫苗之类的那些向来是按时接种。 虽然于晓和的行为是令人愤怒的,但他因为爱狗而给狗提供的防疫保护,这倒也算是间接帮到了霍岩。 吊瓶打完,霍岩手部的片子也出来了,还好,只是伤到了皮肉,并没有伤及骨头。 宁书艺这下子才正儿八经地松了一口气。 「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手伤了之后开枪准头都没变,肯定没问题。」霍岩方才就想说这句话,又怕显得自己不识好歹,忍到这会儿才开口。 「幸好骨头没有伤。」宁书艺叹了一口气。 她其实想说当时其他人已经冲了上去,霍岩实在不应该用自己 已经伤了的手强行握枪开枪,这是万幸什么事都没有,万一真的已经伤到骨头,再因为强行开枪造成什么不好恢复的残疾,那不管是对他个人还是对队里,损失都太惨重了。 但是这话宁书艺并没有说出口,她懂最起码的好歹。 人家方才那么拼,无非是为了替自己解除危险,这种时候说那种话,多少有些让人寒心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问:「之前康戈提醒咱们,说怕柴尧有什么狗急跳墙的举动,之后你去找董队,是申请配枪的事情?」 霍岩点点头:「人我徒手就能对付,他们两个一起上都是小意思,但如果是狗,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徒手撂倒一条烈性犬。」 「现在你的这个不确定已经有确定的答案了。」宁书艺调侃了他一句。 霍岩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 既然骨头没有事,那就皆大欢喜,拔了针之后宁书艺带着霍岩去找医生好好处理了伤口,包扎好,便又驱车赶回局里去。 两个人这会儿心里踏实了很多,本打算回去立刻投入到工作当中去,结果却被董大队直接给哄了出来。 「你们今天经历得够多了,回去歇歇,明天有你们忙的!」董伟峰指指霍岩的手,又指指宁书艺的脸,「队里这么多人,还用不着你们两个轻伤不下火线!」 两个人「被迫」休息,宁书艺不想这么回家去让父母担心,决定在单位凑合一宿,霍岩自然也做了同样的打算,毕竟他就住在宁家的楼上,如果宁书艺不回去,他回去也会惊动宁家二老。 到时候没看到自家女儿,只看到他伤了一只手回家去,宁爸爸和宁妈妈不慌神才怪。 于是两个人在局里凑合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就起来,顾不得什么早饭不早饭,直接出发。 柴尧那边负责盯梢的同事已经在得到消息之后收网抓人,但是这人能够如此淡定的蛰伏这么久,当然是有所准备,所以被抓捕的时候除了喊冤之外,在他的住处什么证物都没有搜出来。 因此现在就需要宁书艺和霍岩按照齐天华从于晓和嘴里套出来的地址,赶去于晓和家里收集物证。 第九十八章 逐个突破 于晓和的临时藏身之处是另外的一处市郊,租住了一个小院子院墙跟前的一爿小仓房,里面十分简陋的一张床和一点生活用品,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既没有电脑,也没有其他的手机之类电子产品。 因为东西不多,两个人也没花多少时间就都给清点了个七七八八,最重要的发现就是在于晓和的枕头底下藏着一个小纸条,上面从0到9,每一个数字分别代表着什么行动暗号都清清楚楚的记录在上面,只是不知道笔迹是属于谁,柴尧还是于晓和。 宁书艺看着那张纸条,赶忙摸出手机来给罗威打了一通电话,询问他柴尧被带到警察局之后,对于晓和的情况是否知情。 罗威告诉她,柴尧从头到尾都在拼命展示自己的「演技」,努力显示自己的无辜,压根儿没有问起于晓和过,而其他人暂时也还没有在他面前提到过于晓和的情况。 「太好了,你们就由着他发挥,千万别提于晓和的事,也别提昨天的事情,看看他是个什么反应。」她叮嘱罗威。 罗威爽快地应了下来。 等宁书艺和霍岩带着于晓和少得可怜的那点「家当」回到局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回来啦!」罗威刚从审讯室出来透透气,正好看到两个人回来,冲他们招招手,目光落在霍岩的手上,「霍岩,今天去换药打针了么?」 霍岩点点头:「换完,也打完了。」 「柴尧怎么样?」宁书艺问。 「沉不住气了。」罗威冲宁书艺挑了挑眉,「这家伙一开始被带回来的时候,一直跟我们打太极,兜圈子,一脸无辜,委屈的不行,好像被我们给冤枉成什么样了似的。 但是,我们也不跟他一般见识,随便他怎么说,就跟他聊易文文,他一开始还拿出那一套说辞来跟我们兜圈子,应付我们,后来就有点不耐烦了。 感觉就是他觉得我们太平静了,有点想要引着我们去提起于晓和,但是我跟他们也都说了,谁也不提于晓和,就好像昨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现在我感觉柴尧是又困惑又着急,偏偏他还不敢试探得太明显,免得把他自己的内心世界暴露出来,可给他难受坏了!」 「他难受坏了,你倒是挺开心的!」宁书艺开玩笑。 罗威两手一摊:「那当然了!他越难受,我越开心!让他专门动歪脑筋坑人还给咱们添堵!就他聪明!」 「于晓和那边呢?」 「还是那样,什么也不说,除了告诉我们狗都打了疫苗了,就是一个劲儿问他的狗怎么样了,一开始的时候那脾气大的,说有能耐就一枪打死他,否则别指望他配合。 后来听说被你绞住的那条狗没死,被我们给送去警犬基地那边了,这下老实了,也不跟我们逞能了,一个劲儿的求我们能不能让他看看自己的狗,他只需要确认自己的狗好好的就行。」 罗威说到这里,忍不住啧啧感叹:「虽然说是挺可恶的,但是又忍不住有点唏嘘,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被弄得这么扭曲了呢!对其他人没有半点人性,倒是对狗真心真意爱到骨子里去了!」 「罗威,走,咱们去把于晓和带出来。」宁书艺这会儿有了主意。 罗威对宁书艺的头脑向来信得过,二话不说就带着他们过去找了于晓和。 于晓和在另外的一个审讯室里,本来是蔫头耷拉脑袋,一言不发,听到有脚步声,本能抬起头,正好看到推门进来的霍岩。 他的眼睛里面登时就冒出了怒火,身子也坐直了一些,腮帮子的肌肉都绷紧了,似乎是在咬着牙,恨不能从霍岩身上撕咬下一块肉来似的。 霍岩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善,尽管一言不 发,目光却凌厉地好似尖刀一般。 于晓和终究不是真正逞凶斗狠的人,两个人的这一番眼神较量在宁书艺走进来的时候就以于晓和的失败而告终。 于晓和瞥了宁书艺一眼,目光落在她脸颊上的伤口,瓮声瓮气道:「可惜我扔飞刀准头儿还不够好!」 霍岩眉头一拧,没等开口就被宁书艺在 宁书艺对于晓和笑了笑,完全没有被于晓和幼稚拙劣的挑衅气到:「你好歹也算是个大老爷们儿,对一个没你高没你壮的女人甩飞刀,就算准头儿再好,你又有多光彩?」 于晓和的脸涨红起来,不知道是生气还是窘迫,不过他的确不是一个头脑聪明、反应敏捷的人,方才挑衅宁书艺的话都不知道是打了多久的腹稿才憋出来的,现在被宁书艺一句怼了回来,就多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了。 「你到现在,什么也不肯说,是在给你的好兄弟打掩护是吧?」宁书艺拉了椅子坐下来,一副不急不忙,心平气和聊天的态度,「你觉得他跟你志同道合?他比你聪明,为了你们的伟大计划付出了很多,是不是? 所以现在你觉得你特别英勇无畏,可以一个人扛下所有,留下他继续你们还没有完成的惩罚虐狗坏人的事业?」 于晓和没有说话,但是他愣愣地看着宁书艺的眼神,还有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巴,都已经把答案十分明显的表达出来了。 「你昨天晚上跑来突袭我们,也是柴尧的授意吧?」宁书艺问。 「是我!我要惩罚你们!没人教我怎么做!」于晓和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几乎连一秒钟的考虑都没有,就立刻非常寻思地做出了回应,「跟别人没有关系! 就是我看不惯你们帮着那些虐狗的坏人!你们跟他们是一个鼻孔出气的!」 「如果我跟你说,柴尧不仅不爱狗,甚至也并没有把你当成什么肝胆相照的伙伴呢?你还会觉得有必要替他扛下那么多么?」宁书艺问。 「你胡说!你们是挑拨离间!故意想要让我觉得他不够好,然后就中了你们的圈套了!」于晓和听了宁书艺的话,有些不大高兴,不过回应的速度依旧很快。 第九十九章 破防 宁书艺见他对这句话的反应速度这么快,没有马上开口,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于晓和。 于晓和被她盯着有点发毛,又判断不出来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一时之间表情里充满了困惑。 「柴尧教你的词儿吧?如果我们说什么,你就用什么固定的话来应对我们,看样子之前背得挺熟练,方才反应挺快的。」过了一会儿,宁书艺对他点点头,用夸奖的语气对他说,「就是美中不足,一旦我们的反应跟你们预先演练过的版本不太一样,你就接不上了。」 于晓和的脸又红了,看起来有一点愤怒,但更多的是窘迫。 很显然,他被宁书艺给说中了。 「我知道,现在我们跟你说柴尧骗你,利用你,你也听不进去,也不愿意相信。」宁书艺看他这副样子,很明显是被自己说中了真相,所以有些慌了神,趁势说道,「这样吧,我们带过去,让你亲眼看看、亲耳听听柴尧是怎么说的,好不好?」 于晓和一愣,立刻点了点头,一听到能够去看到柴尧,他好像一下子就又找到了主心骨儿似的。 罗威上前把于晓和从椅子上拉起来,这个动作可能一不小心拉扯到了他肩膀上的伤,于晓和恼火地嚷道:「你碰到我伤口,弄疼我了!」 「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罗威这会儿瞧他那模样也有些火大,搡了他一下,指了指霍岩包扎好的手,「你那狗一口把我们同事的手咬穿的时候,你不知道会疼?! 你把刀冲着人家就甩出去的时候,你就没想过真的被扎上了疼不疼? 你的狗把三个大活人活活咬死两个,还有一个到现在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你怎么不去问问他们疼不疼?!」 「他们活该!他们虐狗!」于晓和脸红脖子粗地顶回去,「我看不惯你们帮着那些虐狗的坏人!你们跟他们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所以你们也活该!」.Ь. 「对对对,你就会这么几句是不是?柴尧没教你的你就一句都不会说了?!」罗威都快被他气笑了,「狗是你家人,是你朋友,有人伤狗你就气得必须弄死对方不可! 那这也是我同事,我朋友,不是家人也跟家人差不多了,你把他们俩弄伤了,我是不是也得现在就弄死你?!」 于晓和被他这么一说,又接不上话来。 「行了,走吧。」霍岩一直没说话,只是看着于晓和的眼神有些冷,他已经快要没有耐心听于晓和那些毫无三观可言的话了。 三个人带着于晓和穿过走廊,来到另外一端,这边是柴尧所在的审讯室。 由于柴尧十分狡猾,所以「待遇」也格外高,特别给他安排了一个套在辨认室里面的审讯室。 于晓和被带到辨认室里,透过单透玻璃能够清楚看到坐在里面的柴尧。 辨认室里的声音是没有办法被里面的人听到的,但是审讯室里面的说话声,辨认室里却可以听得清清楚楚。.Ь. 柴尧坐在审讯室中,满脸都写着无奈,似乎打定主意要跟齐天华他们耗到底似的,只不过他时不时调整一下坐姿,泄露了他此时此刻被极力压抑着的焦躁情绪。 宁书艺对霍岩点点头,霍岩颔首,站在于晓和身边没有动,宁书艺则离开辨认室,从另一侧审讯室的门推门而入。 柴尧一看宁书艺进来,目光直接就落在了她脸上已经结了痂的伤口上面,眼睛一亮。 「宁警官!你来的正好!咱们之前不是沟通的挺好的么!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同事他们搞错了吧?怎么还能怀疑上我了呢!」他对宁书艺说,说完之后,又好像刚刚发现宁书艺脸上的伤口一样,「哎呀,你这脸上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么?」 「没有,骑车摔了,被树枝刮的。」宁书艺回答得极其自然,完全听不出半点作伪,「你还在这儿负隅顽抗呢?于晓和可什么都告诉我们了!」 「宁警官,怎么连你也这样呢!」柴尧笑了笑,「你怎么也拿这个人来诈***嘛呢,我又不认识这个人!」 「‘也?」宁书艺看了看他,扭头问一旁的齐天华,「你们方才问他于晓和的事儿了?」 齐天华摆摆手,朝监控摄像头指了指:「视频为证,我们半个字没提于晓和。」 宁书艺又看向柴尧,柴尧的表情略带几分僵硬,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哦,那可能是我记错了……」琇書蛧 「是记错了,还是在心里面预演了太多遍我们会怎么问你,以至于连真发生过的和脑子里反复演练过都被你搞混淆了?」 宁书艺笑了笑,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正是她和霍岩从于晓和住处带回来的纸条:「你看,你和于晓和之间的暗号都在这儿呢。 于晓和说这些暗号都是你定的,这纸条也是你写好留给他的,他昨天晚上思来想去觉得你发了个星号给他,要跟警察拼个鱼死网破这事儿不靠谱,警察到底跟一般人不一样,万一开枪射杀他的狗,那这个损失他承受不了。 最初他还对于把你给供出来多少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后来那两条狗被我们送去了警犬基地寄养代管,他觉得我们对他的狗比你更照顾,所以一感动,就把你们两个当初的分工配合,都告诉我们了。 哦,对了,他那两条狗是什么品种?我不太懂狗这些,是比特还是恶霸?」 柴尧看到那张纸条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已经僵硬起来,等到听宁书艺提到了两条狗,以及询问狗的品种,努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再也绷不住。 他的两只手攥着拳头,冷冷地哼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就不应该和一个那么蠢的人打交道! 谁知道那两条恶心的狗是什么品种!长得丑得要死,嘴巴里臭的要命,口水一流就流一地,他就为了那么两个畜生,就把我给卖了!这个蠢货!」 第一百章 狗咬狗 审讯室里面柴尧情绪的崩溃,脱口而出这一番话,也让原本并不相信宁书艺他们先前那些说法的于晓和当场傻了眼。 他白着一张脸,浑身直哆嗦,很明显是气的。 「你自己亲耳听到了。」霍岩冷冷看了他一眼,「如果还觉得是我们伙同柴尧一起演戏骗你,那就随你。」 于晓和咬着嘴唇,浑身发抖,过了一会儿,忽然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眼睛看也不看霍岩,开口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柴尧把他的‘收藏品藏在那儿了! 那个老头儿的奖章,易文文的戒指,都在那儿! 还有他之前用的假发什么的,他说租来的房子不好乱烧东西,会被房东发现,也都先藏起来了,就等风声过了呢。 我告诉你们地址,你们去找!」 罗威一听这话,眼睛一亮,随即看向霍岩。 霍岩对他点点头:「不用担心,一只手对付他绰绰有余了。」 于晓和有些不满地看向霍岩,和他目光交汇,又被他凌厉的眼神吓得赶忙垂下眼皮,不敢作声。 罗威一想,于晓和之前的所谓战斗力无非是两条烈性犬给的,这会儿就他自己,又是在局里,楼上楼下那么多人呢,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 于是他向于晓和确认过地点之后,就匆匆忙忙离开了。 审讯室内的柴尧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此刻经过了方才的愤怒,已经重新冷静下来。 面对宁书艺拿出来的物证和说辞,他似乎并不怀疑于晓和会为了保住两条狗而违背自己的指令。 「你原本是怎么打算的?按照两个人制定的暗号,鼓动于晓和带着两条狗直接来冲击公安局,袭击我们,你是希望我们在情况紧急之下开枪把于晓和连人带狗都击毙吧? 这样一来,死无对证,你的嫌疑就没有办法坐实,所有的黑锅都交给于晓和一个人来背。 我不得不说,你的算盘打得不错,也符合于晓和为了爱犬奋不顾身的性格,你把他果然是拿捏得透透的。」 宁书艺在齐天华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神色淡定,就好像对柴尧的所作所为都已经尽数掌握清楚,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惊讶的事情了一样。 柴尧似乎被她的这种态度搞得非常难受,不断观察着宁书艺的情绪,宁书艺越是淡定,他就越是难以冷静,一种掩饰不住的失落渐渐浮上来。 「不可能……我已经考虑得那么周密了!」柴尧似乎对自己这么费心策划的一切,竟然没有让警察感到困扰而十分恼火,「你们找到我,这都是我预料到的,可是你们为什么会直接就锁定是我?」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雁过留声,风过留痕,更何况你也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聪明,做事有破绽也是在所难免的。」宁书艺对他笑了笑,「你连眼药水掉在易文文车子里都没有发现,是怎么有自信认为自己做事滴水不漏的呢? 你是在易文文遇害那天去过她家?趁她不在房间里的时候,用她的电脑注销她的微信号码,然后在电脑上浇上饮料,企图破坏电脑。 这就是你认为的周密?你是不是忘了事先了解一下注销一个账号需要多久,以及电脑在被破坏之后能恢复里面的多少数据?」 柴尧嘴巴微微张开了一点,很显然对于注销号码需要多久,以及电脑进水之后是否还能恢复数据这些都一窍不通,此时又多了几分事态失控的恐慌。 他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满脸都是难以置信,原本以为自己只是高估了于晓和的智商,结果竟然自己也有那么多的纰漏。 「其实,不管你现在肯不肯主动交代,都不影响我 们这个案子的结案工作,毕竟证据链完整清晰。」宁书艺看着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不过,以你的性格,应该是比较喜欢掌握主动权的吧? 现在恐怕对你来说,就只剩下交代问题这么一个掌握主动的机会了。 要不要都随你。」 柴尧没有说什么,抿着嘴唇,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齐天华有点着急,用眼神无声地询问宁书艺,宁书艺暗示他稍安勿躁,又等了一会儿,才对柴尧点点头,说:「行,既然你不想说,那就不为难了,反正我们都能梳理出来,一会儿就把你移交到看守所去。」 说罢,她就率先站起身来,齐天华和另外一位同事也跟着站了起来。 「别!你们别走!」柴尧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带着几分急切,更多的是不甘,「为什么?!我计划了这么久! 于晓和因为发现她有虐狗的行为之后,就一直在网上盯着她,所以后来我跟那女人私下里联系的时候,也是顶着于晓和那个账号的名义,假装是她的忠实支持者。 但是在网上和她有任何互动的,都是于晓和和他自己的账号! 我像个贴心大哥哥一样,鼓励那女人,让她重新萌生出来做网红的念头! 我在她受挫的时候鼓励她,让她去尝试几种不同的路,我知道她必然是要碰壁的,之后她也果然碰壁了,我就顺势开始劝她重新做宠物博主,反正之前也没露过脸。 这回只要有足够的反差,没人会联想过去的,毕竟互联网根本没有记忆! 那个蠢货就信了!我像个知心大哥哥一样,铺垫了那么久,就为了最后的那一刻! 还花了多少心思,才让那女人相信我认识一个驯狗很厉害的朋友,能够帮她轻松搞定一只看起来凶猛的大型犬,能够让她在镜头里显出反差萌来! 你们知道她后来有多依赖我相信我么?我带她走的那天,到她家里去,我进门穿鞋套,戴手套,她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我说我脚臭,手因为太干了,手指头裂口子,疼,怕弄脏她家东西,所以戴手套防护一下。 她竟然信了!这都是我前面所有努力换来的成果! 我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本来是那么完美,最后全让那个白痴给毁了! 我明明告诉过他,让他一定藏好了,不要胡来!结果他不听我的,以为我能做到的他就能做到,听风就是雨,跑去对人下手!被你们盯上了! 我要是再不丢卒保车,就得为了他犯的蠢把自己搭进去!」 「你和于晓和本质上也没有什么不同!你不也临时起意,加了个阎大原进去么?」宁书艺问。 「那不一样!」柴尧一听这话,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我从来没有莽撞行事过! 那个捡破烂的老头儿,是我硬着头皮,陪着那女人看一个突然红起来的博主直播,听那个博主说,老头儿吃狗肉! 我忽然就想到,万一于晓和那蠢货的两条傻狗不顶用呢?那不是就全完了! 所以我也花了不少心思,在弄清楚老头儿没亲没故的,这才计划怎么下手的! 我这本来就是精心策划好的,也是让于晓和手上沾血,免得到了那女人的时候临阵脱逃!」 「我知道你很享受操控于晓和跟易文文两个人的这种成就感,但是你为什么要‘帮于晓和去计划杀害易文文? 你又不喜欢狗,易文文过去的行为不管是否道德,明明跟你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齐天华有些不解。 「因为她倒霉。」柴尧冷笑着翻了一个白眼,「她贪图物质,虚荣,缺德,还被于晓和给盯上了! 如果我前女友 不是那么贪婪物质,甩了我,我就不会对这种物质的女人那么痛恨! 如果不是她自己缺德虐狗,就不会被于晓和那个智障盯上! 如果不是那女人自己贪婪,竟然还真动了心想要再靠着假装热爱动物来爬回去做网红,她也不会自己蹦着高跳进我挖的坑! 所以不是我的问题!都是他们!他们又蠢,又贪,他们不是拿着狗命不当回事,随便祸害,就是把人看得还不如狗来得有尊严!xь. 他们都有病!他们都是精神病! 我只不过是惩罚几个有病的人,几个脑子不正常的人!我这么做又给社会造成了什么损失,对别人又有什么坏处?! 我承认,主意是我出的,人也是我去替于晓和接触的,但是地点是于晓和选的,他外公、外婆坟地附近,目标也是他定的! 狗是他的,车是他的,我从头到尾手没粘血,你们可以说我参与了,我不否认,但我只是从犯!」 「我承认,你的确是做了很多的功课,甚至连自己是从犯这种没有退路的退路都事先想过了。」宁书艺摇摇头,「但是你忽略了一个问题——你和于晓和并不是纯粹的合谋,尽管三个被害人,有两个是他选择的目标,尽管车和狗都是他的,尽管他还试图袭警。 这里面仍然有一个不能忽视的问题,那就是于晓和的智商。 他很显然并不具备一个健全成年人所应该具有的智商,所以你和他并不是并列的合伙作案,确切的说,你属于教唆,在这个案子里,你是主犯。」 柴尧脸上原本近乎于病态的笑容瞬间便僵在了那里。 第一章 以形补形 在柴尧无法狡辩,不得不供认自己所做作为之后,康戈那边也把易文文电脑里原本的数据恢复整理好,柴尧之前和易文文的那些聊天记录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出来,包括柴尧如何帮易文文规划一个「完美的复出视频」。 就像易文文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满心欢喜以为可以重新走红的完美计划让她命丧黄泉一样,柴尧也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自诩聪明周全,以为可以把痕迹隐藏起来,操控别人去做坏事,自己则享受这种藏在幕后的愉悦,即便罪行暴露,也可以像过去一样,尽量推脱,只承担小小的一点责任。琇書蛧 结果,他的所做作为非但没能被消除痕迹,反而都被警察悉数掌握,并且因为明显的教唆事实,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办法弱化自己在罪行当中扮演的角色了。 柴尧认罪之后,宁书艺和霍岩去了一趟医院,看望了一下已经转入普通病房的代天保。 代天保已经完全清醒,恢复了意识,对于当天的事情也记得清清楚楚,尽管还很虚弱,但还坚持躺在病床上帮宁书艺他们做了笔录。 看着床边照顾自己,因为疲惫和担忧显得格外憔悴的妻子,代天保对自己的莽撞和冲动感到十分后悔,一再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让家里人担惊受怕了。 那只活下来的狗,被送去警犬基地之后,虽然没有了柴尧和于晓和的信号,就没有再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但是也因为主人不在身边,显得十分焦虑,不吃不喝,不管怎么想办法都无济于事。 没几天,那条狗就死了。 于晓和被移送起诉之后,也同样十分焦虑的打听自己那条狗的情况,当得知那条狗的情况之后,他嚎啕大哭,情绪崩溃到无法自已。 「于晓和,这样的结局,你早就应该想到。」因为于晓和不稳定的情绪,不得不被叫到看守所去见他的霍岩,看着蹲在地上放声大哭的男人,却生不出半点同情,「你以为你是爱狗的,但实际上你却对你的狗最残忍。」 「我没有!」于晓和抬起头,痛苦又委屈地申辩,「我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给它们吃最好的,用最好的!我把它们当亲人一样,你凭什么这么说我!」.Ь. 「你会让你的亲人去杀人么?」霍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问出一句话。 于晓和抬头看着霍岩,好像之前压根儿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忽然之间被敲了一记在头上,豁然醒悟,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霍岩轻轻叹了一口气:「爱动物没有错,但是你一边把狗当成人一样去维护爱护,一边却又利用它们伤害真正的人,你不觉得自己的这种爱也很虚伪么? 你当初如果不是利用你的狗去杀人,把它们从动物变成了凶器,你自己不会身陷囹圄,你的狗也会平安无事。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你自己想一想吧。」 说罢,他也不再等于晓和说什么,转身离开,留下呆若木鸡的于晓和兀自发呆。 这个系列案件总算了结,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忙活了那么久,终于可以稍微松快松快了。 等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可以回家的时候,宁书艺脸上的伤口也早已经结痂,周围的皮肤也没有任何红肿,她总算敢回家去面对父母了。 宁爸爸和宁妈妈看到女儿脸上的血痂,起初也是吓了一跳,但是听宁书艺说是抓捕的时候不小心被东西刮破的,倒也没怎么怀疑就信了。 反倒是霍岩手上的伤,着实让宁爸爸和宁妈妈心疼得够呛。 「小霍啊,叔叔也年轻过,都是过来人!我那会儿工作起来也是很拼的!」宁爸爸拍着霍岩的肩,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但是拼也得有个度!留得青山在,才能一直有柴 烧! 什么是青山?咱们自己个儿就是青山! 所以工作要努力,但是也得保护好自己!要是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怎么更好的去保护人民呐!」 宁书艺本想开口替霍岩解释几句,告诉宁爸爸霍岩当时的处境实在是没有什么「保护好自己」的法子。 不过还没等她开口,霍岩就已经很虚心地点了点头:「叔叔说得对。」 「行,你呆着吧,我去买几个猪蹄回来,给你补补!」宁爸爸叹了一口气,起身就往外走。 「爸,您买猪蹄干嘛啊?」宁书艺连忙喊他。 宁爸爸头都没回:「以形补形嘛!」 宁书艺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霍岩一愣,看看自己包着绷带的手,也跟着无声地笑了。 「怎么了?你们笑什么嘛!」宁爸爸有些疑惑地扭头看他们。 「爸,您觉不觉得霍岩伤了手,你要买猪蹄给他‘以形补形,这多少有点骂人的嫌疑?」 宁爸爸一琢磨,自己这话说得好像是不太对,自己也笑了出来。琇書蛧 不过他的笑容刚一转身就从脸上迅速的褪了下去。 大门开着,门口站着刚刚走进来的聂光。 宁爸爸皱了皱眉头:「你来干什么?」 「爸,我过来看看小艺和她同事回来了没!」聂光笑得一脸殷勤,顺便把手里提着的塑料袋拿高了几分,「天儿挺热的,我给大家买了西瓜!」 宁爸爸瞥一眼袋子里的四分之一个西瓜,哼了一声:「我一大早跟你说,今天小艺和小霍回来,小霍受了伤,今天本来也是休息日,让你开车过去接他们两个一下! 结果你跟我这儿答应得好好的,一扭头就给小艺打电话,说什么警察局附近不好停车!」 「爸,您不高兴啦?」聂光讪笑,「我主要是开车的时候一看到警察就不由自主地紧张!」 「紧张什么?你被通缉了?!」宁爸爸难得语气不善地怼了女婿。 聂光知道再继续接话还得被怼,索性强行转移话题:「爸,您这拿着买菜的小拉车上要干什么去?」 宁爸爸板着脸,把小拉车扽到一旁:「我什么也不干!行了!你别在这儿闲磨牙了,赶紧回去把小悦给我接过来! 该害臊的人不害臊,不该害臊的人倒是害臊起没完,家都不回了!」 第二章 需要 聂光自知理亏,一听这话,连忙应着声,转身就往外走,砰地一声把门关了个严实。 宁书艺有些诧异地看看宁爸爸,又看了看在一旁剥了香蕉皮递到霍岩手里,一脸淡定的宁妈妈。 「这事儿不对啊!」她有些疑惑,「妈,我爸刚才对聂光那么不客气,您听见了吧?怎么不见您拦着呢?琇書網 这可不像您平时的风格呀!」 宁妈妈又剥了一根香蕉,递给小女儿:「泥人儿还有三分土性呢,事情办得不地道,我们老两口子也有生气的权利。」 「我没回来这几天,是发生了什么事了么?」宁书艺听着有些糊涂,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还不是你姐姐的事儿。」宁妈妈一提起这事来,也忍不住有些烦躁,「之前不是说可能是怀了么,把我和你爸高兴的,结果……你姐心里不踏实,没听聂光说什么等稳定了之类的,自己去医院查了一下,还是空欢喜了。 本来吧,这事儿也不是第一回了,我和你爸再怎么盼着家里添个小宝贝儿,这种事要与不要,什么时候要,也是人家两口子的私事。 但是他们俩一直都说在准备,在准备,然后一次一次落空,聂光之前话里话外对你姐姐也不是一点意见都没有,所以我和你爸一直也不好表现出什么来。 这次他不是仗着你姐姐可能怀了的事情,把我们给你们姐俩一人买一辆车的钱,直接全给用掉了,我和你爸本来心里也不是特别痛快,现在两个事情凑一起,你姐觉得不好意思面对我们,这些天都没回来。 那聂光倒好,他好像瞧不出我和你爸的脸色一样,该来还来,你爸不高兴,跟他说话的态度也不算好,想想他最近办的那些事儿,我也就没拦着。」 宁书艺默默听宁妈妈说完,想了想,试探着问:「那聂光这回有说我姐什么吗?给她撂脸色之类的?」 「那倒是没有。」宁妈妈怕小女儿担心姐姐的处境,连忙摆摆手,「他之前什么都没闹清楚,就开始借着自己老婆可能怀孕跑咱们家讨好处,还一下子贪了个大的,这会儿虽然说闹出乌龙来,大家可能心里都不好受,但是最没有资格不高兴的人就是他了! 你爸别看这么生气,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但是那车也没说因为这个就叫他还回来,毕竟这事儿你姐心里肯定也难受,要是我们再计较这些,她就更觉得没脸了。」 「嗯,你们做得对!」宁书艺对宁妈妈笑了笑,扭头看到宁爸爸已经把小车收了起来,「爸,您不去市场了?」 「不去了。」宁爸爸哼了一声,「家里鸡呀鱼呀排骨呀,什么都有,随便做几个菜给你们吃得了! 小霍,明天我再做我最拿手的秘制猪蹄给你补补!今天我是不想便宜了那个混蛋东西!」 说完,他就气呼呼地进了厨房。 赌气归赌气,小女儿和霍岩辛苦了好多天,大女儿的身体也不能不调养,宁爸爸还是没有办法为了跟大女婿一个人赌气,就把这些他在意的人都一并糊弄了。 霍岩习惯性地起身到厨房去帮忙,不过这一次却被宁爸爸二话不说赶了出来。 「你现在是伤员!好好休息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宁爸爸把他推到厨房门外,用一种没商量的口吻交代完,转身进了厨房,顺便还把门也关了起来。 霍岩愣了愣,低头一看厨房门边上放着两个没有丢出去的垃圾袋,便俯身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提起来,朝大门口走去。 「小霍,那个不急,不用你……」宁妈妈见状,连忙想要拦着,却被宁书艺拉了一把,剩下的话就没有说完,她有些疑惑地看看女儿,「小艺,快!你去把垃圾扔了!人家小霍跟你一样累了这么多天,手还伤那 么重,哪能让他干这个!」 「没事儿,让他去吧。」宁书艺却摇了摇头,「如果他每次来咱们家,你们都像招待客人那样又热情又周到,他可能反而会不自在。 有那种被人需要的感觉对他是好事。」 宁妈妈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虽然对许多细节并不了解,却也知道霍岩大概的身世,听宁书艺这么一说,不由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真是好,就是好得让人怪心疼的!」 宁爸爸的厨房这一次霍岩肯定是因伤不得入内了,但他也没闲着,在宁爸爸张罗好一桌子饭菜,聂光带着宁书悦过来之前,仍旧是帮宁妈妈做了不少力所能及的事。.Ь. 宁妈妈起初也觉得挺过意不去的,但是有宁书艺事先和她说了,只能强忍着没阻拦。 不过后来她也发现,霍岩帮忙做些事情的时候,反而比接受他们热情招待的时候显得更放松自在,这才更加相信了宁书艺的说法。 宁书悦来的时候,看起来情绪并不是太高,进了门看着宁爸爸和宁妈妈也是讪讪的。 反倒是聂光,真的像宁妈妈说得那样,面对二老对他的态度就好像毫无知觉一样,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宁爸爸宁妈妈当着宁书悦的面倒也收敛了很多,只是不太想和聂光说话。 聂光也看得出来,所以假惺惺地没话找话了一会儿,就自己到一旁看电视去了。 宁书悦自从上次和妹妹谈过之后,妹妹就忙了起来,这还是那之后姐妹俩第一次碰面。 她看着宁书艺,表情很复杂,似乎是伤心里又带着几分狼狈和羞愧,有心想问问妹妹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到底也没有问出口。 也不知道是怕当着父母的面不方便问,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 宁书艺倒是依然如故,和姐姐就像平日里没有什么两样。 就这样,一顿饭在六个人并不算热络的气氛中吃完了,吃过饭没多久,聂光就接了个电话说有事,把宁书悦留在娘家,自己一个人开车走了。 宁爸爸站在厨房窗口,看着楼下匆匆忙忙下楼上车的人影,又扭头看了一眼客厅里因为这一阵子忙碌而略有清减的小女儿,默默叹了一口气。 霍岩正在帮宁爸爸把装好的保鲜盒放进冰箱,看到这一幕,抿了抿嘴,若有所思,但什么也没说。 第三章 职业病 「小艺。」宁书悦等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面色有些讷讷地从身后叫妹妹,「你现在有空么?咱们两个到屋里去聊聊吧!」 宁书悦从进门到现在一共也没有说过几句话,这会儿主动开口想要和宁书艺聊聊,宁妈妈在一旁听到了,赶忙伸手拍拍小女儿。 「去吧,你们姐俩从小凑到一起话就聊不完,正好今天都有空,进屋聊聊吧!」她用眼神示意宁书艺,似乎是希望小女儿能够帮忙劝一劝最近一直郁郁不开怀的大女儿。 宁书艺对宁妈妈点点头,起身拉着姐姐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 宁书悦从小到大都和妹妹十分亲近,尽管姐妹俩的个性差异很大,却并不影响两个人的亲密无间。 这还是头一次,她在妹妹面前感到了一种手足无措的窘迫。 「小艺,你忙完之前手头的案子,是不是能休息一阵子了?我看你好像瘦了不少。」她努力扯了扯嘴角,挤出一点笑容来,开口寻找话题。 「嗯,照理说应该能稍微缓一缓。」宁书艺点点头,坐在床边,随手抓了一个毛绒抱枕递过去让宁书悦靠着腰,「我听妈说了。」 宁书悦脸上的表情僵了僵。虽然说她特意把妹妹叫到房间里面就是想跟妹妹说这件事,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会儿宁书艺直接挑明了,她一瞬间的尴尬过后,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多亏你之前提醒我去查一下。」她叹了一口气,对宁书艺说,「虽然觉得挺对不起爸妈的,让他们失望了,但是想到如果不是我自己去做了检查,可能还得害他们继续空欢喜好久,要真是那样我就更没脸见他们了。」 宁书艺摆摆手:「其实这件事归根结底,就是跟你和聂光直接有关,我们其他人的想法和感受都不重要。 真有了,爸妈替你高兴,暂时还没有,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个就责怪你什么的。 你去检查完之后,聂光是什么态度?」 宁书悦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但还是咬了咬牙,照实说:「他这回倒是没有说什么,一开始还怪我了几句,说我不应该不跟他商量,一个人跑去医院做检查。 我说没怀就是没怀,早去晚去都是没怀,又不是因为我自己跑去医院做检查,把本来有的给弄没了。 他就没有再说什么,我说他当初不该八字没一撇呢就张罗买车,还把两台车的钱都用进去了,他不高兴,说买都买了,车子这种东西到手就折价,就算现在卖掉也换不回来之前的钱,反而损失更多。.Ь. 你也知道,我从小嘴就笨,说不过他,气得跟他冷战了好些天。」 「你这次没怀上,空欢喜了一下,他没说你什么吧?」宁书艺问。 宁书悦连忙摇头:「那倒是没有,他这次表现得还挺体贴的,什么都没说。 估计也是以前失望的次数多了,所以早先还会忍不住抱怨我,数落我几句,现在也已经不抱什么幻想了吧。」 说起这件事,还是会让宁书悦心里面感到刺痛,她微微垂下眼皮,低着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在妹妹面前表现得过于失态。 毕竟这一次因为闹了这么一个乌龙,还是幸亏妹妹跟自己谈过,自己才下定决心去医院做检查的,虽说提前结束闹剧,真相大白,但还是给娘家添了许多麻烦。 她着实是有点没脸面对父母和妹妹的感觉。 「你这次去,除了验孕之外,检查一下身体没有?」宁书艺平时很少对姐姐备孕的事情刨根问底,一来她自己还没有过的人生经历也不好意思去指手画脚,二来她也不是一个喜欢去插手别人私事的性格。 但是这一次,她好像格外想要弄清楚似的, 问得直接而又爽快。 宁书悦连忙点点头:「查了,你上次不是建议我来着么,所以我顺便又查了一下,所有指标都很正常,我还问了医生,医生说照理来讲,我的身体状况很好,年龄也不算高龄,应该不至于这么困难的。 她说,还有一种比较罕见的情况,就是我和聂光两个人可能存在某种免疫,所以最好两个人一起在这方面检查一下。」 「那你跟聂光说了么?」 「说了,他说他最近忙,没空,等回头有空再说。」宁书悦说起这个,脸上又露出愁容,「我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相信这个说法,我刚提出来,他就说什么医院太黑了,就是为了骗人去做检查,收检查费。」 「你们两个准备了这么久,你们两个有一起去做过检查么?」 宁书艺的这个问题让宁书悦一下子有点懵住了,想了想,摇摇头:「好像……还真没有,我们两个之前的时间总是遇不到一起,我有空的时候他都没空,等他有空了,偏偏有都是我幼儿园那边脱不开身的时间。 所以都是我有空去检查我的,他有空去检查他的,虽然没有一起去,但是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他带回家的报告单我都看过。」 宁书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姐姐,眼神有些复杂,脸上的表情或多或少带着些意味深长。 宁书悦在这几年婚姻的磋磨中虽然少了过去的明媚和活泼,又或许还有一些当局者迷的成分在,但归根结底脑子并不笨,这会儿看着妹妹的眼神和表情,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 「你是觉得……」她有些吃惊。 宁书艺却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觉得,毕竟聂光这个人,我不了解,你们两个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我只是职业病发作,之前你说你们备孕的事情,你公婆压根儿没有着急,没有催过你们,好像看得很淡。 之前每一次希望落空,聂光又会把责任推到你头上,总明着暗着在家里跟爸妈说是因为你身体虚,不够健康。 偏偏你们两个还压根儿就没有一起去做过检查,你一直都只是看到检查结果而已……」 第四章 秀才会武术 宁书悦听着妹妹的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明白宁书艺的意思,只不过这里面包含的信息量有点大,并且有些颠覆她之前的认知,所以一下子有些不敢相信。 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可是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这里面有一些细节,一些方才她自己提到,宁书艺都没好意思戳破的细节,还是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去无视。 「我从医院里拿着检查报告回到家,心里面挺难受的,把单子放在客厅茶几上,然后就进屋去哭了一场,哭累了迷迷糊糊睡着,等醒过来的时候聂光都已经回来了。」 宁书悦回忆着那天的场景:「他是下班回到家就看到茶几上的检查结果了的…… 他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惊讶,也没有失望。 要是换成以前……他高低又得数落我几句…… 但是这一次,从头到尾他的不满都是没有和他商量就自说自话去检查身体了……」 宁书悦坐在床边,一边喃喃自语,身形也越发萎靡,好像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连腰杆儿都挺不起来了似的。 宁书艺叹一口气,换了个位置,坐到姐姐身边,搂着她的肩膀,安抚地摩挲着。 最近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尤其是在楼上的房客那件事之后,她心里面其实是有些生姐姐的气的。 一个人选择什么样的婚姻生活,那都是当事人自己的权利,外人谁都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但是前提是不要把长辈一起拖累进去。 但是这会儿看到姐姐因为忽然意识到了一些端倪,过于震惊而几乎产生自我怀疑的模样,宁书艺还是忍不住感到十分心疼。 「这件事,你也不用一下子想得太坏,我只是犯了职业病,到底事实是个什么样的,不是这么武断的猜测可以一锤定音的。」实在是不忍心,她还是选择开口安慰了姐姐几句。 宁书悦却没有再说什么,余下的时间,她几乎没有再开口说过话,就一直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宁书艺中间出去了一趟,得知霍岩帮宁爸爸收拾完厨房就自己回楼上去了,这才放心下来,又返回房间里陪姐姐。 宁妈妈只当姐妹俩感情好,之前好久没时间凑到一起,所以话题聊不完,也没有当回事。 一直到时间不早了,宁书悦才终于重新打起了一点精神,或者说强打精神,赶在聂光没有来接她之前约了一辆网约车,一个人先回家去了。 宁妈妈有些诧异,问她为什么不等聂光来接,宁书悦说是自己第二天上班有一个课件还没有弄完,忽然想起来,所以得赶紧走。 宁妈妈不疑有他,还笑大女儿都当了这么久的老师,自己竟然还丢三落四,让班里的小朋友知道了,肯定要笑话她。 宁书艺却很清楚,姐姐是心烦意乱,怕自己面对聂光的时候会失态,让父母瞧见了难免担心。 对聂光的猜测,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是没有办法就此认定的,所以自然也不好把父母牵扯进来。 之后宁书悦又是好多天没有来,再过来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和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宁书艺也没有再打听什么,姐妹俩默契的就好像那天她们根本没有聊过这个话题一样。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宁书艺的日子都过得张弛有度,偶然小忙一阵,倒也不至于脚打后脑勺。 霍岩的手恢复得还不错,在伤口完全愈合之后,免不得还是要做一些手部的训练,万幸的是没有影响到他射击的精准度,伤愈之后还代表队里面去参加了一个射击比赛,轻轻松松拿了个冠军回来。 当然,这段时间他也没有荒废了宁 书艺的体能训练,可以说是要求严格,一丝不苟。 宁书艺咬牙坚持,跟着霍岩练了三个多月,还真别说,不论是跑步速度还是体能都有着很明显的提高,在入冬前的一次队内考核上狠狠给自己争了一把脸,把包括董大队在内的一众领导、同事都惊讶坏了。 「诶,小艺,你现在这算不算是跟霍岩混久了,秀才都会武术了?」罗威冲宁书艺竖起大拇指,明明是为她感到高兴,嘴上还是忍不住调侃上一句。 宁书艺也习惯了罗威的贫嘴,回他一笑,指了指早就已经完成考核,正在一旁休息的霍岩:「你还是多关注关注他吧!秀才会武术有什么了不起,霍岩现在这是武状元准备赶文举了!」 这话宁书艺倒是说得一点不夸张,自从纵犬杀人的案子告破之后,正好需要养手上的伤,霍岩干脆让宁书艺给自己开了一个书单,利用空闲时间开始认认真真的在宁书艺的指点下钻研起了理论学习。 这三个多月来,虽然理论学习的成果不像宁书艺的体能训练看起来效果那么醒目,但霍岩的提高速度也让宁书艺刮目相看。 她发现这个家伙的脑袋还真是聪明,不管做什么事,跟别人比都还有一种事半功倍的效果。 今年市的冬季来得十分突然,感觉前一天还风和日丽,天气也只是微凉罢了,第二天忽然就狂风大作,继而漫天雪花,仿佛一夜之间便入了冬。 这天周末,宁书艺不用值班,手头也没有案子,可以在家里安安稳稳的休息,早上爸爸妈妈没有忍心叫她,让她睡了个懒觉,起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宁书艺睡饱了通体舒畅,换了一身舒服的家居服,从房间里出来,看到宁爸爸和宁妈妈正在一起看电视剧。 「爸,妈,今天早上霍岩没过来?」宁书艺忽然意识到霍岩今天竟然没叫自己起来晨练,感觉有点纳闷儿。 宁爸爸摇摇头:「没来,一早上就出去了,我买菜回来正好遇到他出门,说是有点事,急急忙忙就走了。」 宁书艺一听这话,下意识摸出手机看了看,上面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短信。 看来不是单位的公事,否则自己不会一点信儿都没有。 大周末的,这家伙竟然连晨练都停了,一大早跑出去干嘛了呢? 第五章 一把钥匙 宁爸爸准备做饭的时候还让宁书艺给霍岩打电话,问他回不回来吃,不过宁书艺电话打过去之后,那边并没有接。 霍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饭后了,回来的时候还顺便帮宁爸爸买了一些菜回来。 这个周到的举动让宁爸爸十分开心,也立刻把中午给他留的饭菜给霍岩热热端上桌。 霍岩现在跟宁爸爸已经没有了任何客套,坐下来就是一阵风卷残云,把饭菜都吃得干干净净,又很自觉地把自己的碗筷拿去水槽洗干净。 “这孩子忙什么去了?瞧给他饿的!”宁爸爸小声跟宁妈妈犯嘀咕。 吃过饭,洗干净碗,霍岩把宁书艺叫了过去。 “这个放你那儿。”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直接塞到宁书艺的手里,压根儿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 宁书艺愣了一下,把小纸袋打开,从里头倒出来个黑色的长方体,一面有几个按钮,另一面有个眼熟的标志。 “车钥匙?”宁书艺有些疑惑,那车钥匙簇新簇新的,摆明了不可能是局里的,那么答案只有一个,“你今天一上午不见人,跑去提车去了? 什么时候买的?上牌了么? 不对啊,今天周末,车管所休息,上不了牌……” “订了三个多月,快四个月了,前阵子刚到,找4S店代上车牌,今天事都办好了,我去提回来。”霍岩一口气把她的疑问都给回答了。 宁书艺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这事儿办得够隐秘的!这么长时间了,咱们这天天一起上班一起下班的,我竟然一点儿都没听你提起来! 怎么忽然想起来要买车的?之前没听你说过有这个打算呀!” 霍岩朝宁妈妈和宁爸爸那边看了一眼:“本身可有可无,有就更方便一点,没有也无所谓。 现在来说,有个代步工具,叔叔阿姨可以少生一点闷气。” 宁书艺没有想到霍岩的初衷竟然是这样的,说不惊讶绝对不可能,只是她很快就把自己的惊讶给隐藏起来,没有当着霍岩的面表露出来。 “看出来了,”她掂了掂手上的车钥匙,“你当初确实是没少立功!实力惊人!” 霍岩摸了摸后脑勺:“以前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他似乎被宁书艺的夸奖搞得有点局促,连忙指指宁书艺手里的车钥匙:“一共两把,咱们两个人一人拿一个,有什么事谁要用都方便。” “好。”宁书艺笑眯眯地点点头,看了看手里的车钥匙,“我一会儿翻一翻有没有什么好看的钥匙链,挂一个装饰装饰。” 霍岩笑了,笑容看起来很松弛,点点头,转身又去帮宁爸爸打下手了。 宁书艺看着他大步流星走开的背影,也笑了。 原本两个人不熟的时候,知道他总是一副独善其身,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她就绝不逾越半分,以免没有了边界感,会让人感到压力,也很烦恼。 随着逐渐熟悉起来,自己也知道了霍岩过去的经历,明白他现在这种性子是怎么形成的,最大的心结是什么,于是便反其道而行之,从最初的恪守边界感,到现在压根儿不拿他当外人。 不愿意接纳别人是源于害怕被别人抛弃的自我保护,是过去被抛弃留下的心理阴影。 而那种不被人需要的客客气气,只会让他更加孤独,单纯的接纳,又没有办法彻底消弭他内心的阴影。 那么就让他有一种被依赖、被需要的感觉吧,这反而会带给他安全感。 晚上吃饭的时候,霍岩低调到极点,对自己订车提车的事情只字未提,宁书艺只好替他宣布了一下。 宁爸爸宁妈妈都这个年纪了,人生经历更丰富,自然活得也更通透一些,一听霍岩买了车,还把车钥匙交给宁书艺一把,当时就有点明白了他这么做的初衷是什么。 老两口交换了一下眼神,同样没有说太多的客气话,尽量表现得自然淡定。 只不过宁爸爸看霍岩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热度,而宁妈妈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顿饭给霍岩多夹了好几次菜。 晚上霍岩照例帮宁爸爸收拾完就回楼上去了,宁书艺也想休息,却被宁妈妈给叫到客厅,让她坐在沙发上,老两口电视也不看,齐刷刷盯着她。 “你们这是干嘛呀?”宁书艺哭笑不得,摸摸脸,“我脸上今天播什么新剧啊?让你们这么想看!” “小艺,你和小霍两个人……?”宁妈妈有些好奇而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我跟他?同事,朋友,楼上楼下邻居。”宁书艺两手一摊。 宁妈妈随手抓起旁边的抱枕丢过去:“你这丫头!又跟我在这儿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单位那么多同事,朋友也不老少,咱们楼上楼下邻居多了去了,我怎么没见别人因为你没有代步车,特意买辆车回来,还给你一把钥匙的? 他是不是……对你有什么意思?” “他看我爸因为买车钱都叫聂光一个人给花了,因为这事儿生了那么长时间的闷气,所以觉得不落忍,就买车分我一把钥匙。”宁书艺把今天霍岩跟自己说的理由陈述了一遍,摩挲着下巴,看看宁爸爸,“按照您的逻辑,他可能对我爸有什么意思……” 宁爸爸用胳膊碰了碰宁妈妈:“把那个抱枕给我,让我也砸这满嘴跑火车的小丫头一回!” 宁书艺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做告饶状:“别!我这不也是顺着您亲爱的老婆的思路说的么! 行了,咱不闹了,你们说的意思我都明白,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些事情他都做了,但是什么话也没跟我说过。 你们问我,我是不是也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宁妈妈张了张嘴,发现女儿这话还真是无从反驳。 宁爸爸叹了一口气:“霍岩这小伙子,是真好!就我来说,我是对他特别特别满意的。 人高马大体格好,踏实勤快话不多,在我看来啊,这才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该有的样儿! 但是这事儿呢,我觉得行没有用,还得你自己拿主意! 这话爸爸以前就跟你说过,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是也不缺吃不少喝,如果你要是对人家一丁点儿意思都没有,咱也不能仗着人家对你好就占人家便宜。 你要是没什么想法,要我说,小霍的新车你可别开!坐个顺风车行,回头爸拿钱给小霍加油!” 第六章 雪天命案 “行啦!不该机灵的时候挺机灵,该机灵的时候脑袋又不转弯儿了!”宁妈妈听不下去了,摆摆手,打断了宁爸爸的叮嘱,“你自己闺女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 小艺别看是妹妹,从小那主意比她姐姐可大多了! 她要是一丁点儿意思都没有,怎么可能收下小霍给的车钥匙!” 宁爸爸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顿时就眉开眼笑起来,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嘴里喃喃着:“行啊!俩女婿有一个跟我投脾气的,就挺好了!做人得知足!” 话音未落,就被宁妈妈拍了一巴掌:“这八字都没一撇呢,你可别给孩子瞎说!” 说完,她又把视线转向宁书艺:“小艺,你确实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妈妈对你还是很放心的。 小霍的情况还有他那性格咱们也知道,所以也都理解,但是……这种事还是得明明白白的比较好,总不能一直就这么稀里糊涂,不提不说的……” “嗯,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儿。”宁书艺点点头。 宁妈妈知道小女儿不需要他们唠唠叨叨瞎操心,既然话都已经说透了,倒也没有再多加赘言。 老两口之后照旧一起看没有追完的电视剧,只是感觉两个人似乎比平时都显得格外情绪饱满。 宁书艺倒是很淡定,第二天还要上班,她早早洗漱过,躺在被窝里看了一会儿书就睡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前一天夜里外面又下了一场雪,外面白茫茫一片。 上班的时候,宁书艺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下了楼,被霍岩带到他停车的地方才想起来今儿她不用走去地铁站了。 霍岩选的车就和他这个人一样,表面低调朴素,不显山不露水,内里倒是十分周全。 一路上宁书艺坐在加热座椅上,倒是半点冷都没有感受到,甚至因为穿得多,到单位的时候额头上都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下雪的日子总是有一种全世界都很宁静的错觉。 然而很快这种宁静的假象就被彻底打破了。 “走,出现场!”傍中午的时候赵大宝走进办公室,难得的风风火火,看得出来他是一路从外面跑回来的,头上落的雪还没有融化。 宁书艺和霍岩二话不说起身拿了外套就一同出发,在去现场的路上从赵大宝那里得到了一点初步的信息。 案发现场在一户民居当中,报案人是家里的家政阿姨,在早上去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女主人死在了卧室里面。 案发现场距离警察局比较远,雪天路滑,车子也跑不起来,三个人赶到的时候,其他部门的同事也差前差后,现场拍照工作刚刚开始,宁书艺索性就没有着急进去,而是先站在门口,大概地把案发现场的环境打量了一番。 这个小区属于w市众多不出挑的小区之一,称不上好,规模中等,已经不算新了,周围没有什么商圈,其他居民区也不多,算是比较安静的一处居所。 作为报案人的家政阿姨,这会儿被安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看起来十分惶恐,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下意识地搓来错去,身体略微有些佝偻着,好像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团。 即便还隔着那么两三米的距离,宁书艺依旧可以通过那位家政阿姨的裤管看出她这会儿抖得有多厉害。 等现场的拍照已经结束,宁书艺他们便戴好手套鞋套,小心翼翼进入这套房子。 房子不算大,两居室加上两厅一卫的格局,大概不足一百平米。 两间卧室当中的小卧室被改成了衣帽间,拆掉了房门,所以里面的陈设一目了然。 另外一间就是卧室了,同时也是这一次死者的陈尸之处。 卧室不算大,装潢也不算新,看起来中规中矩,房间中央是一张双人床,一个女人仰面朝上,静静地躺在那里,如果不是身下的床单上洇透的暗红色,还有空气里面隐隐浮动着的淡淡腥气,乍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僵硬的木头模特儿似的。 这应该是一个生前惯于保养的精致女人,裹着香槟色的丝绸睡衣,看起来身材修长苗条,皮肤原本应该也算得上是白皙的,现在简直可以用惨白来形容。 她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的样子,一头及胸长发染成了柔和的栗色,卷曲着漂亮的弧度,披散在身下。 这女人看起来十分平静而又松弛,如果不是在她的颈部插着一把餐叉,简直就好像是在睡着一样,找不到半点挣扎和痛苦的迹象。 宁书艺看着那名女性死者身下大片的暗红色,又抬头看了看旁边的地板,床头柜,甚至床头和墙面。 这些地方都干干净净,没有被喷溅到的痕迹。 她扭头看了看霍岩,霍岩也已经留意到了这些,他皱了皱眉,往前凑了凑,想要把那致命伤看得更清楚一些。 霍岩的眼神如何,几乎不用多说,他此时此刻的举动当然也绝不是因为看不清,而是源于内心的惊讶。 宁书艺也有同样的感想,正好张法医初步查看完死者的情况,她赶忙上前打招呼。 “张法医,这名死者是被刺穿了颈静脉么?”她开口问。 张法医点点头:“是啊,颈静脉破裂导致失血过多而死。” “这么精准?!” “是啊,偏一点,深一点都会碰到颈动脉,可能就差那么一点点。”张法医用两根手指比了一个很微小的距离。 “这是手法精准,还是巧合?”宁书艺赶忙问。 张法医摇摇头:“不好说,都有可能。依我看,有可能是手法精准,有可能是纯属巧合,甚至还有可能是有一定的解剖学知识,但是碰巧就真的避开了颈动脉,没有把现场搞得特别狼狈。 相比之下让我更感到惊讶的是,这名死者在失血身亡的整个过程里,都显得有些过于平静了。 要知道,失血过多导致死亡的过程可并不是那么舒服的,人在失血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会感到十分强烈的寒颤,不太可能躺在这里,姿态这么舒展。” 第七章 死者其人 一听这话,宁书艺心里也就有了数儿。 这死者虽然直接死因是失血过多,但背后一定还有别的缘由,而那缘由究竟是什么,很显然不是在案发现场就能寻求答案的。 “张法医,那我们就不在这儿叨扰您工作了,我们去和报案人聊聊!”宁书艺对张法医道了谢,和霍岩一起到客厅里面去。 客厅沙发上,那个报案的家政阿姨还坐在那里,姿势都没有变过,依旧浑身抖个不停。 走到跟前,宁书艺和霍岩才发现这个家政阿姨的一只手和衣服上都不同程度地沾着血迹,只不过量不大,这会儿已经完全干涸,变成了暗铁锈红的颜色。 这家政阿姨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模样,很瘦,皮肤略有些暗黄,没有什么光泽,这会儿神色瑟缩,让她看起来更显得萎靡。 “您好,报案人是吧?”宁书艺看她已经是神经高度紧张的样子,便示意霍岩在一旁看着,自己到那位家政阿姨身边坐下来,“怎么称呼?” “我、我叫于淑芳。”家政阿姨猛地回过神来,连忙调整了一下坐姿,尽管宁书艺人很亲切,也还是因为职业的缘故而让她不由自主紧绷起来。 “不要紧张,咱们就是聊聊而已。”宁书艺微笑看着她,“衣服上这是……?” 于淑芳慌忙伸手下意识在衣服上抹了抹,似乎想要把上面的印记抹掉:“我……我刚开始不知道她到底是死是活,应该打电话找警察还是找救护车…… 我……我就想过去试试她还有没有气儿了…… 结果……结果一紧张,脚底下就拌蒜了,忍一下扑过去,摸到床单上面的那一摊上头……” 于淑芳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看起来好像随时随地要哭出来一样,挫折两只手,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我活这么大岁数,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儿……” “这样吧,您要是不想呆在这儿,我们到楼下车里聊也是可以的,看看怎么能放松一点,咱们就选哪里,怎么样?”宁书艺看她这个样子,提出建议。 于淑芳点点头,生怕宁书艺先一步拿主意似的:“那咱们下楼去说,行不行?我呆在这屋子里头心里害怕!” “行!”宁书艺点点头,帮忙把于淑芳拉起来,和霍岩一起陪她下楼去。 本来她还担心于淑芳在霍岩面前会紧张得更厉害,结果还真不是那样,尽管霍岩自带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但于淑芳看到他好像并不会感到害怕或者拘谨,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亲切。 三个人乘电梯下楼的时候,她甚至主动往霍岩旁边凑了凑。 霍岩有些诧异地低头看看她,于淑芳赶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心里头怪害怕的,看着你就想到我自己的儿子……” 霍岩点了点头:“没关系。” 到了楼下,于淑芳也好像是霍岩的小尾巴一样,老老实实紧跟在他身后,宁书艺在一旁看着,到了上车的时候,就直接示意霍岩跟于淑芳一起坐后排。 霍岩知道从于淑芳方才的反应来看,这样的确更合适,毕竟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能够让她尽快放松下来,能好好沟通的人来和她对话。 只不过他一下子还有点不习惯这个人竟然是他,一时之间还显得有些局促。 上了车,于淑芳果然觉得和霍岩坐在一起更踏实,人看起来也比在楼上的时候松弛了一些。 “于阿姨,今天您报警的这名被害人是您的雇主?”宁书艺从前排转过身来,开口问于淑芳。 于淑芳连忙点点头,看看她又看看霍岩:“对,她叫洪新丽,是我东家,我从她生了孩子之后开始就在她家里做保姆,一开始的时候是光负责照顾小孩儿,后来时间长了也熟悉了,东家就跟我商量,给我加钱,我顺便就把家里的家务也做了。 我一想,我跟他们家相处得挺好的,遇到个合得来的东家也不是什么特别容易的事儿,我要是不同意,回头他们家宝宝大了,他们就得把我换掉,找个比育儿嫂便宜的家政,到时候大家都得重新开始,重新适应。 而是他们两口子之前还研究着孩子大一点了还打算再生二胎,到时候我还能继续做回育儿嫂。 我岁数也不小了,本来寻思着,这样也挺好,等把他们家两个宝都给带大,我也就差不多可以回家去养老,不用在外面干这种伺候人的活儿了! 结果……怎么好端端的……这人还没了呢……” 于淑芳对于女东家的死又是一番长吁短叹,除了和东家相处了那么久,多多少少也是有些感情的之外,也是对自己“退休”前的计划破灭了感到失落。 不过听了她的讲述,宁书艺倒是有些惊讶的,毕竟那套房子的陈设和格局他们方才都是看在眼里的,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独居女性的小家模样。 屋子里里外外看不到半张夫妻合照,更别说什么小孩子的东西了。 宁书艺虽然自己还没有走上恋爱结婚生子的三部曲之路,但她去局里已经有了娃的师姐家做客过,见识过家里有个小朋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或许不同的孩子有不同的个性,但存在就会留下痕迹。 “你是说这里住的是一家三口,加上你?”她问于淑芳,“那房子住得下么?” “不是这儿!”于淑芳发现宁书艺误会了,连忙摆手,“这边是洪新丽自己住的,孩子和她老公翟玉江住在另外那边,我也在那边住,不在这儿。” “他们是分居的状态?”霍岩问。 “没有没有,他们两口子好好的,怎么会分居呢!”于淑芳忙不迭摆手,生怕自己没说明白,惹人误会,给东家添麻烦,“这个房子是洪新丽结婚前娘家给买的,没结婚当姑娘那会儿就住这边,跟翟玉江结婚之后才搬到现在他们那个大房子去的。 孩子也是在那边生,平时我们都住那边。 但是那头离洪新丽上班的地方太远了,所以有时候她嫌来回折腾太累,就在这边住,不回家。 我原本是不管这边的,后来她说给我加钱,让我一周来这边打扫两次,我就开始两头跑了!” 第八章 矫情 “洪新丽是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经常不能回家?”霍岩问。 “她是个广播员。”于淑芳开口回答道,说完之后,又纠正了一下,“哦,现在不兴叫广播员了是不是?那叫啥合适……主持人? 反正她就是在广播里头主持节目那种活儿。” “那她丈夫,是叫翟玉江对吧?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在郊区那个什么自然博物馆上班的,具体干什么的我也没打听过,不过之前听他们说过一回,好像是做那种什么假的动物模型什么的。”于淑芳回答道。 “洪新丽在w市还有什么亲戚么?”宁书艺问。 “亲戚……”于淑芳想了想,“翟玉江家里头不是这边的,爹妈都不在本地,逢年过节才来看看,我没怎么见过,我过年的时候又不在他们家里头。 就知道条件好像挺好的,我听小区里别家保姆留在东家过年的说过,看到那老两口开的车了,可贵的那种。 洪新丽的爹妈倒是都在w市,但是她跟她爹妈好像不太亲近,都在一个地方也没怎么看到过那老两口上家里来串门。 有时候就算来了,洪新丽也不太让她爹妈上楼,都让在楼下等着,她带着孩子出去跟她爹妈一起吃个饭,没多大功夫就回来了。” “那洪新丽和翟玉江两口子之间的感情还和谐吧?” 照理说,前面于淑芳自己亲口提到死者洪新丽和丈夫翟玉江之前还商量过关于要个二胎的事情,这就证明两个人的感情应该还是不错的,所以问题的答案并没有什么悬念。 然而,原本说起双方老人的家庭条件和与死者的关系时还侃侃而谈的于淑芳,听到这个问题却忽然有些局促起来。 她挤出一抹讪笑,支吾道:“啊……这事儿我可说不好……我就是当保姆的,给人家带孩子,是外人,人家两口子好不好,我上哪儿能知道去呀! 人家好不好的,也比可能跟我说一说,是不是?” “对,所以我们只是想了解从外人的角度看起来,他们的关系怎么样。”宁书艺点点头,觉得于淑芳的这个反应本身已经能够说明一点问题了。 于淑芳连忙说:“那我也看不出来呀!平时我除了做家务,就是带孩子,晚上我也是跟孩子住在一个房间里,我们的房间在楼下,他们两口子住楼上,甭管是卧室还是卫生间,都是各用各的,我除了白天打扫卫生也不上楼去,他们两口子晚上吃了饭之后,如果在家,也不太下来。 尤其洪新丽,她都是晚上上班,在夜里头主持节目来着,要么就不回家了,要回去也是后半夜两三点才能到家。 她老公就跟一般人一样,天天早上上班,傍晚上下班,他们两口子除了周末,能遇到的时候都不算多…… 你让我看他们觉得感情怎么样,我也没怎么太看着过他们两口子在家里是怎么相处的呀! 我这东家的一家三口,连凑一桌一起吃顿饭的次数都不多,这个事儿我是真说不明白……” 看得出来,于淑芳对于评价东家夫妇的感情问题这件事是真的非常小心谨慎。 毕竟死的是女主人,但是她平日里的工作是照顾孩子,收拾家务,所以女主人的死并不会直接影响到她近期的饭碗问题。 但是如果这个节骨眼儿,说了不该说的话,得罪了男主人,或者说给男主人惹上了什么麻烦,那么丢饭碗几乎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听于淑芳自己的叙述,原本她是根据这对夫妻的计划,已然当做自己可以直接在这个条件比较优渥的家庭里工作到退休回去养老,这很显然是让她非常满意的未来计划。 然而女主人的突然遇害身亡,已经让她的计划产生了变数,这会儿如果再因为言行不谨慎导致立刻就丢饭碗,她肯定是不愿意的。 既然如此,再怎么去追问,估计也只会让这位家政阿姨更加紧张,更加抵触。 于是宁书艺顺着方才于淑芳自己提到的洪新丽的下班时间,转而问道:“洪新丽是后半夜的时候才下班?她主持的是什么节目啊?怎么会那么晚才结束工作呢?” “好像是一个什么帮人想办法,劝人宽心的那种节目,我也没念过什么书,不知道你们有文化的人应该怎么叫这种东西。”这个问题就让于淑芳放松了很多,没有了什么顾忌,回答起来也比较爽快,“反正就是半夜里头,让人往广播电台打电话,有什么想不明白想不开的事儿,就跟洪新丽说。 洪新丽就劝人家,给人家出主意,告诉人家该怎么办什么的。 我有一次晚上孩子起夜,给我弄精神了,一下子睡不着,正好就开广播听听,就听到了那么一次。”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微微翻了翻,语气里也有一种隐隐透出来的轻诮。 “这种节目不好么?”宁书艺捕捉到了她的这小小的反应。 于淑芳似乎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小情绪会被察觉,一时有一点尴尬,忙不迭说:“也不是不好,就是觉得吧……那些打电话跑去哭哭啼啼的人,多少有点儿吃饱了撑的! 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老多的顺心事儿啊,不顺心的起码得占一大半儿!哪能遇到点什么事儿就哭哭啼啼地,就想不开,大半夜的觉都不睡了,还得往广播电台打电话,跟人家絮絮叨叨说一通! 要我说,这都不是真愁得慌的人。什么这个女的觉得她男人不够爱她,爱别人了,那个什么爸妈管他太多,要么就是不管他了,还什么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的!这都什么啊! 有的就根本不算事儿,有的那就是家丑,哪能打电话到广播里头去往外扬啊! 真愁得要死,都不知道明天该怎么活的人,大晚上的都得赶紧抓紧时间睡觉,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赶紧给自己找个营生,免得没饭吃,再把自己给活活饿死! 谁能有那闲工夫在那儿诉苦!” 第九章 奇怪反应 于淑芳很显然并不能理解这种情感倾诉类的节目,不过她的这一番评价倒是也让宁书艺和霍岩基本上了解了洪新丽的工作性质。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略带着几分疑惑。 照理来说,广播电台的午夜谈心节目,负责劝慰开导别人的主持人,无论怎么去看待,都不属于容易与人结仇的高风险职业。 就广播主持人这种工作来说也是一样,虽说任何行业都存在着竞争,但这个行当的竞争激烈程度,很显然远远不至于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虽然宁书艺之前也无意之中听到过某电台的一档咨询求助节目,那个男主持可以说是言辞犀利,对打电话来求助的听众冷嘲热讽,毫不客气。 但他的风格很显然是被自己的听众群体所熟悉并且接受的,宁书艺听着觉得主持人尖酸刻薄,但打电话过去连线求助的人却十分受用,没有半点不愉快。 这样就说明了一个道理,不喜欢的人会选择转台离开,根本不会去打电话给自己找不痛快,这样一来,自然也就不会形成冲突。 而听着对方是这样的风格,仍然愿意打电话去沟通的,都是吃这一套的人,能够产生矛盾的概率也不大。 于淑芳看不惯打电话找节目诉苦的人,发了几句牢骚,同时也因为这个话题,似乎暂时冲淡了之前的紧张,人显得放松了不少,也不发抖了。 宁书艺见状,知道可以再尝试着去和对方沟通一下今天案发现场的事情了,趁着于淑芳说完话的功夫,见缝插针地把话题重新绕回到今天早些时候。 “不管怎么说,夜里面别人都睡觉的时候,不但不能休息,还得倾听别人的诉苦,帮人开解,这工作也确实是挺不容易的。”她评价了一句,然后顺势问,“那今天你过来打扫卫生,是属于事先约好的固定清洁时间么? 平时每周这个时候你过来打扫,洪新丽是在家还是不在家的?” “也不是事先说好的……”于淑芳摆摆手,“其实东家也没跟我规定,每周必须哪天哪天,几点几点过来打扫,就是说让我自己看着办,让我能保证一周过来这边打扫至少两次卫生就行。 每次过来的时候,洪新丽在不在家都不好说,有的时候可能在自己家里头睡觉休息呢,有的时候可能出去了,也有的时候还在睡觉,不好说。 我本来是打算明天过来收拾的,结果今天早上送孩子去幼儿园的时候,老师知道我们家都是我来管孩子的事情,我又不在那个什么家长群里,就当面告诉我,说明天幼儿园那边的电路要检修,拉闸停电,所以只上半天课。 所以我也想,那样的话我时间就不够用了呀,所以赶紧回家收拾完家里头,就打算今天过来这边收拾好,明天中午接孩子,就不过来了。” “那你今天到了这边之后,有什么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地方么?”. “没有!”于淑芳二话不说就摇了摇头,“我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那还能敢进去么! 我到那边的时候,房子里面静悄悄的,我就以为可能是洪新丽还在屋子里关着门睡觉,或者是又出门去了,然后进了门就开始收拾卫生。收拾完客厅厨房,我把卫生间和衣帽间都整理好,想着看看她是在屋子里睡觉,还是出去了,要是出去了我就收拾卧室,要是在睡觉,我就不吵她,直接回家去,准备买买菜,做做晚饭,然后接孩子…… 结果……这一开门就看到她……” 于淑芳讲到这里,又想起了先前自己撞见的画面,猛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衣服上蹭到的少量血迹,好像猛地回过神来一样,慌忙把那件搞卫生的罩衣脱了下来,团一团丢在脚边,就好像生怕那衣服会忽然变成一只怪兽跳起来咬她似的。 “我们到的时候,屋子已经是你收拾过的状态了,对吧?在那之前屋子里面乱不乱?”宁书艺问。 “不乱,就跟平时差不多,垃圾桶里有点垃圾,别的人都跟平时也差不多。”于淑芳摇摇头,“我要是但凡能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儿的,那肯定连门儿都不进去! 我哪有那个胆子啊!好端端的谁愿意遇到这种事。” 于淑芳又微微抖了起来,似乎忍不住想起了当时的场景,又勾起了她的紧张和害怕。 “把翟玉江的联系方式给我们吧。”霍岩见状,开口向她索要死者洪新丽丈夫的联系方式,“还有她父母的也要。” “她爹妈啊……”于淑芳摇摇头,“我没她爹妈的电话,但是她老公的我有!我先把男东家的电话给你们,洪新丽爹妈的电话号码,你们问翟玉江,他肯定能联系上他老丈人和丈母娘。” 霍岩对此没有意见,拿到翟玉江的电话号码后便开门下车,到一旁打电话通知翟玉江到公安局去办理相关手续。 大概播了三遍,翟玉江那边才总算接起了电话,听到霍岩自报家门和说明打电话的意图后,在电话那头沉默着,一言未发。 霍岩自己也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但听筒里的安静让他一度以为电话已经断线了。 “喂?翟玉江,你听清我方才说的了吗?”他又开口确认一遍。 电话那边好一会儿才传来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应答声。 翟玉江一共就回应了一个“好”,就挂断了电话。 霍岩看着手机屏幕上结束通话的屏幕界面,皱起眉头,对于死者丈夫的反应感到有些疑惑。 还不等他有功夫琢磨对方的态度,身后的车子传来了一声车笛。 霍岩转过身,宁书艺已经降下车窗:“联系上翟玉江了么?刚刚幼儿园给于阿姨打电话,说洪新丽的孩子不舒服,让她尽快到幼儿园去一趟,咱们送她过去吧。” 霍岩点了一下头,没有同她说翟玉江电话里的奇怪情绪,绕到另一侧上了车,启动汽车,按照于淑芳提供的地址飞快地驶向幼儿园所在的方向。 第十章 宝贝 路上,宁书艺把情况和赵大宝通了个信儿,赵大宝告诉她现场的工作也处理得七七八八,他们呆会儿直接回局里就好。 赶去幼儿园的一路上,于淑芳坐在后排都是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看得出来,她是十分焦虑担忧的,那种不知道孩子到底哪里不舒服,出了什么状况,所以心中不踏实的感觉如果不是影帝影后级别的演技,恐怕很难装得出来。 “于阿姨对孩子感情很深。”宁书艺从后视镜看了她几次之后,忍不住开口想要安慰她几句,“幼儿园一般都是有保健医的吧?刚才电话里如果没有说特别紧急,应该就是状况还算稳定,不用太着急。” 于淑芳作为对她这一番安慰的回应,点了点头,但是脸上的焦虑担忧却没有半点减轻:“小宝是我从他月子里就看着长大的,没有一天离开过我身边,那就跟我自己家的宝贝没有什么区别! 这孩子啊,不在于有没有血缘关系,谁天天日日夜夜的照顾着,带着,谁就打从心眼儿里心疼,惦记着!” “平时爸爸妈妈都不管孩子的事么?”宁书艺过去也听姐姐说起过,幼儿园有的孩子家里面因为父母工作比较忙,接送孩子都是家政阿姨,因为时不常会换人,所以作为幼儿园老师,和家长确认新的阿姨之类就需要非常谨慎。 不过宁书悦说起来自己幼儿园那边的情况,大部分也还是家政阿姨负责帮忙接送,孩子其他方面的照顾还是父母亲自负责的。 听于淑芳的意思,洪新丽家的孩子好像什么都是她这个家政阿姨在负责,搞得现在作为阿姨的于淑芳照顾了孩子好几年,对孩子牵肠挂肚到这种程度的,倒也着实不多见。 “小宝的事情都是我。”于淑芳很自然地点了头,“平时他们两口子都忙,男东家白天都得上班,有的时候周末也得在单位加班,不过他在家的时候,也还是能陪陪孩子,跟孩子玩一玩什么的。 但是他不会做饭,照顾孩子的事情就做不来了。 女东家那个工作,跟别人比起来都是黑白颠倒的,她也没有那个精力管孩子。 就算有时间,她也不喜欢跟孩子呆在一起,有的时候她和孩子都在家,她就让我带孩子下楼去玩儿,去哪儿都行,就别在家里吵她休息就行。 不过他们不让我加幼儿园的群,觉得自己家孩子的事情都是一个保姆在那里搭茬儿可能有点丢人吧。” 宁书艺有些惊讶,忍不住问了一句:“既然这样,为什么你说他们夫妻两个还在计划要二胎的事?” “听那个意思,好像是孩子的爷爷奶奶,有这个想法,觉得一个小孩儿挺孤单的,再生一个给宝贝做伴儿。 反正人和人是不一样,像我们这种普通女人,生个孩子那得付出老多辛苦,从怀孕就开始遭罪,生完还得挨累,又操心又费力的去自己拉扯。.. 洪新丽生孩子,怀孕的时候那也是被仔细伺候着,吃得好用得好,生完孩子都不会舍得给孩子吃一口母乳,人家要保持身材。 孩子生完就交给别人,自己该干嘛还干嘛。 我要是有这样的条件,有那么有钱的公婆,别说两个,三个五个我也乐意生啊!反正自己不挨累,生孩子还不是跟切阑尾似的!”说着,她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原来我还想着,最好他们两口子晚一点要二胎,等小宝再长大一点,到时候有了老二,我照顾小的,他自己也多少能照顾一下自己,不至于太委屈。 要不然,爸爸妈妈顾不上他,我又得帮他照顾弟弟或者妹妹,小宝多可怜啊…… 结果……哪曾想,现在弟弟妹妹没有了,妈妈也没有了……” 于淑芳喃喃自语似的兀自咕哝着,末了,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在座位上挪了挪:“也不知道小宝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很快,幼儿园就到了,于淑芳在快到的时候提前打了电话,车子刚到幼儿园门前停下来,都不等停稳,她就急忙跳下车,跑到学校门口去,不一会儿老师就抱着一个没什么精神的小孩儿送了出来。 孩子看起来平时被照顾得很好,虽然现在神色恹恹,没精打采,但是白白胖胖,衣服穿得也很妥帖。 孩子本来是蔫得厉害,看到于淑芳之后便伸着双臂往她怀里扑,还委屈地哭了起来,于淑芳也是一脸怜惜,又是亲额头又是摸头发,抱着孩子急急忙忙往车上跑。 “警官,你们能不能帮我个忙?”一上车,她就急不可耐地开了口,“老师说孩子发烧四十度,幼儿园给吃了退热药可是一点也降不下来,我这害怕孩子万一烧得太高,惊厥了,那有危险! 你们能不能好人做到底,帮我带着孩子送医院去? 小宝这浑身滚烫滚烫的,我实在是不敢耽误工夫了!” 霍岩看一眼她怀里孩子的模样,点点头,把手机递给一旁的宁书艺:“你给翟玉江打个电话,把孩子的情况给他通个信儿。” 说完便将车子调了个头,朝就近的综合医院开去。 路上宁书艺打通了翟玉江的电话,对方正在出租车上,驶往警察局的半路上。 一听说孩子不舒服,发烧生病了,正要去医院,翟玉江似乎也是非常担忧的,立刻询问了孩子的情况,以及他们正在赶去的医院,然后顾不得挂电话,直接叫出租车司机变更目的地,往医院方向赶。 如果只有于淑芳一个人带着孩子,或许还不会有那么高的效率,这会儿多了宁书艺和霍岩就好得多了。 三个人带着孩子到了医院里面,霍岩人高腿长力气大,帮忙抱着孩子楼上楼下跑,做检查。 等到翟玉江赶到医院的时候,孩子的检查已经做完了,这会儿在医生的安排下,一边在门诊输液区输液,一边等着最后一项检查报告出来。 虽然因为高烧的缘故,孩子的小脸涨红着,但是在于淑芳的怀里已经非常安稳的睡着了。 第十一章 锦旗 比起体态相貌条件都比较好的洪新丽,作为丈夫的翟玉江看起来就略显普通了一点,中等身高,略微带着一点小肚子,其貌不扬,肤色暗哑,一张圆脸看起来就自带一种憨厚气质。 他赶到之后,目光朝宁书艺和霍岩扫了一下,就径直向于淑芳询问起孩子的情况,在得知没有什么大问题,也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就一屁股坐在于淑芳旁边的空座上,一言不发地坐着,目光始终落在孩子还有些涨红的小脸上。 医院的门诊里面人来人往,十分嘈杂,自然不是一个适合说话的好地方,宁书艺和霍岩也没有吭声,默默陪着。 过了一会儿,随着药效起效,孩子的体温渐渐下降,恢复了正常,于淑芳也松了一口气,时不时伸手轻轻帮孩子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用嘴唇往孩子的额头上贴一贴。 反倒是翟玉江这个做父亲的,从头到尾就只是那么沉默的看着孩子,并没有伸手去碰过一下。 又过一会儿,输液结束,宁书艺招呼翟玉江跟他们到局里去办手续,于淑芳抱着孩子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上了车。 宁书艺看了看翟玉江,见翟玉江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也就没有吭声。 一车人从医院开出去,一路回到警察局,孩子倒是挺乖巧,从头到尾就迷迷糊糊睡着,也没有闹腾过。 几个大人加一个孩子,一路上楼,刚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到里面站着几个面生的人,一个男的个子不小,脖子上挂着一部单反相机,旁边还有两个稍微矮一点,年纪都在二三十岁的男人,以及一对老夫妇。 最先走进去的人是宁书艺,那几个人看到她并没有什么反应,不过他们很快也就看到了宁书艺脑袋上方霍岩的那张脸。 只见那老太太伸手朝霍岩一指:“是他!就是他!就是他!” 那几个人闻言纷纷回头,一股脑朝门口这边涌了过来。 宁书艺第一时间被吓了一跳,转念一想,这几个人能够好端端的在办公室里面呆着,办公室也还有旁人在,很显然这不是来找茬儿或者闹事情的,于是又放松下来。 “恩人!”那个老太太冲在最前面,几乎是把宁书艺挤到了一旁去,她身后的几个人也迅速围了过来,把翟玉江和于淑芳都给从霍岩身边挤开,众星捧月一般围在周围。 和老太太差前差后的老头儿伸手往自己身旁的小伙子背上一拍:“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锦旗给恩人呐!” 那小伙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把手里的锦旗向霍岩递了过去。 与此同时,他身后那个脖子上挂着单反相机的男人也把相机端了起来,动作非常迅速地按下快门。 不知道是不是嫌室内光线不太好,那相机还开了闪光灯,白光一闪,晃得霍岩有些睁不开眼。 “你们是干什么的?”他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一只手把被挤到一旁的宁书艺拉回来。 “恩人,你是不是没认出我们来?”老太太见状赶忙解释,“之前是你在街上捡着了我们家的宝贝外孙子,发现他是被他那个良心被狗吃了的爸爸给故意弄丢的,就托派出所联系我们,把孩子交到我们手里头! 要是没有你,我们这孩子现在都不知道是生是死,不知道人在哪里!” 霍岩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老人是那时候他和宁书艺在路边偶然遇到的小男孩儿的家人。 这让他的眉头松开了一点,多了几分耐心:“孩子现在怎么样?” “好!特别好!恩人放心吧!要不是这几个月忙着跟他那个混账亲爹打官司,我们也不会这么久才来谢谢恩人!”老太太被询问起孩子的近况,一时有些激动,两只眼睛都涌出了泪花,“现在官司赢了!他那个缺德亲爹被法院判了遗弃罪,我们这算是大松了一口气! 我闺女没了,这孩子是我们心里头最大的寄托,那个混账东西竟然为了再婚就想偷偷把孩子扔了! 还好这孩子福大命大,遇到好人了!这要是遇到个不负责任的,直接给孩子联系他爸,又送回那狼窝里投去,还能有个好! 所以你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我们今天就是特意过来表达感谢的!” 说着她又指了指脖子上挂着相机的大个子,还有旁边那个中等个儿的小伙子:“这两位是咱们本地日报的记者!今天特意跟我们过来,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个好人好事,不对不对!英雄事迹的!” “这位警官人是真的好!”一旁抱着孩子的于淑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是不是平日里就是这么一个爱搭话的性格,这会儿在旁边特别自然地插了一句,“方才我们这孩子生病,他也是抱着孩子在医院里楼上楼下的跑! 要不是有他帮忙,我这会儿估计都折腾懵了,搞不好还在医院里头到处抓瞎呢!” “是吧!霍警官人可真是太好了!”老太太一听这话,就像找到了知己似的,连连点头。 “孩子没事就好,我只是做自己分内的事罢了。”霍岩很怕他们在这个问题上没完没了地讨论下去,也怕那记者再对着自己闪光灯不停地闪,连忙伸手把锦旗接过来,“锦旗我收下了,现在我们手头有很重要的工作需要处理,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哦,这样啊!”日报社的记者一听这话,连忙配合地点点头,“你们这工作性质也挺特殊的,我们确实是不好影响你们的正常工作。 要不这样几位看行不行?我们就占用霍警官十分钟的时间!咱们到走廊里面快速的做一个采访,然后我们就走,绝对不耽误你的正常工作,怎么样?” 宁书艺几乎打算点头表示没意见了,毕竟带着翟玉江去办相关手续,有她一个人也够了,耽误不了什么。 不料霍岩还是摇头拒绝了:“我做的只是一件最普通的本职工作,不值得浪费你们的时间和版面,你们请回吧。” 第十二章 诧异 两个报社的记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点点头,也没再坚持。 “那要不这样吧,咱们拍一张合影,然后我们就走,绝对不多耽搁了。”那个矮个子的记者冲自己同事摆摆手。 高个子的立刻会意,退后几步,摆好了准备拍照的架势:“那大家伙儿往一起站紧凑一点,锦旗拿到前面来,放在正面的位置……诶……好!” 一张合影拍完,霍岩明显松了一口大气,连忙接过老太太一家又热情塞过来的锦旗,表示了感谢,送他们出了办公室。 整个过程中,翟玉江一言不发站在一旁,眼神涣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于淑芳抱着孩子倒是大有点看热闹的架势。 虽说自己的女东家刚刚遇害身亡,但是作为家政阿姨,她毕竟只是一个外人,震惊也好,害怕也罢,情绪散了,也就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了。 送走了那喜气洋洋的一群,办公室里的气氛重归低沉,宁书艺把他们带到桌旁,霍岩拉了椅子让两个人坐下来。 “打电话通知洪新丽的父母了么?”宁书艺问,“听说她父母就在本地?住得远么?” “不远,通知过了,一会儿就到。”翟玉江开了口,之前在医院里面他和于淑芳倒是说了几句话,但是医院里环境嘈杂,旁人也听不太清楚。 这会儿他再开口,宁书艺发现他的声音非常嘶哑,就好像是常年抽烟喝酒把嗓子给弄坏了似的。 “我们是先去办手续,还是先聊一聊?”宁书艺问他。 “聊聊吧。”虽然翟玉江浑身上下都仿佛写着“不想说话”,但他给出的选择却是聊聊,“一会儿她爸妈到了之后,我们再一起办手续。” 宁书艺尊重他的选择,没打算催,这事儿高低不差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你上一次和洪新丽见面是什么时候?今天有见过么?”既然不去办手续,那她就开始了例行公事的询问。 翟玉江摇摇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昨天早上,今天早上没有见过面。” 说完,他缓缓闭上了嘴巴,嘴唇微抿,没有了后话。 宁书艺有一些无奈。 她问翟玉江的问题,对方很显然是回答了的,但是这个回答可以说是相当的“点对点”,问什么答什么,除了问题本身之外就多一个字都没有了。 “那你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状态怎么样?一切正常么?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正常。她说‘今天下播以后就不回家了,大半夜来回这么折腾太累’。” 宁书艺有些无奈,但是眼下也不好说什么。 霍岩在一旁打量了翟玉江一番,问:“洪新丽是做什么工作的?” “节目主持人。”翟玉江下意识地顺着声音来源,把脸朝霍岩这边偏了偏,“她在一家传媒公司,做广播节目主持人。” “不是广播电台?” “节目是在广播电台播出,她的工作关系不在电台,在传媒公司。 两边只是业务上的合作关系而已。” “洪新丽主持的是什么类型的节目?能帮我们稍微介绍一下么?”宁书艺又问,“我们因为工作的缘故,平时也没有那么多时间收听广播,所以对这方面不太了解。” 翟玉江没有吭声,一旁一直顾着孩子没有做声的于淑芳都意识到男东家这会儿可能是有些走神了,在后面偷偷伸手往翟玉江胳膊上戳了戳,他才回过神来。 “她……她是她们公司里面资历排第二的,还有一个女播音员,是做新闻点评节目的,因为资历深,播报新闻不输电视上的新闻播音员,点评的时候又很犀利,所以是他们公司的头号王牌。 洪新丽资历不如那个说新闻的,但是在他们公司的所有节目和主持人里,她的人气最高。 她的节目是晚上,接近半夜的时候开始,谈心,听人打电话进去倾诉心事,听完了给点建议,劝一劝。 洪新丽听众缘特别好,她的粉丝给她起了一个名字,叫‘人间解语花’。” 这一番话很显然是方才包括在电话里开始,一直到现在,翟玉江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了。 看来这个男人虽然现在的表现显得有些木讷,但是对于自己妻子的很多事情还是了解很深的。 于是霍岩顺着方才翟玉江的话又问:“洪新丽听众缘这么好,她在单位的人缘怎么样?” 出人意料的是,对洪新丽在单位的地位和节目中的人缘了解颇多的翟玉江,面对这个很寻常的问题,却只是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的声音不大,依旧透着嘶哑,“洪新丽回家以后不喜欢谈论自己单位的事情。 我跟她不是一个领域的,所以她单位的事情我不懂,就算是说给我听,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再怎么不喜欢回家说起工作上的事情,总还是会偶尔提上那么几句吧?”宁书艺还打算再启发一下。 不过还不等翟玉江回答,办公室外面急急忙忙跑进来一对老夫妻,看起来六十多岁,估计是赶得及,两个人身上的羽绒服连拉链都没有拉上,额头上都是汗。 翟玉江看到他们两个人进门,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们是洪新丽的父母?”宁书艺一看这架势就已经明白过来,连忙开口问。 “诶诶!对对对!”洪新丽的父亲看都没看翟玉江一眼,慌忙拿出估计已经攥了一路的两张身份证递了过去,“我们是洪新丽的爸爸妈妈!” 宁书艺接过两个人的身份证,瞥了一眼,微微一愣,递给一旁的霍岩。 霍岩接过来也有些诧异。 两张身份证上面的名字,一个叫陈大刚,一个叫李艳翠。 “你们……是洪新丽的父母?”宁书艺有些诧异地看看他们,又看向一旁的翟玉江。 从翟玉江方才的反应,还有这对老夫妇急急忙忙冲进来的样子,怎么说都不像是有什么误会或者猫腻儿在里头的模样。 可是“陈大刚”和“李翠艳”的女儿叫“洪新丽”这个问题,还是需要一个解释的。 第十三章 木头疙瘩 陈大刚和李翠艳夫妇面露尴尬,连忙点头。 “我知道你们肯定一看我们叫什么名字就觉得特别奇怪,为什么洪新丽跟我们两口子谁都不是一个姓的。” 陈大刚比李翠艳还能够略微淡定一些,面对这样的疑问,连忙开口解释说:“我们当初两口子一直没有孩子,求医问药了很多年,都没有办法。 正好家里有个亲戚,家里穷,又多少有点重男轻女,老二生了个儿子之后,大女儿在家里就不太招人待见。 我们俩就干脆跟那家亲戚商量了一下,把孩子带到我们身边养着,就算是过继给我们了。 但是我们两家当时的情况,不符合领养的那个规定,所以孩子户口不好迁过来,所以我们也就没让她迁户口,改名换姓,反正当自己孩子一样的养着,姓什么也不重要。” “这个!这是孩子之前帮我弄的电子相册,里面有我们从小到大带着她的照片,都是以前的老照片,她帮我们变成电子的,存在网上,想看就看。”李翠艳这会儿也回过神来,赶忙拿出手机,打开那个电子相册,递过来给宁书艺他们看。 电子相册里面有很多张照片,都是这对夫妻和一个女孩儿的合影,区别就是照片背景各有不同,照片里的女孩儿在一点点变大,从稚龄到少女再到一个年轻姑娘,从模样很清楚可以辨认出就是洪新丽。 而照片中的那对夫妇也在逐渐衰老,正是陈大刚和李翠艳夫妇。 为了保险起见,宁书艺还是从户籍上面进行了一下确认,她能够查到的只有洪新丽二十年前上高中那会儿的集体户口,再早先的记录查不到了。 陈大刚夫妇也是一样,他们的户籍迁移记录最早也只能追溯到二十年前,他们落户在洪新丽高中所在的城市。 宁书艺盘算了一下时间,户籍系统实现联网似乎也就是在二十年前左右的时候才逐步落地的,所以在开始落实联网的初期,还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很多记录在录入的过程中会有一定的疏漏。 这也是在后续的十几二十年中逐渐去纠正完善的。 在实现联网之前的户籍信息,恐怕只能到户籍所在地的辖区才有可能找得到最原始的档案。 目前只能从现有的记录确定,陈大刚和李翠艳的户籍迁移时间线倒是与洪新丽基本保持着同步,甚至包括洪新丽考上大学,把户籍从高中的集体户口迁入到大学的集体户口,也不例外。 “洪新丽的亲生父母那边跟她有往来么?”宁书艺问。 陈大刚摇摇头:“没有没有!他们就当没有这个女儿一样!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过任何联络,更别说来往了! 洪新丽就是我们两个人的女儿,跟别人没有半点关系!” 半天没吭声的翟玉江这会儿也缓缓点了点头:“我和洪新丽结婚以来,也没有听说过她的亲生父母跟她有联系,平时跟我们家有往来的只有爸妈他们两个而已。” 陈大刚和李翠艳忙不迭地点着头。 虽然说这种没有任何正规手续的“过继”关系是得不到法律上的承认的,但是既然洪新丽长大成人之前事实上的抚养人是陈大刚夫妇,成年后的配偶翟玉江也在,至少算是能够了解她生活近况的人都在了。 这对于案件的相关手续处理,还有调查询问来说,已经够了,至于洪新丽的亲生父母,多年来并不往来就意味着对洪新丽的近况一无所知,后续涉及到她的遗产分割继承的问题与案件调查工作无关,自然也就不在宁书艺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了。 “那现在洪新丽的家人就算到齐了,咱们先去把手续办一下吧。”宁书艺看了看面前的三个人。 霍岩也站起身来,等着有人跟他一同过去。 翟玉江默默地站了起来,陈大刚也一起站了起来。 “办这个手续我也跟着去,那是我女儿,我是她爸爸!”他看都没看翟玉江,对霍岩说,“我才是我女儿的亲人,丈夫说到底不过就是在一起过了几年日子的外人罢了!我不放心让他经手!” 翟玉江垂着眼皮站在那里,对于这种很不客气的措辞似乎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你和洪新丽之间没有合法的领养手续,从法律上来讲,你是外人。”霍岩瞥了陈大刚一眼,语气淡淡地说。 陈大刚的脸有些涨红,很显然是觉得这话刺耳了,但是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悻悻地一点头,指着翟玉江:“那行,签字他来签,但是我全程监督他!” 霍岩并没有对此做任何评价,默默走到办公室门口,翟玉江也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陈大刚有火没处发,只能悻悻地跟着一起过去,三个人离开了办公室,去办手续。 “洪新丽生前和翟玉江夫妻感情有什么问题么?”宁书艺问,“为什么你们二位好像对翟玉江有好大的不放心似的?” “倒也不是,他们两个感情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李翠艳抹着眼泪,突然失去爱女的噩耗让这个女人看起来好像一下子就憔悴了许多,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神色萎靡,“就是你们也看到了,他那个窝窝囊囊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我女儿当初到底看上了他什么,明明有那么多比他更优秀的小伙子,左挑右挑,就好像挑花了眼一样找了这么一个木头疙瘩! 就这,我女儿明明已经很委屈了,咱不说什么下嫁不下嫁的话,最起码配他不知道富余多少个来回! 但是她那公婆好像觉得自己儿子是什么好宝贝似的,对我们家女儿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么多年也没让我女儿嫁过去享到什么福! 我女儿那么优秀,结果老天爷怎么就不开眼呢! 我们家这么好的孩子,好端端的遇到这种事,他们家那个木头疙瘩倒是什么事也没有!再过一年半载,他们家又欢天喜地再娶一个小妖精进门,就苦了我可怜的外孙了! 这怎么能让我看着不心里头恨得慌啊!” 第十四章 报喜不报忧 李翠艳越想心里越难受,捂着脸唔唔哭了起来。 宁书艺给她递了几张面巾纸,让她趁着翟玉江和陈大刚去办手续的功夫,好好的宣泄一下情绪。 对于李翠艳方才那一番心态失衡的话,宁书艺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面对这种失去至亲的巨大痛苦,这种略显扭曲的心态是很容易形成的,那不过是无处转嫁的痛苦使然罢了。 尤其是李翠艳,方才说得还算是比较委婉,她没有好意思说出口的潜台词其实应该是——“凭什么死的不是翟玉江!” 李翠艳一直哭个不停,直到霍岩带着两个男人回来,她还没有哭完。 本来哭了一会儿也算是稍微平静下来了一些,可是抬头一看面无表情的翟玉江,她就忽然又生出了一股邪火,一个高从椅子上蹦起来,扑过去对着翟玉江就是一顿捶打摇晃。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们的?!你自己说!你说啊!是谁答应我们,无论如何都会照顾好我女儿,对她好,保护她的?! 现在我女儿人都没了!你为什么还好端端的在这里?!你是怎么保护她的?!” 翟玉江似乎对于岳母的这一番指责和捶打都并不意外,没有被吓到,也没有闪躲,任由对方扯着自己的衣服拽来拽去,把衣领和前襟都扯得松垮变形也没有半点反应,就像失了魂一样。 陈大刚比妻子还能略微冷静克制一点,不用宁书艺和霍岩开口,赶忙上前去拉住妻子,把妻子搂在怀里安慰着,李翠艳在丈夫怀里放声痛哭了一会儿,才终于重归平静。 “经过对案发现场的初步确认,没有财产损失的迹象,所以可以暂时排除掉财杀的这种可能性。”宁书艺对三个人说,“剩下的两种比较常见的作案动机,都涉及到了人际往来方面的情况,不知道你们对洪新丽平时的人际交往情况有什么程度的了解?” 这话刚一说完,陈大刚就先开口了:“宁警官是吧?我能不能提一点小意见?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为了把案子调查清楚,这也是我们作为家属最希望的事情。 但是都说人活一张脸,不光是活着,就算是死了,声誉对于一个人,尤其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都是非常重要的! 你刚才说财杀的可能性排除了,行,这个你们警察看现场了,你们比较懂,我不跟你们去讨论。 什么叫剩下的两种作案动机?哪两种? 我虽然不是做你们这一行的,但平时这种类型的节目也是没少看,多少我也懂一点! 你不就是想说还有情杀和仇杀这两种可能性么? 我觉得你这么讲话不合适!要说仇杀有没有可能,这个我不敢说,毕竟树大招风,枪打出头鸟,我女儿有多优秀,这事儿你们就算现在不了解,过后很快就会了解到了,不需要我老两口来说给你们听。 有人嫉妒她,不想要她好,这绝对是有可能的!这个世界上坏人多多啊! 可是你要是说情杀,那这个我和她妈妈无论如何是不能接受的! 我们女儿是一个好女孩儿,你们不能因为她长得漂亮,就觉得她在外面肯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这是对她最大的侮辱! 她老公就坐在这儿呢,你们但凡问一问他,我女儿对他,对他们那个小家庭有多忠诚,你们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翟玉江!你这个做丈夫的,你是哑巴还是窝囊废?!” 他说着说着,怒火中烧,忽然对一如既往保持沉默和木讷的翟玉江发难起来:“人家都这么说你老婆了!你就在那儿一声不吭?!你怎么对得起我女儿这些年跟你在一起的付出! 你一个大男人,叫人家警察说你老婆可能是被人情杀的,这跟往你脑袋上扣绿帽子有什么区别! 你就忍得住不吭声?还得让我这个做爸爸的替自己女儿的名声在这里维权?!” “您别激动!”宁书艺连忙开口示意他,生怕陈大刚一生气,也像李翠艳那样对女婿动起手来,“我们并没有您说的那种意思,也不会无缘无故去破坏被害人的名声。 即便是情杀,也不意味着洪新丽和什么其他异性有非正当的男女关系,毕竟感情的事,可以是双向的,也可能是单向的。 单方面的求而不得,爱而不得,也可能会萌生出怨恨情绪,这也是我们不能轻易排除掉的可能性。” 她这么一说,陈大刚方才激动的情绪才稍微得到了一点缓和,他喘着粗气,看了看宁书艺,点点头:“你要是这么说,那我能接受。 我女儿遇到这种事,年纪轻轻的人就没了,我们做父母的绝对不能允许有任何人说什么或者做什么破坏她名誉的事情!” “理解。”宁书艺点点头,“那么您三位都是洪新丽的至亲,对她的情况也应该是最了解的。 据你们三位的了解,洪新丽有没有提到过,或被你们察觉到过,跟什么人产生了比较大的矛盾?或者说在工作上存在比较焦灼的竞争关系?” 陈大刚和李翠艳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眼神里都透着一种茫然。 最终他们都摇了摇头。 “没有吧……”李翠艳方才的一番哭嚎让她的嗓子都哑了,“我就知道我女儿是特别受人欢迎的那种电台节目主持人,她专门帮别人宽心,安慰遇到难题想不开钻牛角尖的人。 这孩子平时太懂事了,跟我们讲的都是什么公司领导有多器重她呀,什么她又开导了一个遇到什么事儿的听众,那个人后来渡过难关了,还特意做了锦旗给她送去啊什么的。 反正都是好事儿,开心事儿!从来没有把在外面遇到的糟心事儿啊,不好的人啊,或者工作压力什么的跟我们说过啊!” “是啊!以前别人就都夸她懂事,说她报喜不报忧,孝顺父母,结果现在倒好了!她觉得糟心的事情是一点儿都不跟我们说,搞得现在我们想帮忙提供一点线索都提供不出来!”陈大刚捶胸顿足道。 第十五章 脱身 这个问题方才翟玉江已经回答过了,宁书艺和霍岩也没有打算再多此一问。 “所以也就是说,你们对洪新丽平日里的人际状况全都一点不了解?”宁书艺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 除了作为丈夫的翟玉江表现得过于漠然木讷之外,陈大刚和李翠艳夫妇的伤心痛苦都不似作假,看那个电子相册里面的照片,从小到大似乎也是相处融洽,不缺少陪伴。 可是现在问起洪新丽的人际关系和近况,这几个人却又都一副说不出的样子。 到底是这一家人只是表面和气亲密,实际上感情并不深,还是他们实际上知道什么,但是在这样的场合中,又很有默契地三缄其口,谁也不肯提上半个字。 宁书艺的视线略过翟玉江,落在了坐在翟玉江后面的保姆于淑芳身上。 方才他们几个说话的时候,于淑芳抱着孩子,眼睛一会儿看向陈大刚,一会儿瞧瞧李翠艳,表情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像是在看热闹,又好像是在看笑话。 于淑芳好像也感觉到了宁书艺看向她的目光,收回自己的视线,也朝宁书艺看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看热闹被人撞破的尴尬,朝宁书艺无声地咧了咧嘴。 她怀里的孩子方才一直迷迷糊糊地睡着,这会儿不知道是睡饱了还是被方才几个人的争执吵到,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眼看到自己正在一个不认识的陌生环境里,周围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顿时脸就皱了起来,发出了哼唧的哭声。 陈大刚和李艳翠听到孩子的哭声,这才发现翟玉江身后的保姆怀里抱着自己的小外孙,刚才到这边这么久,两个人估计也是被女儿遇害的消息冲得头脑一片空白,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孩子也在。 李翠艳立刻起身,想要过去把孩子从保姆的怀里抱到自己身边来。 可是孩子看到了她似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亲近,反而和看到宁书艺他们这种陌生人一样,一边哭一边转过去,试图把自己整个都钻进保姆的怀里,不让别人碰到。 “孩子怎么会在这儿?”陈大刚一愣,瞪着于淑芳,问她,“谁让你把孩子从幼儿园接出来的?!这公安局是什么好地方?!好端端把孩子带这儿来干什么!” 于淑芳抿了抿嘴,把紧紧搂着她不肯放手的孩子又抱紧了一点,没有吭声。 “爸,孩子不舒服,幼儿园老师打电话让接走,到医院已经检查过了,这边着急,所以一起带过来。”翟玉江讷讷地开口解释。 “什么?孩子不舒服?”李翠艳一惊,连忙上前,把于淑芳搭在孩子身上的胳膊扯开,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我的天!这小脑袋瓜儿怎么这么热啊! 这么小的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就烧成这样了?!你们平时都是怎么照顾孩子的?你这个保姆是怎么照顾的?是不是平时当着这木头疙瘩的面装装样子,背地里就不知道怎么对我们宝宝不好了?!” 她冲于淑芳发难完,又转头呵斥翟玉江:“你怎么当爸爸的?!孩子都生病了,你还让保姆带着他满世界乱跑,瞎折腾什么!孩子要是有什么不妥当,我跟你没完! 我女儿不在了,这是我女儿留下的孩子,是我们唯一的牵挂!你要是照顾不好孩子,就不要把孩子留在身边! 来!把孩子给我!我带回去照顾! 总不能让我家的宝贝被一个外人给折腾到生病!” 说着她就过去伸手想要从保姆怀里把孩子抱过来,于淑芳赶忙搂住孩子,微微扭过身去,不想让李翠艳把孩子抱过去。 和于淑芳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孩子自己,他看到外婆想要从保姆怀里抱走自己,把于淑芳搂得更紧了,并且哭得特别大声,一边哭一边使劲儿摇头,嘴里喊着:“不要!不要!宝宝不要!” 孩子的反应把他对这几个人的远近亲疏表现得一清二楚,眼见着自己的外孙对保姆比对自己都亲近,李翠艳的脸色都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翟玉江见状,一边挡住李翠艳去抢孩子的动作,一边扭头对于淑芳说:“孩子不舒服,你先带他回家休息吧,别在这儿耗着了。” “欸,好!”毕竟翟玉江才是于淑芳的雇主,很显然这位家政阿姨对陈大刚和李翠艳夫妇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现在得了翟玉江的许可,于淑芳便干脆利落地答应着,抱紧了孩子一转身就往外走。 那动作干脆利索,没有半点拖泥带水,就好像生怕慢了一点怀里的孩子会被李翠艳追上来抢走似的。 “你别走!你把孩子给我送回来!”李翠艳一看这架势,也有点急了,想要追上去拦住于淑芳。 翟玉江打从和宁书艺他们见面以后,头一次表现出了一点积极的模样,一伸手把岳母给拦了下来:“妈,您别这样!孩子从小没有跟在您身边长大,您照顾得了他么? 他从小就跟于姨,我和他妈妈都不行,您把他带走,他闹起来,您架得住么?” 翟玉江性格稳当,尽管这会儿眉头都皱了起来,说起话来也还是不疾不徐的口吻,也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但是他的话很显然说到了重点,李翠艳想要过去拦住于淑芳的动作顿了顿,最后也只能泄愤地朝翟玉江狠狠瞪一眼,悻悻地又重新坐回去,之后越想越委屈,便又哭了起来。 之后的询问过程几乎就是在李翠艳断断续续的哭泣中进行的,并没有能够获得什么实质的进展。 宁书艺见状,觉得再浪费时间也没有意义,便请他们各自先回去,随时保持联络,如果想起了什么线索也可以随时和他们取得联系。 翟玉江和洪新丽的养父母是一同下楼离开的,宁书艺站在办公室窗口向下看,看到三个人一起走出楼门,之后不知道陈大刚夫妇对翟玉江说着什么,翟玉江却没有半点回应的意思,就好像听不见似的,一个人大步流星地大步离开,把老两口远远甩在身后。 第十六章 解语花 「这人……有点让人看不懂。」宁书艺看着把陈大刚和李翠艳甩开,一个人在大门口拦下出租车离开的翟玉江,对站到窗边向外看的霍岩说。 霍岩收回视线:「翟玉江的情绪确实很内敛,感觉他有很多事情瞒着咱们。」 「是啊,只不过咱们现在对洪新丽的情况一无所知,逼问他,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来。」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这一对岳父母和女婿之间的感觉也很奇怪,明着看起来似乎是岳父母半只眼睛都瞧不上女婿。 但是你从方才他们出门的时候,不当着咱们的面了,翟玉江的反应,和在咱们面前的时候那种隐忍完全不一样。 你觉不觉得,他好像也压着一股火,憋着一口气似的?」 「嗯。」霍岩点点头,「他甩开陈大刚他们的时候,陈大刚他们没敢在外面和他翻脸,这里面应该有事儿。」 「咱先看看这个洪新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宁书艺重新坐回到电脑前,「虽然是电台节目的播音员,工作关系在传媒公司,不过归根结底倒也算是个公众人物。 就算是她的丈夫,她的父母对她的事情要么不了解,要么讳莫如深,至少咱们还有别的途径可以了解一下她对外,或者说工作上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 洪新丽的节目播出的广播电台有一个可以回听往期节目的平台,宁书艺找到平台入口,搜索到洪新丽的节目专栏,从里面随便点开了一个近期的节目录音,和霍岩一起听了起来。 洪新丽的声音很好听,不是那种听起来就很娇弱的纤细女声,而是低沉且温和的,说话的语速也比较慢,显得格外温柔,光是听她的语调和声音,就已经觉得是一种耳朵的享受了。 而她在聆听打电话进来倾诉的听众诉说时,也十分有耐心,时不时地给出一点点回应,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诉说一直都在被认真听取,等到对方说完之后,她才会在迅速地思索之后,给予回应。 有的时候是出谋划策,有的时候是替人宽心,也有的时候是纯粹的安抚情绪。 不管是哪一种,听起来都是特别的耐心而体贴。 宁书艺过去从来没有机会听到这一档午夜节目,仅仅听了一段,都会透过洪新丽的声音和语调,忍不住觉得她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一个心地善良,脾气温和,性子宽厚的人,一个让人与之相处会觉得非常舒服的人。 她又换了一期点击量特别高的听了一下。 这一期是一个逻辑有些混乱的听众打电话过来倾诉自己的苦恼,情绪有些激动,并且不管洪新丽怎么去开导劝解,他都没有办法平静下来。 这位听众听起来完全就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撒邪火,他发牢骚,洪新丽替他开解,他骂洪新丽不理解自己。 洪新丽顺着他的情绪试图安抚他,他说洪新丽什么也帮不上,就会鹦鹉学舌,说一些他本来就明白的道理,总插嘴打断他的倾诉,没有认真听。 而当洪新丽选择尊重他的意思,不插嘴,安静地听他讲话,他又很恼火地骂洪新丽敷衍,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话。 尽管这个听众明显在找茬儿,洪新丽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过半点脾气,甚至没有切掉对方的来电,始终表现得特别隐忍而温和。 到最后,无论怎么找茬儿洪新丽都平静以对,那位找茬儿的暴躁听众反而没话可说,只好悻悻地挂断了电话。 在这一期节目的评论区,评论数量是其他往期节目的三四倍都不止,上千条的留言一半在骂男听众欺负人,自己心气儿不顺就打电话去精神折磨女播音员。 还有一半的留言是称赞洪新丽声甜人美心地善良,面对这么一个无理取闹的家伙,都能够克制自己的情绪,始终 尊重体谅对方。 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就是——「主持人是什么天使小姐姐啊!」 宁书艺自认为自己算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但是她情绪再稳定,再自制力惊人,也不是随便谁都可以随便捏来捏去的小面团儿,脾气总还是有的。 换成她在洪新丽当时的处境下,或许最初也会尝试着去体谅对方的情绪,但是几次三番折腾下来之后,她就算不生气,至少也会选择切掉那个无理取闹的听众来电。 像洪新丽那样适中充满耐心,她的的确确做不到。 「别的不说,作为这个节目的主持人,洪新丽至少是相当专业,也相当敬业的!」她对霍岩说。 但是霍岩对此却似乎有着不同看法:「从保姆的讲述来看,她对于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似乎并没有那么大的耐心,否则也不会小孩儿打从一出生就是保姆带着的。 这一点翟玉江方才在这里跟他岳父母争执的时候也有提到过。 所以我倒是觉得,洪新丽这个人不单纯,她具有双面性,甚至具有多面性,在不同的情况下,她可能会表现出来不同的性格特征,但是不好说哪一个是她自己的本来面目。」 宁书艺觉得霍岩说得也有道理,一个对陌生人都能够做到如此包容隐忍的人,如果真的是源于天生就足够耐心的脾气,那她也不太可能作为一个母亲,在孩子这么小的时候,经常因为要保证自己的休息和安静不受打扰,就宁可留在自己婚前的小房子里面,一两天也不回家一次。 宁书艺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宁妈妈也因为工作的缘故,经常需要值班。 每一次晚上宁妈妈值夜班不在家,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总是能够在姐妹两个出门上学之前就赶回家来,只为了一夜没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想要在两个孩子上学前和她们见上一面。 虽然说并不是所有的妈妈都一样的母爱爆棚,人与人性格不同,情感表达的方式和强烈程度也有不同,但至少不至于像洪新丽这么放得开手。 第十七章 没有万一 当然了,仅凭今天从保姆嘴里听来的一些碎片信息并不能断定一个人的母性到底如何,宁书艺也没有去对洪新丽是不是一个「合格母亲」的问题进行评判的打算。 只是从这些细节倒也的确能让人产生霍岩那样的联想——本案的被害人是一个多面型的个性。 或许广播节目里面洪新丽所表现出来的耐心周到和善解人意,都是她的职业素养使然,能够证明这是一个非常敬业的人,却未必能够直接反映出她的本性是什么样子。 「洪新丽是不是一个注重家庭的人,咱们后续还得再多多挖掘,但是至少她对自己的事业肯定是非常在意的了。」宁书艺对霍岩说。 这一次霍岩没有异议,点了点头。 宁书艺很快又找到了几个与洪新丽有关的新闻,转载的媒体不同,但是内容倒是大同小异,夸赞她的敬业精神,几年来把一档本来无人问津的午夜栏目硬是做成了合作电台的王牌栏目,也成了许多心怀苦闷的听众很重要的精神寄托。 新闻里面选用的照片区别也不大,有洪新丽在播音室里面拍摄的工作中的抓拍,有她的形象照,还有虽然乍一看颇具生活气息,但是又处处透着摆拍痕迹的「生活照」。 照片上的洪新丽妆容精致,神色温和淡然,颇有些温润的气质,与她的声音十分契合。 在这几篇报道中,对洪新丽的比喻也和她的照片一样,都透着那么一股子美。 有的对她的描述与之前翟玉江提供的说法差不多,说她是「人间解语花」。 有的报道说她就像是在夜间悄悄绽放,惊艳却又不带半点攻击性的月光花,纯洁而美丽。 还有的估计是觉得月光花未免显得有些寡淡,给换了一种花,说她像是夜来香,给原本孤寂苦闷的深夜带来了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些报道为什么措辞和切入点都这么大同小异?」霍岩看完之后觉得有些疑惑。 宁书艺笑了笑:「这种可能就算是那种含金量比较高的通稿,虽然都是从一份稿子改出来的,但至少还肯花心思去修改一下措辞,让人不至于一眼就看出复制粘贴来。 估计是电台或者传媒公司,想要着力打造这么一个王牌栏目,王牌主持吧! 酒香也怕巷子深,电台现在本来就已经快要淡出主流媒体的行列了,主持人又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想要弄出来一点宣传噱头也不太容易。 洪新丽的节目人气不低,她本人的外貌又不输电视台的主持人,的确是一个用来宣传的好选择。 看,这还有一个视频呢!」 她把视频打开,视频是一个自媒体账号发的,拍摄者说要采访电台主持人中的「颜王」,然后没直接提名字地罗列了一些洪新丽的个人信息,还有她过去获得过的诸多荣誉。 然后这位拍摄者在传媒公司大门口,正好「偶遇」了从里面走出来的洪新丽,立刻迎上去对她进行拍摄和采访。 洪新丽先是表现出了错愕和惊讶,然后又是一脸谦逊地极力否认那些溢美之词,最后视频在两个人的对话中,以洪新丽跟拍摄者亲切合影,拍摄者表示见到了「颜王」,追星成功结束。 「你把视频进度条往前面拉一点,大概到这个位置。」宁书艺在屏幕上指了指。 霍岩按照她说的位置,把进度条拉回去。 「把播放倍速调成05!」宁书艺又说,眼睛盯着屏幕上面,却并不是画面最中间的洪新丽,而是洪新丽背后的传媒公司大门,「你注意看这边……估计马上就会有人从门里走出来…… 看!就是这两个女人!你注意看她们两个的神态和举动!」 霍岩方才并没有特别留意到从洪 新丽身后几乎一闪而过的路人,这会儿被宁书艺提醒,连忙盯住那两个从大门里面刚走出来的女人。 两个女人看起来也是三十岁上下的样子,一边说话一边走出来,很显然是关系很熟悉的。 最初她们两个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正在接受自媒体拍摄的洪新丽,不过其中一个很快就注意到了,她迅速地朝洪新丽和拍摄者的镜头瞥了一眼。 那一眼在之前的播放时很快就瞟过去了,但是这一回是采取了05倍速的慢放,倒也变得醒目了许多。 那个女人看向洪新丽的眼神摆明了是认识她的,只不过眼神和脸上的细微表情之中都透着一股子不加掩饰的厌恶。 她收回眼神之后,把头偏向另一侧的同伴,似乎说了什么,她的同伴也迅速把目光朝洪新丽瞥过去又收回来,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意味深长。 「洪新丽的同事缘看来确实是不怎么好啊!」宁书艺在这里暂停下来,指了指屏幕上那两个即将消失在镜头边缘的女人,「在自己单位门口拍一个自我宣传的小视频,都能一不小心就遇到对她印象不好的同事。 就这两个人看到洪新丽在接受视频拍摄的时候那个眼神和表情,如果说不认识,并且也不讨厌她,我是不会相信的。」 「我也不信。」霍岩点点头,顺便看了一眼进度条旁边的时间,方才那两个人从出现到消失,一共也就只有大概三秒钟,「你是怎么一下子就捕捉到那两个人的神色举动的?」 「说不清,女人的直觉?」宁书艺耸了耸肩,开了个玩笑,「幸亏有这么一个视频,就算咱们回头去她单位了解情况,那些人大唱赞歌,咱们也不至于被唬住! 不过这倒也让我觉得挺感慨的! 以前都说孩子懂事的,会在外面对父母报喜不报忧,不拿自己工作和生活上的烦心事儿去给爹妈添堵。 可是从洪新丽的情况来看,好像总是报喜不报忧也不行! 我以后也得适当把工作上的一些可以和家里透露的信息跟我爸妈渗透一点,免得万一真有什么事——哎哟!」 她的话没有说完,额头上就被弹了一下,力道不算大,但是突如其来,把宁书艺给吓了一大跳,本能的呼痛,用手捂住被弹到的地方。 「别胡说。」霍岩一脸严肃,皱着眉头瞪着宁书艺,「有我在,你不会有什么万一。」 「那你要是有个恰好不在的时候呢?」 「不会!肯定在,一直在!」霍岩不爱听宁书艺说这种有些触霉头的话,立刻又打断了她。 说完之后,他又似乎因为这个话题而感到有些不自在,起身就往外走。 「你干嘛去?」宁书艺有些纳闷儿。 霍岩头也没回:「饿了,买晚饭。」 第十八章 恨意【月票加更】 宁书艺看了看面前电脑显示器一角的时间。 他们今天的晚饭吃得可是有点早啊…… 过了好一会儿,霍岩才带着两份打包好的晚餐回来。 「怎么这么久呀?店里人很多么?」宁书艺从他手里接过餐盒,很随意地问。 「嗯,人多。」霍岩答得飞快,语气异常笃定。 眼下这个时间压根儿就没到晚餐的高峰时段,不过宁书艺瞄了一眼霍岩耳垂透出的可疑的红色,并没有去戳穿这一点。 反正中午饭都没吃,忙的时候也不觉得,这会儿饭菜在眼前,饥饿感就立刻涌现出来,早点吃晚饭倒也没什么问题。 两个人迅速吃过了饭,刚吃完饭张法医那边就传来消息,对于洪新丽的死因,或者说遇害过程有了更新的收获。 两个人连忙去找张法医询问,张法医刚刚完成尸检,这会儿坐在办公室里,一边休息,一边趁着这个时间端着一碗方便面唏哩呼噜地吃着。 「来啦?吃没吃饭呢?」张法医看到他们两个过来了,和他们打招呼,示意两个人坐下。 「吃过了。」宁书艺连忙点点头,「张法医,不着急,您先把饭吃完再说吧!」 张法医也不跟他们客气,三口两口把剩下的面条都吃完,连面汤都没剩下,喝了个精光。 这种刚刚验完尸一转头就能回办公室吃一桶泡面的本事都是日积月累在一线工作中磨练出来的。 最开始不管是新手法医还是新人刑警,看到死尸之后都难免会有各种不同程度的生理不适,吐得昏天黑地的有,看到食物就产生一些不能自已的联想,胃里直抽抽的也有。 但是总那个样子自然是吃不消的,所以日久天长,慢慢也就磨练得麻木起来了,甭管多么惨烈的场面,也不会影响半点胃口。 吃完了那碗方便面,张法医这才舒了一口气,对他们说:「方才在手续办完,对洪新丽进行更进一步的检查检验之后,我们在她的胃内容物当中发现了残留的河豚毒素。」 「河豚?」宁书艺有些诧异,「洪新丽死去吃了河豚了?」 市并不是一个具有吃河豚历史的地方,确切说来,市的市面上绝大部分饭店餐厅都没有这一道有点危险的风味菜品。 别说是卖,就算是有人带一条过去请饭店代为加工,恐怕这些饭店大厨都会因为没有这方面的操作经验,生怕弄不好会惹麻烦,根本不敢接单。 宁爸爸大半辈子都在餐饮业里一路摸爬滚打,退休前做到了行政总厨,宁书艺在他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对于市餐饮业的很多事情还是颇有些了解的,所以也格外清楚这些情况。 「要真是吃了河豚,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张法医两手一摊,「问题就在于,她的胃内容物里面,的确有没有来得及消化的食物残渣,并且并不是特别难以分辨,出事的时候应该是吃下去没多久,部分食物甚至肉眼就能看出原本的形态。 只不过,这里面并不包含没有消化干净的河豚鱼肉。」 他这么一说,宁书艺和霍岩就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浓度能达到致死的程度吗?」霍岩问。 「这么说吧,不会立刻就致死,但是如果不紧急送医处理的话,也撑不过几个小时。」张法医回答说。 宁书艺微微皱起了眉头:「明明等几个小时,洪新丽就会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而身亡,但是凶手偏偏要在她的颈部扎上一叉子,让她死于失血过多?」 「是啊,失血过多死亡时间比较短,比起等上几个小时来说,很显然要更稳妥。」张法医对这个问题很显然是已经有所考量了,「并且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等死,跟眼睁睁 看着自己的血流出来,带给死者的精神折磨程度也差距很大。 以洪新丽的摄入量来判断,我们一致认为她在被刺穿颈静脉的时候,应该是处于一种全身麻痹,但是头脑完全清醒的状态下。 也就是说,她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流血,然后走向死亡的。」 宁书艺听着张法医的介绍,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怪不得说死者在失血过多应该感到失温的痛苦那会儿却没有半点挣扎的痕迹。 她并不是不想挣扎,而是根本动弹不得,偏偏大脑还异常清醒…… 「能够让洪新丽吃下东西,还是那种穿着睡衣呆在家里的状态,很显然凶手是能够取得洪新丽信任的人,根本没有设防。 偏偏在得手之后,还要看起来非常画蛇添足地用叉子去刺颈静脉,凶手不仅要确保洪新丽绝对没有侥幸得救的可能性,甚至还要尽可能增加她死前所经受的精神折磨…… 这个人还真是恨透了洪新丽了!」她感慨着。 「是啊!」张法医叹了一口气,顺便也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手臂,「我们这边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寻找答案的难题了。 死亡时间没有什么疑问,从死者的尸僵程度和体内温度判断,应该是在咱们接到报案前的一个小时左右,死因和死前没有挣扎的原因现在也都明确了。 死者生前曾经与人发生过关系,但是因为采取了保护措施,所以没有对方的体液证据能够被提取到,案发现场也没有发现用过的相关产品,应该是被带走了。 接下来就要你们辛苦了!」 宁书艺和霍岩带着这个令他们事先谁也没有想到的答案重新回到办公室,两个人都若有所思。 才刚进办公室,霍岩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他因为特殊的身世背景,几乎没有什么工作以外的联系人,这会儿电话一响,他立刻就意识到一定是和手头的案子有关的事情,连忙摸出手机,接起了那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喂,是霍警官么?」电话听筒里传来洪新丽家的家政阿姨于淑芳焦急的声音,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说不上来是害怕还是紧张。 「是我,」霍岩听出了于淑芳的声音,「有什么事?」 「救命啊!你们快来救命啊! 求求你们了,赶紧来吧!要是晚了,这一条命可就说没就没了!」于淑芳一听接电话的人真是霍岩,立刻焦急地在电话那头嚷嚷起来。 第十九章 冷静冷静 「你别着急,到底是什么情况?你要让我们到哪里去?」霍岩被于淑芳慌张的语气给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机打开扬声器,以便旁边的宁书艺也能够听得清楚。 「就是我女东家,洪新丽之前出事的那个房子!要么……要么就是她上班的那个楼!反正就是那附近!」 于淑芳在电话里面几乎快要哭了出来:「下午男东家回来之后,就一个人关着门在房间里不出来。 我下午一直在屋里照顾孩子,也没怎么到客厅什么的去活动,到了快晚饭的时间,我寻思问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好给他做。 我知道这功夫他也吃不下什么,但是人是铁饭是钢,孩子还这么小已经没了妈妈,不能再没爸爸。 结果我去敲门,半天也没动静,我怕出什么事,一掰门把手,门还没锁,就是男东家人不见了! 屋里桌上我看有张纸,上面写的什么不能这么不清不楚就告别,要去找‘你能在的地方问问清楚。 我一看,这不就是想去寻死么! 那女东家是在那个小房子死的,平时上班是在单位那边,反正跑不了这两个地方了! 我这边孩子小脱不开身,只能赶紧打电话求你们帮帮忙!」 于淑芳很显然是慌了,所以说起话来没有什么重点,显得有点啰嗦,但是从她最初开始描述的时候,宁书艺和霍岩就已经一边听着电话一边下楼上了车。 他们没敢打断于淑芳的话,生怕她本来就紧张,万一被打断了盘问起来,再更加语无伦次,说不到重点,反而耽误事。 这会儿车子刚刚开出大门,汇入主路,听完于淑芳的话,两个人已经有了方向,决定联系队里的同事到洪新丽工作单位附近看看,他们先到洪新丽居住的那个小区,也就是案发现场所在地去一趟。 这会儿外面的天都已经快黑了,正赶上下班晚高峰,路上的车密密匝匝,一辆挨着一辆,缓慢地挪动着。 在距离案发现场还有一半车程的时候,路上的拥堵更加严重了,车子被夹在车流中间几乎动弹不得。 霍岩看了看时间,距离于淑芳打来电话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他迅速做出了决定,对宁书艺说:「车你来开,我下车直接过去!现在的时间耽误不起。」 宁书艺赶忙下车换到了驾驶位,扣好安全带的时候,霍岩奔跑的背影已经快要融入到远方的夜色中,看不见了。 剩下的一路上,宁书艺都没有从任何一组同事那里得到什么进一步的消息,内心也十分忐忑。 终于在她快要抵达案发现场附近,就只差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霍岩发了一条语音进来。 「人找到了,在顶楼,没事。 路滑,你慢点开,不用急。」 语音不长,语调也是一如既往的四平八稳,只不过霍岩的气息听起来有一点不稳,感觉好像是还没有从喘息中恢复过来。 等到了案发现场那里,宁书艺停好车,直奔案发现场所在那栋楼的顶楼,果然看到了霍岩,还有翟玉江。 「他……这……」宁书艺看到翟玉江躺在楼顶上,身上堆了几捧雪,一动也不动,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几乎看不出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让他冷静冷静。」霍岩坐在一旁通风井的水泥盖子上,他的衣服上也沾着还没有融化的雪,看样子两个人方才的「沟通」并不是特别的和气。 「不会着凉吧?」宁书艺有点担忧。 霍岩倒是并不太在意:「着凉起码活着,总好过脑子发热从楼上跳下去,那就彻底凉了。」 宁书艺点点头,这话说得倒也在理, 一个钻了牛角尖的人,很显然不能用正常的思路去对待。 「对了,赵大宝他们那边……」她忽然想起来不知道另一组同事对这边的情况是否知情。 「我已经给赵大宝打完电话了。」霍岩点头,「给你发完语音就打给他了。」 宁书艺这才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地上躺着的翟玉江,再看看周围。 这个楼的顶楼很显然是并不开放给业主上来活动的,就连方才通向天台的那扇门上也挂着一把坏掉了的锈迹斑斑的锁头,所以楼顶上什么设施也没有,就连护栏也破破烂烂,高度很明显也是不够安全的。 幸亏霍岩中途下车一路跑过来,这要是真来晚了一步,让翟玉江从这楼上一跃而下,那一场悲剧就要变成两场了。 过了一会儿,霍岩起身走向翟玉江,扯着他衣服的前襟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翟玉江活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仿佛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任由霍岩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拍掉他身上的雪。 「不嫌冷就坐着,嫌冷就站起来!」霍岩对他语气不太客气地说,「一个大男人,别给自己的懦弱找理由! 什么你想不通,要找洪新丽问清楚! 你要是相信这世界上有鬼,就去找个神棍来给你做个法事! 你要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寻死觅活就是逃避责任!洪新丽活不回来,你这种时候也想一死了之,你的孩子呢?就丢给保姆养?!」 翟玉江原本涣散的眼神在听到「孩子」的时候,终于重新有了几分光亮。 「不行!」他像是大梦初醒一样,一下子回过神来,「孩子不能留给洪新丽的爸妈!他们教不出什么好孩子来!他们也不会真心实意对孩子好!孩子要是让他们拉扯,这辈子就完了!」 看到他对孩子还是保持着关心,宁书艺和霍岩都松了一口气。 「起来吧。」霍岩蹲下身拍了拍他,「你孩子还那么小,自己还生着病,需要别人去照顾,暂时还伺候不了你这个当爸的。 趁着冻透之前,换个暖和点的地方,有什么想不通的,心里堵着不舒服的,说出来,我们帮你担!」 翟玉江的嘴唇抖了抖,眼眶也泛起了红,他忙不迭点点头,拉住霍岩伸过来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第二十章 失败【月票加更】 翟玉江这会儿已经在雪地里被冻了一个透心凉,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跟着霍岩和宁书艺下楼到了车里面,吹了一会儿暖风才稍微缓解一些。 尽管如此,他依旧脸色发青,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今天承受了过多的打击。 「去哪里?」霍岩问他,「在外面找个地方,还是回你家里去?」 翟玉江有些犹豫,纠结了一番才终于拿定了主意:「不回家了吧,家里还有个家政阿姨。 虽然她在我家也三四年了,但归根结底是个外人,我不想以后我家的这些事情,都成了她跟下一任雇主,或者别的家政之间的谈资。」 霍岩点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又看了看宁书艺。 他虽然也算是在市长大的,但大部分时间不是在远郊的福利院,就是住校。 以他过去的生活条件来说,实在是没有那个闲钱和闲暇时间跑到市区来乱转,再后来就离开了市,所以基本上就和外地人没有太大的分别。 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们在暖和的室内还方便说说话的场所,让他找还真找不到。 宁书艺也不是一个没事喜欢出去玩的人,她原本最大的爱好就是工作之余的闲暇时光在家里看看书,静静呆着。 不过她很快就有了主意。 「咱们找个生意好的ktv吧!」她对霍岩说,「那地方隔音做得好,周围别的房间唱起歌来,就更没人听得清咱们在的隔间里谈论点什么了。」 说着,她看一眼后座上的翟玉江:「你到那边要是心里不痛快,想哭,就放开了哭,音乐一放,谁也听不到,不用担心别人会怎么看怎么想。」 翟玉江几乎是立刻就点头表示了赞成。 宁书艺搜了一下附近的ktv,找了一家规模看起来比较大的,到了那边果然门口停车场一位难求,生意很好。 三个人开了一个包房,霍岩看翟玉江一副还没有缓过来的模样,又要了一壶热茶。 茶端上来,服务生推出去,翟玉江一杯有些发烫的热茶灌下肚,方才在外面或许是被冻住了的眼泪,这会儿也都融化了,夺眶而出。 宁书艺默默地选了一首节奏强劲的歌曲播了起来,翟玉江的声音被歌声盖住,这让他也放松了许多,先是呜咽,到后来几乎是嚎啕大哭。 宁书艺还是头一次看到一个男人哭成这样,她和霍岩这种时候也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在一旁耐心等着。 哭了一会儿,翟玉江的情绪终于重新稳定下来,他就好像是刚刚出水的鱼,又像是跑完了一个马拉松,精疲力尽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张着嘴喘着气。 「谢谢你们。」缓了一会儿,他开口哑着嗓子对两个人说,「我今天一整天,打从知道丽丽出事之后,胸口就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一样,气也喘不上来,整个人都是懵的,感觉所有的情绪都被人割断电缆了一样,笑不出来,哭不出来,生气了火也发不出来。 回到家,我越想就越觉得我活得不明不白,失败得一塌糊涂,那时候脑子里就只有‘死这一个念头……」 「那你为什么不在自己家里自杀,非要跑到案发现场楼顶上?」宁书艺知道这么问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这也的确是眼下她心中最大的疑惑。 「因为我不甘心,我有那么多想不通的事情,我想如果死了就能再见到她,就跟她好好问个明白。」翟玉江抹了一把脸,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我们那个家,对她来说就是旅馆,酒店,从来都不是她最常呆着,或者喜欢呆着的地方。 活着的时候她都不爱回我们的家,死了以后难道我还能指望她变了鬼以后突然就对我们的家眷恋起来,舍 不得离开了么?!」 宁书艺和霍岩对视一眼,翟玉江经过一番情绪崩溃,之前的隐忍和沉默终于被冲破,这一番自嘲也已经隐隐透露出了他与洪新丽之间存在的某些问题。 「我们听报案人说,洪新丽因为工作的缘故,每天往返家里面会太累,所以才会偶尔住在案发现场那套小房子里?」宁书艺问。 翟玉江点了点头:「那套房子是她婚前买的,跟我结婚以后本来说好了是把那个房子出租,她住到我们自己家里来,但是后来她又不同意了,说要留着偶尔休息用。 我当时觉得家里也不差那点房租钱开销,也没有什么意见。 但是我不明白,明明我们的房子是依着她的意思,登记结婚之后才买的,房子的地点是她选的,装修风格也是她自己拍板的,可是搬进去之后,她又说离工作单位太远,不方便。 她动不动就在婚前的小房子里自己住,我觉得不是个办法,毕竟她的工作时间和我岔开了,本身就影响我们夫妻相处,更何况孩子这么小,也需要妈妈抽空陪一陪。 所以我提出来把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卖掉,在她单位近一些的地方再另外买一套面积差不多的,她又不同意……」 翟玉江把手指差劲自己的头发里,抓着自己的头皮,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挣扎,很痛苦:「我感觉我永远都不知道她内心里最真实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她嘴上说着喜欢我,可是我却感觉不到她给我一丁点温度,我觉得她不爱我,我们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的时候,她又会忽然对我热情起来,只是这种热情根本持续不了多久…… 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停的告诉我,我配不上她,我配不上她……我每天都在这种忽远忽近,忽冷忽热的折磨里面挣扎。 有时候我都忍不住想,她跟我在一起,是不是就是为了跟她爹妈赌气…… 今天在你们单位,你们问我丽丽的事情,我忽然发现我能说得上来的东西,和外人能说得上来的没有什么区别。 作为丈夫,我别说是了解妻子外人不知道的另一面,就连我自己的老婆到底爱不爱我,爱不爱这个家都说不上来……太失败了……我可真是太失败了……」 第二十一章 寄生 「你和洪新丽是怎么认识的?经人介绍还是……?」宁书艺觉得这两个人无论是外貌特征还是性格喜好,都完全不像是同一个群体里面会出现的,有些好奇他们的交集。 「我们是同一届的校友,不是一个院的。她学播音主持,我学的是生物。」翟玉江想起当年的事情,表情看起来愈发伤感,「我家里人都是做生意的,就我偏偏没有那个经商头脑,唯一的兴趣就是做各种模型,学的还是那么一个不读到博都看不到亮的专业…… 所以那时候我是一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人,没人看重我,拿我当回事。 我是在一次校园演出的时候,认识洪新丽的,我被叫去帮忙做几个演出要用的道具模型,她是主持人。 说了不怕你们笑话,我对她属于一见钟情,她就是那种每一根头发都长在我心坎儿上的女人。 但是人家那么漂亮,在学校里从来不缺追她的人,我有自知之明,一直就只是默默喜欢她,没敢有过什么表示。 后来到了硕士毕业那会儿,我读书读得已经觉得吃力了,根本没有申请博士的资格,一想到我也要毕业,她也要毕业,以后可能这辈子就再也见不着了,我就心里别提多难受。 毕业前借着吃散伙饭,喝了点酒,脑袋一热,就跑去跟她表白,没想到她特别爽快就答应我了。」 「那这对于你们来说,都是一段比较甜蜜的回忆吧!」宁书艺问。 「倒也算不上。」翟玉江苦着脸摇摇头,「我们两个在一起之后,虽然已经快毕业了,但还是一下子就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他们有的人说,丽丽这是毕业前了,玩儿够了,所以需要找一个老实人。 有的人说,丽丽的爸妈对她管得特别宽,干涉她找男朋友的类型什么的,她为了反抗父母,故意找了一个她爸妈肯定看不上的类型。 还有人说,丽丽是挑了一圈,发现帅哥是没有用的,开始务实了,觉得我家里条件好,所以就找了我这个冤大头。」 「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霍岩问他。 翟玉江微微低下头,轻轻摇了摇:「我不知道……我最开始的时候听到外面那些议论,心里挺难受,还是丽丽安慰我,说让我不用理别人,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只和我们两个人有关,跟那些背后嚼舌头的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她说清者自清,干嘛要管别人说什么!她还让我对自己自信一点,不要把自己看得那么坏。 我当时感动得一塌糊涂,觉得自己太幸运了,竟然能够得到这么一个秀外慧中的女人的心,我就是全世界最幸运也最幸福的男人! 可是……后来我考进了自然博物馆,这工作很稳定,也是我自己喜欢的,就是没有什么前途,赚不了打钱,也积累不了什么有用的人脉,没办法让自己的家里人因为我而借上光,得到什么好处。 我和丽丽的日子,说不好,倒也不至于,但是就是那么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总是差了那么一口气儿似的…… 我隐约就觉得,是不是她在单位里面,见到了太多有能耐有本事的异性,所以回家看到我就觉得后悔,觉得当初选择了我是她考虑得不成熟了。」 「你们没有试图沟通过这个问题,尝试着解决一下问题么?」宁书艺问。 「怎么沟通?怎么解决?」翟玉江抹了一把脸,摇摇头,「我本来是一个字也不想对外人说的,不管是为了丽丽的脸面,还是为了我自己的脸面,我都开不了这个口。 但是今天我寻死觅活,更丢人的一面都叫你们看见了,我也没有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东西可言了。 丽丽不喜欢回家,她不喜欢跟我爸妈打交道,就连过年都跟我回去,只是 我自己一个人带孩子回去。 或者我爸妈来我们家过年,她就更不回家,去她爸妈那边,说是各自陪各自的爸妈就好了。 但是实际上,她也不喜欢跟自己的爸妈来往。」 「她和她的养父母并不亲近?」宁书艺有一点惊讶,毕竟洪新丽养父母陈大刚夫妇提供出来那么多一家三口的亲密合影,给人一种一家三口关系很亲近的感觉。 翟玉江点了点头:「不亲近,一点都不亲近。是她爸妈,就是你们说的养父母,因为我只见过她这个爸妈,亲生的从来没有见过,所以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养父母不养父母的区别。 从我们两个结婚开始,她爸妈就一直拐弯抹角地从她手里往外要东西,从百十来块钱的小玩意儿,到几千块钱的家电,这些都是我知道的,看得到的。 私下里,丽丽应该也还给过她爸妈钱,不管是转账还是现金,总之应该是给过。 有一次我头疼,请了半天假回家躺着,所以丽丽不知道我在家,她爸妈也不知道。 他们一起到我家里来,吵了起来,我在楼上听得不是特别清楚,大概就是听他们老两口一直说什么这么多年为了丽丽付出了多少,做孩子的回报一点怎么了。 丽丽说什么我听不清,后来我手机响,他们听到了,发现家里有人,就不吵了,也很快就离开。 等他们走了之后我下楼去,看到丽丽坐在沙发上,眼睛很红,应该是哭过。」 翟玉江叹了一口气:「我说一句可能不太合适的话,我觉得她爸妈跟她,不像是那种正常的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关系,倒好像是一种寄生关系,有一种莫名不肯跟子女切断羁绊,不,不用说切断,就是减少羁绊,他们都不愿意,就一定要想方设法捆绑在一起。 以前大学那会儿,我就知道虽然丽丽住校,但是她父母在学校附近买房,陪了她本科加上研究生足足七年,否则也不会有人传闻说她找我完全是为了反抗父母。 我感觉丽丽应该是挺想远离她父母生活的,但是不管是读书上学,还是工作成家,她到哪里她的父母就一定会跟到哪里,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觉得很窒息。」 第二十二章 工具人 「你们今天白天在离开我们那边的时候,发生了争执?」宁书艺主动提出白天她从窗口看见的情况。 翟玉江这会儿估计也想打开心扉好好倾诉一下,宣泄一下无法再独自承受下去的情绪,所以倒也没有遮掩。 「对。」他很坦诚地点了点头,「他们拉着我说虽然丽丽不在了,但是孩子是丽丽留下的血脉,所以孩子必须归他们,否则他们担心我过一段时间再另外找一个女人再婚,会虐待孩子。 我以前看在丽丽的面子上,加上我觉得自己没有丽丽那么优秀,所以就更得多包容,一直都忍着他们,从来没有和他们红过脸。 这一次他们竟然还惦记着我的孩子,我就不能再忍了。 我说他们自己对丽丽那种令人窒息的养育方式必须到此为止了,丽丽死了,我不能再让他们去把我的孩子也养得像丽丽那样,没有了一个健康的亲情观念。」 方才翟玉江哭诉的大体都是他与洪新丽的爱情和婚姻,关于亲情的事情,尤其是涉及到孩子的部分,他倒是提得不多,这会儿正好涉及到这一块,霍岩立刻抓住这个话题:「这话怎么说?」 「丽丽对孩子不亲。」翟玉江叹了一口气,语气沉重地说。 这件事其实霍岩和宁书艺都没有半点惊讶,早在案发现场楼下,家政阿姨于淑芳就在车里和他们提到过这些事。 但是于淑芳毕竟只是保姆,她的立场和角色就注定了她能够看到的必然只是表面,说出来的话也未必十分客观。 现在翟玉江也这么说,宁书艺他们自然要认真对待。 他们需要对这个多面化的洪新丽有一个尽量全面的掌握。 「当初我和丽丽结婚,我说我们俩年纪都不算小了,应该要个孩子,丽丽是不反对的。 但是这个过程并不是特别顺利,好在我们没有放弃,断断续续尝试了几年,终于有了好消息。 我是从那时候开始觉得丽丽对孩子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 别的女人可能要么一点儿都不喜欢小孩儿,干脆不生,要么就是带着天生的母性,有了孩子之后对自己的孩子喜欢的不行。 但是她不是。」 翟玉江说起这个,脸上的表情困惑之中又带着几分对岳父母的怨气:「刚怀孕那会儿,丽丽有一段时间都不相信她自己真的有孩子了,头三四个月过去了,反应变小,肚子长大了,她才开始接受了自己真的怀孕了这件事。 孩子出生以后,她立刻就提出来不能母乳,不休产假,她要立刻吃药调理身体,然后回工作岗位上去。 我们家的阿姨就是那会儿开始被留在家里帮忙的,我最开始其实不太接受孩子跟着保姆睡,我想让孩子睡在我们的卧室里,但丽丽不愿意,她说影响她休息。 如果孩子在我们卧室里,她就干脆一点都不回家了,回家也只是拿东西,然后就走。 总那么下去我怕我们的感情就真的完了,相比之下,孩子只能跟我们相伴那么二三十年,夫妻才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 所以我就同意了孩子跟保姆睡,求她别总也不回家,好说歹说她才答应。 就算这样,孩子大一点了,开始喜欢和大人有点互动,她也不会去陪孩子玩,觉得孩子很烦,更不能跟孩子单独呆在一起。 她不愿意抱孩子,不愿意让孩子碰她。 去年的时候,孩子才两三岁,看到妈妈很高兴,跑过去爬到椅子上去,往她背上爬,想摸她头发,她烦得回手一推,孩子从椅子上掉下去,额头上磕了一个大包……」 翟玉江痛苦地摇了摇头:「后来她说她就是不喜欢别人碰她刚弄好的头发,弄乱了很烦,没想那么多。 我就觉得,人不会无缘无故那么冷漠的,毕竟她晚上的节目,我几乎每天都会听,她在节目里那么有耐心,那么温柔! 对陌生人都能那么温柔,为什么在对自己的孩子的时候却半点都不舍得拿出来呢? 思来想去我觉得只可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觉得她父母太让人窒息,所以她害怕跟自己的孩子相处,会让她和她父母的那种亲情关系重验,她是有心结的! 对她来说,可能结婚也好,生孩子也好,就都只是一个人一辈子必须要完成的任务,任务完成就行了,后续的都不是她感兴趣和想要的。」 翟玉江的讲述让宁书艺越听越觉得古怪,等对方说完之后,才经过一番斟酌,小心地开口问:「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洪新丽在怀孕生子之后,就好像履行完了义务一样,和你之间更加缺乏正常夫妻该有的生活内容了?」 她毕竟是一个年轻的单身女性,有一些话也不好意思问得太直白。 好在翟玉江并不愚钝,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没有想到自己话里面这么隐晦的潜台词竟然也被宁书艺给听了出来,顿时一张脸因为窘迫而更加涨红。 好在这包房里的灯光没有那么明亮,倒也看不太出来。 但是出于坦诚考虑,他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暂时把尴尬和面子问题放在了一边。 「对,她就算是回家来住的时候,我们也只是那种睡在同一张双人床上的室友关系。 有时候我想厚着脸皮表现得更热情更主动一点,她甚至都会为了拒绝我而跟我发脾气。 我因为这些事情积累在一起,觉得我们的婚姻其实已经名存实亡了,与其被动等着她提出来,倒不如我自己主动提离婚,好歹也让自己不至于那么被动那么悲催。 可是我提离婚她又坚决不同意,还为了哄我,会主动对我示好,又跟我亲昵起来,大概能维持上那么一两个月的功夫,还是会变回老样子。 所以有时候我觉得她其实不需要我,她只是需要一段持续下去的婚姻,需要一个人来扮演她丈夫这个角色,她还需要孩子来组成一个完整的三口之家,让她的人生每一个环节该有的项目都齐全。 我也好,孩子也好,在她眼里,可能都只是一个道具罢了,就跟舞台上摆着的那种没有什么两样。」 第二十三章 做记录 「既然你觉得她当你是工具人,有了这种觉悟,现在为什么还那么想不开?」霍岩听着翟玉江的讲述,并没有太大的触动。 翟玉江微微低下头:「因为我没出息呗!明知道人家对我不是我原本以为的那样,有那么深的感情,对于丽丽而言,我的价值从来都没有体现在情感需求方面过…… 但是我就是放不下她,我总还想着,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只要我们一起生活的年头足够久,就是块石头,不也焐热了么! 而且我们都已经有了孩子,我也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以后说不定丽丽意识到,她的生活不可能像她爸妈那样,她跟孩子也不会像他们三口人那个状态,我们就什么都好了! 结果我这边都已经下定决心,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可以实现的,那边忽然之间人都没了…… 我所有的寄托,所有的盼头都没了……」 宁书艺看着一脸悲戚的翟玉江,叹了一口气。 石头的确是可以焐热的,但是人心有的时候却比石头还冷还硬。 只不过现在已经是这样的一种结局了,宁书艺也不想再给这个刚刚失去妻子的男人更多来自人性的打击。 这方面不提也就不提了,但是另外一件事,在方才听了那么多之后,宁书艺还是觉得就算会让翟玉江感到冒犯,也还是得问问清楚。 「有一个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她迅速斟酌了一下,开口问翟玉江,「你作为丈夫,洪新丽对你这么冷淡,那她对别人呢?外面的其他异性……或者……同性。」 翟玉江的脸即便是在包房的暖光灯照射下,依旧可以看得出正在很快地涨红起来。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他似乎有些不悦,几乎不假思索地就加以否认,「是,我确实觉得我就好像是丽丽为了让自己的人生每一个环节都圆满,所以才不得不选择的一个合适的工具人,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取向问题啊! 她过去喜欢的是男人,后来喜欢的也是男人!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有喜欢的男明星,就连她手机的壁纸都是她喜欢的那种身材特别壮实的欧美男明星! 这不是我有什么偏见所以才要否认你的这个怀疑,实在是因为一点道理都没有! 我就这么说吧,别说是超越友谊的关系了,丽丽她可能是因为太漂亮也太优秀了,惹人嫉妒,她从读书那会儿一直到现在,身边和她关系比较要好的女同学、女同事都找不到那么一两个!」 宁书艺听着翟玉江的话,眼睛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没有急着开口作出回应。 翟玉江说完之后,也在等宁书艺的反应,却见她只是看着自己,什么都不说,一时也有些心里没了主张:「你……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这么极力否认的是洪新丽取向和别人不同的这种可能性,但是异性呢?我方才的问题里也有提到她在外面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异性,你为什么没有对这个问题进行回答?」宁书艺问。 翟玉江抿了抿嘴,沉默了。 「翟玉江,方才我们听了半天,也听明白了,你和洪新丽的婚姻关系以及夫妻感情,其实在她生前就可以用岌岌可危来形容,是否能够延续下去,决定权从来不在你的手里,而是在洪新丽那边。 我说的对不对? 所以如果说,你心里对她有怨恨,她的死对你来说,有痛苦,有遗憾,但是同时也是一种出了一口气的解脱,那你尽管遮遮掩掩,什么都不要提供给我们。 如果我们没有办法调查清楚,那就让她死得不明不白,这也算是对她将你视为工具人那种态度的惩罚吧!」宁书艺故意这么说,一边说一边 留意着翟玉江的反应。 「我没那么小心眼儿!我对丽丽也没有什么恨!夫妻一场,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死得不明不白!」翟玉江一听这话,立刻开口反驳。 解释完,面对着宁、霍二人的目光,他却又一次沉默下去。 片刻之后,他才重重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愿意向你们提供线索,是因为我也不知道。 说起这个来,作为丈夫,确实是有些伤自尊。 丽丽对我的冷淡和应付,我不是感觉不出来,我试图想过一些办法去解决,但是都没有什么效果。 我也知道,她才三十多岁,我们两个人这种状态是不对劲的。 要是有人每天回家都不饿,不想吃饭,那肯定是在外面吃饱了才回来的。 所以我也怀疑过,我去她婚前那个小房子偷偷检查过,确实是没有找到任何别的男人在那边出现过的迹象。 后来我偷偷去那个房子检查的事儿还被丽丽发现了,跟我发了好大的脾气,说我不信任她。 我什么也没发现,被她这么一发脾气也心虚,之后就没有敢再去查过她。 所以这个事情,我不敢说自己没有怀疑,但是没有证据,现在人都死了,难道你们指望我在什么都没有逮着的情况下,就跟你们说,我刚刚死了的老婆在外面有人么?」 宁书艺表示理解,忽然想起张法医之前对于洪新丽遇害之前一些情况的结论,便又问:「你们上一次夫妻生活是什么时候?」 本以为这个问题会让翟玉江表现得有些尴尬,或者记不清楚,谁知道他听了宁书艺问到这个,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却非常利索地掏出手机,在上面查起了日程。 「你们……每次都要做记录?」宁书艺有些惊讶。 翟玉江窘迫地连连摆手:「不是,是我们之前商量过之后,决定要个二胎。 丽丽说,既然想要二胎,就得把握好机会,所以只有到每个月易孕的那几天才让我碰她,说是好钢要用在刀刃儿上。 也是因为这个,我得掌握她的周期,所以每一次都会在手机上标注一下,让自己有个概念。 毕竟说是这么说的,但也不是每次她都刚好有空或者有心情。」 第二十四章 后悔药 宁书艺和霍岩看到翟玉江手机上面所标注的时间,已经是差不多一个月之间的日期了,两个人一时之间都陷入了沉默。 「你想要二胎这件事,洪新丽是表示同意的?」霍岩问,「还是你一厢情愿?」 「对,当然是她自己同意的了!这种事,都是成年人了,而且肚子长在她的身上,哪是我一厢情愿能实现的呢!」翟玉江觉得霍岩的问题有些没道理,「这事是我们商量的结果,丽丽答应得还挺爽快的。 我当时也没有想到她会答应那么痛快,毕竟她对我们家宝宝也不是特别亲近……」 他叹了一口气:「算了,现在说这些事也没有意义了,人都不在了……」 霍岩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宁书艺。 或许翟玉江不知道为什么洪新丽答应他生二胎的事情那么痛快,但是现在宁书艺和霍岩倒是心知肚明,清楚得很。 在他们办公室的抽屉里,锁着一份案发现场相关情况的详细记录,为了确认是否有财物丢失,或者多了什么本不该属于那里的东西。 这里面就有提到,在洪新丽遇害卧室的床头柜里面,有吃剩了一半还不到的避孕药,是那种需要每日服用的类型。 而这一点从法医的检验报告中也有间接提到,洪新丽的血液残留成分中有某种残留物与该品牌避孕药的配方相吻合,可以确定那就是洪新丽的日常服用药物。 也就是说,洪新丽从头到尾都没有打算真的和翟玉江生二胎,似乎更像是一个顺水推舟,给自己找了一个更好的把丈夫支开的理由。 甚至宁书艺有一种隐隐的猜测,翟玉江说洪新丽在婚后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惊讶是大过喜悦的。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洪新丽在当初选择翟玉江、嫁给翟玉江的时候,其实是认定自己没有办法怀孕生育的,后面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意料之外罢了。 所以在那之后,她就开始口服药物来避免再出现任何这种意外情况的发生。 这种推测虽然结合了一部分客观事实,但大部分还是基于宁书艺自己的主观臆测,所以她也只是把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转,并没有说出来让翟玉江知道的意思。 不管真相如何,如果涉及到与洪新丽的死因有关,他们自然会去查。 至于这个男人,他今天晚上才被霍岩从死神手里拉回来,实在不适宜经受更多打击。 聊得差不多,不管是宁书艺他们想要知道的,还是翟玉江想要倾诉的,都已经说完了,霍岩到外面去结了账,两个人开车送翟玉江回家。 翟玉江和洪新丽真正的住宅距离案发现场着实不近,好在晚高峰已经早就过去了,一路上还算顺畅。 到了翟玉江和洪新丽的家里,一进门,宁书艺就对翟玉江的谦虚和低调程度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他之前对他们说,自己家里条件还算不错,现在到了他们家,看到这套房子的面积和装修风格,就知道翟家的条件绝对不是仅仅「还不错」的程度,而是比那要阔气许多。 这个房子装修得比较华丽,并且从各处风格和颜色的选择都看得出这的确应该是女主人的眼光,是案发现场那套房子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比拟的。 可能是听见了有人开门回来的声音,家政阿姨于淑芳从一楼的一个房间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一看是宁书艺他们送翟玉江回来,大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太好了!」她连忙迎上来,情不自禁地拍着手,看样子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人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就好啊! 我刚才照顾孩子睡觉,这心里面啊,七上八下的!我就想,可一定得没事才行啊!要不然这孩子多可怜!这 么小一点点,一天里头,妈也没了,爸也没了!」 「孩子怎么样?」翟玉江一听这话,连忙问,似乎这会儿他被悲伤冲击到麻木的大脑才终于想起来孩子还在生病的事情。 「放心吧,退烧了,挺好的,没有问题!」于淑芳连忙冲他摆摆手,示意他放心,「我盯着呢,药都按时吃了,明天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就带宝宝去打针,你不用管,不用操心!你就好好的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于姨,谢谢你!最近孩子可就拜托你了!」翟玉江连忙表示感谢。 听到他的嘱托,于淑芳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别别别!你可别拜托我!你是孩子的爸爸!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我就是个外人,能照顾照顾他小时候的吃吃喝喝,接接送送,但是别的都不是我给得了的! 你不能自己的孩子自己不管不顾,指望我这个外人,知道么?你不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啊! 你说我这岁数,还得带着宝宝,我也看不住你,咱也不能总让人家警察正经工作都不做了,就盯着你,怕你做傻事啊!」 翟玉江一愣,赶忙解释:「不是的,于姨,你别紧张!我不犯糊涂了!为了孩子,我肯定好好活着! 我的意思是,我最近估计精力也不够,心情也不好,孩子又小,生着病,我自己肯定照顾不好,就得拜托你多帮我费心照顾着,没你帮忙我肯定是不行的!」 于淑芳一听这话,总算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你想通了那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你一定得好好活着!不光是为了宝宝,你也得为了你自己活,为了你爹妈活! 这人呐,一辈子就一条命,有没有下辈子,这事儿谁也说不上来! 你寻短见犯糊涂,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但是哪怕中途后悔了,也没后悔药,说救不回来那就救不回来了! 这今天要是人家两个警察同志去得慢一步,或者是你对自己下手快一点……你说说,现在是不是什么都毁了! 不光你毁了,孩子一辈子没爸没妈,你爸妈好端端一个大儿子,也说没就没了,你还指望他们能活得下去?」 第二十五章 替补 翟玉江原本应该是被妻子的突然离世打击得失去了理智,在天台上被霍岩拽下来之后就已经冷静下来几分,这会儿谈也谈过了,也算是彻底清醒过来。 现在听着于淑芳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眼泪瞬间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他连连点头,哽咽着说:「行,于姨,你的话我记在心里了!放心吧!为了我爸妈,为了孩子,也为了我自己,我不会再做那种傻事了!」 于淑芳似乎也被今天的事情吓坏了,抹了抹眼睛,想一想,觉得自己作为家里的保姆,这会儿说这话多少有一些逾越了,一时也有些局促:「唉……那就好……那就好……我其实也是觉得,毕竟孩子才这么小…… 你想开了就好!反正只要你们家还需要我帮忙照顾宝宝,我就不走,要是……回头你们想要换人或者不用我了,提前告诉我就行,我好让中介那边给我介绍新东家。」 「放心吧于姨,这个节骨眼儿我还需要你帮我照顾好孩子,孩子也跟你最亲,这会儿他妈妈没了……更不能离开你。」翟玉江叹了一口气,「我也不好说再以后会怎么样,总之你帮我们家这么大的忙,我肯定不会让你受多大影响。」 于淑芳连忙应声,这时候正好孩子醒了,在房间里面喊于淑芳,于淑芳怕孩子害怕,赶忙回去照顾。 宁书艺和霍岩也没有打算多逗留,很快就离开了翟玉江的家。 本来两个人是要回单位的,不过半路上接到齐天华的电话,跟两个人沟通了一下洪新丽的手机通话记录等方面的情况。 「洪新丽的通话记录就跟咱们大部分人的差不多,没有什么太正经的电话记录,基本上就是快递,外卖,还有超市送货电话之类的。」 齐天华在电话里面告诉宁书艺和霍岩:「手机上的其他社交软件的联系人情况,我们也还在进一步的梳理,毕竟这个情况下也不能打草惊蛇。 案发现场所在的那个单元,还有小区几个大门附近的监控记录,罗威已经在筛了,现在队里这边暂时也没有什么事情,你们那边问题解决了就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直接去走访就行,这样比较节约时间,没有必要所有人都耗在这里。」 宁书艺觉得这样的安排倒也在理,也就没有和齐天华假客气,道了谢之后挂断电话,示意霍岩开车往回家的方向走。 经过翟玉江这么要死要活的一番折腾,这会儿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接近午夜。 这个时间,宁爸爸和宁妈妈一定都睡了,但是这么长时间以来,不管宁书艺说晚上回家还是不回家住,老两口只要遇到她和霍岩加班查案子,就会每天照例给两个人留一份晚饭在冰箱里,以免他们突然回家没有东西吃饿肚子。 所以两个人还是轻手轻脚地打开宁书艺家的大门,悄悄来到厨房,打开冰箱,果然看到了双人份的晚餐。 两个人用微波炉简单加热了一下,迅速解决掉,霍岩麻利地洗干净那几个盘子碗,就回楼上去休息了。 宁书艺舒展了一下有些疲乏的四肢,准备回房间去。 路过客厅的时候,她看到客厅沙发显得有些凌乱,上面宁妈妈铺的沙发垫被坐皱了都没有抹平,抱枕歪七扭八,一点都不规整,完全不像是宁妈妈平日里的风格。 宁书艺有些疑惑,难道家里今天晚上来了客人?可是就算是来客人,也不至于走了之后,宁妈妈竟然都没有做一下整理就回房休息了呀! 带着这个小小的疑惑,宁书艺洗漱完躺在自己舒服的床上,本来想要直接睡觉,翻了个身又改了主意,拿出手机打开收音机功能,寻找到洪新丽生前主持那档节目播出的频道。 眼下这个时间段,正是洪新丽生前的工作时间。 广播里传来一首 歌曲,是偏舞曲的风格,节奏比较明快,带着那么一股子热情洋溢的味道。 歌曲本身并不难听,只不过放在午夜时分,又是在一档给人宽心的节目当中,总显得有那么一点怪怪的。 一曲终了,广播里面终于传来了主持人说话的声音,是一个嗓音清亮的男主持人,听起来年纪不大的样子,说起话来的语调也是十分的乐观开朗。 「好,刚刚一首好听的音乐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让收音机前的你有了一种更加美丽的心情呢? 其实人生在世就那么短短的几十年,我们每一个人都不知道究竟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到,所以听我一句劝,不要为了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而烦恼。 只要我们还能够睁开眼睛,看到新一天的太阳,就没有什么事情是值得我们去难过伤心的! 我们要用力地去爱这个世界,去爱自己!」 男主持人的话慷慨激昂,阳光积极,带着一种向上的力量。 只不过,或多或少的透漏着那么一股子鸡汤味儿…… 就好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在用自己的单纯乐观去规劝一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不要那么多烦恼似的。 劝得了皮劝不了瓤儿。 果然,有这种感觉的人远不止宁书艺自己一个。 很快,那个年轻的主持人就在广播中读起了微信平台上的一些互动信息。 「这里又有一位朋友询问我们原本的主持人,解语花小姐姐去了哪里…… 好吧,虽然刚才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了,但是为了防止有些朋友可能是刚刚才进来我们的节目当中,还不了解情况,那我就再跟大家说一下。 之前的小姐姐呢,她因为个人原因,以后没有办法继续主持这一档节目了,所以以后周一到周五的这个时间,都是由我来陪伴大家! 我知道有的朋友可能是不太适应我的风格,觉得跟之前的小姐姐差距比较大,但是变化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坏事对不对? 就像我们不能每天都吃同一道菜,总要换一换口味一样!说不定我们也能擦出不一样的火花呢! 好的,在选读听众的故事之前,让我们再接入一首歌!」 年轻主持人语速飞快地说完自己的话,音乐便迅速切了进来。 第二十六章 外人 宁书艺觉得,这个年轻的主持人应该是根本没有准备好接手这样的一个烂摊子,只不过是因为事出突然,洪新丽死于非命,他被临时抓过来,所以仓促之间只能拿出这么一些场面话来应付了事。 宁书艺关掉了收音机功能,这个主持人不知道是忌讳还是根本就对洪新丽不熟悉,在节目中半个字都不愿意多提起她,那继续熬夜听这么一个在节目里撒鸡汤的主持人讲话也就没有了意义,不如早点休息。 第二天一早,宁书艺醒过来的时候,宁爸爸也已经起来了,做好了早饭,看到宁书艺从房间里走出来,便笑着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我就知道你们昨天回来了!」他小声对宁书艺说,「就霍岩这孩子最勤快,不管多晚回来,吃了饭之后,也一定得把碗筷都洗干净,给我码得整整齐齐的! 来!这是我今天早上给你们两个打包的早饭! 你俩愿意拿楼上吃就拿楼上去,要是赶时间就带去单位吃吧! 你妈妈昨天晚上休息得不太好,早上我就不让你们俩在家里吃了!」 「我妈这几年不是睡眠还不错么?怎么忽然睡不好觉了?白天又看了什么反应人间疾苦的节目了?」宁书艺有些疑惑,不过还是习惯性地调侃了一句。 宁爸爸用手指在她额头上戳了戳:「亏得你妈睡着呢,要不然听你这么调侃她,当心她跟你急! 行了,快去吧,拿着早饭找小霍去,他这个点儿肯定起了,那就不是一个睡懒觉的孩子!」 「哦,行!」宁书艺把宁爸爸打包好的两份早餐提在手里,目光落在客厅沙发上,「爸,昨天咱们家来客人了么?」 宁爸爸嗯了一声:「来客人了,没啥事儿,就是熟人过来坐坐,跟你没什么关系。 你这是单位又有案子了吧?最近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和小霍在外面跑,注意保暖,按时吃饭。 家里头我每天该给你俩留饭照旧留,你俩能回来就回来,要是挺累的没时间,也别折腾,想吃啥给我打电话,爸给你做! 家里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都是些琐琐碎碎的,没什么大不了! 行了!快走吧!要不一会儿东西凉了!」 宁书艺看了看宁爸爸,点了点头,拿着早饭上楼去找霍岩。 他们两个打算去洪新丽生前工作的那家传媒公司去走访,不用回单位,那么早饭自然就是在楼上霍岩那边吃更方便。 宁书艺早饭吃得有点心不在焉,霍岩倒是依旧风卷残云,以他过去在部队里养成的吃饭速度,迅速把自己那一份都消灭光,然后一边收拾面前的垃圾,一边问宁书艺:「你家里有什么事?」 「你也这么觉得?」宁书艺有些惊讶地看他。 霍岩指了指面前的餐具和塑料袋:「如果不是有什么事,叔叔不会把这些打包让你拿上来。」 「他说我妈昨天晚上没睡好觉,我妈可是很多年都没有因为什么事睡眠不好过了。」宁书艺对霍岩说,「所以我觉得可能是昨天谁到我们家里来,做了什么事,或者说了什么话,让我妈偷偷着急上火了。」 「那要不要问一问?」霍岩也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问题,这个世界上对他而言最最陌生的事情恐怕就是如何同亲人打交道了。 宁书艺摇摇头:「我爸能瞒着我,这里面一定有我妈的授意,否则他嘴巴可没那么严实。 而且一般来说,我妈打定主意不让谁知道的事,一定会第一时间把所有知情者都叮嘱一遍。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我妈愁到失眠,还能让我爸在我这边有工作要忙的时候守口如瓶的,一定是和我姐有关的事情。 我姐现在能给家里添堵 的也就只有那么一个根源——聂光。 所以这事儿不问也罢。」 霍岩有些不解地看着宁书艺,皱了皱眉:「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聂光?既然都让叔叔阿姨觉得烦恼,睡不好觉,你也不过问?」 「我爸妈心情受影响,是因为他们心疼自己的女儿,我帮不帮忙,这事儿也改变不了。」宁书艺摇摇头,「虽然宁书悦是我亲姐,但是她的婚姻是她和聂光两个人的事,这里面我这个妹妹是外人。」 两个人吃完早饭就开车直奔洪新丽生前供职的传媒公司。 这家传媒公司最主要的业务来源就是跟市某电台合作,制作和播出一些广播节目,有直播的,也有录播的。 所以这边的人工作时间也并不固定,早来早走的,晚来晚走的都不稀奇。 两个人来到这里的时候,还不到早上八点,换做一些单位,这个时间办公室里面应该冷冷清清。 当他们来到这边的时候,这边的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了很多的人,宽敞的室内坐了六七个男男女女,年龄大多在二三十岁的样子,不知道正在聊着什么话题,嘻嘻哈哈,气氛倒是十分欢乐。 宁书艺和霍岩走进去的时候,那几个人正聊得开心,看到有两个陌生人走进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他们二人。 「你们找谁?」离门口最近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开口问。 宁书艺认出了他的声音,正是前一天晚上接替洪新丽的那个男主持人。 「你们好,打扰了。」宁书艺掏出自己的证件来,「我们是市警察局的刑警,想过来和你们了解一下关于你们的同事洪新丽的事情。」 她的话一说完,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顿时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我看大家这会儿应该都还没有开始工作,希望能趁着这个空闲时间,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宁书艺见他们都这么沉默以对,却不见半分惊讶,明显是都已经知道了洪新丽遇害的事情,只好又开口说。 「啊!我还真该去上节目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主持人闻言倒好像是得了什么好借口似的,立刻站起身,「不好意思啊!我负责呆会儿的早高峰交通播报和新闻点评,时间来不及了,我得先走了!」 说着,他就连忙抓起桌上的水杯,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头都没有回一下。 第二十七章 男女有别 那个人走开了,其他人倒是没有办法也找同样的理由离开,这会儿走也不方便走,留下又不情愿,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他们的这种反应宁书艺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沾光的事情人人都喜欢,涉及到因为死了人,要和警察打交道,别说是关系平平的普通同事,就算是再亲密一点的,也难免会感到晦气,有些排斥。 这种情况下,好几个人同时在场,想要指望这里面有人主动开口,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存在一定程度的从众心理,大家都说,自己跟着搭个茬儿倒也无可厚非,如果谁也不开口,那自己也是无论如何不能做那只出头鸟的。 宁书艺看明白了现在自己面前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于是她主动寻找突破口,和在场的那两个年轻的女主持人笑了笑:「你们看起来和洪新丽的年龄相差并不是特别多,平时是不是也相处比较多? 不知道你们对她的事情了解多少?」 两个女主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即便被问到头了也还是不太想开口的模样。 「这事儿你们可跟我们聊不着。」其中一个卷发的女主持敷衍地笑了笑,「我们平时跟洪姐可没有什么相处机会,太不好意思了,帮不到你们。」 另外一个短发的则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是啊,你们找我俩问,那可就问错了! 俗话说得好,男女有别,洪姐的事儿找我们打听,还不如找他们打听!」 她一边说,一边朝旁边的那几个男主持人指了指。 这话说得可就有意思了。 如果说宁书艺是在向办公室里的那几个洪新丽的男同事询问打听,他们这么说,倒也没有什么别的意味,可是偏偏说这话的就是和洪新丽一样身为女性的女同事,讽刺的味道一下子就到位了。 她的嘲讽虽然是效果显著,但同一个办公室里坐着的几个男同事可就不是那么乐意接受了。 「哎哎哎!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说啊!」其中一个年纪大一点,看起来比较成熟的男主持人立刻半真半假地摆摆手,「我作为一个已婚人士,你这么一说,人家别人会怎么想!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们这随口一说,把我给刮上了,回头我老婆当了真,那我可有罪受了! 再者说了,人家洪新丽再怎么说也是尸骨未寒,这时候不适合开这个玩笑啊!」 他的撇清很直白,相当于指责开这个玩笑的人不够厚道,也让方才调侃嘲讽了那么一句的短发女主持多少有点失了面子。 看到短发女主持脸色阴沉下来,一旁倒是有人帮忙献殷勤。 一个男青年笑嘻嘻地对说话的那个男主持人说:「你说得对呀,李哥,这种事儿确实咱们也说不上! 不是男女有别的事儿,主要是级别不够。 要说对洪姐了解足够全面深入,那还得是领导! 要我说,警察同志,我们这一天天工作琐琐碎碎的,真没什么去关心别人的心思,不如你们直接去老徐办公室吧! 找他问洪姐的事儿!他绝对了如指掌!」 方才撇清自己的男主持一听这话,连忙给这小青年递了个眼色,提醒对方这话说得有点不太合适了。 小青年却并不领情,冲他咧嘴一笑:「怎么了?我这话说得有什么问题么? 这要是去学校了解情况,肯定是班主任最了解自己班孩子的事情。 那到了咱们单位,那肯定是徐主任最了解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不是么?」 年纪大一点的男主持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倒是没有再说什么。 小青年这话虽然说是圆了回来,但依旧是怎么 听都让人觉得不对味儿。 宁书艺也不是第一天出社会,自然不会听不出他那「嗡嗡作响」的弦外之音。 既然办公室里面的这几个人摆明了连敷衍一下,说几句夸奖洪新丽的场面话都不愿意,宁书艺和霍岩就干脆没有继续耽搁,出了大办公室,就直接按照那个小青年方才提到的信息,寻找那位姓徐的领导。 这家传媒公司规模不算多么大,上上下下也就几十个人的规模,想要了解人员构成也并不困难。 很快他们就弄清楚了小青年口中的「老徐」名叫徐文彪,是这家传媒公司的节目部主任,属于公司里的中层,虽然不是大老板那个级别的,倒也直接能够掌握公司里这些个主持人的前途命运。 而这位徐主任今天并没有来上班,办公室大门紧锁,再一打听,说是身体不舒服,今天不来了。 既然如此,那继续在这里逗留也没有意义,宁霍二人离开传媒公司,返回局里去。 本以为这一次走访或多或少能有点收获,没想到竟然两手空空,以往宁书艺还能够在人群之中发现有那种想要提供点线索又不敢当众开口的潜在挖掘对象。 然而今天她看到的却是一个办公室里那么多个人,对于洪新丽的死统统知情,却连一个面露唏嘘的都没有,撇清的态度更是十分坚决,无一例外。 所以走了这一遭,最大的收获竟然是印证了洪新丽在自己工作单位的人际关系到底有多差。 虽然说枪打出头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人在群体之中过于卓尔不群,难免会引人嫉妒,遭受排挤,但洪新丽的观众基础来自于长年累月晨昏颠倒地主持午夜节目。 这个节目不论是节目性质,还是播出时间,严格说起来都不是特别好,属于劳心费神又未必能落好。 照理来说,洪新丽凭借她的那一档节目站稳脚跟,并没有什么让人嫉妒的。 那么她的坏人缘自然就来源于那个短发女主持人阴阳怪气的嘲讽,还有小青年更加意味深长的回应了。 宁书艺脑海中忍不住想起之前翟玉江痛哭流涕的倾诉。 他说「要是有人每天回家都不饿,不想吃饭,那肯定是在外面吃饱了才回来的」。 不知道洪新丽在外面的「偷吃」,跟这位徐主任有没有什么关联。 第二十八章 当面扯谎 宁书艺和霍岩一回到局里,就先找到了罗威,把徐文彪的照片让他过目,询问他有没有在监控视频里面看到过这个人。 「诶?这人看着还真是挺眼熟的!」罗威用手指在徐文彪的照片上点了点,「你们等会儿,让我想一想! 我应该是看到过这个人的,这脸瞧着眼熟!」 他迅速调出一段视频,把进度条拉到某一个时间段,快速播放,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倚在桌子上,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贴在显示器上,防止漏看。 大概过了半分钟,罗威忽然一拍桌子,把视频重新往回退了一点,示意宁书艺和霍岩看:「瞧瞧这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两个人连忙凑过去,屏幕上的监控录像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播放速度,画面中是洪新丽出事那个小区正门口,屏幕一角跳动着的时间显示着早上七点五十分。 这个时间段小区门口有很多进进出出的人,在他们中间,一个身穿派克服大衣,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从大门外面刷磁卡走了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觉得冷,他缩着脖子,小半张脸都被竖起来的衣领挡住了。 只在走进大门之后,迎面跑来一对母子,急匆匆与这个中年男人错身而过,差一点撞上的时候,这个男人连忙躲闪,这才把一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罗威迅速暂停下画面,指着屏幕上的人:「怎么样?哥们儿这认人的本事还是挺不错的吧?」 这个屏幕中的男人虽然看起来比宁书艺他们找到的徐文彪的资料照片要显得更富态也更苍老一点,但是都有一双又大又凸的大眼睛,鼻子和嘴巴的特征也比较明显,可以确定就是同一个人。 「徐文彪在案发当天的早上来过案发现场!」宁书艺扭头看霍岩,「咱们方才确认过他的住址,和洪新丽那套房子基本上算是南辕北辙。 他今天还跟单位说身体不适,在家休息!」 「走!」霍岩麻利地从一旁拿过自己的外套,顺便把宁书艺的也递了过去。 两人立刻动身赶往徐文彪的住处。 徐文彪家住的地方严格说起来,距离洪新丽和翟玉江的住处倒是不算远,基本上算是顺路,小区的规模以及新旧程度都差不多,只是没有翟玉江家那边户型面积大。 徐文彪家的小区管理不算严格,宁书艺他们把车停在外面,步行到小区门口,跟着进出的居民很自然地就走了进去,门口的保安连问都没问他们的身份和来意。 两个人在去徐文彪家之前,先去了一趟物业,亮明身份,调取了案发当日徐文彪家所在单元的视频,确认了一下徐文彪的行踪,然后保存了这一部分监控视频,才直奔徐文彪的住处。 敲了一会儿门,就在宁书艺都有些吃不准了的时候,里面有了响动,看样子是有人在家的。 「谁啊?」门里传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嗓音洪亮,听起来中气十足。 「请问是徐文彪家么?」宁书艺开口问。 门里的人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你们干什么的?有什么事?」 「我们是社区的,关于你们小区业主委员会换届选举,需要你帮忙投一下票!」宁书艺语气轻快地说。 「哦……」门里应了一声,随后便是解开反锁的声音。 面前的防盗门打开了,里面站着徐文彪本人,他看起来的确比自己的证件照老了不少,个头儿不小,一身缎面睡衣,显得很富态,包括气质和他略显圆润的肚子。 「表呢?拿来吧!」徐文彪脸色有些发红,散发着淡淡的酒气,看着一身便装的宁书艺,不疑有他,伸手示意她把表格交给自己,「我怎么记得是去年还是前年换届的来着?怎么这么快又要换?」 宁书艺对他笑了笑,亮出自己的证件:「换届的事情,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 不介意的话,咱们进去谈吧,在走廊说可能不太合适。」 徐文彪一看宁书艺手里的证件,表情登时就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哦……哦……」他眼神闪烁着,缓缓让开门口,看到宁书艺身后的霍岩,试图咧开嘴挤出一抹干笑。 霍岩淡淡瞥他一眼,没有理会。 徐文彪的家也是很宽敞的,窗明几净,客厅沙发上有一个团成一团的绒毯,前面的茶几上还有两个开了的啤酒罐,一个捏扁了,一个还没有。 「家里没别人在?说话方便吧?」宁书艺朝周围看了看,笑呵呵地问。 「孩子今年刚考上的大学,不在家,我老婆出门去了。」徐文彪赶忙搭话,「二位,请坐请坐!快请坐!」 「我们本来是想在你们传媒公司那边做例行询问的,听说徐主任今天身体抱恙,不能去上班,只好上门来了。」宁书艺和霍岩在另一侧的两只单人沙发上落座,「徐主任身体不适,是不是不应该喝啤酒啊?」 「小酌……小酌……」徐文彪有些尴尬地连忙把茶几上的两个啤酒罐扫到一旁的垃圾桶里面去,「你们找我……是为了洪新丽的事?」 「徐主任今天身体不适,也是因为洪新丽的事吗?」宁书艺间接承认了徐文彪的询问,顺便反问回去。 徐文彪脸色更红了,额头上似乎隐隐有了汗水:「谈不上……谈不上……就是赶巧了……赶巧了! 你们是想了解洪新丽的工作情况么?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下。 但是如果是工作以外的,那我也不一定能帮得上你们了。」 「这样啊……」宁书艺看了看霍岩。 霍岩拿出手机,从上面找了一张截图,正是案发当日早上,徐文彪出现在案发现场所在小区的那个监控画面。 「不知道徐主任昨天早上到洪新丽家里面去,是为了什么工作目的?」宁书艺挑眉看着徐文彪,等着他给出答案。 徐文彪强扯了扯嘴角:「哦,这个我可以解释……我昨天早上是到了单位之后,发现有一份挺重要的评奖申报材料,洪新丽没有交给我。 那个时间她已经下播回家来,我这边挺急的,就过去拿一下。」 第二十九章 慌了 「所以你们两个当天是见过面的对吧?」宁书艺问。 徐文彪连连点头:「是,确实碰了个面,不过我在门口让她拿出来给我,然后我就走了。 我这个人,虽然不敢说有多么懂礼仪知进退,但是最基本的瓜田李下还是懂的,该避嫌的时候就得避嫌。」 「好,那一会儿还请徐主任跟我们一起去局里一趟,把指纹采集一下。」宁书艺并没有对他的回答做出任何质疑,而是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回了一句。 徐文彪脸色一变:「嗯?为什么?我都说了我没有进屋了,为什么还要猜我的指纹? 我就在门口跟她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没进屋,也没逗留多久,不信你们去她家那个小区调监控,看看我是不是说了实话。」 「我们并没有质疑什么,这是例行公事。」宁书艺淡定地回他一笑,「每一个在洪新丽遇害当日和她见过面,有过接触,或者说到过案发现场所在小区的熟人,我们都会提出这种要求的,所以还希望徐主任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 徐文彪脸颊的肌肉显得有些僵硬,但是还不得不强忍着不让自己有任何失态的表现。 「徐主任,您是洪新丽的领导,平时对于她在单位和工作方面的情况应该是比任何人都了解的吧?」宁书艺问,「她出事之前有没有过什么状态异常的反应?」 「这个……我也说不好,应该是没有吧……」徐文彪嘴上回答着,但是多少显得有那么一点心不在焉,一双眼睛眨巴眨巴,这里瞟一瞟,那里瞄一瞄,总之就是没有办法老老实实在眼眶里呆着「我虽然是她的领导,但是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了解过情况,我手底下的人可不止她一个。 所以……我一个男领导也不太可能着重去关心了解一个女同事,你们说对不对?这话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你们看,我这有家庭的人,事业也还算可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孩子呢,也还算整齐,考上了不错的大学。 所以像我这样的人,是需要爱惜羽毛的,我没什么事儿是绝对不会去做任何有损自己名誉和前途的举动,毕竟都奔五的人了,再过个十年八年,我也就可以安安心心的退休,享受我余下的人生,没必要闹得晚节不保。 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道理没错,我们也是问面上的事情,徐主任不需要这么紧张吧?」宁书艺依旧是笑眯眯的,仿佛根本看不出徐文彪的局促,「洪新丽在你们公司内部的人缘儿怎么样?平时有没有什么人跟她有工作方面的竞争关系? 这方面的情况,作为洪新丽的领导,我觉得您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 「竞争么……」徐文彪被她这么一说,也不好再推脱,想了想说,「竞争说有就有,说没有也没有。 洪新丽的节目在我们公司负责的那几档栏目里面算是口碑最好的,她也是一个比较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去做营销的人,所以是听众,或者说粉丝人数最多的主持人。 所以你说这里面有没有人因为这个就嫉妒她,那我肯定不敢说没有。 但是如果你们说,会不会有人因为这种事就想要对她怎么样,那我倒是觉得也不至于。 洪新丽的节目再怎么好,也是个午夜节目。 我不知道你们平时值夜班的时候多不多,就那种晨昏颠倒的日子,短时间估计谁都能够坚持坚持,但是长年累月过这种日子,那很多人也是吃不消的。 熬夜熬多了,肯定多多少少会有些伤身体,对吧。 所以她那个‘金饭碗还不至于有价值到让人嫉妒得拿人命来开玩笑。」 徐文彪这一番话倒 也算是说得比较客观。 宁书艺顺势又问:「既然午夜档的节目换成是谁都不会觉得太舒服,为什么你们公司方面没有和电台那边协调节目安排,把她的这档节目时间提前一些,或者是由别的主持人轮番来主持呢?」 「这个……」被问到这个听起来没有什么敏感的问题,徐文彪本来就不怎么放松的神色似乎绷得更紧了,一边表情僵硬地讪笑,一边支支吾吾地说,「首先就是这个节目的时间问题啊…… 你们可能不太了解,这种打电话诉说心事,想让人劝一劝的人,他们就喜欢深更半夜的时候敞开心扉,你真说是给安排到什么晚饭时段,或者是晚上的黄金时段,还真不行。 估计那会儿下班的下班,加班的加班,正忙着,也没有什么哀哀怨怨的精力, 至于为什么不让其他人跟她换一换…… 这个怎么说呢……一方面是听众对她确实是比较认可,就喜欢洪新丽主持这个节目,觉得跟她说话可能比较解压还是怎么着的…… 另外就是洪新丽她本人也没有提出来过更换节目或者更换时间的事情,既然她本人没意见,那个节目的听众群体也比较固定,我们跟电台那边就都没有做出调整的安排。」 「洪新丽家住得离单位比较远吧?她为什么一点都不介意主持这么一档午夜节 目呢?不会影响她的家庭生活么?毕竟作息总是跟自己的另一半错开的话,时间久了确实没有办法保障正常的家庭生活。」 「她老公能有什么意见!」徐文彪下意识接了一句,语气听起来透着一股子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佻和蔑视,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找补道,「不管是哪一行,想要做好一份工作,家属的理解和支持都是必不可少的。 我觉得这方面来讲,我在你们二位面前说这个道理,多多少少有些班门弄斧了,像你们这种工作性质,肯定比我更懂这个道理,对吧?」 他一边说一边冲霍岩和宁书艺笑了笑,霍岩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没有任何回应。 徐文彪顿时更加紧张起来,手在身侧的沙发坐垫上悄悄蹭了蹭。 「那她在主持节目帮别人答疑解惑开解心事的过程中,有没有遇到过什么纠缠不休的听众,或者跟什么人在节目中起过争执?」宁书艺又问。 「应该没有吧。」徐文彪摇摇头,「如果有的话,估计人家会打电话投诉,要么通过热线电话投诉到我们公司这边,要么打电台的电话跟他们那边投诉。 反正不管是哪一边,肯定最后都会反馈回我这边来。 至少我是没有接到过任何这方面的投诉,洪新丽也不是一般那种分不清个人情绪和工 第三十章 破绽 「看来我们来找徐主任是对了,您对洪新丽还是很了解的。」宁书艺打量着徐文彪,「既然您说她没有任何利益上的竞争对手,也没有在节目里面得罪过什么人,与人结梁子,那在您的角度来看,有没有什么人会有足够的作案动机对洪新丽下手呢?」 宁书艺的问题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徐文彪却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肉眼可见的更加紧张了。 「这个问题我怎么会知道答案呢!」他故作爽朗地笑了起来,眼神却游移得更加厉害,「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不就不在传媒公司混饭吃,我也可以和你们一样,做人民卫士了,是不是?」 宁书艺对他方才一瞬间的慌张全都看在眼里,这会儿也不动声色,继续一派自然地看了看时间「既然这样,霍岩,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么?」 霍岩摇摇头。 「那就请徐主任跟我们走一趟吧,采集一下指纹。」宁书艺站起身,对徐文彪说,「您放心,很快的,一点都不费劲儿,您身体不舒服,过后我们可以送您回来。」 徐文彪坐在沙发上,确切地说,他现在的样子是恨不得自己忽然脊椎骨底下生了根,深深扎在沙发上起不来才好。 「其实……真的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么……?」他努力让自己笑得从容,只可惜一张脸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大苦瓜,「我说句话你们不要介意啊…… 你们那个工作单位,外界都说是‘衙门口,一般人真的没人愿意跟‘衙门口的人打交道,毕竟叫人瞧见了,好说不好听。 我都这个岁数了,四十大几,奔着五十岁去,在咱们本地虽然算不上有头有脸,认识人还是挺不少,你们带着我往你们那单位里面一进一出的,别人看到,背地里不知道要怎么说道我。 我就算豁得出去,我孩子才刚刚成年,我总要顾及顾及孩子的脸面吧?」 「徐主任,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们也不妨跟您坦诚一点。」宁书艺眼睛都不眨一下,语气笃定又诚恳地对他说,「如果说我们在现场什么都没有发现,那这事儿有没有必要,或许还能商量商量。 问题是,现在我们在洪新丽的家里面提取到了不属于她本人的指纹,所以您必须配合我们的工作,否则我们只能传唤您过去了,毕竟监控视频摆在那里,您这边又不肯配合,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不过这样一来,是不是影响更不好?」 实际上,洪新丽的卧室里只有她自己的指纹,而房子里的其他地方经过于淑芳的一番擦拭打扫,也并没有提取到什么其他人的有效指纹。 但宁书艺说话的神态语气让人听不出破绽来。 徐文彪的脸色方才是略有一点涨红的,这会儿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变白,说是面如死灰也一点不为过。 「怎么?还有什么问题?」霍岩向前走了一步,大有一种他再不肯站起来,就要亲手把他从沙发上「拔起来」的意味。 徐文彪下意识往沙发上缩了缩,又意识到自己这么做显得很徒劳,连忙举手示意两个人坐下。 「二位!二位!」他一副求饶的模样,一脸尴尬地冲宁书艺他们摆摆手,「咱们先别着急,我的下属出了事,我肯定也是不愿意看到这一切的,我希望真相大白的心思是跟你们一样迫切的,你们相信我! 只不过这事儿你们是不是再想一想,有别人的指纹也不一定就是我的吧? 她家保姆经常去给她打扫卫生,房子里就算有别人的指纹,那也可能是保姆的,你们是不是先考虑一下把保姆的指纹先采了?」 宁书艺笑了:「徐主任在瓜田李下之余,对女下属的家中情况其实还是了解很全面的 嘛!连她家的保姆会到那个住处去帮忙打扫卫生都这么清楚?」 徐文彪本来想着好说好商量地帮宁书艺他们转移一下注意力,只是方才一紧张一着急,思路就出了漏洞,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嘴就迫不及待地把话给说了出去。 现在被宁书艺似笑非笑地盯着,拿话这么一敲打,他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 他些有些颓然地垮下肩膀,垂下脑袋,似乎有些懊恼,但是又没有了找补的可能性。 「徐主任,咱们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吧。您案发当日去洪新丽家中,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样的?」宁书艺开口催促徐文彪,希望他能主动开口,「到了这份上,您要是还遮遮掩掩,那就只会增加自己身上的嫌疑了。」 徐文彪这会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即便面色尴尬,被人戳破了道貌岸然的谎话,有些灰头土脸的,倒也的确不敢再继续编瞎话了。 「这话让我怎么说呢……」他摸了摸脖子,「我跟洪新丽……我们俩确实是有点事儿…… 我昨天早上去找她,是我俩约好的,她前一天往我办公室订了杯奶茶,我就知道这是约我第二天早上到她那儿去。」 「这是什么暗号?」宁书艺问。 「就是……为了不让人注意到,我要是主动想要约她,就给她订杯奶茶,她想约我就给我订,要是我俩谁那边不方便,就订一杯 咖啡送回去,什么也不往回送那就是行……」徐文彪垂头丧气,说话的时候眼皮都不敢抬一下。 虽然说那些事情都是他做过的,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坦诚地说出来,还是让他有一种被人扒光了游街一样的羞耻感。 宁书艺看着他的这种反应,也觉得有些好笑。 有些时候就是这么讽刺,有的人会去做很多没有任何羞耻心的事情,但是当一切都暴露了的时候,他们反而又感到羞耻了。 「前天下午她给我订了奶茶,我昨天早上就过去了,但是……但是我们两个什么也没做,真的!」徐文彪竖起三根手指,刚要举起来,又觉得有些丢人,犹犹豫豫又把手缩了回去,「我刚到洪新丽那边,才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呢,我老婆就来电话了。 她说我爸心脏病发作,被送医院抢救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让我赶紧去一趟。 我哪还敢有什么别的心思,就赶紧走了。 一出门电梯还被不知道什么人给卡在底下干等不上来,我着急,就从楼梯跑下去了,为了好打车,我从那个小区的西门出去的,不信你们去查,看看是不是能找到我离开的视频!」 第三十一章 真伪 「监控我们会查看的,不过现在其实有一个更便捷的方法。」宁书艺指了指徐文彪放在一边的手机,「徐主任说昨天您妻子给您打了电话,说老人生病,通话记录请您让我们看一看。」 徐文彪二话不说把手机拿起来,解锁,打开最近通话列表递了过去。 宁书艺接过来,看了看上面的来电信息和对应的时间,又抬眼看了看徐文彪:「哪一个是您妻子给您打的电话?」 「那不就在这儿么!我只给你看……」徐文彪起初还有些不耐烦宁书艺的疑问,不过当他看到自己手机上面已接来电的那一些号码的时候,也迟疑了一下,然后指着上面的一个号码,「这个……这个是昨天她给我打的电话。」 宁书艺笑了笑:「徐主任家里都习惯不存自己妻子的手机号码,直接靠记数字么?」 「不是……她这……她昨天不是用她自己手机给我打的电话,用的是别人的手机。」徐文彪连忙解释,「而且我爸也没有真的犯心脏病,我老婆就是打电话给我,想要给我支走!」 「所以您的意思,您妻子在昨天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您和洪新丽可能在洪新丽的住处约会了?」 「不是,她不可能知道。」徐文彪连忙摆摆手,「她就是疑心病重,成天觉得我不是跟这个有点什么事儿,就是跟那个有点什么事儿,所以就总是打电话查岗。 以前她都是找点别的由子,有的时候我搭理她,有的时候听着就不可信,我就不搭理了。 昨天她拿老人犯心脏病这种事情出来说事儿,我也不敢不信,所以就急急忙忙赶过去了。」 「那这个‘别人的电话号码到底是不是您妻子打过来的,这个要怎么证明呢?」宁书艺问,「既然老人生病都不是真的,离开洪新丽的住处之后,您又去了哪里?」 「我……」徐文彪支支吾吾,似乎有些难以开口回答这个问题,「我后来去了哪里,跟洪新丽那边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就是我的个人隐私,我觉得没有必要跟你们说。 该配合你们的我都配合,而且绝对没有跟你们扯半句谎话,但是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一点个人隐私也不给我保留,对不对?」 「徐主任,恕我直言,您从开始到现在的态度,和您提供出来的信息,很难让我们把您跟‘坦诚这两个字扯上关联。」宁书艺看着徐文彪,表情逐渐严肃起来。 徐文彪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有些着急,左思右想之后,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从通讯录里面找了自己老婆的号码,拨了出去。 为了显示自己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他还特意打开了扬声器,好让宁书艺和霍岩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电话拨出去,没响几声就被接起来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哟!今天早上太阳从哪边出来的啊?我竟然接到我老公的电话了?!」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回家来一趟!抓紧时间,十万火急!」徐文彪没好气地对电话那边说。 「干嘛啊?我每次打电话想要叫你回来,你可没这么痛快过!」 「我现在没心思跟你纠缠这些!你快点吧!你今天要是不回来或者回来晚,咱明天,不,不用明天,今天下午就民政局见!不然我就去法院起诉离婚!你自己看着办!」徐文彪几乎是瞪着眼睛冲着手机吼了一番,然后也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他喘了几口粗气,冲宁书艺和霍岩挤出了一抹讪笑。 宁书艺和霍岩谁也没有回应他。 「二位,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一定相信,那就稍微休息一下,我老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等她回来 ,我让她解释给你们听,行不行?」徐文彪同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语气颇有些讨好的意味,同方才电话里吼老婆的强调相差很大。 不过他说很快,还真不是敷衍糊弄,大概也就过去了十分钟左右,外面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从外面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徐文彪你是要疯啊?!刚才在电话里你什么意思?!」这女人模样和年龄相比较,并不显年轻,但是身材比较瘦,身上的衣着也比目测年龄明显要年轻上个十几二十岁,如果遮住她的面孔,光看打扮就像只有二十多岁似的。 「两位警官,这就是我老婆了!她叫闫媛,是个全职太太。」徐文彪生怕自己妻子闹不清楚状况,会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赶忙主动站起身,第一时间点明了宁书艺和霍岩的身份。 徐文彪的妻子闫媛一愣,方才的一张臭脸也一下子就变了模样,扬起灿烂的笑容,赶忙迎了上来,目光先落在霍岩的身上,又看了看宁书艺。 「哎哟,瞧我!方才一进门就觉得你们两个男的帅女的美,看着说是模特儿我都信,所以还当是我们家老徐单位的下属呢,也没当外人,不好意思了啊!让你们见笑啦!」她笑得一派自然,就好像方才进门的那个人并不是她一样。 「行了,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场面话了。」徐文彪此刻却并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赶忙直奔主题:「你快跟人家说一说! 你昨天是怎么给我打的电话!」 「啊……?」闫媛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但是她留意到徐文彪脸色难看,十分紧张,也不敢拖着,连忙说,「哦,昨天我就是跟人借了个电话,跟你开了个小玩笑呗。」 徐文彪连忙一指闫媛,对宁书艺说:「宁警官,你看,我方才是不是也这么跟你们说的?我这期间也没有机会跟她串通,对不对?所以这真的是这么一回事儿!」 「为什么要借别人的电话打给自己的老公?」霍岩看了看闫媛,开口问。 「我用我的手机打电话给他,他也不接啊。」闫媛虽然一直在故作轻松,但还是忍不住借着回答霍岩的问题这个机会,抱怨了一句。 第三十二章 初衷 「那您是在哪里,跟什么人借的电话?」宁书艺问闫媛。 「我就在马路上,看到有一个小伙子在那儿站着,手里攥着手机,好像在等人,我就过去问他借手机用了一下,他就答应了。」闫媛回答。 刚说完,宁书艺的手机上就收到了齐天华发回来的微信,方才徐文彪主动指认出来的那一通电话,经过确认,机主身份是一名二十出头的女性。 齐天华与机主取得联系,机主并不认识徐文彪和闫媛,但是能够证明前一天自己男朋友把自己的手机借给别人打过一个电话。 宁书艺把手机递给霍岩,抬起头看了看徐文彪夫妇:「徐主任,昨天您在接到电话之后的去向,或者说,你们夫妻二人昨天在那一通电话之后的去向,都需要向我们提供一下。 如果二位觉得在这里问不方便沟通,那咱们就到局里去谈,我们都可以。」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闫媛这会儿也装不下去了,有些不踏实地凑到徐文彪跟前,压低了声音对他嘀咕着询问,「你在外面到底捅了什么篓子?为什么人家警察上家里来,还得连我都盘问?」 徐文彪很显然主观上是并不想回答妻子的询问的,但是眼下他也看得出来,这绝对不是能够继续「保留隐私」的事了,再继续「保留隐私」,恐怕就是给自己增加嫌疑了。 于是他脸色难看地对闫媛说:「洪新丽死了。」 闫媛一愣,很快就回过神来,攥起拳头就往丈夫身上捶:「你这个不正经的东西!我就知道你昨天是在她那儿!你还不承认! 现在好了吧!让你在外面不干不净!现在警察都给招家里来了!你痛快了!你出去继续勾三搭四去啊! 一天天挺大岁数的人了,就自己那么点儿东西你就看不住!你就不是条狗,你要是条狗我都给你送兽医院做绝育去! 我告诉你徐文彪!你要是惹什么麻烦,影响孩子以后找工作,我跟你拼命!」 「行了!这节骨眼儿你发什么疯!」徐文彪赶忙扯住自己老婆的手,不让她继续发脾气,「这事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现在胡闹那不是给我身上泼脏水么!你是生怕人家不怀疑我是不是?! 你要是真怕影响孩子以后找工作,现在就给我冷静一点,咱们两个的事情回头再说,现在你有什么说什么,别扯一些有的没的的!」 被他这么一说,闫媛也终于冷静下来了一点,喘了几口气,硬是又挤出了和方才并无两样的笑脸。 「警察同志!」她甩开徐文彪的手,走过去,姿态亲昵地拉着宁书艺,「刚才不好意思啊,咱俩岁数看着也差了不少,我在你面前自称一声‘姐,不为过,不算占你们便宜,是吧? 姐刚才也是情绪有点不好,说话不太注意,你们可别往心里去! 昨天的事情我先说,行不行?」 宁书艺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示意闫媛先别开口,扭头对霍岩说:「你在这儿和徐主任沟通一下,我和闫姐到楼下车里面去聊聊。 闫姐,您不介意跟我下去走几步吧?」 本以为闫媛会有些迟疑,不太情愿,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有做什么考虑,立刻就点头同意了,正好身上的外套都还没有脱,直接就到门边去换鞋。 徐文彪很显然是并不希望自己的老婆离开自己眼皮底下的,几次想要开口说点什么表示反对的话,但是碍于霍岩就在旁边看着他,他的话到了嘴边也还是哽住了,没敢说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宁书艺和闫媛出了门。 下楼去车里的一路上,闫媛并没有像宁书艺以为的那样,表现得多么热情,主动搭话,假装亲近之类,反而是很沉默。 尽 管她脸上一副很淡定的表情,沿途遇到认识的邻居,还会亲热地打招呼,但仔细看还是看得出来,她的面容已经多了几分愁色。 外面的天气还是很冷的,所以到了车上,宁书艺先把车内的暖风吹起来,然后才钻到后排,和闫媛并肩而坐,比较方便沟通,不用拧着身子。 闫媛坐上车,两只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下意识地摩挲着,眼睛几次看向宁书艺,又移开,最后终究还是和她对视了一眼,挤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你问吧。」她对宁书艺说。 「我觉得不如我负责听,您负责说吧。」宁书艺摇摇头,「其实我想问的问题都有哪些,您都清楚,不是么?」 闫媛点点头:「我不是想包庇我自己老公,他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们今天来,要是说他跟哪个女下属耍流氓,叫人家给报警了,那我绝对信。 但是杀人这种事儿,他是真干不出来,不是因为他人好,他善良,他遵纪守法,就是他豁不出去他自己! 尤其死的那个人还是洪新丽,我说了也不怕你笑话,我老公徐文彪在外面的女人,绝对不止洪新丽一个,只不过洪新丽是至少最近这两三年,他最放在心上的那么一个。 否则我也不会唯独对他跟洪新丽的事情那么介意……」 闫媛说着,有些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看了看宁书艺:「宁警官,你是不是还没结婚? 听着我说这些话,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已婚妇女挺可悲,像个小丑似的?」 宁书艺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儿,每一条路会被选择,也都有背后的原因,只要不违法犯罪,不是当事人就没有资格评头品足。」 闫媛没想到宁书艺会这么说,眼泪登时就从眼眶里面涌了出来,她这回也不是故作姿态,而是情不自禁地拉住宁书艺的手,呜咽着哭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理解过我!从来没有人!」闫媛痛哭流涕道,「别人都拿我当笑话看,觉得我就是一个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人老珠黄,拴不住自己的老公,明知道他在外面一直就没有老实过,我还得忍气吞声,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就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分,别丢了饭票! 可是我的苦衷,我的无奈,他们谁也不知道,谁也不想知道,就只想笑话我!」 第三十三章 多方考量 宁书艺看出来闫媛应该也是忍了很久,默默拿了纸巾递给她。 闫媛哭了一会儿,抹抹眼泪,带着一点发泄情绪之后的疲惫,又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地开了口:「我那老公,自从当上了那个什么主任之后,就没有老实过。 这么多年,起码从十年前开始吧,我就一直都知道,他跟他单位一些女的,那关系就不怎么正常。 但是我能怎么样?他的事情在外面没有被人捉住过小辫子,他也没有因为这个回家里来闹着要离婚要跟外面的女人长相厮守。 你说我气不气?我气!我都要气死了!一想到这个死东西每次回家就好像死猪一样,在外面倒是生龙活虎的,我这心里又生气又恶心。 我也想过,我去找个工作,跟他离婚!本来我也没指望他过上什么大富大贵的日子,这么多年,家里家外,孩子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担着,离开他,我能活的更好! 结果我出去打听了一圈,因为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工作经验,我能找到的工作勉强能养活我自己,如果离婚,孩子的抚养权估计也不会给我。」 她吸了吸鼻子,看了看宁书艺:「我也不怕你笑话,毕竟这些我跟别人更开不了口。 我家是个儿子,从小就是我带大的,徐文彪几乎没管过,原本我是很有怨气的,但是自从发现他在外面的那些事,我就不这么想了。 都说爸妈是孩子的镜子,言传身教什么的,我的老公已经不是什么好男人了,我认!但是我的儿子不能以后也跟在他爸身边,长大了也像他爸那样,变成一个不正经的男人! 所以我不能离婚,把孩子交给徐文彪,我的孩子我得自己好好教育。 再后来,孩子越来越大,我想得也越来越多,我就想,我家是男孩儿,以后肯定是要面临结婚成家这些事的。 人家女孩子,肯定不会想找一个单亲的男孩儿,尤其单亲的原因还是因为他爸爸不正经的那种。 所以为了孩子以后的名声,为了孩子不被人嫌弃,我不但不能离婚,还得替徐文彪保住他的名声。」 闫媛吸了吸鼻子,深吸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缓了缓,一口气把原本藏在心里面的秘密都给说了出来,这对于她而言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所以方才从外面回来,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您还是选择配合他,替他证明,不希望他和洪新丽的事情败露?」宁书艺问。 闫媛搓了搓手:「算是吧,我也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但是现在涉及到人命官司,那不是开玩笑的,我也开不起这个玩笑。」 「听您方才的意思,对于徐文彪在外面的那些绯闻也好,丑闻也好,您是选择视而不见,一心一意为孩子保全家庭的,那为什么偏偏对洪新丽特别介意?」现在没有了徐文彪在跟前插嘴打岔,宁书艺问出方才她就想问闫媛的疑问,「昨天早上您是知道徐文彪要到洪新丽的住处去的?」 闫媛的脸微微有些泛红,被问起这些事或多或少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尴尬丢人:「因为他跟那个洪新丽扯这些丢人现眼的事情时间最久。 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担心过徐文彪会跟外面的女人认真,就是因为我一直都有偷偷留意他的那些事情。 他基本上跟同一个人大概有那么一段时间的交往之后,就慢慢淡了,不再来往了。 但是跟洪新丽不是,他们俩断断续续这都有两三年,或者更长时间了,还是会时不时的偷偷出去私会,根本就没有要断的意思。 我其实也不知道他昨天早上到底是不是真的和洪新丽出去约会去,就是一种直觉。 每次他要出去跟人鬼混之前,都会特别注意拾掇自己。 昨天一 大早起来,人家在那里又是弄头发,又是找他的男士香水,还特意挑了两身衣服选了选,我看着他那个样儿,就觉得肯定没什么好心思。 以前因为我打电话打扰过他跟洪新丽的约会,所以后来我打电话,打八百遍他也不接。 我昨天早上看他打扮得人五人六的出了门,心里越想越气,估摸着那个时间,他肯定会翘班出去约会,毕竟那会儿正好是洪新丽最空闲的时候,我就到外面去借了别人电话,给他打了一通,骗他说我公公身体出问题了。 这个理由我以前没有用过,徐文彪也不知道我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没敢拿他自己亲爹的命开玩笑,果然接到电话之后就跑出来了。 我因为知道,他发现我骗他之后,肯定会特别生气,得找我吵吵嚷嚷的,所以提前躲了出去。 他到我公婆那边,确定公公身体没问题之后,也学聪明了,知道我也不一定接他电话,就用我婆家的电话给我打了一通过来,把我给臭骂了一顿。」 说着,闫媛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从上面的通话列表里找出一个号码来,给宁书艺看:「这个号码就是我公婆家当座机用的手机卡,卡是我公公的身份证办的,你们可以回去查一下,看看我是不是说了真话。」 「所以,昨天你借用电话联系过徐 文彪之后,人在哪里?」宁书艺看过那个手机号码,把号码记下来之后,又开口问。 「我在外面的一个咖啡馆里,玩手机。」闫媛把咖啡馆的名字说了出来,「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我也怕徐文彪找我算账,我万一跟朋友在一起什么的,叫人家看了我们家的笑话。 不瞒你们说,我对外一直都瞒着徐文彪的那些破事儿,别人能不能猜到,或者听到风言风语,这个我不敢保证,但是至少从我这里,我为了孩子,必须保住他爸爸的名声。」 「那徐文彪后来有找过你么?」 闫媛的表情有些发僵,摇了摇头:「没有,他没找我,之后不知道又干什么去了,我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给他单位打电话,他没办公室的座机没人接,他没在单位,又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第三十四章 还有人 半个多小时后,公安局办公室里,康戈两手揣着怀,盯着自己办公桌上的那台电脑,并没有伸手去碰的意思。 “怎么了?”宁书艺一直都知道,这位是整个刑警队里面对电脑最精通的,现在看他只是把笔记本电脑掀开,之后就只是盯着瞧,没有上手去做任何尝试,心里不禁有些打鼓,“很难办?” 霍岩也在一旁默默盯着,他向来是有自知之明的,对于这种自己完全不通的领域他从来不随便插嘴。 “难办倒是谈不上,我就是在想,你们刚才说,这电脑被洒的这不知道什么液体差一点给黏在被害人的桌子上?”康戈摸着下巴,小心翼翼把笔记本电脑底部抬起来又看了看。 “对。”宁书艺连忙点点头,“拿起来的时候刺啦一声,周围都有那种黏糊糊的引子。” “那这就有意思了。”康戈看了看电脑的型号,“这台电脑是半年前才上市的新款,价格不算低。 按说这么贵的东西,才用了顶多半年,应该还不至于那么不当回事儿才对。 你们说,咱们正常人在用电脑的时候,如果放在一旁的茶水饮料一不小心碰倒了,洒在电脑上,你们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把电脑移开。”霍岩下意识做出回答。 康戈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地对霍岩点了点头:“没错!这就是每个人都会有的本能反应。 下一步那肯定就是先抢救电脑,之后再擦桌子,横竖不可能原封不动放在那里不管不顾,对吧?” 宁书艺原本就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但是之前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会儿顿时就意识到了重点。 “电脑在房间里面,洒上了黏糊糊的液体,液体一直到干涸都没有被擦拭处理的痕迹。”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易文文的表姐说易文文的作息规律跟别人几乎是反过来的,早上才睡,傍晚才起,对别人来说是晚饭时间,到她那儿就是早饭。 客厅里的半杯牛奶应该是着急出门所以匆匆忙忙放在那里就走了,但是被某种饮料浇湿了的电脑却是在卧室里面。 关键是,我们看到的时候,这台笔记本电脑还是合起来的状态,偏偏黏糊糊的那些东西都是干涸在键盘上和底面,电脑表面那一侧并没有。 就像你说的,一般人不小心把饮料洒在电脑上了,第一反应一定是会赶快拿起来把水抖下去。 易文文的电脑不仅在键盘上洒了大量液体没有收拾清理,反而还把电脑盖了回去。 那么很显然这件事并不是易文文本人的一次不小心,而是当时在她的出租屋里还有别人,电脑被洒了饮料是有人存心为之的。” 霍岩也赞同这一点:“在电脑被故意洒了饮料之后,对方以某种借口急急忙忙带走了易文文,所以易文文根本没有时间发现自己的电脑被人动了手脚。等易文文的死被人发现,我们找到出租屋去的时候,洒的饮料都已经干透了。” “那就有意思了。”康戈对着电脑搓了搓手,“这里头看样子肯定是有什么不想被人发现的东西,聊天记录或者储存了什么能暴露某人身份的内容。 交给我吧!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我这边有结果了第一时间就去找你们!” 宁书艺原本和康戈打交道的次数并不算多,不过后来有了闺蜜颜雪那一层关系,也就慢慢与之熟悉起来,这会儿没那么多客气话儿,点点头,说了一句“拜托了”,就和霍岩继续去忙手头的事。 考虑到康戈提出的设想,在易文文最后离开家的时候,她的出租屋里还有其他人在,两个人立刻把这些情况报了上去,之后随同刑技的同事便出发赶往易文文的出租屋,对那边的指纹足迹进行了仔细的检查收集。 忙完这些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热烘烘地折腾了一天,宁书艺也没有什么胃口,本来想糊弄一下就算了,无奈霍岩不同意,非拉着她去吃饭。 “我答应了叔叔,要监督你吃好饭。”他如是说。 宁书艺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老爸的厨艺竟然有这么大的魅力,能把霍岩收买到这种程度。 虽然是被拉去吃饭,但这饭宁书艺吃得也是心不在焉,一口饭吃进嘴里面,嚼了两三分钟都还不见咽下去。 “在想什么?”霍岩已经留意到好一会儿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 “易文文的拍摄设备不见了,手机也不见了,电脑虽然在,也被人尝试以隐秘手段蓄意破坏。”宁书艺回过神,把嘴里的食物赶紧咽下去,“说明凶手已经策划想要针对她下手很久了,不仅有一个周密的计划,甚至还取得了被害人的信任,能够出现在她周围。 所以那些东西很显然是被凶手拿走处理了,认为这样可以把自己在易文文身边出现过的痕迹消除掉。 现在看来设备能不能保得住不好说,不过账号方面咱们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 “这个案子的凶手是个非常谨慎的人。”霍岩想到那台电脑,“易文文的手机和拍摄设备,甚至是车,在她遇害之后应该都已经落入了对方手中。 但是即便是易文文的出租屋周围并没有任何监控设备,这人还是宁愿用浇饮料的方式破坏笔记本电脑,也不愿意冒险在易文文死后再回去出租屋把电脑拿走处理。 我比较想不通的是,如果这个人花了很多心思在接近易文文,取得信任,然后诱导她的行为,那阎大原呢? 我们之前调查了阎大原的案子那么久,如果有人那么花心思去接近阎大原,跟他打交道,潘大爷和其他的那两户邻居不可能从来没见过有生人出现,什么印象都没有留下。” “你说得对,这就是我刚才在琢磨的事情。”宁书艺连连点头,她跟霍岩在这件事上算是想到一处去了,“你说,阎大原有没有可能只是一个‘添头’?” 第三十五章 场外支持 面对徐文彪提供出来的这些证明自己不会有作案嫌疑的这些证据,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 这个男人最初有多道貌岸然,为了自保的时候就有多拼命,从这一点上来说,闫媛对自己的丈夫倒也算得上了解充分。 最有意思的是,徐文彪不知道是出于对自己名誉的最后一点徒劳的保护,还是出于对自己另外那个年轻外遇对象的保护,虽然提供给了霍岩他去与人约会的小区和楼号,甚至单元号,对方的身份却只字不提,一个劲儿推说对方与洪新丽的死更是扯不上半点关系,所以没有必要把不相关的人都给牵扯进来。 不过他说不说倒也影响不大,毕竟有了住址,想要确定徐文彪当日去的是哪一户,这一户的承租人身份是什么,也不是什么难事。 折腾了一天,徐文彪和闫媛这一对夫妇的行踪轨迹就大体梳理出来。 这两个人尽管最初的态度不算坦诚,后来考虑到涉及人命官司,尤其各自也都分开来沟通,少了一层心理负担,倒还都说了实话,行踪轨迹确认无误。 两个人都不具备作案时间。 两个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家的时候比前一天倒是略早了一些,一进家门宁书艺就发现门口多了一双鞋,不过屋子里安安静静的,也没有什么说话声,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爸,妈,我们回来了!”她换好鞋进门,和客厅里看电视的父母打了个招呼。 霍岩跟在她身后,对宁爸爸宁妈妈点了点头,就很自觉地一边卷袖子一边往厨房走。 “哟,今天回来得挺早!”宁爸爸站起身来,“小霍,你直接拿餐具就行,你们今天回来的早,饭菜应该还热乎的呢!” 宁书艺看了看沙发上坐着,脸上略带愁色的宁妈妈,又看了看对面电视上热热闹闹的综艺节目:“妈,看得这么投入啊?” 宁妈妈似乎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哎哟一声从沙发上站起来:“小艺回来啦!哎哟,我这可真是看入神了,都没发现!” 宁书艺瞥一眼电视:“这档节目什么时候做得这么有深度,这么发人深省了?瞧给我妈看得,心事重重的!” 面对小女儿的调侃,宁妈妈微微叹了一口气,眼睛下意识朝电视墙一侧紧闭着的屋门瞥了一眼。 “我姐回来了?这么早就睡了么?”宁书艺问。 宁妈妈摆摆手,示意她别吭声,指了指厨房,母女两个朝厨房走去,顺手把身后的厨房门也关严。 “你姐回来了,心情不太好。”宁妈妈把宁书艺拉到桌旁让她坐下,小声对她说。 “哼,那是回来的么?那不是被咱们俩给找回来的!”宁爸爸一边把盛出来的饭递给霍岩,让他拿到桌上去,一边气哼哼地接话,“要不是今天聂光跑咱们家里来找人,我和你妈还不知道她离家出走的事儿呢!” 这话倒是把宁书艺吓了一跳,毕竟姐姐宁书悦从小到大都是出了名的乖孩子,没有过半点出格的举动:“我姐?离家出走?为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宁爸爸刚要说,被宁妈妈瞪了一眼,又把话咽回去一半,“聂光那小子也不是个东西!两口子吵架,且不说是不是他有错在先,他是得求得原谅的那一方,就算是寻常两口子吵架,也没听说谁家大老爷们儿激将自己老婆的! 你姐跟他吵架,让他走,他不走,说房本上是他名字,户口上他也是户主,没有他走的道理。 你姐一生气,说她走,聂光那个混账东西说什么?他说‘你还能有多大能耐!不就是往娘家跑么’! 你姐被他气得,自己跑出去找了个小旅馆住,这要不是聂光今天跑咱们家里找人找不到,我和你妈还不知道这事儿呢,赶紧拐弯抹角打听了一圈,把她给找到接家来!” “我姐验证过了?”宁书艺听到之后没有半点惊讶,反而是更加笃定了方才自己的猜测,“她和聂光这几年一直没有孩子,原因是在聂光,对吧?” 宁妈妈一愣,有些惊讶,不过这惊讶很快就被消化掉,变成了一声叹息:“我还在想,我这大傻丫头怎么忽然之间能怀疑到这些事情上,还知道悄悄收集证据去印证猜测! 敢情她背后帮她开窍的军师是你啊!” 宁妈妈看看宁书艺,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我们原本都觉得,两个女儿,以后长大了,姐姐能给妹妹做个依靠,姐妹两个什么事情能够互相指望,有商有量。 现在看,我们导师给小悦生了一个‘小姐姐’!” “我姐现在什么打算?”宁书艺接过霍岩递来的餐具。 “这个姓聂的臭小子太过分了!”宁爸爸一肚子火,之前一直没告诉宁书艺,估计也憋得够呛,“有没有生育能力这种事儿,虽然遗憾,但是也不至于因为这个,我们就非得逼着自己女儿跟他离,只要你姐姐她不介意,我和你妈没有什么可插手的。 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明明是自己身体有问题,他心知肚明,瞒着你姐姐还有咱们所有人还不算,他还倒打一耙,一边弄虚作假,一边明里暗里往小悦身上泼脏水,一副是小悦身体不好,所以不能生的架势! 搞得小悦这几年焦虑成那样,我和你妈也跟着干着急,偷偷上火!这实在是太缺德了! 一个男人,有没有赚大钱的能耐那都不重要,但是人品这是最基本的,聂光人品不行,我支持小悦跟他离!” 和宁爸爸比起来,宁妈妈的态度就纠结了很多,她也觉得大女婿的举动令人不能忍受,但是又觉得离婚毕竟是一件大事,这会儿反驳丈夫的观点也不是,表示赞成也觉得不妥。 “这事儿咱们谁也别操心了。”宁书艺摆摆手,“我知道你们二老疼闺女,但是这个男人是我姐自己找的,婚后的日子是她自己过的,所以之后要怎么处理,咱们谁说了也不算。 决定权在她,咱们负责理解,以及场外支持。” 第三十六章 讨厌的男同事 “可是……”宁妈妈还有些纠结。 “别可是了!”宁书艺笑着拉过宁妈妈的手拍了拍,“咱们能够给别人的,首先得是对方想要的,这才是帮助的意义。 否则的话,你觉得自己是在拯救陷入泥潭的无助女儿,可能人家反而觉得父母棒打鸳鸯,拯救过后,被拯救的一方既不觉得幸福,也不会感恩。 如果我姐选择结束和聂光的婚姻,我们做她最坚强的后盾和避风港。 如果经过这些事,她还是选择了原谅,继续原来的生活,那您和我爸就当这是一个不合口味的节目,不好看,看了心里堵得慌,那就换台,没必要硬给自己添堵。” 宁爸爸点点头:“对!小艺说的在理!要是小悦这回还继续忍,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干生气也解决不了问题,犯不上!” 宁妈妈毕竟心思更细腻,听完宁书艺的话,想了想,问:“你是不是生你姐姐的气?” “多少有点吧。”宁书艺也没打算把自己的情绪藏着掖着,“不光生她的气,我也生你们的气。 我姐从小就乖巧听话,你们就总觉得她太乖了,温温柔柔的,怕她在外面受欺负,方方面面都替她打算,照顾得特别周全。 所以她现在身体已经三十多岁了,心理的成熟度恐怕还没成年,做什么事情只会看表面,耳根子软到别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给她洗脑。 不管是做错了选择,还是受了委屈,她在外面不敢跟别人抗争,却知道父母会给她最大程度的包容和让步。 所以现在的结果不就摆在眼前了么?她自己不敢忤逆聂光的要求,就得你们两个陪着她一起‘买单’。 这一回,不管她最后的选择是什么,我希望你们都能克制住自己的保护欲,给我姐一个长大的机会,哪怕过程有点疼,但是她总不能一辈子都活得这么稀里糊涂,懵懵懂懂,对不对? 你们总要比她先老的。” 宁爸爸和宁妈妈都沉默了,一方面他们两个都明白宁书艺说的话在理,他们都需要反思过去对大女儿的种种照顾包容是不是真的耽误了她成长的脚步。 另一方面,他们虽然一直都知道小女儿比大女儿要更独立更懂事,头脑也更聪明,只是当小女儿说出这一番成熟的观点时,宁家二老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出乎意料的震撼。 过了一会儿,宁妈妈才叹了一口气:“要是你姐也跟你一样这么理智聪明,我和你爸可就省心了!” 宁书艺笑了:“妈,做人不要太贪心!如果两个孩子都是我这种性格,你和我爸估计也会觉得挺烦的,毕竟孩子太独立了,当父母的一点被孩子依赖的成就感都没有!” 宁妈妈被她的话逗笑了,这么一调侃,也冲淡了她原本心中积蓄的忧愁,脸上多了几分放松的笑容。 霍岩全程在一旁闷头吃饭,虽然说宁家没有人把他当成外人一样去介意,他依旧很有分寸,知道这种话题没有自己插嘴的余地。 只是在吃过饭,收拾好碗筷离开的时候,他在临出门时停了一下。 “如果聂光来找你们家的麻烦,不管我在哪里,你第一时间通知我。”他压低声音,对送自己出门的宁书艺说。 毕竟他为什么会租住在楼上,背后的故事霍岩还没有忘,对于宁书艺的那个姐夫,他也十分不喜欢,甚至可以说得上厌恶。 宁书艺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 第二天一早,或者严格来说,是凌晨接近五点的时候,宁书艺被一通电话给吵醒了,摸过枕边的手机,看清了屏幕上的来电号码。 “喂?是宁警官么?”电话一接通,听筒里就传来了翟玉江的声音,“我刚刚忽然想起来了一个人,不知道会不会对你们的调查工作有帮助。” “好,请讲,我记录一下。”宁书艺爬起来,打开台灯,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摸出记事本和笔,她的声音还带着睡意未消的鼻音。 翟玉江也听出了这一点,他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充满了歉意:“啊……我不知道现在是凌晨四点多! 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这个时候打扰宁警官休息! 我这两天一点也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从头到尾一点一点回忆我和洪新丽的点点滴滴,回忆她说过的话,讲过的事,也没意识到时间的问题……” “没关系,有什么想要提供的重要线索您就说吧。”宁书艺赶忙打断翟玉江的道歉,生怕他再东拉西扯下去,万一一个不小心再把方才想提供的线索忘记了。 “好好好!那我赶紧说正经事!”翟玉江连忙应道,“洪新丽之前跟她单位里面的一个同事其实是闹过矛盾的。 她在主持那个半夜的节目之前,其实是主持每天晚高峰时间段的节目,跟听众做一些互动游戏,调侃一下最近比较有意思的社会新闻,外加播报一下市区内的交通状况之类的。 那个时候她节目里有一个搭档主持,是一个男的,论起来好像还是她的师兄,也是我们那个大学播音主持专业的。 她跟那个男主持人搭档期间闹得很不愉快,最后实在是矛盾没有办法调和,这才把她调去主持夜间档的那个节目的。 洪新丽说那个搭档的男主持人说话挺下流的,经常故意当着她的面开一些荤笑话,她也是几次警告他别说话那么不上道,但是对方都没有理会,所以才闹起来的。 而且她跟那个搭档闹矛盾的事儿好像影响也挺大的,在她离开那个节目之后,公司里也没有别的女主持人愿意接替她去和那个男主持继续搭档。 所以我刚才忽然想起这个人,不知道他跟洪新丽到底闹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严重到对方会因为这件事对她怀恨于心,想要把她给除掉的程度。” “那个男主持叫什么名字?”宁书艺听完之后也觉得翟玉江的担心是能够成立的,于是连忙询问。 然而翟玉江却略带几分歉意地在电话那头说:“对不起啊,这个我也不知道。” 第三十七章 弱势 “你不知道?!”宁书艺听到这个回答,说是一点火气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 前一天四处奔波了一天,凌晨四点睡得正香被一通电话吵起来要提供线索,结果涉及到最关键的信息,对方却说“不知道”! 要不是自己跟翟玉江素来没有过什么交集,更别说瓜葛了,宁书艺都忍不住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捉弄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藏着掖着跟你们不坦诚,是我真的只知道有这么一件事,对方姓什么叫什么,这些丽丽生前都没有对我说起过。” 翟玉江也明白自己这话说得多少有点不太像话,连忙道歉:“当初她心情不好,在家里抱怨,我作为男人,作为丈夫,也是觉得火冒三丈,想要替她出头。 结果我一追问,反而被她劈头盖脸骂了一顿,问我能怎么帮她出头,是够高大威猛,能去揍那个男的一顿,揍到他以后老远见到丽丽都绕着走,还是有那个能耐,把那个男的从公司里挤走,或者把丽丽调到更好的工作单位,更高的平台去。 说来惭愧,她说的这两种解决方法,我确实是哪一个都做不到。 我说我可以去她单位,找那个男同事理论,找领导反映情况,要个说法。 丽丽骂我窝囊,说她自己又不是没有嘴,这些事他自己就能够做得到,为什么要我再跑去她单位丢人现眼,一个男人无能到我这个份上,什么也做不好,最起码不要让自己老婆更丢人现眼也是好的。 我听了这话心里面实在是堵得慌,当时也是带着一点赌气的性质吧,就没管这件事,之后她也没有再提。 这件事也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不是这一回我脑子里面乱糟糟的什么都想起来,可能也就彻底忘记了。”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好,谢谢你向我们反馈这件事,我们会去谨慎查证的。 逝者已矣,作为家属,为了孩子也好,为了自己也罢,还是要振作起来,不能还没怎么样就先把自己熬垮了。” 挂了电话,宁书艺把本子合上收起来,重新躺下却找不到一丁点的睡意。 她坐起来,又把本子拿出来看了看上面自己做的记录,叹了一口气。 翟玉江在这段婚姻里面的遭遇,虽然不完全一样,却在某种程度上和姐姐宁书悦有些许的相似。 两个人都是在一段感情关系中处于弱势地位,在对方经年累月的打击下,自信心被璀璨殆尽,面对一切问题都会下意识因为自己“不够好”而选择隐忍退让,也因为对旧情或者说婚姻的执念,一直把自己当成鸵鸟,捂住眼睛,塞住耳朵,对就在面前的种种迹象视而不见。 正在胡思乱想着,宁书艺听到外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以为是宁爸爸起来做早饭,想着横竖自己也睡不着,不如起来帮帮忙,于是迅速爬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站着的并不是宁爸爸,而是姐姐宁书悦,她看起来不像是刚刚睡了一晚,倒好像是值了一宿夜班似的,黑眼圈格外明显。 看到妹妹出来,宁书悦也有些尴尬,扯着嘴角努力想要露出平时那样自然的笑容,但很显然做不到。 “我都听说了。”宁书艺看穿了她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意图,直接走过去,开口轻声对她说,免得吵到主卧里还在休息的父母。 宁书悦一听这话,立刻红了眼圈:“小艺……对不起,让你们烦心了……” “你不用道歉。”宁书悦叹了一口气,和翟玉江通过电话之后,她对姐姐怒其不争的那点气反而消了,“你是爸妈的女儿,父母只要心甘情愿包容你,你就没对不起他们。 对我就谈不上道歉了。 从头到尾受委屈的人就只有你自己,你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你自己。” 宁书悦的眼泪在听到宁书艺的话之后,簌簌滑落,妹妹的包容,还有那一番话,都直戳她的心窝。 “去留的事情,还得你自己拿主意,我和爸妈肯定理解尊重你的选择。”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拉起姐姐的手,“我只跟你说一句话。 如果你想要离开,有我们在,谁也别想绊住你!” 宁书悦连连点头,用手背抹着脸上的泪水。 “别折磨自己了,好好休息,才能面对之后你自己做的决定啊!”宁书艺看着姐姐明显消瘦下去的面庞,多少也有些不是滋味儿,“我们只能给你做后盾,你最坚定的盟友永远都是你自己! 一会儿还要上班去么?” 宁书悦摇头:“请假了,我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没办法全神贯注投入到工作中去。 而且我也怕聂光跑去我单位找我闹腾,叫人看笑话……” “不要那么想,你是你,他是他,他的一举一动只会让别人觉得你当年眼拙,笑话就只是聂光自己而已。”宁书艺安慰姐姐,“你昨晚没怎么睡吧?我煎蛋,你热牛奶,吃饱了以后赶紧回去蒙头大睡。 不管什么事,睡醒了,脑子清醒,头脑冷静,到时候再做决定就来得及!” 宁书悦连忙点点头,不知不觉之间,就像宁妈妈说的一样,她这个姐姐在妹妹的面前反而表现得更像是个妹妹。 姐妹两个一起准备了简单的早饭,虽然不如宁爸爸准备的丰盛,不过也很可口。 霍岩过来的时候,宁书悦已经吃过了东西回房间休息去了。 “抱歉啦,今天早上的早饭是我做的,肯定没我爸手艺好。”宁书艺对霍岩说,“估计昨晚老两口都没休息好,这个点儿了还没醒呢,我就没吵他们。” 霍岩夹起一块鸡蛋塞进嘴里,点点头:“特别好吃。” 宁书艺把凌晨四点翟玉江给自己打电话反映的情况告诉霍岩。 霍岩听了也下意识皱起眉头:“他这个人真是…… 那我们今天再去传媒公司一趟,确认对方身份? 但是男主持的举动和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作为当事人一方的洪新丽已经死了,翟玉江也只是听洪新丽的一面之词而已,没有亲眼所见,直接证据,这会儿那边的人会愿意把这个人的信息提供给我们吗?” 第三十八章 不上道 “别人肯定或多或少会有这种怕惹麻烦,怕得罪人的顾虑,但是有一个人不会。”宁书艺笑了笑,这件事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你忘了昨天刚刚沟通过的徐文彪了么?” 霍岩顿时了然。 徐文彪的不在场证据虽然是能够成立的,可他与洪新丽有不正当关系在先,死者遇害当天又到过现场,虽然说离开的时间比法医判断的死亡时间略早了一点,但是沾染嫌疑这种事就好像是掉进了苍耳丛中一样,沾上容易,摘干净却很难。 作为节目部主任,徐文彪对于自己公司内部的节目设置,主持人的安排自然是最清楚的,洪新丽之前跟什么人搭过节目,又因为什么闹过矛盾,别人不知道,徐文彪未必不清楚,于公于私他都有知情的渠道。 那么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儿上,如果能有这样的一个人出来转移警方的视线,成为更加值得怀疑的对象,对于徐文彪而言无疑是一件好事,他没道理不配合。 “我这就给他打电话,昨天是我跟他沟通的,今天也还是我来问,免得换成是你,他又拐弯抹角,推三阻四。”霍岩拿出手机刚要打电话,眼睛朝客厅方向瞟了一眼,又把手机收了起来,“一会儿到楼下我再打吧。” 两个人静悄悄收拾好厨房里的餐具,轻手轻脚下楼去,到了车上,霍岩给徐文彪拨了一通电话,并打开了扬声器,以便宁书艺在一旁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被询问到洪新丽之前闹过矛盾的节目搭档,徐文彪果然没有任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敷衍,反而有那么一点恍然大悟,又有一点淡淡的懊恼。 似乎他有些恼火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人,好在局势对自己最不利的时候主动拿出来,一来分散自己身上的嫌疑,二来也能在警察面前讨点人情分,弥补一下最初扯谎被揭穿丢掉的信任度。 “霍警官,你们这查案子还真的是很用心啊!你要不说这事儿,我都差点给忘了!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来着!”他在电话里热情地说,“洪新丽之前确实是跟台里的一个男主持人有过矛盾,两个人闹得有点水火不容。” “具体是因为什么起的矛盾?”霍岩问。 徐文彪在电话那头干笑了几声:“这事儿你让我怎么说好呢…… 其实还是因为男女之间那点事儿呗。 跟她当时搭节目的那个男主持人名叫曹有虞,最开始那会儿我安排他们俩一起做那一档节目,主要是觉得他们俩年纪相差不多,以前听说还是一个学校的师兄师妹,互相认识,这样不是沟通起来比较容易嘛。 那种晚高峰节目,不能太死板,需要调侃闲聊插科打诨的那种,如果一个人说话另一个人接不住,那节目效果肯定是不会太好。 一开始两个人配合得挺好的,一度都有人开玩笑,说他们两个是晚高峰金童玉女什么的。 结果后来曹有虞那个人,嘴巴不好,喜欢乱开玩笑,有的时候那个笑话说得……多少有点不太上道,可能是开的玩笑有些过火了,让洪新丽不爱听了,两个人就闹了个大红脸。” “具体是什么样的不上道玩笑,怎么过火?”霍岩没打算让他这么大哈哈敷衍过去,“以你和洪新丽的关系,不至于知道的只有这么浮皮潦草。” 霍岩这话说的多少有几分敲打徐文彪的味道,话说得已经算是足够直白,徐文彪自然不会听不出来。 “咳咳……”徐文彪为了掩饰尴尬,硬是挤出几声干咳,“曹有虞这个人怎么说呢,工作能力还是可圈可点的,但是坏事儿就坏在那张破嘴上了。 他平时就喜欢在嘴上占女同事的便宜,真章的倒也不一定有什么,就是招人烦。 跟洪新丽也是,他可能是私下里听说了洪新丽私生活比较丰富的那种传闻,就觉得她应该是这方面比较随便,所以自己也能跟着揩揩油。 没想到洪新丽不搭理他,还把他骂了,他就恼羞成怒,跟洪新丽也翻脸吵了起来。 我知道的就是这么个事情,具体怎么说的,过这么久确实记不清了,反正肯定没有好听的话就是了,毕竟闹得不太好看。” “曹有虞私下里听说了你和洪新丽的事?” “不不不!不是我们两个的事!我们两个的事情,他们私下里会不会瞎议论,这个我也不敢给你们打包票,但是肯定没有人抓到把柄! 曹有虞那个人嘴巴向来不好,他要是真知道我跟洪新丽的事儿,不可能憋得住。 他说的应该是洪新丽进公司那会儿的事。” “洪新丽进公司那会儿有什么事?”霍岩问。 “这个我也不知道,”徐文彪介于自己之前的不良记录,说完赶紧解释,“不是我瞒着你不说,是我真的不知道。 你别看我们公司规模不算特别大,但是因为常年跟咱们本地广电那边有合作,算是在私企里头吃公粮,旱涝保收,福利待遇也好,在业内还是很吃香的,想进来门槛不低。 洪新丽当初能到我们公司来,基本上等于是空降,是我们公司的老总亲自打招呼录进来的,那会儿她也就二十七八,刚刚走出校门,研究生毕业。 到公司里来,大老总亲自打招呼谁还敢怠慢,赶紧给她安排得妥妥帖帖的,那会儿好多人都以为她是什么人家的孩子,后来发现她爸妈也就是普通小老百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 再加上她长得确实是漂亮,抛开我俩那一层关系不说,就从一个男人的视角去看,洪新丽也是那种很有风情的女人,看人眼睛就好像有钩子似的。 所以后来就都私底下猜,她背后是不是跟哪个老总有点什么故事。 我最开始也是那么想的,所以也没敢招惹她,后来也是她主动向我献殷勤的,我试探过她跟上头谁可能有过关系,她都回避了。 我估计可能是大腿没抱上,被人甩了,所以才想要靠上我的……” 第三十九章 偷鸡不成 作为节目部的主任,徐文彪对于节目安排自然是心知肚明的,于是第一时间就把曹有虞主持的是哪一档节目,以及工作时间提供给了霍岩。 按照正常的工作安排,曹有虞主持的节目应该是上午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播出,并且因为之前和洪新丽闹得不亦乐乎导致没有人愿意与他搭档主持,所以只有那一档节目他自己一个人。 宁书艺和霍岩在去找曹有虞之前事先暗中调查了一下,发现在案发当日曹有虞并没有主持自己的那一档节目,而是由一位男同事打了替班,说是曹有虞当日身体不适,难受得厉害要去医院。 而在案发第二天,他倒是一切正常的到单位上节目,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别人问他去医院检查结果如何,也只是敷衍了事。 不过因为别人的询问也不过是面子上客气客气,并没有特别关心,曹有虞倒也没有被追问什么。 也就是说,在案发当日曹有虞的行踪暂时还不明确。 在调查的过程中,他们还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曹有虞和洪新丽之间矛盾更加具体的版本。 曹有虞在和洪新丽搭档期间,两个人之间的矛盾最初是没有被外界所知晓的,旁人都以为他们两个人相处融洽,并且在节目中也没有流露出过任何端倪。 后来曹有虞在和其他男同事的调侃闲聊过程中,开始明里暗里给别人一种暗示——他和洪新丽之间“有事儿”。 因为他没有明说,只是拐弯抹角地暗示,别人也没有人会去和当事人求证这种见不得光的私人问题,最初这事儿也没有传到洪新丽的耳朵里。 但是随着曹有虞说这种半荤半素的玩笑话次数越来越多,听到的人也越来越多,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慢慢的也就传到了洪新丽的耳朵里。 本以为洪新丽听说了以后可能会勃然大怒,找曹有虞要个说法,或者极力撇清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暧昧关系。 谁知道洪新丽本人听说了外面传说她和曹有虞关系不纯洁之后,却只是淡淡一笑,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我倒是不介意跟他不纯洁,可惜他‘不行’啊,我就必须得跟他保持纯洁的友谊了!” 她的回应当场便引来了听者的哄笑,之后更是有人拿这话去调侃曹有虞。 别看曹有虞自己拿洪新丽说荤段子的时候乐在其中,一旦自己变成了被调侃的对象,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听到洪新丽说自己“不行”的说法之后,勃然大怒,撕破脸和洪新丽大吵一架,两个人互相贬损,说出来的话着实都不怎么好听。 因为闹太大了,洪新丽终于得偿所愿换了节目,只不过是一个午夜档,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是对洪新丽的一种排挤打压,没想到她却把那一档节目做得有声有色,成了公司里的王牌项目。 而曹有虞那边,虽然工作的调整乍看起来似乎比洪新丽好一点,但由于他当初谩骂洪新丽的措辞实在是有些不入流,从那以后公司内部的女同事都觉得这个男人不留口的,不愿意跟他搭档主持。 其他的男同事也同样有顾虑,觉得曹有虞做人不大好看,对女同事有贼心不成还恼羞成怒,如果跟他混在一起,只怕外界要以为都是一类人,生怕近墨者黑,也不愿意跟他搭档。 最后曹有虞愣是在公司里面混成了独往独来的“孤家寡人”,要不是心理素质过硬,脸皮也够厚,甭管别人怎么看待他,都像看不出来一样,继续该干嘛干嘛,换一个人估计都得选择离职。 调查完这一些之后,宁书艺他们看了看时间,曹有虞应该也快要下播了,于是便直接到传媒公司那边去找他。 有了徐文彪帮忙打招呼,宁书艺他们二人不需要费任何口舌就直接来到了播音室外面,看着里面曹有虞正在字正腔圆地读着一段广告词。 曹有虞今年三十九岁,不过看起来他长得倒是比实际年龄显得要年轻不少,乍看起来好像只有三十四五的模样,和洪新丽差距不大。 这人坐在那里,看起来敦敦实实的,一头棕色的头发微卷,皮肤白净,一张脸胖乎乎的,像是一个超龄的年画娃娃一样,只是鼻子上多了一副眼镜。 曹有虞毕竟是吃播音这一碗饭的,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还比较好听,只是说话的语气听着多少有那么一点油腔滑调的味儿。 没过多久,曹有虞的节目时间结束,他懒洋洋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嬉皮笑脸地同导播打招呼,出了播音室,看到门外站着两个陌生人,愣了一下,扭头又朝屋里看了看。 “你们……找谁的?”他打量了一下宁书艺和霍岩,又看看播音室里面的其他人,以为是来找自己同事的。 “曹有虞是吧?”宁书艺对他笑了笑,拿出证件。 不等她自报家门,曹有虞的眼睛瞄到了她手中的证件,立刻一伸手,挡住宁书艺的证件推了回去。 “走走走!”他脸上堆着亲热的笑容,就好像在招呼自己关系很要好的伙伴一样,“这边站着说多累啊!我们单位旁边有一个很不错的茶楼!我带你们过去坐坐! 咱们有什么到了那边坐着慢慢聊!” 宁书艺把证件收了起来,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霍岩则微微偏了偏身子,躲开了曹有虞试图搭在他肩膀上以示亲昵的手。 曹有虞面色哂然,略带一丝尴尬地放下了手。 他带着两个人迅速走出传媒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拐入旁边的一条小街,走了差不多半条街,来到了一家看起来没有什么生意的茶楼。 “咱们这儿聊吧,这儿没有什么人光顾,老板我认识,说话方便。”进门前,曹有虞对两个人说,“放心吧,今天的茶水我请客,肯定不能让你们出来跑公事还得自掏腰包请人喝茶!” 说完,他又自认为幽默地补了一句:“再者说了,警察叔叔请喝茶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你们说是不是?” 霍岩瞥他一眼,没理睬。 一个比人家大十几岁的男人开口闭口“警察叔叔”,这种幽默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欣赏得来的。 第四十章 小人中的君子 三个人进了茶楼,茶楼老板果然认识曹有虞,乍一看到紧随曹有虞进门的宁书艺,还冲曹有虞露出了一抹略显猥琐的笑容,不过很快他就又看到后面还跟着个霍岩,便又把那笑容收敛起来。 曹有虞在霍岩那里碰了壁,这会儿也不好随意开玩笑了,让茶楼老板把他们几个带到楼上,找了一个僻静的雅间,又端了一壶茶过来。 “不好意思啊,二位!”曹有虞非常主动地端起茶壶,帮宁书艺和霍岩倒上,“哥们儿最近刚刚离婚没多久,家底儿被前妻掏走了一大半儿,所以手头确实是有点局促,咱们今天就凑合喝点茉莉香片。 以后,等哥哥手头宽松了,要是二位还能记得咱们今时今日这点奇妙的小缘分,再来我这玩儿,哥哥请你们喝点好茶!” “曹先生,您——” 宁书艺刚要开口直奔主题,曹有虞先抬手示意了她一下:“妹妹,咱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就你我他,就行,别您您的了,我有点受不住你们这么客气! 我知道你们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因为洪新丽死了那事儿?我也是昨天才听说的,当时就在想,也不知道这女人死了,警察会不会也想着找我聊聊,结果你们今天就真的来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可能会找你?”宁书艺问。 “这不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儿么!”曹有虞苦笑,“我跟洪新丽之前闹矛盾闹成那样,公司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不可能没人跟你们提! 那洪新丽一死,我这个跟她闹过矛盾的人怎么可能不被你们盯上呢?我还不至于那么天真,想不到这一层!” 曹有虞叹了一口气,端起自己面前的茶,喝了一口,有些烫,烫得他龇牙咧嘴有些尴尬地又把小茶杯放了回去。 “所以既然你们都找我了,我也不想跟你们抖机灵,浪费你们的功夫,我明说,当初我对洪新丽算是有那么一点贼心思吧,这事儿我承认,但是她在外面臭我的那些事儿,那可不是事实。 当初我们两个人的矛盾,充其量算是我做初一,她做十五,我对她的名誉影响没有她对我的影响来得更严重。 毕竟因为她当初闹那么一档子事儿,才会导致了我现在离婚,被前妻几乎是扫地出门,就混了一套小房子住着,车也归人家了,存款也归人家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牢骚有些跑了题,连忙摆摆手:“算了算了,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这个人不是那种一蹶不振的性格,不管是什么样的打击,都只能让我面对暂时的困难,我的人生还很长,美好的一切都在未来等着我呢,我是不会因为对任何人的怨气,就把自己以后的美好人生都搭进去的!” 宁书艺听他这么一番洋洋洒洒地自我剖白,几乎要听笑了:“曹先生的口才是真的很不错!如果我们完全不了解你和洪新丽之前的矛盾起因,这会儿估计已经要开始同情你的遭遇了。” “本来就是嘛!”曹有虞一副还挺委屈的模样,“你们没了解了解洪新丽的生平么?那女人可是个狠人! 这么说吧,我当初确实对她有贼心,但是那是一种什么心理呢……就好像是你去超市,看到里面有品牌试吃,试吃的那东西看起来确实好像还挺诱人的。 那种时候你会怎么想?你是不是会觉得,反正试吃品嘛!随便谁想吃都能吃,那别人可以吃,我怎么就不能来一口呢? 我就是出于这样的一种心态去试探她的,就是没想到她这个‘试吃品’还拿五做六,看人下菜碟。 当然了,归根结底还是怪我,我要是不起那个贼心,也不会惹那一身骚!” 宁书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评价面前的这个男人。 一方面他自己做着违背道德的行为,还试图避重就轻,把一切的责任归咎到洪新丽的作风是否端正严谨上。 另一方面,他又对自己之前的言行举止照单全收,不作任何否认,也没试图隐瞒,在警察面前可以说是相当坦诚,比徐文彪强得多。 曹有虞看了看宁书艺,忽然笑了:“你是不是都不知道怎么评价我这个人了? 我对自己倒是有一个非常客观的评价,说出来你们借鉴借鉴! 我自认为啊,我曹有虞就是小人里面的君子!我承认自己不是什么伟光正的人物,我有很多自私又龌龊的小心思,不算是什么好饼。 但是我这个人敢作敢当,忍不住犯错,犯了错遭了报应,后果我也自己担着,咱不怨天尤人,咱也不转脸就不承认! 我说洪新丽不是因为我没占到她的便宜所以故意臭她名声,那是我心里对她最客观的评价。 后来因为这个事儿,三传两传,传我老婆,哦不,我前妻耳朵里了,那娘们儿也挺狠,她觉得我能撩洪新丽,就能撩别人,发现的是我跟洪新丽这里‘未遂’,那肯定就有跟别人得逞了但是没被她发现的破事儿。 所以她就提前就开始收集我各种不是,等准备妥当了,直接离婚协议往我面前一拍,不签就起诉。 那可都是不平等条约啊!但是我确实理亏在先,咱是男人,得有这个担当,所以我二话不说就签了!”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双臂,做了一个自认为很豁达的姿态:“这事儿我自己说你们可以不信,不过你们也尽管出去打听,看看我是不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 我跟洪新丽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我敢作敢当,她当着家禽还得立牌坊!” “你一直在强调洪新丽的品行问题,她是做过什么道德败坏的事情被你抓到把柄了?”霍岩问。 曹有虞很满意他问了自己这件事,调整了一下坐姿,撇撇嘴,挑挑眉:“这事儿还用我来抓把柄么!我当初跟她是一个学校的上下届,当年她的那些破事儿,学院上上下下恐怕没有几个不知道的,只是知道多一点少一点的区别罢了。 她跟她导师那点事儿……也就她老公那个大傻蛋子不知道,还傻乎乎给人家接盘呢!” 第四十一章 旧闻 “你带我们到这里来,应该是想要给我们展开来说一说这事儿吧?”宁书艺这会儿也看出了曹有虞的意图。 这个男人比徐文彪坦诚,在类似的处境下也比徐文彪要更加聪明。 他用一种开诚布公的坦诚态度,毫不遮掩的承认自己对洪新丽的企图心,顺便借着这个话题,把一部分责任归咎于洪新丽的人品,再趁机扯出洪新丽的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把原本集中在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出去一部分。 这种积极主动的做事风格,很显然要比徐文彪撒谎被拆穿之后的被动要好得多。 被宁书艺这么直白地问出来,曹有虞也一点不觉得尴尬,仍旧是嬉皮笑脸的模样,耸了耸肩:“那肯定的,都这种时候了,我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开诚布公对我个人也好,对你们的工作也罢,肯定都是最好的作法! 不过么,咱们都喜欢讲究个死者为大,哪怕我说的都是事实,一点添油加醋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颠倒黑白了,但是只要是对洪新丽的名誉有点负面影响,别人听了肯定也得指责我破坏了一个死了的人的声誉! 虽然他们可能扭头就把从我这儿听了一耳朵的事当成八卦笑话去到处分享,虽然一个死了的人,名誉不名誉的也没有什么用处,但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我权衡之后,觉得还是找个稳妥僻静的地方跟你们谈比较好。” “那既然你都考虑得这么周全了,我们就洗耳恭听吧。”宁书艺点了点头。 曹有虞对洪新丽显然是有很强烈个人情绪的,但是他说的话倒也不全是歪理。 “洪新丽这个女人,你们看她是不是觉得长得挺漂亮的,有老公,有孩子,家庭幸福,再加上她主持那个节目,天天跟个知心姐姐、知心妹妹似的,特别温柔,特别善解人意,所以应该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吧?” 曹有虞戏谑地扯了扯嘴角:“我要是不在大学时候就认识她,保不齐我都信了! 她当初是怎么能考进我们学校的,是不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这个我也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我不乱说。 但是她进学校之后专业课各方面都稀松,唯独出风头的事情特别突出,主动加入各种各样的社团,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跑去当主持人。 有一段时间,那也是混成了学校里小有名气的‘梦中情人’,追她的,单恋她的,都不少。 但是要不怎么说人家洪新丽不是一般小姑娘呢!一般小姑娘面对那么多形形色色的追求者,保不齐会不会就昏了头,挑花了眼。 洪新丽就不会,她谁也不接受,谁也不答应,还找了一个特别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是她爸妈管她管得特别严,不允许她在学校里乱找男朋友。 这里有一说,又有不少傻子当她是乖乖女,更觉得她纯情了,被她迷得不要不要的! 但她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我那会儿跟她都没多熟,我也知道她不是什么单纯的小姑娘。” “你在这方面倒是挺眼光毒辣的。”宁书艺调侃了曹有虞一句。 曹有虞倒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挤兑自己的意思,权当是夸奖,挑着眉毛拍了拍胸脯:“哥们儿不是吹,当初在学校那会儿,我也不是现在这么发面馒头似的白白胖胖的,咱那会儿也还是有点个人魅力的! 真正单纯的小姑娘什么样,我见识过呀! 洪新丽嘴上说着谁也不接受,但是那些傻小子对她的讨好,她也是一点没拒绝呀! 要说她哪方面真的特别不一般,那就得是那张嘴了!洪新丽是那种特别会讲话的人,她会顺着对方的意思,说一些勾着对方的话,明明是她想要让对方为她做什么,她就能把话说得让那个人真以为是自己发自肺腑主动想要去付出! 所以她的追求者都觉得她是出于无奈,不敢反抗父母所以才不点头不松口的,自己在洪新丽心目中跟别人不是一个分量。” “你方才不是说她导师……?”宁书艺提醒曹有虞说重点。 曹有虞冲她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你别急呀!这不是马上就要说到了么,我得把洪新丽的真实一面完整全面地展示给你们嘛! 据我所知,洪新丽大学期间,要说真的是付出过什么,那就是对她导师了。 你们不在我们这个圈子里,估计不知道,不过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汤述之,洪新丽的贵人。” 曹有虞的笑容愈发暧昧起来:“如果不是汤述之给保驾护航,就凭洪新丽的那个学习成绩,你累死她,她也考不上研究生。 洪新丽从大二开始就一直想方设法往汤述之那边跑,我比她大三岁,但是上学晚一年,所以就高两届。 她大三那年,我正好研一,有一次晚上去我老师办公室帮忙拿东西,楼里那会儿都没什么人了,我从我老师的办公室里刚一出来,正好就看到洪新丽从汤述之的办公室里面贼溜溜地钻出来,外衣都没穿好,头发也乱的,急急忙忙往外走。 我一看这架势,要是我还继续往外走,那我不就太没脑子了么! 我就退回办公室里没出去,等过了一会儿,汤述之也从他办公室出来了,俩人间隔了能有五六分钟,我等汤述之走了之后,我才拿着东西离开的。 再后来我研一下半学期的时候,天都暖和起来,满学校的小姑娘都穿着小裙子什么的,洪新丽忽然就‘生病’了! 咱也不知道究竟什么病,反正有一段时间瘦了很多,脸色蜡黄一点不见血色,而且别人都凉快地小裙子,她长袖长裤,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的。 紧接着没多久,就听说她保研了,跟着汤述之。 大概那会儿吧,她的那些追求者就有一部分聪明的看明白了怎么回事儿,知道她这是为了保研做了‘奉献’了,并且代价可能还不小,就不追着她跑了。 也就她后来那个老公,听说也是我们学校别的学院的,真是死心眼儿,竟然接盘接到底了!” 第四十二章 人生赢家 “你的意思是,洪新丽这么多年一直和那个叫汤述之的人保持着不正当关系,还是说她当年因为你说的‘代价’,所以跟这个汤述之结了什么梁子?”宁书艺问。 曹有虞笑嘻嘻地摆了摆手:“怎么可能结梁子呢!她付出的代价,也不是为了跟人家结梁子,对不对? 洪新丽这女人狠就很在她太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给自己换取资源了! 她都已经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跟汤述之结梁子,她后来明明各方面条件都不具备什么优势,偏偏就保研了,毕业之后,还能进我们这家公司来,这里面如果说没有汤述之的对她的补偿在起作用,我是不信的。” 说完,他又怕宁书艺和霍岩不清楚这里面的另外一层关系,连忙补充道:“我是不是没跟你们说,我们公司的大老板,跟汤述之交情很好,不是亲戚,但是那关系比亲戚都瓷实。 我们这个专业听起来挺风光,实际上毕业之后的路也不好走,毕竟不是人家金字塔尖上的那几个院校,毕业生想要做本行,竞争还是挺激烈的。 别人想进来我们公司,得过五关斩六将,包括我在内。 洪新丽可不是,她当初算是个空降,直接拿着大老板批的条子就来了!” “那就是第一种情况?两个人多年来一直保持着不正当关系,给洪新丽带来了某种风险?” “那倒也不是,据我所知,汤述之在洪新丽研二研三那会儿,对她就不是之前的态度了,一直有点刻意想保持距离的感觉。 我感觉汤述之应该是怕被缠上,最后毕业的时候帮洪新丽把工作介绍了,这就算是仁至义尽,把那点账都还清了。”曹有虞摆摆手。 “那你是什么意思?”宁书艺疑惑地看着他。 “我敢断定,从洪新丽到我们单位来上班之后,一直到至少今年之前,她跟汤述之应该是断干净了的。 如果不是没有任何别的指望,也没有什么有赚头的‘买卖’可做,只能选择‘上岸’,她也不会一毕业就结婚,听说她老公人傻钱多,家境还挺殷实,这太符合洪新丽不吃亏的算计性格了!” 曹有虞挪了挪椅子,尽管这间茶楼就没有什么客人,这个雅间也在僻静的一角,但他还是很谨慎地往前凑了凑,好在压低声音之后,还可以保证宁书艺和霍岩都听得清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今年前两个月,洪新丽在单位特别得意,明里暗里那个意思,就是她准备继续深造了,读个博士,导师都已经找好了,对方业内小有名气,并且愿意带她。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不用停薪留职去脱产学习,可以在职读博,工作家庭和学习三不耽误。 不得不承认,她当时是结结实实在那帮小年轻面前装了一把,有那刚毕业招进来还没弄清楚她是什么人的菜鸟,羡慕得都不行了!一个劲儿夸她是人生大赢家,方方面面都做到极致了。”他神神秘秘地对二人说。 “在我听来,这确实是人生大赢家的程度了。”宁书艺点点头,“成家,立业,要外貌模样漂亮身材好,要内涵在职博士十拿九稳预备深造,方方面面的确都顾全了。” “这要是都凭自己本事,确实赢家,但要是通过见不得光的手段实现的呢?这算什么?人生偷家?”曹有虞讥诮地反问,“我应该再给你们讲一件事。 今年春天的时候,汤述之被w市的一所大学聘过来了,在这边做特聘教师。 他这几年混得风生水起,在业内捞了不小的名声,再过几年估计也就快退休了,所以趁着风头正劲,聘到一个名气和待遇都更好的学校来,还开始带博士生了。” 说完,曹有虞看着宁书艺和霍岩,露出一个看戏一样的笑容:“汤述之刚到w市的时候,在本地的几个学生还特意订了饭店,约他一起吃了顿饭。 虽然他那时候不是我的导师,但我跟他带的那几个男生关系都还挺不错的,他们约吃饭那会儿还叫上了我。 饭桌上也不知道哪个不长脑子的,还突然想起来洪新丽是汤述之之前带的学生,在汤述之面前狠狠夸了洪新丽一顿,说她现在人气多好,张罗着要打电话把洪新丽一起约过来聚一聚。 你们都不知道当时汤述之的表情有多难看,一个劲儿想要打岔,不想接这个话题,但是架不住那个愣头青看不出眼色,一个劲儿张罗。 到后来给他逼得只能说洪新丽既然是夜间节目,又是人气主播,他们就不要给人家添麻烦,增加负担了,别打扰人家正常的工作生活。 旁边也有人暗示那个愣头青,这事儿才总算被翻了片儿。 结果没过多久,洪新丽就摇头摆尾地到处暗暗炫耀她准备跟着赏识她的博导读在职博士,人生大赢家了! 这里面要是说没有点什么故事,我是肯定不信的。” 他说完之后,一双眼睛叽里咕噜地在宁书艺和霍岩的脸上来回端详,似乎想要发现自己内心中期盼的那种反应。 令他失望的是,霍岩一如既往面色平静,不见任何情绪,而一旁的宁书艺非但没有表现出惊讶,反而还在打量着自己,好像对自己的兴趣比自己方才说出来的消息更大一样。 “宁警官,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啊?不会是觉得我在编瞎话儿吧?”他被宁书艺盯着有点不自在,为了掩饰这种不自在,只能笑得更灿烂一些。 只不过桌子下面那两条不停抖动着的腿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不踏实。 “方才你说,你比洪新丽高两届是不是?”宁书艺看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问。 “对啊,这东西假不了,你们想查,分分钟就能确认。”曹有虞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洪新丽研二、研三的时候,你应该已经离开你们学校当地,到w市工作了,为什么对洪新丽和汤述之的情况还了解得那么清楚?”宁书艺笑眯眯地问。 第四十三章 作茧自缚 曹有虞估计怎么也没有想到宁书艺会向自己抛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愣了一下,连忙说:“啊,这个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你们当初从大学毕业的时候,难道上下届就不认识几个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什么的么? 我虽然是毕业离开学校了,但是别说下两届,就是下三届的师弟师妹我也有认识的嘛! 人家看到了,跟我说起来,我不就知道了么?” “那么是什么让比你晚两三届的师弟师妹,会这么关注一个导师和一个师姐之间的关系变化,并且还恰好就很有闲情逸致地把这些情况都分享给远在w市的大师兄? 能够这么有便利条件去观察洪新丽和汤述之两个人之间的相处状态,恐怕这个师弟或者师妹也不是你自己导师的学生,而是汤述之那边的吧? 那我就又忍不住有点好奇了——如果说两个人的关系亲近到非比寻常,作为同一个导师带的师弟师妹,发现什么非同寻常的苗头还是很说得过去的。 可是你说的是后两年洪新丽和汤述之的关系发生的是截然相反的变化趋势,是汤述之刻意与洪新丽保持距离,两个人从过去的往来甚密退回到了正常的师生距离。 那么作为比洪新丽还要晚进入汤述之门下的学生,你的这个师弟或者师妹,又是怎么能发现洪新丽这个师姐与自己导师之间寡淡的关系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呢?” 宁书艺问出这一番话的时候,语气里没有任何想要戳穿谁谎言的锐气,反而像是单纯的好奇。 只是她用好奇的语气问出来的问题,正好都卡在曹有虞那一番说辞圆不过去的漏洞上,让曹有虞原本白白净净的一张富态脸这会儿也涨红起来。 “那……那你要这么说……”他支吾着,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来解释,最后只好挫败地笑了笑,搓了搓脸颊,“行吧,我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去反驳! 这些事情确实是我托人帮我打听的,虽然是我主动打听的,但是事情也都是事实,没有添油加醋,更没有颠倒黑白,不管我的初衷和动机是什么,这都不影响你们对那些事实进行判断。” “你比洪新丽早毕业了两年,不仅知道她本科和研究生阶段方方面面的表现如何,就连她毕业前选择了什么样的结婚对象这些都那么清楚……”宁书艺笑了笑,“初衷也好,动机也罢,好像也不是很难判断。” 曹有虞这会儿涨红的脸又恢复了原本的颜色,他的心理素质还是相当过硬的,原本刻意想要掩饰的一面被人看穿之后,他经历了短暂的窘迫,这会儿反倒淡定下来。 他咧嘴一笑,点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当着明人也不说暗话,再遮遮掩掩找借口,就叫你们笑话了! 我以前对她有过那么点意思,但是洪新丽那个人我不是说了么,她贪心得很,以我当年那点条件,根本满足不了她的胃口,所以我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根本没打算去自讨没趣。 我就是纯粹的好奇,想看看到底这个女人她能心高到什么程度,找个条件多好的对象! 结果没曾想,她不是心高,她是现实,而且是为了实现眼前最迫切的目的,什么代价都豁得出去的那种。 我是眼睁睁看着她怎么把追她的人遛得好像哈巴狗一样,结果最后竟然为了保研,直接就跑去做奉献了! 原本我知道我攀不上洪新丽的时候,心态还是挺平和的,看她钓着那些追她的傻小子,我也没觉得这事儿有什么值得唾弃的,毕竟一个愿打一群愿挨,不关外人的事儿。 但是发现了她和汤述之的事儿之后,我承认我心态确实是崩了!” 曹有虞换了个姿势,翘起二郎腿,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就是那种,原本你以为是个自己养不起的孔雀,结果到最后发现压根儿就是个尾巴上插翎毛装孔雀的野鸡! 我那时候就特别想啐自己一口,就觉得早知道她是那么一个随便的女人,我还有什么好不敢搭讪的! 不过转念一想,我自己归根结底也还是个要啥没啥的在校生,我还是没什么能让她贪图的东西,就算是一只野鸡,也不一定看得上我当时那么个草窝嘛! 所以后来我就是纯粹的好奇,就想看看她还能把事情做到什么程度,还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那之前你们两个闹得那么不亦乐乎,是因为你错误的估计了自己现在的价值,以为洪新丽想要的你现在给得起了?”霍岩问。 曹有虞冲他一笑,点点头:“看!果然是男人懂男人!” 霍岩黑着脸瞪了他一眼。 曹有虞并没有察觉到,因为他的视线已经转移到了宁书艺那边:“只可惜!男人可能确实更懂男人,但是不懂女人!我错误的估计了洪新丽的胃口,莽撞了! 我以为她连徐文彪那种人的大腿都快要抱不稳了,我这个时候给她抛出橄榄枝,她应该会接着呢。 哪曾想,她不但不接着,还扔地上一顿践踏,那我肯定不高兴,所以我们俩就发生了一点小摩擦。” “她和徐文彪?”宁书艺反问。 曹有虞摆摆手:“妹妹,没必要!你们是当警察的,怎么可能查洪新丽的事情,连我都查得到,还查不出来徐文彪跟她的那一档子事儿呢! 连我都能发现,你们肯定比我嗅觉更敏锐才对。 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啊,尤其徐文彪就是个狗肚子里面装不下二两香油的主儿! 我不光知道他和洪新丽的事儿,我还知道到他最近又跟谁搭上了呢! 新人更年轻,更漂亮,更需要徐文彪做靠山,所以那不得更加的千依百顺啊! 跟人家一比,洪新丽也算是奔着徐娘半老去了,哪还有什么胜算! 她也算是被自己养的狗咬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算是作茧自缚,总想靠旁门左道出头的报应了吧! 我那会儿也是以为她为了能巩固住自己的地位,会需要再找一个盟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贪心程度还是一点没变,我这种程度人家瞧不上。” 第四十四章 被动续缘 【月票加更】 “什么叫作茧自缚?”霍岩问。 他这一问可算是问到了曹有虞的心坎儿里,忙不迭解释道:“当初洪新丽仗着自己长得漂亮,没少找人做宣传,炒点就是藏在电波里的美女主播之类,而且效果确实很好,引来了不少的关注,也给她带来很多人气。 你们肯定知道她那个午夜档的节目人气特别旺,这里面的原因难道还真是因为她思想工作做得好? 她要是真那么会做思想工作,怎么不干脆改行去做心理咨询呢!那不比我们这边赚钱多了! 不管你们信不信,洪新丽的人气,一部分原因是在于她确实特别会说话,懂得怎么拿捏别人的情绪。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长得好看!有一些男的,可能是一个人空虚寂寞冷,大晚上的不老老实实在家里睡觉,就想找点什么所谓的烦恼,打电话到广播电台,找美女给自己好好劝一劝,说一说! 你们没看网上有人怎么说么!说那叫心灵SPA!就花点电话费,大半夜的让一个美女哄自己开心,划算!” “这倒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宁书艺不明白这跟曹有虞之前口中的“被自己养的狗咬了”那些话有什么关系,“不管打电话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途径和过程都是法律所允许的范围内,那就无可厚非。” “是,这都是无可厚非的,重要的是,洪新丽利用自己外貌的优势打出名气的时候,她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她没办法永远都年轻漂亮。” 曹有虞颇有些落井下石地笑着点点头:“她刚换去那一档午夜节目的时候还是可以的,但是从年龄上来讲也是属于临近保质期了。 她自己可能意识不到这个问题,但是不代表单位的领导那边不会考虑。 今年秋天,我们公司招进来了几个新人,都是小姑娘,声音条件好不好,这个见仁见智,但是看起来个顶个水灵好看。 我听小道消息说,就算洪新丽不出这一档子事,公司也打算扶持新人,打造新一代的‘美女主播’,时机成熟了就把洪新丽撤换下来,让更年轻更漂亮保质期更长的新人来主持公司最有口碑的这一档节目,把这个节目打造出深夜解语花的那种风格。 解语花,解语不解语,至少花肯定是得漂亮鲜嫩。 洪新丽当初为了炒作自己,没想到反而启发了公司里面的高层,现在她从受追捧的解语花,眼看着就要变成干巴巴的黄花菜了,不慌才怪。 毕竟我们这种公司,工作收入各方面虽然稳定,但毕竟是没有固定编制的,如果没有什么能够傍身立足的本事,哪天说被边缘化了,那就相当于让她自己开口辞职走人一样。” 宁书艺作为一名女性,打从本心来讲是非常厌恶曹有虞的这一番言辞的。 不论是以色示人,还是所谓的“心灵SPA”和“保质期”,都充满了对女性的物化和歧视。 按照他的描述,传媒公司高层似乎也是把洪新丽视为一个不再光鲜亮丽的花瓶,打算用更新更美的“花瓶”来将其取而代之。这种把女人的工作能力和价值与容貌划等号的做法同样令人不适。 但是厌恶归厌恶,不得不承认的是在着手调查的时候,她从网上的确搜到了大量把重点放在夸赞洪新丽如何容貌出众这件事上的稿件,内容大差不差,很有些“通稿”的味道。 如果说洪新丽最初就是把自己立足的宝押在容貌上,那么在容貌不再青春靓丽之后,被自己带起来的这股浪潮席卷拍打,变成了被拍在沙滩上的前浪,这也没有办法全都归咎于传媒公司的做法。 “那在这种时候,你能提供给她什么呢?”宁书艺问。 “这个就看怎么讲了呗!”曹有虞耸了耸肩,“在单位内部,我肯定没有徐文彪有话语权,毕竟他在节目部主任的位子上坐着,上面又有他亲戚做靠山,咱比不起。 但是如果洪新丽在我们公司内部注定以后就得被边缘化,就得靠边站,那她想换个地方发展发展,我也不是完全帮不上忙。 毕竟当年她在我们院的名声虽然不太好,不论男女,人缘都不太行,但是哥们儿我还是可以的,现在公司以外,圈子以里,还有些人脉关系。 我本来想的就是我可以帮她换个跑道,结果人家心倒是高,一看这美好的年华就要进入尾声了,立马惦记着要抓住这最后的一点小尾巴,好好替自己搏一把! 她惦记着读在职博士,你们不会以为她真的是求知若渴吧? 你们要是这么想,就太看得起她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这是想要把学历先想办法冲到顶,这期间再利用美貌加高级知识分子、学霸之类的名头炒作一波,让自己的名气上升一个新高度。 之后,借着汤述之这条‘大粗腿’,她保不齐是不是想往学校里面谋个位子,哪怕不是正式的,能混个外聘之类,以后她想借着这种名头捞金就容易多了,不用赚辛苦钱。” “所以你的意思是,汤述之本来是想要从此以后跟洪新丽井水不犯河水,完全不想有任何关联,结果被洪新丽强行‘借东风’,被动再续前缘?” “对对对对对!”曹有虞一听宁书艺的话,顿时眉开眼笑,“妹妹真有悟性!我就是这么想的! 以我对洪新丽和汤述之这两个人的了解,汤述之如果没有什么把柄落在洪新丽的手里头,被她藏了好多年,这会儿拿出来相要挟,估计打死都不会想再跟她这儿惹一身骚了! 但是汤述之也不是什么没头没脸的人,能拿捏住他的把柄估计也不会太小,洪新丽能拿出来敲他一竹杠,后续就有可能敲他第二竹杠、第三竹杠。 谁知道洪新丽的胃口到底有多大,上一次靠保研安排工作给摆平了,这一次呢? 谁又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 如果你们是汤述之,你们会坐以待毙?就这么挺着,让人敲自己竹杠?” 第四十五章 冷静 不得不承认,曹有虞的分析在某种程度上还是站得住脚的,只不过在没有进一步的确认之前,宁书艺和霍岩自然也不会在他面前表态。 “那咱们再说个正题吧。”宁书艺等曹有虞洋洋洒洒发表完自己的那一番观点之后,开口问,“洪新丽遇害当天你人在哪里?做了些什么?有人能给你证明吗?” 曹有虞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我就知道,你们找到我肯定就是怀疑我,我说什么你们也还是得该怀疑照旧怀疑! 你们之前到我单位去,应该也打听过吧?连我和洪新丽的矛盾都这么清楚,不可能不知道她出事那天我没上节目。 我今天呢,主打的就是一个实话实说,绝对不跟你们兜圈子扯谎,给你们添麻烦,也给自己找麻烦。 反正你们是警察,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至少我能接触到的圈子里面,就属你们这一行的人嘴巴严了! 那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不藏着掖着打埋伏了,反正你们也不会拿我的私事去我单位跟我领导打小报告,对吧! 洪新丽出事的那天,我在外面接了个私活儿! 光靠公司的那点工资奖金什么的,我原本有房有车有家庭,正常过日子也是够的,但是哥们儿这不是被离婚了么,前妻胃口大,能要的都给要走了。 我为了讨个生活,为了让自己早一点能重新挺起胸膛,那不就得找点外快的路子么。” “你的外快是什么?”霍岩问。 “说了你们别笑话我啊,婚庆司仪。”曹有虞嘴上说着叫人别笑话,实际上倒是挺骄傲的,拍了拍胸脯,“咱哥们儿跟外面那种野路子的婚庆主持不一样,咱是正经的科班出身。 不管是声音还是吐字,还是言谈举止,那绝对给客户一种更高端更大气更上档次的感觉! 所以我私下里其实私活儿的邀请还挺多的,一般都是周末,就那天,那家也不知道是怎么安排的时间,非得工作日的时候办婚礼。 我也找不到什么别的好理由,只能说是自己身体不舒服,得去医院。 这事儿你们要是不信,你们就去承办婚礼的酒店查,还有跟我合作的那家婚庆公司,他们全程录像跟拍。” “婚礼一般是上午吧?”宁书艺问,“那下午呢?” “下午?怎么还得问下午?”曹有虞一愣,“洪新丽不是上午死的么?” “谁告诉你的?”宁书艺问。 “谁也没告诉我,是她老公下午的时候就通知我们公司了呀!”曹有虞摊开手,“我那天反正也是找人顶班了,上午干完了私活儿,下午我就在家里头打游戏,正打得来劲呢,看到公司群里面消息一个劲儿的跳。 我还寻思这是多大的事儿啊,怎么忽然这么多消息,怕耽误事儿,赶紧看一看,这一看才知道洪新丽死了,她老公已经把这事儿通知了单位,让单位这边可以把她活着那会儿的工作也做个交接。” 说完,为了表示诚意,他又补了一句:“我打的游戏是在线的,你们去调查我的在线时间还有跟别人的对战情况,都查得到。” 和曹有虞聊过之后,宁书艺和霍岩起身告辞。 曹有虞相当热情地极力挽留,希望能够一起吃了午饭再分头走,但是被两个人斩钉截铁的拒绝了。 “曹先生,好意心领了,但是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一起吃饭恐怕不太妥当。”宁书艺对他摇摇头,把话说得很直白,避免再继续浪费口舌。 曹有虞一想,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连忙点点头:“对对,你说得很对!那就这样,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反正我单方面宣布以后把你们当朋友处了! 要是有什么需要哥哥的地方,亲戚朋友谁结婚办个喜事,家里老人摆个寿宴什么的,尽管开口!我保证按亲友价给你们算!” 没想到这种时候他还不忘给自己的私活儿外快拉生意,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也只能点点头。 离开茶楼的时候,曹有虞看起来一派轻松,走路带风,到楼下和茶楼老板打招呼语气也十分轻快。 “不瞒你们说,”出门的时候他对两个人说,“一听说洪新丽死了,我就知道坏了,我之前跟她闹那么大的矛盾,回头警察肯定得怀疑我点什么! 所以我就一直等着你们找我呢! 这会儿好了,你们找过了我,我该说的也都跟你们开诚布公过了,我现在反而有一种完成了任务,心里面踏实了的感觉! 现在就是那种一块石头落了地,以后我跟洪新丽之间的恩怨纠葛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说着,他还颇有些怅然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伤感。 和他分开之后,宁书艺和霍岩也开车离开传媒公司这边,去确认曹有虞不在场证据的路上给齐天华打了一通电话,请他帮忙了解一下有关汤述之这个人的情况。 “你觉得曹有虞这个人是个什么性格?”路上,宁书艺问霍岩。 霍岩方才就已经琢磨过这件事,这会儿被宁书艺问到也不用先考虑,直接开口回答说:“外表自信,内心自卑,嘴上坦坦荡荡大丈夫,实际上就是一个光有贼心没有贼胆的人。” “你对他的评价可不怎么高嘛!”宁书艺调侃了一句。 “是不高,但我也不觉得他是我们要找的人。”霍岩方才就已经在琢磨这件事,“从洪新丽的案发现场来看,凶手作案的时候不仅可以凭借洪新丽的信任,让洪新丽吃下含有河豚内脏的食物,之后下手也是冷静利索的。 按照这么来看,凶手对洪新丽的怨恨应该是那种日积月累,根深蒂固,没有办法消除掉,但也早就冷静下来的状态。” 宁书艺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凶手是一个虽然怨恨洪新丽,但是却十分冷静的人。 这种仇恨应该要比曹有虞贪图洪新丽的美貌,这么多年来一直惦记着想要趁人之危沾点便宜未遂的怨气更加深沉很多。 虽然说不能因为曹有虞这个’小人里的君子’就断言他不会做出杀人害命的事情来,但是相比之下,如果洪新丽是在和他发生争执互相摸黑的时候,被他一股火上了头,乱刀捅死了,这倒更符合他与洪新丽之间的关系。” 第四十六章 报案 【月票加更】 亲手杀死一个活生生的人,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抛开所有的法律约束、体力状况等等客观条件,单是从心理层面上就有一定的困难。 虽然说没有人是天生懂得遵纪守法,但是除了极个别先天因素导致无法通过社会生活来习得行为规范的人之外,绝大多数正常人从出生开始就在潜移默化之间接受着这个社会方方面面的道德观念和法律规范,出于人类趋吉避凶、趋利避害的本能,会选择安分守己的呆在法律和道德的框架之内。 所以别说是亲手杀人,就连亲手杀一只鸡,很多人都会因为克服不了内心的恐惧和负罪感。 在宁书艺他们平日里经手的案件当中,大部分杀人或者故意伤害的犯罪行为都发生在情绪激愤之下,由于盛怒冲破了理智,让人在短时间之内丧失了对情绪和行为的控制力,冲动之下杀人固然凶残,但是嫌疑人往往冷静下来之后也会感到懊悔和后怕。 只有极个别犯罪人能够在没有任何恐惧和负罪感的情况下冷静淡定的杀死别人,而这一类人当中,有因为先天缺陷导致道德意识淡薄,缺乏行为自制力的反社会人格,更多的则是蓄谋已久,因为某种巨大的仇恨情绪冲淡了杀人的罪恶感和恐惧。 洪新丽这一次的情况很显然就是这一种。 目前他们接触过的人里面,徐文彪和曹有虞虽然在外在表现、言谈举止方面略有差异,但是骨子里他们也有着共同点,那就是胆小怕事。 徐文彪第一时间想要撒谎掩饰,到后来要不是怕嫌疑甩不掉,还会担心影响了自己的名声而不肯老实交代他在被妻子一通电话扯谎搅合了约会之后,又去找了其他有不正当关系的女下属这个事实呢。 曹有虞也是一样,看起来似乎是敢作敢当,勇于承认过去和洪新丽之间的矛盾,但归根结底是想要趁机把汤述之这个更大的目标从暗处拉到明处来,好让自己的嫌疑被冲淡。 两个人不论被动还是主动,出发点都是害怕自己惹上嫌疑,想要极力撇清。 而能够如此冷静下手杀人的凶手,很显然不会是这么一种冒冒失失的性格。 两个人辗转走了几个地方,见了一些人,到了下午的时候总算是把曹有虞在案发当日的行踪都给确定了下来。 这人虽然一副油腻腻不靠谱的样子,对于自己当日的情况还真是一句虚的都没有,最终都得到了印证。 “所以说,曹有虞在骨子里到底是有多恨洪新丽的‘现实’和‘功利’呀!”宁书艺看着那些实打实的不在场证据,有些无奈,“就凭他的这些证据,就算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咱们调查过之后,也会排除掉他的嫌疑。 结果他就吓成那样,又是故作淡定地讲洪新丽的过去,又是把汤述之这么一号人物推出来给自己分担火力。 这不分明就是自己心里很清楚,洪新丽从当年到现在都看不上他,这让他有多恼火多挫败,这种恼羞成怒的恨意让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换句话说,如果他是旁人,估计都会忍不住怀疑他自己。”霍岩点点头,接了一句。 “精辟!他自己估计都觉得自己那个阴暗的心思挺可疑的!”宁书艺刚一开口说话,和她声音一起冒出来的还有一声来自于胃的饥鸣。 “饿了?”霍岩瞥一眼时间,“找个地方吃口饭,磨刀不误砍柴工。”宁书艺点点头,表示同意,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观点。 不过两个人到底还是没有顾得上“磨刀”,这顿本来就迟到了的午饭又不得不延迟了。 两个人还没等到吃饭的地方,宁书艺就接到了齐天华的来电。 “真的假的?!这么巧?”宁书艺的语气和表情都充满了惊讶,“行,那我们这就赶回去!很快!你先稳住他,什么别的都别说别问别打听!” 挂断电话,她冲霍岩摆摆手:“饭先不吃了,咱们现在赶紧回局里去!” “怎么了?”霍岩连忙把车子从转向车道重新并回直行车道去,“出了什么他们搞不定的事?” “倒没有什么搞不定的,就是巧了!我之前不是让齐天华了解一下汤述之的情况么,结果你猜怎么着? 汤述之他竟然悄悄到局里面去秘密报案了!” “秘密报案?”霍岩愣了一下,对这个说法感到很奇怪。 “对,秘密报案,越过派出所,觉得派出所分局什么的只怕是都处理不了,说是事情关系到自己的名声,毕竟也算是小有点头脸的人,所以希望一定要低调低调再低调地进行处理,不要引来什么不良影响,如果做不到的话,他就什么具体信息都不提供给咱们,并且撤销报案。” “怎么这么神秘兮兮的?不会是和洪新丽有关吧?”霍岩猜测道。 “对,他还真提到了洪新丽,但是具体是涉及到什么事,他就一个字都不说了,一定要承诺会秘密处理,然后才肯提供具体情况,否则就撤销报案。 齐天华这不一得着信儿就赶紧告诉咱们,让咱们赶紧回去和这个汤述之接触一下,看看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宁书艺说。 霍岩心中了然,略微加快了一点车速,往局里赶去。 好在下午这个时间的交通状况还不错,两个人没用多久就回到了单位,得知汤述之在会客室里面等着,就直接过去见他。 两人一进门就看到了负手站在窗边的汤述之。 这个人按照资料显示,今年已经早就是知天命的年纪,但看到他本人又会觉得从穿着打扮,到气质风度,都不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尽管外面天寒地冻,气温很低,但汤述之的衣着却很笔挺,中长款的羊绒大衣看起来十分笔挺。 听到身后有人进来的声音,他立刻转过身来,脸上带着极力因此的不安和急切。 可是当他看到进来的是两个年轻警察的时候,眼神里的失望连掩饰似乎都懒得去掩饰。 第四十七章 主动被动 “你们是……?”他带着几分怀疑地把两个人打量了一遍。 “您是汤述之,汤先生吧?”宁书艺微笑着同他打招呼,“我们是过来向您了解情况的。” 汤述之的面相带着一股子儒雅的气质,但这会儿面色却是十分难看的,他抿了抿嘴,不耐然的冲宁书艺和霍岩做了一个赶人的手势:“我不用你们,去把你们领导找来! 我也算是有些身份的体面人,这一次是无助的到这里来求助于法律,你们局里就派你们这么两个小年轻来处理,是不是太敷衍了?! 把你们领导叫过来吧,趁我现在还能耐着性子心平气和的说话,我跟你们两个没有什么可说的。” 霍岩眉头一皱,似乎有些恼火,好在他向来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火都已经上来了,又强压了回去。 宁书艺倒是对汤述之的反应并不觉得特别意外,只是敛起笑容,对他点点头:“好,那您稍等。” 说完就拉着霍岩一起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两个人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宁书艺已经给董伟峰打电话把事情说清楚了,董伟峰刚刚散会,人还没到,让她不用理会,先休息一下,一会儿等自己消息。 “怎么了?不是急急忙忙赶回来,去走笔录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罗威出去送材料回来,看到自己出办公室的时候遇到过的宁书艺和霍岩,这会儿竟然在办公室里坐着,不禁有些诧异。 宁书艺摇摇头,把方才汤述之的态度和话转述给罗威听。 说完,她看霍岩似乎因为这件事不太高兴,便拍了拍他,安慰道:“其实换一个角度来说,这对咱们也不是什么坏事。 本来汤述之跟洪新丽之间的事情,只是曹有虞单方面提供给咱们的,究竟是真是假,这还真不太好验证,毕竟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就算能暗中查证也需要费不少的劲儿。 现在就不一样了,汤述之这么遮遮掩掩的要报案,不是举报,不是自首,是报案,这就等同于帮曹有虞印证了他跟咱们今天说的那个推测——洪新丽应该是手里面有什么让汤述之不得不妥协的筹码,可以威胁他向自己妥协,为自己提供便利。 并且从汤述之的做法来看,他很显然和曹有虞有着相似的怀疑,都觉得洪新丽握着这么大的把柄,不可能只用一次,以后可能还会不断的用对自己不利的东西胁迫自己,换取利益。 所以抛开没有被对方看得起的情绪不谈,汤述之想要秘密报案的举动对咱们还是很有帮助的。” 罗威可没有霍岩的情绪控制力,听完之后当场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什么叫道貌岸然!这就叫道貌岸然! 还有身份的体面人!那他怎么一点体面的事儿都不干!” 他嫌弃地撇了撇嘴,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这家伙比洪新丽大了足足十八岁!放在过去都够给人家当爹的了! 他当初占小姑娘便宜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是什么有身份的体面人!” “现在还是不要计较这些了,毕竟对于咱们来说,最重要的是掌握与洪新丽的死有关的证据,如果这个节骨眼儿他因为不信任,决定不报案了,那对咱们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宁书艺示意罗威稍安勿躁。 “汤述之和洪新丽两个人看样子私下里没有什么联系。”这会儿霍岩也已经把自己的情绪完全调整好,看不出有任何不悦,“要是他知道洪新丽已经死了,应该就不会跑来报案了。”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万一汤述之是故意跑来咱们这边报案的呢?”罗威提出一种假设,“毕竟他和洪新丽过去的那段黑历史,现在洪新丽又利用他职务上的变动,想要继续要挟他,给自己谋好处。 说真的,这个汤述之还真的是有挺充分的作案动机的,他自己肯定也很清楚这一点。 与其被咱们查上门,到时候想要再控制影响什么的就不太容易了,索性倒不如干脆提前倒打一耙,假装不知道洪新丽已经遇害的事情,这不就把自己的嫌疑给摘出去了么!” 霍岩看向宁书艺,想要听一听她的意见。 宁书艺想了想,摇摇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能说完全没有,但是不会太大。 咱们之前已经查过了洪新丽的手机通话记录,除了几个外卖电话之外,别的几乎没有,并没有能够指向汤述之的。 所以洪新丽应该是直接找上汤述之,两个人私下里有过直接的沟通。 如果洪新丽是用过去存留下来的某种证据来要挟勒索汤述之的话,汤述之等于已经吃到了教训,估计也不会愿意再用任何可能被录音被存证的方式和洪新丽沟通。 或者说,如果可以,汤述之甚至不会想要主动去和洪新丽取得联系。 不主动联系,再加上洪新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肯定也不会把自己如何与汤述之联系的事公之于众,她连对外暗示自己能够有机会读在职博士,都只字没有敢提过汤述之这个人。 曹有虞能够猜到,完全是基于他从在学校里面开始这么多年来对洪新丽过分的关注,以及某种程度上对洪新丽‘老底’的了解。 那汤述之自己不愿意主动联系洪新丽,洪新丽身边的人也不一定知道她和汤述之的联络,那么短短两天时间,汤述之还不知道洪新丽已经死了的事情倒也说得过去。” 霍岩点了点头,他方才也有着和宁书艺类似的推测:“这种时候出来‘化被动为主动’,虽然看起来有一种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底气,但一不小心也会弄巧成拙,属于一步险棋。 一个能够把案子做到这种程度的人,应该是很沉着冷静的,不会这么沉不住气。” 罗威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么说的确也有道理,点头表示赞同:“你们俩的考虑确实比我的那个听起来更合理一些,那我决定倒戈,投入你们那个观点的阵营里了!” 说完,他又瞧了瞧面前的两个人:“不过,说起来,你们两个没发现么?你们现在可是越来越像了!” 第四十八章 一段录像 “是觉得我越来越孔武有力了么?”宁书艺比划了一个秀肌肉的动作。 罗威有些无奈地看看她:“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对自身有充分客观了解的人呢! 你肉眼可见变化不大,倒是霍岩,说起话来那个有条有理的样子,感觉跟你越来越像了!” “那你以后也跟着我混吧,争取早日让你的脑干发出新芽,长出一个全新的脑子来!”宁书艺开着玩笑调侃罗威。 霍岩在一旁也没忍住,跟着笑了出来。 罗威一脸惆怅地把两只手枕在脑后,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声:“行,你们俩一个出声一个不出声的合伙挤兑我一个! 老齐……你怎么还不回来!兄弟需要你啊!” 正调侃着,董伟峰推门走了进来,宁书艺和霍岩连忙起身,罗威也赶紧收起了嬉笑,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董队,怎么样?”宁书艺连忙问。 “你们去吧,我已经跟他谈过了。”董伟峰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过去见汤述之了,“他这次肯定不会再闹什么幺蛾子。” “董队,跟我们分享分享,你是怎么把他给说服了的?”罗威有些好奇,“你过去见他时间也不长,他这个人这么好说服的么?” 董伟峰笑了笑:“我就是跟他说,别说是我来和他直接沟通,就算是局长亲自接待他,如果涉及到立案侦查,这事儿最后也得递交到检察院那边去,真开庭审理,法院那边也会对相关卷宗掌握得非常清楚的。 所以他到底是想要解决问题,还是继续纠结怎么才能让最少的人知道他藏着掖着的事情? 如果他想解决问题,那这个问题你们两个一定能够给他一个非常满意的解决方案,如果单纯就是想要找更能体现他身份的人来处理,我也不介意帮他再往上打个申请!” “董队,这就是传说中的文字游戏吧?”宁书艺一听就笑了,“洪新丽现在是我们手头这个案子的被害人,以后除非真能变鬼,否则也不太可能有机会继续要挟他。 这个结果,单纯从他跑来报案的出发点来讲,确实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董伟峰微微一笑:“反正我说的都是事实,没有骗他蒙他,咱们做警察的,不骗老百姓。” 他的调侃惹得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宁书艺和霍岩连忙又返回会客室去。 这回可能是因为在董伟峰那里受了挫,汤述之在两个人推门进去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沙发上,看到又返回来的两个人也没有了太大的反应,只是抬眼朝他们两个扫了一瞥,就又把眼皮垂了下去。 宁书艺本来也没指望着这位能够给自己一个多么热情的态度,和霍岩在汤述之对面落座之后,就拿出本子和笔,问汤述之:“现在您可以跟我们沟通了么?” 从汤述之的表情来看,他依旧是不大痛快的,有一种没有受到应有重视的不爽。 但是他这一次到警察局来,又不是被人请来分享自己专业领域的造诣,一想到自己要说的事情有多糟心,他的情绪就也瞬间平和了几分。 “是这样,我最近被人敲诈勒索了。”他对两个人说,“对方是我以前的学生,女的,我以前带过她的硕士研究生。 当初我一时糊涂,跟她做过错事,但是后来很快就痛改前非,改正了过来,没有继续犯错。 本来事情已经解决了,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年,我的生活也都重新回到了正轨,一心一意发展自己的事业。 没想到这次工作调转,被w市的学校聘请过来任教,又遇到了当年的那个学生。 她手里面有一段录像,是当年我一时糊涂犯了错的那个阶段,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用手机偷拍的。 现在她用这个作为要挟,让我满足她开出来的条件,如果不答应,她说她就会把那段视频发到网上去,实名举报我当初怎么怎么潜规则她,让我接受舆论的审判。 我承认,最初我在震惊之余,也确实是害怕了,所以第一时间想的是答应她,免得她真把我搞得身败名裂,我不能因为过去犯的错栽那么大的跟头。 但是后来冷静下来,我又想清楚了,我不能这么妥协,敲诈勒索的事情一定是食髓知味的,我妥协一次,下一次她不知道又要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所以这一次我决定不再妥协让步,虽然面对过去所犯的错误会觉得很丢脸,但我还是要勇敢的维护自己的正当权利,不能让人这么随意鱼肉。” 宁书艺听着汤述之的自述,心里忍不住觉得有点遗憾,洪新丽和汤述之的事情她暂且不做评论,但是当年曹有虞没有选择汤述之作为自己的导师,这倒是挺让人感到遗憾的。 毕竟两个人避重就轻且道貌岸然的样子,还真的是颇有些神似。 “想要敲诈勒索你的人是谁?”霍岩问。 “她叫洪新丽。”汤述之脸色尴尬,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干巴巴的,“现在也是w市的一档电台节目的主持人,我以前的学生。 我们两个算是一个圈子,也不完全算是,但是归根结底,都算是半个公众人物,需要抛头露面,照理来说,都应该是爱惜羽毛,顾及脸面的…… 所以不是逼不得已,我也不想闹到这个地步。 我都已经知错就改,老老实实过了这么多年了,她现在拿着当年偷拍的视频要挟我,让我帮她搞定在职博士,包括这期间涉及到要发表的论文,我必须要带她的第二作者,帮她过关。 我承认现如今这一切都是我自己过去犯的错导致的,我遇到麻烦也算是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 但是学术毕竟是神圣的啊!我已经犯过一次错,总不能已经后悔的要命了,现在还要再犯一回更严重的! 更何况,她现在能够拿着录像要挟我,说不答应帮她搞定在职读博就让我身败名裂,那这个目的达到了之后呢?她下一步难道就会收手了么?我是不信。 所以我也只能勇敢的站出来,面对自己过去犯错导致的后果,和这种违法行为抗争!” 第四十九章 心机 “首先很感谢您能够勇敢地站出来。”宁书艺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请问您最后一次和洪新丽见面是什么时候?” 汤述之脸色有些不大自然:“大概两周前。我不知道她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我被聘到这边来的,就直接到我办公室里面去找我了。 我看到她其实就不是很高兴,因为她代表的是我自己过去曾经犯过的一个错,一看到她就等于提醒着我,不管我是不是改正了,过去的错误是抹不掉的。” “所以她是在你办公室里面跟你谈的?没有避讳影响么?” “我这一次是被特聘过来的,所以有自己的办公室,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在里面,没有外人在场。 她一来就好像跟我这么多年来一直保持着一种很友好亲近的关系似的,和我打招呼,攀谈。 我不想跟她再有任何关联,就直接问她找我想要干什么,她说想要找老师叙叙旧,然后就拿出一个U盘给我,说有东西让我一定看看。 事情毕竟过去了好多年,我压根儿没有往那方面想,就插电脑上点开了,结果一打开,我就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也没有过多反应,下意识把U盘拔下来就扔进旁边的水草缸里去。 洪新丽看到就跟我说,这是她随手存的,我扔水里或者砸了都无济于事,原版的还存在她电脑里面,加了密,别人打不开,她能。 我问她想要干什么,她说想要让我帮她搞定在职博士的事情,如果不答应就把视频发给我的新单位,让大家都了解了解我。 出于无奈,我答应了,但是我毕竟刚到一个新地方,还没有开展工作就先做这种事很显然不合适。 更何况她能要挟我把她弄进来,之后不知道又会怎么样,对我以后肯定是会造成不良影响的。” “所以当年您是一点也不清楚自己被偷拍的事情?她那个时候也没有拿出来这东西和你讨价还价过?”宁书艺问。 汤述之显得有些恼火:“我当年要是知道她手里攥着这么个东西,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隐患留到现在。 而且恕我直言,我知道你们不一定会赞同我说的话,我也不是从事法律相关工作的人,但是罪责法定的道理我还是懂的。 当初我的行为肯定是有瑕疵的,但首先那个时候洪新丽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所有一切也是她自愿甚至主导的,我是被动的那一方。 所以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属于道德范畴,可她现在拿当年偷拍的视频要挟我,这就是犯罪了吧? 我希望你们要摆清楚事实,不要因为她是比我年轻的女性,我之前又有过行为瑕疵,就先入为主地认定她是弱势一方,做任何和稀泥的行为。” “我们有自己的工作原则。”霍岩冷冷地应道。 他对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印象,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这个回应很显然是并不能够让汤述之感到满意的,但是他又没什么能挑出毛病的地方,也只能瞥他一眼,没理会。 “我能问一下,当初您‘修正错误’是属于主动的还是出于无奈被动的选择?”宁书艺向汤述之抛出了一个可能会让他感到不太舒服的问题。 汤述之很显然是并不想谈这些的,但是这会儿又不好不回答,只能板着脸回答:“算是我主动吧,她跟我有了那层关系之后,也没有刻意瞒着自己的意图。 当时对于我来说,这倒也不算什么事儿,就答应她了,但是过后我就意识到如果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向我提出各种要求,所以就打算跟她断开往来,不再继续下去。” “她同意了?” “同意了,但是也提出来条件,说毕业之后我要负责给她安排一个着落,我答应了她,之后我们就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我也是一点都没有防备,以为我说到做到,没有食言,她也会和我一样,把这一页翻过去,从此我们就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各自发展,各自安好,就行了! 哪曾想,她的心思竟然这么深,竟然把这种东西握在手里那么多年,一直等到我现在有所成就了,才拿出来要挟我,真是其心可诛!” 说完,他自己又觉得这话似乎有些欠妥:“我不是说她该死,就是表达一种情绪,你们要理解。” “能够理解。”宁书艺点点头,“所以在她到您办公室去开出条件之后,您除了口头上答应她,稳住她之后,你们就再也没有过其他联系了,是这个意思吗?” “对,我肯定不会想要主动去联系她,也提心吊胆生怕这个节骨眼儿她又联系我,或者跑去找我,提出什么更过分的要求。 就是因为每天这么担惊受怕,又不知道怎么解决迫于无奈做出的这个许诺,又担心她会临时加码,我每天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实在是太折磨人了,这才鼓起勇气,决定要报案维权的。” “所以洪新丽用来敲诈勒索您的那段偷拍录像,还在她自己的手里?” “当然是在她手里!要是在我手里,我不就不需要跑来这边报案了么!”汤述之觉得宁书艺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宁书艺心里当然有自己的考量,但是这并不需要告诉给汤述之让他知道。 她把洪新丽遇害的日期和时间区间说出来,问:“那天这段时间您在哪里?做了些什么?” “你们什么意思?”汤述之意识到这个问题听起来有点不大对劲儿,“我是来报案的!你们为什么要追问我的行踪?我那天的行踪和我的报案有什么关系? 你们是不是应该把注意力放在我报案提到的这些事情上,而不是一些其他有的没的?!” “汤先生,”宁书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洪新丽死了。” “什么?!”汤述之看起来很惊讶,睁大眼睛看向宁书艺。 宁书艺再一次对他点点头:“所以您来报案所担心的事情,应该是不会发生了,这方面来讲,您倒是可以安心一些。” 第五十章 无解 汤述之似乎也意识到警察不会拿人命来开玩笑,再一听见宁书艺的话,下意识立刻大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反应显然是不太合适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对于洪新丽的死,我遗憾,方才觉得如释重负,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原本最棘手的麻烦现在不存在了而已。”他连忙解释,“我那天上午开了一上午的会,一起开会的有十几个人,会议持续到了中午结束,之后大家一起吃了个会议工作餐。 在下午三点多之前,我身边一直都有人,三点之后没有人能够替我证明。 如果你们需要,我可以提供名单。” “不想问问洪新丽出了什么事么?”宁书艺问。 “不想。”汤述之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与我无关的事情,又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想知道过多,对我没有好处。 我只要知道跟自己有关的部分就够了,其他的一律不过问。 不过,洪新丽人不在了,可是视频怎么办?那份视频她说还在她的电脑里存着呢! 如果她的家里人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又闹起来,再给张扬出去,那我的名声不还是毁了么? 这件事你们是不是也得帮我处理妥当?” “抱歉,作为视频当中的女性当事人,洪新丽偷拍视频,只要不加以传播,不以此对您进行要挟敲诈,只是个人秘密保留,这就只是道德层面的问题,并不能构成犯罪。” 宁书艺对汤述之摇摇头,一脸爱莫能助:“不过您这么说了,我们也会替您留意后续的事态发展,如果她的家人利用视频对您要挟敲诈,您随时可以联系我们。 如果有人发现并传播了那段视频,我们也一定会依据法律对其进行相应的追责。” “什么?!那你这样不是把我名誉的风险压在别人的手里了么?!那要让我怎么能安安心心的搞教学,搞学术?!”汤述之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比方才乍听闻洪新丽的死讯那会儿还要更加震惊许多。 “很抱歉。”宁书艺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根据法律规定,只要洪新丽并没有对那段视频录像进行传播,那作为视频当事人,这就属于她个人隐私的一部分。 现在如果她还活着,我们还可以对您的报案进行处理,对她的勒索行为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并且确保用以勒索的视频资料得到妥善销毁。 可是现在她人已经死了,那段视频就相当于是她个人遗物的一部分,我们没有权利和立场加以处置。” “这是什么话?!可是我这不是来报案了么!”汤述之震怒,“报了案,你们敢不管?!” “您报案晚了一步,如果在受到要挟的时候立刻选择报案,这会儿估计流程都走完了。”宁书艺依旧十分有耐心,“但是现在您要报案的犯罪嫌疑人先一步遇害身亡,成了我们正在调查的案件里面的被害人。 我们不可能对一名死者进行立案侦查,任何一个国家的法律也只能用来约束活人,没听说过哪里的法律还能管束死人的,您说是不是?” “那我这个问题要怎么处理?!难道就把我的命运放在别人的手里去掌握,让我的生活里总是埋着一个定时炸弹么?!”汤述之急切地问,“就没有什么别的法子?” “您也可以考虑去找洪新丽的家属商量一下,如果家属同意将视频文件删除或者交给您,那问题也就解决了。”宁书艺面带微笑,回答得一本正经。 “我怎么可能去说这个!”汤述之的反应倒是挺快,脱口而出,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话回答得太过于心虚,把余下的话硬是咽了回去,又问,“那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么?” “恐怕没有。”宁书艺摇摇头,“毕竟现在暂时还没有发明出时间机器来,没办法回到过去,避免当初的‘错误’发生啊,您说是不是?” 汤述之表情有些尴尬,这节骨眼儿上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气哼哼地起身冲出会议室。 宁书艺在他身后也收敛了方才礼节性的笑容,她心里面对这个道貌岸然的汤述之十分反感,只不过是工作需要,不得不摒除个人情绪罢了。 霍岩方才一直没有什么表情,这会儿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笑什么?”宁书艺发现了,有些疑惑。 “知道他这种人会因为担心这些寝食难安,我就觉得心情不错。”霍岩在宁书艺面前也不会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藏着掖着,照实说,“方才还以为洪新丽已死,汤述之高枕无忧了。 现在这样才好,道德层面上的事情法律没法管束,但是苍天饶过谁!” “是啊,虽然有点晚,但是能够上一课也是好的。”宁书艺点点头,表示赞同。 “走吧,吃晚饭。”霍岩看了看时间,和汤述之纠缠完,这会儿他们两个彻底可以午饭晚饭二合一了,“吃完咱们是不是需要去洪新丽家?” “去干嘛?” “找那段视频。”霍岩没想到宁书艺会反问自己,不由愣了一下,“你方才问汤述之视频在谁的手上,不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么? 如果我们确认过之后发现视频被删除,那汤述之就有可能是罗威说的那种贼喊捉贼。 如果经过确认,视频存在洪新丽和翟玉江共同的住处,那汤述之的嫌疑就也没有办法彻底排除。 虽说他提出了自己不在场的证据,但是在没得到证实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毕竟十几个人的会议,如果他不是重要的参会人员,中途悄悄离开也是可能的。 我确认过,从他现在的工作单位到案发现场并不算远。” “嗯,我方才那么问,确实是你说的这种考虑,不过不急于这一会儿,明天再去就行。”宁书艺摇摇头,“如果是在案发现场那边,要是被人销毁证据,现在去也晚了。 要是没有销毁证据,那里除了咱们现在谁也不能进,更不急于这一晚上。 至于洪新丽和翟玉江的共同住处……现在这个时间我们过去,翟玉江一定会在家。 这种时候,咱们手头的案子还没有调查出眉目,如果录像的事情被翟玉江发现,对谁恐怕都不好。” 第五十一章 堵门 霍岩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便从善如流地改了口:“那就回去吃?” “回去吃!”宁书艺果断点了点头,“饿了两顿了,现在最能抚慰我的,必须是我爸做的饭菜!” 两个人在这件事上一拍即合,回办公室准备收拾收拾回家,可是刚一回去,霍岩就被赵大宝给拉住了。 “兄弟,出名了!”赵大宝笑着拍了拍霍岩的肩膀,顺便把一份报纸塞到他的怀里,“好人好事上报了!” 霍岩有些茫然,下意识伸手接住赵大宝塞过来的报纸,展开看了看。 在赵大宝递过来的那个版面上,很醒目的位置发表了一篇报道,是关于一个孩子差一点被亲生父亲遗弃,如何得到帮助,重新回到家人身边的经过。 具体的新闻稿他没有来得及看,在新闻最显眼的位置上,一张照片倒是一下就能把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是那天在办公室里面和之前帮助过的孩子的外祖父母,一起拍的合影。 照片上霍岩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无奈,就和他现在看着报纸的表情一模一样。 宁书艺凑过来看了看,挑眉笑了:“哟!看来这老两口是真的很感谢你帮他们找回了孩子,你这算是挽救了一个家庭啊!” “哪有那么夸张,我只是做了一件很普通的事。”霍岩摇摇头,随手把报纸折一折,放回旁边的桌上,然后大步走到椅子旁边,拿起两个人的大衣,把宁书艺的递给她,“走吧!现在回去我还能来得及给叔叔打下手。” 宁书艺点点头,什么也没再说,穿上大衣和赵大宝他们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办公室。 她知道,帮助被遗弃的孩子找到了愿意收留他的亲人,对于霍岩来说,这是一件既让人欣慰,又让人忍不住有些忧伤的事情。 当年他被家人遗弃在福利院门口的时候,并没有人找到其他愿意收养他的亲人。 在被养父母退回福利院的时候,也没有其他人站出来愿意给他一个家。 这些事情尽管过去了,但是带来的伤痛很有可能是会伴随着他一辈子的。 所以他现在每一次到自己家里去,都会非常主动的帮宁爸爸和宁妈妈做一些事情。 最初宁爸爸宁妈妈觉得霍岩是客人,是女儿的同事、朋友,更是帮助他们解决了楼上房子租客难题的贵人,不好意思让他出力,宁书艺私下里都叫他们不要和霍岩那么客气。 对于霍岩来说,被需要的价值能够让他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两个人开车回去的一路上,已经是晚高峰的尾巴,虽然个别路段有些小堵,总体还是比较顺畅的。 一想到回到家可以有一顿美味的热汤热饭,就让人忍不住心里面充满了期待。 然而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今天这顿饭恐怕是不太容易吃得上了。 因为宁书艺家门前,有个“拦路狗”。 电梯升到宁家所在的楼层,还没等打开门,就已经可以听得到外面咚咚作响的敲门声,让宁书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就想安安生生的吃口饭,这么难么? 电梯停稳,门打开,聂光攥着拳头咚咚捶门的身影立刻就映入眼帘。 听到电梯开门声,聂光扭头看过来,一看是宁书艺,尤其是看到宁书艺身后的霍岩,愣了一下,脸上原本的不耐烦一瞬间就消失不见,换上了一副笑脸。 “小艺,今天准时下班了啊?”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同宁书艺打招呼,就好像方才一直大力砸门的人不是他似的,顺便还把手也下意识朝身侧缩了缩,以免宁书艺看得他手掌侧面方才攥拳捶门而造成的红肿。 “四千二。”宁书艺的脸上没有什么笑容,也没有任何表情,乍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只有熟悉她的人才能看得出来,能让她变成这副表情,本身就已经代表这姑娘生气了。 “啊?什么?”聂光没明白宁书艺这没头没脑的说了些什么,有些困惑。 “我家的防盗门,四千二买的。”宁书艺看了一眼门,又看看他,“没有完全损坏,被那么砸了一通,也有折损,算你两千,现金还是转账?” “小艺你可真会开玩笑!”聂光眼神闪了闪,“我没带钥匙,打电话家里也没人接,怕这个时间咱爸咱妈在厨房里忙活着,听不见电话,也听不见门响,所以敲门的时候劲儿使大了一点。” “你有什么事儿么?”宁书艺不理会他的说辞,板着脸问。 “没事儿,就是来接你姐回家。”聂光满脸堆笑。 “我姐给你打电话说要回家了?”宁书艺问。 聂光支支吾吾,没敢承认,又不想否认。 宁书艺不想理他,这会儿她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本来就没有闲磨牙的心情,更别提还是对着一个自己向来就不大喜欢的人。 “那你回吧,如果我姐想回去,吃了饭我们给她送回去。”她对聂光说,“如果她不想回,那就在这儿踏踏实实住着,反正自己家,想住多久都欢迎。” 聂光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眼神也卸下伪装,冷了下去。 “你们是不是听宁书悦说了什么了?!”他语气颇有些强势地开口就问,“所以她就是被你们故意就在这儿的吧? 我就说呢!要是没有人给她撑腰,给她出主意,她怎么会躲到娘家来面也不跟我见,门也不给我开!” “谬赞了,论吹风出主意,我们全家捆在一起也不及你自己。”宁书艺冲他摆摆手,“你回去吧,既然这里面的事儿咱们也算是心照不宣了,有些话在外面说出来,你不要面子,我也说不出口。 你们两个的问题,私下里通过理性的方式去解决处理好,不管结局怎么样,我们都支持和尊重我姐的决定。 但是请不要到这里来打扰我父母。 否则的话,风过留痕,雁过留声,做过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的,你之前打过什么算盘,做过哪些小动作,我不介意抽出时间来跟你一一计较。” 第五十二章 出手 聂光本来听了宁书艺的话还有些恼火,一听她后面那句话,又忍不住有些心虚。 “都是一家人,何必呢!”聂光赶忙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摆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人和人的关系要想发展巩固,肯定离不开沟通,对不对? 有问题,那就得解决!想要解决问题,那就得沟通啊! 我承认自己之前确实是出于私心,犯了点错,但是我现在是诚心诚意地悔过,不管是向她道歉,还是改正错误,总得能见上她一面才好沟通啊,你说是不是? 你姐现在电话也不接,也不给我开门,就没头没脑发了一条微信给我,这不是一个想要解决问题的端正态度对不对?” “有问题的人不是她,她的态度还能不端正到哪里去?”聂光的说辞或许对宁书悦还有一定的蛊惑性,但是宁书艺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不但不接受,还抛出了一个反问。 聂光哑然,赶忙改口:“是是是!我说错话,表达不恰当!有错误的是我,是我需要摆正态度,所以你能不能把门帮我打开?就让我跟小悦见一面,我们好好聊聊!” “你回去吧。”宁书艺摇摇头,“今天不接你电话,不给你开门,说明我姐不想聊。 我还是那句话,你们两个私下里妥善解决,不要在这里打扰我父母。” “不是,怎么着?说不通了是吧?!” 聂光的耐心也耗尽了,见宁书艺根本不吃这一套,也不想再掩饰自己的情绪,索性整个人背靠在宁家的防盗门上:“行啊,我看出来了!宁书悦是个什么性格,我跟她过了这些年日子,也不是不了解! 要不是你们在背后给她装枪药出主意,就凭她,能有这样的能耐?!” 宁书艺一看他恼羞成怒,也笑了:“她有没有这样的能耐是她的事,你不也没什么能耐么?你有能耐就不用在这里拿防盗门撒气了。 况且,你连防盗门也打不过。” “是,打不过!打不过我还耗不起么?”聂光一脸无赖相,“今天,要么宁书悦出来,要么你们就在门口跟我一起耗着!咱们谁也别想如愿! 老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你们一家子可真是一点人事儿都不做!就没见过怂恿自己女儿、怂恿自己姐姐离婚的人家!” “巧了,自己没有生育能力还让自己老婆背黑锅,顺便还打着怀孕的幌子找岳父骗钱买车的男人,我以前也没见过。”宁书艺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聂光还想说什么,一旁沉默了许久的霍岩忽然动了动,向前挪了一步。 他扭头问宁书艺:“这个女婿、姐夫,你们家是不是大概率不想要了?” 宁书艺点点头:“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还能这么理直气壮、恼羞成怒跑来家里闹的,我们家肯定是不要了。 如果我姐还要他,那这个姐姐我要不要也无所谓。” 聂光疑惑地看看霍岩,又看看宁书艺,似乎有些不太明白他们两个的意思。 不过这个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霍岩很快就让他通过直观的感受解惑了。 在听到宁书艺的回应之后,霍岩便没有再犹豫,上前一把拉住聂光一只手腕,把他从门前拉开。 聂光自然不愿意被人拉走,想要挣脱霍岩的手。 可是霍岩的手就好像是一把老虎钳,死死钳住他,根本挣脱不得,在聂光想要用另一只手去推霍岩的时候,还顺势卸了聂光的力道,把他人一推一转之间,双臂就反剪在了身后。 这下聂光彻底没有办法发力,只能用一种狼狈的姿态被霍岩推着从门边移开,来到了电梯门口。 “你给我松开!你再不松开你当心我去你单位投诉你!投诉你殴打公民!”聂光见挣扎不开,恼羞成怒,破口骂道,“我们家自己的内部矛盾,这里面有你什么事儿啊?!” “首先,这不叫殴打公民,这叫徒手控制。”霍岩冷着脸,睨着狼狈的聂光,“其次,你在这家的户口本上么?没在就是寻衅滋事。” “寻衅滋事也不归你管!你又不是这附近的片警!刑警就可以管天管地,全世界都归你管?!”聂光不死心,还试图挣扎,依旧无济于事。 霍岩看看宁书艺:“如果他一直堵在门口不肯离开,你会不会打电话报警?” “会。”宁书艺没有半点犹豫,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利索。 “报吧。”霍岩对宁书艺点点头,“人我先代为控制着,等派出所的人来了之后,我再交给他们处理。” “别!”聂光看宁书艺还真把手机掏出来,准备给片区派出所打电话了,急得连手臂被霍岩反剪在身后的疼都忘记了,“非得把事情做这么绝么? 行!我走!我走还不行么!你给我撒开!” 霍岩没理他,手劲儿也没松,按下电梯按钮,等着电梯上来了之后,押着聂光一起进了电梯。 “你先进去吧,我把他‘送’下楼就回来。”他对宁书艺说,电梯门随即关上,开始缓缓下行。 宁书艺松了一口气。 论口头上和聂光针锋相对,宁书艺自信就算捂上半张嘴也绝对不会让聂光讨到胜算,但是以这位的脸皮厚度,还有恼羞成怒之后的死皮赖脸,凭她还真很难把这个“堵门狗”给扯开赶走。 霍岩着实是帮了自己大忙了。 她摸出钥匙开门,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了,只好打电话给宁妈妈,过了一会儿,防盗门上的门镜暗了一下,随即门就开了。 宁书艺一只脚还没迈进门,就听到宁爸爸在厨房里声音洪亮地叫了一声好:“小霍这小子可以!把聂光丢出去的时候就跟扔鸡崽子似的! 这才是个正经小伙子该有的体魄呢!” 宁妈妈抚了抚胸口:“幸亏你俩回来了,要不然他还不知道要在外面敲多久! 我和你爸轮番跟他说了,说小悦需要安静,现在不想见他,他就是不听! 那门砸得一下一下那么重,我这心脏都给震得直哆嗦!真是造了孽了!” 第五十三章 心机深沉 “他闹腾多久了?”宁书艺叹了一口气,问宁妈妈。 “半天了,给你姐打电话,非要见面谈谈,你姐不想给他机会谈了,不同意,估计他会跑来纠缠,就提前叫我们把门从里面反锁住。 后来聂光就真跑过来了,打电话不接就咣咣在外面砸门……” 宁妈妈心有余悸地朝大门看了一眼:“亏得现在这门质量都好!要是搁你小时候那会儿,那种单薄的防盗门搞不好都得叫他给砸变形了!” “怎么这次发这么大的疯?以前在家什么样咱们不知道,至少他是不敢到你们面前来闹腾的。”宁书艺问。 宁妈妈叹了一口气:“本来看你最近这么忙,我不想让你被牵扯精力,影响情绪,没想跟你说。 你姐之前犹豫要不要跟他离,昨天还有些拿不定主意,纠结,今天下定决心了,给他发信息摊牌。 聂光一看你姐是真心要离,估计是也不装了,撕破脸也要闹个他能接受的结果呗!” 宁书艺一听这话,里面似乎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细节:“什么叫闹个他能接受的结果?他不是不想离所以才来闹,是我姐提出来的离婚方案,他觉得不能接受?” “嗯。”说到这个,宁妈妈的脸色就难看了几分,“你姐提出来分割财产就按照谁家给出钱的就归谁。 聂家当初拿钱置办的,就归聂光,咱们家出钱置办的就归你姐,当初两个人毕竟是两口子,一起使用,不管是升值还是折损,就一律不去计较了。 家里的存款一人一半。” “合理。”宁书艺点点头,对于姐姐的这个决定表示支持,“跟聂光的婚姻,横竖姐姐也不是冲着占便宜、有得赚去的,及时止损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不错了。” 宁妈妈冷哼了一声:“咱们觉得合理有什么用!当初结婚的时候,聂家非要张罗着说他们是男方要出婚房,结果那个小房子才三十几平米,小两口住进去都局促,聂光还一个劲儿说什么没有孩子,就两个人,小一点温馨。 我和你爸看不下去,拿钱给他们买的现在这个房子,连装修都是你姐攒钱弄的,聂家那套小房子被聂光租出去,租金也没交给你姐姐过。 现在涉及到离婚分割财产,他也不觉得那个小房子温馨了!舍不得从咱们家给买的房子里面搬出去!” 宁妈妈越说越生气,眼神瞥到一旁紧锁的房门时,又下意识降低了音调,叹了一口气:“本来我还觉得,咱们是女方家庭,我们老了,可能思想比较传统,跟不上时代,就怕离婚对你姐姐以后不好,还挺纠结。 今天聂光来这么一闹腾,我才知道我女儿过去在家里受了多少我们不知道的苦!一个人默默忍受了那么多! 行了!现在我也不纠结了!这个婚必须离!而且现在一想到你姐要离婚,我也不难受了,也不上火了! 就聂光这样的烂泥,早点甩干净早好!” “下次如果我们不在家,他再来,你就报警,不要由着他在外面闹,你们躲在里面好像怕了他一样,这样只会让他下次上门闹得更凶。”宁书艺皱着眉头,提醒宁妈妈。 “可是因为这种事报警……会不会叫人笑话?” “笑话也是笑他,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丢人现眼的事情又不是咱们做的,他都不嫌丢人,你们怕?”宁书艺反问。 宁妈妈一听,立刻就觉得腰杆儿都直起来了:“行!你说得对!听你的!” 说话的功夫,霍岩也从外面回来,看起来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平常得就好像只不过是下楼去帮宁妈妈丢了一包垃圾。 他进门什么也没问,像平时一样和宁妈妈礼貌地打了招呼,就直接脱了大衣,到厨房去给宁爸爸打下手了 宁妈妈看着霍岩在厨房里和宁爸爸一起忙碌的背影,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宁书艺以为她还在为方才的事情担心:“妈,您还在想聂光会不会再来闹腾的事?” “哦,不是。那件事没什么好考虑的了,就听你的,他敢再来我就报警!”宁妈妈收回目光,冲宁书艺摆摆手,小声对她说,“我是觉得霍岩这孩子真好,太懂事了。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懂事劲儿,让人一想到就怪心疼的!” 宁书艺见宁妈妈没有再发愁聂光的事,也松了一口气,指了指宁书悦的房间:“我先去看看我姐。” “行,去吧!你姐现在估计也拿你当定海神针呢!”宁妈妈拍拍小女儿,示意她赶紧去。 宁书艺很快就敲开了姐姐的门,宁书悦尽管表情很平静,一双红肿的眼睛还是把她方才剧烈的情绪波动泄露无疑。 “聂光被我们赶走了。你的决定我也听妈说了。”宁书艺开门见山地对姐姐说,“后续有什么你处理不明白,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就跟我说。 如果我懂的,我告诉你,我不懂的也可以帮你咨询一下业内人士。” “有,现在我就有一件事想问你。”宁书悦本来情绪还没有完全调整好,一听妹妹的话,也赶忙把情绪抛到一边,“爸妈拿钱给买的那台车,聂光说我不会开车,要也没用,而且车还是婚后买的,是共同财产,不能给我自己。 当初爸妈给我买房子的时候,你提醒过他们,要在我和聂光正式领证之前购买,避免以后麻烦,当时我还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必要,现在才觉得太英明了。 我们俩现在住的这套房聂光除了软磨硬泡跟我打商量,或者跑来胡搅蛮缠之外,没有一点理由要求分他一半! 可是车怎么办?这个确实是婚后买的,虽然登记的是我的名字,可这也没用啊,这个难道真的要分他一半么? 本身买车的时候,他故意花光了爸妈给咱们两个人准备的购车款,这件事我都已经很对不起爸妈,对不起你了,这次实在是不甘心看着他又抢走一半!” 第五十四章 赠与 看着宁书悦的满面愁容,宁书艺非但没有发愁,反而笑了出来。 “小艺,你笑什么?”宁书悦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以为妹妹是被聂光给气笑了。 “不用担心,你记不记得爸在给你们买车那张卡之前,特意给你们两个,还有在咱们家的群里都明确强调过,卡里的钱是给女儿购买代步车使用的?”宁书艺问。 宁书悦回忆了一下,确实有这件事,于是点了点头。 “爸是不是在你们买车前,还找你们写过一个字据,内容也是说这笔钱仅作为给女儿宁书悦购买代步车使用,不能作为其他用途?” “嗯,有。”宁书悦对这件事更加笃定,“那张字据现在就在我的手上! 当时我怪聂光都说答应好好的,甚至还签了字据,怎么就把我跟你两个人的份额都给用了。 他还跟我装傻充愣狡辩,说那个字据上又没有说明只能花卡里的一半,所以他不知道什么的!” “所以你就不用担心车的问题了。”宁书艺对宁书悦笑了笑,“那是爸妈给自己女儿的指定赠与,不仅多次申明,还列了协议,聂光自己都签了字的,所以就算是告上法院去,他也没有胜算。 当初聂光买车的时候,把车登记在你的名下,是因为想让你负责每年给车买保险吧?” 宁书悦还有些没回过味儿来,怔怔地点了点头:“对,他确实是打得这样一种算盘来着。 他说他想要创业,需要用来积累人脉、打点关系花销大,家里一些零零碎碎的费用就让我来打理,说是我工作比较省心,不像他一天到晚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顾不过来。” “歪打正着。”宁书艺笑得更愉快了,“计算准了他觉得你根本离不开他,所以满脑子只打占小便宜的算盘。 现在你就踏踏实实的吧,顺便要是想趁着功夫找点事情打发时间,不如干脆报个驾校,去学一学开车吧! 不然过一段时间,车子交到你手里,你不会开,看着干着急!” 宁书悦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不过宁书艺又很快敛起笑容,正色提醒姐姐:“回头你给聂光发信息,告诉他,如果他这段时间不管故意还是非故意,对车子造成了任何损坏,都要照价赔偿,拿不出现钱就从他能分割走的那部分共同财产里扣。” 宁书悦连忙点点头:“我这就发给他!” “好,发完了就出来吃饭吧。”宁书艺抱了抱姐姐,“有什么需要我的,不要跟我客气。” 宁书悦红着眼圈点了点头。 晚饭的时候,宁书悦终于也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走出来和其他人一起围坐在桌前吃晚饭。 虽然吃得不多,但比起之前来,还是状态好了不少。 在聂光闹过之后,她好像反而更加坚定了之前的选择,又或许是觉得所有丢人的事情都已经上演过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再不好意思面对的。 霍岩是一个性格内敛又知道深浅的人,尽管聂光几乎是被他钳制着带下楼去的,但是在宁书悦面前,他却表现得仿佛对一切都毫不知情一样的平静,也没有让宁书悦感到更加窘迫。 吃了饭霍岩照旧帮着宁爸爸收拾完才回去休息,宁书艺累了一天,陪父母说了几句话之后也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按照平时上班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出发,路上给翟玉江打了一通电话,询问是否可以到家里面去查看一下洪新丽的电脑。 翟玉江果然和宁书艺之前预测的一样,虽然说妻子出事是一个很好的休假理由,但是由于太苦闷,不敢自己呆着,他已经选择了回单位去上班,这会儿正在上班的路上。 对于宁书艺他们的要求,翟玉江答应得十分爽快,说家政阿姨在家,宁书艺他们可以直接过去,需要查看什么都随意,他全力配合。 挂单电话,宁书艺帮霍岩指路,两个人先到队里的康戈家附近接上了他,毕竟在和电脑打交道这件事上,宁书艺是个外行,霍岩就更不用说。 全队上下可能都没有能比康戈水平更高的人了。 汤述之都说了,洪新丽亲口告诉他,当年的那一段私密视频是以私密文件的形式存在电脑里面的,既然能够这么多年没有被人发现,肯定是比较深的。 万一一般人找不到,带上康戈终究稳妥很多。 康戈上车之后,听宁书艺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也是感到十分惊讶。 “这位洪女士还真是个狠角色啊!”他咋舌道,“当年的话,她也就二十来岁?顶多也就二十出头呗? 那样的年纪,不光知道利用这些手段为自己谋取利益,还能够在眼前的利益已经得到满足的情况下,不忘再留一手,留一个‘重磅炸弹''存在手里,还非常沉得住气的藏了这么多年…… 换成很多年龄更大,更成熟的人也不一定做得到。” 三个人来到洪新丽和翟玉江共同的家,于淑芳果然在家,孩子康复之后还没有上幼儿园,她正在家里面陪着小朋友做游戏呢,累得一头汗,打开门看到宁书艺他们的时候有一点诧异。 “你们来啦!”她先热情地同两个人打了个招呼,顺便偷瞄一眼后面有些眼生的康戈,然后才一边掏手机一边说,“我给男东家打电话!他上班去了,才走没一会儿,估计也就刚到单位! 你们是不是有啥事儿啊?我叫他回来吧!” “不用,于阿姨。”宁书艺赶忙拦住她,“我们和翟玉江通过电话了,他说我们直接来家里查看就行。” “哦……”于淑芳听她这么说,又把手机塞了回去,“那用我做什么不?要是不用我,我就先陪孩子玩儿去了!” “好,您忙您的去吧,我们自己来就行。”宁书艺点点头。 于淑芳连忙让开门口,自己又回去继续逗孩子。 宁书艺则根据之前翟玉江在电话里面告知的方位,找到了家里的书房,以及那台属于洪新丽的笔记本电脑。 第五十五章 治安问题 康戈这方面的业务还是相当娴熟的,戴上手套掀开笔记本电脑,开机,开始麻利地操作起来。 宁书艺和霍岩站在他身后看着,两个人这方面都不精通,所以就安安静静的,免得给康戈添乱。 康戈检查起来还是相当迅速的,没用多久就把这部电脑里面的文件都晒查了一遍。 他啪一声把笔记本电脑合上,转身对宁书艺他们摇了摇头:“没有。” “是没有还是被人删掉了?能看出来么?”宁书艺本着谨慎的原则,问康戈。 “是本来就没有,如果是删除掉的话,也还是有迹可循的,毕竟就算是格式化过的电脑也不一定就恢复不了,你们说对吧!”康戈的回答十分笃定。 既然不在这台电脑里,那他们继续在这里逗留也没有意义,便出了书房,和在客厅里逗孩子的于淑芳打了个招呼。 “这么快就走啦?”于淑芳有些惊讶,“我还寻思着陪宝宝玩一会儿就去给你们泡茶呢!” “不用了,于阿姨您忙着,我们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不在这里打扰了。”宁书艺对她摆摆手。 于淑芳赶忙抱着孩子送他们到门口,孩子这会儿看起来精神头已经非常好了,红润的苹果脸,看起来很可爱,依偎在于淑芳的怀里,两条小小的手臂环着于淑芳的脖子,看起来方才应该是玩得很开心。 宁书艺看了看孩子的小脸,和霍岩他们一起离开了洪新丽家,赶往案发现场那边。 通过之前在电话里向翟玉江确认,他们已经得知在那边的确也有一台洪新丽的旧电脑,她说放在那边,留着晚上过去那边住的时候,如果睡不着觉可以看看电影看看剧。 “你们说,洪新丽的孩子,失去了母亲会觉得痛苦么?”宁书艺在去案发现场的路上,有些好奇地问霍岩和康戈,“孩子从小就是保姆在带,洪新丽似乎都没怎么理会过。 换成其他和母亲感情深的孩子,这好几天见不到妈妈的面,估计早就哭着喊着要找妈妈,怎么劝都劝不住了。 但是这孩子看起来还是很愉快的,好像都没意识到自己妈妈回不来了。” “不痛苦。”霍岩回答得很快,“完全没有印象的人是不会给孩子带来痛苦的。 如果现在是洪新丽抛弃丈夫孩子和谁私奔了,或许孩子长大以后会觉得困惑,为什么母亲要抛下自己,但痛苦谈不上,毕竟和陌生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宁书艺点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对于这种经历来说,霍岩还是很有发言权的,毕竟他经历过。 “那这倒是无意之中降低了对孩子的伤害了。”她也只能叹息一声。 三个人很快就来到了案发现场,翟玉江对于洪新丽这个房子里的情况并不了解,所以这一次电脑被收在哪里只能自己找。 好在之前处理现场的时候,为了确认是否有财物丢失,这里的大致情况他们还是有所了解的,所以只比另一边多花了一点点时间就找到了洪新丽的那个旧电脑。 康戈这一次效率更高了,没操作几下就有了发现。 “哟!还真有个加密的隐藏文件!”康戈有了发现也更有精神,一指屏幕上的一个加密文件,“现在就是破解密码的时间了!看看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 康戈熟练的在电脑上操作着,用了不到五分钟的功夫就破解了洪新丽设置的密码,三个人把那一段视频文件打开,只看了几眼,就迅速关掉了。 “行,确认是怎么回事就行了!”康戈把电脑重新关机,“你们想要证明的事情怎么样?有结论了么?” 宁书艺点点头:“有结论了,只要汤述之的不在场证明也成立,他的嫌疑基本上就排除了。” “你们这一回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康戈一听,笑了出来,他没有跟这个案子,不过大体还是有一些耳闻的,“最近感觉你们那一组已经发现了好几个具有充分作案嫌疑的,又很迅速的就都逐一排除掉了? 多少有一种‘熊瞎子掰玉米’的感觉了是不是? 线索来得快,去得更快!” “你这么一说,还真挺贴切!”宁书艺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三个人没有了继续在案发现场逗留的必要,收拾好东西就一起离开。 等电梯下楼的时候,在案发现场的上一层,电梯停了一下,等电梯下到这一层的时候,门打开,里面已经站着一位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女人了。 她看到电梯外面有三个生面孔,先是将三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会儿想起来电梯是从上一层停留过之后下来,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闪开门口让他们进电梯。 “你们……是不是来办事的警察?”她犹豫了一层楼的时间,还是决定开口问问,“是到我们家楼下去办事的吧?我之前听人在业主群里说我们这栋有一家出事了,后来发现就是我楼下贴的封条。” 宁书艺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那我能看看你们的证件不?”女邻居很谨慎地又问。 宁书艺和霍岩有些疑惑的交换了一下眼神,霍岩拿出了自己的证件来。 女邻居一看到证件,似乎整个人都踏实下来,连忙对他们说:“那我能不能占用你们几分钟的时间,跟你们反映一点情况?” “可以,您说。”宁书艺对女邻居点点头。 “我们这个小区是不是有治安问题?我不知道楼下到底有什么事儿,不过看那个意思应该是挺严重的吧? 有一个事情我之前也跟物业那边反馈过,但是物业没当回事,现在我家楼下出事了,我这心里不踏实。 今天正好遇到你们,我就跟你们反映一下问题吧!” 女邻居一脸紧张地说:“我们这栋楼有可疑人物出现! 我不知道跟楼上出事有没有关联,但是我很害怕那个人还会再回来!” “是什么样的人?您在哪里遇到的?”宁书艺问。 “是一个男的,个儿挺高,不知道具体长什么样,总是戴着帽衫的那种帽子,低着头,看着鬼鬼祟祟的!”女邻居说 第五十六章 黄毛【月票加更】 “是在这栋楼里面看见的?为什么觉得这个人很可疑?”宁书艺问。 “因为这个人不止出现过一次,就光是被我遇到都有两三次了,你说我遇不到的时候,他还得出现过多少次,这谁敢想!” 女邻居一脸紧张地对他们说:“那个男的,根本就不是我们楼的住户,我家楼上就只有一层了,住的是一个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老师,还有一对老夫妻。 那个老师的孩子正在上初中,老夫妻的孩子在国外定居了,根本不回来。 所以我家楼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号人。 但是每一次我看到这个男的,他都是坐电梯直接到顶楼,下了电梯之后又顺着楼梯往下走。 第一次遇到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当时也没多想,就开门回家了。 第二次又遇到他,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当时担心是不是入室盗窃的那种惯偷,跑到我们楼里面来踩点儿了,所以就格外注意了一下,本来应该开门回家的,我也没着急,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 结果我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走廊里还有动静,就下了半层楼看看,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那个男的就在楼梯上坐着呢,拿着个手机在那儿瞎摆弄。 我问他干嘛的,他头都没回,起来就往楼下继续走,就好像没听见我说话似的。 但你说他要是真没听见,也不会那么快就跑了,肯定是有点什么心虚的目的,被我盯上了之后怕露馅儿,赶紧就跑了。” “所以这个人的长相您是没有看清楚过的,其他呢?年龄有没有办法估计?”宁书艺问。 女邻居想了想:“照理来说,岁数应该不太大,就那个穿着打扮,也就二十啷当岁,但是会不会是故意那么打扮,好让人猜不出他多大岁数,那我就不知道了。” “您遇到他的那几次,他都是坐电梯直接到顶楼,然后顺着楼梯往下走?” “对,每次都是!否则我也不会起疑心!”女邻居忙不迭点点头,“原来我怕是小偷踩点儿,现在我就更担心了,我怕万一那是个杀人犯……我之前还撞见过他,还追过去问他是干嘛的,他可别觉得我知道点什么,再对我打击报复!” “别担心,我们这就去物业的监控室调监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宁书艺安慰她,“您能大概帮我们回忆一下,最近一次看到这个可疑人物是什么时候么?日期,大概的时间,这样对我们会有很大的帮助!” “行!没问题!”一听宁书艺他们愿意帮忙查清楚,女邻居大大松了一口气,回应得也格外爽快。 有了女邻居提供的情况,本来打算启程返回局里的三个人又改道去了物业的监控室,先按照女邻居提供的最近一次看到那个神秘人物的大概时间调取了电梯监控,果然看到了女邻居提到的那个人。 画面上的人看起来起码有185公分的身高,下身牛仔裤运动鞋,上身一件黑色羽绒夹克里面衬着一件宝蓝色的连帽卫衣,卫衣的帽子扣在脑袋上,和女邻居说的一模一样。 这个人的脸上还戴着一副厚厚的黑口罩,防风保暖材质的,把一张脸直接遮住了三分之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还是藏在刘海碎发后面的。 霍岩让物业的人帮忙把那个画面暂停,尽量放大,仔细看了看,又示意继续播放监控录像。 画面中的男青年果然一直乘电梯到达顶楼,电梯门开了之后他便径直走了出去。 这个单元的电梯监控不像一般的那样装在里面的某一侧角落,而是装在电梯门这一侧,而对着电梯门的内壁刚好是一面镜子。 镜头透过那面镜子可以清楚地看到,男子在顶楼走出电梯之后,根本没有拐去这一楼层两户居民中的任意一户,而是径直朝楼梯间的方向走去。 这就难怪那位女邻居会觉得可疑了。 宁书艺请物业工作人员帮忙回放了一下那一段视频,她觉得这个男青年虽然穿着打扮没有半点印象,看起来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她看看霍岩,在认人和核对细节这方面,霍岩的能力绝对算得上是一骑绝尘,全队其他人加在一起也不一定比得过。 霍岩果然已经心中有数,对宁书艺点了点头。 宁书艺又按照女邻居提供的那几个日期,向物业索要了还在储存状态下的几段视频,之后是三个人才离开这个小区,驱车返回局里。 这一圈忙下来,一上午就过去了大半,回到局里康戈的忙也算帮完了,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剩下的事情就交由宁书艺和霍岩两个人继续。 “视频里的那个人,你有印象对不对?”宁书艺在办公桌旁坐下,一边问霍岩一边开电脑,准备调之前存回来的案发现场当天的电梯监控。 “对。”霍岩点头,“前额的头发都有一绺挑染成浅黄色的,耳朵上的耳钉也一样。” “就知道你眼力好,肯定能看到更多细节!”宁书艺跟霍岩打交道时间久了,对他的能力已经不会感到惊讶,但依旧十分佩服,“我倒是没发现你说的那两处。 我就是觉得,人的衣着和发型都比较容易改变,但是站姿、走姿这些东西,一旦形成了就很难改变,尤其是在不经意之间,就更加不容易掩饰。 我就觉得这个男人走路的姿势很眼熟,好像之前在过监控录像的时候看到过,但是又不确定。 现在加上你注意到的细节,我就确定很多了。” 霍岩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但是腰杆儿似乎更挺直了几分。 案发当日的视频被调出来,宁书艺考虑到徐文彪一大早到案发现场来过,但是他并没有遇到过任何人,于是把时间进度拉到徐文彪离开之后,仔细筛查起来。 大概在徐文彪离开洪新丽住处二十多分钟之后,此时也过了上班早高峰,安静了许久的电梯门又一次打开,进来了一个身穿长及脚踝深灰色羽绒大衣的人。 这人看起来十分高大,羽绒服帽子扣在脑袋上,脸上戴着口罩。 但是走路的姿势,还有额前一撮黄毛,以及隐约可见的耳钉,都在告诉他们,女邻居提供的那个可疑人物,在案发当天果真出现过 第五十七章 “外卖” “这个人!”宁书艺指着屏幕,对这个发现感到有些激动,“看看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监控视频继续倍速播放着,画面大部分时候是比较静态的,偶尔电梯才会上上下下个一两回。 过了一会儿,电梯再一次启动,上升,在案发现场下面两层停了下来,那个男人的身影再一次出现。 他走进电梯,脚步轻快,闷头摆弄着手机,时不时微微晃动几下头部。 电梯监控没有声音,只能从肢体语言猜测,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心情很不错的,有可能正在哼着歌。 电梯缓缓停在一楼,打开门,这个男人一边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一边不紧不慢踱出电梯门,走出了监控能拍摄到的范围。 宁书艺看了一眼画面一角监控录像上面的时间。 这个神秘男子从出现到离开,一共耗时一个钟头还多几分。 一个多钟头的功夫,六十分钟还有一点富余,要说此人就一直是在楼梯间里面徘徊逗留,走的时候还那么开心,宁书艺是打死都不信的。 “洪新丽遇害的过程可以说是对凶手毫无防备,并且张法医也确认过,她在遇害前曾经与人发生过关系,没有暴力和反抗的痕迹,属于自愿行为。 原本我以为这个人会是徐文彪,但是事实证明徐文彪和洪新丽之间的约会被他老婆闫媛给搅合了,没能得逞。 这个神秘男子是在徐文彪离开十几分钟之后出现的,一个小时后之后才离开,并且还非常的欲盖弥彰,乘电梯到顶楼走下来,离开的时候也是从楼梯间下了两层才又坐电梯。 如果我们今天没有去那边找电脑里的视频,没有遇到那个住在楼上的女邻居,听她投诉治安问题,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注意到这个人,哪怕他之前就在咱们存回来的监控中出现过。” 宁书艺觉得有些蹊跷:“可如果这个人是冲着洪新丽来的,通话记录和手机里的联系人不是都筛过了么? 照理说他要是洪新丽约过去的,距离洪新丽的死亡时间这么近的通话记录或者聊天记录,齐天华不可能漏掉啊!” 霍岩想了想,又瞥一眼屏幕上定格的监控画面:“之前徐文彪离开的时间是几点?” “差不多八点十分。”宁书艺对这个细节还记得非常清楚,回答得也很干脆。 “八点十分……”霍岩找出洪新丽的通话记录,在上面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确认的信息,“这里有一通呼入电话,通话时间只有十秒钟,呼入时间是八点十三分。” “这一通电话……”宁书艺看了看号码和备注,“在洪新丽的手机里面被存成‘外卖’……”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儿,赶忙找出洪新丽的手机,放了这么久,手机已经没电了,她只好耐着性子给手机充了一会儿电,等到能够开机,赶忙调取已接来电的通话记录。 在长长的一串已接来电记录当中,在之前的日期里,不乏一些没有被储存号码的来电,在一串串电话号码的下方,来自洪新丽装的手机安全app的备注显示着诸如“外卖快递”或者“广告推销”,甚至“疑似诈骗”之类的字样。 只有案发当日,早上八点十三分的那一通呼入电话,“外卖”二字是储存的联系人姓名,而不是来自于手机软件的自动备注。 “罗威!”宁书艺一抬头,正好看到罗威和齐天华从外面回来,赶紧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怎么了?”罗威笑嘻嘻凑过来,看到霍岩嘿嘿一笑,“怎么样?上了那么大的报纸版面,有没有接到各路亲朋好友的电话祝贺呀?” 刚说完,他腰侧就被齐天华的胳膊肘怼了一下,罗威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霍岩的家庭情况比较特别,这个之前他隐约听说过一点,但是毕竟和自己关系不大,所以也没在意,没想到这会儿一不小心说错话了。 他有些讪讪地看着霍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威!”宁书艺抬手在罗威面前打了一个响指,成功地把他的注意力给唤了回来,“这个外卖电话,你有确认过对方的身份么?” 罗威一愣,回过神来,看了一眼宁书艺手里洪新丽的那部手机:“外卖?那不就是外卖么?这还用确认什么?” “所以……你看到这个号码存的是外卖,就跟下面其他的外卖、快递电话自动归为一类了?!”宁书艺皱起眉头。 罗威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哎呀!是啊!这事儿我给疏忽了! 实在是对不住!太对不住了!幸亏你发现,不然我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仔细确认这个号码的身份! 那什么,你们别着急啊!我现在立马就确认!不管造成任何影响,我都承担一切责任! 不管有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回头我都好好给你们赔个不是!” “我来吧。”霍岩冲罗威摆摆手,他看得出来,因为工作出现了纰漏,罗威这会儿确实是有点慌了,但是这个时候不能让一个慌了的人做这件事。 他迅速查了一下机主的身份信息,发现这个机主名叫吕瑞,今年21岁,非本地户籍。 人虽然不是本地的,号码倒是本地的。 霍岩示意其他几个人不要说话,自己拿出手机,照着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几声之后终于被接通了,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充满了睡意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从梦中被吵醒,还有些不大清醒。 “喂……找谁……?”那边问。 “你是不是吕瑞?有你的快递。”霍岩语气平淡地对他说,“出来取一下。” “嗯……?”吕瑞在电话那头好像有点发懵,“啥?快递?啊……那你给我放驿站吧。” “哪个驿站?” “还有哪个驿站!”吕瑞有些不耐烦反起来,“我们学校一共就那么一个驿站!你到底是不是送快递的啊?!怎么业务这么不熟!” “贵重物品,我不问清楚点,丢了是你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霍岩并不理会他的不耐烦,又问,“从哪个校门进去到驿站近?” 被他这么一说一问,吕瑞的不耐烦倒也噎了回去:“花园街那个东门,进去直走第二个路口往左一转就到。” 第五十八章 无知无觉【月票加更】 把学校驿站的方位告诉霍岩之后,吕瑞就挂断了电话。 一旁的宁书艺根据听到的关键词,这会儿已经在手机地图上确认好了吕瑞现在所在的地点——W市一所民办高校。 “那咱们两个去一趟?”宁书艺看了一眼具体的地点,“离咱们还不算特别远。” 霍岩点点头:“走。” 两个人拿了大衣立刻动身。 罗威颇有些自责地追着他们身后一个劲儿表示歉意。 “没事,你回去忙吧!这个吕瑞还在学校,估计问题不大,我们先去看看情况,估计比较乐观,没造成什么影响。”宁书艺安慰他,“但是以后可不能这么疏忽了!” “放心吧!绝对没有下一次!我发誓!”罗威连忙表态。 两个人出发赶往吕瑞所在的那个学校,虽然只知道他叫吕瑞,但是凭着21岁的年龄,此人不是大四也是大三,凭着这两个信息,还是足够把范围缩小很多的。 这个季节很多学校大四的学生早就已经离校实习了,也有的专业还有课业内容没有完成,学生还暂时不能离校,不管怎么样,总好过全学校大海捞针。 到了学校那边,二人先找到了相关负责人,对方通过姓名和年龄,很快就帮他们确认到,学校里面确实有一个叫吕瑞的学生,大四,金融专业,有登记在册的住宿信息,至于有没有离校就不太清楚了。 这件事学校的老师不清楚,宁书艺和霍岩清楚,他们向这位老师询问到了吕瑞所在的寝室,就一路找了过去。 这所民办院校的规模不算特别大,满打满算只有四栋寝室楼而已,并且管理也十分松散。 宁书艺和霍岩两个人从吕瑞住的那栋寝室楼的大门口就那么大摇大摆走了进去,连个拦住他们两个询问一下的人都没有。 按照之前那个老师提供的房间号上楼,找到那边,霍岩抬手敲门,手刚拍到门板,寝室门颤颤巍巍就自己打开了——似乎压根儿就没有锁上过。 屋子里面一片狼藉,满地都是各种鞋子,杂物,还有吃完没有丢掉的外卖盒之类的东西,甚至还有哑铃、壶铃这种小型力量训练器材,空气也显得十分浑浊。 “你在这里先等我一下。”霍岩一眼就看到寝室里面四张床有三张都是空的,只有一张床上一团鼓鼓囊囊的被窝,从被窝里伸出一条手臂,顺着床边垂下来,至少能看到的肩膀处没见着背心儿之类的痕迹。 宁书艺也担心这个吕瑞睡意朦胧,不知道是个什么“造型”,自己现在跟着进去会有些尴尬,于是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站在门口没有跟上去。 霍岩几脚踢开地上挡着自己脚落地的各种杂物,蹚出一条路来,走到那人床边,抬手往他胳膊上拍了拍:“是不是吕瑞?” 被窝里的人原本就已经被霍岩踢开地上垃圾的声音吵得睡不踏实,这会儿被人拍打手臂,就又清醒了几分。 他在被窝里蠕动了几下,微微把脑袋钻出来一点点,眼睛都因为深深睡意而睁不开,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算作是对霍岩询问的肯定回答,然后就又缩回去继续睡。虽然他伸出头来的动作幅度并不大,没有把一整张脸都露出来,但霍岩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和案发现场电梯监控视频当中一模一样的一撮黄色染发。 确定了这个特征,霍岩就没那么客气了,他抓住被头掀开半截儿,把床上酣睡的人整张脸都暴露出来。 果然就是监控画面当中那个乘电梯到顶楼再走下去的年轻男人。 这个掀被子的动作也终于把吕瑞的睡意给冲散了,他带着起床气恼火地睁开眼,用胳膊撑着,支起上半身,皱着眉头把霍岩打量了一番,声音有些含混沙哑,同时又夹着明显怒气地问:“你谁啊?!” 霍岩一言不发摸出证件给他看:“穿好衣服下来,我们在门口等你。” 吕瑞刚要掀被窝,听霍岩说“我们”,这才又朝周围看看,发现了门外站着的宁书艺,他想了想,又趴回被窝里。 “那你也出去啊,我就穿一小裤衩儿,你想看啊?!”吕瑞睡得正香,被人叫起来,就算现在知道对方是警察,也还是有些没好气。 霍岩也没跟他一般见识,转身到门口去,和宁书艺一起等着,顺便把寝室门虚掩上。 和霍岩一起,宁书艺倒是一点也不担心这样子屋里面的吕瑞会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毕竟对于霍岩而言,面前的这扇寝室门实在是不堪一击,一脚就能踢开,甚至都不用太发力。 屋里面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中间还夹杂着衣柜门开关的吱呀声,不小心踢到了酒瓶,酒瓶倒地的撞击声,还有吕瑞呼痛地咒骂声。 大概一两分钟之后,一串脚步声来到门前,虚掩的寝室门被打开,吕瑞穿着一套灰色运动服站在门口。 他的个头确实很高,不比霍岩逊色,穿着运动服也显得肩膀很宽,体格并不单薄。 尽管刚刚睡醒,发型多少带着几分像鸡窝的模样,也还是看得出来,这个年轻小伙子算是一个帅哥了。 宁书艺的目光在吕瑞有耳洞的耳垂上扫过,再看看他的站姿,更加笃定这个被洪新丽存作“外卖”的人,就是电梯里的那个神秘男性。 “你们进来吧!”吕瑞打了个呵欠,让开门口,示意两个人进去,然后又把寝室门关上,“我把门关上了啊!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警察找我干什么,但是看这哥们儿这么严肃,还是别让别人一走一过看到吧! 到时候再胡思乱想,胡说八道,我嫌烦!” 他一边说,一边冲面无表情的霍岩努努嘴,再看看宁书艺:“姐,你也是刑警?刑警还有萌妹款的啊?” 没等来宁书艺的回应,只等来了霍岩冷冷地一瞪,吕瑞收起方才说笑的心思,悻悻地撇撇嘴,把自己床下椅子上的杂物抱起来堆在书桌上,坐了下来。 他又冲两个人比划一下:“我三个室友都不在,回家的回家,实习的实习,你们想坐哪儿就坐哪儿,随意!” 第五十九章 不以为耻 宁书艺和霍岩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默契地选择了站着和吕瑞说话。 虽然说站在“垃圾堆”里也不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但比起坐在“垃圾堆”里,毕竟距离还能拉远一点,终归不至于太难受。 “知不知道我们今天为什么要来找你?”宁书艺开口问。 吕瑞耸耸肩,打了个哈欠:“我又不是你们俩肚子里的蛔虫,你俩怎么想的,我上哪儿知道去呀!” “洪新丽认识吧?”宁书艺没理会他的态度,继续发问。 吕瑞听到了洪新丽的名字,愣了一下,没有马上作出回应,而是抬眼看了看宁书艺,又看了看旁边的霍岩。 “刚才证件没看清,再让我看一眼呗?”他对两个人说。 宁书艺和霍岩把自己的工作证都再一次出示给吕瑞,让他好好看看清楚。 “那……”吕瑞看清了之后,犹犹豫豫又问,“你们警察管不管……就是……捉奸那种事?” “这个问题的答案,和我们刚才问你的事情有关系么?”霍岩皱眉问,被吕瑞的顾左右而言他搞得有些不悦。 吕瑞也不敢再继续兜圈子,只好咧嘴扯出一脸讪笑,故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认识,确实认识。 不过我一个成年小伙子,单身,未婚未育的,别人家两口子的事情,我不搀和,跟我没关系。” 虽然他这一番欲盖弥彰的话等同于已经承认了和洪新丽不仅相识,似乎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不寻常关系,但宁书艺还是得问问清楚:“你和洪新丽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微信,附近的人!”这个问题吕瑞倒是回答得挺爽快,他盘算了一下,“我俩大概认识了半年吧,从暑假那会儿认识的。” “你怎么定义你和洪新丽之间的关系?”宁书艺虽然能够猜出端倪,但是毕竟吃不准,于是便似是而非地问话,诈吕瑞的反应。 吕瑞毕竟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还没有真正意义上走出校园,不是什么经验丰富的老油条,被宁书艺这样一问,回答得虽然委婉了一点,倒也还算老实。 “她算是……给我钱花的姐姐。”他如是说。 霍岩眉头都快拧起来了,看着吕瑞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鄙夷,,他拿出手机,把从洪新丽手机上面翻拍的那一张已接来电的页面展示给吕瑞。 “你知道自己在她手机里被存成什么吗?”他问。 没想到吕瑞看到之后,没有一丁点的惊讶或者诧异,反而一个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啊,不就‘外卖’么!我知道!这主意我出的!”他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个储存的“昵称”有任何问题,“她说让我小心一点,我们俩的事不能让她老公知道,她没打算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跟她老公离婚。 那我肯定也不想她跟她老公离婚啊!虽然姐姐挺漂亮的,但是毕竟都三十大几了!我才多大呀! 这要是因为我,她老公非要跟她离婚,难道我还得对这件事负责么?那我可不愿意! 所以啊,我肯定不是‘家常菜’,那不想吃家里的饭菜,从外面找好吃的解馋,那不就是‘外卖’么!” 他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脸上倒是没有了什么尴尬的表情,似乎一旦把这话当着了两个人的面说开了,他反而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还一副自己很幽默的样子。 “你……”霍岩狐疑地将他打量了一番,“送的‘外卖’就是你自己?” 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吕瑞赶忙摆摆手:“不是,我不是做那个的啊!你们可别给我扫进去!我很冤枉的! 我跟洪姐就是一开始通过‘附近的人’认识,瞎聊着,然后她觉得我还挺帅,我看她也是个漂亮姐姐,她有那个意思,我也没拒绝,就私下里见了个面。 我现在还年轻,还想自由自在享受生活呢,没到想要为了什么感情就把自己给绑起来的程度。 洪姐好像是家庭生活也不太幸福,她没说,我猜的,不知道是不是她老公……咳咳咳,反正你们懂的。 我们俩就算各取所需呗! 顺便着,我家里头给我的生活费根本不够花,洪姐人挺大方的,保养得也好,感觉就好像也就三十来岁似的,横竖我跟她打交道一点也不吃亏,所以就这么着呗!” 宁书艺听着吕瑞的话,心里忍不住感慨,果然是人以群分。 似乎洪新丽身边打交道的这些人,在某种程度上倒是都与她本人的三观十分契合。 “你们两个一般是谁约谁?” “当然是她约我了!要不然我上哪儿知道她什么时候方便啊!”吕瑞回答得依旧很爽快,“洪姐可小心了,每次我去,她都不让我坐电梯直接到她家那一层,都让我坐到别的楼层再走几步,走的时候也是。 说是这样一来,万一在电梯里遇到我都不怕露馅儿。” “她约你?”霍岩看了看吕瑞。 “对啊!就是她约我的呀!要不然我天天游戏下线都到后半夜了,能起得了那么一大早!”吕瑞回答地中气十足,不过说完之后,他也意识到方才霍岩给自己看的那张图片上面,分明是他呼入对方手机的,忙又解释,“哦,这也是我们两个人约定的事情! 洪姐每次想要找我,就给我拨过来,但是我不接,按掉,然后再给她打回去。 这样她手机那边就可以把呼出记录删掉,她说只要我不接,就算是通讯公司那边也查不到她给我打过电话。 我给她打回去,显示的是‘外卖’,她能瞒得过去,我这边也没有人能查我手机,所以这样最保险。” 说完之后,这个小伙子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问:“你们……为什么跑来找我打听洪姐的事儿啊? 她老公发现我们的事儿了? 我刚才问你们,被你们一打岔也没回答我。 难道现在这种事也是你们的业务范围内的了?她老公让你们来审我的?” 第六十章 害怕 “你那天在洪新丽家里逗留了多久?几点离开的?离开之后去了哪里?”宁书艺没有理会他的问题,继续发问。 吕瑞听着这个问题,觉得怎么都不像是在替洪新丽的丈夫追查妻子出轨的事情,略微松了一口气,带着几分狐疑,一边观察面前的两个警察,一边回答说:“我呆了一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出头来着。 走的时候……九点多?我没记清楚,差不多就那样吧! 从她家走了之后,我前一天晚上在外面包夜打游戏,本来也没睡上俩小时,就自己回寝室睡觉来了。” “有人能给你作证么?” “那没有!我寝室不就在这儿么!你们都能看得到!”吕瑞指了指周围,“除非寝室楼里闹鬼,否则的话,我们这屋现在就我一个喘气儿的,除此之外连只耗子都没有,谁能替我作证这种事儿去呀!” 说完之后,他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味儿,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我……跟你们打听一下……”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洪姐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她死了。”宁书艺没有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对吕瑞使诈,一边正面回答了他的询问,一边留意着他的反应。 吕瑞看起来有些惊讶,很明显是被这样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给吓了一跳。 “怎么死的?”他下意识地问,问完之后又觉得不对,赶忙又摆摆手,“别回答我!千万别回答我!就当我什么都没问!” 他往自己的嘴巴上不太用力的拍了几下:“乱问!乱问!不该问的事儿问那么多有什么好处!” “你离开的时候,洪新丽在做什么?她有没有和你提过当天的其他安排?”宁书艺继续问。 吕瑞摇头:“我走的时候……她正准备去洗澡呢。 当天她有什么安排,这个她也不会跟我说。 我们两个约定好的,各取所需,谁也不打听谁的私事儿,免得哪天不想再来往了,彼此都有顾虑,也尴尬,没必要。 洪姐对我来说,就跟我游戏里头的队友差不多,合作愉快就行,不需要了解对方太多别的东西。” “那你当天和她见面的时候,你觉得洪新丽的状态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说格外兴奋,或者格外心不在焉?” “没有啊,就挺正常的,跟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吕瑞摇摇头。 霍岩方才听吕瑞提到“各取所需”这个词,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洪新丽平时会给你提供金钱资助?” “大哥,咱换一个词儿呗!‘金钱资助’听着太难听了!我又不是专门上门去找她卖的!” 吕瑞有心想要提出抗议,但是面对霍岩又有些心虚,语气难免弱了几分。 但是语气弱归弱,该回答的问题他倒是也不敢含糊:“洪姐是会给我买买礼物呀,请我吃个大餐什么的啊,或者是给我点零花钱。 主要是看我当时手头还有多少生活费。 如果我家里头给我的生活费还挺充足的,可能我会告诉她我比较喜欢哪双球鞋啊,喜欢个什么潮牌的衣服之类的,或者是游戏里面帮我充充值什么的。 要是我手头缺钱了,她问我想要什么,我就说什么都不缺,她就明白我的意思,就会给我转账。” 说完,他又赶紧补充一句,似乎为了彰显自己的坦诚:“她给我转账的钱都是从微信的零钱里面转出来的。 她微信零钱里面有不少钱,不过这个钱是从哪里来的,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刚才跟你们说了,我俩约定好的,彼此之间谁也不打听谁的私事。 反正就是她跟我说的,她从零钱里面给我转,这样最稳妥,从银行卡那边查不出来,不容易被她老公发现。” 吕瑞的眼珠子转了转,又追加一句:“洪姐好像挺担心被她老公发现她在外面有人的,我也不知道她老公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那种电视剧里面演的内心扭曲的家暴男什么的啊? 你们要不要查一查她老公?能不能是那个男的发现了什么,一气之下就把洪新丽给弄死了?” 本来他只是想表现得更加配合更加积极一些,结果这话一说出口,忽然就把他自己给吓着了。 “那个男的你们查了么?说真的,不开玩笑!”他微微标了脸色,“他要是发现了什么,就一气之下把洪姐给杀人灭口了,那会不会顺藤摸瓜,也来灭了我啊?” “你也不用这么自己吓自己,作案动机和嫌疑人我们也还在排查中。”宁书艺看着面前这个人高马大,身材也算结实的小伙子愣是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得脸都变了颜色,一时之间也有些无奈。 “你们确定么?我能不能向你们申请那种贴身保护啊?”吕瑞哭丧着脸,语气里满满都是哀求,把手伸向宁书艺,伸到一半又改了主意,转了个方向拉住霍岩的袖子。 霍岩有些厌恶地把他的手甩开:“少看点电视剧吧!” 吕瑞被霍岩甩开了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就更加可怜兮兮了:“那……那万一有人要袭击我怎么办?” “自己小心点,实在不行,给我们打电话。”宁书艺看了看霍岩。 霍岩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接收了宁书艺发给他的“信号”,摸了一张自己的名牌递给吕瑞。 吕瑞如获至宝,连忙把霍岩的手机号码仔仔细细存到自己的手机里面。 “我提醒你,如果没有什么真实存在的险情,不要随便打电话浪费警力资源。”霍岩看他那个畏畏缩缩的样子,就觉得不大靠谱,担心他因为心里害怕,会草木皆兵地胡乱报警。 “别的不说,狼来了的故事你肯定从小就听过。”宁书艺也觉得霍岩的这个提醒还是很有必要的,“如果假警报拉得次数多了,就算真有什么问题,恐怕也会因为不被相信,得不到应有的援助咯!” “诶诶!好咧!好咧!我记得了!”吕瑞忙不迭点头答应着。 第六十一章 背景不符 从吕瑞的寝室出来,到了楼下,户外冰冷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宁书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觉得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方才在室内,房间里面的气味实在是令人有一种无法描述的难受,那么多杂物甚至垃圾堆在小小的寝室空间里面,长时间的关门关窗,许多种气味儿混杂在一起,就像住在了一个垃圾桶里面。 “刚才对你来说也挺煎熬的吧?”宁书艺问霍岩。 她平日里对自己的卫生要求还是不错的,但做不到像霍岩那样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 方才连她都觉得被周围的环境搞得有些浑身难受,霍岩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霍岩笑了笑,有些无奈,点点头:“再恶劣的环境,为了顺利完成任务我也都能接受。 但是像他那样生活在那样的环境当中,我确实是做不到。 这个吕瑞,他跟前面几个人不一样,嫌疑暂时没有办法排除,对不对?” “对,客观上来讲,他没有能够得到验证的不在场证据,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他走的时候洪新丽真的还活着。”宁书艺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挡住从脖子往里灌的寒风,“不过主观上来说,我倒不觉得他的嫌疑特别大。 虽然说他和洪新丽的关系如果属实,倒是符合能够有机会在洪新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动手的角色。 但是案发现场咱们看到了,房子里的其他地方都被打扫过,但案发现场并没有被刻意打扫,整体来说也还是保持着一种井井有条的状态。 看看吕瑞这个人的状态……他的寝室都暂且不说,方才他跟咱们说话的时候你注意到了么,他身上的衣服都穿反了,接缝都在外面露着。” 霍岩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脚上的鞋也是在地上随便踩了两只,不是来自于同一双。” “是啊,一个这么不拘小节的人,邋里邋遢,想要让他把事情做得一丝不苟实在是不太容易。 更何况,他和洪新丽的关系也不足以构成充分的作案动机。 洪新丽给他钱,给他买鞋子买衣服,能让他得到好处,并且年龄差和身份差异也决定了两个人大概率谁也不会对谁起了痴缠的心思。 这种情况下,洪新丽死了,对于吕瑞来说损失肯定是比较大的,他似乎没有理由亲手断了自己的‘财路’。”宁书艺说。 霍岩听到宁书艺说出“财路”二字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情。 很显然,吕瑞的这种行为简直是对他三观的一种挑衅和践踏。 两个人开车返回局里,一路上霍岩都没有怎么说话,似乎在开车之余还在思索着什么,回到单位,罗威还在等着他们。 “怎么样?那个叫吕瑞的还在么?有没有出什么问题?”他有些紧张地问,很显然还在为自己犯的那个纰漏而自责和忐忑。“放心吧,人在学校里呆着呢。”宁书艺安慰他,“现在不仅不用担心他跑,他还恨不得咱们紧紧盯着他呢。” “啊?为什么?”罗威有点懵。 “他怕有人因为他和洪新丽之间的不正当关系追杀他。”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所以别看嘴上说得挺潇洒,好像很坦荡一样,实际上心里面也虚。” 罗威本来一直放心不下,也很自责,这会儿一听吕瑞的表现,也忍不住笑了,然后才又对他们说:“对了,你俩刚走没一会儿,赵大宝回来了,惹了一肚子气。” “赵大宝?”宁书艺有些惊讶,和霍岩对视一眼,赵大宝可是他们队里出了名的好脾气,能让他生气的情况可是不太多见。 “嗯,他不是去找洪新丽的父母进一步了解情况么,怕有些事情可能她父母私下里知情,但是一起帮女儿瞒着女婿之类的。 结果她父母老大不乐意,不但不配合,还骂赵大宝存心抹黑他们女儿的名声,把自家女儿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把赵大宝他们给赶出来了。” “她父母应该是隐瞒了什么事情。”霍岩方才没有吭声,一直默默听罗威讲赵大宝的遭遇,这会儿才开口说,“方才回来的路上,你说吕瑞不会断了洪新丽这条‘财路’,我忽然就想起那天在楼顶上,翟玉江寻死觅活被劝下来之后跟我说过的一些事。” “和什么有关?他和洪新丽的财产问题?”宁书艺问。 “那倒不是。”霍岩摇摇头,“他说洪新丽经常跟他说,跟他结婚自己并没有沾什么光,从小到大,她也一直都是吃最好的穿最好的,被父母捧在手心里养。 她给翟玉江讲过很多自己童年的幸福生活,言之凿凿,有很多细节,不像是编造出来的。 她的本意是想要表达自己嫁给翟玉江并没有享福,翟家的条件在她眼里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但是你们还记得她的户籍信息么?” “户籍信息?”宁书艺想了想,点点头,“记得。” “你们对那个地方可能不太熟悉,但是我以前有一个战友就是那边的。”霍岩对宁书艺和罗威说,“而且很巧,他跟洪新丽原户籍所在地属于同一个县,不同的乡镇和村子罢了。 我这两天特意跟他联系了一下,打听了一下他老家那边的情况,他说他老家那边最近这几年日子是越过越好了,但是二三十年前穷得叮当响。 洪新丽的父母说洪新丽是远房亲戚家的孩子,因为家里面养不起,所以才愿意过继给他们家。 这就有一个很奇怪的情况,那就是洪新丽和翟玉江炫耀过的自己过去童年生活的富余,这很显然不是一个养不起孩子的人家能够给孩子提供的生活条件。 按照陈大刚夫妇提供的说法,他们把洪新丽接到身边居住的时候,洪新丽已经十五六岁了,那怎么可能拥有一个富裕快乐的童年生活? 翟玉江当时是刚刚被我从楼边上拽下来,连最基本的求生欲都不算强烈,说这种谎也没有意义。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陈大刚夫妇和洪新丽,应该是有一方说了谎的。” 第六十二章 抢孩子 “我给赵大宝打个电话,把他叫回来问问!”宁书艺想了想,拿过手机给赵大宝打了一通电话。 赵大宝很快就被叫了回来,说起之前在陈大刚夫妇那里受的气,他也很无奈。 “太敏感了,感觉洪新丽那都不是他们俩的女儿,那就是他们两个心目中至高无上的神! 不管哪方面,就不许别人说洪新丽有任何瑕疵! 都不用直接说,哪怕就只是间接的,提到洪新丽那方面的一些说法,外界的传闻什么的,那立马就炸了! 一会儿义愤填膺,一会儿泣不成声的! 咱也不是没有和死者家属打过交道,知道有些人觉得死者为大,不愿意听别人说自己死去亲人什么不好听的话。 但是像他们俩这么邪乎的,我也是头一回遇到!” “那天他们到局里来的时候,问起与洪新丽有关的事情时,他们所谓的报喜不报忧,现在看来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故意隐瞒,怕在咱们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说出什么对自己女儿有不良影响的事情来。” 宁书艺也觉得陈大刚夫妇的反应有些不太寻常:“如果说洪新丽只是受伤,并不是遇害,他们这么做我倒是还能够理解。 毕竟万一嘴快,把女儿不敢让自己丈夫知道的事情给捅了出来,到时候成了过错方,不但婚姻不保,离婚的时候面临孩子的抚养权也好,财产分割也罢,影响也是不小。 可是眼下洪新丽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并没有任何一条法律规定,在人死后,因为她婚前存在一些什么过失,在遗产的继承时父母和配偶的分配比例会有什么倾斜。 照理来说,他们应该是不需要再这么小心翼翼,防备到这种程度。” 霍岩很显然方才从吕瑞所在的学校回来的一路上都在考虑这些,这会儿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思路:“我觉得他们的这种小心翼翼和反应过度,不像是这一次想要给洪新丽遮掩什么,反而更像是多年来始终神经紧绷形成的一种条件反射。 不管是什么人因为什么原因询问,只要是会对洪新丽造成不良影响的任何传闻都一定要予以否认。” “你的意思是,他们家背后还有事儿?”宁书艺恍然。 “最起码,洪新丽自己口中的童年,和陈大刚夫妇提供的,十几岁才过继到自己身边,很显然是有出入的。”霍岩点点头。 “这事儿交给我!”罗威连忙开口,他现在迫不及待想要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来查陈大刚夫妇的户籍情况,往‘根儿’上摸!给他们老底都摸清楚!” 宁书艺知道罗威的心思,便没有和他客气:“好!那就拜托你了!” 罗威郑重地点了点头,立刻就着手去办。 到了第二天傍中午的时候,罗威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这回我可真挖出来重要的线索了!”他找到霍岩和宁书艺,因为太急于分享自己的收获,脑子和嘴巴的速度没有实现同步,急得比手画脚,“陈大刚两口子是不是之前跟咱们说他们是因为多年不孕不育,所以从亲戚家里过继了一个女儿过来,就是洪新丽? 结果有意思的来了! 来!这个是陈大刚夫妻两个这些年能够查得到的户口迁移记录。 来!这是他们原籍户口所在地辖区派出所特意帮我从档案库里面找到的东西! 来!这还有一份洪新丽户口原籍那边在接到咱们这边发过去的协查请求之后,帮忙确认查出来的东西! 你们就看吧!看完以后你们也得跟我现在一样,激动得脑子找不到嘴!” 宁书艺一脸疑惑从他手里接过那三份材料,和霍岩凑到一起,一份一份逐一看过,越看脸色越是充满诧异,不知不觉间眼睛都瞪大了许多。 “怎么样?”罗威看着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化,对他们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很有成就感,“哥们儿这一次表现还可以吧? 我昨天把这几份材料汇总在一起的时候,下巴挂钩都差一点掉了!” “可以!太可以了!”宁书艺连连点头,“你这一次可真的是挖到宝了! 这一家之前的表现就不太对劲儿,说起话来遮遮掩掩,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猫腻儿! 这已经严重超出正常的范围了! 霍岩,走!咱们这就去找陈大刚他们两口子去!” 霍岩把那三份材料整理好,对罗威点点头,表示了谢意,跟着宁书艺大步流星走出办公室。 两个人按照陈大刚夫妇的住址找了过去,本以为女儿刚刚出事,到现在还没有结案,他们两个人应该会在家里面以泪洗面,调整情绪,闭门不出。 没想到两个人到了那里之后竟然扑了个空,两个人都不在家。 霍岩只好给陈大刚拨电话过去。 电话好一会儿才被接听,电话拿不到陈大刚气息有一点不稳,听起来略有一点气喘吁吁的。 “喂?霍警官,你找我?有什么事么?”他在电话那头问。 “你们现在人在哪里?”霍岩问。 “哦,我们啊……”陈大刚非常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立刻回答说,“我们在外面买菜呢,没在家……” 这时候,一个有些耳熟的女人声音忽然从夹在陈大刚的说话声中一并传出来:“霍警官!宁警官!救命啊!这俩老东西要抢孩子!他们疯了!” 之后伴随着陈大刚嘟嘟囔囔的咒骂声,电话挂断了。 霍岩耳力向来好,一听就知道方才电话里面的女声是翟玉江家中的家政阿姨于淑芳。 “陈大刚和李艳翠跑去翟玉江家里抢孩子去了。”他对宁书艺说。 宁书艺觉得有些头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走吧,咱们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这个节骨眼儿上,可不能让他们再起什么冲突,闹出什么乱子来,于公于私都不是什么好事。” 霍岩对此表示赞同,两个人迅速回到车上,驱车又一次赶往翟玉江家所在的小区。 第六十三章 冲突 这已经是他们大概第四次到这里来了,别说是霍岩开车过来熟门熟路,就连小区的保安都已经认识了他们。 两个人一路小跑赶到翟玉江家,翟玉江还没有赶回来,大门敞开着,能从门缝中听见里面争执的声音,还夹杂着孩子的哭声。 「你把手给我撒开!我们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张牙舞爪了! 我告诉你,趁早松手,把孩子交给我们!我们是孩子的亲人!当心我报警,说你这个保姆想要拐卖我们家的孩子!」 「你们别闹了!我求求你们了还不行么?孩子都被你们吓着了! 没事没事,宝宝不哭,宝宝不哭!于奶奶在呢!于奶奶在呢! 你们家的事情我管不了,但是我的责任就是照顾好孩子,你们现在这样跑来从我这儿抢孩子,我跟东家没法儿交代!我肯定不能让你们抱走宝宝!」 「你别给脸不要脸!滚蛋!现在马上从这里滚出去!你被解雇了!马上滚蛋!」 「我工资又不是你们给我开的!我凭啥要听你们的!解不解雇也轮不着你们说! 要是东家一会儿回来了,让我走也好,让我把孩子交给你们也好,我一句二话都不会有! 但是你们说什么都不算数!」 「你这个人是不是给脸不要脸?!你再这么不识相,一会儿真要伤着了,那也是你活该,回头你可讹不着我们!」 一听这话的意思,已经带着明显的威胁成分,似乎是要准备动手了,霍岩赶忙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拉开虚掩着的防盗门。 陈大刚和李艳翠果然正和于淑芳纠缠在一起。 洪新丽和翟玉江的孩子在于淑芳怀里,被她用手臂护住,这会儿已经哭得快没有力气了,因为实在是太害怕,还把脸埋在于淑芳的胸前,根本不敢回头看看自己的外婆和外公。 而陈大刚和李艳翠则一人拉住于淑芳的一条手臂,试图把她的手臂扯开,好把孩子抱走,李艳翠见于淑芳不肯松手,甚至已经伸出一只手扯住了于淑芳的头发。 于淑芳头发凌乱,被李艳翠扯住,不得不歪着脖子好减轻头皮的痛感,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但抱着孩子的手是一丁点儿都没有松开。 她看到从门外冲进来的霍岩和宁书艺,仿佛看到了救星,原来怒气冲冲瞪视着李艳翠的眼睛也一下子有了神采。 「霍警官!宁警官!救人呐!」她立刻开口冲他们喊道。 「你少在那儿唬人……」陈大刚一边回嘴一边转过头去,发现还真是宁书艺他们来了,吓了一跳,连忙松开了手。 他见李艳翠还扯着于淑芳的头发,赶忙用胳膊撞了撞自己老伴儿,示意她松开。 李艳翠却并不买账,扭头看了一眼走进来的两个人,哼了一声:「怕他们干什么!我们自己家的孩子,被一个臭保姆给‘绑架"了一样,死活不肯交给外公外婆,别说是警察,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我们占理!」 「这里没有什么天王老子,在咱们国家就要遵守咱们国家的法律法规。」宁书艺皱了皱眉头,对李艳翠这个蛮横的态度有些反感,「你把手松开!不管孩子的监护权之后怎么处理,都不是你们跑到这里来打人抢孩子的理由! 如果你们作为孩子的外祖父母,真的那么心疼孩子,还会在这里大吵大嚷,甚至动手么? 你们自己看一看孩子被吓成什么样了!」 李艳翠似乎这才注意到,于淑芳怀里的外孙吓得都快缩成一小团了,不光把脸埋在于淑芳怀里不肯转过来看他们一眼,还用两只小手死死捂住耳朵。. 她这才悻悻地松开了于淑芳的头发,于淑芳的头发被她 扯得凌乱不堪,因为抱着孩子,又是当着宁书艺他们的面,也只能恶狠狠地使劲儿剜了李艳翠一眼。 「宁警官,你们来得正好!」陈大刚比李艳翠更懂得审时度势,一听宁书艺这么说,也不争辩,端起一脸可怜兮兮的苦相,对她说,「我们知道这样做不好,都这么大岁数了,谁一辈子还不是体体面面做人的呢! 我们这不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么! 要是不这样,别说是孩子的抚养权,就算是见孩子一面,那翟玉江都不让我们见! 还有这个保姆,明明她是个外人,孩子天天倒好像是她的一样,她比我们这对外公外婆还有发言权! 这是不是有点太不像话了?实在是说不过去了吧! 我们就洪新丽这么一个女儿,女儿就是我们两个人生全部的希望! 现在女儿没有了,小外孙是女儿留下来唯一的血脉! 我们两个作为外公外婆,想要通过抚养外孙来寄托对女儿的感情,就好像我们的孩子也没有彻底离开我们一样,这是不是都能理解的? 我们也不想跟人起冲突,可是她一个外人不许我们带走自己的外孙,这个我们情感上确实是接受不了!」 「你们要真是好外公好外婆,一进门宝宝就该自己扑过去的!」于淑芳估计方才被撕扯得也是一肚子火,这会儿有宁书艺他们在场,觉得陈大刚夫妇应该不敢对自己动粗了,于是便立刻回嘴道,「我是翟玉江花钱雇的!帮他带他的孩子! 我就对我东家负责,保护好我东家的孩子也是我必须做的! 孩子跟我亲,那是因为我平时照顾他多!小孩儿的感情那可不是你装一装他就能陪你们一起演的!」 「这个时候你也少说几句。」宁书艺示意了于淑芳一下,「孩子吓坏了吧?你先带孩子到房间里面去哄一哄吧。」 于淑芳看了看怀里都快哭不出声的孩子,连忙点点头,又瞪陈大刚夫妇一眼,转身抱着孩子进了屋。 陈大刚夫妇有心想要阻拦,但是却又不敢当着宁书艺和霍岩的面动粗,只能脸色铁青地看着于淑芳离开。 「你们就是特地过来给她撑腰的?你们这就是站在翟玉江那一边,针对我们老两口了?」李艳翠没有陈大刚那么沉得住气,有些气鼓鼓地质问宁书艺。.bμν. 宁书艺摇摇头:「我们过来不是为了给任何人撑腰,是来找你们的。」 第六十四章 女儿 「找我们?」陈大刚愣了一下,下意识扭头看了看李艳翠,「又找我们干什么?你们之前不是有过一个同事来找过我们了么? 上次我们已经跟他沟通过了,我觉得沟通得还是比较充分的,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东西。 所以咱们还有必要再来一遍么?」 「他是他,我们是我们,工作内容不一样,目的也不一样。」宁书艺看了看时间,「你们是打算等翟玉江回来,跟他先沟通孩子监护权的问题吗?新 如果是的话,我们可以先在这里等,你们沟通完了之后,咱们就在这里简单的把需要问的问清楚也行,再另外找地方也行。」 陈大刚愣了一下,宁书艺从面相上看起来和赵大宝不相上下,都是很温和的模样,似乎应该是比较好说话的类型。 本以为他们两个态度坚决而强硬一点,这两个人也就知难而退了,结果这小姑娘看起来和和气气,态度也软软的,但是却反过来给他们碰了一个软钉子。 「我们现在就把孩子带上,然后咱们再沟通!」李艳翠一看推不掉,再一想方才宁书艺话里面带着的提醒,生怕再耽误一会儿翟玉江回来了,他们想要带走孩子就更难。 陈大刚也是这么想的,一边示意李艳翠到房间里面去抱孩子,一边对宁书艺和霍岩略带几分警告地说:「从你们的工作角度,我们敬你们,叫你们一声‘警官",但要是论岁数,我们可能比你们爹妈岁数都大。 从身份上来说,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更何况你们两个小孩儿也算不上什么官。 从辈分上来说,我们是长辈,你们是小字辈,我们长辈处理家事,你们最好不要拉偏架,管一些不该你们管的事儿。 不然因为这种事情被投诉到单位去,对你们以后的事业发展也不一定是好事。 这算是一个长辈给晚辈的建议吧。」 「再老的萝卜也不是人参爷爷。」霍岩哼了一声,「现在这种时候拿辈分压我们没有用。」陈大刚被他怼了一句,顿时脸都红了起来。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再去打扰孩子。」宁书艺开口不仅是对陈大刚说,更是对已经走到屋门口的李艳翠说,「从法律角度上来说,如果洪新丽还活着,现在是他们夫妻两个争夺抚养权,到底孩子的抚养权是归女方还是男方,这个倒是都有可能。 你们作为洪新丽的父母,来帮着女儿争取对孩子的探视和监护权,也还算说得过去。 但是现在洪新丽死了,从法律角度上孩子的合法监护人就是作为父亲的翟玉江。 而你们两个作为外祖父母,本身并没有直接和孩子父亲争夺监护权的立场,除非你们能够证明翟玉江作为父亲是失职的,在行使监护权的问题上还不如你们做得更到位。 问题就在于,你们能够证明这一点么?」 陈大刚没有搭话,很显然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办法理直气壮给出肯定的答复。 「现在你们越是闹得凶,以后别说是监护权,只怕是探视权能不能得到保障都是另外一个问题了。」宁书艺提醒仍旧不大甘心的两个人。 陈大刚和李艳翠互相递了个眼色,不得不承认宁书艺说的都是事实,两个人只好作罢。 「行了,人家都这么说了,摆明了不向着咱们,咱们还在这儿耽误什么功夫!」陈大刚有点恼羞成怒,冲李艳翠一摆手,招呼她回来,然后对宁书艺说,「走走走!要跟我们谈就去别处谈,省得到时候再说我们在别人家骚扰!」 李艳翠一边跟着陈大刚往外走,一边还抹起了眼泪:「这世界上就没有比咱们俩更苦命的人了!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女儿,说没就没了!.. 现在就这 么一点点的骨血留下来,人家还像防贼一样的防着咱们! 人家男人升官发财死老婆,都算是人生喜事了,还有人理解他同情他护着他! 咱们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女儿都没了,还得受这份气……」 她一边嘟嘟囔囔,一边不住擦眼族圣典,化天狼吞月养女鬼为仆,变朱雀焚天煮海,立白虎大杀四方,修神龙纵横天海,成鲲鹏展翅九天,吞噬天地,身化万妖,统三千世界,战诸天万主,开宇宙洪荒,立不朽道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千万字经验老作者执笔,以两本畅销玄幻大作练笔打磨沉淀的玄幻恢宏之作,燃爆你的青春热血是妖魔更可怕还是人心?当弱小成为原罪,当公正被扭曲,当无人为正义而论,修我妖魔剑,杀出乾朗天!你可以善良,但是必须带有自己的锋芒!当无人为正义而论,若无人愿意为公义而言,那么,我愿成妖为魔杀出朗朗乾坤,左胸这颗纠结 .. 【双大佬+双宠+打脸爽文】秦家从小被拐走的女儿找回来了。听说乡下女儿长相丑陋,行为粗鄙,连给她妹妹秦瑶提鞋都不够资格。亲生父母:瑶瑶是妹妹,你多让着她一些。校草哥哥:我只认瑶瑶一个妹妹。幼年未婚夫:我心里只有瑶瑶,土包子滚远点!秦烟:?给你们脸了?*隐形大佬秦烟表示她只想做个朴实无华,岁月静好的普通人。奈何理想很美好,实力狂打脸。黑粉:漂亮无脑,花瓶一个!隔天,有人爆出秦烟入学一周的全科目满分试卷。黑粉:只会读死书,没人和她做朋友!隔天,某高级晚宴上,一群普通人跪舔都没资格的超级大佬排队跟秦烟献殷勤。黑粉 第六十五章 不合规矩 「你、你们说什么?」陈大刚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什么老家什么户口……年纪轻轻怎么连个话都说不清楚。」 「这是你们的户口迁移记录。」霍岩把罗威打印出来的材料当中的一份摆在两个人面前的茶几上,让他们能看得清清楚楚,「没错吧?」 李艳翠看了看陈大刚,看起来有些紧张,表情不大自然,没有开口。新 「嗯,没错。」陈大刚一言不发看了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虽然给出了回答,但已经不像方才说起话来那么中气十足了。 「你们二位当年前后两次迁移户口,第一次是把户口迁到洪新丽当年就读的大学所在的城市,第二次是把户口从洪新丽上大学的那个地方又签到市来。」 宁书艺从霍岩手里接过另一张纸,也放在他们面前:「由于你们最初进行户籍迁移的时候是在二十一年前,那个时候还没有完善户籍联网,所以原籍那边在进行联网登记的时候,就出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她俯下身,用手在那页纸上轻轻点了点:「当时你们两个人的户口已经迁出,所以并没有被输入联网当中,但是在你们迁出的原籍上,还有一个‘现任户主",名叫陈美子。」 听到「陈美子」这三个字从宁书艺的口中说出来,李艳翠明显有些慌了,眼神立刻朝自己丈夫那边瞟过去。 陈大刚比她略微沉得住气一点点,抿着嘴垂着眼皮,坐在那里没有吭声,似乎在考虑要怎么应对。 「你们之前对我们说,因为多年不孕不育,所以在万般无奈之下,选择过继了亲戚家里养不起的不受疼爱的女儿到身边,当做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照顾,但是因为没有领养资质。 这是不是因为,您二位本身就有一个女儿,叫做陈美子呢? 这么多年,您二位的户籍一直跟着洪新丽四处迁移,而‘陈美子"却一直被留在原籍,从来没有活动过。 我们和当地派出所沟通过,那边帮忙确认之后给我们的反馈是,这位‘陈美子"是一个‘僵尸户口",缺少联系方式,许多年来也没有去办理过任何户籍业务,包括申领身份证、更换身份证这种最基本的。 如果不是我们这一次一路倒查回去,以当地户籍每天的业务量,恐怕根本都意识不到这样一个‘僵尸户口"的存在,只当是外出求学或者务工,甚至移民了呢。」 宁书艺一边说,一边又从霍岩手里拿出另外一份材料,放在陈美子的户籍信息旁边:「有意思的是,你们的原籍有一个被遗留多年的‘僵尸户口"陈美子,而在洪新丽的原籍那边,还有另外一个洪新丽。」 霍岩打量着面前这两个肉眼可见越来越局促的中年夫妇,心里也忍不住为这件事的巧合而感叹。 罗威查到在洪新丽的原籍还有一个洪新丽的时候,不光他很惊讶,就连当地户籍也很惊讶。 最后在经过反复确认之后,才弄清楚造成这一结果的始末。 原来是当年户籍还没有实现联网,那一个洪新丽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除了原本和父母家人在一起的户口本之外,还有一本她自己单独的。 单独的那一本被她的父母高价卖给了远方亲戚,和户口本一起被卖掉的还有洪新丽的学籍档案。 当时真正的洪新丽只读到初二就无心学业,跑回家不愿意再回学校去念书,这个时候,洪家的远方亲戚辗转联系到了他们,说是需要学籍,如果洪新丽不愿意继续读书,能不能把她的学籍高价转让。 洪家上上下下加在一起也凑不齐一个义务教育,对于读书的事情本来就看得很淡,对方开出来的价码在当时来讲也着实是不少,于是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就答应下来。.. 那几年又恰逢身份证更新,新旧并行的过渡期,加上年满十六岁才可以办理身份证,于是就形成了后面两个洪新丽拿着不同的身份证和户口,生活在不同的地方。 真正的洪新丽辍学之后在偏僻的村子里过着相对闭塞的生活,对外面的世界既没有好奇,也没有向往。 而另外一个洪新丽则因「借读」的需要,将户口迁到某省的省会继续读书。 两个人全然没有了半点交集,竟然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二十年。 如果不是这一次洪新丽成了一起刑事案件的被害人,恐怕除了陈大刚夫妇和洪新丽的父母之外,再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了。 听到宁书艺提到了另外一个「洪新丽」,陈大刚的额头上开始渗出了汗珠,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李艳翠更是沉不住气,眼神慌乱,两只手拉着陈大刚的手臂,一下一下的轻微摇晃着,似乎是在催促他赶紧拿个主意,开口说点什么。 这么一来二去,陈大刚也有些烦躁起来,他忽然甩开妻子的手,怒道:「你别晃我了!还嫌不够烦么!这么大岁数的人了,什么事儿都没注意!永远都是让***心全家所有的事情!你快安静地呆着吧!别弄我!」 李艳翠被他这么一吼,有些委屈,但是当着宁书艺他们的面又没有办法做声,只好黑着脸色,抿了抿嘴,往远离陈大刚的方向挪了挪,坐在一旁不吭声。 陈大刚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宁书艺和霍岩,面对两个人居高临下的凝视,他也显得心虚极了。 「这个事情……这个事情我是可以解释的!」他从茶几上扯了一张面巾纸,擦了擦额头上越来越密的汗,「洪新丽……就是你们现在正在帮我们找凶手的这个被害了的洪新丽,她确实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本来的名字叫陈美子。 你们方才说的那些……也都是事实…… 我们知道这么做是不合规矩,是不对的,只不过我们也有我们的无奈,当初为了孩子的以后,做父母的也顾不得什么合不合规矩了,所以才有了后面的这些事情。」 新 第六十六章 谎话 「什么样的无奈让你们竟然给陈美子办理假户口,还给她改名,顶了别人的学籍读书?」宁书艺问。 陈大刚把脸埋进手掌里,胡乱揉搓了一顿:「说来惭愧,我们两口子年轻那会儿一门心思想要做生意,奔事业,以后好给孩子一个更好的生活条件。 结果因为精力都用在这方面了,就疏忽了对孩子的教育,等我们意识到得抓紧管管孩子的时候,她都已经有了厌学的情绪。 你们看这个年纪,肯定是没有孩子的,不过你们自己也当过孩子,肯定多少也还是有些体会的。 那十五六岁的孩子啊,正是一点也不听话的时候,爹妈不管是是哄着求着,还是吼她骂她,人家就是油盐不进,什么也不理,就认准了自己心里头的道道。.qgν. 偏偏我女儿那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是觉得读书没意思,不想念了,觉得干什么都比读书强。 她就打定主意不上学了,我们两个苦口婆心,劝也劝了,说也说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人家说就算是打死她,她也不念。 我们当爹妈的,难道还能真的打死她?! 所以就只好算了,由着她。 那会儿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大不了我们俩拼了命的做生意赚钱,多替孩子攒点儿。 她呢,又是个女孩子,以后年龄够了,我家的条件只要也不差,再给她找一个跟我们条件相当的丈夫,成个家,这一辈子不也就安安稳稳了么。 所以我们也没有强求太多,想着我们两口子本身也都不是什么读书的好材料,不敢奢望孩子怎么样。」 「对对对,是这样的。」李艳翠在一旁连连点头。 「本来要是就这样的话,我们也不会那么大费周章,就一心一意做生意就好了。 结果这孩子后来又忽然想通了,又说啥都要回学校去继续念,这下我俩就傻眼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跟人打听了,人家说毕业就没再继续读的不允许上高中了,拿赞助费也不行。 我们说要不算了,反正当初决定不念都这么长时间了,就是回去读也不一定还能记得多少过去学的东西,倒不如就这么算了。 再过几年袁乙的话,跟着我学做生意,也挺好的。 但是这孩子就是轴,之前寻死觅活要不念书的是她,后来又是寻死觅活非要读书的人也是她!. 可是我们就这么一个孩子,不管她是不是无理取闹,她想念书了,迷途知返了,我们当爸妈的也不能眼看着孩子想要追求进步但是门却给关上了…… 所以……我们就听了别人的建议,走了一些不太合规的路子……」 陈大刚一脸后悔地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我们肯定是走错了,但是我们没有挡了别人的路,妨碍了别人的人生。 那个真正的洪新丽根本也不想念书,不是我们抢了她的机会让她没得念。 所以如果你们要追究当年的这件事,那我们老两口也认罚!做错了就得认!我们这么大岁数了,这个道理我们懂! 还有就是,我其实心里头也觉得挺后悔的!我这几天其实一直都在想,如果当初我就不同意她又要回去上学这个事情,就让她在家里安安分分的,然后把她带在身边跟我一起做生意,是不是今天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老天爷这也是惩罚我们吧……按照户口上算,一个‘亲生的",一个‘收养的",我们好像是有两个女儿,实际上,‘洪新丽"也是‘陈美子",‘陈美子"就是‘洪新丽",我们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女儿而已。 可是现在,我们老两口已经没有女儿了… …」 说到这里,他悲不自胜,掩面啜泣起来。 反倒是李艳翠还得一边自己抽抽搭搭抹眼睛,一边小声安慰着自己的丈夫。 宁书艺见状,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把他们面前的材料收了起来,交给霍岩保管好,说了几句安抚他们情绪的话,两个人没有继续逗留,告辞离开。 陈大刚和李艳翠并没有客气客气想要送送他们两个的打算,自顾自地抱头哭泣着。 两个人走出大门,回手把门关上的时候,还能听见陈大刚的呜咽声呢。 「你怎么看?」下楼之后,霍岩问宁书艺。 「我觉得你肯定也看出来这两个人在扯谎糊弄咱们呢,不然你不会这么问。」宁书艺笑道,「你为什么不信他们?」 「过犹不及。」霍岩回答,「二十年前的事情,他能够连当初的心路历程都说得清清楚楚,细节满满,有些用力过度了。」 说完之后他忍不住又问:「既然都知道他是在那里扯谎糊弄我们,为什么咱们不拆穿他们?」 「他们越是掩饰,就越是说明当年的事情绝对不是洪新丽厌学这么简单的,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让他们讳莫如深,不愿意面对,也怕咱们知道的事。 那咱们就算是拆穿了这个谎言,他们为了掩饰也还会继续编造其他的谎言,那这么逐个击破未免也太费事费力了。 所以我们就姑且不理会他们的谎言,照单全收,过去的事情只要发生过就会有知情人,咱们总能通过其他途径了解到这些情况的。」宁书艺说。 「陈大刚和李艳翠这么多年一直是洪新丽走到哪里,他们两个人就跟到哪里,这会不会是对女儿的一种保护,或者说监督?」霍岩提出自己的观点,「照理说,陈大刚说自己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人最讲究积累人脉和资源,就像一棵树长在什么地方,就会向下扎根,在土里朝四面八方爬根须一样。 一个真正用心经营生意的人,是不可能舍得这么频繁的更换居住地的,毕竟换一个地方就等于是重头再来。」 对于他的这个看法,宁书艺也表示赞同:「是啊,从他们现在的这个居住环境和生活条件来看,陈大刚和李艳翠这对夫妻对于女儿可以说是真的尽力在疼爱了。 并且他们两个为了跟着女儿四处迁移,付出的代价应该也是不小,否则也不会收起当年的生意时明明是很志得意满的,但是现在却是一副有些落魄的模样。」 .bμν. 第六十七章 惨剧 「你觉得洪新丽这一次的遇害,有可能和早先的事情有关?」霍岩问。 宁书艺耸了耸肩:「现在我也吃不准,只不过就像康戈给咱们的那个评价。 这一次我们调查的进展可以说是看似顺利,实际上却是处处碰壁的。 有作案动机的嫌疑人一个一个出现,但是要么有不在场的证据,要么不符合本案的作案风格、作案手法,总之就是面前看似有很多条路,但是每一条都走不通。 所以我就忍不住想,会不会这个案子的杀人动机,比咱们以为的都要更加深沉很多?是不是这里面除了表面上的恩恩怨怨之外,还有什么咱们没有能够掌握到的信息? 本来也只是这么一个粗浅的念头,但是罗威帮咱们调查的时候发现洪新丽户口和身份的猫腻儿,这就等于是印证了我原本的那个猜测。 这些人里面,说不定有什么人是洪新丽的老相识,交情不止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能够让陈大刚夫妇这么讳莫如深的事情,我确实是很感兴趣。」 「之前翟玉江说过,洪新丽对于自己过去读书时候的事情提得很少,要么是讲起自己的童年,要么是说起大学期间的事,反而是初高中那几年,他有和洪新丽聊起来过,都被洪新丽岔开了话题,不太愿意提起来似的。」霍岩想起翟玉江提到过的细节,「洪新丽当年辍学的原因肯定不是那么单纯的。」 宁书艺皱了皱眉头:「这事儿咱们回去找董队再沟通一下。」 毕竟涉及到了一个跟之前的调查思路完全不同的新方向,霍岩也觉得很有必要请示回报,于是两个人便径直回去,找到董伟峰,和他进行了一番沟通。 董伟峰对于宁书艺和霍岩的这个新思路也十分感兴趣,非常支持,当即便把其他人都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简短的碰头会,安排了每一个人需要做的任务,让他们盯住自己负责的目标人物的一举一动,如果有什么异动立刻报告。 宁书艺和霍岩则负责查找洪新丽,或者说她还以陈美子的身份示人那会儿的学籍情况,寻找当年教过她的老师以及她的同班同学,了解当年的情况。 事情发生在二十年前,确切说起来已经几乎是二十一年前了,想要弄清楚也并不是特别轻松,首先在寻找当年教过洪新丽的老师这一块就遇到了一个难题。 「什么?已经去世了?」宁书艺听到霍岩告诉自己的事情,惊讶之余难免还有些失望。 霍岩点头,也叹了一口气:「当初负责洪新丽的班主任,当年就已经五十岁了,人是前年走的,脑出血,没救过来。 学校里面其他教过她的老师,经过了二十年,已经对当年的这个学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又因为二十年前洪新丽初中毕业的时候,社交软件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所以学校也没有统计过毕业生的联系方式,他们班也没有任何一个平台上的班级群。 洪新丽改名换姓也不可能再和过去的同学有联络,所以想要找到她当年的老同学,咱们还得加把劲儿。」 二十年前和现在到底还是有很大的区别,那个时候网络虽然已经兴起,但论起发达程度,完全不是可以和当下相提并论的。 尤其当年的很多人,虽然也已经开始使用一些社交软件作为彼此联系的工具,但没有了各种「群」的加持,也犹如一团散沙一般,只有彼此之间关系要好的,才有可能这么多年当中始终还保持着联络。 有的过去或许还算关系密切,之后也因为生活境遇的不同渐行渐远,慢慢就没有了联络,失散在了人群当中。 这种情况在洪新丽这里就体现得尤为明显。 宁书艺和霍岩第二天又联系了翟玉江,让他 仔仔细细帮忙回忆了一下两个人相识这么多年里,洪新丽是否和哪个昔日同学联系紧密,或者哪怕不够紧密,有联系也行。 翟玉江思来想去也还是回忆不起来半点关于洪新丽中学阶段的信息。 「丽丽真的是从来都没有和我讲起过她初高中的事情!」翟玉江有些爱莫能助地对他们说,「我以前跟她还说起过自己中学时候的事儿,她听得也是有一搭无一搭的。 之后我还真问过她,她上中学那会儿是什么样子的,她说她不记得了。 我记得她每次都不愿意接这种话茬儿,不但不愿意跟我聊,听我自己说好像都觉得挺烦的。 有一回我给她讲我初中的时候在学校足球队的事情,她忽然就不高兴了,说好汉不提当年勇,越是现实当中,长大成人一把年纪了,混得不怎么样的,才特别喜欢回忆过去。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又不小心提到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了,所以就没有再讲。」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尽管已经努力克制着,但还是抑制不住那种伤感的情绪:「其实她也不太喜欢跟我聊天,我们两个不管是哪方面的沟通,实际上都不多。 她说她找我图的是我这个人比较踏实可靠,图的不是我们两个有多少灵魂上的共鸣。 当时我还挺美,觉得她这是对我的肯定。 后来想一想,又觉得挺悲哀的,自己老婆把话说得还算挺委婉,但是归根结底那个意思不就是跟我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么。」 宁书艺和霍岩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是听他发几句牢骚,再鼓励上几句,实在是问不出什么来也没办法强求,差不多便告辞了。 离开翟玉江那边,宁书艺有些感慨,每一次见到翟玉江她都会有这种心情十分复杂的感觉。 「每个人所追求的生活,还真的是各有各的不同。」她忍不住叹一口气,问霍岩,「如果说,有一个你喜欢的人,对你本人并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却因为贪图你在某方面的附加价值,所以选择接受你,跟你在一起,你会感到高兴,欣然接受么?」 霍岩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没什么附加价值可以供人贪图的。」 话一出口,就看到宁书艺投来带着谴责的目光,霍岩意识到自己又说这种带有自我否定意味的话了,摸了摸脖子,心虚地露出讪笑。 第六十八章 打探 「我重说,」他果断改口,「那也还是不会接受。 任何附加价值都有可能会贬值,当初觉得很满足的条件,过些年可能就看不上眼了。 不喜欢我这个人,这本身就等于否定了我的全部。」 宁书艺颇感认同地点头:「是啊,所以果然是一样米养百样人! 翟玉江心里估计很清楚,洪新丽和他在一起图的就是他的外在条件,以及他本人性格这种老实巴交好拿捏的特质,但虽然心存遗憾,还是会甘之如饴,愿意天长日久的去努力争取对方的喜欢,感化对方。 换成是我,如果有人根本看不上我这个人本身——」 「那是他瞎。」霍岩下意识接口说道,说完之后,自己愣了一下,微微抿紧嘴唇瞥了宁书艺一眼,似乎有些尴尬。 宁书艺倒是笑得一派自然,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这么好,不懂欣赏肯定是对方的错!在这一点上毫无疑问! 人嘛,在非原则的事情上,没必要过分客观!偶尔给自己的优点加个放大镜,没什么不好的!」 霍岩抿紧的嘴唇又松开了,宁书艺的笑容映在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 调侃过后,宁书艺揉了揉太阳穴:「算了,翟玉江指望不上,这事儿归根结底还得指望咱们自己了! 一会儿回去,咱们分工一下,你负责高中部分,我负责初中部分,我就不信了!一届学生那么多人,还就一个对洪新丽或者陈美子有印象的人都没有!」 两个人急忙回去,开始着手搜索起与洪新丽或者陈美子入学年份相对应的这两所学校的学生信息,就连「某某某中学吧」之类的贴吧都不放过。 这项工作的进展并不算特别顺利,毕竟洪新丽的初高中同学也都是三十六七岁的人了。 人到中年,事业正在坡上,要么爬上去,要么滑下去,压力山大。 家庭呢,又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老的要管,小的要教。 妥妥疲于奔命、一地鸡毛的人生阶段。 处在这样一个阶段里的人,除非是从事媒体、自媒体类型工作的,否则在特定平台偶尔分享一下生活片段,发发牢骚,晒晒幸福,也就到头儿了。 与友人之间的联络也大多数是存在于单线联系。 很少有那种还有心情活跃于各个平台的简直凤毛麟角。 霍岩那边最先有了一点收获,他通过一个校庆的新闻报道,发现当年和洪新丽同届的一个学生在研究生毕业之后又回到了母校任教,于是辗转联系到了这位老师。 只可惜这位老师并不是洪新丽的同班同学,他甚至并不认识洪新丽这个人,但是还是很好心的答应帮着霍岩去打听一下。 有了在学校内工作的内部人士帮忙,很快就有了回应。 那位老师帮忙联系到了一个他间接认识的洪新丽的同班同学,又通过这个人得到了另外一个洪新丽高中同学的联系方式,这个人恰好结婚之后跟着妻子一起定居在市。 霍岩拿到对方的联系电话之后,立刻和他取得了联系。 这个人最开始听说是想要打听洪新丽的事情,当即便表示了拒绝,说跟洪新丽没有那么熟,高中毕业之后各奔东西,就再也没有过任何联系,没什么能帮上忙的。 不过后来听说洪新丽人已经不在了,霍岩他们想要了解的也恰好就是当年的事情,这才松了口,变得比较爽快起来,给霍岩发过来一个 洪新丽的这个同学在市经营着一家小旅店,距离警察局也不算远,霍岩和宁书艺便立刻动身,过去和对方沟通了一下。 这位开旅馆的男同学还挺热心,帮忙联系了另外两个也在市的同学,都 约到了他的那个小旅馆里,那两个同学一男一女。 按照开旅店同学的话说,主要是为了避嫌,因为洪新丽过去的名声实在是不太好,他怕单独被警察找上门来了解情况,回头跟自己老婆解释不清。 再找两个同学来,有男有女,大家一起帮忙提供,一方面能够提供的信息比较客观,另一方面传出去也好听一点。 这种好事宁书艺和霍岩当然不介意,和这三个人聊了聊,虽然没有得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直接线索,倒也算是有点收获。 三个人都说洪新丽最初以借读生的身份到他们那所高中去读书的时候,班里同学都听说这是一个从偏远农村来读书的女孩儿,本能的认为会是一个有些羞涩腼腆的性格,作风应该也是比较小心谨慎和低调朴素的。 没想到洪新丽一露面就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她看起来非常漂亮,在其他同学还都被运动款式的宽松校服搞得灰头土脸的时候,她的校服竟然是偷偷裁剪过的,虽然还是略带一点余量的宽松程度,但比起其他人来说已经相当合身了。 那个时候洪新丽就是一头微微卷曲的长发,非常好看,班主任老师看到之后提醒她高中有规定,在校生不可以染发烫发,但是洪新丽说自己是天生的自然卷,老师也没有办法印证真伪,只能由着她。 他们说洪新丽读书的时候,用的笔记本和文具在当时都是最畅销的,一看就是在家里特别受父母宠爱的那种孩子。 「我那时候心里可不平衡了。」被旅店老板叫来的女同学回忆起当时,对自己当年的心情还记忆犹新,「我高中那会儿,我爸妈就怕我早恋影响学习,不许我打扮,不许我留长发,更别说烫头发了,化妆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我那会儿就觉得,同样是爸妈,怎么我爸妈这么‘看得起"我,还担心我稍微打扮一下就早恋! 洪新丽的爸妈怎么就对自己闺女那么放心呢!明明已经长得很好看了,还允许她那么注重外貌,他们就不怕孩子早恋耽误学习么?!」 「所以洪新丽在高中期间有过早恋的情况么?」宁书艺顺势问。 「那还真没有。」那个女生摇摇头,「那时候我记得追她的人好像挺多的,但是没记得她真的跟谁在一起。 她那个人……怎么说呢……长得挺漂亮,学习不咋地,平时没见她把心思花在学习上,也没见她浪费精力去谈恋爱,到最后不声不响还考得挺好! 你说这事儿哪说理去吧! 我跟她不熟,所以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敢乱说,就是个人感觉,她是那种心眼儿很多的小姑娘。」 「这话你可真说对了!」旅店老板长叹一声,「你记不记得咱们班的谷琛?」 第六十九章 缺德带冒烟 「谷琛?记得啊!」那两个同学几乎异口同声,之前没怎么说话的那个男同学说,「不就是咱们班当时学习最好的学霸么! 当初脑子聪明学习好,我一直以为咱们学校的高考状元一定是他! 结果我看才考了一个很普通的大学,也不知道去没去念! 我跟他那时候不太熟,你好像跟他还挺好的吧?」 「可不么!」旅店老板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俩当年从初中开始就是同学,关系还挺好,要不然我也不一定能知道这些事儿。 谷琛这个人你们也是知道的,聪明,但是单纯,并且模样长得吧……多少带点抱歉,所以从初中开始一直到高中,除了也没怎么费劲儿的学习之外,就是看,偶尔出去上上网什么的,也没别的什么了。 本来高一高二那会儿也都一直这样,没有什么,到了高三下半学期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哥们儿有点不太对劲儿。 有一阵子他整个人都神秘兮兮的,感觉好像藏着什么事儿似的,我就觉得不太对劲儿。 一开始他还不跟我说,后来被我问得躲不掉了,跟我说,其实是他跟洪新丽处对象了!」 「什么?!」那个男同学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女同学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真的假的?他们两个?不可能吧?!」 「我都知道你们两个想说什么,是不是觉得他们俩凑一起就跟美女与野兽的组合一样?」 旅店老板叹气,摇摇头:「谷琛能看上洪新丽这个我不意外,毕竟高中生那个阶段,女生漂亮这就是最大的魅力,那个年龄段浅薄着呢,哪有心思去考虑一个人的内涵! 但是洪新丽能看上谷琛,这个事儿就很稀奇了。 我就跟他说,别闹了,先不说洪新丽喜欢他什么,就单说都高三下半学期了,哪怕对方不是洪新丽,对方是天女下凡,现在也不能动这个凡心呐! 十二年的辛苦,到最后关头了,要是像我这种学习不咋地的,那倒无所谓了,像他这样的正是抓紧时间,搏一个好结果的时候呢! 但是感觉他那阵子就好像是魔怔了一样,根本就听不进去劝,天天神神秘秘的。 就这个时候我还以为他就是跟洪新丽单纯的早恋呢,结果有一次,都快临近高考了,我爸妈带我出去吃饭,在饭店里我一眼就瞧见老远有一桌,坐着谷琛,洪新丽,还有一对儿四十多岁的夫妻。 谷琛的爸妈我见过,不长那样儿! 所以很简单,那俩肯定是洪新丽的爸妈了!合着人家俩人的早恋,都见了女方家长了!」 女同学忍不住咋舌:「我的天,真没看出来,洪新丽的爸妈十七八年前就能做到这么开明啊!高中的时候谈恋爱,不但不反对,还接纳?」 「我还没说完呢!」旅店老板摆摆手,「你这人怎么多活了小二十年,还跟上学那时候一样就一根筋呢! 这要是一场单纯的恋爱,我还能觉得洪新丽心眼儿太多? 我乍看到洪新丽的爹妈带着他们俩一起吃饭,也以为这就是人家接受这个小准女婿了呗,可能人家这个家庭就比较注重内涵呢。 结果等到了高考的时候,我爸妈在考场外面等着我,后来我也是听他们说的,谷琛每一次考试都提前交卷子,卡着允许交卷子的第一时间就交了出考场,直接钻进路边的一台面包车。」 「他不会是……在帮洪新丽……传答案吧?」男同学听到这里,有点明白了,「咱们高考那前后几年,不是一直都在抓各种传答案作弊的事情,但是每年总还是都有那种事么。」 「对!这是他过后才承认的,这家伙厚道得很,就对方都已经把他耍得团 团转了,他还是不忍心影响人家前程呢!」 旅店老板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替自己的这位老同学惋惜不已:「当初洪新丽高三下半学期忽然开始接近他,对他示好。 谷琛就从来没被女生追求过,哪扛得住这架势啊,被搞得五迷三道,找不着北了都! 高考的时候也是,人家求他,说如果不帮她的话,两个人肯定没有办法考到同一个城市去,那样还怎么在一起。 再加上洪新丽带着他又是会跟爸妈一起吃饭,她爸妈又给谷琛买衣服买鞋子的,完全就是一副要认女婿的架势,谷琛就魔怔了一样,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得帮助洪新丽。 考试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怎么快点答完题,怎么想办法把答案偷偷写胳膊上,怎么在允许交卷的第一时间就冲出考场。 反正到最后,他的任务完成得相当顺利,但是因为根本没有时间仔细审题好好发挥,他自己的成绩比预期的少了很多。 但是这个分数即便是打了个折扣给到洪新丽那边,对她来说都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 之后洪新丽就去读大学,谷琛回去复读,他还想得挺美,觉得没关系,还是短暂的异地一年而已,以他的水平,完全有能力考到洪新丽读书的那个城市去。 还要洪新丽顺利进入大学,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结果洪新丽到了大学里面领结新欢,把他给甩了?」女同学有些好奇地猜测。 旅店老板冷笑了一声:「要真是这样,那倒还算那个洪新丽厚道呢!」 「这……还能怎么不厚道?」宁书艺本来一直都没有插过嘴,这会儿都忍不住有些好奇起来。 其他人也都齐刷刷看向旅店老板,等着他的解答。 旅店老板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以前听人骂‘缺德带冒烟",觉得这话挺逗。 见识过洪新丽的手段之后,我才明白,这话其实都说保守了。 那家伙在谷琛复读的第一学期,还很正常的,两个人偶尔打打电话,发发短信,因为谷琛忙着复读,也不可能天天有大把时间跟洪新丽打电话腻歪,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后来到了第二学期,事情就不对了,洪新丽忽然开始对谷琛阴阳怪气,也不说要分手,也不说断了联系,就是从方方面面都对他进行打击和否定。 谷琛可是做了大半年的美梦,就等着高考结束之后,就可以跟女朋友结束异地,开始美好的新生活呢! 结果就在这么一个节骨眼儿上,洪新丽开始折磨他,精神打击他,眼看着快要到高考了,谷琛愣是被她打击到精神崩溃,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力学习。 到最后,又考砸了,连前一年都不如。 他这回没有再选择复读,勉强去读了那所特别不理想的大学。」 第七十章 旧账【月票加更】 「可是……不想谈了就提分手呗!洪新丽为什么要这么对谷琛?」男同学有些不解。 一旁的女同学倒是听得明明白白的,翻了个白眼儿:「天呐,我以前只是觉得她心眼儿好像挺多,还挺装的,所以不太愿意跟她打交道,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坏! 她估计本来是可以刚一上大学就跟谷琛提分手的,但是怕万一自己刚上大学,一提分手,谷琛万一怒了,把她作弊的事情咬出来,会有影响,所以才稳着他,拖着他。 等到了下半学期,谷琛该冲刺高考了,万一真让他发挥好了,考到和自己一个城市去,到时候再甩也很麻烦,干脆借着自己大一,谷琛高四,自己精力更充沛时间更多,更不受影响,开始精神上折磨人家。 谷琛受影响,高考发挥失常了,这不正好就如了她的愿了。」 「这个谷琛,现在人在哪里?」霍岩问。 旅店老板拿出手机来翻了翻,从微信通讯录里好不容易找到了对方的账号,点开朋友圈给他们看。 谷琛最近的一条朋友圈是大概半年前发的,定位是外省某地妇产医院,照片上面是一个新生儿粉嫩嫩、皱巴巴的小脚丫。 「喏!三十六七岁了,别人孩子都上初中了,他这才解决了自己的人生大事!」旅店老板叹了一口气,十分惋惜,「他真的是被洪新丽给坑惨了,不光走了下坡路,中间很多年连恋爱都不谈,觉得谁看上他估计都是和洪新丽一样,最后利用完他就会回头再刺他一刀。」 宁书艺看了看霍岩,两个人没有过多的表示。 「所以洪新丽跟你们同窗期间,是从来都不会提起自己初中时候的事情么?在你们学校里面,也没有任何一个她的初中同学?」宁书艺问。 男同学耸耸肩,表示自己对此全然不了解。 旅店老板也摇摇头:「没有吧。听说她初中是在外地的一个挺偏僻的地方读的,学籍也不在我们这边,刚开始就是借读,后来才把户口的事情怎么解决了之后,正常能在本地考试的。 确实是没听说过她高中以前的事情,就连后来谷琛跟她关系都算是非同寻常了,对这些也是一无所知。」 「我之前遇到过一次,有个人把她给认错了。」女同学想了想,回忆起当年的一件事,「有一次是大间操结束的时候,高一还是高二来着,有个人老远挤过来,拉住洪新丽叫了她另外一个名字,姓和名都不一样的那种。 我记不住是什么了,反正当时洪新丽挺不高兴的,说对方认错人了,然后甩开那人就走了。 我那会儿就觉得,认错人就认错人呗,这也不算是什么特别冒犯的事儿,怎么就会那么不高兴呢,生老大的气,急急忙忙就走了,反应挺夸张的,所以对这事儿就有些印象。」 「那个认错了的人叫她什么?是陈美子么?」宁书艺问。 女同学本来对这件事的印象虽然还在,但是已经不那么清晰了,这会儿听宁书艺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一亮:「对对对!是陈美子! 你要是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这么一说我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我当时还在想,这什么人起的名字,美子美子的,跟日本人似的!」 「当初认错了洪新丽的那个学生,你认识么?」宁书艺一听还真是,甭管对方的记忆会不会有一定程度的错误,先问问再说。 女同学想了想,摇摇头:「我记得对方是几班的,但是不认识,原本还隐约记得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冷不防一下子也想不起来。」 「那能不能拜托你帮我们回忆一下,如果能联系上这个人,那就最好不过了,联系不上也没关系,我们会想办法。」 「行,我再帮你们打听打听。」那位女同学虽然觉得有点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同三个人道别之后,宁书艺和霍岩离开了那个旅店,两个人坐在车上,很默契的没有着急离开。 「你怎么看?」宁书艺问霍岩。 霍岩哼了一声:「洪新丽在利用别人,尤其是利用异性这方面,看来是老手了。 陈大刚两口子对咱们隐瞒的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洪新丽和那个叫谷琛的人之间那点事,也肯定不是他们真正存心想要隐瞒的事情。」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宁书艺表情有些严肃,「都说‘食髓知味",洪新丽到了大学的时候,对汤述之的利用和留一手,很显然是过去的经验和实践基础上得到的‘提高"。 你说得对,陈大刚夫妇如果有心隐瞒的是洪新丽和谷琛的这一段,他们不会那么极力隐瞒洪新丽假户口的这个事实。 按照这三个洪新丽高中同学的说法,洪新丽在高中阶段根本没有过用功学习的时候,学习成绩也很不好。 这不太符合一个吵着闹着想要回去读高中的人该有的做派。 所以很有可能,初中这个被他们一家三口讳莫如深的阶段,才是真正藏着什么大事件。」 「如果那个叫谷琛的人没有在半年前结婚生子,我或许也会怀疑他。」霍岩想到那张小婴儿脚丫的照片,停顿了一下,「一个害怕再次受到伤害,拒绝接受新的开始的人,如果能够鼓起勇气选择接受,一定不会舍得为了任何其他的事情就把这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安全感毁掉。」 宁书艺看了看他,想了想,轻轻叹了一口气,才又继续开口说:「愤怒和憎恨这两种情绪经常被人混淆,觉得是差不多的情绪。 但事实上愤怒是温度飙升,憎恨却是在已经又重新降温之后。 愤怒之下,作案手段往往粗鲁又凌乱,因为脑袋发热,血液上涌,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憎恨不一样,憎恨是情绪已经平复之后,大脑彻底冷静下来,依然觉得只有对方死才能释然。 汤述之也好,曹有虞也罢,对洪新丽的情绪还停留在愤怒的层面上。 咱们要找的就是这种积淀了许多年的"旧账",一个不仅有旧账,并且还能够了解洪新丽生活作息的人。」 第七十一章 趁人之危 「你的意思是……」霍岩有些明白了宁书艺的意思。 宁书艺点点头:「你抽空和翟玉江联系几次,不要太明显,拐弯抹角地探一探口风。」 霍岩连忙点点头:「放心。陈大刚和李艳翠还没放弃争夺孩子的抚养权,他们也会替咱们盯着的。」 到了晚上,已经两天没回家的宁书艺决定回家一趟,吃口舒服的饭菜,也能换洗一下身上的衣服,霍岩自然和她一起。 两个人开车到了楼下,遇到了同样刚从车上下来的梁选明和宁书悦。 「小艺,小霍,你们回来啦!」梁选明是那种不说话会被憋死的性格,一看到宁书艺和霍岩,立刻就笑容满面地对他们招手,哪怕霍岩对他一直是淡淡的,没有给过什么笑脸,也毫不介意。 「你们这是上哪儿去了?」宁书艺问他们。 宁书悦扯了扯嘴角,想要给妹妹一个笑容,但因为情绪实在是不高,那笑容只浅浅地浮在脸上,没能传递到眼底。 「我带小悦去律师事务所了。」不过这个问题也并不需要宁书悦本人回答,梁选明自动自发担任起了「发言人」的角色,「我昨天跟叔叔阿姨商量的,觉得小悦本来就是个软脾气,这种撕破脸的事情她是不擅长的。 所以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正好之前因为商场那边的业务往来,我认识一个挺厉害的律师,他帮我介绍了他们所里一个打离婚官司特别稳妥的律师,我今天就带着小悦去了一趟。」 宁书艺似笑非笑地看着梁选明,没有接话,把梁选明看得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赶忙把视线转向霍岩:「小霍,我买了一些好料,挺重的,要不你跟我搭把手,咱俩一起拎上去?」 霍岩点点头,过去帮梁选明一起把后备箱里的大包小包都拎出来。 宁书艺和宁书悦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走了一几步,宁书悦才叹了一口气,对妹妹说:「小艺,这一次多亏有你未雨绸缪。 以前你不喜欢聂光,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看来,幸亏你是理智清醒的。 今天律师跟我说,如果没有你之前的那些提前准备,可能这一次我跟聂光离婚,之前爸妈补贴给我的房子车子,就都要‘大出血"了。」 说着,她的眼眶就又泛起了红润。 宁书艺连忙拉紧姐姐的手:「姐,开弓没有回头箭,过去不管是因为舍不得,还是因为没有勇气正视,稀里糊涂也就算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既然决定要抗争,要***,你就必须强硬起来,懂么?」 宁书悦连忙点点头:「你放心吧!这回有梁选明帮我介绍的这个律师,我心里就更有底了!」 四个人上了楼,宁爸爸一看梁选明买了不少好菜,嘴上和他象征性地客气了几句,就趁着新鲜赶忙张罗着两个人帮忙,没一会儿的功夫就都处理妥当,陆续下锅。 房子里很快便弥漫着食物迷人的香味。 宁书悦回到家就先钻回自己的房间里,准备律师交代的材料,宁书艺则帮忙一起打了打下手。 趁着梁选明被宁爸爸派出去扔垃圾的功夫,她也快步跟了过去,在大门外叫住了正准备叫电梯的梁选明。 「你是不是对我姐办离婚的事儿有点太上心了点?」宁书艺小声说。 梁选明咧嘴干笑:「这么明显么?」 「跟司马昭之心差不多的程度吧。」宁书艺点点头,表情很郑重,「但是我劝你最近少到我家来,也少跟我姐联系。」 「不是,小艺,你怎么这样呢?!」梁选明本来还有点嬉皮笑脸,一听宁书艺的话,顿时就有点急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我是站在我姐那边的。」宁书艺白他一眼,「现在这个比较敏感的时候,你跑来献殷勤,容易被聂光抓住把柄倒打一耙。 所以如果想要帮我姐,那就点到为止,要不然反而成了害她。」 梁选明听她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对对对!你说得对啊!我之前倒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那我确实是要注意避嫌!不能叫那个垃圾倒打一耙!」 「就算他们两个的事情处理妥当了,你也矜持一点。」宁书艺提醒他,「我姐没有整理好自己之前,你大献殷勤的行为容易被视作趁人之危,不怕吓着她,你就尽管高调示好,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梁选明有些不甘心,可是想一想自己之前的失败教训,如果不是当年自己没个正形的献殷勤把宁书悦反而吓着了,聂光或许也不会有机会趁虚而入。 于是他也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一副痛下决心的样子:「行!听你的!我吃完饭就走,最近这段时间就先不过来了! 不过你可算是我盟友啊!欸你别否认,我单方面宣布就算数! 要是聂光那小子敢来骚扰小悦,为难她,你一定给我个信儿!」 宁书艺点点头,往地上指了指,梁选明这才想起来被自己随手放在一旁的垃圾袋,赶紧拎起来下楼去扔。 吃完了晚饭,梁选明果然听劝,没有继续赖在这边不走,而是帮宁爸爸收拾收拾就回去了。 之后宁书艺和霍岩也开始着手尝试着搜索二十年前陈大刚一家三口原籍的社会新闻,尤其是与中学生有关的,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重大到不得不让人改名换姓,顶着别人的身份姓名生活的事件。 别看现在每个人手里只要有一部手机,就相当于一个移动的媒体,任何一件事,不论大小,都可能会被发到网上去加以讨论。 二十年前的网络远远达不到这样的发达程度,那时候在网上能够看到的大多是一些官方的新闻,比较大的新闻。 社会热点类的经过了二十年网络信息浪潮的冲刷,现在已然搜索不到任何痕迹了。 「现在看来咱们只有两个选择了,」忙了小半宿,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要么能找到当年认出洪新丽就是陈美子的那个女同学,要么咱们两个恐怕就得去洪新丽读初中的原籍那边亲自跑一趟了。」 第七十二章 一位故人【月票加更】 两个人本来已经做好了需要出一趟远门的准备,那位女同学忽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个认出洪新丽就是陈美子的同学找到了。 不过这一次就没有那么巧了,这个女同学并不在市,而是早就去了外地发展,对方也不愿意接受警察的面谈,倒是同意开个视频通话。 宁书艺听到这个消息非常高兴,眼下能找到洪新丽初中阶段的知情人,哪怕对方并不是她的同班同学,至少这也是一个解开谜团的开始,能够窥见陈大刚一家这么多年小心翼翼,到底在遮掩什么。 对方也是个爽快人,当天晚上下班之后就和宁书艺他们进行了视频通话。 这位洪新丽初中时候的同届名叫罗雪冰,和洪新丽本人并没有什么直接的交情,但是因为隔壁班的缘故,所以对她倒也有一种交情以外的熟悉。 罗雪冰是个爽快的性格,在介绍过彼此之后,就直截了当地对宁书艺他们说:「我跟陈美子本人并不认识,所以她的私事我可能不太了解,但是她当初辍学的事儿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如果你们想要知道这方面的情况,我可以跟你们说一说。」 「辍学?」宁书艺愣了一下,虽然她知道陈大刚夫妇肯定隐瞒了很多事,但是洪新丽当初并没有读到初中毕业这个情况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对啊!你们不知道啊?」罗雪冰看出了宁书艺的诧异,「要不是我知道她初三上半学期就辍学不念了,也不至于在高中的时候看到她会那么惊讶。 而且她还改了名字!不对,是姓都改了! 不过后来想一想也是,那种情况下,换成是我估计也念不下去。」 「什么样的情况?当初是发生过什么吗?」宁书艺赶忙问。 「她害死了一个男生,」罗雪冰叹了一口气,尽管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她现在提起来依旧难掩遗憾和惋惜,「那个男生是我们学校当时有名的尖子生,学习好,人也乖,长得还帅,可惜,品味不行,竟然跟陈美子这么个玩意儿搅在一起,到最后竟然还死了! 以他当初的那个势头,如果没有这一档子事,妥妥能考上重点高中,考上个名牌大学根本不成问题,本来能是非常好的一生,结果全完了!」 宁书艺赶忙询问细节,罗雪冰便把自己当初作为一个旁观者能够掌握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当初在洪新丽还没有顶着别人的身份读书的时候,在原籍一所重点初中读书,人长得虽然比较漂亮,但是却是一个让老师有点头疼的问题学生,经常和一些小混混模样的人混迹在一起,学习成绩也很差。 有一次,在屡次说教都不被理会之后,忍无可忍的班主任在办公室里面当着许多别的老师,还有其他班过来送作业的课代表的面,指着鼻子骂了洪新丽,说她是烂泥扶不上墙,现在该学习的时候不学习,和那些渣滓混在一起,那以后一辈子就活该陷在泥潭里面,一辈子只能跟那些渣滓打交道。 结果这话很显然是刺激到了洪新丽,在那之后,她虽然也没有在学习上花更多的心思,投入更多努力,却另辟蹊径,用另外一种方式努力证明班主任的话是错的——她和班里的尖子生在一起了。 这个尖子生就是罗雪冰之前提到的那个又乖又帅学习又好的男生,名字叫做武子衡。 最初这件事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直到一次月考中,一贯成绩稳定的武子衡忽然发挥失常,考砸了,老师想要找到影响他学习的背后原因,这才发现了两个人的小秘密。 班主任怒不可遏,把两个人叫去臭骂了一顿,火气主要集中在洪新丽的头上,班主任认为这是洪新丽这是故意在给自己捣乱,向自己叫板。 面对老师的气愤,武子衡和洪新丽表现出 了截然相反的态度,武子衡表现得很痛苦很纠结,一方面他因为自己考试失常而羞愧,另外一方面他又觉得老师把这件两个人都有责任的事情责怪到洪新丽的头上也不太公平。 相比之下,洪新丽表现得可以说是没有半点愧疚或者自责,甚至还颇有些得意,扬起下巴问班主任谁说她只配和渣滓混在一起的。 班主任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在几次三番警告都毫无效果之后,选择了把两家的家长叫到一起,希望他们能够配合自己的工作,让这两个孩子不要再因为不合时宜的恋爱而影响前程。 没想到双方家长坐在一起之后,事情非但没有得到解决,反而变得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武子衡的父母得知儿子考试考砸了是因为偷偷跟人谈了恋爱,对方还是一个各方面的表现没有半点可圈可点的「问题少女」,自然是很不高兴的,虽然没有当面责怪女方什么,但言辞之间难免也会泄露一点情绪。 本来没有怎么吭声的女方父母陈大刚夫妇听到那些话之后,也不高兴起来,说这种事不管怎么讲都是男孩儿占了女孩儿的便宜,他们不能吃着亏还挨着骂。 话不投机,坐下来帮忙解决问题的双方父母之间反而爆发了更大的矛盾。 人在气头上的时候,说起话来多少都会欠考虑。 大人们你一句我一句争执得不可开交时,洪新丽忽然在一旁泪眼朦胧地冒出一句——「叔叔阿姨,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尊重我们的感情?我们不是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们呢?难道是想要逼死我们两个么?」 她的这一番话彻底激怒了武子衡的父母,盛怒之下,他们又不好对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说什么重话,只能指着自己的儿子骂,说就算死了都比找个小太妹,被拖下水,一辈子一事无成强! 这一场调解最后以撕破脸而告终。 不欢而散之后,经过了一段时间短暂的平静。 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场闹剧终于落幕了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个震惊了几乎全校师生的消息——学霸武子衡因为被父母棒打鸳鸯,殉情自杀。 他死了。 第七十三章 追责 最初,死了一个学霸在学校里面自然也是十分轰动的,但毕竟人是自杀的,这件事除了令人唏嘘,以及学校方面因为被这件事吓到,开始安排老师给学生进行心理疏导,害怕类似事情再次出现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了。 但是后来武子衡的父母找到学校,拿出了一封武子衡生前写下的遗书。 遗书并不长,大概意思就是说自己虽然年纪还不大,但是对待感情的态度是很认真的,这一次父母的做法让武子衡觉得自己的感情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所以他想要用这样的做法让父母明白,他是多么认真的去喜欢一个人,自己成绩的波动也都是自己的原因,不要因此迁怒他人。 遗书的最后面,武子衡提到他和「挚爱」陈美子不能忍受家长的高压和逼迫,决定以此抗争,证明彼此之间的感情是多么的坚不可摧。 写下这封遗书的武子衡的确是已经自杀身亡了。 问题在于,遗书中提到要一起抗争的当时还叫陈美子的洪新丽却依旧活着。 不仅活着,她甚至还活得很好,每天该上学上学,该吃饭吃饭,打扮得漂漂亮亮,与其他人有说有笑,别说是厌世情绪,就连自己谈恋爱的小男友自杀死了该有的震撼和痛苦都没有看出半分来。 武子衡的父母刚刚失去唯一的儿子,还没有从痛苦中缓过神来,在处理完后事,开始整理孩子的遗物时又发现了这么一封遗书,这才意识到最初是两个人相约要一起自杀的。 这样的事实令他们难以接受,于是怒不可遏地找到学校,要尖洪新丽,要让她给一个说法,认为是洪新丽鼓动了武子衡选择了寻短见这么一条绝路。 武子衡的父母当时情绪是十分激动的,学校害怕闹出什么事来,拦着不让他们进去找洪新丽,他们就在门口堵着不走,非要堵到洪新丽放学,跟她当面问个究竟。 等候的过程中,学校的老师不免出来规劝,他们哪里听得进去,不管谁来过问,都会把遗书拿出来,吵闹上一番,骂洪新丽害死自己的儿子,骂学校包庇洪新丽。 于是这件事一下子就在学校里面传开了,上上下下,尤其是武子衡所在的年级,生前所在的班级,更是一片哗然。 比起总喜欢跟社会闲散人员混迹在一起的洪新丽,学生们自然从感情上更倾向于死去的武子衡,一时之间他们看洪新丽的眼光就也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毕竟这几天来,洪新丽照常上下学,每天光彩照人,开开心心的模样,那都是让人看在眼里的。 到了这个时候,洪新丽也慌了,虽然说同学的恶劣态度对她而言并没有构成太大的影响,但是其他的因素还是会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感到惶恐。 被武子衡的父母堵在校门口,又被老师叮嘱不要私自离开学校,就在教室里,最好哪里都不要去,就算想去卫生间,最好也找几个女同学结伴。 洪新丽终于快乐不起来了,好像一只惊弓之鸟,缩在教室一角,谁在走廊里喊一声她的名字都能把她给吓一跳,两只眼睛红红的,一副吓到哭不出来的样子。 看她这副模样,原本对她冷眼相看的同学也多少感觉不落忍,态度收敛了不少,也不再用探究的目光去打量她。 学校本来的打算是把武子衡父母劝离,但是对方怒气冲天,根本不是能够劝得动的,眼见着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尽管担心双方会发生冲突,但还是打电话通知陈大刚和李艳翠夫妇到学校里面来,暂时先把孩子接回去。 学校本来是通知陈大刚他们从学校另外一个门悄悄把洪新丽接回家去避避风头,谁知道陈大刚不听学校的安排,一听说武子衡父母跑到学校里面来找自己女儿的麻烦,立刻火冒三丈,愣是专程跑去正门外,要会一会对 方。 「当时的场面,简直是太热闹了。」尽管过去了二十年,罗雪冰对于当年的场面还是记忆犹新,「校长都跑出去劝架了,楼上哪还有班级听得进去课呀,都趴在窗口上,看下面的热闹。 陈美子的父母一开始跟武子衡的爸妈差一点就打起来,被学校的保安好不容易给拉开。 武子衡的爸妈是气得破口大骂,说他们教养出来的好女儿,自己不学好,拉别人家儿子下水还不说,竟然还怂恿人家自杀! 陈美子爸妈就骂武子衡的爸妈把孩子教成了只会学习的傻子,说谁知道那个遗书是真的还是假的,谁知道是不是武子衡爸妈给孩子的压力太大,把自己家孩子逼死了,现在跑来倒打一耙。 到最后学校也是没有办法,劝也劝不开,再这么互相激怒下去,万一事情闹得更大,到时候就更难看了。 所以本来想要大事化小,最后化解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报了警。」 「报警了?那警方当年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立案了么?」宁书艺一听,连忙问。 这件事发生在二十年前,那个时候很多信息都还没有系统录入,除非案件定性比较严重,否则只是小打小闹的调解处置,经过了二十年,恐怕也很难找到相关记录了。 「好像是来了解了一下情况,把他们四个都给带走了,」罗雪冰回忆了一下,「再后来陈美子的爸妈单独回来把陈美子接走,急急忙忙的,说是警察先放他们走,去接孩子,武子衡爸妈还留在那边,警察帮忙开导呢。 之后好几天陈美子都没来上学,但是武子衡的爸妈还每天到学校门外去堵着。 听说是警察在了解过当时的情况后,发现武子衡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公园里面去自杀的时候,陈美子根本没在那里,她在家里头被父母盯着补习功课呢,所以这件事证明不了和陈美子有关,只能是体恤武子衡父母的那种心情,所以安抚他们,劝慰他们,不能真的处理陈美子。」 第七十四章 舆论反转 「陈美子的父母证明女儿在家里做功课?」宁书艺皱了皱眉,这种自己父母给子女作证的证词真实程度本身就是有待商榷的,更何况陈大刚和李艳翠这对夫妻他们是打过交道的,信任度也着实是不怎么高。 「对,反正我也不知道具体的,这是后来陈美子回学校之后跟我们说的。」罗雪冰说,「陈美子休了差不多一个多礼拜之后才回学校来,而且是一大早学校的校工刚刚开门,她爸妈就把她给送来了,说是怕被武子衡爸妈堵着,下午也早早就接走。 我记得人那时候她瘦得特别厉害,一个多礼拜没见,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也是蜡黄蜡黄的,没有什么血色,反正看起来挺吓人的。 她跟我们说她爸妈替她作证,最开始的时候警察和武子衡的爸妈都是不信的,但是警察调查过之后,发现确实是陈美子这边有父母证明她当时在家里做功课,武子衡父母那边却没有人能证明武子衡自杀的时候陈美子也在场。 所以这不就等于是证明了陈美子是清白的了么! 陈美子当时跟她班学生说,她跟武子衡谈恋爱是因为武子衡追她,她以前觉得自己学习不好,根本没有资格和那种学霸在一起。 但是因为武子衡实在是太优秀了,长得又帅,性格又好,她舍不得拒绝,后来被武子衡爸妈反对之后,她爸妈也说了她,说她怎么就不能争气一点,表现好一回给人看看,免得别人看扁了,说她小太妹勾搭学霸。 她也痛定思痛,想要好好学习,证明自己配得上武子衡,所以她爸妈就每天抓着她学习,要争一口气。 没想到这节骨眼儿武子衡竟然自杀了,她一开始都不愿意相信是真的,每天自己骗自己,不愿意面对现实,但是后来被武子衡父母这么一闹,她就再也骗不了自己了。 那一个多礼拜她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爸妈担心她出事,带她去医院输液维持体力。 后来觉得她自己再这么闷在家里可能更不好,才允许她回来上学的。 我们原本其实都不太喜欢她,但是经历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看她那么憔悴,谁还忍心说什么指责的话呢。」 「那武子衡的父母那边后来怎么样?放弃了么?」 「没有,如果他们家就放弃了,不闹了,可能这事儿过去了二十年,我也不一定还记得这么清楚。」罗雪冰在在镜头那边摇摇头,摆摆手,「武子衡父母那时候就算是和陈美子一家杠上了。 每天到学校门口来堵她,非得要个说法。 武子衡刚死那会儿,其实我们心里面多多少少还是替帅哥觉得可惜的,尤其帅哥还是学霸,人还特别好。 但是他爸妈那么一直纠缠一直纠缠,每天上学看到他们在门口虎视眈眈,放学还是那样,时间久了大家也就都觉得很烦。 尤其那阵子陈美子的状态又一直很憔悴,不光是我们这些学生,就连学校里的老师也开始觉得他爸妈有点无理取闹了。 大家都觉得,他们没了孩子是挺可怜的,但是难道因为他们的孩子没了,其他就都不能正常过日子了么? 不管原来陈美子有多配不上武子衡,不管初中阶段谈恋爱到底是对还是错,现在武子衡死都死了,他们说是陈美子怂恿的,警察也调查了,什么证据都没查到! 他们就这么揪着一个女生不停的闹,难不成人家跟他们家儿子谈了个恋爱,这事儿就算是十恶不赦了么?他们儿子死了,陈美子就非得跟着一起死才能算完?!」 宁书艺点点头,对罗雪冰描述的这种心态变化表示理解。 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样子的,虽然自诩正义公道,但实际上内心深处潜意识还是会有同情弱者的心态。 就比如 说最初从感官印象上,大家都更欣赏武子衡这样一个优质学霸,所以当武子衡因为和陈美子恋爱受阻,自杀死了的时候,大家都觉得惋惜,进而对表现得无动于衷的陈美子产生一种反感情绪。 可是后来随着武子衡父母的不依不饶,身为十六岁少女的陈美子又因为这件事的影响而变得消瘦憔悴,强者与弱者的身份发生了反转,原本的同情也就变成了腻烦甚至厌恶。 「那这件事当年是怎么收场的?陈美子因为顶不住压力辍学了?」宁书艺猜测道。 罗雪冰笑了笑:「她确实是因为顶不住压力辍学的,但不是因为被武子衡的父母堵门口的那种压力。 武子衡父母堵了她一段时间之后,有一天正好跟护送女儿上学的陈美子爸妈给撞见了,当时大伙儿都以为这两家又得闹得不可开交。 结果陈美子的爸妈一看到武子衡的爸妈,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哭着给他们磕头,求求他们放自己孩子一马,如果实在是因为一场恋爱没有结果,自己家孩子死了,别人家孩子没死,所以心里不平衡,他们两口子愿意拿自己的命顶替女儿,只要武子衡家别再把自己女儿往死里逼就行。 陈美子当时也是直接跪地求饶,说自己只是在不该谈恋爱的时候谈了一场恋爱,罪不至死,自己也还是个孩子,武子衡的父母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当时一旁围观的人有的知道怎么回事,有的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就觉得一个小女孩儿,尤其她长得还挺好看的,楚楚可怜那个样子让人挺难受。 她父母也都跪在地上,一家子看着就好像是被武子衡的爸妈欺负得够呛似的,再听她那么一说,就七嘴八舌开始指责武子衡的爸妈。 说他们恶毒的,说他们心理变态的,说他们肯定是自己对孩子太武断太不讲道理,结果逼死了自己的孩子还不算,现在还要来逼死别人家孩子的。 反正当时周围的人都在指责武子衡的爸妈,他妈妈当时心脏病就被气犯了,周围的人赶紧打电话找救护车,一大早校门口一团乱。」 第七十五章 家破人亡 「听你讲的这个意思,当时的舆论已经发生了反转,很多人都是在向着陈美子说话,那后来她还有什么压力是顶不住的呢?」宁书艺有些不解。 罗雪冰从一旁拽过水杯来喝了几口水润嗓子,然后叹了一口气:「要不为什么说这件事让人印象太深刻了呢! 就是因为这件事来来回回反转了好多次! 那天武子衡的爸妈去了医院之后,听说武子衡妈妈因为受不了刺激,之前都是强撑着的,这一次成了众矢之的,一下子承受不住就垮了,不得不住院接受用药。 听说这个消息之后,陈美子的爸妈就带着陈美子特意去医院探望。 当然了,探望这件事是她去过之后,回来在学校里面自己讲起来的,到底探望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怎么个探望法儿,我们这些局外人肯定是没有办法弄清楚的。 总之就在陈美子一家去医院探病之后第二天,武子衡的妈妈就死了。」 「死了?!」宁书艺有些惊讶。 「对,或者准确来说,是第二天被发现死了的。」罗雪冰隔了二十年的时间,讲起这件事依旧忍不住感到唏嘘,「我当然也是听说的,这里面的真假不敢打包票。 听说是陈美子他们去探病的时候,武子衡爸爸正好回家取东西,没在,是他们一家三口跟武子衡妈妈单独见的面,连隔壁床的病人也叫他们三口人给请出去了。 我们那边小地方,所以消息流通得也比较快,就巧了,隔壁床的患者是我们学校一个老师的亲戚。 过后也是这个老师从亲戚嘴里听到的,在办公室里面跟别的老师聊起来,被去送作业的学生听见,这才在我们中间传开了的。 说是那个老师的亲戚毕竟身体也不舒服,养病呢,答应到外面呆会儿也走不远,就在走廊坐着,结果不知道陈美子一家在里面跟武子衡妈妈说了什么,武子衡妈妈没一会儿就情绪突然特别激动,大声嚷嚷说他们是一家子魔鬼,让他们滚出去。 等到武子衡爸爸取东西回来,武子衡妈妈就不见了,那会儿医院走廊里面也没装监控,谁也没注意她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 后来实在是找不到人,只能报警。 警察铺天盖地的找人,找了很久,发现她应该是投江了,我们那边有一条江,水很大,每年都会有那么一两个不小心被淹死的。 我记得那时候本地新闻都有报过,虽然都觉得不太可能还活着,但还是找救援队搜索了很久,最后肯定没得说,人还是死了。」 「所以是武子衡母亲死了的这件事,让陈美子受了很大刺激,觉得承受不了这种负罪感带来的压力?」 罗雪冰笑了笑,摇摇头:「你想多了,如果陈美子是这么个人,那我对她的印象可能也会有所转变。 她之所以承受不了压力,是因为她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估计是害怕那天在校门口,武子衡妈妈一下子心脏病发作就昏死过去了,回头大家又会同情她,骂自己,陈美子在探病回来之后还主动跟她班的学生说起她去探病的事儿。 她说她就是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去表示关心,希望他们能够放过彼此,但是武子衡妈妈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说起话来神神叨叨的,像个精神病一样,中途还想打她,她很害怕,就跟爸妈一起离开了。 她还暗示她班的同学,武子衡妈妈肯定平时就是一个特别神经质甚至有暴力倾向的人,以前武子衡也跟她有过类似的表达,所以武子衡肯定是被他妈妈亲手逼死的之类。 结果没曾想,她这边跟她班里的同学刚刚说过这种话,那边武子衡妈妈失踪了,找了一通最后确认死亡。 这么短的时间内,武子衡原本 挺好的一家人,儿子死了,妈妈死了,他爸爸也受不了打击,一下子也病倒,听说是在病床上躺了两个多月,然后就也撒手人寰。 那边武子衡家可以说是家破人亡,陈美子偏偏之前还说了什么人家妈妈可能精神不正常,逼死自己儿子之类的话。 再加上那个同屋的患者是老师的亲戚,跟那个老师讲武子衡妈妈刚住院去的时候人是很正常的,除了虚弱之外,没有什么精神不正常的反应。 这下子陈美子说的那些话,多多少少就有点不对味儿了。 大伙儿就开始猜,是不是他们一家三口跑去医院里面跟人家说了什么刺激人家情绪的话,不然怎么好端端的,孩子刚出事那会儿都没说寻死觅活的,偏偏陈美子一家去探病之后倒是想不开了呢。 学校里面私下里大家都在议论,虽然没有当着陈美子的面说出来,但大伙儿一旦都有这样的想法,谁也不乐意再跟她多打交道。 她估计是也觉得特别难受,承受不了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她,后来就不来上学了。 照理来说初中没读完就不来了,学校肯定会安排老师去劝一劝,说一说,好歹读到毕业,反正也没差多久了。 但是她这事儿情况特殊,所以学校也没安排老师去做思想工作,就随她去了。 我们前几年同学聚会的时候还有人提起那件事呢,说那是学生时代间接经历过最曲折也最令人唏嘘的事。 大伙儿议论了半天,发现谁之后都再没有陈美子的消息了,还猜测她会不会也想不开,给那件悲剧又加了一条人命。 一直到你们联系到我,我才知道原来这家伙换了一个身份,跑去别处跟没事人一样的重新开始新生活了! 这可真是太令人惊讶了。 倒不是我有多讨厌她,见不得她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就是当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次的反转,到现在武子衡的死到底跟陈美子有没有什么关系,谁也说不清。 反转武子衡一家子都死光了,反而陈美子改名换姓,小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听说还成了你们那边当地小有名气的人物……就挺让人唏嘘的吧!」 第七十六章 走一遭 结束了和罗雪冰的询问之后,宁书艺关掉视频,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沉思着,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对霍岩说:「走,咱们去找董队,这回估计得走一趟了。」 到董伟峰办公室,两个人把方才从罗雪冰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向他作了汇报。 「因为罗雪冰毕竟不是那件事的当事人,甚至只是隔壁班的学生,对于那件事的始末,有一部分发生在校门口的可能亲眼所见,其他大部分也是从认识的同学那里听来的。 所以她提供的信息真实性客观性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这件事如果在当时真如罗雪冰所说,在当地造成了不小的轰动,那时隔二十年,想要从外地了解当年的情况可能性渺茫,在当地说不定还有希望。 目前我们所掌握的具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的人里面,徐文彪夫妇和曹有虞的嫌疑是可以基本上得到排除的。」 霍岩在一旁适时帮宁书艺补充:「吕瑞到案发现场去的时间晚于徐文彪,当时洪新丽还活得好好的。 徐文彪的老婆闫媛和曹有虞虽然具备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但是由于两个人都没有一个能够让洪新丽卸下防备的身份角色,所以也不具备作案条件。」 「还有汤述之,他的不在场证明仍然在确认当中。 因为当天他虽然是有一个会,但是中途离开了半个多小时,不知道去做什么的,他也不肯跟我们说,说是除非有足够证据怀疑他是凶手,否则他的隐私不会轻易拿出来用以自证。」宁书艺又提到另外的一个嫌疑人。 「那你们看样子并不是特别怀疑汤述之喽?」董伟峰问。 「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点头回答。 宁书艺说:「对于汤述之而言,他的名气和事业很显然更重要,面对洪新丽的要挟,不管是偷偷报警,还是暂时妥协,帮洪新丽安排在职博士的相关事情,代价都要比铤而走险杀人灭口强。 毕竟洪新丽也算是大半个公众人物。 并且洪新丽的视频就存在案发现场的那个住处的电脑中,如果是汤述之自己还是他雇人动手,比起杀人,找个机会毁掉洪新丽手里面的视频证据才是最重要的。 视频还在洪新丽的电脑里面存着,就算是她人死了,这段视频还是会有机会泄露出去,杀人并不是他解决这个问题的最佳方案。 像汤述之那样的一个老狐狸,不可能想不明白这一点。」 董伟峰想了想,对他们两个人提出的观点表示赞同:「那你们要走这一遭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怀疑武子衡的母亲当年到底有没有死。」宁书艺回答,「罗雪冰也不记得当初确认死亡之后到底有没有找到尸体,有没有经过dNA确认。 还是说就是通过宣告失踪之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走司法流程确认的宣告死亡。 我们想要去确认一下这件事。 毕竟想要对洪新丽顺利下手,需要取得她的信任,还需要了解掌握她的作息规律,行踪轨迹。 除了之前接触到的那几个嫌疑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具备这样的条件。」 「你是说……他们家的家政阿姨?」董伟峰若有所思,「家政阿姨的身份确认过了么?」 「确认过,跟洪新丽的原籍八竿子打不着,是另外一个地区的农业户口,家里还有一个老伴儿,儿子大学毕业之后工作留在了外地。」霍岩点点头。 宁书艺解释道:「本来这个信息在当初确认过之后,我们是没有什么怀疑的。 但是后来发现洪新丽原来是一个冒名顶替的假身份,她的实际姓名是陈美子,利用了当初户籍管理还没有联网化,初代身份证要16岁之后才给 办理等等这一系列的问题钻了空子。 今天再听到罗雪冰说起当年的事情,我大概推算了一下,武子衡母亲出事的时候差不多也是在那样一个阶段。 既然陈美子一家能够钻这样的空子,自然别人也能想得到。 所以我们觉得应该去排除一下。」 董伟峰听完他们两个人的考量之后,很爽快地就同意了两个人接下来的工作计划,顺便也根据他们的这一个猜测,重新安排了一下这一组里其他人在市这边的工作重点。 两个人立刻订票,第一站目的地洪新丽原籍。 出发前宁书艺抽空给姐姐打了一通电话,提醒她在进行离婚诉讼的时候要申请财产保全,毕竟聂光这几年的经济收入宁书悦并不清楚,偏偏聂光又一直折腾着想要创业,宁书艺怕他老早就开始做手脚了。 宁书悦虽然觉得全家都因为自己的事情操心,有些愧疚,但是事情毕竟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她也就没有再扭扭捏捏的,连忙在电话里表示自己记得宁书艺的叮嘱了,这就联系之前谈好的离婚律师,让对方帮自己申请这些东西。 之后宁书艺又给爸妈打了一通电话告诉他们自己要出差的事,宁家二老一听说和她一起出差的是霍岩,立刻就没有了任何担忧,态度轻松加愉快地嘱咐他们两个按时吃饭,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宁书艺看着那短暂的通话时间,一时之间也有些哭笑不得。 两个人这一次的旅程不算方便,洪新丽他们的原籍距离市十分遥远,当地又没有机场,只能先乘飞机,然后再转长途客车。 一路折腾到当地,都已经是晚上八九点了,从长途客车站出来,打了一辆出租车,两个人直奔当年洪新丽和死去的武子衡读书的那一所初中,在附近转了转,找了一个小旅店,办理了入住。 去的路上听出租车司机说,那所初中是当地还不错的学校,不过到了晚上这个时间,学生们早就都放学散去,周围冷冷清清的,十分幽静。 这家小旅馆位于一栋看起来得有二十多年的老居民楼的一楼,环境肯定不算是多么好的,生意自然也兴隆不到哪里去。 两个人进门办理入住的时候,老板正坐在收银台后面对着电视昏昏欲睡,被惊醒之后看到有客上门,一时之间脸上难掩诧异。 第七十七章 另一版本 「你们……住宿?」旅馆老板有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羽绒服,怀里还抱着一个热水袋,睡眼惺忪,迷迷糊糊从收银台后面站起来,「我给你们开间房啊!」 「两间。」宁书艺轻咳一声,冲老板竖起两根手指。 「哎哟,不是情侣啊!不好意思啊!」老板一愣,「我一看这个时间两个人进来,你俩看着还挺搭调的,就以为你俩是一对儿呢!」 「我们两个是同学,约好了一起回学校来看老师的。」宁书艺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朝门外那所初中的方向指了指。 「怪不得!我就说呢,这个季节来住宿的人可是不怎么多。」老板接过两个人的身份证,给他们登记入住,「你们两个还挺有心,毕业这么久了还惦记着回来看老师呢! 当年教过你们的老师看到你们肯定觉得特别欣慰!我在这儿开店都开了二十多年了,特意从外地回来看老师的学生,有,但是不多!」 宁书艺和霍岩对视一眼。 霍岩看了看时间:「老板,这个时间外面还有开着的餐馆么?」 「哟,那可没有了!」老板摆摆手,「你们两个没吃饭啊?出门往右边走,拐个弯,有个小超市。 你们去那边买个桶面什么的回来吧,我这儿有热水。」 霍岩和宁书艺确实还没有吃晚饭,交完住宿的费用,按照老板指的方向到小超市去买了方便面、火腿肠之类的东西,回来在旅馆老板的吧台那边接了热水,顺势坐了下来。 「老板,你方才说在这儿开旅馆都开了二十多年了?那是不是这边以前的好多事你都知道啊?」宁书艺把手捧在面碗上面取暖,顺便开口问。 「那是,就这一带数我这家店是时间最久的。」老板嘿嘿一笑,「不瞒你们说啊,我自己三十多年前也是这个初中毕业的! 不过我学习不好,也没考高中,正好家在这附近住,晃悠了一阵子之后,琢磨琢磨,干脆在这儿开个旅馆做点小买卖得了! 所以这一带我还真就挺熟的!」 「那你知不知道大概二十年前,这个初中有过一对儿情侣闹殉情的事儿?」宁书艺连忙顺势打听起来。 旅店老板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她:「瞧你这个年纪,那时候你应该还没上小学呢吧?怎么连初中这边的事儿都知道?」 「本来是不知道的。」宁书艺摇摇头,「这不是临出发之前我现在工作那个地方出了一个事,挺轰动的。 有一个电台节目的女主持人死了,然后我听人说那个女主持人是和我一个初中的校友,还是什么二十年前初中殉情事件的女主角。 所以我就对这事儿挺好奇的,正好这次回来看老师,又想起来这一茬儿,方才又听老板说在这里都二十多年了,估摸着你肯定能知道,就随口问问。」 「那你还真是说对了!我还真知道!」旅馆老板本来没有什么生意,正闲得无聊,一听宁书艺是因为这么个缘故打听当年的事,顿时就来了兴致,坐直身子,顺手把自己的茶杯都拿了过来,「那女的死了呀? 哟!这倒也算是天道好轮回了啊!」 「嗯?这话什么意思?」霍岩也一副有些好奇的样子。 尽管他努力表示好奇,看起来也只是随口一问,完全看不出半点八卦的味道,但是旅馆老板此时此刻旺盛的倾诉欲已经被勾了出来,并不需要更多的铺垫。 「你们两个年轻,当年的事儿都不知道吧?」老板摆出一副讲故事的姿态,对他们说,「当初那俩人叫什么名我是不记得了,但是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这个初中当时有一个学习特别好的小男生,老实巴交的,一看就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 ,估计是被家里面保护得挺好,特单纯。 那个女孩儿不是什么好饼,不管你们信不信,这话我说得挺客观,一点不给人泼脏水。 当年不像现在治理了,学校附近直线距离一百米内好多东西不让开。 那时候我这一左一右,什么录像厅、台球厅的,什么都有。 那好孩子在学校里面老老实实上课的时候,逃学出来那帮小混子在外面玩得开心着呢!」 「那个女孩儿就是其中一员?」宁书艺顺势问。 老板一挑眉:「可不么!我为什么印象这么深呢,就是觉得挺意外的,长得漂漂亮亮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天天不好好学习,跟那些小流氓混在一起呢!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着,那小姑娘忽然就跟那个学习好的小男生谈朋友了,好几次放学以后拉着人家往这一带的游戏厅什么的跑。 还有一次,她拉着那个小男生就跑我这旅馆来了,给那小男生害臊得涨个大红脸,死活不敢进来,让她别闹,她就嘻嘻哈哈说人家没种,她一个女孩儿都不怕之类的。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那会儿我都结婚了,媳妇儿怀孕呢,看这小姑娘一点不自爱心里头来气,就给他俩轰走了。 但是你们就想吧,都是从十五六、十六七那会儿过来的,正年轻呢,那小男生被那个女孩儿弄得也是五迷三道,没魂儿了似的。 之后有一阵子没看到他们俩一起出来晃,我还以为这终于是散伙了呗。 没想到过了几天,还没到放学点儿呢,我在旁边小吃店里吃烤肠,正好就看到那个小丫头拉着那个学习好的小男生,俩人嘀嘀咕咕的。 我就听她说什么不能让人家这么控制他们,得抗争,反正一家就一个孩子,爹妈要是不妥协,就死给他们看。」 「这话是那个女孩儿说的?」霍岩问。 「对啊!」老板十分笃定,「那女孩儿眉飞色舞地教那个男孩儿准备什么东西,到哪里去,两个人约定在哪里见面什么的。 我一开始在屋里吃东西也没想搭理这些,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儿,怎么听都是那个小丫头在教人家孩子自杀啊! 我就赶紧冲出去了,喊那个小男孩儿,让他别跟那种小野丫头混在一起,别干傻事儿!要是没课了就赶紧回家去! 那小丫头骂了我一句,拉着小男生就跑了,小兔崽子跑得还挺快,我追了几步没追上,叫他俩跑了。 我那会儿就觉得这心里头可不踏实,后来没过几天,就听到小吃店吃东西的学生说,那个男孩儿真的死了,但是女孩儿没死,什么事儿都没有,男孩儿爸妈受不了,闹到学校来了。」 第七十八章 两副面孔 宁书艺虽然想到过罗雪冰作为一个当年在隔壁班的学生,了解到的情况会比较片面,这里面可能还有一些她提供不了的信息。 她也是特意在学校附近找这种比较老旧的小旅店碰碰运气,希望能够遇到在这里呆得年头够久的老板,问出点当年的事情来。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的运气竟然这么好,不但真的遇到了一个在这边已经三十多年的老住户,甚至这个老板还是当年那件事的见证人之一。 他所提到的这许多细节都是之前罗雪冰完全没有提到过的,但是又大体能够和罗雪冰讲述的内容合得上,真实性还是比较高的。 这个意外的收获让宁书艺心里十分高兴,表面上还得继续保持淡定。 「当年两家闹得凶吗?」霍岩问。 「小伙子,把后面那个问号去了!那哪是‘凶吗",那都不是一般的凶!」 老板灌了两口水润润喉咙,时隔二十年,在这样一个无聊又生意惨淡的夜晚,不但来了两个顾客住店,还有人问起当年的事情,让他也兴致高涨。 「说了不怕你们笑话,那两家在校门口那边闹的时候,鄙人还特意跑去看过热闹!」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嘿嘿一笑,「要是换成现在这个岁数,就这热闹我都不去看,毕竟那边一激动打起来,万一刮着我一星半点儿的我也吃亏。 那时候还不到三十岁,正好看个热闹呢,听着信儿我就跑去了! 就这么说吧,我看了几次热闹之后,就知道那个女孩儿为什么会是那副德行了! 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以前我还觉得这话没道理,看到那一家子我就算是彻底明白了,什么种子开什么花,什么藤上结什么瓜! 就那样的爹妈,就养不出什么好孩子来!」 「听你的意思,当初是女方一家理亏不做人?」宁书艺问。 「可不么!」老板一梗脖子,「那可真是一点儿人都不做啊! 要是我没在小吃店里听到那一耳朵,没看到他们家闺女是怎么撺掇人家孩子闹自杀的,我还不一定能感觉出那一家人有多缺德来! 当着人家父母面,这一家三口把那事情是一推六二五,一点不认账,我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合着那个女孩儿压根儿没去赴两个人一起寻思的约,在家做功课,男孩儿实心眼儿,自己死了! 就那小姑娘,她在家描眉画眼儿我就信,做功课?骗鬼人家鬼都不乐意! 最关键的是,那一家三口,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这话怎么讲?」宁书艺好奇地赶忙问。 「你们不知道,一开始那个男孩儿的爸妈其实就是很伤心很难过,想要问问清楚怎么回事,为什么孩子本来好好的,也没说闹得特别凶,为什么突然会想要寻死。 人家没说大吵大闹什么的,毕竟自己千疼万疼的孩子,说没就没了,想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也正常,对吧? 结果女孩儿那边一开始是躲起来不见,后来好不容易两家在校门外算是碰了个面,那周围闹闹哄哄,围的里三层外三层的。 那个小丫头的爹妈扑通一下就给人家跪下了,周围的人都觉得这是多大的诚意啊,七嘴八舌劝什么的都有,劝他们哪一头的也都有。 但是离得远的听不着,离得近的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两口子跪下以后,脸上的表情是哭天抹泪的,嘴里说出来那都不是人话! 他俩跟人家男孩儿的爸妈说,他们家是男孩儿,自己家是女孩儿,本身谈恋爱期间,就不知道自家女儿被对方的儿子占了多少便宜,他们看在人已经死了的份上,就不去计较也不追究了。 他 们家的儿子好歹死前也算是有对象,说不定还占了自家闺女的便宜,也算是开了荤了,死了也就死了,好歹比什么都没经历过就死了还好一些。」 宁书艺一脸难以置信,霍岩则厌恶地皱起了眉头。 「瞧瞧!咱们正常人听了都是这个表情吧!」旅馆老板看到他们两个的反应,一拍巴掌,把两手一摊,「正经人就说不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那你说咱们局外人听了都觉得这话说得欠揍,那男孩儿的爸妈本来就是最伤心最痛苦的时候,哪能听得了这话啊!当时就要打他们,他们就抱着头缩在地上,一副害怕得不得了的样子! 周围没闹清楚怎么回事的光看到女方父母都跪下了,男方父母还要打人,赶忙一通拉架,又报警什么的,这才把事情搞得越来越僵。」 「周围的人都没怎么听清,那你……」霍岩略有几分疑惑地看着旅馆老板。 旅馆老板有点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我那会儿不是好信儿么,一听说有热闹看,第一时间就跑去了,挤得特别靠前,所以听得一清二楚,看得真真切切!」 「所以你的意思是,当时女方一家是故意一边做出可怜的姿态,一边挑衅男方父母,想要让对方做出冲动过格的举动?」宁书艺问。 老板点点头:「你这小姑娘总结得还挺到位!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反正当时看得明明白白,那个小姑娘一家没一个好饼!他们肯定知道自己闺女是个什么货色! 把人家儿子骗着去自杀,然后人家死了,他们家闺女没死,他们心虚着呢! 这事儿要是真让人冷静下来砸吧砸吧,其实估计都得觉得挺不对味儿的,但是他们家这么故意又装可怜又挑衅,一下子把男方爸妈给激怒了! 这么喊打喊杀的一闹腾,本来有理的也变成了没有理,本来没理的反倒成了被同情被保护的人!你们说这不是闹笑话一样么!」 老板无比唏嘘地叹了一口气:「那会儿我老婆正怀着呢,我就寻思啊,这要是生出来是个儿子,我可得让他心眼儿多一点!以后宁可打一辈子光棍儿,也不能招惹这种坑人的小姑娘! 结果,后来我老婆给我生了个闺女,我倒是不用担心那些事了,现在改成担心我闺女在外头会不会被哪个缺德的坏小子骗了! 唉,这当爹妈的啊,一辈子为了子女,真是操不完的心!」 第七十九章 确诊 旅馆老板对当年的事情能够了解的也就只有那么多,把自己亲眼看到过的讲完了,后面的事倒是态度挺严谨,没有凭借自己的主观创造力胡乱发挥,大体就变成了「当下年轻人的素质」以及「老父亲的一片苦心」这两大主题。 宁书艺和霍岩就着他的絮叨把泡烂了的方便面吃完,填饱了肚子,又陪旅馆老板聊了聊,时间不早了,便各自回房休息。 这小旅店本身就是一栋老居民楼的底层,环境条件都很一般,房间里面和床铺被褥都带着一种潮湿黏腻的触感,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霉味儿。 宁书艺不算是一个对环境特别挑剔的人,但是面对这样的环境也只有苦笑叹气的份。 有一得必有一失,既然是奔着从旅馆老板嘴里套出一些当年旧事这样一个目的来的,并且这个目的也已经实现了,那也不好再有什么过多的要求。 反正就是一宿的事儿,一咬牙,凑合凑合就过去了! 心理建设做好了,但面对这样的床铺被褥,宁书艺还是有一种不想去碰的感觉。 正在她打算裹上大衣靠在床边眯半宿的时候,身后传来敲门声。 「宁书艺,是我。」门外传来霍岩的声音,似乎是怕她冷不防听到敲门声会紧张起来似的。 宁书艺打开门,看到霍岩手里提着他的那件长大衣。 「这个给你。」霍岩把手里的大衣不由分说地塞到宁书艺怀里,「我不敢说自己的衣服有多干净,肯定比这里的寝具强。 你把我这件铺下面,盖自己的大衣,凑合一宿。」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宁书艺连忙叫住他:「那你怎么办?」 「我下露水的天在外面都幕天席地睡过,不要紧。」霍岩摆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这些,转身就回了他在隔壁的房间。 宁书艺重新关上房门,手里面霍岩的大衣又长又厚,铺在床上就像一个床单一样,宁书艺只要稍微蜷缩一点,几乎可以把整个人都缩在上头,不用碰到一点旅馆脏兮兮的床单。 再把自己的大衣盖在身上,保温也足够了。 宁书艺这一夜睡得舒服安稳。 霍岩不抽烟,不喝酒,又注意个人卫生,平时还会在家里用一点线香来熏一熏,大衣上也浸着一种淡淡的檀香味儿,闻起来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被这种气息包围着,就连屋子里面的那股潮湿气味儿也被冲淡了许多,没有给宁书艺造成任何的困扰。 第二天一早,小旅馆肯定是没有早饭的,两个人出门的时候顺便办理了退房手续,到附近找了一个早餐铺子吃了顿早饭,到初中那边走了一趟。 二十年过去,当年的班主任都已经过世了,其他任课老师即便没有退休,估计也快了,想要从这边的老师口中再打听到当年的什么事难度还是比较大的。 两个人这一次过来只不过是想要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调一下当年武子衡的学生档案,看看有没有关于他父母的信息。 毕竟二十年前户籍信息还没有实现联网,就连身份证都还是一代,那会儿武子衡就已经因为死亡而注销了户口,随后没多久他的母亲也因为投水自杀认定死亡,最后连他父亲都不在了。 所以想要凭借一个当时连身份证都还没有的16岁孩子的姓名,以及未知其原本户籍辖区的情况下,去查找注销了二十年的户籍信息存底,继而再确认其父母身份,虽然可行,但是多少有些大海捞针的意思。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到学校去询问一下武子衡学生档案的去处,怎么样能够查询到他的家庭成员信息。 负责接待他们的也是一位临近退休的老教师,对于当年的事情虽然不 是特别了解,但也还有印象,一说起来也是忍不住一阵唏嘘,所以也表现得比较热心肠,帮了他们很大的忙,节省了很多时间。 不到半上午的功夫,宁书艺和霍岩就对武子衡一家的基本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掌握。 武子衡的父亲武坚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已经65岁了,当年是本地一家厂子里面的工程师。 他的母亲荣桂茹则是当地医院的一名护士,如果还活在世上,今年应该有62岁了。 看到这个职业的时候,宁书艺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吃过了午饭之后,两个人去了武子衡母亲当年工作的那家医院,当年和她同科室的护士同事已经当上了护士长,说起自己的这位前同事,还是忍不住觉得心酸。 「荣桂茹真的是太可惜了。」这位护士长连连叹息,「多好的一家人呐!就是命太苦了! 她跟她老公都是那种特别稳稳当当,不声不响,认认真真做事的人,她老公当年是厂子里的技术骨干,特别受重视的那种。 她也因为技术过硬,当时在院里参加各种技能竞赛那都是得奖的,哪个科都想要她。 人家那孩子也好,学习优秀,长得也帅气,我们那时候就总开玩笑,说别人家是担心儿子娶不上媳妇,就荣姐不一样,荣姐家的门槛都得被追着小帅哥跑的小姑娘给踩平了! 结果哪曾想,就这么让人羡慕的一家三口,先是老公被确诊了癌症,紧接着儿子又出事…… 虽然说荣姐死了我们都觉得特别惋惜,但是平心而论,就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换成是谁,也坚强不到哪里去!」 「您说荣桂茹的丈夫被确诊了癌症?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个信息是头一次听到,宁书艺赶忙问。 「是啊,大概就是在他们家孩子出事前三个月左右吧。」护士长一脸惋惜,「肝癌,已经扩散了。 当时在我们医院确诊的,之后考虑到手术开销很多,破坏性也大,以他当时的那个状况来讲,就算是手术也改变不了结果,成功率不大。 所以他们两口子商量了一下,保守治疗,就在我们本院办的住院。 但是考虑到孩子马上要考高中了,怕影响孩子状态,她老公白天在医院用药,晚上照旧回家去住,装得就跟没事人一样。」 第八十章 时日无多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宁书艺感叹一句。 护士长也深以为然,只是略感遗憾:「是啊,他们两口子可真是这个世界上数得上的好爸妈! 虽然工作都挺忙,但是从来没有忽略过孩子,不管是教养还是学习,都抓得特别好。 她那个儿子武子衡,一直都是我们科室里面的‘别人家的孩子",我们在家跟自己家孩子可能说得最多的就是你看看人家荣姨家的小哥哥!多优秀! 就是可惜了,孩子是教育得挺好,就是太单纯,没什么心机。 正好赶上那阵子荣姐的老公确诊,住院,她天天自己科里和肿瘤内科那边两头跑,虽然说两口子是约定好了不给孩子造成什么影响,但是人的精力毕竟有限。 估计就是那阵子,他俩实在是一根蜡烛两头烧,已经精疲力尽了,疏忽了对孩子的管束,结果挺好的孩子,竟然跟外面不三不四的坏学生搅合到一起去,还因为这事儿闹什么自杀……」 护士长惋惜地摇摇头,有些说不下去了。 「您说当初武坚是在这边办理的住院?肿瘤内科对么?」宁书艺盘算了一下,「我是外行,说得不一定对,按照年头来算的话,他当年的病历是不是还应该在医院内部保存着呢?」 护士长算了算年份:「对,他当初是正儿八经住院治疗过的,一直到荣姐没了之后,他估计是也就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了,在老婆上班的医院也是难受,所以就办理了出院。 他的病历肯定还在院内保管,你们是想要查病历? 那这样吧,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忙完手头这点事,然后就带你们过去!」 「那就太感谢您了!」宁书艺连忙道谢。 护士长摆摆手:「不用谢我,我也是一想到荣姐当年那么可怜的处境,到最后死得不明不白的,这心里面就难受。 这都得有二十年了吧?当年那个技术手段,肯定跟现在比不了,当年找不到人,尸首都没捞回来,那么好的人,临了临了连个体面的葬礼都办不成…… 唉……想一想就让人难受! 现在要是能有个说法,有个着落,也算是好人有个善终。」 虽然投江自杀无论如何不能够被称呼为「善终」,宁书艺却并没有打算纠正她的这个说法。 「当年武坚还病着,荣桂茹的尸首也没有找到……」她重复了护士长的话,间接同她再次确认这件事,「那这丧事还真是不好办。」 「是啊!」护士长摆摆手,「以前土葬的话,找不到尸体好歹还能埋个衣冠冢。 二十年前也都是火葬了,尸首没捞着,江水太深太急,不知道被水冲到哪一段去了,那总不能殓套衣服当骨灰啊! 所以根本就没有办荣姐的丧事,就连她儿子的也没办,听说她老公一个人去火葬场,把骨灰直接就给倒江里去了,说是让他追随自己的母亲一道去。」 说起这件事,护士长忍不住也有些眼眶湿润:「这事儿听起来好像有点残忍,实际上想一想也是,他自己都活不了多久了,等他死了以后,不管那一捧灰被寄存在哪里,都不太可能会有人去祭拜,太凄凉了。」 「武坚是在那之后多久去世的?」霍岩问。 护士长想了想:「不到两年。荣姐也走了之后,她老公就放弃治疗了,本来保守治疗是可以至少坚持到孩子高考结束的…… 可惜,最后变成那样,他可能觉得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坚持下去的意义了吧。」 说完,护士长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手机来调出一个相册:「我刚想起来,前几天正好我们科里以前退休的老同事整理了过去的老照片! 有一张是我们科里一起出去春游的,那次让带家属,荣姐还有她老公孩子都在照片上! 我那天看到还挺感慨,今天你们就来找我打听他们的事儿了! 来,我给你们看看,这样的一家三口,是不是让人很难不觉得可惜!」 宁书艺接过手机,和霍岩凑在屏幕前,看着上面被护士长特意放大了的照片中人。 照片中的一家三口看起来的确是幸福极了。 照片上的荣桂茹看起来中等身高,身材丰满,皮肤白皙,脸色也红润健康。 她看向镜头,满眼含笑,微微抿着嘴唇,似乎不想让自己的情绪过于外露,但是每一个细微之处都显示着她在拍照那一瞬间愉悦的心情。 在她旁边是一个瘦高的男人,还有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一看两个人就是一对父子,眉眼之间十分相像。 男人差不多有一米八的个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看面相就是一个温文尔雅性格和善的人。 旁边的男孩儿虽然还有几分稚气未脱,个头儿却已经几乎和父亲一样高,也是白白净净的肤色,眉眼之间已然有了几分英气,可以预见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帅小伙儿的。 照片上的一家三口看起来幸福极了,估计任谁也想不到,就在几年之后这个幸福的家庭会迎来翻天覆地一样的遭遇。 护士长给他们看完照片之后就又去忙工作的事,让两个人在一旁先暂时等一会儿。 大概又过了半个多钟头,护士长总算是把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完,赶忙抓紧这个空档,拉着两个人一起到肿瘤内科去找当年武子衡父亲的住院主治医生。 这个医生当年正是三十多岁年富力强的时候,这会儿也跟护士长一样,已经临近退休的年纪了。 有护士长带着,这位医生也很给面子,手头的事情暂且放下,先帮他们把武子衡父亲当年的病历给调了出来,顺便自己也把当年这位患者的情况回忆了一下。 武子衡的父亲武坚的情况如果放到现在来讲,或许还能够有更好的治疗方案,但是在二十年前的医疗水平来说,就基本上没有什么治愈的可能性了。 经历了丧子之痛,中断治疗之后,武坚的情况更是每况愈下,因为过于痛苦,他甚至拒绝继续接受治疗,觉得到了这个程度再继续苟延残喘没有任何意义。 按照当年主治医生的说法,在孩子出事之后,武坚的状态能够再活三个月都是比较理想的情况。 第八十一章 下一站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沉默,心里面的感受和想法也都很复杂。 两个人默默无语,找了一个嘈杂的小饭店吃午饭。 一般来说,在这种特别嘈杂吵闹的地方说话反而更方便一些,声音杂才不容易被人听到。 宁书艺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复杂,坐下来对着面前还算是色香味都及格的饭菜,也只觉得索然无味。 她也说不上来现在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震惊,是同情,还是一种混杂在一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以前小时候,宁爸爸一边做菜一边跟两个女儿说,想要做出来的菜味道好,就不能只有一种滋味,只有酸甜苦辣咸都杂糅在一起,才能搭配出让人满意的效果。 宁爸爸还说,人生也是一样,只有苦味坚持不下去,只有甜味久了也就不觉得甜了,只有什么滋味都尝尝,日子才会有声有色,有滋有味,也才有奔头。 现在宁书艺觉得,武子衡一家的生活,很显然是一个不合格的厨师炒出来的菜,那滋味儿让人眼睛发涩,鼻子发酸,心口发堵,别提多难受了。 「吃点东西。」霍岩吃了一半,发现宁书艺还在用筷子「数饭粒」,便开口提醒她,「不管是心里难受,还是东西不好吃,为了补充能量,也得往嘴里塞。」 宁书艺点点头:「道理都懂,就是了解完情况之后,原本一些隐隐约约但是没有理顺的东西一下子都理顺下来。 本来以为是那种豁然开朗的痛快,没想到现在反而觉得心里头憋闷极了。 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就一直强调,在面对一桩犯罪的时候,要有一种客观中立的态度,才能够不被主观感受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事实。 既不能一味的同情被害人,更不能同情犯罪人。 但是这一次,想到这里面的一些要素,就让人感到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是什么事都有解决办法的。 有些时候不过是长痛或者短痛,代价大一点或者代价小一点的区别而已。 不管代价大小,这都是当事人的选择,相应的代价也得他们自己去承受。」霍岩明白此时此刻宁书艺的内心感受,只是对于这些,他比宁书艺更淡定豁达一些。 宁书艺扒了两口饭,实在是胃口索然,硬吃也吃不进去,索性掏出手机来查询去往下一个目的地的车次情况。 他们两个人的第二站也是要去往一个经济欠发达的小县城,飞机是想都不用想的,根本就没有,现在唯一的区别就是看火车和长途客车哪一个能更少周折一些。 查了一下,公路和铁路需要花费的时间差不多,宁书艺果断选择了买了火车票。 霍岩长得人高腿长,坐在长途大巴上面难免会有些委屈,伸不开腿,短时间还好,时间久了肯定是不舒服的。 相比之下火车的空间更宽松,虽然说这样的慢车可能会上上下下比较嘈杂,但以他们的工作性质而言,这都是小意思,能够克服。 看宁书艺没胃口吃东西,霍岩也没吭声,两个人吃差不多,他就让宁书艺到门口等着,顺便透透气,自己起身去结账。 之后两个人直奔火车站,进站没多久就开始检票。 还好往那个方向不是什么热门线路,当前他们所在的地方是这条线上的第二站,所以宁书艺买到了坐票,车上虽然很吵,但是人实际上并不多。 两个人前一天在小旅馆睡得晚起得早,开车没多久便在列车规律的微微晃动中睡着了。 宁书艺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头歪向一旁靠在窗边,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窗外的天 都已经黑透了,车厢里面弥漫着各种食物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虽然说心情还是有些沉重的,但是经过了这么半天,身体的饥饿感还是占领了上风。 宁书艺觉得自己的胃里面空空的,伴随着肠胃的蠕动发出了一声饥鸣。 车厢里很嘈杂,别人倒是听不见,但她自己听得一清二楚。 坐直身子,她转头看向身旁的霍岩,霍岩这会儿也已经醒了,看起来精神头儿很足的样子。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好像从来没有流露出过疲惫,好像总是精力十足,不知疲倦似的。 宁书艺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往霍岩身边凑了凑,小声对他说:「这趟车应该没有餐车吧?」 「没有。」霍岩摇摇头,「方才你睡着的时候,已经有人问过了。 不光没有餐车,热水器也是坏的,方才有人想要泡方便面,但是没有热水,泡不成。」 宁书艺没好意思说自己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毕竟方才霍岩提醒自己好好吃东西,但是自己被情绪干扰太严重,食不下咽,没听劝。 不过根本不用她说,霍岩已经猜到了:「饿了吧?」 他把手伸进怀里,像是变戏法一样的那么一掏,就拿出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放在桌上一打开,包子的香味儿就从里面散了出来。 「刚才一直放在怀里,热肯定是不热了,但是也不凉,温的。 所以这一次你得抓紧吃,放凉了我可就真没辙了。」霍岩把袋口递到宁书艺面前,示意她从里面拿包子吃。 说是不惊喜那肯定是假的。 为什么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来得要更好,就是因为那种迫切的需求。 宁书艺惊喜地伸手从里面拿了一个包子出来,果然温温的,谈不上热乎,但是吃起来刚刚好。 和周围那几个方便面都摆在小桌上了,却因为没有热水泡不成,正一副苦瓜脸坐在那里的乘客比起来,已经是相当幸福的了。 「你什么时候买的?」宁书艺拿了一个咬一口,或许放在平时,这包子的味道也就平平无奇,普普通通,但是这会儿她饿的厉害,车里也不暖和,一口带着肉香的暖包子就足够给人幸福感和满足感了。 「之前在小饭馆结账的时候,正好看到他们后厨刚出锅。 估摸着你晚些时候会饿,就买了一个,当成路上的备用粮。」霍岩说,「怕凉,揣怀兜里了,但还是将将有点温度而已。」 第八十二章 陌生的老家 把刚刚出锅的热包子打包穿在怀兜里,当时他得觉得有多烫,宁书艺不难想象。 但是霍岩的性格她很清楚,如果说表达自己的感动之情,保不齐还会让霍岩觉得是一种客套,反而会令他不自在。 所以宁书艺没有说什么,只是又拿出一个包子,递到霍岩嘴边:「自己人工保温了这么久,你也趁热吃!」 霍岩点点头,接过包子咬了一口:「尝起来还不错。」 有了霍岩带的包子,两个人的晚饭解决得相当舒适,吃完了他们又继续闭目养神,在有限的空间里小睡了那么几个钟头,之后就又是一番换乘,几经周折,才终于在第二天的下午抵达了终点,一个距离市千里远的小县城。 然而这里距离他们真正的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需要坐通勤客车过去。 只可惜通往那边的通勤客车一天只有两班,早上一班,中午一班,到了下午就没有了。 宁书艺和霍岩尝试着拦了几辆出租车,人家都嫌路远又难走,回程还必须空跑不愿意接活儿。 眼看着一圈折腾下来天都要黑了,两个人决定在客运站附近找个旅店凑合一夜,第二天起个大早,坐早班通勤车过去。 客运站附近的小旅店条件好不到哪里去,霍岩依旧把自己的大衣留给宁书艺,让她能睡得舒服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五点多,两个人就来到了客运站买票,不到六点便登上了开往目的地所在村子的通勤客车。 说是通勤客车,实际上只是一辆破破烂烂,也不知道是不是临近报废年限的中巴,里面的座椅布套都陈旧到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花纹,因为两人要去的是这一趟通勤车的终点站,司机让他们到最后一排去坐,免得中途别人上上下下挤着难受。 最初还好,虽然车上人多,但是车子奔驰在公路上,还算平稳。 但是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当车从公路的岔口转入乡道,接下来的路途那滋味可就不大好受了。 乡道狭窄,中间时不时还要驶过一条横穿乡道的小溪流,坑洼不平的颠簸都还是小意思,最惊心动魄的是那司机艺高人胆大,开着这么一辆满载又破破烂烂的中巴车,在狭窄点拨、曲曲弯弯的乡路上疾驰。 每一次与迎面来的车几乎后视镜擦着后视镜那样错身而过的时候,宁书艺都差一点被吓出一身冷汗来。 遇到路上有坑就更难受了,飞驰的车轮在压到坑的一瞬间形成强烈的颠簸,这颠簸对于坐在最后一排的人来说又格外明显。 第一次车子突然颠起来的时候,宁书艺整个人都离开座椅,短暂腾空而起,眼看着头就要撞在一旁的行李架上,幸亏霍岩反应快,把手伸过去盖在宁书艺头顶,这才让她避免了头顶多出一个「犄角」的命运。 就这么一路颠颠簸簸总算熬到了终点。 在终点下车的人不多,所以临近终点站的时候,宁书艺就和霍岩换到了前面座位,离司机和售票员近一点,在车到站之前和他们攀谈几句。 售票员还挺外向爱说话的,她说终点站这个村子原本人多地少,是这一带出了名的穷地方,后来好多人因为想要增加收入,干脆家里留一个能种地的,另外的人出去打工赚钱补贴家用。 于是这个村子里的人走出去的越来越多,但是走出去之后还肯回来的人却越来越少了,到了现在,村子里的地还是那么少,种地的人更少了。 车子到站,宁书艺和霍岩赶忙下车,离开中巴里面弥漫着的汽油味儿,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趟通勤车的终点站并没有车站,只是村子里一处三岔路口,空间和视野都比较开阔罢了。 这边比市那边的气温要温 暖不少,不至于冻得人耳朵和鼻尖都针扎一样,空气微凉,还挺舒服的。 尤其是这样的村子里,空气里面少了很多尾气带来的污染,也格外纯净。 只可惜,他们两个不是到这种地方来寻找空气清新的世外桃源,还有正事等着他们去做。 两个人在村子里走了走,遇到年龄大一点的村民在外面忙活,就过去打听打听,就这样一路打听一路找,终于找到了这个村的村委会。 村书记冷不防看到有两个外地口音的警察登门,还吓了一大跳,以为是自己村子里有人惹了什么事,或者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等听明白两个人的来意之后,村长这才松了一口气。 「哦,你们是要找人啊!」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的表情自然了很多,「谁?于淑芳? 这名字听着有点耳熟啊……感觉就在嘴边上,但是就一下子蒙住了,有点想不起来呢……」 旁边的人拍了拍桌子,提醒他:「于淑芳!不是白老蔫儿的媳妇儿么!」 「哦哟哟!可不是么!」村书记拍着脑门儿,「我就说这么耳熟的名字呢!白桂泉家的啊! 对!她是我们村儿的,我们村儿白桂泉的老婆,你们为啥要找她的呢?」 「我们是有些事情想要找她了解一下。」宁书艺语气轻松地对村书记说。 「这年头打个电话这么方便,你们大老远怎么还跑这儿来了?」村书记显然并不相信这么轻描淡写的理由。 「没有她的联系方式,所以只能按照她的户籍登记地找过来了。」宁书艺表现得也很无奈。 「哟!那你们这一趟可白跑了!」村书记爱莫能助地对宁书艺摇摇头,「就这个于淑芳,我们都好些年没有见过她了! 但凡我见过她一面半面的,也不至于你们一说要找她,我都差一点想不起来我们村子里还有这么个人来!」 「那她不在家,是在哪里呢?」 「这可不知道!要不你们上白老蔫儿家去,直接问问他? 他那个媳妇儿,我们少说也有十几年没见过人了!」 「何止啊!得有二十来年了吧!」坐在村书记对面的人也很热心肠的跟着搭话,「都说是在外面打工赚钱补贴家里,就是别人家出去打工的好歹一年两年还回来一趟。 像白老蔫儿媳妇这种人出去了就再没见回来的我还真头一回见着! 之前我们都以为人家是到了城里打了几年工,遇到更好的爷们儿就另攀高枝了呢,结果听人说,于淑芳时不常还给白老蔫儿打钱回来,供孩子读书,又不像跟别人跑了的模样!也是奇了怪了!」 第八十三章 壮实 「那能不能问一下,二位认不认识这个人?」宁书艺拿出手机,把里面一张于淑芳抱着翟玉江和洪新丽的孩子那张照片给村书记和另外的人看。 两个人看完之后都摇摇头:「不认识,没见过。」 「那你们村的于淑芳是一个长什么样子的人呢?」宁书艺又问。 「于淑芳啊,长得个子都不比我矮多少,可壮实了,以前在家的时候,他们家就是她里里外外都拿得起放得下,白老蔫儿就一天到晚没精打采的,身子骨儿也不行。 后来为了供孩子念书,俩人说是派一个人出去打工赚钱,当时我们还开玩笑,说要去就让于淑芳去吧,就白老蔫儿那个身板儿,他能干得了什么活儿! 技术活儿人家不要他,力气活儿他又没力气! 还不如于淑芳出去呢,不管是做保洁还是做家政,就那一膀子力气,肯定比白老蔫儿赚钱要多。」村书记说。 他想了想,又问:「你们不会以为照片上那个白白净净的女但是于淑芳吧? 要是这样的话,那你们可就找错人了,那个人可不是于淑芳!」 宁书艺点点头:「我们知道,只不过这个人和于淑芳应该是认识人,所以我们以为可能也是你们村子里面的村民来着,顺口打听一下。」 「那可不是,虽然说于淑芳现在回来,我也不一定敢保证可以一眼就给她认出来,毕竟都那么多年没见过了,但是大致的模样我心里还是有数儿的。」 村书记摆摆手:「这个人肯定不是我们村的,这个我可以跟你们保证。 要是说跟于淑芳认识,那你们去白老蔫儿那边自己问问吧,看看这是于淑芳在外面打工认识的工友啊,还是她娘家那边的什么亲戚。 她娘家不是我们村儿的,离我们村儿还挺远,当年也算是远嫁过来的,所以她娘家那边的亲戚什么的,我们这边可不认识。 白老蔫儿估计能认识,你们去他家问他打听吧!」 「白桂泉是吧?」霍岩记得这两个人最开始提到过的名字,「他这会儿能在家吧?」 「能!」村书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他一天天闷葫芦似的,地里有活儿的时候就去干活儿,地里没活儿了就在家里呆着,也不出去打牌,也不跟别人钓鱼喝酒出去耍。 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孩子也供出来了,在外地大城市上班,工作,能自己赚钱了,最近回来了,准备给白老蔫儿接走呢! 所以这会儿肯定在家,你们有事儿去找他吧!」 「白桂泉的孩子要把他接到哪里去?」 「那我们可就不知道了,反正就是去大城市享福,过好日子呗!」 宁书艺和霍岩没想到这个白桂泉竟然已经有了想要跟孩子一起离开本地的打算,都暗暗吓了一跳。 幸亏他们还没有离开,否则真不知道去了哪里,到时候再想要印证一些疑问可就难上加难了。 两个人赶忙谢过村书记,急急忙忙按照对方给指的方向找去白桂泉家。 白桂泉家里原本的条件应该是真的不怎么样,村子里面别人家也有房子比较破旧的,但是大部分都是最近几年翻盖的新房,红砖红瓦看着簇新簇新,透着一股子红红火火的味道。 而白桂泉家在周围的新房中间就显得有那么一点格格不入。 低矮破旧的小房子,因为无人打理而比房子显得更加破落的院子,乍看过去都让人忍不住怀疑这里到底是废弃的院落还是真的有人住在里面。 两人顺着敞开的院门往里走,因为村书记方才的一系列反应都等于间接证明了他们之前的猜测,所以这会儿想要找到白桂泉的念头也就格外迫切起来。 刚走到屋门口,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看起来有三十来岁,中等身高有些偏瘦的男人,手里端着一个脸盆,不知道是要出来干什么。 那人冷不防看到自己家院子里来人了,再定睛一看是两个一点印象都没有的生人,愣了一下,一边打量他们一边问:「你们找谁?」 霍岩拿出证件来让这个年轻男人看清楚:「这里是白桂泉的家么?他在不在?你是他什么人?」 「哦,我是他儿子,他是我爸。」白桂泉的儿子看清了霍岩的证件是什么的时候,略有些错愕,但还是很客气地赶忙放下手上的盆,让开屋门口,「你们找他有事?那快请进吧,外面凉,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宁书艺和霍岩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屋。 屋子里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放得到处都是,显得走廊里面空间有那么一点拥挤,到了堂屋里才略微好一点。 「你们这是要搬家啊?」宁书艺问。 白桂泉的儿子一边擦手一边点点头,麻利地给两个人腾了一个能够站一会儿的空间:「对,正收拾东西呢。 那你们二位先等一下,我爸在后院拾掇东西呢,我现在就去帮你们叫他过来。」 白桂泉儿子出了堂屋,到后面喊白桂泉,爷俩嘀嘀咕咕说着话,似乎是白桂泉对于家里来人的事情有些疑惑,他的儿子在给他讲来的是两个警察。 等白桂泉从堂屋门外走进来的时候,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紧张,两只手在裤子两侧下意识地蹭着,人还没有进门,眼睛已经在宁书艺和霍岩的脸上来回打量了好几遍了。 他的儿子跟在他身后,表情也有些茫然,尤其是在看到父亲如此紧张局促之后,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在后面观察着。 「您好,白桂泉是吧?」宁书艺对白桂泉笑了笑,和他打招呼,「我们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想要找您了解一些情况。」 白桂泉在进门没几步的地方就已经站了下来,似乎打定主意不再往前走半步,一脸紧张地回避了宁书艺的视线,讷讷道:「我一个老农民,也没有啥文化,斗大的字都认不全一箩筐,我能帮得了你们什么啊……我什么也帮不到你们,要不你们去找别人帮忙吧……」 第八十四章 不相识【月票加更】 白桂泉的反应很显然是不能用「正常」二字来加以形容的,别说是宁书艺和霍岩一下子就感觉得到,就连他的儿子都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父亲,站在一旁没有作声,默默观望着。 「我都还没有说要了解哪方面的情况呢。」宁书艺态度温和而有耐心地笑着。 「哪方面的我也不知道。」白桂泉垂着眼皮不去看她,更不敢去看霍岩,胡乱摆摆手,「我一辈子连地都种得稀里糊涂的,别的事儿就更搞不清了,帮不了,帮不了……」 「那您老伴儿呢?于淑芳。」宁书艺不理会他的回答,直接问,「您对她也不了解么?」 白桂泉一听到自己老伴儿的名字,就好像忽然摸到了电门似的,猛地抖了一下,然后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转身从儿子身边急急忙忙挤出去,就又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白桂泉的儿子一时之间有些为难,在他的认知里,自己父亲不是一个那么没礼貌的人,也不会表现出这么反常的情绪,现在忽然这样,让他也觉得很是诧异。 「不好意思啊……」他毕竟也没怎么和警察打过交道,听到对方提起自己母亲的名字,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略带几分局促地讪笑着招呼他们,「要不……要不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帮你们劝劝我爸?」 「于淑芳是您母亲对吧?」宁书艺问。 白桂泉的儿子点了点头,但是态度上看起来又略显迟疑。 「那我们能不能向您了解一下您母亲的情况?」宁书艺又问。 白桂泉儿子这回不止是迟疑,甚至还有些为难:「实在是不好意思……要不然我帮你们再去做做我爸的思想工作吧! 我母亲的事情……你们问我,我也答不上来,实在是帮不到你们。」 「您的母亲,您一点都不了解么?」宁书艺问。 白桂泉儿子摇摇头:「我七八岁的时候,我妈就出去务工去了,最初一年到头还回来那么一次,但是也就过春节的时候,住上几天,就又走了。 我那时候小,也不记得她在外面是做什么的。 再后来,我上中学以后开始住校,她人就不怎么回来了,至少我放假回家的时候是没见到过她回来,只是会把生活费汇回家来。 所以她虽然是我妈,但是这么多年了,我们母子两个实在是……不太熟。」 白桂泉的儿子说这一番话的时候,很显然还是有所保留的,当着两个初次见面的警察的面,他也不太好意思一下子就把心里话和盘托出。 尤其是在父亲的态度本身就显得有些不太对劲的情况下。 宁书艺看得出他的心思,把手机拿出来,调出之前给村书记看过的那张照片,递过去:「那能不能问一下,您是否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 白桂泉儿子接过手机看了看,摇摇头:「不认识。」 「这是于淑芳。」宁书艺对他说。 白桂泉儿子愣了一下:「你们是不是找错了人了?如果你们要找的是这个于淑芳的话,那肯定是一个重名的人,你们来我家是找错地方了。」 「根据户籍信息,还有身份证上的信息来看,这个人就是你的母亲。」霍岩对白桂泉儿子摇摇头,「我们大老远过来,就是想弄清楚这件事。」 白桂泉儿子沉默了,皱着眉头陷入沉思,很显然原本在他的心里面就存着一些疑问,这回警察上门,他原本没有去刨根问底的一些疑惑也就变得再也躲不过去了。 「你们确定么?」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抬头看向宁书艺和霍岩,眼中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真的没有搞错了人,张冠李戴了么?」 「请您相信我们的职业素养。」宁 书艺对他点点头。 「那……你们要了解情况,是因为……照片上的这个人她惹了麻烦?」白桂泉儿子又问。 「可以这么说吧。」宁书艺又一次给了他一个即便不想要也不得不接受的答案。 并且她也注意到,从头到尾白桂泉的儿子似乎都没有怀疑过是有人在外面假冒了自己母亲的身份证件。 白桂泉的儿子又沉默了片刻,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你们二位稍等一下,我去后面把我爸找回来。」他对宁书艺和霍岩笑了笑,只是那笑容有些干巴巴的,紧张之中还透着几分苦涩,「我爸那老头儿一辈子都倔得很,你们别见怪。 我这就去劝劝他,让他跟你们好好谈谈,配合你们工作!」 说完他便快步走出堂屋,朝后院去了。 宁书艺和霍岩这一次也没有在堂屋里面枯等着,不紧不慢跟上去几步,来到了通向后院的一个小厨房模样的地方。 这里有一扇窗,尽管玻璃因为今年累月没有进行过清洁,这会儿已经污蒙蒙一片,外面的东西都看不真切,但依稀还能看到白桂泉父子的两道人影。 窗子是单层的玻璃,很薄,隔音效果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站在这里,保持安静,后院那边的说话声即便不能保证每一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至少也能听清楚个大概。 「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多年,一说起我妈你就回避!一说起我妈来你就回避!现在警察都找上门了,你还能回避到什么程度去?」 「都到这份上了,爸啊,你就别敷衍我了行不行?!我都三十岁了,我不是小孩儿!这么多年我妈都没有出现过,你说她什么一直在外面打工赚钱补贴家用,你觉得我能信么?」 「我这次回来接你过去一起生活,不就是不想让你再继续留在这边吃那些辛苦么!你这么多年付出了多少我都知道! 但是有些事情,你如果不处理好,咱们爷俩之后的日子就能过太平了么? 警察找上门来,这就不是一般的性质了!甭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你之前一直瞒着我不说,现在你还敢连警察也一起瞒着么?! 你一辈子在村子里面,老实巴交,面朝黄土背朝天,现在因为帮别人遮遮掩掩,给自己惹上麻烦,值得么?!」 第八十五章 一笔交易 后院里,白桂泉儿子语气充满了担忧和焦急,白桂泉最初几乎是一言不发,任凭儿子说什么都不回应。 但是说到后来,听到儿子说可能对他们父子两个的未来会有比较不好的影响,这才停下了原本手里面忙活着的事情,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刚才问没问那俩警察,是多大的事儿?」他努力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儿子,「要是事情也不太大的话……你就说我不听劝,你也没办法吧! 这些年人家也没少帮衬我……不管怎么说……能把你供成个大学生,我也还是挺感激的……」 「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知不知道市在哪里?你知不知道市离咱们这边有多远? 如果是一般轻描淡写的小事儿,人家吃饱了撑的么,非得折腾这么远跑过来! 别的都不说,就光是从市里到咱们村儿,这一路得折腾几次换车,是你不清楚还是我不清楚? 能让他们不嫌麻烦地跑过来,这事情怎么小得了! 我现在工作刚起步,人家警察拿着个我不认识的老太太的照片过来,跟我说那是我妈,在外面可能惹了麻烦。 你这边一问三不知,死活不肯松口,回头这事儿坐实了,那可就是顶着我妈的身份!我这个当儿子的是要受影响的你知不知道? 而且万一是那种需要被判刑的大事儿,那可是影响三代人的!不光我受影响,就连以后我有了孩子的话,保不齐连孩子都得跟着被牵连!」 「啊?」白桂泉听起来有些诧异,他似乎并没有想过会有这么深的牵连,现在听儿子这么一说,态度也产生了松动,「那……那咱得说说清楚……是不是?」 「是啊!我这么半天劝的不就是这个事儿么!」白桂泉儿子一听父亲松口了,也松了一口气,「走,咱们进去跟人家好好聊聊!行不行? 你换一个角度想这件事,万一人家是冤枉的,你说不定还能帮人家呢!」 「唉……你不懂……算了,我去说说还不行么……」 宁书艺冲霍岩比了一个手势,两个人悄悄退回到堂屋里面。 没一会儿的功夫,白桂泉父子两个从后院回来了,白桂泉儿子拉着白桂泉直奔堂屋,生怕父亲一犹豫的功夫就改了主意。 「警察同志,能不能让我爸也看看你手机上的那个照片?」白桂泉儿子一进屋就先开口对宁书艺说,「看看我爸认不认识那个人。」 宁书艺拿出手机来递过去,让白桂泉能看看清楚。 白桂泉只扫了一眼,就认出了照片当中的人,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尽管有些不情愿,但是看了看儿子,想起方才儿子提醒自己影响三代的可能性,还是开了口:「我认识她。」 「她是您的妻子于淑芳?」宁书艺问。 白桂泉两只手在身侧又下意识地蹭了起来,微微低着头,晃了晃脑袋:「……不是。」 「那我们能不能问一下,您妻子于淑芳本人现在是在哪里?」对于他们之前见过的于淑芳是个冒牌货这件事已经可以说是毫无疑问了,但是宁书艺仍然对真正的于淑芳的行踪有些好奇,也想知道这个冒名顶替背后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秘密。 「她……」白桂泉看了一眼一旁的儿子,叹了一口气,「死了。」 「爸!」白桂泉儿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父亲。 「我没蒙你们,是真的。」白桂泉说,「我老婆死那年孩子才十一岁。 我们村子以前人多地少,光靠那几亩地过日子都费劲,更别说供孩子念书了,所以我俩当年一商量,她出去打工,我在家里种地,照顾孩子。 我身体不好,她做家政比 我出去打零工赚得多。 本来她还说,吃了没文化的亏,打算过几年攒点钱,找个什么培训班,考个月嫂证,以后当月嫂,赚得更多,供儿子读大学,结果在楼下走着走着路,上面楼上不知道谁扔什么东西下去,给人直接就砸死了。」 「这些我怎么之前一点都不知道?!」白桂泉的儿子一脸震惊,「我一直以为肯定是我妈到城里以后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不想再跟着咱们爷俩过这种紧巴巴的穷日子,所以跟别人跑了! 我以为你是怕我知道了会恨她,会伤心,所以才一直瞒着,什么都不说的!」 「你妈不是那样的人,她怎么可能因为嫌跟咱家吃苦就和别人跑。」白桂泉摇摇头,「当时她是死在外面的,不在我们这边,我接到信儿以后,去那边给她办了后事。 当时我也是觉得天都塌了,本来你妈在外面打工赚钱,我们两个还能省着点过日子,慢慢存钱供你以后读中学读大学,现在她人死了,我要是再出去打工,谁管你? 我不出去打工,你可能上完初中就得不念了。 给我愁得实在是一点辙都没有,晚上坐在路边扯着嗓子哭。 然后……我就遇到了那个女的。」 「她本名叫什么?之前和于淑芳认识?」霍岩问。 「我忘了她叫什么了,我就记得好像叫荣什么,这个姓我以前没听过,所以有印象。 她说是我老婆一起打工的工友,知道我的处境,有个办法,能够帮她也帮我。 她说我要是回去老家,给我老婆办了丧事,村里知道她死了,回头分地的时候就会少给我家分一口人的,那我家的情况就更差了。 所以她可以给我一笔钱,以后她就顶着我老婆的身份在外面,我回村儿里也别跟人说我老婆的事儿,问就说是受了点伤,已经好了,没事了。 我当时也确实是缺钱,也真的害怕村子里把地收回去。 我知道这么做不对……但是我儿那时候读书可好了,我不想让他以后不上学,回家跟我一样就指望那几亩地,或者出去打零工……我无论如何不能让村里把地收回去! 所以为了保证能把供孩子念书的钱存出来,我就答应她了。」 第八十六章 都是苦命人【月票加更】 「爸你这不是糊涂么!」白桂泉儿子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这种事怎么敢随便答应呢!还把我妈的身份给卖了!」 「我那么做是为了谁?!」白桂泉被儿子的责怪激怒,「这钱我是拿去吃喝玩乐了,还是打牌输光了?! 我吃不舍得吃,喝不舍得喝,把人家给我的钱全都存起来,这些年种地之外还给人干点小零活儿,一分一分地攒! 要不然你以为你拿什么钱读的研究生!你毕业要留在外面,买房子的时候首付款谁给你凑了十几万?! 当初你妈被人家扔东西砸死了,扔东西的人还没抓着,想找个人赔钱都找不到,死都白死了!我不也是逼得没招儿了么! 这件事谁都能说我做得不对,就你小子没这个资格!」 白桂泉儿子也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伤害到了父亲的感情,连忙道歉:「爸,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说听着觉得害怕! 哪有一个好端端的人,都那么大岁数了,自己的身份不要了,非要顶着别人的身份到处走的! 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付出特别多,吃了很多苦,特别不容易,我这不也是后怕么!」 白桂泉抿了抿嘴,没有吭声,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那她为什么要用您去世的妻子的身份,您就没好奇问一问么?」宁书艺问白桂泉。 白桂泉摇摇头:「我没深问,就问一句,她说她也是为了孩子,她老公已经没了,她没有别的法子。 她还跟我保证,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如果不是为了她儿子,她不会把自己逼到这种份上,求我一定答应她这件事。 我问她儿子多大,一听她说比我儿大几岁,我这就忍不住心软了。 我就寻思着,这肯定是没法子的事儿啊!但凡有别的招儿,也不会给她逼到这个份上。 我是老婆没了,得养儿子,她是男人没了,也得养儿子,这都是苦命人,就别互相为难了。 我需要我老婆的那份地,也需要钱,这件事对我没有什么坏处,那我就答应了。」 「那中间这十几年里,你们互相还有联系么?」 「没有,就是当时我给了她我的银行卡号,她直接把钱给我在一台银行外面那种机器,就存进去了。 然后她跟着我回到我们这边县里头,一起去办了新的身份证,就是现在那种彩色的。 出了派出所的门她就走了,我们没再联系过,就是中间这十几年里头,尤其是我儿子念书那几年,我收到过几次汇款,少的时候一两千,多的时候万八千。 我估计能知道我那个卡号,还能给我汇钱的人就是她,但是人是完全没有联系。 后来我儿子大学毕业之后,她就没有再给我汇过钱了,估计也是算着我孩子已经供出来,就不给了。 跟村里人,我都是说那钱是我老婆在外面打工挣回来的,谁也不知道我老婆身份证换了个人替她活着的事儿。」 这个答案和宁书艺之前的猜测并没有太大的出入,她盘算了一下白桂泉提到的大概时间,发现那个时间段正好是客运还没有实施强实名的阶段,身份证也正处于二代刚刚启用,一代还没有完全作废,市面上已经更换新版身份证的人也有,还坚持使用旧版的也有。 很显然荣桂茹应该就是在那段时间里,利用了这样的一个相对混乱的状况,钻了空子,离开原籍,去往外地的。 同样她也是利用了真正的于淑芳一代身份证多年未更换,又有作为于淑芳丈夫的白桂泉陪同,硬是糊弄了过去,用自己实拍的照片办理了新的身份证。 从此以后系统之中录入的存底照片就变成了她本人。 她这个假冒的「于淑芳」便成了可以光明正大见的料光的「正牌货」了。 真正的于淑芳死在遥远的外省,由于不能千里迢迢把尸首运回原籍,后事也是在外地低调而匆忙的办理的。 就这样,这两个各取所需的人硬是骗过了周围所有人,来了一个「借尸还魂」,愣是让本已经死去的「于淑芳」又继续「活」在了世界上。 「当年荣桂茹给了你多少钱,让你答应把于淑芳的身份卖给她?」霍岩问。 白桂泉有些紧张地看了看他们:「十……十万块钱……」 听到这个数字,不仅宁书艺和霍岩有些惊讶,就连白桂泉的儿子也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十万块放在现在或许不算什么巨款,但也同样不算是什么小数额,放在十几二十年前就更不用说了。 那时候十万块钱在一些小城市是足够买一套百十来平米商品房的。 宁书艺和霍岩本以为荣桂茹会许诺白桂泉两三万块,却没想到竟然足足有十万块钱。 荣桂茹的「死」发生在二十年前,那个时候宁书艺还小,很多事情记不得那么真切,但是还是会从父母那里听到一些当年的情况。 就比如说那个时候想要从银行里面取出十万块钱,是需要提前预约的,没有办法当场兑现。 所以说荣桂茹能够携带十万元以上的现金诈死,这背后的情况和宁书艺原本的猜测很显然还存在着一定的出入。 「她能有十万块钱买我妈的身份……供孩子还能有什么逼不得已的为难?」白桂泉的儿子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不知道……」白桂泉摇摇头,「我就知道我那时候比谁都为难,反正她说那样对她有好处,对我也有好处,我不可能不同意,我那时候也是走投无路了……」 「二位,还有什么要问的么?」白桂泉儿子看着父亲有些萎靡的样子,回过神来,转脸问宁书艺和霍岩。 宁书艺摇摇头。 「那爸,事情说清楚了,没事儿了,你去东屋把我放在那屋要带走的东西帮我拾掇拾掇,打包一下呗!」白桂泉儿子连忙对父亲说。 白桂泉在这里和警察说话本来就紧张局促,一听儿子这么安排,顿时松了一口气,点点头,转身就出了堂屋,顺着走廊绕到距离堂屋最远的东屋去收拾东西了。 第八十七章 “密道” 在处理完所有的调查之后,宁书艺和霍岩怀着复杂的心情踏上归途。 回程相对要省力一些,两个人只需坐车到最近一个有机场的地方,飞回市就可以了。 这一趟远门可是折腾得不轻,来来回回有一周多,宁书艺在飞机上补了一觉,飞机落地之后,两个人也没工夫回家,直奔单位,先把这一路上的收获做了一番汇报。 董伟峰对他们的调查所得感到十分高兴,也看得出来他们这一路奔波都是一身疲惫。 只可惜眼下不是能够让他们休假的好时候,只能坚持坚持,继续把手头的事情都处理好。 宁书艺在和组里其他人碰过头之后,得知市这边一切正常,也松了一口气。 「陈大刚和李艳翠最近一切正常吧?有没有什么情况?」她问赵大宝。 赵大宝摆摆手:「没有任何异常,好得很。」 「接下来咱们得把翟玉江家和洪新丽住处那边都再走一遍了。」宁书艺对其他人说,「还有两个小区周围的公交站点和商铺监控,都要排查到,咱们一定要广撒网,细筛查,把对方的路线给筛出来。」 「这是一个非常冷静谨慎的人,所以路线选择上不一定符合我们认为的‘合理"标准。」霍岩提醒其他人。 罗威第一个拍了胸脯:「放心吧!这一次我肯定不会再犯之前的那种错误了!」 最后经过分工,罗威、齐天华、赵大宝带着几个人一起出去跑公交线路,宁书艺和霍岩因为刚刚出差回来,舟车劳顿,就不让他们四处跑了,翟玉江住处和案发现场这两处小区内部的监控由他们负责扩大范围再筛查。 宁书艺和霍岩出发之前先回看了一下之前确认过的那一部分监控录像。 按照当时收集到的视频,可以看到「于淑芳」在早上背着孩子的小书包,抱着孩子乘电梯离开,不一会儿又独自回来,应该是一大早送孩子去幼儿园。 案发当日上午十点多她再次从这边离开,神色如常下楼去,经过了单元门前的小路,穿过小区内的广场,出了大门。 而在案发现场出现的时间也与两个小区之间的路程所需花费时间相符合。 在这两个时间段之间,在小区的几处进出人行门的监控当中就都再没能拍到过她的身影。 在她的身影初次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小区门口之前,也在去往案发现场的监控画面中也没有过她的身影。 通常来讲,这就意味着在早上送完孩子返回家中之后,第二次外出前往案发现场之前,「于淑芳」应该是一直呆在家中的。 但是以他们目前的推测来说,这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宁书艺和霍岩讨论过之后,两个人决定再到那个小区里去走一趟。 两个人这一次没有联络于淑芳,也没有找翟玉江,只是直接到了小区里,找到物业的监控室。 「咱们小区的楼梯间也是可以通到地下停车场的对么?」宁书艺问物业的工作人员。 「是的是的!」工作人员连忙说,「毕竟有的时候可能会遇到电梯故障或者检修之类的问题,如果楼梯不能通下去的话,业主会比较不方便。」 「那楼梯间的监控覆盖程度怎么样?」宁书艺又问。 「楼上的部分我们是没有安装监控的,但是到地下停车场的楼梯间出口那里有一个监控。」 宁书艺连忙示意她帮忙调取案发当日上午,那个楼梯间外监控摄像头的录像记录。 可是在迅速的把那天上午的监控录像过了一遍之后,令宁书艺和霍岩感到惊讶的是,他们并没有找到任何「于淑芳」的身影。 「除了每个单元的楼梯 间能够通往地下停车场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出入口?」宁书艺问。 物业工作人员下意识摇了摇头,随即又意识到不对,连忙改成了点点头:「哦,还有一个! 他们这栋楼的旁边有一个小房子,那里是保洁的杂物储藏室,里面有一个楼梯,是可以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算是一个地下车库的备用应急出入口。」 「那个杂物间有监控设备么?」 物业的人摇了摇头:「那里面都是对方破烂儿的,没有想过在那边还要安装监控……」 「那从这个备用的应急出入口下去,距离最近的一处监控摄像头是哪一个?」宁书艺继续问。 物业工作人员有些为难:「这个……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还真不太清楚!我们这个小区本身就特别大,地库里头也是绕来绕去跟迷宫似的,我才到这边上班不到一年,也没负责过车库那边的管理,从来没往那边去过…… 要不你们稍等一下,我打电话叫个工作年头久的同事过来帮你们吧!」 霍岩示意她不用找人,对宁书艺说:「那样太慢,耽误工夫。我去走一趟,你在这儿等着。」 说完便大步流星出了监控室。 没多大功夫,他便去而复返,从这个来回的速度,很显然他方才并不是「走」了一圈。 回来之后,他对着满墙密密麻麻的小屏幕迅速搜索了一下,指着其中两个:「住户单元里的楼梯间没有监控设备,备用出入口在地上那部分的杂物间也没有监控,下去之后是一个拐角死胡同,周围大概有十几二十米的范围内都是监控盲区。 一旦离开盲区,有两个可能的方向,距离这两个方向最近也是必经之路上的监控设备应该是这两台。」 「那你负责这边,我负责那边。」宁书艺对霍岩的定位能力还是相当有底的,当即便作出分工。 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耽搁,立刻开始从当天早上「于淑芳」返回家中后的时间段仔细梳理查找起来。 没过多久,霍岩那边就有了发现,他示意宁书艺过去,宁书艺连忙凑到他面前的显示器前,果然在地下停车场光线略显昏暗的监控画面当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裤,贴着地下停车场的墙边快速地走了过去。 第八十八章 过分冷静 宁书艺和霍岩带着存回去的监控视频返回队里的时候,已经是过了大半天的功夫。 这一次他们两个可以说是相当的仔细,生怕漏掉一点,在确保掌握了所有所需要的证据,并且在期间也及时和组里其他人互通有无过之后,这才结束了在外面的走访。 回到队里之后赵大宝他们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大家凑在一起,用手里面掌握到的收获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路线。 根据宁书艺和霍岩两个人在两个小区仔仔细细调查过之后的结果,在案发当天于淑芳的确是有在送完孩子返回家中之后,避开了寻常出入的路线,从没有监控设备的楼梯间下到一楼,再迅速拐进旁边大概只有五六米远的杂物房。 之后通过备用通道进入地下停车场。 她穿着一身纯黑的衣裤,顺着地下停车场的路边绕行,在七拐八拐之后,从距离翟玉江家所在那一栋楼最远的停车场车辆出入口夹在车流的缝隙中溜了出去。 到达案发现场也是一样,于淑芳从距离案发现场最远的停车场潜入。 在案发现场这边她也同样熟门熟路,顺着地下停车场一路绕行来到案发现场所在的那一栋楼,却直接乘隔壁单元的电梯来到地面一层。 她这么做很显然也是为了逃避地下一层电梯口和楼梯口相邻的监控区域。 「这个于淑芳还真的是有够小心谨慎的,霍岩之前说的一点儿不夸张!」赵大宝看完宁、霍二人的收获后,忍不住感慨道,「我们今天查她的乘车情况也是费了不少力气! 她果然在选择乘车路线上一点合理性都没有! 最初我们按照她正常的乘车方向,完全没有找到她的踪影,后来想起来霍岩提醒的事,干脆往相反方向那边找,结果这回真找到了! 她应该是提前备了现金投币用,特意乘坐反方向根本不通往案发现场的路线,一路上又是公交车又是地铁的,来来回回兜了一圈,路线曲折又离谱,果然是一点都不符合正常的规律!」 「可不么!她的心理素质实在是有点吓人!」罗威也咋舌道,「我和老齐梳理出了她从案发现场离开的行踪轨迹。 路线上就不用说了,跟赵大宝说的一模一样。 关键是那个神情和状态!我真的毫不夸张地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全程就好像是没事儿的人一样,特别淡定放松,看不出一丁点儿的慌张! 最重要的是,在回家的路上,中午她在一个换乘站点下车后,竟然还顺便去旁边的农贸市场买了一些菜! 提着一袋子菜继续换乘,继续绕道,一直到回家。」 宁书艺和霍岩对于「于淑芳」返回的时候随身携带了一袋子东西这件事并不陌生,毕竟他们两个在梳理她出入路径的时候,也看到了她手里提着一袋子东西在地下停车场再次出现的身影。 原本他们还以为袋子里面可能提的是作案之后换下来的衣服或者手套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是「于淑芳」顺路买的菜! 这倒是的确让人忍不住感到有些惊讶。 在作案之前精心布置,谨慎安排,这都没有什么让人感到稀奇的。 但是在杀人害命之后,能够冷静地继续按照既定路线绕行回去,佯装自己从来没有外出过,中途遇到了农贸市场竟然还能想到顺便买晚上准备做饭用的食材,这就的确有些令人瞠目结舌了。 不过想一想她后来又若无其事出去,到案发现场去,淡定收拾屋子,之后以报案人的身份报警,还能够在警察到场之后表现得战战兢兢,好像受了多大惊吓似的。 甚至她还设计了自己因为冷不防看到死人,吓坏了,不小心碰到了血的这样一个细 节。 其冷静程度令人叹服。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尽管收获颇丰,可是宁书艺的眉头依旧皱着,「身份之谜,作案动机,作案时间,这些咱们都要已经梳理清晰了。 但是有一个问题,杀人凶器上面没有指纹,被擦拭干净了,那一柄叉子本身也是就地取材,从案发现场洪新丽的厨房里面拿的。 因为怕那些见不得光的关系暴露,洪新丽的住处都没有任何监控设备。 这样一来,除了‘于淑芳"前往案发现场时候的那一身衣服,上面或许还有残留的血迹——这应该也是她特意选择了一身黑的原因,黑色上面沾上了少量血迹也不会特别容易被分辨出来。 问题就在于,过去了这么多天,她人虽然没有外逃的迹象,衣服呢?会不会这期间就已经偷偷处理掉了? 所以我们可能还要有个心理准备,如果小区里面的垃圾箱、捐衣箱这一类地方找不到,可能就得考虑往下一站垃圾处理中心去大海捞针了。」 这很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虽说现在这样的严寒季节,在垃圾堆里「大海捞针」相对于夏天来说能略微伤害程度小一点,但仍旧很折磨人。 他们将梳理好的证据交到董大队的案头,董伟峰仔细看过之后,认为事到如今已经是可以收网的时候。 于是一行人抱着最后一个证据还需要克服困难去寻找的心理准备,出发赶往翟玉江的住处。 开门看到门口站着的警察们,翟玉江有些诧异。 「宁警官?霍警官?」他看了看跟自己最为熟悉的宁书艺和霍岩,又看了看他身后严阵以待的其他几个人,「你们这是……有什么事么?」 「孩子呢?」宁书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先开口反问了翟玉江另外一件事。 「孩子?」翟玉江愣了一下,「我刚进家门,孩子应该是于姨正带着呢!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东家,他们应该不是找你的,是找我的。」「于淑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翟玉江听到,转过身去,看到于淑芳怀里抱着孩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站在自己身后三四米远的地方,一脸平静地看着门外的警察。 第八十九章 束手就擒 翟玉江回过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于淑芳」。 在他眼里,「于淑芳」虽然待孩子很好,但毕竟只是家里面请来的家政阿姨。 最近这段时间这位家政阿姨帮他分担了很多,他十分感激,也表示过会从经济方面予以感谢。 但是归根结底,这始终是一个外人。 现在负责调查妻子死因的警察上门来,家里的家政阿姨跑出来时候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怎么能不让人感到惊讶呢! 「于姨,你……」他有些疑惑地看着「于淑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相比之下,门外的宁书艺和霍岩的表情可就要紧张得多了。 他们两个人的脸上尽管并没有太多表情,但是眼睛都不约而同紧紧盯着「于淑芳」怀里面抱着的孩子。 那个孩子是翟玉江的,但同时也是洪新丽的。 虽然说这些天来,赵大宝他们反馈回来的消息说一切正常,但是毕竟那个时候还没有惊动「于淑芳」,就算是她原本还有什么其他计划,也不会那种时候铤而走险。 但是现在他们已经直接上门来,从「于淑芳」的反应来看,很显然她也很清楚他们的来意。 那么这种时候会不会闹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情来,谁也说不准。 「于淑芳」看着门口的警察,又看了看怀里的孩子,孩子还小,并不知道自己眼前的场景意味着什么,也感受不到大人之间的紧张气氛,专心致志摆弄着手里的玩具。 「于淑芳」叹了一口气,轻轻亲了亲怀里的孩子,把他递给一脸错愕的翟玉江,然后对翟玉江深深鞠了一躬。 「于姨,这是干什么……?」翟玉江下意识伸手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还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 「东家,你是个好人,以后带着孩子好好生活。」「于淑芳」对翟玉江说,「那个女人不值得你伤心难过痛苦成那样,以后遇到合适的,心地善良的好女人,能够接受宝宝,对宝宝好的,你就再找一个! 到时候你就知道正常人两口子过小日子是个什么滋味了。 你还这么年轻,为了自己,为了你爸妈,也为了宝宝,一定不能再犯糊涂,得好好过!」 说完,她又对翟玉江鞠了一躬,转过身去,在翟玉江呆滞的目光中走向门口,穿上鞋子,对宁书艺他们点点头:「走吧,你们是来找我的,我知道。 那咱们就别在这儿耽搁了,叫左邻右舍楼上楼下听着,保不齐议论什么。 东家是好人,我的事情不拖累他跟宝宝。」 「外套……」宁书艺示意「于淑芳」她还没有穿外套,只是单薄的家居服。 「没有这个需要了。」「于淑芳」对她笑了笑,依旧是很和善的样子,「冷点儿挺好的,能让人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走吧,我换好鞋了。」 翟玉江毕竟也是个智商正常的健全人,这会儿基本上也回过了味儿,只是这意料之外的领悟让他一下子有些回不过来神,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刺激太重,产生了幻觉和臆想。 但是在这样的一个节骨眼儿上,他又不敢问。 「于淑芳」把孩子交给了翟玉江,宁书艺悄悄松了一口气,对于她这种淡定的态度也有点惊讶。 她一颗心也没有敢完全松懈下来,一直到「于淑芳」跟着他们一路一言不发下楼,上了车,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上车之后,一直没有再开过口的「于淑芳」似乎在短暂的纠结之后,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 「我能不能求你们两件事?」她把身子往前倾斜了一点,带着恳求的语气,「第一件事,我想要让你们 把陈大刚两口子叫过来,我希望他们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我要和他们当面对质。 第二件事……咱们能不能兜一圈,然后再把我给带公安局去? 我来这边这些年,好像从来都没有好好看看这座城市过……」 宁书艺看了看霍岩,霍岩默默点了点头。 「于淑芳」也看到了霍岩点头的动作,感激地在后视镜里和他对视,对他点点头。 宁书艺给后车的同事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说了一下,然后开车离开翟玉江家所在的小区。 在回公安局之前,他们的车子在市比较主要的街区兜了一圈。 「于淑芳」全程脸朝向车窗外,贪婪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一直到车拐进警察局的院门,她才终于收回了目光,继续平静地坐在座位上,也不见有什么情绪的起伏。 包括把她带下车,一路上她都平静得让人诧异。 「于淑芳」整个人的状态,几乎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束手就擒。 到了审讯室里,宁书艺坐在「于淑芳」的对面,霍岩给「于淑芳」倒了一杯水之后才落座。 「于淑芳」感激地对两个人笑了笑。 「该怎么称呼呢?于淑芳,还是荣桂茹?」宁书艺问。 「有二十年没有人叫过我荣桂茹了……」「于淑芳」听到自己的本名,终于有了一点情绪上的反应,脸上的表情介于哭和笑之间,看起来有一点僵硬似的,「你们还是叫我于淑芳吧…… 荣桂茹是个幸福的女人,有个好老公,还有个好儿子,还有一个光荣的职业…… 荣桂茹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就让她‘死"得干干净净吧! 你们最后用什么名字给我定罪,我也没有办法改变,但是你们现在问我希望听到怎么叫我,那我希望你们叫我于淑芳。」 「好。」宁书艺点点头,「你是希望我们来问你来答,还是你自己说?」 「你们都已经上门找到我了,也知道‘荣桂茹"这个名字,估计我家过去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得差不多了吧?」于淑芳苦笑,缓缓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目的就只有一个——替我儿子报仇。 当年洪新丽还不叫洪新丽,她叫陈美子,是个成天跟小混混呆在一起的那么一个坏孩子。 她拿我儿子当消遣,被老师发现,被我们阻挠,就鼓动我儿子跟她一起自杀,还说什么不会真死,顶多肚子有点疼,到医院里面洗胃就行了! 结果我的傻儿子就真的听信了她的鬼话,死了。 她倒是什么事都没有,活了下来!」 第九十章 改主意 「你是说,洪新丽当年告诉你儿子武子衡,自杀只是为了吓唬你们,并不是真的会死?」宁书艺有些惊讶,这个他们之前倒是没有听说,「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是衡衡学校里的一个学生偷偷告诉我的。」一听到那个久违了的名字,于淑芳的眼泪瞬间就从眼角滑落下来,「那个孩子很害怕,说洪新丽她在外面认识很多小混混,如果知道她把事情给泄露出去,可能会找人划花她的脸,之前洪新丽就那么威胁过别人。 但是她又觉得我那个可怜的傻儿子死得太冤了,心里难受,就偷偷摸摸的找到我,告诉我。」 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两个直接当事人一个当年就死了,另外一个也死在了于淑芳的手中。 实际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已然变成了一笔死账。 但是他们之前从学校附近的旅馆老板那里也听到了类似的说法,旅馆老板虽然没有具体听到洪新丽是怎么哄骗武子衡说死不了人的,但却也能够证明当年洪新丽的确有撺掇武子衡一起闹自杀的这种言行。 所以虽然想要一个百分百准确的信息很难,但洪新丽鼓动武子衡,与他相约自杀这件事倒也算是板上钉钉了。 「当年武子衡是服用什么东西自杀的?」霍岩问。 于淑芳微微扬起头,似乎想要止住眼泪,但她的眼泪却根本没有被止住的趋势,反而越流越多。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示意霍岩不要催促,给于淑芳一点时间。 于淑芳从默默流泪,到轻声啜泣,到后来终于无法自已地变成了嚎啕大哭。 那哭声很响,在整个审讯室中来回震荡。 那哭声同时也蕴含着一种被压制了太多年,但是仍然无法被冲淡被遗忘的巨大悲伤,没有半点的添油加醋,更没有丝毫惺惺作态,让听着的人也忍不住有一种酸涩的难过。 哭了好一会儿,于淑芳终于逐渐安静了下来,她有些情绪得到宣泄后的虚脱无力,靠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防冻液。」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又攒出了一点点能够开口说出声的力气,「傻孩子喝了半瓶防冻液…… 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就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当时我们家根本没有私家车,我们那个地方也不是什么经济特别发达的大城市,除非是做生意的人,否则二十年前有私家车的人也不多。 陈大刚那个时候就是有车的,衡衡死后,我悄悄到他们家附近去盯过他们。 陈大刚做贼心虚地从家里的车库里搬出来好几瓶防冻液,趁着晚上黑灯瞎火的,老远扔到距离他们家那栋楼挺远的垃圾箱。 我捡出来看了,就是衡衡喝下去的那个牌子。 这东西我们家没有,衡衡也不可能想得到去买那种东西,所以肯定是洪新丽拿给他,让他喝的!」 于淑芳只有在提到洪新丽的时候,脸上的悲痛才会淡去,更多地流露出咬牙切齿的痛恨。 「只可惜,二十年前还不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她的目光缓缓落在审讯室墙角的摄像头上,「那时候要是有这么多的监控器,洪新丽的谎话就能够被拆穿了! 这二十年里,我也买过一些法律方面的书刊杂志,偷偷做过功课,我知道鼓动别人自杀,或者是两个人约好了一起自杀,结果其中一个人吃了药,另外一个人不但自己后悔了不吃,还不给吃药的同伴叫救护车,这都是犯罪! 可是我知道了这些却没有用! 衡衡是在天寒地冻的公园树林里头喝的药,当时都已经是晚上了,那时候那个公园不收费,也没人看管,更没有监控摄像头! 洪新丽一家三口瞪着眼睛撒谎 ,说她晚上没有出过门,一直在家学习,做功课,偏偏就没有人能够证明他们说了谎! 哪怕我事后也辗转打听过,衡衡死的第二天,洪新丽好像没事儿人一样的回去上学,但是她根本就没有交作业! 衡衡死之后,他们家的所作所为,都是做贼心虚的!可是就是没有办法证明她当时和衡衡在一起!那个愿意偷偷告诉我自己听到的对话的那个孩子又胆子太小了,无论如何不敢站出来作证。 再说,那个孩子也才十五岁,她就算敢站出来,就她自己一个人,无凭无据的,也说明不了什么。 你们知道我有多绝望么? 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我的孩子是被洪新丽害死的,但是我却没有办法还给孩子一个公道! 我还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惺惺作态!」 她脸上的痛苦更甚,手指下意识抠着面前的桌板:「我丈夫本来是可以有希望多活几年的,他被检查出肝癌晚期之后,我痛苦到了极点,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 我们两个商量着,保守治疗,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生活,陪着孩子走过他人生最关键的那几年。 坚持到孩子考了大学,我就陪他去那些他想去的地方,多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让他能毫无遗憾地走…… 可是孩子一下子出了事,我丈夫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活下去的欲望一下子就被抹杀了。 我们两口子为了孩子的事情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一天一天耗在外面要讨个说法,我丈夫的治疗中断了。 后来肿瘤科他的主治医说,可能是因为精神刺激太大,他体内癌细胞的扩散速度比原本要快了不知道多少倍,可能活不了几个月。 你们能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么? 我那时候觉得天都塌了,一想到孩子不在了,过不了多久,我丈夫也就不在了……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面对一个没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所以那个时候,我很懦弱的想要先走一步,不想被留到最后,留到最后的人是最痛苦的。 我那时候就一个念头,我要死在陈大刚他们家门口,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家害得我们一家都活不成。」 宁书艺听她说着当年的经历,也觉得心里面沉甸甸的:「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是我丈夫。」于淑芳吸了吸鼻子,「他问我,就算我死在陈家门口又能怎么样? 他们大不了换一个房子,换一个城市,之后还是日子照样过。 一个那样毫无廉耻的人家,怎么可能会因为我死在他们家门口就自责到一辈子都活不好! 现在回头看看,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第九十一章 面对面 正好听她提起了去世多年的丈夫,宁书艺便顺势问道:「你当年诈死的事情,你丈夫也是知情人吧? 这是他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 「我的主意。」事到如今,于淑芳也没有打算否认这一点,「他说以陈大刚一家的人品,我就算死他们家门前也无济于事,我觉得有道理。 但是那个时候,除了报复他们之外,我已经没有了任何活下去的动力,唯一能让我坚持下去的,就只有报复陈家一家三口的恨。 当时我儿子已经那么走了,他们还在外面惺惺作态,引导着别人来谩骂我们,拿我们当心理扭曲的疯子一样指指点点,我们明明是受害者,却被他们家硬是给变成了害人的人…… 我几天几夜睡不着觉,思来想去,想要把局面扭转回来,就只能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有我‘死"了,才能换来我丈夫人生最后阶段能过得稍微安宁一点。 也只有我‘死"了,我才能够真正无时无刻地守在那一家三口的周围,给我儿子报仇,给我全家报仇。 我丈夫最初听到我的打算是不同意的,但是他很快也看出来我当时已经没有什么继续活下去的动力,想到他自己也不能继续陪我很久,最后就点头支持了我的计划。 还把家里仅有的积蓄都取了出来,让我随身带着,毕竟我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说得过去的身份,一个‘死人"又怎么能到银行里面去取钱呢……」 回忆起这些事,于淑芳又想起自己死去的丈夫,眼泪再一次顺着眼角缓缓流了下来。 宁书艺没有说话,面对于淑芳,尤其是一个对自己所做作为如此坦白的于淑芳,她一时之间有些感触复杂。 身后的门开了,齐天华走进来,对霍岩和宁书艺点了点头。 「他们来了。」他小声对两个人说。 「他们」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霍岩立刻站起身,看起来有些紧张,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思想准备。 于淑芳从翟玉江家出来的时候提出过什么样的要求,她自己心里面自然是清楚的。 这会儿尽管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也只是听到齐天华一句含含糊糊一句话,她还是一下子就意识到来的人会是谁,顿时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方才的悲悲切切一扫而空,换上了一脸冷漠。 陈大刚和李艳翠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们两个人的表情看起来又紧张又气愤,毕竟通知他们过来的时候,只是告诉他们抓到了杀害洪新丽的嫌疑人,并没有把嫌疑人的具体身份说给他们听。 所以他们两个人对于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个什么人一无所知,只知道对方穷凶极恶,残忍杀害了自己的女儿。 可是当两个人从门外进来,看到了坐在里面的于淑芳,不由愣住了。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陈大刚,他一张脸腾地一下涨红起来,怒不可遏地想要冲过去对于淑芳动手。 霍岩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挡在前面,寸步不让。 陈大刚本来就多少带着些色厉内荏,一股火上来想冲过去手撕杀害女儿的凶手,被人高马大的霍岩这么一挡,顿时就冷静下来一大半。 不但自己不往前冲了,甚至还不忘顺便拉一把一旁也咬牙切齿想要冲过去挠人的李艳翠。 李翠艳咬牙切齿,伸手指着一脸漠然的于淑芳:「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你还是不是人啊你!我女儿给你工作,供你吃供你喝!她对你不薄!你怎么忍心对她下手!」 「警察同志!我们强烈要求这种没人性的畜生必须从严处理! 死刑!必须死刑!」陈大刚知道霍岩不会让他们冲过去,倒是一步都不再往前挪,就在原地气得跳着脚骂。 于淑芳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眼冷冷地看着跳脚叫骂的两个人,非但没有被他们吓到,甚至还多了几分轻蔑。 「你们两个加在一起四只狗眼难道都一起瞎了?!」任由两个人骂了几句之后,她才开口,声音比方才冷了很多,一句话说到最后,凌厉地几乎要破了音,「我是谁?你们好好看看!我是谁!」 陈大刚夫妇并没有料到这个时候应该夹着尾巴等着做监下囚的于淑芳会这么中气十足地冲他们发出这样的怒吼,一下子都愣住了,说了一半的谩骂卡在嘴里,上不去,下不来,只能怔怔地瞪着对方。 只是两个人的眼神里面除了错愕之外更多的就只有茫然,全然不见能够猜出什么端倪的样子。 「你们两个睁大狗眼!看着我!」于淑芳两眼圆睁,满是怒意,对于自己杀害洪新丽的举动并没有半点悔意,反而瞪视着陈大刚夫妇,俨然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杀人犯,「我长得跟我儿子就算没有十分像,也是有那么五六分相像的吧! 还是说,一条人命,一个大小伙子,就被你们那么活活害死了,这对于你们这两个魔鬼来说就是那么轻松愉快的事情? 才不过二十年的功夫,你们就都给忘干净了?!」 陈大刚和李艳翠脸上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两个人先是被于淑芳的呵斥吓了一跳,等听清了她说话的内容之后,显得愈发错愕。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于淑芳,之前因为洪新丽不愿意让他们登自己的家门,所以对于女儿家的这个家政阿姨,他们两个人也只是看着面熟而已,并没有特别留意过。 就连这回女儿出了事,之前在公安局和女婿争夺孩子的时候,关注重点也依旧是在孩子身上,根本没有多去注意抱孩子的保姆。 这会儿被于淑芳的怒喝震慑到,又因为对方是杀害女儿的凶手,陈大刚和李艳翠才真正把视线落在于淑芳的脸上。 不知道是真的认出了地方,还是被方才于淑芳的话启发到,他们两个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神里渐渐多了恐惧。 终于,李艳翠意识到了什么,向后倒退两步,「啊」的一声便跌坐在地上。 第九十二章 复仇 很显然,陈大刚夫妇不管是认出,还是想起,至少已经知道了面前坐着的这个女人是谁。 李艳翠跌坐在地上,没有爬起来的打算,只是一脸震惊地看着对面的于淑芳,嘴巴一直张着都没有意识到似的。 陈大刚震惊之余,又很快回过神来,指着于淑芳:「你……你……这不可能! 你不是死了么?!」 「你们这一家子畜生都还活得好好的,我怎么敢死!」于淑芳冷笑看他,就好像一个胜利者在看一个笑话,「我要是真的死了,我儿子的仇谁来替他报! 我怎么忍心让他死得委委屈屈,反而你们一家三口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享受好生活!」 陈大刚原本涨红的脸,这会儿已经白得不见一丝血色,活像是大白天里面见了鬼。 李艳翠也没有半点动静,一副声带被人抽了的模样,如果不是浑身上下都在瑟瑟发抖,乍看过去就好像是一尊木雕。 宁书艺看着他们两个人一个吓白了脸,一个瘫坐在地上起都起不来,却又都没有了半点方才冲进来时候的愤怒和怨恨,心里大体也就明白了。 虽然说当年低于整件事情最直接知情的两个当事人,一个二十年前就死了,一个就是本案的被害人,谁都没有办法清楚明白地说出真相。 但是作为这么多年来大费周章给女儿换身份、换学校,宁可原本根基不错的生意也不要了,不管女儿到哪里读书生活都得跟在左右…… 陈大刚和李艳翠夫妇的这个做法很显然是对女儿不放心,需要紧随其后,为其打点遮掩。 他们夫妻二人恐怕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二十年前自杀身亡的武子衡和二十年后被复仇杀死的洪新丽之外,这个世界上对当年的事情真相最心知肚明的了。 而他们此时此刻的反应,这种冲天的怒火瞬间消弭,只剩下震惊和恐惧的状态,等于已经把答案无声地宣告出来。 「你……你……」陈大刚脸色白里泛青,「你还悄无声息等了这么多年!你还在他们家给她带孩子做家务! 你实在是太歹毒了! 你也是当妈的人,有什么事,你冲着我来啊! 为什么要对我女儿下手!你看着家里那么小的孩子就没有了妈妈,你怎么忍心! 你早说自己是谁!我把我这条命给你!你倒是放过我女儿啊!」 「我的命你也拿去!」李艳翠这会儿才终于缓过神来,也哭了起来,「把我的命也给你!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啊……」 于淑芳脸上挂着冷笑,尽管她将要面临的是法律的制裁,但是此时此刻,她看起来却又带着一种心愿得偿的泰然和痛快:「你们的女儿当初哄骗我儿子自杀的时候,你们夫妻两个帮着她作伪证,让她逃避法律惩罚的时候,你们就没想过我儿子的命也是命?! 你们也是为人父母的,对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能够没人性到这种地步?! 我不要你们的命,你们的命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我儿子是被你们女儿害死的,所以她活该偿命! 而你们!你们这两个帮凶,现在轮到你们也来尝一尝我这么多年来失去孩子需要面对的痛苦折磨! 当年的条件不允许,让你们能够靠作伪证躲过了法律,法律不能惩罚你们,我亲自来!」 说完,她充满讥诮地笑了笑:「还有,为了宝宝以后的人生考虑,你们都应该感谢我让他没有了那样的一个妈妈。 一个自私自利到这种程度,根本没有想过对孩子付出一丝一毫,在外面还为了达到目的,什么不道德的下作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妈妈,要么把孩子都给教坏了,要么是孩子一生的污点! 现在好了,翟玉江是个好男人,也会学着做个好爸爸,以后不管是他自己带着孩子,还是给孩子找个后妈,终归都比你们女人这么一个道德败坏的杀人凶手要好! 而你们两个,你们一点廉耻都没有,又那么自私,这么多年你们都能活得好像没事人一样,甚至还觉得风头差不多过去了,估计是盘算了一下这些年替女儿打掩护也付出了不少,开始想要利用你们‘有出息"的女儿回回本了! 所以估计就算你们的女儿死了,你们也不会舍得因为悲痛就跟着她一起走。 那这样正好!这是我最想看到的! 我就想要你们带着这份恐惧,带着那种悔不当初又没有办法重头再来的痛苦,一直活到死。」 于淑芳的语气没有特别的抑扬顿挫,甚至平静得有些可怕,那种仿佛不夹杂任何情绪,冷静到了极点的口吻,配着她脸上似有似无的浅笑,以及审讯室中这样一个特殊的环境,竟然产生了一种别样的诡异感。 别说是心里有鬼了二十年的陈大刚和李艳翠,就连宁书艺他们几个人看着面前这个样子的于淑芳,也同样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以前宁书艺刚刚毕业走出校园的时候,负责带她的前辈师父曾经对她说过,时间久了就会发现,真正让人感到紧张的并不是那种挥舞着尖刀情绪激动的嫌疑人。 更小一些的时候,夏天宁爸爸带着女儿们到郊外去游玩,也曾经告诉自己的两个女儿,那种哗哗作响的溪流并不需要太担心,反而是野外那种平静到不见一丝丝波澜的水潭才要离得远一点,千万不要随便靠近,一旦掉进去说不准就要出人命了。 现在看着眼前的于淑芳,宁书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了这两件在脑海中印象深刻又似乎毫不相关的事情。 至此,于淑芳似乎已经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就只是那样带着几分胜利者的嘲讽,睨着陈大刚和李艳翠。 而后者则面如死灰,似乎还有些难以接受刚刚听到的这一切。 然而两个人就这样呆滞中又带着几分恐惧地看着于淑芳,却再没有了半分愤怒恼恨。 就这样沉默的四目相对了一会儿,李艳翠忽然发出了一声悲怆地哀嚎,两眼一翻,破抹布一样地栽倒在地上。 于淑芳看着对面倒下去的人,脸上再一次浮现出了笑容。 第一章 不恨 陈大刚还真说对了,他们夫妇的确没有办法被定罪。 尽管当年的事实不管是于淑芳的一口咬定,还是陈大刚夫妇的不否认,都已经算是达成了共识,但是二十年前的那一场悲剧,并没有能够留下任何足以认定洪新丽罪名成立的足够证据。 这注定成了一桩无头案。 而洪新丽当年教唆他人自杀,协助他人自杀的罪名如果没有办法定性,那么陈大刚夫妇的包庇自然也就无法认定。 更何况这件事距今已经有足足二十年的光景,包庇罪的追诉时效都只有十年而已。 但是不能够追究刑事责任,对于陈大刚和李艳翠夫妇而言,到底能不能算是一桩喜事,这个也很难界定。 毕竟刚刚失去女儿的时候,他们最大的情绪还是愤怒和痛苦。 当得知杀人凶手竟然是当年被自己女儿害死的武子衡的母亲,对方为了报复他们,诈死之后改名换姓潜伏了二十载,宁可将自己这一辈子都搭进去也要等一个报仇的最佳时机,陈大刚夫妇的情绪可就变得复杂得多。 愤怒不见了,更多的是懊恼和悔恨。 只不过他们悔恨的并不是当初自己行为的失德,不是一家三口当初所作所为的良知泯灭。 他们悔恨的只不过是没有想到这一条路走下来,不论是过程还是结果,代价竟然如此巨大,如此惨烈,他们悔恨的是押错了注,赌输了而已。 而于淑芳,这个罪行败露,将要接受法律惩罚的犯罪嫌疑人,却表现得格外淡定从容,甚至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还主动询问如果判她死刑,多久才会真的执行。 那语气平静之中甚至带着些许的期待,就好像等待她的不是死亡,而是准备出发的旅行团一样。 在被移交起诉之后,于淑芳就被转运去了看守所进行关押,宁书艺他们一组人带着复杂的心情处理后续的书面工作。 大概过了一个月,他们收到了一封信,是于淑芳在看守所里面写的。 她利用被关押等待开庭的时间里,写了一封十几页的信,字又小又密,反正面都写满了,写完之后便要求看守所方面把这封厚厚的手写信交给宁书艺和霍岩。 她说这是两个让她最信任的人。 于淑芳说,她这二十年过得非常难受,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 明明有一肚子的苦,却不能与任何人说。 愤怒不能说,怨恨不能说,对死去亲人的怀念也不能说。 她现在一心等死,心甘情愿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只希望能有相信她不是一个疯婆子的人了解她所经历的一切,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知道真相,她就满足了。 宁书艺和霍岩拿到那封长信,认认真真读下来,读完之后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把队里其他人都给吓着了,以为他们遇到了什么难事。 不过当他们也看完了那封长信,即便是平日里话最多,嘴最碎的罗威,好像也一下子失去了语言能力,憋了老半天也只憋出一声长叹。 二十年里面,放着自己本来体体面面的本职工作不能做,拿着买来的假身份虽然总算能够光明正大的出入,也还是要处处小心,谋生也只能做一些保洁、家政之类的工作,并且都做不长久,要随时关注着陈大刚一家三口的动向,随时辞工跟着一起离开。 但是为了报仇,于淑芳又从来不敢真正丢掉自己的老本行,作为一名曾经是业务骨干的护士,她在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都会闭起眼睛来,将人身上每一处动脉,每一处静脉的位置都回忆一遍,在心中默默斟酌掂量,想象着自己如何动手,怎样报仇。 她在信的最后写道:「当年我的丈夫思来想去,决定支持我的 复仇计划,临走前,他把家里所有的积蓄都取了出来,帮我藏在身上。 我说太多了,我不需要这么多钱。 他说他是将死之人,更没有什么花销,叮嘱我不要急于报仇,多等一等,等上个十年八年再说也不迟。 他还说,如果慢慢的看开了,就别报仇了,再回来,就说当初被水冲走受了重伤。人生还长,能活下去就活下去吧。 他的心思我明白,可是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了他们父子俩,我没有任何可留恋的,那种家破人亡的恨也不是十年八年能冲淡的。 现在,我的仇已经报了,我们三个人,也终于快要得到团聚,所以我每一天都盼着呢。」 于淑芳这二十年间,因为没有任何物质方面的欲望,吃最简单的,也不买什么衣服,尽管工资忽高忽低,收入不算稳定,也还是攒下了一笔不大不小的积蓄。 这些年里她出于感激之情,给卖给她这个身份的白老蔫儿汇款过几次,估摸着对方的孩子应该已经供出来了,就停止了汇款。 于淑芳想要拜托宁书艺和霍岩,帮自己把剩下的存款都转交给翟玉江。 虽然她知道洪新丽这个人有多么的自私龌龊,并不值得翟玉江这样老实巴交、一心一意的丈夫,但是翟玉江自己选择离婚,和丧妻,这毕竟是两回事。 所以她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这个跟自己儿子年龄差不多的东家,也心疼自己照顾了几年的宝宝,所以这一部分存款就是她唯一能够提供的补偿。 由于于淑芳的身份是假的,以她真实身份荣桂茹来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过来帮她处理这些事的直系亲属,加上是她本人的委托,这件事最终就交到了宁书艺和霍岩的手里。 在带着这笔钱到翟玉江家里去的时候,翟玉江也已经得知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如果说不感到震惊,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震惊之余,这个性格内敛的男人倒是也很快就冷静下来。 「我家不差这几万块钱,这钱我不能要。」他得知宁书艺二人的来意之后,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于淑芳的赠与,「我不恨于姨,但是……心里面也没有办法平静地对待这一切。 不管怎么说,我孩子是因为她没有了妈妈,不管是好妈妈还是坏妈妈,都没有了。 可是这几年如果没有她,我的孩子也不会被照顾得那么好…… 她杀了我老婆,我应该恨她,但是那天我想不开,你们送我回来,她拉着我急得都快哭出来,劝我的那些话我也都历历在目。 我现在也很混乱…… 所以就算了吧,这笔钱她是愿意给别人,还是愿意捐了,都随意,总之我不能收,也不想和她再有什么瓜葛了。」 第二章 红人 翟玉江的想法宁书艺和霍岩也都表示理解,这种遭遇过于离奇,换成是谁遇到了也会和翟玉江有一样的迷茫。 这件事里面,于淑芳和陈大刚夫妇都能够对这个结果接受得比较快,唯独对于翟玉江有些残酷,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样。 所以他们也没有坚持,更没有劝说什么,尊重了对方的选择,离开了翟玉江家,没有继续打扰对方的生活。 虽然说经历了这一切,就连他们这些办案的警察都感到不胜唏嘘,作为当事人一方的翟玉江要多久才能恢复到过去的生活当中去,或者说是不是就永远都回不去了,这个谁也说不好,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那就是这个案子结束了之后,霍岩可是有好一阵子没有了「平静生活」可言。 之前他因为和宁书艺出去走访回来的路上遇到被亲生父亲企图遗弃的小男孩儿,之后男孩儿的外祖父母带着记者跑来表示感谢。 虽然当时因为手头有任务,加上霍岩的性格也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类型,所以只是简简单单拍了一张照片刊登出去,但是这件事后来还是有了很高的热度。 起初是有网络上的自媒体把这个事情纸做成了读新闻的那种视频加以点评,毕竟亲生母亲去世后,亲生父亲伙同再婚的妻子一起蓄谋抛弃一个年幼的孩子,只为了以后不会被孩子索要抚养费,这性质实在是太过于恶劣。 这件事情很快就激起了民愤,有人谴责生父,有人谴责继母,有人骂蛇蝎妇人,有人骂男人薄情寡义。 总是有的放矢和无的放矢的讨论铺天盖地,将这件事的热度推到了顶点。 随着这类视频的热度和数量一起增长,很快讨论的焦点就开始发生了偏移。 有人在评论区问「你们都没有注意到视频第十二秒的时候展示的那一张报纸上的照片么?上面有一个男的好帅啊!」 于是成功吸引了一些具有好奇心的网友,开始在视频里寻找报纸和照片,有的本地人嫌视频不清晰,干脆直接去找来那份晚报,直接验证照片上的人到底有没有那么帅。 于是乎,又开始有人特意把照片拍下来发到网上给好奇的网友看看清楚。 没过多久,这件事情的热度就彻底被带偏了方向,从「挨千刀的亲爹」,变成了「不要打扰小朋友的正常生活,限市网友三天内把帅哥警察挖出来,我要他的全部资料!」 于是神通广大的网友们就开始寻找各种信息,想要把照片中的警察挖出来。 结果还真被他们给一点点拼凑出了霍岩的工作单位和姓名。 警察局的门卫每天都会遇到几个来打听霍岩在不在这里上班,怎么才能见到他的人。 门卫也很无奈,只能表示那都是正常工作,平时霍岩也挺忙的,他们这边按时上下班的时候太少有,让他们别来打听了。 如果光是这样,霍岩倒是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他并不是一个网瘾青年,甚至智能手机在他手里,如果不为了出去走访的时候随时查点什么,平日里的常用功能就和宁爸爸这个退休老大爷差不多。 所以那些网友的热议,别人给他颜值的打分什么的,他也不知道,也不在乎。 每天上下班开车进出,即便门口有人跑来想要一睹真容,也根本没有这个机会和他打照面,一切倒也还算相安无事。 但是有了这样的热度,自然就有人想要跟着凑一凑。 很快就有一些其他的本地媒体也找了过来,他们有的是奔着这件事来的,有的则是纯粹为了响应网友的号召,想要帮大家采访到那位照片里面的帅哥刑警。 对于这种正面积极的宣传报道,局里面当然 是乐见其成的,于是把这件事交代给董伟峰,叫他和霍岩打个招呼,安排一下。 这种事如果说落在了别人的头上,估计会觉得很开心很荣耀,但到了霍岩这儿可就成了不折不扣的烫手山芋。 「能不能不接受?」他微微皱着眉头,满脸都写着抗拒地问董大队。 「这对你来说倒也没有什么坏处,不是什么特别严肃的采访,就是随便聊聊。」董伟峰劝他,「要不你再考虑考虑?」 霍岩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那件事当时宁书艺也是有参与的,报道里面也提到了,要采访就采访她!」 宁书艺在一旁有些无奈地瞪了他一眼。 董伟峰也同样哭笑不得:「人家说是要采访照片里的帅哥刑警!难不成我还让宁书艺为了这事儿去变个性?!」 「那不行。」霍岩连忙摇摇头,「那你让齐天华去吧。 他身高脸型跟我差不多,就说整件事都是他做的。」 「董队,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不去替霍岩接受采访啊!」齐天华在一旁听着,也忙不迭开口。 董伟峰叹了一口气,决定不劝了。 有热度,受欢迎,这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是这种突如其来的人气和关注,对于他们平日里的工作并没有任何的帮助作用,反而还有可能造成一定的妨碍。 尤其当莫名的人气好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砸在一个人的头上,想要不忘初心,坚持根本,就变得非常难了。 思及此,他认输地摆了摆手:「行了!不去就不去吧! 挺好的一件事,到了咱们队里怎么还都像躲瘟神一样呢! 小霍啊,我知道你是一个喜欢静,很低调的性格,那我就跟上头说一下吧!这种事情不能勉强!」 霍岩这才松了一口气,感激地对董大队点了点头:「谢谢董队理解!」 董伟峰把霍岩的意思反馈回去,上面的领导知道这个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人才就是这么一种低调内敛的性格,便欣然接受了他的拒绝,顺势安排了一点其他的采访内容,也算是给了那几家媒体一个交代。 当然了,为了能让双方都满意,局里接受的宣传采访当中,特意安排了一些日常训练的画面,而这些画面当中,没有单独接受采访的霍岩也在零星的镜头里闪现过几回。 第三章 添人进口 本以为霍岩已经这么低调了,只有那么寥寥几个镜头,以如今互联网的记忆力,很快这一阵风也就吹过去了。 结果令人没有想到的是,他那零零星星的几个镜头,竟然起到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比直接扛着摄像机怼在脸前面拍特写的效果还要更好。 尤其是那几组镜头虽然距离不近,拍的却是霍岩日常进行体能训练和射击训练的画面。 他的体魄和枪法在队里本就是数一数二的,被专业的摄像师拍下来,剪辑过,效果就更不用说了。 就连认识霍岩这么长时间,对他的模样早就已经非常熟悉的宁爸爸在手机上看到那个宣传视频,都忍不住夸赞了一番。 于是这一股热度硬是坚持到了春节前,才终于又被新冒出来的「春节如何应对亲戚的夺命一百问」这一类话题给冲淡,逐渐平息下去。 到了春节前,队里面比较清闲,每一组人手里头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案子压着,除了年终岁尾写不完的书面材料之外,倒也没有太棘手的事情。 只是与其他人如火如荼的置办年货相比,霍岩就显得有那么一点格格不入起来。 他的家庭情况,经过了这么久,虽然谁都没明着打听过,队里众人倒也算是心照不宣,所以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询问过他去哪里过年的问题。 但是别人可以不问,有一个人却是不能不问的。 「小霍啊……」眼见着快要到小年了,宁爸爸终于忍不住了,「春节你有什么安排没有?」 霍岩正在帮他切菜,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 「那行,正好,你没安排的话,干脆跟我们一起过吧,正好还能帮衬帮衬我!」宁爸爸一听这话,立刻便对他说,「要不然你说这一家子剩下的娘仨儿都是女士,咱也不能年前拉着女同志去干采买这种体力活儿啊,你说是不是?」 霍岩被宁爸爸的话给逗笑了,点点头:「叔叔说得对,这事找我就行。」 于是两个人便一言为定,又过一天刚好周末,宁爸爸一大早就和霍岩走了,两个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到下午才回来。 霍岩的车上不光后备箱,就连后排座椅上都堆满了东西,宁书艺跑下楼去帮忙,三个人足足搬了好几趟才都倒腾到屋子里面去。 到了家里,宁爸爸也没跟霍岩客气,直接把拎回来的两袋子装饰品,大的一袋放在客厅里,小一点的那一份直接放在门边上。 「小霍,来,你个子高,帮我把这些彩灯挂一挂!挂在哪儿就问小艺,她都知道! 弄完了之后,你俩再上楼去,把门口那一袋子拿楼上去,也装饰上! 都说过年过年,其实哪是过什么年啊!归根结底啊,过得是人,是人气儿! 去吧去吧!我收拾其他的!你俩弄完了咱们就可以吃饭了!」 霍岩对宁爸爸的吩咐向来执行力惊人,拉着宁书艺给他做指挥,两个人没用多大功夫就把屋子里的彩灯和装饰都挂好了,又提着东西上楼去。 尽管爬上爬下的人是霍岩,但是宁书艺作为「地面总指挥」,要么仰着头帮他看位置,要么在下面帮忙扶梯子扶椅子,也忙得团团转,这会儿觉得自己的脖子都仰得发酸了。 不过这些东西挂上之后,红彤彤的又是彩灯又是彩旗的,把原本霍岩简单整洁到像营房一样的住处硬是增加了许多的喜庆劲儿,显得没有那么冷冷清清了。 宁书艺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满意地看着屋子里面的装饰:「本来我还觉得,这屋里装上这么老多东西,你会不会觉得特别闹腾,不喜欢,会不会看着觉得奇奇怪怪,别别扭扭的。 现在弄完了一看,倒是还挺相得益 彰!」 霍岩把椅子搬回原处,也看了看周围,点点头:「有年味儿了。」 宁书艺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又忍住了。 但霍岩还是看出了她的打算:「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有一点好奇,想问你之前春节都是在哪里过的。」 「读书的时候在学校,毕业了之后在连队里,去年……」霍岩微微顿了顿,语气依旧平静,「在招待所。」 宁书艺抿了抿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脸同情地拍了拍霍岩的肩膀:「那你今年惨了。」 「为什么?」霍岩本以为她是想要感叹一下自己过去春节无家可归的处境,本想说在连队上过节也不孤单之类的话来作为回应,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不由有些错愕。 「我要是你,我就提前多备点健胃消食片,大山楂丸之类开胃助消化的东西!」宁书艺晃了晃头,「我爸对于春节期间吃喝的概念是没吃撑就相当于还饿着! 每年我们都得被他好像摊派任务一样,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吃那个! 今年有你在,我们是减轻了很大的压力,就是苦了你了!」 霍岩被她的话逗得脸上都漾开了笑意,最后也只能点点头:「好!这种苦活累活就交给我吧!」 本以为宁书艺只是调侃,逗自己呢,没想到又过两天到了小年,霍岩终于意识到,宁书艺的话一点都不假。 小年那天,宁爸爸打着祭灶的旗号,张罗了格外丰盛的一大桌子菜,把下班回家的宁书艺和霍岩都给吓了一大跳。 「爸,您是想要请咱们这一单元的邻居吃流水席还是怎么着?」宁书艺看着大餐桌上摆满了的杯碗盘碟,失笑道,「我一直都知道咱们家小年的时候伙食丰盛,可是……这是不是也有点过于丰盛了?」 「你懂什么!咱家今年也算变相的添人进口了,得给灶王爷报备一下!」宁爸爸在宁书艺耳旁小声嘀咕了一句。 「算不算添人进口这事儿先不说,」宁书艺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老爸,「以后可能就减掉了一个聂光这件事儿,您可别忘了也跟灶王爷报备好!」 「去去去!小年也是年!过年呢,别提那种晦气的名字!」宁爸爸假意轰着宁书艺,实际上心情倒是并没有受什么影响,哼着歌儿又进了厨房。 炉灶上他还炖着汤呢! 第四章 晦气【月票加更】 那天晚上,霍岩真真正正的体会到了宁爸爸的实力。 尽管平日子每天宁家的伙食都很丰盛,宁爸爸做的每一道菜也都色香味俱全,但是到了小年这一天,他才发现,原来宁爸爸还有那么多保留的手艺平时没有机会展示。 那天晚上,霍岩本身就滴酒不沾,加上第二天还要上班,自然也没有人给他劝酒,但是劝菜的人可不止宁爸爸一个。 在其他人的热情布菜下,这个不管什么事都向来很有节制的人,成功的吃撑了。 到了第二天的中午,霍岩都还没有能够把自己丢失的饥饿感找回来。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真正的除夕。 宁书艺那天正好轮到值班,霍岩则留在家里面帮宁爸爸贴对联,准备年夜饭的食材等等。 等到宁书艺傍晚下班的时候,他的车已经停在楼下等着了。 回到家里面,气氛也是十分热闹。 宁书悦自然是在家的,经过这段时间的冷静,她整个人的状态都比之前好了很多,看起来也开朗起来了,没有了先前的那种郁郁。 不知道为什么,梁选明竟然也在,他自己扯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理由,陈述着为什么他爸妈到外地去旅游过年,他这个明明春节不缺休假的人却必须要留守在本地。 反正这些话他随便说一说,其他人也随便听一听,根本不会有人当真。 毕竟从小到大都是邻里邻居的,梁选明本身也不是什么心思深沉的人。 他那点小心思,和司马昭之心也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都挂在脸上很多年了。 并且这个家伙虽然厚着脸皮跑来他们家里面一起过年,但之前宁书艺的规劝他还是听进去了的,虽然跟每一个人,包括和他关系一般熟的霍岩在内,都嬉皮笑脸,一副非常自来熟的样子,却也格外注意了和宁书悦打交道的分寸,主动保持距离,没有找任何借口献殷勤。 宁书艺看到之后,私下里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梁选明的嘴角顿时就咧到了耳根子。 有了梁选明的加入,宁家的春节就变得更加热闹起来,除了人数加一之外,笑声更是加了不知道多少。 霍岩是个踏实可靠的好青年,只不过在活跃气氛这一块,着实是碰到了他的短板。 但是这恰好是梁选明的强项。 有他在,一整晚宁书艺家里的笑声就没有停过。 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宁妈妈遵循老传统,让宁书艺和霍岩帮忙把垃圾带下楼去,赶在大年初一凌晨到来之前扔掉。 两个人晚上吃得滚瓜溜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到楼下去走动走动,帮助消化。 三十儿的深夜,外面比平时都显得更热闹,小区也张罗了许多的彩灯,把夜晚装点得五彩斑斓,喜气洋洋。 两个人扔完垃圾回来,走到楼下,霍岩缓缓停下了脚步,微微扬起头来,看着楼上的窗口。 宁家的窗子上装饰了很多的花灯,红彤彤一片,看起来特别喜庆。 而在楼上,那原本素净到极点的窗口,现在一左一右各挂着一串鞭炮造型的彩灯,光线跳跃闪烁着。 中间挂着一个宁爸爸特意挑的原形彩灯,上面写着「平安」二字。 虽然比起楼下来已经算是相当简单,但霍岩的目光还是像被那窗口吸住了一样,移都移不开。 「怎么样?」宁书艺也站在他旁边,抬头向上看。 「好。」霍岩的回答很干脆,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 「什么好?」 「什么都好,家也好,人也好。」 宁书艺收回目光,看向霍岩:「这么好么?那你想不想说 点什么?」 霍岩一愣,看着宁书艺的眼神略有一点闪烁。 恰好这个时候,梁选明在楼上看到了他们两个站在楼下,开窗喊了一嗓子:「大冷天扔完垃圾你俩倒是快回来啊——」 那个「啊」字拉着长音,连同着他的人影一同从阳台上消失了。 看样子应该是被谁给拉回了客厅里。 霍岩收回视线,张了张嘴,宁书艺却对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走吧!梁选明说得对!大冷天扔完垃圾不上楼,在下面罚站像话嘛! 快敲钟了,回家一起倒数去!」 说罢,她就一个人先跑了回去。 霍岩抿了抿嘴,说不上是失落还是释然,也快步跟了上去。 晚上吃过了团圆饭,梁选明本来想拉着宁书艺和宁书悦一起打牌消遣,被姐妹俩拒绝了。 他又提出自己一个人回家没意思,干脆去楼上跟霍岩凑合半宿,做个伴儿。 这个提议自然也被霍岩无情地拒绝了。 最后他只好委屈巴巴地回了自己家,第二天早上又跑来报到。 宁爸爸宁妈妈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本以为大女儿闹离婚,这个年可能一家子会过得有些悲悲切切的,现在看到宁书悦状态不错,打起了精神,再想一想女婿聂光的品行,也觉得大女儿的离婚对于他们一家来说,倒也算是喜事一桩了。 从三十儿到初一,所有人都很默契的谁也没有提起过聂光这个人,好像觉得大过年的,提了他的名字都嫌晦气似的。 然而,他们不去提,不代表「晦气」不会自己主动找上门来。 一整天其乐融融,眼看着就要吃晚饭,度过愉快的一天,傍晚天都黑了,宁家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这是谁来拜年了?」宁爸爸有些疑惑,一边朝门口方向走,一边犯着嘀咕。 「有点脑袋的人,谁会这个时间段跑去别人家拜年啊!」宁妈妈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大好看,「这个时间跑去别人家,那不叫拜年,那叫蹭饭!」 毕竟是一辈子的夫妻,宁妈妈这话一说,宁爸爸也听得明白,连忙刹住脚步:「那算了,我不给他开了。」 「开吧。」宁妈妈叹了一口气,看一眼已经一转身回房间去锁上门的宁书悦,「大过年的,就算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也好过在门口催命似的这么一直敲! 叫左邻右舍听着像什么话! 赶紧开门跟他说清楚,打发他走吧! 就他那个德行,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乱来。」 第五章 撕破脸 宁爸爸阴沉着脸,走到门口,把门打开,然后本能地向后撤开几步,看着门外站着满脸堆笑的聂光,就好像对方是什么会散播细菌病毒的绿豆蝇,生怕靠近了沾上什么脏东西似的。 聂光的心理素质还是相当不错的,面对宁爸爸这样的态度,还有客厅里面众人冷淡的目光,就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似的,依旧满脸笑容,就和之前每一次上门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 他手里面一边提着一箱牛奶,另外一边提着一盒礼品装的黑芝麻糊,一进门就把两只手上的东西递过来:「爸!过年好啊!妈!过年好啊! 我外头有点事儿,给您二老拜年来晚了!」 「东西你快拿回去吧,我们受不起!」宁爸爸黑着脸,忙不迭摆摆手,根本不想和聂光多说话,「你和小悦的事情,我们也都已经知道了。 我们坚决支持自己孩子的选择,所以没什么可说的了,大过年的,别吵吵嚷嚷大家都不好看。 你就回吧,把这东西拿回去孝敬孝敬你爸妈!过年有空多陪陪老人,我们不要!」 宁书艺暗暗叹了一口气。 自己爸妈一辈子都是厚道人,即便是很生气,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即便是这个大女婿他们从来都没有觉得满意过,即便这个令人不满意的大女婿还做了那么多让他们生气的事,奔着好聚好散的心思,这会儿还嘱咐人家把牛奶和黑芝麻糊带回去孝敬自己爸妈呢! 殊不知,看那包装也不难猜到,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宁家没有什么太多需要走动的亲戚,不代表别人家也没有。 那两样东西大概率就是聂家的亲戚去他们家串门的时候随手在楼下买的伴手礼,又被聂光随手提着过来这边装模作样了。 「爸,别这样。」聂光并不把宁爸爸的话当回事,依旧嬉皮笑脸,「我知道你们肯定生我的气,要不你们骂我一顿吧! 要是觉得不解气,打我一顿也行! 但是离婚是大事儿,这对我和小悦两个人影响都太大了!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两个在一起这么久,如果这么多年的感情就因为一个要不要孩子的事情就破裂了,那是不是说出去也让人觉得笑话? 再说了,这事儿我其实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最初不知道我们两个到底问题出在谁身上,一般都是觉得肯定是女方不能生。 当时周围的人都觉得肯定是小悦身体不行,所以生不了,但是我有因为这个说法就跟她翻脸,要跟她离婚的么?」 「你——」宁爸爸眼睛都瞪圆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聂光,仿佛之前给他做了几年大女婿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似的。 这一番言论宁书艺和霍岩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毕竟之前在家门外面,他们已经有幸耳闻过了。 聂光这个人最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里。 和宁书悦结婚的时候小算盘打得精,本以为可以以小博大,以少换多,把宁书悦拿捏得死死的,以后也不担心有什么别的幺蛾子。 明明是自己身体有问题,不能生育,偏偏又怕失去了在家里的话语权,自作聪明倒打一耙,一边明里暗里给宁书悦洗脑,让她觉得是自己身体存在不孕的问题,一边又贪心的利用宁家爸妈盼着女儿有喜讯的心理,想方设法的往外套好处。 甚至把小姨子宁书艺都当成了是未来岳父母财产分割的竞争对手,抢在宁书艺没婚没育之前,能多刮一点就多刮一点。 到头来,谎话败露,宁书悦也幡然醒悟,不想再继续拖着全家一起被人算计、吃哑巴亏,聂光慌了,后悔了,不想失去自己一直以来占到的这些便宜。 可饶是如此, 他还是要嘴硬地继续狡辩,宁可强词夺理,也不愿意拿出认错的诚意。 似乎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长了一颗叫做「脑子」的东西,只有他能想出来的鬼主意,没有别人识破的份。 宁爸爸虽然说是个厚道人,但毕竟年纪大了,什么样的小把戏没见过,现在看着聂光在那里信口雌黄,只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怀疑自己的大女儿是怎么和这样的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的。 「所以说,爸,我之前在别人都说问题出在小悦身上的时候,从来没有计较过这些,也没有因为人家都那么说,就闹着和她离婚,不是么? 小悦可能是有点冲动,也可能是听了别人吹什么风,所以才会做了这么一个不理智的决定。 但是我觉得以咱们家这样的家风,肯定也是接受不了自己家的女儿说离婚就离婚的,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所以爸,咱们把情绪先放到一边去,让我和小悦再好好谈一谈就行! 大过年的,咱们谁都不想闹得不愉快对不对?」聂光把宁爸爸的惊呆当做了是被自己说动了的表现,于是说起话来底气又足了几分。 「我女儿之前说了,她不想见你。」宁爸爸板着脸,冲他摆摆手,「你要是还知道这是大过年的,就回家去跟自己家人团聚吧,别上别人家来找不自在。 走吧!你们的事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横竖都要过完年再说,现在没必要再纠结这些,快回吧。」 宁爸爸过去虽然对大女婿有着颇多腹诽,但是作为一个疼女儿的父亲,为了女儿的家庭和睦,他基本上都是能忍则忍,除了聂光装傻充愣,把宁家姐妹两个人的买车钱一个人都给用光了那一次之外,几乎从来没有给他摆过什么脸色。 所以当聂光收到了宁爸爸发出来的这种一点余地都没有的逐客令,着实有些惊讶到。 他的目光越过宁爸爸,看到了客厅里皱着眉一脸不悦的宁妈妈,还有看笑话一样看着他的宁书艺,还有一旁的霍岩和梁选明。 在众人的目光中,他一直以来努力维系的面子终于还是出现了裂痕,尤其是之前才被霍岩丢出去过一次,现在被他这么看着就觉得愈发恼火。 他伸手朝霍岩和梁选明一指,问宁爸爸:「爸,你这就不对了吧?我现在从法律上来讲,还是你的女婿呢! 你自己的女婿不欢迎,倒是有闲情逸致收留这种无家可归和有家不回的?!」 第六章 狼狈而去【月票加更】 「你说的什么屁话!」宁爸爸脸色一沉。 「我说的有问题么?」聂光因为自己横竖也是不得痛快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试图把所有人拉下水,「我好歹是和宁书悦持证上岗的正经夫妻,你们家的正牌女婿! 我都进不了你们家这高贵的家门! 然后呢?那个姓霍的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倒是把他天天当个宝了!平时管饭也就罢了,大过年的还给招家里来! 干嘛啊?做慈善? 以前你们总说对物质条件没有什么要求,我还当你们不过就是嘴上说一说而已,现在看倒是一点都不假! 你们家还真是不挑嘴儿,什么都能接受得了! 我之前想着,甭管关系好不好,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小姨子,业务往来的时候遇到了房老板的儿子房志扬,听说他和宁书艺是同学,对她还有那么点意思,我特意把人带回来,想方设法帮忙牵线! 结果呢?她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人家,你们也不哼不哈,不冷不热! 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们就喜欢像收留流浪狗一样,专门把那种缺爹少妈、无家可归的往家里头招!」 宁书艺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一直都不喜欢聂光,也预料到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是这一次他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尤其是这妥妥戳了霍岩最不能触碰的软肋。 可是她还没等开口,有一个人已经抢先一步。 「聂光,你来之前是吃了大便当晚饭了?」梁选明伸手一指聂光,「你知不知道你在门口说话,那嘴臭到我在这边都要被熏吐了! 我劝你赶紧滚蛋,别大过年的在这儿找不自在! 要不然哥们儿对付别人还得掂量掂量,对付你这狗德行的东西,我一只手就能把你脑袋塞马桶里去!」 说着,他一手握拳,另一只手把握拳那只手的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聂光看了看他,嗤地发出一声冷笑,并没有把梁选明的威胁放在眼里。 「怎么个意思?我这还没跟宁书悦离婚呢,这备胎都已经迫不及待了么?」他阴阳怪气地打量着梁选明,「想一想你也怪可怜的! 当初喜欢人家那么久,长眼睛都看得出来你那点心思! 结果怎么样?我一出现,你还不是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宁书悦嫁给我的份? 这么一想也对,你可趁这会儿她暂时还没被我变成失婚妇女的时候,抓紧献殷勤吧! 真等我俩把婚离了,保不齐又有别人横插一杠子,你这个备胎就又没机会了!」 聂光这话无疑是戳到了梁选明的痛处,他两眼通红,攥着拳头就要冲过去揍聂光。 霍岩刚要拦他,宁书悦忽然拉开房门冲了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到聂光面前,扬起手——「啪!」 一记脆生生的耳光,不光让聂光犯了愣,也让旁边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虽然说宁家的两个女儿在外面给人的印象都是斯斯文文,和和气气,但是认识她们的人都知道,宁书艺虽然平时态度很温和,但是骨子里倔强得很,并不好惹。 而宁书悦则是一个里外如一的乖乖女。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育!事到如今,你还想要倒打一耙,把所有过错都推给我!」宁书悦两眼通红,浑身都在发着抖,不是害怕,而是气到了极点,「我爸妈对你什么样,你爸妈对我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几年我是怎么包容你,替你掩饰,希望你能明白我们家对你的好,我对你的好,能改掉那些小心思,你也比谁都清楚! 现在你自己 一步一步把事情作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还想倒打一耙! 聂光,你真让人觉得恶心! 从现在开始,如果你还想以后能够抬起头来做人,就不要再来骚扰我和我的家里人! 要是让我发现你又来骚扰他们,或者在外面泼脏水,摸黑我,那你最好当心一点。 你看看是一个忍了这么久,最终决定要离婚的‘失婚妇女"丢人现眼,还是一个明明没有生育能力,还在外面招摇的男人更是个笑话! 你滚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不想麻烦别人动手把你给扔出去。」 宁书悦说完之后,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过身去,大口大口喘着气。 「走走走!别大过年的跑到我们家里来乱咬! 我们家不欢迎你!你快走吧!」 宁爸爸见状,也直接开口轰赶,并警告聂光道:「这是小悦要跟你离婚,我们家都支持。就冲你今天的所言所行,她要是过后反悔不想跟你离了,那我们家就连这个闺女都不要了!」 聂光估计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宁书悦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那种感觉比遭了霍岩这种孔武有力的人一拳还要更令人震惊。 霍岩径直走过去,不给聂光再开口的机会,迅速穿上鞋,对距离他们最近的宁爸爸说:「叔叔,时间不早了,我也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说完,伸手扯住聂光的衣领:「我送你出去。」 嘴上说着「送」,动作上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聂光别看刚才离得老远敢出言讥讽,这会儿被霍岩直接扯住衣领,可就一声都不敢吭,几乎是脚尖点着地,脚跟都悬在半空中的跟着霍岩进了电梯。 两个人离开之后,宁家重归平静,只是之前那种愉快的氛围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宁书悦转身回了房间,重新关上门。 宁爸爸和宁妈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一口气。 梁选明抓了抓后脑勺,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想了想,也到门边去换了鞋:「叔叔阿姨,今天忙了一天怪累的,我也先回去了! 明天我得替我爸妈去亲戚家拜年,就先不过来啦!你们别等我吃饭!」 所有人都走了,宁爸爸和宁妈妈也没有心思再继续看电视,两个人也回房间去休息。 宁书艺回到自己的卧室,给霍岩发了条微信:「没对聂光动手吧?」 很快,霍岩就回了消息:「没有,大过年的,不想脏了手。」 「他说的屁话别往心里去。」宁书艺又发了一条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霍岩的消息才发回来。 「放心吧,他不配。」 第七章 兜兜转转 霍岩的回复让宁书艺略略放下了一点心。 她知道霍岩内心最敏感的事情是什么,偏偏在知道了他过去的遭遇之后,宁书艺也很清楚,这种事只有自己去平复和释然,旁人是劝不了多少的。 这么长时间,霍岩已经逐渐融入到了宁家的这种氛围里,没有人拿他当外人,他自己也渐渐松弛下来。 今年这个春节,本来宁爸爸征求他的意见,邀请他留下来一起过节,霍岩同意了,大家都很高兴。 现在这么一闹,大家多少都觉得有些别扭。 之后的几天假期,霍岩每天也会到楼下「报到」,但不会一整天一整天呆在那里。 他那个人又不是把情绪和心思挂在脸上的性格,宁爸爸和宁妈妈私下里只好偷偷询问宁书艺。 再怎么说,聂光现在从法律上还算是他们的大女婿,他对霍岩出言不逊,宁爸爸宁妈妈也觉得十分过意不去,有些心疼霍岩这个懂事的孩子。 宁书艺倒是淡定得很,只是和宁爸爸宁妈妈说,霍岩不是一个心思复杂的人,如果真的不高兴了,也藏不住,一切顺其自然就好,不要去小心翼翼地试探揣测,那样反而会令人不舒服。 宁家爸妈觉得女儿说得也有道理,也只能强忍着心里面的担忧,装作没事人一样。 宁书悦也想替聂光去给霍岩道个歉,同样被宁书艺拦住了。 「你们都不要这样。」宁书艺有些无奈,「如果说聂光是划了霍岩一刀的话,那你们每小心翼翼地去安慰一次,表达一次歉意,就等于是把那道伤口上刚结的血痂抠掉一次,虽然是出于好意,归根结底也是带来了二次伤害,没有这个必要。」 宁家的几个人听了之后,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便也不再提这件事,除了宁书悦见到霍岩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带着歉意的不自在,其他就都和平日一样了。 因为工作性质的缘故,宁书艺和霍岩本来也不能像其他人那样,有大把大把的休假可以泡在家里面,所以那件事很快就被翻了篇。 到了假期结束前一天,轮到霍岩值白班,宁书艺在家里帮父母收拾收拾,到了傍中午的时候,宁爸爸装好了一个硕大的多层饭盒,沉甸甸的,让宁书艺给霍岩送去。 早上霍岩知道宁爸爸肯定会安排宁书艺给自己送饭,索性就把车留在家,好方便宁书艺开车过去。 这会儿宁书艺真心庆幸他的这种考虑,不然这么沉的一套饭盒,她还真不太好拿。 开车来到单位,经过门口的时候,宁书艺注意到一个在大门外徘徊的人影,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几眼,觉得有些眼熟。 把车停在车位上,从车上下来,宁书艺看到门口警卫室的同事冲自己一个劲儿的摆手,示意自己过去。 尽管有些疑惑,她还是从善如流地提着沉甸甸的饭盒进了警卫室。 「看到外面那人了么?」警卫室里值班的同事指了指外面徘徊的那个人,「来找你们队枪神的。」 「找霍岩?」宁书艺愣了一下,「那你怎么不给放行?」 「你们董队特意打的招呼啊!」同事指了指窗边,那里贴着窗框的缝隙夹着一张照片,一看就是透过警卫室窗口拍的,照片上的人正是外面的那位,「都说了,一定不要让这个人进去找霍岩。 我们最开始害怕认不出来,一不小心错放了,拍了个照片放这儿看着。 最近不需要了,都能认出这位来了。」 警卫室的窗户都是单面的,从外面看是一片冷蓝色的镜面,宁书艺倒也不用担心被外面的人看到,往窗边凑了凑,好能看清一些。 外面的那个女人,看起来有六十多岁的模样,这样冷的天 气里,也只穿了一件旧旧的短款薄羽绒服,看起来就很不保暖。 她一直在门外走来走去,大体也不只是因为内心的焦灼,肯定有太冷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吃不消的成分在。 宁书艺原本只是觉得外面的人有一点眼熟,这会儿这么仔细一看,方才朦朦胧胧的记忆也变得清晰起来。 这个人她还真见过,之前霍岩在抓捕的时候被刀划伤了手臂,在医院里进行紧急处置的时候,遇到了外面的那个女人——他的前养母。 宁书艺认出那个人,脸色也就阴沉下来,她问旁边的同事:「这个人经常来么?一般会在外面守多久?」 「最近几乎天天来,每次来的话,不好说在外面呆多久,我们有时候忙活起来也没注意。 反正最高记录的话,好像在外面转悠了大半天,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下班点之后才走。」 那位同事对这件事很是好奇,之前不好意思问董大队,这会儿和宁书艺打听倒是比较放得开一些:「这人谁啊?为什么特意叮嘱我们别放她进去? 是你们手头哪个案子的被害人家属,或者嫌疑人家属?胡搅蛮缠闹你们?」 宁书艺摆摆手,不想向别人透露太多霍岩的个人隐私,只是又向对方确认了一遍:「是董大队特意叮嘱你们的?」 「对啊,可不么!感觉特别正儿八经地叮嘱我们的。」对方也立刻就点头印证了这个答案。 宁书艺有些疑惑,最近虽然说她和霍岩忙了一点,但是也不至于一点时间都没有,这期间见过董队很多次,却一次都没有听他提起来过。 很显然,董队是知道些什么的,但是他却选择什么都没有对霍岩说。 归根结底,董队还是惜才的。 最近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霍岩的变化别人看得出,董队自然是更加看得一清二楚。 对于霍岩的身世,他同样也是局里除了宁书艺以外最了解情况的。 那么能让董队为了保护霍岩,一字不漏的情况下叮嘱旁人不许放行,很显然是因为这位「前养母」之前有做过什么别人不知道,但是董队却很清楚的事。 「谢谢你们!帮忙关注着这些,辛苦了!」宁书艺对那位同事笑了笑,从装餐盒的口袋里掏出两罐宁爸爸之前非要塞进去的饮料放在桌上,「大过节的,喝点小甜水儿!」 第八章 好记性 宁书艺拎着饭盒出了警卫室,快步走进办公楼,一路来到楼上的办公室。 霍岩正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面写材料,听到有人走进来连头都没抬:「你来早了一点。」 宁书艺一愣,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不早吧,这不正好吃午饭的时间么!」 「我方才订了奶茶,还没送来,你先到了。」霍岩打完最后一句话,这才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到宁书艺的脸上,愣了一下,「怎么了?聂光又去你家闹了?」 宁书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可能有些不太对劲儿,连忙调整了一下,笑着摆摆手:「估计他不会再去了。 我姐之前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他也不过是想着一般人大过年的都不愿意闹不愉快,说不定会有机会赌一下罢了。 我方才是觉得挺惊讶,你订了奶茶?你是那种喜欢喝奶茶的人么?」 「不是,」霍岩很诚实地摇了摇头,「所以我只订了一杯。」 宁书艺失笑,没有再说什么,把手里的袋子提过去,放在桌上:「我希望你今天中午非常饿,否则我爸会很失望的。」 霍岩看着那分量十足的大餐盒,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努力。」 两个人刚把几层餐盒拆开摆满了一桌子,霍岩的手机响了,他简短地接听了电话,起身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宁书艺赶忙一把拉住他。 「奶茶到了,我下楼给你拿。」 「我去!」宁书艺赶紧抢先一步转身往外走,「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喝的奶茶我自己取! 你呆着吧!把餐盒打开晾一晾,不然太热了,一时半会儿吃不到嘴里去!」 一路小跑来到楼下,穿着外卖小哥制服的年轻小伙子和他的电动车就在单位大门口。 宁书艺目不斜视地快步上前,对那个手里提着一杯奶茶的外卖小哥点了点头:「你好,我来取奶茶。」 「啊?」外卖小哥愣了一下,看了看宁书艺,向她确认「订餐人是霍岩的奶茶?」 他说出了霍岩的名字,不仅宁书艺听清了,一旁的「前养母」也听见了,她的视线瞬间就投向了这一边,看到宁书艺,似乎也想起了之前曾经见过这个姑娘,便立刻朝这边凑过来。 宁书艺有些无奈,对外卖小哥点点头,刚伸出手,还没等摸到那杯奶茶的袋子,另一条手臂已经被人给一把拉住了。 「是你?是你!你是霍岩的同事对不对?你们很熟对不对?帮我找他!你帮我找他吧!」那女人的记性出乎意料的好,拉着宁书艺,拉得死死的,好像生怕宁书艺会突然抽出手臂逃跑一样,「让我跟他谈一谈!」 送餐小哥没想到这会儿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来,情绪还挺激动,一下子也被吓愣了,看着宁书艺,有些紧张。 宁书艺已经被拉住了,反而不着急,她接过那杯奶茶,对送餐小哥道了谢,示意他可以走了。 送餐小哥如释重负,骑上电动车赶忙离开。 「请你松手。」宁书艺皱了皱眉,试图把自己的胳膊抽出来,但是无奈对方拉得太用力,根本抽不出来。 「我不松手!我见过你!之前在医院里你就是和霍岩在一起的!算我老太太求求你了,好不好?」女人死死掐着宁书艺的手臂,一边说一边就要往地上跪,「你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跟霍岩也算是母子一场! 我要不是实在没法子,走投无路,也不会求到他的头上! 不管怎么说,你得让他出来见我一面!」 「不可能。」宁书艺平时是一个说话温和的人,即便是拒绝别人,通常也会给对方碰一个软钉子。 但是这会儿她的表 情可以说是十分难看,阴沉沉的,拒绝的话说得也是毫不客气。 「不管是从同事的立场,还是以我对霍岩的了解,这个忙我都不会帮,你拉着我也无济于事,想要用下跪那一套来道德绑架我也是不可能的。」她对那女人扯了扯嘴角,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一种带着些厌恶的嘲讽,「我和你素不相识,你在大街上这么纠缠我。 这种事情让旁人看到了也不会觉得是我有什么问题,这大冷天的,随你。」 那女人没想到宁书艺看起来一副乖乖女的模样,明明应该是很好说话的,怎么会表现得如此冷漠,连她要下跪这一招都吓不到。 她一时之间也有些愣住了,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左右为难。 「你把她松开。」 就在两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霍岩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宁书艺一愣,那女人倒是反应快一些,一听自己要找的人来了,都不需要霍岩说第二遍,立刻松开宁书艺,转身就朝已经走到门口的霍岩扑了过去。 霍岩向后退开一步,女人扑了个空,重心不稳,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看起来十分狼狈。 「你下来干什么?」宁书艺连忙绕过那女人,到霍岩身边。 「你方才下楼取快递的积极劲儿,我要是看不出不对劲来,那我这两个东西就真的是摆设了。」霍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他虽然脸色是冷峻的,但是对宁书艺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更多的则是一种无奈。 「霍岩!霍岩!是我啊!」那女人这会儿也爬起身来,手忙脚乱顾不得许多地上前扯住霍岩的胳膊,生怕面前的人跑了似的,「以前你都是叫我妈妈,现在我也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但是好歹我也算是以前对你好过的阿姨,对不对? 霍岩啊,爸爸……不对,你叔叔他病了!病的很严重,癌症晚期,如果手术还能多活一阵子,要是不手术恐怕就没有多少日子了! 可是手术费我还没有凑出来,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人家都说滴水之恩都得涌泉相报,更何况我们当初也不是养了你一天两天,供你吃喝,给你买衣服,让你读书…… 我知道当初咱们缘分浅,现在也不是母子、父子,我不能要求你非得出什么力。 可是借我点钱总可以了吧? 我说真的没有办法了,能借的亲戚朋友我都已经借了个遍,要不是真的凑不出,我也不会跑来找你!」 新年写给书友的一封信 今天是2024年头一个月的最后一天,距离农历新年还有9天。 回头看看刚刚过去的2023,真好,又是被小伙伴们陪伴着走过的一年。 落个俗,浅浅回顾一下过去的一年。 2023这一年,无功无过,中规中矩。 年初的时候,收到了中国作家协会的会员证。 小莫的外公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报社的编辑,之后虽然转了行,但始终笔耕不辍,即便是退休之后,也依旧喜欢每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爬格子。 外公写了一辈子,在报纸上发表过的文章不计其数,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出过书。 记得当年出版第一本书的时候,外公拿着样书,无限感慨,摩挲着书皮说:“要是外公年轻的时候,还可以和你探讨指点一下,但是现在我老了,你青出于蓝,已经不需要我来指导了!” 拿到中作协的会员证那一刻,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如果外公知道了,会很开心的吧…… 可惜,老人已经去了多年。 于是喜悦之中又多了几分感伤。 夏天的时候,当年选择留在英国的好朋友回来探亲,过来看望。 分别许久,彼此的生活轨迹都早已经不复当年,可是见了面之后发现情分更胜彼时。 可喜可贺。 到了秋天,被评了个中作协培训优秀学员。 老实说,毕业这么久,再收到红色奖状,感觉恍惚之中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一样。 秋冬季么……这一个秋冬季大人孩子都不太好过,不过也总算是熬了过来。 这一年是带着霍岩和宁书艺一路走过来的,走到现在,快一年的功夫,估摸着用不了几个月也就要把他们俩送到胜利的终点了。 在这本书的一路上,有看一眼id都觉得亲切的老朋友相伴,也有逐渐开始熟悉起来的新朋友加入,感谢你们在现在各种花样层出不穷的诸多选择中,还给我这个传统刑侦推理文留了一个温暖的位子! 冷门不易,这话虽然是事实,但是说多了自己都觉得腻歪。 小莫不是那种“文思如尿崩,谁与我争峰”式的爆更派,虽说手速问题不大,无奈剧情爆起来脑子跟不上。 小莫也不是那种脑洞开起来能装得下整个银河系的创意型,毕竟让ISTJ做到天马行空……可能比让猪上树都费劲……咳咳…… 小莫也不会写那种快意恩仇的大爽文……emmm……这个锅依旧留给ISTJ,谢谢! 就这么一个老破莫,感谢各位的不离不弃,日日相伴! 前几天有个小伙伴留言,说希望可以一直看下去,小莫看到之后也觉得心窝子里暖呼呼的。 我也想一直给你们写故事。 咱们这算双向奔赴了吧? 不管,强行算是了。 嗯,就这样吧,2023那一页翻过去。 2024,继续作伴吧! 【听说这个标题的免费章节,系统识别后会生成好运龙珠彩蛋章,书友发弹幕就能得龙珠还是啥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反正,试试呗,嘿嘿嘿~】 【今天的第一更还是12点,一切正常,这一章算是额外的嘚吧嘚!一会儿更新见啦各位!】 第九章 多多益善 霍岩看着面前这个曾经熟悉,现在面容已然变得陌生起来,却又仿佛刻在了自己的记忆里,想抹也抹不掉的人,脸上没有表情,眼中没有温度。 “你不是筹不到手术费。”他的语气也毫无波澜,只是在淡淡的陈述一个事实,“是你家里面的存款和房产,都被你的亲生儿子给控制住了,不许你取款,不许你卖房。 因为他不同意你花钱给他父亲做手术治病。 他父亲的病已经是晚期了,治疗效果并不好,治愈率几乎等于零,并且涉及到的用药,报销比例对你们而言也并不怎么理想。 所以你们的亲儿子认为这样的治疗毫无意义,既然横竖都是要走向死亡,就没有必要再做徒劳的挣扎,不能要死的人花光了活人的钱,留下活人在这个世界上受罪。 我说的没错吧?” 女人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或者否认什么,但是又意识到霍岩说的都是事实,她没有什么可否认的。 只是她原本以为在上一次医院里面无意中撞见霍岩之后,他们互相之间就再没有了任何交集,霍岩不会对自己家的情况了解得如此清楚。 现在听到这些事实从他口中说出来,难免有些意外。 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连忙一脸惊喜道:“霍岩!你还惦记着我们对不对? 如果不是还惦记着我们,怎么会对你叔叔的情况了解得这么清楚! 我就知道,当初我们没有白疼你! 霍岩,我知道你在这边当警察,挣得也是死工资,我也没指望你资助我们什么,就有多大能力帮多大的忙,只要尽力就好了! 想一想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再怎么说咱们也曾经是一家人,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你叔叔凑一凑手术费吧!好不好?” “不好。”霍岩回答得十分干脆。 “你……”女人有些傻眼。 “从法律上,我没有这个义务,从人情上,我不认为是我欠了你们的。”霍岩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却又似乎能从那平静的语调里听出汹涌的怒意,“如果可以选,我宁可没有当初的那一段记忆,那一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和‘美好’这两个字扯不上任何关系。 就算是领养一只小猫小狗,养了几天后悔了,丢弃掉,这都是一件令人不齿的事情。 你们当初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就去领养。 领养到家里没多久,发现能够生育跟自己的孩子,就又把领养来的孩子像流浪猫狗一样放弃掉。” “没有!我们没有像流浪猫流浪狗一样丢掉你!你叔叔给你买了新衣服,还带你出去吃饭,然后把你稳妥地送回了福利院的啊!” 女人急得两眼发红,忙不迭解释着:“我们没有让你流浪街头啊! 而且谁也没有想到,当初在领养了你之后,我们就有自己的孩子了! 毕竟我们两个之前结婚那么久都没有办法要孩子…… 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你难道不能理解做父母的那颗心么?我们也是因为条件有限,养两个孩子的话,大家都要紧巴巴的……我们也是出于一颗为人父母的心啊……” “是啊,既然是出于一颗为人父母的心,那现在为什么不尊重你亲生儿子的选择呢?”宁书艺在一旁实在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讽刺霍岩的前养母,“毕竟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都希望把最好的留给自己的孩子。 你们的孩子不是已经替你做出了对他最有利最好的选择了么?你又何必来纠缠不相关的旁人!” 霍岩看了看已经有些动气的宁书艺,收回目光,看向自己的前养母:“当初你们的确没有让我流落街头,而是把我退回了福利院。 不过这不是因为你们善良厚道,而是因为法律不允许。 当初你们把我送回去的时候,跟福利院的老师说,缘分薄,不能强求,这都是命,该接受就得接受。 现在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们。 以后请你不要再到我的工作单位附近纠缠,毕竟这件事从法律到人情,你们什么都没有占。 与其做这些徒劳的努力,还不如要么再劝劝你儿子,或者好好在你丈夫最后的这段时间里陪陪他。” 说完,他伸手拉住那女人的手腕,看起来似乎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女人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痛,手劲儿下意识就松开了。 霍岩抽出自己的手臂,伸手拉住宁书艺的衣袖,大步流星地往回走,好像怕自己不拉着她,她会被那女人缠住似的。 两个人没有理会那个女人还在不在外面,径直回到办公室。 折腾了一圈,幸亏有保温饭盒,那些菜温温的,吃起来正合适。 但是宁书艺坐在那里却有些胃口索然。 “你为什么会知道他们家的情况?”过了一会儿,她忍不住开口问。 霍岩正在一个一个打开餐盒,听到宁书艺问起这个来,也没有犹豫:“上次在医院遇到她,她那么热切地跑过来和我相认。 当时觉得很生气,过后觉得肯定有什么缘故。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不信她无缘无故想要搭理我,所以当然得知道我这边有什么是她想图的。” “你做得对! 你这个前养母,归根结底还真是个好妈妈。”宁书艺知道霍岩去打探这些消息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松了一口气,但仍旧有些恼火,“口口声声说凑不齐手术费,四处找人借钱。 我就不信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真的是能够把亲戚朋友都借了个遍,偏偏凑巧全家上下没有一个有闲钱的人。 最后宁可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在咱们单位门口等你,摆明了是有算计。 无非是她一边想要给自己丈夫尽量延续生命,一边也舍不得真的耗尽家产,之后母子两个节衣缩食。 找亲戚朋友借无异于拆了东墙补西墙,找你借就不一样了! 找你借,不管多少,只要你借了,过后人家母子二人来个人间蒸发,或者鼻涕一把泪一把,没能力偿还,那这不就成了一笔死账了!” 霍岩看宁书艺气呼呼的样子,原本下意识皱着的眉头也微微松开了,垂下眼皮,掩住眼中的笑意。 “喝奶茶吧,都凉了。”他把方才从宁书艺手上接过来替她拿着,她都没有意识到的那杯被遗忘的奶茶插上吸管递了过去。 宁书艺接过来摸了摸,确实已经凉了。 吸一口,一坨布丁、燕麦、椰果还有什么别的宁书艺一下子尝不出来的东西就塞了她一嘴。 错愕地看一看那杯近乎于“粥”的东西,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加了这么多小料啊?” 霍岩略显窘迫地摸了摸脖子:“一杯不够起送价,我又不知道你们女孩儿平时喝这东西喜欢加什么…… 索性多多益善了。” 感谢书友20210301101941354,罗曼诺夫,果m,娜种颜色,书友160411142539663,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蝶~^鸢x3,书友 20170625153201717的月票! 小伙伴们太给力了,这周末补上1月最后的这次月票满百加更! (本章完) 第十三章 自伤 “这……这怎么弄的?”赵大宝睁大了眼睛,这画面对于他来说,造成多大程度的惊吓自然是不会,但是精神上的震惊还是很明显的,“把一个女人的脸搞成这样,应该是带着很大的仇恨吧?” 霍岩摇摇头:“经过法医的确认,这些伤痕都是抓伤,主要集中在死者的面部下半部,以及颈前侧,他们在死者自己的指甲缝隙中找到了残留的皮肉纤维,还有血迹,经过初步比对,血型相符,应该就是死者本人的。” “所以……这是自残?!”罗威有些惊讶,“自己把自己给抓成这样?! 这就有点离谱了,以前我还没见过对自己下手这么狠的人呢! 一般来说,不想活的直接就自杀了,还有求生欲的对自己下手做不到这么狠。” “除非,她当时承受了非常大的痛苦折磨,死又死不了……”宁书艺表情有些严肃,眉头微微皱着,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霍岩:“你刚才说,死者的腰部还有两个脚踝处有皮肤破损,有一定程度的淤青? 那手腕呢?手腕上有没有类似的情况?” “没有,这个法医那边已经确认过了,答案非常确定。”霍岩摇摇头,回答得非常果断。 “怎么了?这有什么疑问么?”罗威有些不解,“她能把自己的脸和脖子抓成这副样子,摆明了是手没有被束缚起来吧?” “你说得没错。”宁书艺点点头,“所以我刚才在想,这种自残的举动,要么是在一种极度痛苦,没有任何纾解的方式的情况下,要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死者是在受到了外力逼迫的情况下做出的这种不得已的举动。 但是如果是受到外力逼迫,从她面部和颈部的伤口就能推测出整个过程必然是非常痛苦的,死者如果挣扎反抗,势必会留下痕迹。 手腕上没有这种淤青或者其他外伤,被外力逼迫的可能性虽然不能完全排除,至少可以算是减少了大半吧。” 赵大宝他们对宁书艺的分析还是比较认同的,没有什么异议。 “现在对咱们来说,死者的身份确认还是一个难题吧?”齐天华胃口索然地放下手里的包子,拿起那张照片又看了看,“这个面部的破坏程度还是比较严重的,很难直接通过这个效果来确认身份啊。” “死者身上穿的衣服还是夏天的裙子。”罗威也挠了挠头,“总不太可能是那会儿就死了的吧?” “不可能。”霍岩摇摇头,“法医那边昨天半夜里对这件事也有专门讨论过。 因为尸体一旦被冻住,这就相当于是起到了‘保鲜’的作用,他们一致认为从尸体的腐烂程度来看,至少在被冻住之前,死亡时间并没有特别长。 如果死者真的是在夏天的时候就死了,弃尸在案发现场那样一个偏僻的野湖里面,到现在才被发现,是绝不可能这副模样的,早就已经白骨化了。 所以假设这名死者真的是在夏天的时候死,那么也一定是在死后很短时间内尸体就被进行了冷冻保存,之后才又在合适的时间被转移到了案发现场的野湖里面。 除了这种可能性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死者是在初冬时分死亡的,当时湖面刚刚开始结冰,还没有被完全冻住,冰层不厚,或者尚未全部覆盖住湖面。 死者在这样的时候被弃尸在湖中,身上应该有被捆绑重物用来将尸体坠入湖底。 但是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导致重物从死者的身上松脱,尸体开始上浮,但是那个时候湖面上已经结成了一层冰面,没有办法浮出水面,只能被隔在冰层下面,直到冰层越来越厚,彻底把尸体冻在了里面。” “那这就只能从失踪人口下手了!”赵大宝站起身来,“霍岩方才不是说了么,要么是夏天的时候把人弄死之后冷藏起来,到了冬天再丢弃,要么是初冬那会儿才杀人抛尸。 那就以这两个时间点作为依据,咱们广撒网,看看W市本地或者邻市,尤其是距离案发现场比较近的邻市辖区,有没有什么性别年龄都符合的人口失踪报案!” 一组人说干就干,立刻就各司其职地忙碌起来。 这名死者相貌被毁了大半,没有任何的随身物品,更没有任何能够证明其身份的证件或者物品,尸体上面没有明显的胎记,没有文身之类的方便辨认的特征,只有膝盖处有一处不明显的疤痕,但问题是,膝盖附近有疤痕的人数不胜数,这并不是什么能够用来锁定身份的特征。 唯一能够用来确定搜寻范围的就只有一个骨龄结果,以及法医推测出来的可能的死亡时间。 但是凭借着这么一点点并不具体也不确切的信息,想要把人给找出来,谈何容易。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宁书艺他们都深刻的感受到,这个案子尽管并没有特别生死时速的压迫感,但是这种毫无头绪,连死者到底是什么人都没有办法确定的混沌感同样让人感到焦灼。 与死者骨龄估算的年纪相符合,性别也一致的失踪者毫无头绪,根本没有办法锁定目标,接连几天,几个人别说是W市本地,就连周边的几个兄弟县市也都联系过了,都没有任何收获,所有人都感到头疼不已。 董队安排了专家来对这名死者的面部进行一个模拟复原,在严谨的处理后,得出了一个模拟复原画像。 既然从失踪人口的报案记录里面找不到这个人,他们就只能够寻求媒体的帮助,用这一张面部复原画像来面向全社会征集线索。 在线索征集的推送发出去之后,之后的几天里,队里面接到了很多打进来的电话,大部分都是提供线索的,也不乏有人线索都没有提供,先询问这个线索征集有没有奖金,听说没有奖金之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一下子涌进来大量的线索,宁书艺他们的工作量暴增,一组人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是端着泡面确认线索真伪。 就这样折腾了好几天,几乎所有的线索到最后都是死胡同,并没有任何实质进展。 感谢书友 20181123095953892,阿归归归归归的月票! 那啥,说一下春节期间的更新哈。 三十儿当天请假,初一到初六单更,从初七开始恢复正常的更新规律。 这期间如果月票满百,加更等初七之后一起还哈~么么哒! 年前家里实在是事情太多了! 第十四章 线索 这种没有任何收获却周而复始,必须要时时刻刻保持状态在线的日子让人格外心力交瘁,就连队里面出了名外向爱说话的罗威都变得眉头紧锁,话都有些提不起劲头来说了。 宁书艺虽然一直在宽慰自己,但也还是不能避免的心头始终萦绕着一种挫败感,有些无力,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有进展。 唯独霍岩,几天折腾下来,哪怕一次又一次在假线索或者是乌龙线索面前白费力气,也不见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气恼或者不悦,每天依旧情绪稳定,该干什么干什么,就仿佛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似的。 “你的心态真的很稳!”到后来,宁书艺都忍不住开口直接称赞他。 面对她的称赞,霍岩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也是磨练出来的。如果不保持冷静就会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我以前面对的那些任务都经不起这种风险。” 这一天,有一通电话打进来,宁书艺接听的。 对方说看到了那个征集线索的推送,看到上面的模拟画像,觉得和自己以前的一位同事有七八分的相像。 宁书艺连忙询问具体情况,对方说她其实也吃不准,只是觉得看起来有些像而已,毕竟她和她的那位同事在一起工作的时间不算长,后来因为工作失误,被单位给开除了,之后她本人也选择了跳槽,两个人就没有再联络过。 虽然类似的“有几分相像”的线索,他们已经遇到过很多次,但宁书艺也不敢大意,连忙和对方沟通,互相添加了微信好友。 那个提供线索的女孩儿给宁书艺发过来了一张当初在原单位参加培训的时候的一张大合影,还贴心的把那个她觉得和征集线索的画像很相像的前同事给单独截了出来。 宁书艺把照片稍微放大一点,在不影响清晰度的情况下,对着面部还原后的模拟画像仔细比较了一下,发现两者在五官上还真的是挺相似的,最明显的区别恐怕就在于脸型了。 死者是一个骨骼纤细的人,并没有特别突出的面部骨骼线条,模拟还原画像虽然已经比尸体本身枯瘦的脸型要圆润很多,但也只能算是一个线条柔和的鹅蛋脸,没有敢做太冒险的推测。 而这个女孩儿提供的照片上,那个前同事却是一张饱满圆润的苹果脸,尽管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似乎不是很热衷于参加培训这种集体活动似的,但毕竟年轻,模样看起来十分健康,不动不笑也依旧很生动。 尽管只是一个脸型却别最大,剩下的至多也就是眼神的区别,但是给人的视觉效果差距还真的是有些明显,宁书艺觉得那个女孩儿认为有七八分相似,已经是相当大胆的一个说法了。 她向对方询问了那个前同事的一些信息,得知对方名叫童楚君,原籍在那里作为前同事,提供线索的女孩儿并不知情,只知道这位童楚君现在应该是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口音是外地的,肯定不是W市本地人。 因为并不是特别熟悉,所以提供线索的女孩儿也不了解童楚君的其他情况,没有办法提供出对方家人朋友的联系方式以供进一步确认。 宁书艺向对方道了谢,结束了对话,赶忙把霍岩给叫了过来。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宁书艺问。 霍岩把模拟画像关掉,从一旁拿过尸体的那张看起来带着几分可怖的照片,直接放在电脑显示器旁边,和童楚君的照片作对比。 过了一会儿,他点点头:“有可能。” 宁书艺觉得他的口气听起来十分笃定,好奇地看着他。 霍岩见状,倒也不用她再开口问,主动解释道:“人的脸型会随着体重的增长或者减少发生一定程度的变化,但是额头、鼻梁、耳朵这些地方却很难。 长相这个东西,乍看相像的人或许很多,但是细节能够对得上的却寥寥无几。 咱们先查一下这个童楚君的情况吧。” 有了姓名和年龄,其实还是不够的,对方不知道童楚君的原籍是哪里,这也增加了搜索范围。 但是有个方向,哪怕范围大一点,总还是好过大海捞针的。 于是经过了一番对比和排除,这个童楚君还真被他们给找出来了。 “童楚君,女,24周岁,户籍在距离W市非常遥远的G省,没有办理过W市居住证,户口也没有迁移过。”宁书艺在开碰头会的时候,把她和霍岩的收获介绍给其他同事。 “家里还有什么人?”赵大宝问。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说起这个才发愁,她户口上只有自己,并且这个户口,就跟咱们前面查的那个洪新丽真正的户口一样,就一个人‘光杆司令’一样的被留在原籍,没有实际住处。” “所以我们请童楚君的户籍所在地派出所帮忙查了她家户口的迁移情况,发现在童楚君17岁那一年她的父母前前后后把自己的户口分别迁走了。 经过确认,是父母离异,各自成家,所以童楚君没有什么户籍在一处的家人。”霍岩补充道。 “那能联系上她父母么?”赵大宝问,“就算不住一起了,总还是可能有联系的吧? 找她父母联系一下这个童楚君,如果能联系上,咱们就不用浪费精力在这个错误的方向上了。” “嗯,我已经分别联系上了她的父亲和母亲,两个人都表示近期没有和童楚君联系过,但是之前倒是知道女儿在W市找了工作。 童楚君的母亲隐约记得女儿膝盖上确实有一处小时候摔坏留下的疤痕。 他们答应立刻和女儿取得联系,之后给我消息。”宁书艺点点头。 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屏幕就亮了起来,来电是一个外地的手机号码。 “童楚君的母亲,稍等一下。”宁书艺连忙抓起手机到一旁去接听。 “喂,宁警官是吧?我是童楚君的妈妈,我给她打过电话了,但是没打通,她手机关机的。”童楚君的母亲在电话那边语气如常,“那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了,我也没有这孩子别的联系方式。 要不然你再等一等她爸爸那边的消息吧,这孩子打小儿就跟她爸爸关系好,平时可能跟她爸爸联系会比我多一点,要不你再问问他! 我这边还有点事,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了,那我就挂了啊!” 感谢13327567022的月票! 也祝北方的朋友们小年快乐! 南方的朋友们明天小年快乐!哈哈哈 第十五章 拉群 “您先别急着挂电话!”宁书艺连忙叫住她,“您有没有她什么关系比较好的朋友或者同学的联系方式? 如果有的话,不用耽误您的时间,您把号码给我,我来打就好!” “这个……我没有啊!”童楚君母亲有些为难地说,“你是不知道,现在的年轻小孩儿啊,哪有愿意和自己爸妈交心的,什么事儿也不会愿意告诉我们! 所以我怎么可能会有她朋友的联系方式呢! 我实在是有事,忙得很!有什么事就回头再说吧好不好? 你们不是还没问过她爸爸么!你们再问问他!如果他也没有办法,你们再给我打电话! 这孩子生下来也不是妈妈一个人的,你们不能什么事儿都觉得应该应分就是孩子的妈妈操这份心挨这份累对吧! 好了,先不说了,回头要是联系到了童楚君,你们也跟她说一声,让她给我来个电话,别让她妈妈这么大岁数了还得给她操心!” “我们这边可能需要您过来配合我们进行DNA采样,您方便过来一趟么?”宁书艺见她没办法提供其他线索,只好开口问。 “哎呀,我走不开啊!”童楚君母亲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女儿,哦,后来生的女儿,今年就要幼升小了,这会儿正是择校最关键的时候,焦头烂额的,实在是脱不开身,不好意思啊!你再去跟童楚君她爸说说吧。” 说罢不等宁书艺再开口,那边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宁书艺有些无奈地又回到座位上。 “怎么了?不顺利?”霍岩看她表情不对,开口问。 宁书艺叹一口气:“不好说顺利不顺利。首先她母亲没有能够联络到她本人,并且对她的近况,对她有哪些来往比较多的亲友也是一无所知。其次她母亲说孩子的事不是当妈的一个人的责任,让我等童楚君父亲的消息。 所以我不知道这算顺利还是不顺利。 在童楚君母亲这里算是碰了个壁,但是在看到她的户籍被父母独自留在原籍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大概猜到会有这种碰壁的可能性了。 毕竟对错不论,像洪新丽父母那样因为其他原因才把女儿真正的户籍丢在老家,实际上人是一直跟在女儿屁股后面帮她收拾烂摊子的情况才是个例。 我有预感,童楚君的父亲那边,大概率也是一样的结果。 所以从这方面来讲,不顺利。 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讲,这倒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加大了童楚君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的可能性。 这么来看,眼下这样的一个结果也不能算作不顺利。” 霍岩苦笑,缓缓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果不其然,一切都和宁书艺的推测差不多,没过多久,童楚君的父亲打了电话过来,说出来的话和他的前妻如出一辙,表示自己联系不上女儿,因为工作忙,女儿毕竟大了,和爸爸多少有点隔阂,跟妈妈更亲近,所以帮不到他们更多,叫宁书艺有什么和童楚君有关的事情就联系自己的前妻。 宁书艺询问他最后一次和女儿取得联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童楚君的父亲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一会儿说春节前女儿还给自己打电话拜年来着,一会儿又说可能记错了,那是去年的事。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征求了对方的意见,添加了微信好友,又同样给童楚君母亲打电话,也添加了这位女士。 之后,她直接建了一个群,把童楚君的父母都拉到了群里面。 这个举动很显然是童楚君的父母谁也没有预料到的。 “宁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事就说事,而且能提供的我都已经提供过了,拉这么个群没有必要吧? 我现在都已经又成家了,你弄这么个群,不清不楚的,你这不是影响我的家庭生活么!”童楚君父亲看到之后,最先在群里开口说道。 宁书艺还没等开口,童楚君母亲就已经率先不高兴了,直接在群里怼了回去:“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倒还真是有点没变!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人家宁警官拉这个群,除了为了你闺女的事情之外,还能因为什么?! 难不成人家还是牵线搭桥来的? 其实你真不用担心这些,你老婆但凡长眼睛长脑子了就应该觉得跟你在一起挺有安全感的,不会有哪个人那么想不开,去挖她的墙角。” “你看你这个人!”童楚君父亲一看这话,也不高兴了,“你这辈子最多余就是长了一张嘴!人模人样就是不说人话! 光是想着跟你在一个群里,我都觉得晦气!” “那就晦气死你吧,让你倒霉一年!有能耐你自己退群!”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赶忙开口在群里劝架:“二位,请你们都冷静一下。 我之前分别跟二位联系过命都做过了自我介绍,二位也都是社会经验很丰富的成年人了,应该都很清楚,我作为一名刑警,联系二位,想要确认你们女儿童楚君的行踪和安危,这意味着什么。 二位都是童楚君的至亲,相信同时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她的人。 这样的一个节骨眼儿上,实在是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斗气上。” 群里的两个人顿时就停下了“唇枪舌剑”,童楚君父亲很快回复了一句:“不好意思,失态了。” “现在二位都没有办法联络到童楚君,也提供不出来可能联系得到她的其他人。 这里有一张模拟画像,请二位帮忙辨认一下,看看和你们的女儿像不像。” 说完,宁书艺把模拟画像发在了群里。 本以为两个人要么觉得像,要么觉得不像,总会有个答案,没想到这对前夫妻在这个时候倒是忽然默契起来,两个人的反应都很含糊,似乎吃不准这到底像不像自己的女儿。 “你们二位都很久没有见过她了么?”宁书艺问。 原本这两个人在电话里的时候,母亲说女儿和爸爸更亲近,父亲说女儿和妈妈更要好,可是这会儿到了群里面,两个人面对面了,却不约而同地改了口,虽然言辞模糊,却都在试图否认自己和女儿疏于联络,支支吾吾想要证明自己比对方给予了孩子更多的关注。 宁书艺也不插嘴,就在群里看着两个人在这件事上拼命想要胜过对方。 等两个人都说得差不多了,她才又把叫两个人过来进行DNA采样的事情在群里说了一遍。 这一次,两个人半天没有打出半个字来。 过了一会儿,童楚君母亲最先改口,爽快同意。 紧接着童楚君父亲便也发出了同意的回复。 感谢素柠茹果x2,桜桃,瑜美人欧力给x2,薄荷清风_bD,饭与桃的月票! 第十六章 徘徊 【月票加更】 霍岩在一旁看着,最初看到那两个人在群里吵架,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但还是选择了不打扰宁书艺工作,没有开口问什么。 一直到看见和两个人从你一句我一句的争吵,互相贬低,到后来宁书艺把明明已经征求过意见的事情又拿出来在群里说了一遍,两个人竟然齐刷刷地改了口。 霍岩的眼睛里都写满了惊讶。 「他们不是方才在电话里都有各种不得已的理由,不愿意配合咱们的工作么?怎么这会儿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了?」他有些疑惑地问宁书艺。 宁书艺笑了:「你听说过南风效应么?」 霍岩摇摇头,对这个名词感到十分陌生。 「南风效应是源于法国作家拉封丹写过的一个小寓言故事。」宁书艺解释给他听,「南风和北风比试谁的威力更大,谁能把路人身上的外套吹掉。 北风鼓起劲儿来用力吹,一时之间狂风大作,寒风四起,遮天蔽日。 路人被冻得瑟瑟发抖,死命裹紧身上的外套。 被风吹了半天,累得够呛,还是没能把那件外套吹掉。 等轮到南风的时候,南风轻柔地吹着,特别温暖和煦,气温也越来越暖和。 原本裹紧了外套的路人热出了汗,就把外套自己脱掉了。」 「你的意思是,对于童楚君的父母,一个劲儿地劝可能会适得其反,让他们更加觉得不耐烦,不愿意答应过来确认死者身份。 所以你……」霍岩前面说的时候还觉得似乎是有些切题的,可是说到后面,又觉得不对劲儿,毕竟方才宁书艺几乎都没有怎么开口,就说了几句话,其中还有一句是劝那两个人别吵的,剩下也不过是例行询问的语气,没觉得有多么春风和煦。 「咳咳,不用这么死心眼儿,这个故事就是告诉我们,用对方法很重要而已。」宁书艺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我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这两个人相互推诿的态度,让我意识到童楚君在父母离异之后,应该是比较受父母忽视的那种孩子。 她的父母很显然没有把心思放在她身上过。 但是人往往就是这样的,事情他可以做得不漂亮,但是却坚决不能承认。 所以背地里,他们两个都知道自己做得不太好,当面如果你让他们展示给别人看自己有多么的不称职、不负责,那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从他们两个在电话里的时候互相推诿的这种‘默契"也能大体感觉到,这两个人当初应该不是和平分手的,所以尽管离婚多年,哪怕是跟自己孩子有关的事情上,还是会忍不住赌气,互相攀比,不想比对方付出更多,不想只有自己被这些事情干扰现在的新生活。 所以我只不过是利用了他们的这种心态,反向操作了一下。 他们不是不愿意在旁人面前承认自己就是对孩子不负责任,就是没有把孩子的事情放在心上么,那当着前妻和前夫的面,就必然更加不想被对方抓住把柄。 同理,他们也不会希望在对方面前显得自己才是对孩子过于疏忽不够重视的那一个——他们都想在这件事上占领一个道德制高点,好抓住对方的把柄,谴责对方。」 霍岩恍然大悟:「所以你就是抓住了他们在对方面前想要装样子的这个心理,故意拉了一个群,让他们两个不得不面对面的看到对方的反应。 这样一来他们两个就成了互相监督的关系,谁也不想被对方抓到把柄,只能一个赛一个地表现出积极配合的态度。」 「是啊,就是这么个思路。」宁书艺笑着点点头,解决了这个问题也让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白了,他们两个多年来的那种不合,就是解决这个问题里面的‘ 南风"。」 说完之后,她又微微叹了一口气:「只不过,遇到这样的父母,这个童楚君也是挺不容易的。 咱们要有个心理准备,这两个人到了咱们这边来,除了能够提供DNA样本之外,别的恐怕什么也提供不了,不要抱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霍岩点点头:「明白。」 过了一会儿,他喃喃自语似的念叨了一句:「相比之下,还是这个童楚君更惨。 没真正得到过的人,就不会因为失去而痛苦。 她这种曾经拥有的人,失去之后反而不好过。」 宁书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不想刻意地去安慰他,同时她也很清楚,霍岩并不真的需要别人安慰。 他只是一时的有感而发罢了,或许更多的反而是对童楚君的同情。 不过另外一个问题她倒是不得不说:「如果证明了死者的确就是童楚君,这里面还有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不知道她的父母是在她多大的时候离异的,在离异之前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 不过重视孩子关心孩子的父母,并不会因为离婚就对孩子忽然之间不关心了。 现在怕就怕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长大,会让童楚君形成一种自我封闭的性格,那个提供线索的女孩儿不是就说过么,她们之前做同事的时候童楚君就不是一个开朗外向好相处的人。 那样一来不知道要怎么在她身边寻找知情人了。」 「现在连死者身份都还没确定,没有到眼前的烦恼就都不是烦恼。」霍岩的回应十分干脆,「眼光长远是好事,但是还没有迈出第一步之前就先开始担心前路艰险,那这后面的路基本上也就不用走了。」 「嗯,你说得对,不想那么多了,先等她父母来,确认过死者身份再说吧!」宁书艺点点头。 到了晚上下班的时间,两个人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 到了停车场,临要上车的时候,宁书艺忽然叫住了霍岩。 「你看那边的那个老爷子。」她冲霍岩示意了一下,叫他先别忙着上车,「他在那边转来转去,这会儿还一直在朝咱们这边看。 不会……是你那个前任养父自己跑来了吧?」 第十七章 走失 霍岩背对着大门的方向,并没有往那边看,听宁书艺这么一说,愣了一下,扭头朝门口方向看过去,不禁失笑。 “我那前养父养母有他们自己的孩子那会儿虽然算是老来得子,但不是老夫少妻。 前养母那天你看到了,这个老爷子都够给她当爸爸了。”他摇摇头,示意宁书艺放心。 说完他暂时放弃了上车的打算,径直走过去,开口问那位老人:“老爷子,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老人看着他朝自己走近,似乎也有些愣住了,目光落在霍岩的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一点呆呆的,好像是回不过神来似的,一直到霍岩又问了一次,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唉……”老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人老了,不中用了……这脑子啊,说糊涂就糊涂! 我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结果一下子脑子里面就成了浆糊了,怎么都找不到我家在哪儿…… 我就一边走一边找……一边走一边找……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 霍岩一愣,看看面前的老人起码有八十多岁了,心想这个年纪的老人,倒也的确有可能会忽然之间犯糊涂,于是便问:“那住址有么?能不能记得起来?” 老人盯着他的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耳背,听不清霍岩说话,必须要看他的口型才可以,等他说完才摇了摇头。 这会儿宁书艺也跟了过来,她也听到了老人的话,连忙问:“那老人家,您能记得自己家周围有什么比较不一样的楼,或者有没有什么工厂啊,公园,或者医院之类,比较方便确定方位的地方?” 老人又摇了摇头。 霍岩看看宁书艺,宁书艺也有些为难地看了看他。 “您再仔细想一想,如果实在是记不起来自己家的住址,能想起来一个大概的方位也行。”霍岩问。 “或者,老人家,您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纪了?”宁书艺又想了一个办法,“我们可以查一下您的身份信息,那里面肯定有您的家庭住址! 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把您安全送回家去的。” 老人愣了一下,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自己的外套胸前口袋。 “你们等会儿啊,我刚想起来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前口袋,“我家里头的人好像是在这里头给我缝过一个小布条儿,上面写着我家地址的! 当时给我缝的时候我还不乐意来着,没想到这会儿倒是用上了…… 唉……人啊……老了就不中用了!” 老人一边唉声叹气,一边伸手在自己胸前的小口袋里摸索着,还真被他摸到了一个缝在口袋内胆上的小布条,哆哆嗦嗦地扯了出来,让霍岩看。 纸条不长,封在口袋内胆上,必须凑近了才能看清。 霍岩用手机的手电照着,凑近了看看,地址倒是写得挺清晰,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上车吧,外面冷。”他帮老人把那个小布条又仔细地放回胸兜里面去,拉好拉链,“我们送您回去。” 这老人中等身高,站在他的面前显得格外瘦小,大冷天穿得也不多,刚才拉扯小布条的时候,手指尖碰到霍岩的手,冰凉冰凉的。 老人一听这话,也很开心,连连道谢:“哎哟,那可真是太好了!感谢你们啊!你们都是好样儿的年轻人呐! 我这老头子不中用了,走迷了路,口袋里还没有带钱,现在两条腿灌了铅一样,都不灵了,拖不动了! 你们这要是不送我回家,那我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 “您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霍岩把老人扶上车,替他扣好安全带。 老人家似乎心里面终于有了底,这会儿坐在那里简直比小朋友还要显得更加乖巧听话似的。 “老人家,您做得对。”宁书艺也对他笑着说,“遇到困难,附近有派出所、警察局,您就尽管去求助,不管是遇到我们还是遇到别人,只要您开口说明情况,一定都会提供帮助的!” “好!好!”老人看了看霍岩,又看了看宁书艺,连连点头,似乎大松了一口气。 霍宁二人也上了车,老人家的住址两个人都不太熟悉,于是便把那个地址输入到车载导航里面去。 路线一显示出来,两个人都愣了。 “您……一个人走了这么远?”宁书艺有些惊讶地看了看地图上面给他们导航的路线。 老人两只手揉搓着自己的膝盖,摇头叹气,嘴里嘟囔着老糊涂了,不中用了。 宁书艺看了看霍岩,示意他开出去之后,找个便利店附近停一下车,霍岩点头照做。 到了附近的便利店门前,宁书艺下车跑进去买了一瓶热饮,还有两袋暖宝宝贴。 “老人家,您先喝点这个,热的花生露,暖暖身子,也补充一点能力。”她打开后排车门,把热饮递给老人,直接把暖宝宝贴的包装撕开,动作轻柔地帮老人两个膝盖上各贴了一张,“这个一会儿就会热起来,走了这么多路,腿肯定不舒服,热敷一下会好一些。” “欸,欸!”老人没想到宁书艺注意到了自己的小动作,中途停车就是为了给自己买这些东西,一时有些错愕,似乎还有点受宠若惊,嘴里忙不迭答应着,两只手摩挲着膝盖上的暖宝宝贴,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 宁书艺上车后,霍岩开车按照导航的指引继续送老人回家。 晚高峰的时候路上的交通状况还是比较拥堵的,最初导航的时候预计三十分钟的路程,硬是开了一个多小时,等到了老人住址附近的时候天都已经彻底黑透了。 宁书艺借着车窗外路灯的光,看着路两边的小区,下意识从后视镜看了看坐在后座上的老人。 “老人家,您看这周围的建筑什么的,感觉熟悉么?是您家附近么?”她小心翼翼地问。 老人朝车窗外看了看,似乎有一点点的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是,这是我家附近。” 感谢siaxyz,何以掬幽x2,书友 20170131151018539 x2的月票! 第十八章 别墅 【月票加更】 知道方向没有问题,宁书艺也就放心了。 不知道是不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中,老人又找回了安全感,这一路上安安静静都没有怎么出过声的老爷子,这会儿忽然又有了精神和兴致。 “小姑娘,听你这口音,你是咱们W市本地人啊?”他把身体向前倾着,问宁书艺。 “是的,我就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宁书艺转过头去,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哎呀,这不错!小姑娘家家的,当警察,那肯定是一点都不娇气!”老人感慨一句,又把视线转向了开车的霍岩,“你呢孩子?我听你的口音,好像也是咱们这儿本地的吧?” 霍岩嗯了一声,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哎呀,挺好……”老人又把目光转移回宁海素以的身上,“小姑娘,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啊?怎么把孩子培养得这么好!” 宁书艺看老人健谈的劲头上来了,觉得恢复了精神倒也是一件好事,便随口说:“他们都已经退休了,我也没有多好,就是一个普通人呗。” “谦虚!”老人冲宁书艺比了比大拇指,又看霍岩,“你呢孩子?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啊?退休了还是上着班儿呢? 你说说,这大小伙子,长得人好马大的,一看就是个好体格儿! 有这么个孩子在身边,爹妈得多骄傲啊,是不是?” 霍岩没有吭声,就好像没听见老人的问话一样,专心开车,并不接茬儿。 宁书艺愣了一下,她觉得老人很显然是无心的,毕竟上了年纪的人,有时候会表现得非常亲切,只是这种亲切往往缺乏了那么一点边界感。 对于别人而言,这话可能随口回应一下就算了,就像宁书艺自己的做法那样,也不一定非得把自己家的真实情况一五一十给人家做个汇报。 但是霍岩的情况毕竟比较特殊一些,他自己对于出身这件事都并不愿意多去触及,熟人也都会选择性地淡化这一点。 现在面对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老人的开口盘问,他能觉得舒服就怪了,哪怕心里明知道老人未必有恶意,也是一样的。 “老人家,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于是为了不让老人和霍岩都觉得尴尬,宁书艺好像调侃打趣似的,笑着对老人说,“难道光是有儿子的父母,看着人高马大的儿子觉得骄傲么?” 老人一愣,听得出来宁书艺是在调侃,于是便爽朗地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中气十足。 “对对对!你这小姑娘说得对呀!是我这老头子思想陈旧了,暴露了思想觉悟不够高的问题!”老人笑过之后,也顺着宁书艺的话说,“你说得对呀!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像你们俩这样心地好,愿意帮助我这样一个糟老头子的,那都是爸妈的骄傲!” 随后老人又随口攀谈起别的什么,宁书艺笑呵呵地回应,霍岩倒是没有怎么吭声。 一直到车子开到距离老人的具体地址就只剩下一两百米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区的大门口。 宁书艺看着前面这个明显是高档别墅区的住宅区,有些发愣。 “老人家,您家住在这儿?”她向老人求证。 “对,就是这儿!哎哟,真是太感谢了,你们帮我这个糟老头子找到家了!”老人点头,继续说着感谢的话。 既然真的是这里,那宁书艺他们就直接开到了园区大门口,和保安报了一下门牌号,说是帮这家把家里的老人送回来。 保安看起来有些懵,直到老人降下后车窗,保安才把他给认出来,连忙和他打招呼、 “原来是您啊!”保安很显然是和老人很熟的,“一大早看您出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啊? 这车是……您家亲戚的车还是家里又添新车了?用不用给您把车牌号给登记上?” 老人还没等说话,霍岩先对那保安摇了摇头:“这位老人出去的时候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们只是帮忙把他送回来而已,一会儿就走,不用登记车牌号了。” 保安一听,点点头,倒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开门放行。 车子驶进园区,按照老人的指点,七拐八拐之后,终于来到了一栋别墅的门口。 霍岩下车去按门铃,宁书艺则扶老人下车。 很快里面就跑出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霍岩以为是老人的女儿或者儿媳,便对她打招呼,指了指身后的老人:“您好,这位老人是您的家人吧?他在外面找不到路,我们把他送回来了。” 这别墅安安静静的,除了门廊和一楼之外,楼上的窗子都黑着灯,看起来应该也不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状态,平时估计也不一定有很多访客到来,所以那个中年女人一开始看到陌生人上门,还有些错愕,等听到霍岩的话,再看看霍岩身后站着的老人,大吃了一惊。 “哎哟!这不是我家老爷子么!”她连忙跑过来开大门,“我是他的保姆!这老爷子,平时又精又灵的,脑袋好使着呢!这怎么还犯糊涂找不到家了呢!” “哎呀行了!”老人有些不耐烦地瞪了那保姆一眼,似乎是被戳到了短处,有些急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人家大老远的送我回来,还不赶紧帮我把客人给招呼进去!晚饭做没做呢?今天晚上我要留我这两个小恩人吃饭!” “行行行!这老爷子!您说什么都行!”保姆连忙笑着答应。 “老人家,无功不受禄,我们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现在您到家了,我们也就放心了,这饭我们就不吃了!”宁书艺一听这话,连忙向老人婉言谢绝,“您今天在外面受累了,晚上好好休息,多吃点饭,补充补充体力。” 霍岩也点点头:“人送到了,我们就完成任务了,再见。” 说罢便示意了宁书艺一下,自己转身上了车。 老人连忙叫保姆上前挽留,无奈宁书艺和霍岩执意不肯留下来接受他的款待,最后也只好放弃了这个打算,看他们离开。 霍宁二人开车返程,两个人谁也没有想到这老爷子看起来挺朴素的,家里条件竟然这么好。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因为这个,耽误了不少功夫,现在这会儿肚子都已经快要饿扁了。 好在宁爸爸和宁妈妈早就已经习惯了他们两个人的这种不规律,晚饭都有提前留好,两个人回到宁家还有热汤热饭可以吃。 第十九章 饿死的时间 吃过了饭,霍岩照旧帮宁爸爸收拾完就回楼上去休息,宁书艺和父母聊起了今天下班晚归的缘由。 宁爸爸宁妈妈听了之后,也有些唏嘘。 “其实你说,对于老人来说,最重要的什么?”宁爸爸叹气,“人年轻的时候,觉得新款手机,名牌跑车,好几层的大别墅,这就是人生巅峰了,这就幸福得没边儿了。 但是岁数大了之后呢? 再大的房子,没个人气儿,说话都有回音儿! 别墅再高,岁数大了上上下下都嫌麻烦,腿脚不方便。 反倒是那种家里头有人气儿,热热闹闹的,最好了! 就哪怕是人家年轻人忙忙活活,说说笑笑,老头儿老太太插不上嘴,就坐旁边看着,听不听得明白那心里头也舒服!” 宁妈妈也觉得心有戚戚焉:“也不知道这老人胸兜里的那个小布条是谁想着给他缝进去的! 按你们听到的说法,这老人离开家出去也时间不短了,快一天的功夫,手上又没有钱,又没有手机,你们晚上给送回去,他家里还就一个保姆,而且听那意思,保姆都没意识到老人走失了大半天的功夫! 我看呐,这老人的儿女肯定是有出息的,只不过再怎么有多大的出息,这家人对这老爷子恐怕也是不太上心! 你说这天,乍暖还寒,我们这个岁数的人在外面呆久了都有点吃不消,那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又冷又饿又累,还想不起来家在哪个方向,在外面竟然迷路走了那么远…… 这是想一想都让人觉得有点心酸难过!” 宁书艺没有吭声,宁妈妈说的这种心酸,她是可以想见的,不过今天有疑似死者的童楚君父母那一出冷漠的表演在前,想到那具枯瘦如干尸一般的尸体,宁书艺就觉得自己今天的“悲天悯人余额”有点告急。 休息了一晚,到了第二天,尽管宁书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童楚君的父母果然还是出了幺蛾子的时候,她依旧无法克制地产生了一种烦躁。 好在自制力这一方面,她也向来是可圈可点的,很快就把那一股子火气压了下去,没有影响到自己的工作状态。 先是童楚君的母亲给宁书艺私聊沟通,问能不能多给自己几天时间,自己小女儿这边实在是离不开人,她觉得孩子的奶奶没有办法照顾好孩子的衣食起居,还需要再斟酌一下。 宁书艺假装没有看到一样,直接在群里询问两个人的订票信息。 童楚君的父亲回答得很快,把购票截图发了出来,顺便在群里面也“关心”了一下前妻买没买到票的问题。 童楚君母亲哪里能让自己在这件事上被怼,立刻表示自己已经在准备买票了,正打算问问宁书艺自己前夫的订票信息呢,她想要避开瘟神。 两个人免不了又是一顿冷嘲热讽,唇枪舌剑,谁也不想让谁讨到便宜。 在这种激将下,童楚君母亲也买了和自己前夫同一天抵达W市的票。 之后本以为这件事情就算是完美解决,没想到没过多一会儿,童楚君父亲又给宁书艺发来私聊,说以他对前妻的了解,童楚君母亲就不太可能这么爽快地出发,她肯定会找借口延后的。 所以如果前妻先决定要延期到W市来,那他也想提前改签车票,毕竟他工作还是挺忙的。 宁书艺二话不说,在群里直接询问童楚君母亲能不能按时出发,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答复,童楚君父亲那边便再没有了声音。 下午的时候,宁书艺和霍岩又抽空去找了一趟张法医。 “张法医,有一件事我想向您咨询一下。”宁书艺问张法医,“一个成年人,如果活活饿死,大概需要多久?” “这个不好说,”张法医的回答一如既往,依旧那么严谨,“这和人的年龄、体重,体脂率,还有基础疾病这些都或多或少沾点关系。 体质弱一些的,有基础疾病,体重偏轻的,可能熬不过七天。 身体素质好的,脂肪储备充足的,年轻的,最多可能坚持十四天左右。 这种事没有办法一概而论。” “那如果是滴水不沾呢?” “滴水不沾的话,短则三天,长则七天。” 宁书艺仔细算了算日子,觉得还是有些不太对:“那假如说,只是定时给点点不够一个人维持一天消耗,但是又不会让人完全饿着的食物和水呢?” 张法医一听就笑了:“你这个问法儿可就难倒了我了! 毕竟每天给提供多少食物,多少水,这个案子的死者原本的初始体重是多少,我是一点都不清楚,所以这个还真没有办法给你说出一个准确的估算来。” 宁书艺也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有些过于含糊,于是换了一个问法儿:“那按照我刚才说的那种办法,能不能让死者长期保持着一种又饿又渴,整个人都很虚弱,但是又不会导致死亡的状态?” “这个倒是可以实现的。”张法医点点头,给予了肯定的答复,“是什么让你有这样一种联想的?” 霍岩拿出那张大合影照片,让张法医看照片上顶着一张圆润苹果脸的童楚君。 “这是死者生前的照片?”张法医看到了也有些惊讶,很显然他和宁书艺他们之前一样,都以为死者生前应该也是一张窄窄的瘦脸。 “高度疑似。”宁书艺也没有办法把这件事说得太绝对,“和还原画像七八分相似,也处于失联的状态中,膝盖也有一个伤疤,但是还不能确定和尸体表面的那个疤痕是不是相同的。 已经联系这个女孩儿的父母过来协助调查了。 我们之前排查了一段时间内的失踪人口报案,不光W市,包括周边其他城市也都排查过了,始终找不到符合条件的报案记录。 这名高度疑似死者的女孩儿,父母也是很久都没有和她取得过联系,最近一次联系可能都要追溯到半年前。 死者身上穿着夏天的连衣裙,所以我就一直在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性,死者是在夏天穿连衣裙的时候被人给囚禁起来,这期间一直在消耗,衰弱,但是并没有很快死去,一直拖了这么久,到了初冬时分才丧命。” 感谢真空之水,书友 20180322233647923,白婉w的月票! 第二十章 丑态 张法医觉得不能排除宁书艺说的这种可能性,只是算一算时间,又有些疑惑:「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个女孩儿失踪已经大半年了,竟然没有报告失踪的报警记录?」 「没有。」霍岩摇摇头,「在确定这个童楚君是最符合特征的疑似被害人之后,我们也特意查了她的失踪报警记录,没有。」 「这么大的一个大活人,失踪了足足大半年,结果不管是同学朋友,还是亲戚同事,就连她自己的父母都没有因为这样一个人长期失联,找不到她而报警?」张法医十分诧异地摇了摇头,有些感慨,「那这个童楚君也算是个可怜人了。」 又过了两天,在宁书艺每天确认的前提下,童楚君的父母终于来到了市。 宁书艺和霍岩开车把他们两个分别从火车站接回局里面。 这两个人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模样和那张童楚君生前的合影看起来都不太相像,仔细留意倒是能够看得出各有一点相似。 这对前夫妻的关系足够用剑拔弩张来形容,并且也因为他们的这种关系,让旁人也跟着被折腾得够呛。 童楚君的母亲那一班车是先到的,出了站之后,一听说等前夫的车到了一起去公安局,当时就表示了拒绝。 「我不跟他在一车里坐着!」她情绪很激动地对宁书艺和霍岩提出抗议,「我连买火车的车次都特意避开了他,为了买早一班的车,我甚至豁出去买了一张商务座! 你们知不知道那商务座有多贵啊! 我花那么贵的价钱买票躲开那个瘟神,然后现在你们要让我在车里等着他一道走?!」 「到了局里,你们也得面对彼此。」霍岩皱起眉头,对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感到有些不耐烦。 「那不一样,你们那车能有多大!就那么一点点的空间!你们局里总比车里地方宽敞吧!」童楚君母亲死活不肯松口,依旧坚持自己的要求。 宁书艺示意霍岩上车,冲童楚君母亲一摆手:「那就抓紧时间吧。」 经过这几天,她也看出来了,这对前任夫妇虽然水火不容,但是在一件事上倒是高度默契,那就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像两只斗鸡一样开始斗气。 所以即便他们在这里和童楚君母亲耗着,一直耗到童楚君父亲的车到站,这两个人也照样会闹出别的什么幺蛾子来,继续耽误工夫,继续麻烦不断。 既然如此,倒不如不浪费半点口舌,赶快把她先送回局里去,再回来接另外一个。 最起码在两个人正式见面之前,他们还都能落得一点清静。 就这样,折腾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让这对前任夫妇在会客室里面碰了面。 童楚君母亲倒是言行一致,一看到前夫,就立刻好像被什么无形的气浪给推了一把似的,一下子倒退了好几步,然后还不忘充满厌恶地瞪了对方一眼。 她的前夫在这方面表现得比她略微委婉一点,全程就好像屋子里不存在自己前妻这么一号人似的,目不斜视,坚决贯彻拿前妻当空气的原则。 「不好意思啊二位!」童楚君的父亲西装革履,穿着一件夹棉的派克大衣,一副中年商务人士的做派,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方才刚下车,过来的一路上也没顾得上。 我能不能占用个一两分钟的时间,给家里头报个平安?」 「请便吧。」宁书艺对他点点头。 童楚君父亲连忙站起身,踱到一旁的窗台边上,特意找了一个能看得到宁书艺和霍岩,但是看不到自己前妻的角度,拿出手机,拨了一通视频通话出去。 视频通话很快就接通了,宁书艺和霍岩坐在沙发上等着,和童楚君父亲之间有点距离,屏幕上的人只能囫 囵看出是个女的。 看不清归看不清,声音倒是可以听得很清楚。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语调听起来嗲嗲的:「亲爱的,我之前可是看过你列车的车次表的! 你应该快一个小时之前就到那边了! 居然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想起来跟家里报备,你知不知道人家有多担心你啊! 你一个人出门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昨天一夜都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呢!」 童楚君母亲在前夫镜头照不到的地方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响亮而轻蔑的嗤笑。 「谁啊?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啊?」视频那头的女人耳力也很好,一下子就听到了那个不太友好的声音。 童楚君父亲脸色微变,连忙说:「亲爱的,我这视频可是开着扬声器的! 人家办案的警察都在旁边坐着呢,喏!你不是也能看到么! 你这么说叫人家听到了,要笑话我了!」 「那有什么笑话的!」那边不以为意,「但凡有个幸福的家庭,都能理解一个做老婆的牵挂自己老公的那种心情! 连这种事都要笑话的人,肯定是可怜没人爱的那种!」 童楚君母亲被这话激怒,刚想要有所反应,接触到宁书艺投过来的带有警告意味的目光,又抿了抿嘴,把话憋了回去,在沙发上把身子一扭,以表示自己的不屑。 她没再出声,童楚君父亲和现任妻子的报平安流程也就顺利了很多。 尽管那位现任面对丈夫让她不要在外人面前那么表示关心和撒娇的这个要求颇有些不满,但大体还算听进去了,两个人又在电话里说了几句,便挂断了。 「二位,谢谢谢谢!」挂断视频,童楚君父亲走回沙发这边,双手合十,冲宁书艺和霍岩晃了晃,「感谢二位对我家事的包容理解! 我的私事处理完了,接下来你们需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全力配合!」 「嗤——」童楚君母亲这回还是忍不住了,「漂亮话都叫你说了!还人家需要你做什么! 你搞搞清楚!现在是你闺女联系不上,你需要人家帮你做事呢!」 「你可快把嘴闭上吧!」童楚君父亲方才对现任讲话无比耐心、无比温柔,对前任可就完全不是那副样子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是什么好东西?! 你当我猜不到?这一次要不是我那么痛快就答应过来协助调查,你肯定还在那里推三阻四! 就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君君的妈!」 第二十一章 不受重视 眼看着两个人就又要吵起来,宁书艺连忙开口阻拦:“二位,请你们冷静一定。 我知道你们肯定是性格不合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否则也不会从夫妻变成了前夫妻。 但是吵架也好,斗气也罢,是不是得看看场合?! 都是成年人了,在社会上也历练了那么久,我相信二位都有最基本的情绪控制力。 之所以大老远把二位请过来,就是为了确认一下我们现在正在调查的一桩命案当中的被害人,到底是不是你们共同的女儿童楚君。 这个时候如果二位还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吵架上,那是不是对孩子就有些太不负责了?!” 宁书艺虽然模样生得白白净净,斯文乖巧,但是一旦生气起来,那种不悦还是会清清楚楚挂在脸上的。 如果是那种穷凶极恶,或者滚刀肉一样的嫌疑人,或许并不畏惧她的这种反应,但是对于遵纪守法的普通人而言,有了警察这一重身份的加持,也无形之中多了几分威慑力。 童楚君父母终于都把到了嘴边的话重新又憋了回去,很给面子的谁也没有再开口争执。 “在二位到我们这边来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你们有没有再试图通过童楚君的其他亲友或者朋友同学之类,与她尝试着取得联系,确认她的行踪?” 童楚君父亲方才和前妻吵架的时候一句不让,这会儿倒是好像丢了舌头一样,一声也不响。 童楚君母亲当着前夫的面,也没敢说什么平时女儿都是和爸爸比较要好的这一类话,咕哝了几句,大体也是说自己这几天又要把家里面的事情安排好,又要订票,心里又没底,已经慌了神了。 所以她只是询问过自己娘家的亲戚,娘家亲戚里面童楚君同辈的几个表兄弟姐妹都说好久没有跟童楚君联系过了,对她的情况毫不知情。 至此,她也就无能为力了。 一听她这么说,原本没有话的童楚君父亲这回也找到了理由:“我就更找不到能知道这孩子行踪的亲戚了! 这孩子原本特别小的时候,跟我家那边的亲戚走动还算多,关系也还可以。 后来,她妈死活看不上我们家的亲戚,一个都不许孩子跟人家走动,过春节都恨不得不让君君和我家那边的亲戚来往,就只能跟她家的亲戚走动,跟她家的亲戚拉关系。 时间久了以后,我家那边的亲戚对于君君来说,就跟陌生人差不多,可能还不一定比陌生人好。 我们当年都还没离婚的时候,她们就已经不跟我家那边的亲戚来往很久了,现在离婚都离了这么久,君君也不可能反过来突然又跟我那边的亲戚关系亲密起来,你们说是不是?” “姓童的,你可要点脸吧!”童楚君母亲一下子被戳到了痛处,顿时恼火起来,“事到如今你还在见缝插针的给我泼脏水! 要不是你不像个男人,根本没有办法在你家那些破亲戚中间维护我们母女俩,我们能跟他们关系那么不好么? 当初这是谁家里人啊?重男轻女,看人下菜碟! 你哥哥家生的是男孩儿,你哥哥当时家里比咱们条件好,比咱们有钱,过年的时候到你家里去,你爹妈给二百块钱压岁钱! 等到了我们君君去给爷爷奶奶拜年,两个老东西眼皮都没抖一下!” “你可别血口喷人了!我爸妈也给君君压岁钱了!”童楚君父亲争辩道。 童楚君母亲乐了:“对对对!给了给了!给得可真多呀!十元大钞! 真的是笑死个人了! 他们要是一分钱不给,我都不一定这么生气,孙子给二百,孙女给十块,骂人还得怎么骂?! 就是你这个无能的窝囊废!在自己爹妈面前像个灰孙子似的,一声不敢吭,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敢维护! 你今天还真是好意思把这些破事儿拿出来说!” “那……那……”看样子童楚君母亲说的应该也是真实情况,童楚君父亲听后一时语塞,恼羞成怒之下,也因此跑了题,“那也是因为你这个扫把星! 跟你在一起过日子的时候,我永远赚不到钱,永远口袋里干干净净,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自从跟你离婚之后,你看怎么着吧!咱现在赚钱没?咱现在过上好日子没?!” “就怕你命贱!有命赚没命花!” “你——” “不要吵了!”霍岩实在是被两个人吵得头疼,攥起拳头往木头的沙发扶手上吹了一记。 他其实也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但还是把那厚实的扶手捶得咚的一声。 “你们两个这么多年来,都是心里面只想着自己么?”他皱起眉头,表情严肃地看着对面坐得老远的两个人,“但凡你们有做父母的自觉,但凡你们真的把女儿的安危放在心上,现在都应该能够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至少不要在正经事一样没处理的时候,就开始扯东扯西,攻击对方,发泄情绪!” 这两个人方才被宁书艺的不悦已经弄得紧张起来一点,这会儿再一看霍岩的脸色,还有他说话的语气,顿时就被吓了一跳,谁也不说话了。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向他们确认:“根据你们的回忆,童楚君身上没有任何能够用来辨认身份的胎记或者纹身、疤痕了对么?” 这个问题童楚君爸爸多少有点答不上来,不过他答不上来也没有人会去怪他. 童楚君妈妈倒是很快点了头:“对,除了我在电话里跟你们说过的,我女儿小时候在外面玩,摔倒了,膝盖上磨掉了好大一块皮,后来还感染了,送去医院处理之后就留了一个疤。 她没有胎记,也没有痣什么的。非要说算是特征的。可能就是腿上那个疤了。” “那就请你们帮忙辨认一下吧,我们这个案子的被害人,也是在膝盖上有一处疤痕。”宁书艺对童楚君父母说。 “那……还是算了吧……”童楚君母亲犹豫了一下,表示了拒绝,“你们不是也说了么,根本不能确定是不是君君……我不想去辨认一具不认识陌生人的尸体……我胆小……” 第二十二章 疤 令人有些感到意外的是,面对童楚君母亲的这种推诿的言辞,方才还与她针锋相对的童楚君父亲竟然安安静静,一句落井下石一下,顺便衬托自己的表达都没有,就好像忽然之间耳朵失灵了,所以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宁书艺有些心情复杂地看了看童楚君父亲,这人为什么忽然不和前妻一般见识,原因倒是也不难理解。 因为他也一点都不想去认尸,所以这种时候当然不想做出头鸟,前妻和自己再怎么不对盘,此时此刻说出了他的心声,所以不管从哪一个角度出发,他都不会想要发表什么不同观点的。 “没关系,本来也没打算在这种情况下让二位去认尸。”宁书艺对他们点点头,看了看霍岩。 霍岩从一旁的文件袋里抽出两张打印好的照片,是他们事先准备的,那具女尸膝盖上面疤痕的特写照片。 “二位,这照片拍得很清晰也很局部,不会给你们造成任何心理上的不适,咱们就这么辨认一下就好了。”宁书艺从霍岩手里接过那两张照片,递给对面的两个人。 顺便,她看了一眼童楚君父亲:“照片是膝盖,之前童楚君母亲说童楚君的疤痕也是在膝盖上。 膝盖不算是什么隐私部位,做父亲的应该也能够有所了解,我说的对不对?” 童楚君父亲有些讪讪地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照片。 “这……”童楚君母亲接过照片看了看,有些犹豫,虽然不愿意直接就承认什么,但是也一下子因为吃不准,不敢立刻给出否认的答案,“看着也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像! 但是……但是……这种东西,不好说的吧? 毕竟这膝盖,你不也说了么,又不是什么隐私部位,很多人从小到大都摔过膝盖,留过疤。 这疤又不是纹身,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一般摔倒了能摔出来的伤口……是不是也都是七七八八差不太多? 我瞧着是有点像,但是……但是……就凭这么点东西就说死者就是我们女儿,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您说得对。”宁书艺并没有和她争辩,而是点点头,对童楚君母亲的说法予以了肯定,“所以我们才要进一步通过DNA来进行更加精准的身份确认。 二位是想先跟我们聊聊,然后我们再去提取样本,还是想要先提取完样本再跟我们聊聊?” “提取样本怎么提取?疼不疼?需要抽血么?”童楚君母亲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心,“还有就是……提取样本在哪里提啊?去你们法医那边? 那会不会看到你们放出说的那个尸体啊……? 我是真的胆子小……” “放心吧,没有什么创伤,也不会看到尸体。”宁书艺回答。 “那我想先弄!弄完就完事儿了!要不然心里总觉得是个事儿,一点都不踏实!”童楚君母亲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副恨不得立刻就去采样,早弄完早解脱的架势。 这件事上,这对前任夫妇又一次取得了难得的默契。 童楚君父亲也从沙发上跟着站了起来:“那就现在去提取吧,赶紧提。” 童楚君母亲扭头瞪了他一眼,不过有霍岩的那一番斥责在前,这两个人除了看彼此的眼神都有些不屑和厌恶之外,倒是谁也没有开口再说什么。 霍宁二人带着这对前任夫妇去进行了DNA样本采集,再次回到会客室的时候,这两个人倒是的确松弛了一点。 “那是不是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童楚君父亲问他们两个,“如果后续你们的结果出来了,发现不是君君,你们是会打电话通知我们一声,还是就不通知我们了? 只有结果出来了,确实是君君,才会找我们,是这样么?” 童楚君母亲坐在一旁没有吭声,等着听宁书艺的答复。 “咱们还是先聊一聊童楚君的情况吧,”宁书艺没理会这个问题,径直开始询问,“之前在电话里,关于童楚君最后一次和你们取得联系的时间问题,当时二位谁都没能给出一个比较准确的结论。 现在对于这个问题,二位有没有比较明确一点?” 这对亲夫妻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很显然,当着宁书艺的面撒谎对于他们来说还是有一定心理压力的,但是如果开口就说出了一个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很久的日期,又未免显得有些不太称职,落了对方的话柄。 “有一件事,希望你们能够明白。”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对这两个人说,“现在的情况是,如果没有七八分的把握,我们都不会这么远把二位请过来。 这是关系到一条人命的大事,我们也是在经过了多方面的分析和对比之后,才会锁定一个最有可能的目标。 在你们二位来之前,我们和童楚君之前的工作单位联系过,得知她从那家公司被离职已经是很久前的事情了,并且在公司期间,她和内部的其他员工都并不熟悉,很少与人交往,比较孤僻,喜欢独往独来。 所以那边没有办法提供给我们任何童楚君离职之后的工作去向。” “这孩子就是那么个性格……”童楚君母亲叹了一口气,“她打小儿就是个不太爱说话的小孩儿。” “你让她怎么爱说话?”童楚君父亲尽管忍了半天,这会儿还是有些忍不住,“你在家里天天只要开口,调门儿就拔高好几度。 那孩子没叫你从小到大给嚷嚷成聋子,这都算她那鼓膜长得结实! 你让她怎么开口?不开口你一个人独角戏都能唱大半天,要是她再开个口,那还不得屋顶都被掀飞了!” “行了!你别在那里装什么好人!要不是你天天跟我打离婚,一打就打了那么多年,孩子性格也未必那么孤僻!她上幼儿园那会儿就没有那么离谱!”童楚君母亲反唇相讥。 “我能不能问一下,二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闹离婚的?从头到尾都没有瞒着孩子过,对么?”宁书艺见两个人的话题说到了这上面,连忙开口插嘴问了一句。 感谢义龙的月票! 第二十三章 天性 这个问题问得相当私人。 童楚君父母沉默了一下,两个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倒是都选择了坦诚,点点头算是承认了关于没有在孩子面前隐瞒过夫妻感情破裂这一事实的推测。 “我们俩……”童楚君父亲有些面露尴尬,“当年算是闪婚吧,从认识到恋爱到结婚一共不到半年,恋爱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结婚之后逐渐问题就出来了,性格不合,凑一起就是吵。 一开始的时候觉得孩子小,也不懂,没太在意,后来……后来感情越吵越淡,火药味儿越吵越浓……也就顾不上什么当不当着孩子的面了。” “本来我俩是说好了的,等到孩子初中毕业以后了再离婚的。”童楚君母亲似乎是怕前夫一个人开口说当年的事情会借机给自己上眼药,赶忙抢着开口,“但是孩子那会儿刚初一,有一次我俩吵架,她出来跟我俩说,让我俩赶紧把婚离了吧。 她说她已经收购了我们俩,也受够我们家了,一刻也不想多呆。 她让我们两个该离婚就离婚,她要申请住校,不回家来了,到时候我们俩给她在住校申请上面签字就行。 我们当时觉得这么下去,可能对我们三个都不好,再好的人,也架不住天天那么吵来吵去的。 所以我们两个那个时候就把婚离了,孩子算是共同抚养,君君去住校,生活费学费我跟她爸轮流给,一人一个月。 不过因为孩子那会儿还小,所以我们两个虽然离婚了,但是谁也没有迁户口,一直到孩子成年了之后才把各自的户口迁走。” “所以等于是从初中开始,童楚君就一个人住校,跟你们来往也不多了?” “嗯,对,”童楚君母亲回答说,“这孩子性格也不知道是像谁,就像没有什么人味儿似的,跟谁都不亲。 我们离婚之后,轮到我给生活费的时候,我就寻思怎么着也不能光给钱,对孩子别的就不闻不问了。” 她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朝前夫瞥了一眼。 童楚君父亲想要发作,但是碍于宁书艺他们在场,又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 童楚君母亲见他没回嘴,颇有些得意地又看了一眼:“我每次给生活费的时候,都是特意准备好钱,再买一些女孩子需要的日用品,小零食,过去看君君,给她送钱,顺便问问有没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难。 结果这孩子,每一次都是把钱一收,东西随手往旁边一扔,也不太重视。 我问她情况,她也不爱搭理我,还挺不耐烦地轰我走。” 童楚君的父亲忍不住在旁边嗤了一声,这回轮到童楚君母亲给了他一记白眼。 “所以你们二位这些年来,除了给女儿生活费之外,对她其他方面的相处和了解都很少,对吧?”宁书艺问。 一对前任夫妇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对这么直白的总结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只有点头承认的份。 “童楚君的性格是只对你们比较淡漠,还是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宁书艺想要知道,这个高度疑似童楚君的女孩儿到底是因为被父母伤害了感情,所以负气与他们关系不够融洽,还是真的内向孤僻。 “抛开赌气的话不说,这孩子从小也确实不算什么开朗外向的性格,不过跟大了比,就显得好得多。”童楚君父亲叹了一口气,“这方面可能还是我们两个做得不好吧。 没给孩子提供一个温馨的家庭氛围,天天吵架,闹来闹去,搞得孩子性格也受了影响,年龄越大就越不爱跟别人打交道,成天干嘛都是自己一个人。 后来她上高中那会儿,学习也不太好,高中毕业什么学校也没考上,我当时生意有了一点起色,手头宽裕了,倒是真跟她提出来过,我说要不然爸爸供你,咱们花点钱,去念个什么私立学校之类的。 但是她不同意,说话就跟吃了枪药似的,说她凭自己的本事,能考上就念,考不上是她自己活该,不用我拿钱帮她找什么学校。 我其实也多少觉得有点寒心,虽然作为爸爸,我也不是太称职,但是好歹我也是真心实意想要跟她去缓和关系,想要做出一些补救,让我们父女两个的感情好一点,但是她那个反应,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就由着她去吧!” “你们两个年纪轻,肯定都没孩子呢吧?”童楚君母亲打量着宁书艺和霍岩,“尤其是女的,当妈还是没当妈,从眼神就看得出来。 所以我这么说,你们两个也不知道能不能理解。 我觉得孩子是个什么性格,那都是天生的!就算中间没有那些插曲,该是什么样也还是会发展成什么样的! 君君小时候,是,我跟她爸总吵架,但是我也没说不管她呀,好吃好喝给她伺候着,换季添衣服添鞋子,什么时候都没有缺过。 但是这孩子从小跟别人就是不亲近,总是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 我以前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呢,毕竟我就君君这么一个孩子,也没有什么比较的空间。 后来再婚之后,我又生了一个,也是女孩儿,从小她就特别粘我,跟我非常亲近,我上班一天回到家,一下子扑过来就搂着我脖子说妈妈我都想你了! 那孩子特别会撒娇,也特别粘人,我以前都从来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的母女情。 打那以后我就意识到了,性格这东西,就是天生的,随了别人的劣根,后天不管你怎么对她,她也不可能有多大的改变!” 童楚君父亲冷哼一声:“口口声声做母亲的,哪个好人家的妈,都是自己的亲闺女,一个这边生死未卜的,她还有心思在别人面前夸另一个孩子多会撒娇多黏人!” “那也比你强!”童楚君母亲反唇相讥,“我好歹是生了个女儿来养,不像有的人,不知廉耻!找个女朋友比自己闺女大不了几岁!” 后天就是年三十儿了~你们是开始休假了呢?还是依然在上班? 第二十四章 忽视 “好了!”宁书艺饶是脾气再怎么温和,次数多了也一样会被耗尽耐心,眼见着他们两个又你一句我一句的吵起来,冷下了脸,“现在是你们两个在这里争谁比谁更不负责,对孩子更疏忽的时候么?! 先抛开我们这个案子涉及到的死者是不是百分百确定就是童楚君,作为父母,自己的女儿到底多久没有和你们联络过,你们到底多久没有她的消息,你们嘴上为了不在对方面前留下口实,一直遮遮掩掩,心里也一点不清楚? 你们心里没就没有半点担忧害怕? 即便是对离婚多年的前任配偶,你们都还能精神抖擞地见缝插针去和对方斗嘴,为什么对自己亲生女儿的事情反而一副事不关己,置之事外的态度?!” 霍岩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宁书艺说话这么重,也略有一点错愕。 等她说完之后,他才开口说:“如果不是童楚君和死者的体貌特征,年龄等情况都高度相似,我们也不会大老远把你们叫到这里来。 所以请不要在这个时候还存在着可能是一场乌龙的侥幸心理去逃避问题。 不管你们之前是不是一对负责人的父母,现在情况已经摆在眼前,不是你们装装样子,转移一下矛盾就能够掩饰住的。 不论死者是不是童楚君,眼下积极、如实地提供线索,都是你们真正表现出对童楚君负责的机会。 收起对前任的含沙射影和指桑骂槐,如果对女儿还有几分真心,就尽可能提供线索。 如果确实什么也帮不上,不想帮,只是想来借着机会斗嘴吵架,往对方身上泼脏水,你们现在就可以改签车票了,我送你们去火车站。” 童楚君父母这下都没声音了,两个人看起来一脸局促,也不知道更多的是愧疚还是尴尬。 “我有一年没有跟孩子联系过了……”过了一会儿,童楚君父亲叹了一口气,眼眶微微有些泛起了红,瞥了一眼前妻,“要骂就骂吧,我这个当爸的,挨骂也不冤! 当年离婚那会儿,孩子跟我不亲近,我也没多想,后来生意有起色了,我也忙得不可开交,为了拉客户,应酬个没完,都快喝出胃出血了。 我那时候确实是想着,反正这小兔崽子跟我也不亲,肯定是跟她妈好着呢,那就让她们娘俩好去吧! 后来,孩子高中毕业,说是没考上大学,不想读了,我那会儿才腾出空来,想弥补,她又不理我了。 后来我们爷俩就一直不咸不淡的,我给她发十条微信,她也不见得回我一条两条,日子久了……我就也不怎么给她发消息了。 现在想一想……太后悔了! 你说我一个当爹的,我跟自己孩子来什么劲呢! 我要是当初死皮赖脸的跟她联系,现在你们问我什么,可能我就都答得上来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童楚君父亲这一番话说得真挚,还是方才被宁书艺和霍岩板着脸说了一顿,这会儿童楚君母亲破天荒的没有对前夫的这一番话加以叱责。 她沉默了一会儿,也似乎才有了一些惶恐,两手下意识地互相搓着:“我也有错……我这个当妈的,应该跟女儿更贴心一些…… 可是……可是我就因为这孩子跟我说话永远好像吃枪药了似的,没一点好腔调,我也是觉得寒心。 加上……加上后来我再婚又有了小的,孩子小那几年也的确是挺劳心费神的……就没有能够兼顾过来…… 君君那边……本来她就跟我生分,在参加工作之后,更是连生活费都不要我的了,我这一忙起来,又没有什么必须跟她联系的理由…… 我原本想着等把小的最近这个择校的大事忙完了,我也得过问过问大的,毕竟都二十四五岁了,也一个人在社会上闯荡了这么多年,该找对象找对象,该成家成家。 别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不过问,这种人生大事,当妈的,尤其我自己也走过弯路,总还是要给孩子把把关的。 就是没想到,我这头还没等忙出个头绪来,那边你们就联系我了…… 我不是替自己开脱,我真的是到现在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就觉得一直发懵似的……” “所以二位和童楚君之间都已经超过一年没有过任何联络了,对吧?”宁书艺问。 两个人这一次谁也没敢再拌嘴,都脸色尴尬地点了点头。 “那……警官,我能不能问问,今天我们提取样本的这个DNA对比,什么时候能出结果?需要我们一直在这里等着么?”沉默片刻,童楚君父亲又开口问。 “正常来讲的话,大概五到七天吧。”宁书艺想了想,“不过法医那边说,会想办法尽量早出结果的。” “有没有可能……明后天就出结果?”童楚君的父亲试探着问。 “这个不太可能。”宁书艺摇头,“就算是去医院做个血检,很多项目可能也需要等个几个钟头,更何况DNA比对是一项非常严谨的事情。 我们和你们一样希望尽快出结果,但是检验和对比毕竟需要走完流程。” “这可怎么办……那我也没办法在这里等上一个礼拜啊……”童楚君父亲有些为难。 童楚君母亲也赶忙接了一句:“我也是,家里面真的是离不开人……一两天我都是硬着头皮,一周真的不行……” 这对前任夫妇在这件事上难得的取得了一致。 “你们不需要在这里等着。”宁书艺对他们说,“因为这一次的案件情况比较特殊,所以特事特办,法医那边已经做完了尸检。 这个情况已经和你们讲过了。 所以如果不想过后再折腾一次,二位可以考虑以童楚君家属的身份把相关的手续留一下。 这样一来,等到结果出来之后,二位就不需要再跑来一趟了。” “行!”童楚君父亲二话不说就点了头,“要是出来结果,那人不是君君,你们就把手续直接扯了扔垃圾桶!” “那我也同意!”童楚君母亲也连忙跟着表了态,“就这么办吧!” 第二十五章 缺爱 终于算是把这对夫妻的事情处理完,送走了这两个人,宁书艺只觉得心里面憋闷得慌,沉甸甸的,轻快不起来。 霍岩看得出来她情绪不太高,也没说什么,默默处理着自己手头的事,只是会时不时偷眼瞄一下宁书艺脸上的表情。 因为身份还没有最终确定,能做的事情不算特别多,宁书艺他们晚上也就没有留下来做无谓的消耗,比平时下班的时间晚了一些就结束了工作。 回家的一路上宁书艺也没有怎么说话,到了家门口的时候,尽管看得出来已经是努力的调整了情绪,比在单位和回家路上的时候情绪明朗了许多,但是一向对女儿十分了解的宁妈妈还是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她趁着宁书艺在客厅里帮忙收拾晾干的寝具的功夫,溜到厨房,来到帮忙打下手的霍岩身边,冲他招招手。 霍岩个子高,宁妈妈是个娇小的身材,站在霍岩跟前只能到他肩膀下面一点。 所以一看到宁妈妈冲自己比划,他就立刻意识到这是有什么话想要私下里问自己,连忙弯下腰,好让自己耳朵与宁妈妈嘴巴之间的距离缩短一点。 「小艺她怎么了?」宁妈妈小声问,背后宁爸爸炒菜开着排油烟机的轰鸣声把她的声音差不多掩盖住了,「我怎么瞧着她今天回来之后情绪不太对?」 好在霍岩的耳力非常好,即便是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听清宁妈妈小声地询问也不成问题。 他对宁妈妈摇摇头:「可能是今天工作上遇到的人比较吵,让她有点烦,没有什么大事。」 宁妈妈狐疑地看了看霍岩,想要从他脸上分辨出到底是安慰自己的成分居多,还是实话实说的成分居多。 不过霍岩的表情向来是很淡的,宁妈妈瞧了瞧,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能姑且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很快饭菜就都做好端上了桌,饭吃了一大半,宁妈妈到底还是忍不住了,从霍岩那里问不出什么来,干脆直接挑明了问女儿。 「小艺,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啊?」她一边留意着宁书艺的表情神态,一边问。 宁书艺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宁妈妈的问题,而是反过来询问起宁妈妈来:「妈,如果有一个孩子,在父母离异之后,不愿意跟父母双方任何一方共同生活,甚至还对父母都很冷淡很抵触,不愿意跟他们有什么更多的情感互动,一说话就就好像吃了枪药一样没个好调。 您说这是代表着这个孩子和父母之间感情淡漠吗?」 宁妈妈愣了一下,一听女儿向自己提的问题,倒也松了一口气,很显然这应该是和她手头正在处理的工作有关,而不是和她个人有关,这样看来,霍岩倒是说了实话的。 「父母离婚还涉及到抚养权的事儿……看样子这家的孩子岁数也不大……」宁妈妈想了想,「小孩儿的话,我倒觉得你说反了。 从我一个当妈的角度去看你说的这种情况,这孩子应该是心里面特别在乎自己的爸爸妈妈,只不过父母离异这件事给孩子造成了伤害,让孩子赌气了。 你说的这个孩子是多大?」 「上初中。」宁书艺回答。 宁妈妈一脸了然:「那就对了!初中的孩子,正是最别扭的年纪呢!一方面实际上还没长大,对爸爸妈妈还是有需要有依赖的,另一方面又总觉得自己是大人了,不愿意像小时候那样一点不掩饰地跟爸妈亲近,觉得丢人。 这种时候,明明心里面因为爸爸妈妈要分开了,自己原本的家要解体了,心里面特别难过,但是又不愿意叫人看出来,怕人笑话,就得装出很洒脱,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就算是心里面难受的要命,就算是还有事情觉得无助,觉得需要 父母,也会赌气,或者是觉得抹不开脸儿,一个人硬撑着不说。」 宁书艺点点头,因为宁爸爸和宁妈妈一辈子感情都非常好,没有闹过什么不愉快,更别说的吵架打离婚了,所以她没有这方面的切身体会,自己揣测又怕不太客观。 现在宁妈妈这么一说,也算是多了一个人印证了这种想法。 「所以说,最初的时候,这种冷漠和生分,很大程度上是一种故作坚强、故作洒脱的赌气,实际上是出于自我保护的心态。 只不过后来因为父母双方都忽略了她这些行为背后的含义,只当她是一个淡漠感情的人,反而越来越不跟她亲近了,这才真正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感情真正推向了冰点。」 宁书艺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向霍岩的,很显然她这会儿的心思又回到了手头的案子上:「这样一来,因为青春期那一段正好遇到父母婚变,之后又完全忽略了她的情感需求,就会导致她在成年之后心理和性格都发生扭曲。 青少年时期,甚至童年时期严重缺乏关爱,对周围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的人,会变得越来越孤僻,不愿意与外界产生交流,这简直是太正常不过的事了! 高中毕业之后就走上社会,能够从事的工作种类相对有限,稳定程度也有待商榷,再加上不是那种非常外向善于社交的类型,销售类也排除了。那么很有可能是一些服务类行业,对学历要求不高,但是流动性可能比较大。 因为这样的一种性格,导致了日常工作和生活里不愿意与外界交流,疏远所有的亲人,缺乏朋友,加上父母极度的疏忽,工作稳定性差,这些条件堆叠在一起,确实有可能造成遇害超过半年都没有人愿意替她报案的可能性。 或者说,不是没有人愿意替她报案,而是压根儿没有人意识到世界上少了这么一个人!」 霍岩点点头,表示对宁书艺这个结论的赞同。 宁妈妈听了这些话,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果然女儿的情绪是被手头的工作牵着的。 于是她先夹了一块鱼到霍岩的碗里,又夹一块到宁书艺碗里:「你们两个!就算下了班还没把脑子从单位收回来,好歹先把饭吃完了再去想那些!」 宁书艺回过神来,赶忙冲妈妈甜甜一笑,埋头吃起饭来。 第二十六章 过期 吃完饭,宁妈妈和宁爸爸知道宁书艺他们心思还在工作上,连帮忙收拾一下碗筷都没用,就把两个人从餐厅里赶了出去,让他们去楼上聊工作。 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地被“轰”出了家门,跟霍岩到楼上去坐一会儿。 其实她也没有什么非谈不可的工作,只是父母都先入为主地认定了,她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我跟我妈说没什么要紧的工作需要谈了,她都不信,你也不吭声!”到了楼上,宁书艺有些无奈地对霍岩说。 霍岩伸手把她拉到沙发上,示意她坐下:“你没什么可说的,我有。” 他在旁边的另外一只沙发上坐了下来:“你今天送走童楚君父母之后,情绪不好,是因为联想到了我?” 虽然用的是疑问的口气,但又似乎透着一种笃定。 宁书艺没有否认他的这一推测,反问:“怎么发现的?” “你话虽然没说几句,眼睛倒是没少往我这边瞟。” 宁书艺笑了,她差一点忘了这位那果然的观察力。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摇摇头,“今天坐在那里,听着童楚君的父母想方设法地推卸责任,把他们对孩子的疏忽推给童楚君性格不好,好让自己的不称职听起来不那么明显…… 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你那个前任养父养母。 看着那对前任夫妇在咱们面前言行丑陋,我好像也能试着体会到童楚君面对这样一对父母是多么的绝望和心寒。 那种痛苦绝对不是旁人三言两语的劝解就能够宽心的。 以前听人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觉得挺有道理的。 现在忽然觉得,何止是莫劝他人善,就是劝人宽心,劝人想开,都多少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 从来没有受过那些创伤的人,自然是心境豁达的,怎么都想得开,换成自己经历那些之后,未必能有当事人那么好的表现。” “所以呢?”霍岩看着脸色复杂的宁书艺,忽然有一种忍不住要笑出来的感觉,“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劝过我,你不是‘劝他人善’的那一类。” “我知道我不是。”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就是借着这一次童楚君的经历,让我走了一些联想。 你原本想要独善其身,周围的人因为欣赏你,爱护你,拼命想要把你从过去的那种保护壳里面拉出来。 客观上来讲,这么做的出发点肯定是为了你好,但是站在你的立场上来说,要把你给自己提供安全感的来源连根拔掉,把你从自己的舒适区里赶出去,这也是一种残忍。 童楚君肯定也是一样的,明明是因为她父母的不作为,伤害到了她的感情,让她失去了安全感,却要反过来被指责对父母臭着一张脸,不冷不热,吃了枪药之类的,那种滋味肯定也是很不好受的,也会因为这种痛苦,翻到想要往壳里缩得更深,隔绝外界。” “你是在担心因为童楚君的这种情况,之后的调查不好开展,还是担心我?”霍岩问。 想到前阵子前任养母找到警察局门口来的时候,宁书艺的反应,还有之前在单位门口遇到一个迷路徘徊的老人时,她担心是自己的前任养父又找过来的第一反应,霍岩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做出这样的揣测。 宁书艺有些无奈地笑了,叹了一口气,抬眼看向霍岩:“你希望是哪一种?” “哪一种都不需要担心,我没有那么脆弱,童楚君的情况也一定能找到突破口的。”霍岩垂下眼皮,看着自己的膝盖,“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与世隔绝的人,只要在社会上活动,就会留下痕迹,只不过可能没那么显眼罢了。”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看了看他,没有作声。 霍岩本来以为宁书艺会说些什么,等了一会儿,等来的却只有沉默,他有些不踏实地又朝宁书艺看过去,正好和她的视线对在一处。 “你……怎么不说话了?”一阵心虚,霍岩开口说话的时候差一点结巴。 “你呢?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么?”宁书艺不答反问。 霍岩的手在膝盖上搓了搓,又搓了搓。 “你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聪明的。”短暂的局促过后,他还是决定坦诚,“不管是智商还是情商,都是最高的。” 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地听着霍岩对自己的称赞:“所以……我应该说……谢谢夸奖?” “我不是那个意思。”霍岩摇摇头,耳根微微有些红了起来,“我的意思是,你的各方面都很好,很耀眼,就像太阳挂在天上,想看不见、感受不到,都不可能。 但问题是,我不好……” “哪不好?” “我的情况你都了解……” 宁书艺抬手示意他不用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在别人看来,你这一段时间以来,变化是非常明显的,但是实际上,你也不过是一个把壳儿打开了一条缝的扇贝罢了。”她对霍岩笑着调侃道,“你有你的心结,所以不管表面多雷厉风行,多沉着冷静,骨子里遇到一些事,还是会患得患失。 比起得到之后又失去的那种痛苦,你宁可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过。 你的想法我能理解。 只不过,你之前缩在壳里,拒绝所有人靠近,这是一种逃避。 现在,很多事情就放在眼前,你却执意不肯挑明,非要维持现状,不作任何改变,这也是一种逃避。 有些事,不是不迈出那一步,就可以永远保持在这种状态下,永远不变。 有些问题,过期太久的话,答案是什么就都不重要了。” 宁书艺站起身,越过霍岩身边,走向门口,霍岩连忙站起身。 “我不是害怕自己受到伤害,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比我各方面条件都更好的,我不能因为自私就……”他开口说,语气比平日里任何时候都显得更急切几分。 宁书艺在门口停下来,转身对他叹了口气:“就像你的前养父母,有了更好的——亲生儿子,就会放弃你这个其次好的养子那样么?” 霍岩哑然,他想反驳,却又找不到一个有说服力的解释。 “你现在不用急着表态。”宁书艺对他摇了摇头,“你的心结就算变小了,也还是在,所以你的顾虑你的担忧,我也是理解的。 但是还没有得到就担心失去,这就跟刚出生就开始担心生命走向衰老和死亡一样,都有些过于悲观,甚至有些荒谬了。 心里面的疙瘩,旁人真的劝不开,所以你也别急着下定论,自己想清楚比较好。” 说完,她拉开门出去,准备下楼回家。 身后刚刚掩上的门又重新打开了。 “宁书艺!”霍岩站在门口,表情严肃,“我不会让这个问题过期的。” 宁书艺回头看看他,点点头:“好。明天见。” 说完便一个人下楼去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感谢书友20220913144700662,何以掬幽x2的月票!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开始单更。 提前祝大家龙年大吉! 第二十七章 零散信息 第二天一早,霍岩没有像之前那样主动下楼来,而是在平日里下楼帮忙的那个时间段出去晨跑。 结果好巧不巧,宁爸爸早上忽然改了主意,跑出去买早点,回来的路上正巧遇到了跑步的霍岩,就二话不说直接把人给拉回了家,说哪有一大早饭不吃,空着肚子锻炼身体的。 霍岩和宁书艺碰到面的时候,眼神里略有几分局促,估计是因为前一天晚上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以他掩饰情绪的本事,宁爸爸和宁妈妈当然是什么也没看出来,一切如常,宁书艺看出了他的异样,也权当没看出来一样,加上宁书悦,五个人一起吃了早饭。 两个人下楼上班的时候也和平时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一直到上了车,宁书艺才微微叹了一口气,对霍岩说:“其实你没必要别别扭扭的,平时怎么样,就还怎么样。” 霍岩似乎也知道自己是瞒不过宁书艺的,对她这番话并没有表现出丝毫诧异,只是略微感到有点不太自在:“我昨晚想过了,在没给你问题的答案之前,我不能厚着脸皮,天天在你们家家里面蹭吃蹭喝,享受你父母带来的照顾,这样太下作了。” “你多虑了,你跟我爸妈,我跟你,咱们一码归一码。”宁书艺不大在意地摆了摆手,“梁选明不也经常不请自来,哪一次我爸妈把他轰出去过?” “那不一样。” “哪不一样?” 霍岩也答不出。 “行,那就随你,按照你自己比较自在的方式来吧。”宁书艺见状,也不勉强,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看起来她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前一天两个人的对话所影响似的。 霍岩悄悄看了她几眼,想要看她到底是不是在生闷气,可是看了几回都没看出任何端倪,只好作罢。 当天晚上下班的时候,霍岩主动替了赵大宝的值班,把车交给宁书艺,让她开回家去。 虽然说宁书艺很淡定,但是宁爸爸宁妈妈看到一个人回来的小女儿,可就没这么淡定了。 “小霍应该不是今天值班吧?”宁妈妈问她。 “嗯,他替赵大宝。”宁书艺点点头。 “赵大宝家里有什么事?” “倒也没有什么,就是孩子小,他在家不是多少能帮衬着点么。” 宁妈妈狐疑地看了看女儿:“你跟小霍吵架了?” “没有,我俩吵什么架!”宁书艺哭笑不得。 宁妈妈看女儿松弛淡定,不像是装出来的,便点点头:“行,你的事儿我也不多过问,反正你这孩子心里有数儿,办事有谱儿! 比你姐强,我不担心!” 在这件事上,宁书艺还真不是故作淡定想要糊弄宁妈妈,怕妈妈担心。 她心里确实是踏实得不行。 如果是在刚认识霍岩那会儿,她说不定还会觉得吃不准,或者如果霍岩换一种性格,那可能情况也会不同。 但以她对霍岩的了解,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一个原本一步都不肯靠近的人,如今没有回避,也没有否认,这就相当于已经迈出了九十九步。 最后一步的跨越需要更多的勇气。 所以作为站在终点线后面的人,宁书艺觉得自己不妨耐心一点。 吃完饭回房间,宁书艺打开微信,上面有下班的时候,之前那个提供信息的女孩儿给自己发过来的一条新信息。 这个女孩儿叫刘莉,宁书艺白天的时候主动联系她,不过她当时在上白班,所以没有时间和宁书艺多聊,两个人约好了等刘莉下班之后再继续之前的话题。 方才宁书艺吃饭的时候,刘莉下了白班,吃完了饭,终于得了空闲,便发微信联系宁书艺。 “宁警官,你找我还是想问童楚君的事儿?”刘莉发信息过来问宁书艺,“可是我跟她实在是不怎么熟,她离职之后的事情我都一律都不清楚了,恐怕帮不到你。” “没关系,那咱们就聊一聊童楚君没有离职之前,你了解的那部分。”宁书艺回复她,“现在有时间么?” 很快,刘莉那边就拨了一通语音通话过来,宁书艺连忙拿过一旁的录音笔,接通语音通话,顺便打开了扬声器。 “宁警官,那咱们就语音这么说吧!”刘莉叹了一口气,“我今天这一个白班,回复顾客的咨询,打字打到恶心,看字看到眼花。” “可以,我怎么都行,那咱们就按照你比较舒适的方式来。”宁书艺表示自己没有意见,“你和童楚君做同事做了多久?” “也没有太长时间,大半年吧。”刘莉回答,“你也知道,我们这一行,也没什么上升空间,工资待遇也就那么回事儿。 属于要是觉得这个公司工作环境还比较愉快,想做久一点,那就久一点,要是有什么不愉快的,要么人家开我们,要么我们开人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跟童楚君同事大半年,肯定不算特别长的,但也不是我同事时间最短的一个。” “她当初是因为什么离职的?主动辞职还是……?” “她是被离职的,没说开除,但是实际上就是被开除了。”刘莉回答说,“这种事就属于,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毕竟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要是说开除了,她再在业内找类似的工作,多少还是受影响。” “那她是因为什么事情被开除的?”宁书艺觉得刘莉的语气,似乎童楚君被开除的理由没有什么大不了。 可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理由,为什么会开除一个员工呢? “因为她……好像是给一个顾客寄了一套寿衣。”刘莉在电话那边叹了一口气,“叫人家把这件事闹到大公司那边去了。” “大公司?” “哦,就是服装公司那边。”刘莉连忙解释说,“我们客服是外包公司在承包的,虽然说是长期合作的关系,但是我们跟人家别说是同一栋办公楼了,就连城市都不是同一座。 平时我们习惯了把服装公司那边叫‘大公司’。 我们平时雇人或者辞退谁,是不用经过那边同意的,但是童楚君情况不一样,她是大公司那边直接打电话过来,要求我们必须把童楚君开除,否则顾客那边没有办法了谅解,这件事可能就要闹大了。” 感谢清祀、x2,书友 20170131151018539x2的月票! 第二十八章 罗生门 「她平时在工作中是一个脾气比较不好,容易和人产生矛盾的性格么?」宁书艺听到之后有些惊讶,毕竟给顾客寄寿衣这种报复行为,性质其实还是很恶劣的。 刘莉和童楚君是前同事,两个人都是一家服装公司线上销售的客服人员,也是服务行业当中的一员。 而与客户产生矛盾之后,给对方寄寿衣这种恐吓行为,即便抛开法律和道德,也绝对是服务行业的大忌。 顾客与客服之间的矛盾说破天去也不可能是什么血海深仇,除非是这个人的性格非常的极端化,否则发展到寄寿衣就实在是有些荒谬了。 结合之前童楚君父母说她性格又臭又硬,不给父母好脸色,说话好像吃枪药了一样的那些客观情况,宁书艺本能地联想到,会不会是童年的经历让童楚君的性格变得扭曲了很多。 「不是的。」令宁书艺感到意外的是,刘莉在这个问题时给出的是否定的答案,「童楚君平时可安静了,不声不响的,从来不惹事。 我跟她做同事的那大半年里面,除了这一次之外,她就没跟别人红过脸。 怎么说呢……虽然她不是一个特别有工作热情的人,但是无功也无过,别人会去找顾客求好评,求评价的时候带上自己的名字,她也不干这种事儿,所以评优肯定轮不到她。 但是她也从来不跟客户发生矛盾,客户说什么她就听着,该怎么回答怎么回答,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所以她的投诉率也是我们当中算很低的了。」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又会给人寄寿衣?」宁书艺不解。 「唉,这事儿说起来,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刘莉提起当初的这件事,似乎还有些愤然,「当时这件事就是各执一词,那个客户说这个寿衣是在跟童楚君闹过矛盾之后,投诉了童楚君之后,就收到了。 还说他通过快递查了,东西是从咱们这里寄出去的,所以他就一口咬定这件事肯定是童楚君干的,因为记恨他投诉,就这么故意触他霉头,恐吓他,威胁他。 但是快递虽然能看出来是从市寄出去的,寄件人身份却根本查不到,快递公司一天揽收那么多快递,寄过去都好几天了,回头查,谁能记得住啊! 所以说那个人有可能是真的收到了一套寿衣,也可能就是拿了一套寿衣出来耍无赖,这都有可能。 等到童楚君这边,她就说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事,但是也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真的没有做过。 他们两个一个说是童楚君,一个说自己没做过,谁都说自己说的就是实话。 到最后公司那边也闹不清楚这件事到底他们两个谁说的是实话,谁在撒谎,只好听大公司那边的,把童楚君开除了,怕那个顾客无休止地闹下去。」 「对方能够证明自己收到了寿衣,但是童楚君证明不了自己是无辜的,是这么个意思么?」宁书艺问。 刘莉叹了一口气:「她要是证明一下,甭管能不能证明得了,好歹也算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努力过了。 问题是,她从头到尾就光是说自己没有做过那种事,但是让她证明自己没有做过,她又不肯找任何的证据。 经理说让她把自己最近一段时间的购物记录,支付记录拿出来看一看,确定没有在网上购买寿装,或者在线下的那种丧葬用品店里购买,这也是一个自证的办法。 结果她也不知道怎么着,倔劲儿就上来了,说自己就是冤枉的,没道理自己被人冤枉了之后,还得亮出自己的那些购物记录。 她说购物记录是她的个人隐私,不能因为这种没根没据的罪名就要让她展示给外人看。」 「她这么说其实倒也没有什么问题。」宁书艺听到这里,倒是觉得童 楚君不是一个莽撞冲动的人,她虽然只有高中毕业的文化水平,但却具备一定的法律常识,「如果对方真的认为是童楚君寄了寿衣恐吓自己,是可以报案处理的。 如果警方立案调查这件事,需要要求童楚君出示那些消费记录,那童楚君是有义务配合的。 但是你们公司并不是执法人员,要求她必须公开自己的支付记录、购买记录来自证清白,这个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毕竟他们也没有办法证明那个顾客说的就一定是实话,不是么?」 刘莉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但是当时那个情况,不是说公司在帮那个客户追究童楚君的责任,而是这件事影响挺不好的,公司这边怕真的有自己的客服做出这种事来,所以跟她说,自证清白就可以帮她撑腰,不开除她,说不定还能反过来追究对方的责任。 我是觉得不管什么隐私不隐私的,就一个支付记录,也不算什么特别见不得人的东西,平时别人要看那肯定不能随便就给人看,但是涉及到这个时候是为了保住工作,保住饭碗,拿出来一下也不会少块肉,对吧!」 「童楚君不肯,所以公司开除了她?开除之后呢?」宁书艺判断了一下之前刘莉对自己说起过的童楚君被离职的时间,已经是差不多一年前的事了。 所以说很显然童楚君并不是在那一次失业之后就直接失踪了的。 「之后她就把公司的群给退了,还把我们所有人都给拉黑了。」刘莉有些委屈地说,「我以前对她还挺照顾的,那次的事情我也是相信她的那一拨人里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连我都一起删了。 后来我觉得那家公司太没人味儿了,就也换了工作。 秋天那会儿吧,我跟一个以前的同事约了一起吃饭,聊起来的时候她还说,她新换了一个工作,特别巧,入职那天正好看到童楚君离职。 我们俩当时还感慨,这个圈子真是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这都能遇上! 我那会儿还问那个前同事,童楚君怎么又离职了,问她有没有联系方式,我想帮童楚君介绍介绍工作,结果那个前同事说童楚君也不知道是不认识她了,还是不想理她,没和她说话。 她一想到童楚君之前离职就把我们都给拉黑了的做法,就也没再去搭理,没有留童楚君新的联系方式。」 第二十九章 曝光 「那你和那位前同事还有联系么?」宁书艺赶忙问,「既然她入职的时候,童楚君办理离职,那她去上班的这家公司肯定会对童楚君的情况有一定了解。 能帮我们联系那位同事打听一下么?」 「哎呀!还真是!你要不说我倒把这一茬儿给忘了!」刘莉恍然,「我跟那个前同事还有联系!回头我帮你问问她,或者我把她的联系方式推给你,你自己问她也行! 看你怎么方便,我都可以。」 「还有一件事我也有点好奇。」宁书艺问刘莉,「既然你们之前和童楚君的关系都很淡,没有什么实质上的交情可言,那为什么她都离职那么久了,你还打算打听她的联系方式,想要帮她介绍工作呢?」 刘莉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伤感:「这事儿说起来,还是跟之前她从我们一起上班那家公司离职有关。 她那时候离职的起因不是因为一个顾客退货被她拒绝了么…… 唉,其实那天本来是我的班儿,我身体不舒服,请假,童楚君等于是给我替班来着。 所以如果不是那天赶上生病,遇到那个神经病的人本来应该是我的!那后面这些破事儿,保不齐会不会原封不动落在我的头上。 想一想我就觉得心里头不舒服,也后怕。 正好那次听那个之前的同事说,童楚君在后一家工作得可能也不太好,要不然也不会又被离职,我这心里面就觉得不太好受,总觉得这会不会是因为当初的事情被影响了。 虽然不是我的安排,但她那天能遇到那个顾客,确实也是因为顶了我的班,我就想尽可能的帮她一点,这样我自己心里也好受一些。」 「所以你主观上还是倾向于是那个顾客冤枉童楚君的对么?」宁书艺问。 「对啊!你是不知道,那个顾客人品真的是太差了! 我们做客服的,真的是一天到晚,多讲道理有礼貌的顾客,多不讲礼貌甚至不讲理的顾客,都能遇得到! 照理来说,也应该算是见怪不怪了,但是那个人真的是非常让人恶心的一种。」 「能具体说说么?」 「行啊!」刘莉答应得很爽快,很显然这件事让她憋在心里,也不痛快好一阵子了,但是又苦于没有地方发发牢骚,这回正好有了契机,「你都想象不出来这人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他从大公司那边的网店下单,买了一套西装,也不是那种多么高档的西装,几百块钱,在西装里面绝对算是性价比那一波的。 结果买回去之后,卡着七天无理由退换的最后一天,他申请退货了,我们这边也就通过了他的申请。 结果,过了几天退货的西装到了,库房那边就给我们打电话,说谁处理这一单售后的,说东西被他们拒收退回了,让联系一下顾客,因为西装寄回来的时候上面有污渍,应该是那种红酒还是什么的染上的,而且还不是一小块,是一大片。 当时库房拍下来的照片,后来因为处理童楚君的那件事我们也都看到了,真的是很离谱的那种。 感觉就好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杯红酒留下的印子似的。 所以库房当天联系我们这边的时候,售后正好就是童楚君这边负责处理,所以她就给那个顾客留言,留言不回,又打电话过去,跟对方解释因为影响二次销售,所以不能按照无理由退换的政策进行处理。 这件事归根结底,就是那个顾客自己事情做得过分,他理亏,可能想糊弄过去,没想到库房在收件的时候都有仔细查验,一下就给发现了。 正常人做了这种事被发现了,应该都挺羞愧的吧,结果他偏偏不! 在电话里跟童楚君大吵大嚷,骂 她,骂得还特别难听,特别脏的那种,那一段电话录音那会儿我们都听到了。 他说他本来是买衣服去相亲用的,没想到事先都谈得不错的相亲对象,见了面之后非常的不顺利,导致最后相亲失败。 这人非得说,他相亲失败,搞得那么不愉快,就是因为西装太不吉利,肯定是有什么设计上的问题,让女方笑话他了。 你说这不是搞笑一样么?没听说过事情成不成靠的是衣服的!跟他相亲那女的又不是要跟西装结婚! 反正这事儿有库房那边作证,当时谁都看得出来是这个顾客在耍无赖,把衣服买回去相亲穿,不管成不成,他都打算事后退掉,一来一回,就搭那么一点邮费,比出去租一套都便宜好多,还是崭新崭新的! 所以那会儿其实公司这边是安抚了一下童楚君的情绪,说别理他,这事儿反正处理完了,就算了。 那个男的一直在网上投诉童楚君,公司这边也没怎么搭理,反正大伙儿也都吃准了,说这事儿对方自己也知道自己理亏,肯定是不敢找平台的官方介入,介入了以后他就更没理了。 所以只要忍过了那一段,这事情估计也就翻篇儿了。 结果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忽然那个人就又在网上找我们的客服,说是童楚君因为报复他的投诉,给他寄了寿衣。 他说除了我们这边的客服谁能知道他家的收货 当时公司这边真的吓到了。 因为跟顾客产生了矛盾,就往人家的 再后来的事情先前我都跟你说过了,你也知道后续的发展。」 说到这里,刘莉又叹了一口气:「有的时候我也会忍不住想,假如那天我没生病,负责拒绝退货拒绝放款的人是我,我肯定也是会被那个男的各种辱骂各种纠缠的。 那要是我明明被骂也忍了,已经委屈成那样,结果之后对方又跳出来说我给他寄寿衣……我得多委屈,多绝望啊! 所以我一听说童楚君又离职了,就担心她会不会是因为这个事情让她整个心态都崩了之类的,心里不好受。」 第三十章 确认 「那童楚君被开除之后,那个顾客的反应怎么样?满意了么?」宁书艺问。 「满意,他当然满意了!因为他闹得凶,大公司那边不光要求我们开除惹事的客服人员,还要求给那个顾客退款,衣服反正也是染了,废了,也不用他再一次寄回来给我们,购物款项我们一分不少照单全退。 他等于是白捡了一套西服,气也撒了,便宜也赚到了,过后倒是确实没听说有闹过什么别的事。」刘莉回答,「我也是因为这件事,在童楚君离职之后一段时间,也就换了工作了。 我觉得这事儿越想越恶心,公司为了息事宁人,根本不管青红皂白,就一味的哄着顾客,就那种人,难道给他哄满意哄开心了,他下次就还会来光顾? 明明是对方不讲道理,太过分,在谁也证明不了自己说的一定是真话的情况下,为了平息这件事,要求开除客服,这也就勉强认了。 过后还给对方把衣服钱退了! 就这么处理问题的话,以后在他们那边做客服只会遇到越来越多的奇葩,越来越多的糟心事儿!」 「那家客服公司,还有童楚君上一次离职的公司,都是在市本地的,对吧?」宁书艺问。 「对,都是在咱们这边的。」刘莉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宁书艺连忙问了一下这两家公司的名称,顺便也了解了一下,那家服装公司本部是在距离市仅不到两小时车程的邻市。 两个人结束通话之前,刘莉再一次表示愿意帮宁书艺询问自己的那个前同事,说会在对方给自己答复之后尽快与宁书艺取得联系。 第二天,宁书艺一大早到单位,先把这件事和霍岩以及组里的其他人分享了一下。 有那位前同事的这一次偶遇,起码能够有途径确认童楚君在这家公司离职之后一段时间的工作单位和境遇。 但是只有这一段自然是不够的,接下来还需要想办法和童楚君过去读书的同学和老师着手,看看到底有没有人在毕业之后还有跟她保持着联系的。 毕竟以童楚君父母对孩子的了解程度,他们说的话也不能够作数,还是要亲自确认过才行。 于是组里的人一边等待dNA对比结果出来,一边想方设法地打听童楚君过去的同学老师,希望能够有人和她一直保持着联络,能够提供出一些与她有关的近况。 然而接下来的收获也是令人失望的。 童楚君的高中同学倒是找到了,只是答复说童楚君这个人在上学的时候就非常的不合群儿,别说是跟班级里的同学打交道了,就连和自己一个寝室住着的其他几个女生,也是几乎都不说话的。 她过去寝室里的人都已经习惯了,当童楚君是寝室里一个不闹人的「鬼」一样对待,主打的就是一个你也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你,互相视而不见,谁也不打扰谁。 去年的时候,同学们还真的张罗了一次同学聚会,拉了一个群,统计老同学的联系方式,结果全班那么多人,互相帮忙拉人,到最后一共就差两个没有拉进来。 一个是高中毕业就全家出国移民了,另外一个就是童楚君。 不同的是,移民的那位是自己主观上不想参与同学聚会这些事,而童楚君是「查无此人」,全班那么多个人,竟然连一个和她在毕业后还有过联系,或者遇到过她的人都没有。 高中同学都尚且如此,毕业分开更久的初中同学和小学同学就更不用说。 「这可真是稀了奇了!」罗威对此感慨道,「要说以前没有互联网,或者网络还不够发达的时候,人和人之间失联真的是太容易了。 有的人毕业证拿到手之后,可能一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一次。 但是这个童楚君才二十四岁!她上幼儿园的时候,互联网就已经发展起来了,她小学毕业的时候,智能手机就人手一部了吧? 什么qq、微信,想要联系到一个人的方法两只手都不知道能不能数得出来! 结果这人就能做到跟所有人都失联!太神奇了!」 宁书艺也觉得很困惑:「死者腰部和脚踝处有被捆绑留下的淤青痕迹,但是除此之外,就只有面部和颈部自己的抓伤。浑身上下其他部位没有任何暴力造成的伤处。 加上死者的那种消瘦并不是原本如此,而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消耗折磨,食不果腹,硬生生饿成那样的。 结合童楚君生前的身体结实程度,这就把凶手能够纯粹依靠暴力把人掳走囚禁起来的可能性又降低了一些。 一个这么自闭,这么难以接近的人,不论是和父母,和同学还是同事,都拒人以千里之外,独往独来,不肯给别人和自己熟悉亲近的机会,凶手又是怎么能够得手的呢?」 其他人也觉得宁书艺提到的的确是个值得玩味的疑点。 接下来的两三天时间,众人依旧积极寻找各方面的线索,直到dNA比对结果被送回来。 没有任何意外,死者的确就是童楚君本人。 宁书艺把这个结果打电话逐一通知了童楚君的父母,这对前任夫妻对此也没有什么意外,两个人都表达了一定程度的悲伤。 他们的悲伤并不是装出来的,只是和寻常父母比起来,显得有些浓度不够,像是兑了水的白酒。 「走吧,既然现在确定了,死者就是童楚君本人,我这里有一个她失踪前最后能够确定的工作单位的 霍岩点点头,起身拿起自己的大衣,顺便帮宁书艺把她的也递过去,拿了车钥匙,两个人一起下楼去。 在两个人谈过之后,最初霍岩还表现得有那么一点点别扭,总悄悄观察宁书艺的反应,看她的平静下面是不是隐藏着熊熊怒火。 几天过去之后,他发现自己竟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便只好作罢。 于是两个人从表面上看起来就和平时没有任何分别,组里其他人谁也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第三十一章 生气 两个人下楼上车,宁书艺在导航上输入童楚君失踪前已知最后一份工作的办公地址。 霍岩默默坐在那里看着她输入地址,其实这个地方他虽然没去过,倒也能按照地址直接找过去,不需要导航,但是他选择了不打扰宁书艺,看她操作。 一直到地址输入进去,导航规划出路线,霍岩才把车子驶出大门,汇入主路。 车载音响里是一个本地广播电台下午时段的歌曲节目,此时正播放着一首曲调温柔的情歌。 “你太善良你太美丽 我讨厌这样想你的自己 不屑此刻的我太感性与脆弱为邻 没有魂魄化体温成冰 …… …… 如果我说我真的爱你 谁来收拾这被破坏的友谊 如果我忍住这个秘密 温暖冬天就会遥遥而无期 就该错过埋葬冬天的秘密……” “宁书艺,”霍岩忽然开了口,“我想好了……” 宁书艺伸手把广播静音,冲他摆摆手:“专心开车,别受歌词影响,咱们不谈这个。” “我没有不专心,也没受歌词影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想好了……” “你不用告诉我。”宁书艺一脸淡定地摇摇头,“时间太短,你还是再好好想想吧。” “你都不知道我要告诉你的是什么,就让我再好好想想?”霍岩有些诧异地迅速扭头看了副驾驶位子上的人一眼。 宁书艺耸了耸肩:“答案还能是什么,就是你想好了,你想勇敢的选择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对吧?” 霍岩一愣,自己还没说出口的话被宁书艺给抢了台词,一下子还让他有了一种莫名的窘迫:“……嗯。 你……怎么猜到的?” “因为答案要是另外一种,你这几天估计得有多远躲我多远,生怕我误会什么,而不是又帮我倒热水又帮忙递衣服的。” “那你为什么还让我再想一想?” 宁书艺缓缓叹了一口气:“我问你,咱们两个认识多久了?” “一年了。”霍岩回答得十分迅速。 “你租下来我家楼上的房子,每天帮我把做饭洗碗,在那吃饭,有多久了?” “大半年了。” “这不就结了么!”宁书艺两手一摊,“你如果不是已经有了什么自己都不愿意去正视的心思,会从一开始给带一盒小菜都不肯要,到后面天天按时到家里去报到么? 大半年的时间,迟迟没有勇气向前迈一步,足以证明心结很深。 大半年的时间都没有办法化解的心结,这么几天之内做出来的决定,估计也是冲动的成分居多,所以还是再冷静地考虑考虑吧! 免得以后再后悔,改主意,到时候反倒伤了和气。” “我不会后……”霍岩本想再解释几句,不过当他又一次看到宁书艺脸上平静到毫无波澜的表情,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 这几天里,他一直有一种隐隐的感觉,但是始终没有办法印证。 这会儿他终于确定了。 宁书艺生气了,非常生气。 从小到大,霍岩见识过福利院老师苦口婆心的无奈,见识过连队上战友的直人快语,还有领导半是惜才半是恼火,劈头盖脸的批评教育,这些他都知道该如何面对。 像宁书艺这种,明明就是生气了,偏偏还依旧神色淡然,说起话来春风和煦的,他第一次遇到。 不知道为什么,打从内心深处冒出来一种又不知所措,又心虚气短的感觉。 他忽然有点恼火自己,之前迟迟没敢主动开口去戳破那一层窗户纸也就罢了,被宁书艺问到头上的时候到底在别扭个什么,矫情个什么! 要是当时坦诚一些,没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顾虑,这会儿是不是水到渠成,皆大欢喜了?! 这回好了!人家生气了,他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化解。 花言巧语,他不会。 哄女孩子开心……这辈子都没做过这种事。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憋了一会儿,霍岩就只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不急。”宁书艺回他淡淡一笑,依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霍岩在她那一笑中,心头又下意识发紧了一轮,除了老老实实开车之外,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好在宁书艺不管生气的表现是什么样的,公私却是分得相当清楚,绝不会把别的情绪带到工作当中去。 两个人到达地址指向的那栋写字楼,在写字楼里面找到了那家规模不大的公司。 这里的地址是刘莉从她的前同事那里问到的,只不过那位前同事这会儿也已经从这里辞职又跳槽去了别处,这一次过来只能直接找到公司的负责人。 公司经理四十多岁,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好几年,对自己这个小公司里面的人还是掌握得比较清楚的,也记得童楚君这个人,于是他打了一个电话,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让这几个人到自己的办公室里面来一趟。 不一会儿,办公室外传来敲门声,从门外进来了四五个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女职员,被经理点名叫到办公室,一个个看起来满脸疑惑,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你们几个,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是不是都和童楚君打过交道,做过同事?”经理问。 那四五个人都点了头。 经理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比较满意的,就对那几个员工说:“这两位是公安局来的警察,之前在咱们公司上过班的童楚君好像是出了点事,人家今天过来是想要了解一下情况。 我对童楚君的了解不多,平时你们肯定是和她接触更深入的人。 正好,我这边还有一个应酬,得去见个客户,你们几个跟人家好好聊聊,能想起什么东西来,人家需要的就尽量给人家提供帮助! 处理完之后,你们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就行。” 说完,他对宁书艺和霍岩笑了笑:“那二位,不好意思啊,我那边还有个客户得去应酬一下,就不在这儿陪着了。” “好的,谢谢您的配合!”宁书艺也客客气气地对经理笑了笑。 经理出了办公室,顺手帮他们把门给关上。 几个女职员这会儿虽然知道面对的是警察,但还是松了一口气。 很显然,对没有触犯任何法律法规的人来说,领导能够带来的压迫感是远大于警察的。 感谢薄荷清风_bD的月票和1666书币打赏! 感谢狐仙红颜x4的月票! 第三十二章 “闹鬼” 这几个女职员都穿着统一的制服,简单的条纹衬衫,配一条黑裤子,头发倒是没有什么约束,扎着的散着的都有。 等经理确定走远了,其中一个栗色卷发的女职员松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嘟囔了一句:“刚才老曹忽然打电话说让咱们几个进来一趟,把我吓一跳,我还以为自己犯什么错误了呢!” 旁边一个短发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冲你这反应,肯定还是犯什么错儿了!不然干嘛这么心虚啊!” “你们俩!”旁边一个头发在脑后盘成了一个发髻的女职员,年纪比其他几个人都略微能大上几岁的模样,伸手推了一下身边的短发,“没听刚才经理说,警察过来是因为童楚君出了事了么! 这功夫你俩就先别逗闷子耍贫嘴了!” 短发和栗色卷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连忙收敛起方才的调侃嬉笑,好奇地看向宁书艺和霍岩。 “你们好。”宁书艺对面前的这几个女职员笑了笑,拿出自己的证件来又给她们看了看,“方才曹经理已经介绍了我们今天的来意,那各位也都清楚,我们是来了解童楚君的情况的,希望大家能够尽量多的帮我们提供线索。” “小姐姐,童楚君她怎么了?”最边上一个看起来也就顶多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开口好奇地问,“她是犯了什么事,还是被人怎么着了?” “她死了。”宁书艺回答得很直接。 小姑娘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什么啊?不会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吧?我们这一行……难道也成了高危职业了?” “你们和童楚君共事的时间长么?和她熟不熟?”宁书艺没有回答小姑娘的发问,直接抛出自己的问题,把话题引向正轨。 “认识是肯定认识,毕竟就这么大一个办公室,工位又窄,都挤一起了,想不认识都难。”栗色卷发叹了一口气,“但是熟不熟这个我可就不敢说了,反正我跟她不熟,我还有点害怕她。” “我也是!”方才那个小姑娘忙不迭跟着点点头,“一开始我都没怎么跟她说过话,但是后来她神经兮兮的,还总是一惊一乍,把我给吓着了!” “可不么!我那会儿也是,可给我吓坏了!”短发也附和。 宁书艺看了看她们三个,又把视线落在了没有吭声的那个略年长的女职员身上:“怎么称呼?” “我姓潘,你们叫我小潘就行。”那个女职员连忙回答。 “潘姐,你和童楚君共事时间长么?熟悉不熟悉?”宁书艺问她。 “她在我们这里一共也没工作多久,从头到尾我都在这里没动过,所以算是相处了她在这儿的全程吧。”潘姐态度比那三个年轻的要平和不少,没有那么多的主观情绪,“但是说熟悉……这个我不太确定。 童楚君那个人,性格挺文静的,不太喜欢跟别人嘻嘻哈哈一起玩儿,所以跟大伙儿都差不多。” “那她那个时候为什么会从这里离职?是有什么不愉快么?”宁书艺又问。 她这个问题很显然是把之前那三个人已经说出来的“一惊一乍”、“神经兮兮”来了一个充耳不闻。 那三个年轻职员略带几分不满地偷眼瞥着宁书艺,但是又碍于她的身份,至少当面什么都不敢表现出来。 潘姐摇摇头:“不是闹了什么不愉快,是她那个时候状态出了点问题。 那段时间不知道她是压力太大还是怎么着,精神有一点恍惚,领导也给她时间让她调整,也找她谈过话,但是效果都不好,最后也是她自己决定要离职的。” “咱们这一行,是会遇到一些奇葩人,不过说压力大,也有点过了。”栗色卷发似乎觉得潘姐把话说得有点过于保守,也不用宁书艺问她,自己主动开口说,“她那时候哪是压力大不大的事儿啊,就是精神出问题了。 我觉得她那时候有点被害妄想症的架势。 她那阵子总说什么怀疑有人跟踪她,有人想要害她。 有一次还跑去写字楼的物业那边,非要让人家调监控,说是有人跟着她,肯定有人一直尾随她。 结果人家物业给她调了监控了,从头到尾,从她到楼下能被拍到的地方,一直到进楼,进电梯,出电梯,周围都没有什么人! 就看到她自己一个人回头回脑,好像身后有人似的,别提多渗人了!” “当时经理让你陪她去的?”潘姐问栗色卷发。 栗色卷发忙不迭点点头:“是啊!那不是童楚君去找经理么,说她被人尾随,不知道怎么办,经理也给吓一跳,就让我陪着她一起去找大厦物业的。 结果本来我都没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就光是觉得还不会是有那种咸猪手之类,要是真有,揪出来!拍他照片,给他贴所有电梯里!让他丢大人! 结果可倒好!根本没有人,整个监控画面里面,就看童楚君自己一个人好像撞邪了一样,反倒把我给吓了个半死!” “这件事我也有印象。”短发也跟着说,“我们两个人的位子不是背对着背么,本来也没怎么说过话,也不熟。 结果有一天,上班上得好好的,她忽然在我身后嗷的一声! 我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差一点儿就被她那一嗓子给当场送走! 我说大姐你要吓死我啊!大白天的突然发什么神经! 然后我就看到她好像手机咬人似的,把手里头的手机一下子扔桌上,摔得嗙啷一声响! 然后她就从椅子上跳起来,嚷嚷什么手机闹鬼了,她正在回信息的时候,忽然之间屏幕上就蹦出来一张图片,特别恐怖,一个白衣服的女的站在那里,脑袋提在手里面……” 短发打了个哆嗦,用两只手在胳膊上搓了搓:“哎呀,反正她形容得别提多吓人了! 我当时看她脸都不是个正经颜色了,感觉她应该也是被吓得够呛,也就没跟她一般见识,问她图片在哪儿,看看是不是手机点了什么东西,跳出来的弹窗。 我之前就是玩一个游戏的时候,中间复活看广告,结果也不知道怎么不小心碰到屏幕了,一下就跳出来一个什么恐怖游戏的弹窗,也挺吓人的。 结果等她终于壮着胆子战战兢兢把手机拿起来了,屏幕上什么都没有!” “这个确实是。”潘姐方才都没有参与她们的吐槽,这会儿也点点头,肯定了这个说法,“这个事情我也记得。 她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整个人状态都开始不好起来的,有好几次上班好好的,忽然之间就被手机吓到了,说是弹出来那种特别吓人的图片。 有时候说是开膛破肚的,有的时候是什么鬼啊神儿啊的。 但是周围的人帮她看的时候,又都什么也找不着。 别人给她建议,说是不是手机进病毒了,她说下载了杀毒软件,什么用都没有。” 感谢书友 20170131151018539 x4,义龙的月票! 第三十三章 一通电话 “你们是没看到,她那段时间真的是很吓人!”栗色卷发也意识到自己一开始对童楚君的态度似乎让宁书艺他们觉得有失客观,这会儿也赶忙解释着,“估计也是被吓的,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儿。 原来童楚君这个人其实没有太大的存在感,天天就像个影子似的,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午休吃饭也是掏出个保温饭盒来,就自己坐工位上吃,不声不响。 但是那段时间,她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脾气变得特别暴躁,跟线上咨询的顾客也吵架,然后被投诉。 领导找她谈话,她说自己被人没日没夜的跟踪恐吓,所以有的顾客一上来咨询,说的话不太对劲儿,她就会觉得对方就是那个一直纠缠她吓唬她的人。 领导还没怎么批评她呢,她自己就抱着头蹲在地上哇哇哭。” 栗色卷发指了指经理办公室的玻璃墙:“你们也看着了,我们经理这屋,里里外外,一目了然! 就这玻璃,能隔音,但是隔得也不太彻底,她那天蹲地上嗷嗷哭,真的是,我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太吓人了! 然后我们经理看着也不是个事儿啊,赶紧叫人进来帮忙劝一劝,安慰安慰,潘姐当时还帮忙安抚她来着。 要不然我们经理一个大男人,弄个女下属在办公室里又哭又嚎的,这事儿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对不对?” 潘姐也叹了一口气:“那次确实是,她哭得挺吓人的,感觉是真的受了不小的惊吓,估计那段日子她过得应该是挺折磨的。 经理一开始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听我们说了她的情况之后,也帮忙看了看她手机,里面真的是一点痕迹都没有,找不到她说的什么恐怖的图片。 经理就跟她说,是不是压力太大,导致神经衰弱,休息不好什么的,就会出现那种恍恍惚惚,有的时候还可能有幻觉。 结果她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非常生气,说我们都不相信她,觉得她有精神问题。 我们都赶紧说,没有人觉得她有精神问题,就是觉得她可能是压力太大,或者休息不好,去医院看一看也比较容易及时治疗,恢复健康。 她后来也不理我们,就一个人蹲在地上哭…… 就那个样子我看着都觉得心里头怪难受的,就好像是那种,又伤心,又绝望,觉得自己身边没有一个人肯相信她说的话那种…… 她问我们是不是都觉得她是精神病,当时那个两眼通红的样子,真的是又让人难受,又确实是觉得害怕…… 经理也不想刺激她,但是她天天对顾客疑神疑鬼的,跟人家说话都不太正常,这样下去也不行啊,最后只能是委婉地跟她说,要不然给她休个假吧,保留她的工位,等她休假完,调整好了,再回来。 结果她听了以后很生气,觉得我们不相信她,当她精神病,就是在可怜她而已。 她说她不需要我们的怜悯,辞职不干了。 经理当时还劝了她,说不是那个意思,但她听不进去,说自己觉得很受侮辱,不愿意留在这里被人当精神病,当疯子去看待。 她都这么说了,经理也没必要再劝她什么,就放弃了,说随便她,她想离职就离职好了。 后来童楚君就办了离职。 不过她离职之后我不太放心,想着她离职前那个精神状态,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想跟她联系,又怕她觉得我是怜悯她什么的,就等了一阵子,想给她一点时间缓一缓。” “所以后来你又和她联系过?”宁书艺心中有些惊讶,脸上还得保持着平静,“联系上了么?” 这还是第一个在童楚君最后一次离职后,还和她尝试着取得联系的人。 “嗯,联系上了。”潘姐点点头,“我大概过了两三个月吧,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她接了电话。 我问她最近怎么样,生活情况怎么样,还会不会觉得有人尾随她想要害她什么的。 她说没有了,之前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累的,所以有些状态不太对劲儿,离职之后她自己创业去了,感觉自在了很多,所以就没事了。” “潘姐,你还给她打过电话?”一旁年纪最小的那个小姑娘有些吃惊,“她接了,而且还跟你说了这么多?! 这也有点太不像她了吧! 我感觉童楚君总是给人一种多跟别人说几句话就能死的感觉……” “我当时是正好看了一个新闻,那种法制新闻,说是一个独居的女孩儿,被人尾随跟踪,最后遇害了的事儿。”潘姐叹气,“看到那个新闻,我就一下子忍不住想起童楚君来了。 当时想着打个电话问问她怎么样,她接电话确实比以前显得都开朗了不少,她也说,因为之前的工作太压抑了,总跟顾客闹不愉快,所以让她整个人都不开心。 后来离开这个行当,不压抑了,就觉得比以前状态多好。 我当时听她这么说还挺开心的,替她高兴,就没有多想,之后她没跟我主动联系过,我也就没主动再联系她。觉得可能人家没想跟我们打交道,交朋友,那我也没必要拿热脸去贴冷屁股,非得强求什么。 我之前挺感谢她的,表达过谢意,她也不接受。 她离职之后,我该惦记也惦记了,该关心也关心了,做朋友毕竟也是讲缘分的,不能勉强,后面就没再联系过她。” 潘姐想到童楚君已经不在人世了,又忍不住有些伤感:“我真没想到她会出事! 现在回头想一想,她当时在电话里表现出来的那种开朗,有问有答,说起话来也不像之前那么一个字两个字往外挤,感觉情绪都不一样! 说不定她那个时候的状况就已经不太对劲儿了呢? 有没有可能是她故意表现得很反常,希望我听到之后能觉得不对劲儿,帮她报个警什么的? 结果我没听出来,还以为她是真的状态调整好了,不但没警觉起来,反而还彻底放心,再不跟她联络了! 我当时要是警惕性高一点,她现在会不会还活着?” 感谢最是难忘,何以掬幽x2,萧微生,素食小猪x8,清祀、,田中美奈子,e550的月票! 月票满百加更从下周的周末开始还!么么哒! 第三十四章 地址 听她这么自责,宁书艺连忙开口对潘姐说:「倒是也不用这么想。 我们现在也还在调查具体情况,并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你在她离职三个月左右的时候和她取得联系那个阶段,童楚君的处境是什么样的。 如果有关联,我们会查清楚,如果没有什么关联,也不必要给自己背负什么道德上的负担。」 潘姐感激地对她笑了笑,有被宁书艺的这一番话安慰到。 「为什么之后你没打算主动联系她,说是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宁书艺问。 潘姐有些无奈:「因为我那次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不是状态还挺不错的么,所以过了大概两三周吧,我又给她打电话,结果手机里面提示音是此号码不存在! 我当时都懵了,寻思我也就半个多月前还打电话联系的呢!怎么就这么短时间,号就注销了? 注销了原本的号码之后,换了新号她也没告诉我,是不是本来她就不想跟我们这些老同事有任何联系,结果我冒冒失失打电话过去,她不得不应付我,应付过了我之后,就赶紧把号码给注销不用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就觉得心里头挺不是滋味的,觉得有点没意思,可能之前是我自作多情了,人家也没想跟我有什么交情,就算了。 现在想想……唉,算了,说什么也没意义了!」 「如果我的感觉是错的,请你们几位不要介意。」宁书艺看了看面前的这几个人,「所有人里面,是不是只有潘姐和童楚君之间论得上有些交情?」 「你没感觉错,你感觉挺准的!」短发的女职员第一个开口说,回答得挺干脆的。 其他几个人也讪笑着,没有人否认短发的回答,默认了这个答案。 潘姐不知道是不是怕宁书艺觉得这几个人里就数她厚道,别人都人品不太好,赶忙解释说:「其实我跟童楚君算是有点交情,主要是因为有一次,她帮了我不小的一个忙。 有一天她是前一天的晚班,我是白班,早上她因为东西忘了拿,到公司来取,我刚开始上班,结果孩子幼儿园来个电话,说是孩子不舒服,让我赶紧接回家带去医院看看。 我这就急得不行,但是当时正好赶上一个大促销,订单量也特别大,咨询人数也特别多,正是忙的时候,大家不是夜班的不到单位来,就是自己那一边的事情都已经脚打后脑勺了。 之前领导还特意强调过,谁都不许请假,我正发愁不知道怎么跟领导请假呢,就跟旁边的人嘟囔了一句。 我说那边孩子都生病了,我现在就去跟领导请假,领导要是给假我就走,领导要是不给假,我辞职也得走。 本来童楚君跟我都没怎么说过话,忽然就过来跟我说,她替我,让我走。 我当时特别惊讶,也顾不了那么多,都怕她再反悔又不替我了,就赶紧道了谢,去接孩子了。 过后我挺感激她的,给她买奶茶她也不喝,送她口红她也不要,对我的态度还是那样不冷不热的,也没因为这件事让我们俩变得熟悉起来。」 潘姐有些伤感地感叹:「所以我一直觉得,她就是性格有点古怪,不是特别合群儿,比较孤僻罢了,但是本心是好的。 我还想过,她有没有可能是那种自闭症什么的,但是咱也不懂,不好瞎猜。」 「那潘姐知道童楚君的住址么?」宁书艺又问了一个潘姐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问题。 这一回,潘姐倒是两手一摊,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宁书艺点点头,对这个结果倒也没有什么特别意外的,毕竟调查了这些天来,这位潘姐已经算得上是对童楚君的情况能说出最多细节的人了, 相当难得。 就在她已经放弃了这件事的时候,旁边一个一直没怎么吭声的女职员这会儿却怯怯地举起了手。 一旁的栗色卷发笑了出来:「你干嘛啊?学校里面回答老师提问呀?」 那个女职员有些脸红地放下了手,看起来十分局促。 潘姐瞪了栗色卷发一眼,拉着那个红着脸的女职员,对宁书艺和霍岩说:「这是小周,我们同事,也是个内向的性格。」 「小周你好,你有童楚君的住址?」宁书艺有些惊讶,连忙问对方。 小周红着脸点了点头,先解释了一句:「我跟童楚君也不熟,别的事情我也不了解。 就是她离职前的一段时间,有一天下班的时候,外面下老大老大的雨,我俩都隔在公司回不去,我就打算在网上约个车,当时办公室里走得就剩下我俩了。 我寻思虽然没说过话,但是大夏天的,女孩子的裙子什么的都挺薄,淋湿了挺尴尬,就跟她说,要不然咱们两个合伙约车吧,我把你 她一开始没吭声,后来问我家住哪里,是我先到还是她先到,我俩一对 她说完之后,看到宁书艺看着自己没说话,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等 因为订单距离现在的时间有点长,小周翻了翻才找到那一次约车的记录,把上面的订单详情点开,递过去让宁书艺和霍岩看清楚。 宁书艺接过手机,霍岩先拍了一张照留底,然后又把上面的 从那家公司所在的写字楼里出来的时候,宁书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这个案子从发现死者到现在,一直都因为童楚君这种跟谁都合不来,跟谁都没什么交集的生活方式,让他们的调查处处受阻。 没想到上一家公司的同事对她一无所知,这一家虽然工作时间短,但是误打误撞还真叫他们了解到了一些很有价值的线索。 宁书艺看了看时间:「她的住处跑不掉,我们先去通讯公司的营业厅一趟吧。 这边都是写字楼,估计附近应该就会有营业厅。 看看童楚君的那个手机号到底是怎么回事,注销是不是她本人到营业厅去亲自办理的!」 第三十五章 合租 查童楚君的手机卡注销情况并不难,因为时间还没有过去太久,只四五个月而已,相关记录系统里面都还有保存。 根据营业厅的工作人员帮忙调取的记录,童楚君的手机号码是在大约五个月之前,通过手机app的在线注销功能进行注销申请的,因为提供了相关的证件和信息,号码在规定期限内便注销成功。 也就是说,申请手续是合乎要求的,但是因为这家通讯公司并没有要求销号的申办人必须录制手持证件的视频进行验证,只需要拍摄证件本身的反正面即可,那么到底是不是童楚君本人亲自申请的,通讯公司方面也没有办法确认。 从营业厅出来,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果然,每一条让人觉得很繁琐的规定和流程背后,都有产生的原因! 如果这家通讯公司也要求各种人脸识别流程才能够完成注销,现在这个究竟是不是童楚君本人办理的,就不会没有答案了。” “所以现在我们只知道童楚君在这之前曾经接听了同事的电话,不能证明办理销号的人是谁。”霍岩皱了皱眉,“这两件事相距不到半个月。 营业厅方才查的消耗记录,算上受理业务的正常流程,几乎是在接完公司前同事的电话之后,这个手机号就被申请了注销。 所以有没有可能,当初接电话的人,也并不是童楚君本人?” “嗯,我也有这种怀疑。”宁书艺在这件事上和霍岩的看法一致,“一个人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换了一个工作,跳出某个圈子就能够一下子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 童楚君从小就是一个不特别开朗的孩子,加上青春期心理最摇摆脆弱的时候,遇到了父母天天吵架,闹离婚,直接把她的性格朝内向甚至自闭的方向推了一把。 也就是说她维持着这种性格过了十几年,现在有没有可能就因为离开了电商客服这么一个行业圈子,就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了?” 霍岩沉默思索着。 “算了,先去童楚君之前住的地方看看吧。”宁书艺看了看时间,“赵大宝那边回消息了么?” “回了。”霍岩把手机递过去,“房主信息什么的,都发过来了。” 宁书艺接过来看了看。 那套房子的户籍显示户主名叫毕润林,三十三岁,未婚。户籍是在购买了这套房产之后从外地迁过来的,没有其他同住亲人。 但是有意思的是,在这套房子的住址上,还挂着一个居住证。 居住证的登记人名叫孙嫚,今年二十六岁。 看样子,这还是一个合租房! 宁书艺有些惊讶,确切地说应该是惊喜。 以童楚君的个性,想要让她主动与他人建立社交关系实在是太难了,但是同租室友就不一样了,是可以被动了解到很多童楚君平日里情况的人。 一想到这一点,宁书艺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从一大早开始就打破了很多之前的僵局。 “你跟赵大宝还有什么别的事儿么?”她把手机还给霍岩,顺便问,“赵大宝给你发过来的截图上面说’回头见面聊’。” 霍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想跟我练体能。” “谁?赵大宝?!”宁书艺差一点笑出了来,“他不是刚当爸爸,累疯了吧?练体能?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霍岩面无表情地把手机塞回口袋里。 “走吧,咱们现在过去那边看看!”宁书艺看了看他,没打算再做什么评价,摆摆手。 两个人驱车前往童楚君生前租住的房子,到那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太阳西斜,阳光金灿灿的,把面前这一片破旧的住宅楼都镀了一层金漆似的,让原本灰扑扑的小楼也变得多了几分暖意。 看到这样的一片住宅区,宁书艺他们倒是没有任何的诧异,毕竟童楚君生前的职业摆在那里,收入水平是有限的。 她的情况又和那些有家里父母可以依仗的同龄人不一样,别人住在家里,吃住不用花一分钱,自己赚的每一分工资都可以用在个人开销上,自然能够过得潇洒自在。 而童楚君要负担自己全部的生活开销,尤其房租又必然是这其中负担最重的,只要是正常人的思维都会选择能省则省。 如果他们按照地址找到了一个漂亮的高档小区,那这事反倒有蹊跷了。 按照门牌号找过去,敲了敲门,很快里面就有人应声,听起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没一会儿功夫,门锁咔哒一声,那扇有些发旧的防盗门就打开了。 门里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身上穿着一身粉粉嫩嫩的毛绒家居服,还有一双粉兔子的毛毛拖鞋,这会儿看到门口站着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脸上的表情有点发懵。 “不是送外卖的啊……”她似乎有些失望,咕哝了一句,这才问,“你们找谁?” “请问童楚君住在这里吗?”宁书艺猜到眼前的人应该是孙嫚,但是她没有说出对方的名字,而是开口打听起童楚君来。 粉色毛绒家居服的女孩儿摆摆手:“她以前住这儿,现在不住了,搬走了,搬去哪里别问我,我不知道。” 宁书艺一听,对方果然是认识童楚君的,这才拿出证件来递过去:“你好,我们是W市警察局刑警队的,你是孙嫚对吧?能不能向你了解一些童楚君的情况?” 孙嫚吃了一惊,伸手接过宁书艺的证件,里里外外翻了翻:“哇!原来警官证是长这个样子的啊! 以前光是听说过,从来都没有见过,今天我算是开了眼了!” “你还是看看证件的真伪吧。”宁书艺对她的关注点搞得有些哭笑不得。 “不用看!假不了!”孙嫚摆摆手,“我都没说我是谁,你们就知道我叫什么名字,除了警察还谁有这样的能耐?” “也可能是骗子。”宁书艺看她一个年轻姑娘这么轻信,忍不住提醒她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孙嫚却毫不在意地摇摇头:“不可能的,我跟你们讲,我眼睛可灵了,看人特别准! 骗子什么的,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你俩气质就不像!太一身正气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坏人! 再说了,坏人做坏事还能这么大白天明目张胆就上门来呀!那不是太不拿你们警察当回事了么! 哎呀,先不说了,你们进来吧,外面凉,进屋来坐着聊吧!” 感谢书友 20170625153201717,*鱼儿呀鱼儿*的月票! 第三十六章 房东 两个人随孙嫚进了门。 这个房子并不宽敞,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五六十平米左右,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格局,而且还是那种很有年代感的老式格局。 客厅不太大,面对着大门方向的是厨房和阳台,客厅一侧是一间主卧的房门,另外一边是一间小一点的次卧和卫生间。 空间显得有些狭窄,客厅里面光线也比较昏暗,但是又有一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 在这个空间本就不算宽敞的小客厅里,还摆着一张单人床,是那种最简陋的铁架子床,上面在天花板上钉了一条大U型的窗帘滑道,挂了一条长长的帘子。 这会儿帘子被拢在一旁,露出里面的床铺,还有床上的枕头被子,床下面还塞了一些行李箱、鞋子、水盆之类的杂物,很显然这里是有人在住着的。 “这里是……?”宁书艺看向孙嫚。 孙嫚冲她摆摆手,过去打开主卧的房门:“这是我的房间,我这屋宽敞,朝南,亮堂!你们进来这屋坐吧! 客厅里是我房东的地盘,乱糟糟的,总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儿! 我平时不上厕所,不拿快递和外卖,我都不乐意出房门!” “房东住在客厅里?”宁书艺有些惊讶。 “是啊!”孙嫚撇了撇嘴,把房门推开请两个人进去,“谁知道他怎么想的!挺大岁数的一个大老爷们儿,一天天鬼鬼祟祟,抠抠搜搜! 这么小个房子,两室一厅,他竟然能把厅用帘子愣是给自己隔出个屋子来! 搞得我们天天出出入入的,一点都不方便。” 宁书艺和霍岩跟着她进了主卧。 这里明亮倒是还算明亮,宽敞可就谈不上了。 这个房间本身并不算小,家具简简单单的,一张书桌,一个简易衣柜,一张双人床,原本空间还是比较充足的,但是屋子里面的东西却非常多。 两个人目光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堆满了各种东西,有收纳箱,收纳盒,还有直接带着快递包装箱就堆在墙边。 “你们两个随便坐吧,我这个人不太讲究,挺随意的,所以你们也随意。”孙嫚环视了一下自己的房间,似乎也意识到东西有点多,并且她也没有多余的椅子能给两个人坐。 于是她索性自己跳到床上去,一屁股坐在窗台上,然后指了指窗边空出来的位子,示意两个人随便坐。 霍岩在墙边站着没有动,他是个男人,这种时候往一个陌生女孩儿的床边上坐,不管于公于私都不合适。 宁书艺也没有这个打算,冲孙嫚摆摆手:“不用客气,咱们就这么聊吧! 方才你说童楚君搬走了,对么? 她是什么时候搬走的,搬去哪里,你知道么?” “不知道。”孙嫚摇摇头,认认真真地盘算了一下,“我得有起码半年没见过她了,感觉好像那会儿就搬走了吧! 不过我这个人每天过得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的,有的时候日子都过乱套了,今天是周几都搞不清楚。 反正就是有一天我看到房东开门进去童楚君那屋了,喏,就是客厅那边,我房间斜对面,挨着卫生间的那个门。 我问他跑人家房间里去干什么,他说童楚君搬走了,东西还没收拾干净,他回头还得招租呢,得把房间收拾出来。” 说完之后,她想了想,皱了皱眉:“不对不对……我想一想……当时他穿了一身黑衣服,套头的黑毛衣,配了一件黑色的大口袋工装裤,那肯定不是半年前! 半年前屋里哪有那么冷啊,用不着穿那么厚的大毛衣! 所以那应该是再晚一点,供热开始之前!” “你和童楚君合租期间认识么?她搬走前没有和你打招呼?”宁书艺问。 孙嫚表情有些严肃起来:“童楚君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刚才越想越不对,你们是警察,还是刑警,跑来打听童楚君,肯定不是因为什么人口普查! 童楚君那么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女生,她能干出什么值得刑警这么当回事儿的事情来啊! 所以肯定是她被人怎么着了! 我说得对不对?” “你的思维还挺缜密。”宁书艺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对孙嫚笑了笑,倒也没有否认对方的猜测。 “那是,我爸妈说了,我这人打小儿就聪明!”孙嫚倒也大方,笑呵呵地就接受了宁书艺的夸奖,然后她话锋一转,“可惜我帮不了你们太多。 我跟童楚君就是认识,说有多熟实在是谈不上。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从其他地方去了解过她,她那个人不太喜欢说话。 我们虽然是室友,而且还算是那种多少有点相依为命,相互作伴的室友关系,但很多时候都是靠心照不宣,语言交流比较少。” “你说的‘相依为命、相互作伴’是什么意思?” “喏,你们刚才不也看到客厅里了么!”孙嫚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你说,我们两个女孩子租房子住,房东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就弄个帘子睡在客厅里,换成是谁,心里头能踏实,能不觉得别扭! 就这么说吧,这就是房东两个房间都只租女生,所以我和童楚君也算是相互有个伴儿,这要是小屋招租找来一个男的,我二话不说,退租就走!” “你们两个住进来的时间相差多久?”宁书艺问。 “几乎前后脚吧,她先订下来的,我来看房的时候,她的东西都已经搬好了。”孙嫚叹了一口气,“一晃我们做室友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这冷不防知道她出了事,我这心里还挺不好受的……” “你来看房的时候,房东没有表现出他要住在客厅里面的意思吗?”霍岩问孙嫚,“是你们搬进来之后,他才在客厅里住下来的?” 孙嫚摆摆手:“那倒不是,我们住进来之前,他就跟我们说了,他本人就住在客厅里面,不过我最开始以为好歹有个什么隔板分割一下。 到这里来了之后才发现,客厅一共就这么一点点大,去厨房还必须要穿过客厅,他只能用个大帘子这么遮一遮。” “听你的意思,你对这应该也还是挺介意的,那为什么还要选择住下来呢?”宁书艺问。 “因为便宜呗!”孙嫚倒是也直爽,毫不遮掩,“童楚君也是一样,我俩都是一个想法,虽然有这么个人在比较不方便,但是好歹占了一个便宜。 往乐观了想,他要不是个坏人,那这屋里多了个大男人,也比两个小姑娘独居还能多点保障。 毕竟这个破小区你们看到了,开放式的,连个物业和保安都没有!” 感谢罗曼诺夫x2的月票! 第三十七章 占便宜 「这里的房租比其他同等条件省很多么?」宁书艺有些不解地问。 这个房子的两个卧室虽然说有房门,房门也是不透光的纯木门,但也只是那种薄薄一层门板,非常简陋的木门,谈不上多么结实。 如果不是有非常大的利益诱惑,估计很少有人能够不介意房东作为一个异性,就住在客厅的帘子后面。 「嗯,好一些的合租房,一个月要一千块钱,这边一个月比别处便宜三百块钱呢!」孙嫚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半年就省两千四! 房东还包水电煤气,只要我们正常使用,不呼朋唤友回家里来煮火锅什么的,也不会额外加收我们这些钱。 他就连网费都没需要我们一起跟着均摊,唯一的要求就是限制了我们两个用网的网速,说是怕干扰到他。 反正免费让咱用的东西,咱也不能太挑三拣四对不对? 所以里里外外,你们想一想我们能省多少钱!」 宁书艺虽然没有在外面租房子住的经验,但是毕竟自家楼上的房子在霍岩搬进去成了「常驻嘉宾」之前,也更换过几任房客,自己也听父母聊起来过关于房租定价的一些事。 这个房子虽然没有物业,散装小区,楼也比较老旧,但是地段还是可以的,去哪里交通都比较方便。 以这样的房源和地段,一个两室一厅的房子租出去两千一个月,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现在房东住在客厅里虽然不大方便,但是就像孙嫚自己说的那样,半年就能节省出两千多块钱,再加上水电煤气网费这些细碎的开销也一律都免除,的确是个不小的诱惑。 尤其是以童楚君这种无依无靠,工资收入又很有限的情况来说,这也绝对是值得考虑的因素。 「反正,我当时就想,又不是我一个人住,那不是还有童楚君呢么!有我们两个女孩儿相互作伴,怎么着也算是有个照应,心里也能踏实点儿! 我感觉她虽然没说,但是跟我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孙嫚又补充一句。 「以你和童楚君的熟悉程度,你觉得她会一声不响地搬走,招呼也不和你打一声么?」宁书艺问她。 孙嫚两手一摊:「这个可不好说,她那个人,不是什么喜欢跟人亲近的性子。 你要说搬走之前还特意跟我打个招呼,她不一定能那么做,除非我当时正好在家。 如果我刚好不在,她也不至于特意联系我,或者等着我,就为了跟我道个别。 但是……」 她似乎有些犹豫,眼睛下意识朝屋门方向看了看。 宁书艺给霍岩递了个眼色,霍岩点点头,转身到门口去,站在门边上。 「想说什么你就说,如果有人回来我能听得见。」他站在门边,双臂抱怀,半靠着门边的墙,对孙嫚说。 孙嫚松了一口气,冲两个人竖起大拇指:「还是跟聪明人办事舒服!我担心的是什么你俩一下就能猜得到! 我刚才是不是跟你俩提了一嘴,说是看到房东收拾她那屋的东西?」 宁书艺点了点头,方才孙嫚的确是说了这么一嘴。 「房东收拾出来了好些东西,用那种大口袋,装了好几大包。」尽管霍岩已经站到屋门口去帮忙留意外面的动静了,孙嫚还是下意识把声音降低了几度,「我就是觉得很奇怪。 又不是什么一掷千金的富二代,搬家也不至于什么都不带走吧! 就平时童楚君那个仔仔细细的劲儿,我感觉就算是她要离开市,有一些东西不方便带走,她都得提前挂在网上同城二手处理了,不可能都留在这里白白便宜了房东。 我当时看到他把童楚君的东 西收拾了好几大包,堆在房门口,我还去问他这是干嘛,他说童楚君搬走了,不会再回来了,他得尽快把房间收拾出来,好再招租。 我说让他别随便动别人的东西,他说童楚君的租约都到齐了,也没给他续房租,人就走了,那肯定就是不回来了,他不可能一直这么空着房子等她回来啊。 我还给童楚君打电话,但是她手机号注销了,联系不上,那我也不好说人家房东到底撒谎没撒谎,就没再过问。」 「所以那个房间现在住的已经是别人了?童楚君的东西被怎么处理的?」宁书艺赶忙问。 「那屋现在没人住,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那么着急往外租,结果张罗了一大气,到现在房子也没见他租出去。」孙嫚撇撇嘴,「好像童楚君的东西也都一包一包堆在里面呢。 房东那个人……有的时候有点怪里怪气的!我感觉好像永远都搞不懂他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房东是做什么的,这个你了解么?」宁书艺问。 「了解的呀!」孙嫚点头,「我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女孩儿独身在外,这点防范意识还是有的。 我得了解清楚房东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才敢住进来呀,我得把自己了解到的这些都跟家里人报备一下。 这样一来,万一有什么事发生了,最起码他们也能够给警察提供足够多的信息,也不至于不明不白的。」 「你还挺未雨绸缪的。」宁书艺失笑。 孙嫚也笑了:「嗨,从小到大法制节目也没少看,这点防范意识还是有的,只不过就是……我爸总喜欢说的那个词儿是什么来着…… 形势比人强! 我家里头条件也一般,不好意思给爸妈添麻烦,增加负担,所以也只能为了房东给提供的这点条件,为了这点甜头,赌一把呗!」 她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不也是注定么!谁能想到,我当初为了保护自己,打听出来的房东的情况,现在你们想要调查跟童楚君有关的事情,竟然用得到!」 「那你愿意和我们说一说你了解到的与房东有关的那些情况么?」宁书艺问。 「那当然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孙嫚连忙点头,「虽然说和童楚君的交情没有多深吧,好歹室友一场,万一这事儿真跟我们房东有关系,那帮她就等于帮我自己了!」 第三十八章 午夜徘徊 根据孙嫚提供的情况,房东,也就是这套房子的户主毕润林是一个程序员,具体在什么单位工作,她不太清楚,只知道偶尔毕润林也会在客厅自己的“房间”里加个班,在线上或者手机上和同事沟通加班进度,程序的运行情况之类。 工作上的内容孙嫚听不太懂,她只能知道是“程序员”这个大范畴,听毕润林讲话的口气,单位应该也是一个员工众多的大公司,部门比较咋,工作流程也相对更复杂,所以惹得毕润林有时候会忍不住跟同事在电话里抱怨。 气儿不顺自然嗓门儿就会高起来,有的时候甚至带着几分怒气,让作为房客的孙嫚听得真真切切。 不过这种情况平时出现的次数也不多,大部分时候,毕润林都是早出晚归的一种状态,几乎不在家里面做饭,每天下班回到家的时候都会拎着盒饭,也是那种很便宜的盒饭。 孙嫚说毕润林这个人,和童楚君差不多,都不是爱说话的性格,绝大多数时候都显得有些孤僻,不爱说话,就连看人都总喜欢用眼角瞄着,就好像不敢大大方方看过去,非得偷瞄一样。 他日子过得非常简朴,一年到头就那么两身衣服,来来回回换来换去,洗得很旧了也不见他换,鞋子也是一样,一双运动鞋从春穿到冬,穿烂了再换一双,继续这样不分冬夏的穿。 “我跟朋友打听过,人家都说程序员工资可不低,”孙嫚对宁书艺和霍岩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挺大一个人,能把日子过得那么穷酸。 我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没听出他有女朋友什么的,三十多岁的人了,成天就老哥儿一个,独往独来的…… 你们觉不觉得一个人把日子过成他这样……也挺不正常的? 所以我心里也一直挺矛盾的,原来住在这里,是因为我觉得白天的时候房东上班,几乎没有在家的时候,周末也动不动就加班不在家里。 那时候还有童楚君,她是两班倒,白班的时候就出去上班,夜班的时候她们单位还挺好的,不用她去单位,就在家里上线工作就行,这样一来,每天晚上童楚君就都在家,我们两个等于相互作伴,相互壮胆。 后来她搬走,我就开始犹豫要不要搬走,又舍不得这里房租便宜,不用我拿水电煤气网费那些…… 本来想着等房东再找一个女孩子进来,就又有伴儿了,结果过了这么久,他也没找到新房客住进来。 本来我心里面是有点埋怨童楚君的,觉得她不够意思,就算不想住了,好歹提前说一声,我说不定也跟她一起搬走呢! 结果……结果现在你们来说童楚君出事了,我这心里面忽然之间就觉得更害怕了!” 孙嫚搓了搓自己的手臂,难掩满脸的忧心忡忡。 “看样子以前你和童楚君的交流还不少!”宁书艺对孙嫚如此了解童楚君的情况,甚至包括童楚君的工作情况,感到有些惊讶。 “主要是我这个人爱说话,她不爱说话,我就主动去跟她聊,她在厨房做饭,我就在厨房门口跟她说话。 要不然我怕房东在客厅里,她自己在厨房会觉得不自在。 所以我就会主动跟她搭讪,问她什么吧,不能说句句有回应,但是问上五句话,她至少也能嗯个三声什么的,这么慢慢的不也就彼此了解了么!”孙嫚很实在地回答。 “童楚君很害怕你们房东么?”宁书艺从她的话里面听出了一些端倪。 孙嫚犹豫了一下:“这个我说不好,就是我自己的感觉吧。 连我这么一个大大咧咧,胆儿比心都大的人,我都多少会有些顾忌房东,她感觉比我胆子小不少,像个小鸟似的,所以我是觉得她应该也会觉得不自在,不好受的,我就自作主张经常出去陪陪她,给她壮壮胆。 她没有一次说觉得我烦,让我不要出去吵她的,那我就当是自己猜对了呗!” 宁书艺想了想,看了一眼时间,这才问:“我可不可以了解一下,你的房东毕润林,他有做过什么事情,让你觉得可疑,所以才一直对他放心不下么?” 孙嫚抿了抿嘴,更加犹豫了,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你是有顾虑,不敢说么?”宁书艺问,“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咱们之间的沟通内容,哪说哪了,不论对错,我们都不会泄露出去,让别人知道是你对我们说的。” “那倒不是我担心的事儿。”孙嫚听她说得这么有诚意,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解释,“主要是跟你们当警察的说话,那不得有根有据的么! 我这边真的是,没凭没据!都是我一个人看到或者观察到的,是真是假这东西……我没法子证明! 我怕说了之后,反而给你们添麻烦,那多不好啊!” “没关系,你尽管把你能想到的,你愿意告诉我们的,都提供出来,这里面的真伪,我们会自行判断,自行验证!”宁书艺连忙鼓励她。 “那行!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了!”孙嫚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她也更倾向于分享自己发现,想说不能说对于她而言也是一种折磨。 她又朝霍岩,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朝霍岩身后的房门瞥了一眼,这才开口说:“我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弄错,但是我知道,房东以前晚上会在我们两个人,尤其是童楚君的房门外面来回走来走去…… 我在房间里能听见他的声音,他在客厅里来回走,因为他睡的那个床挨着我床对面的那面墙,我能听到那个声音,离我那面墙不是特别近,但是就在客厅里。 那不是就剩下一个答案了么! 只不过……我虽然听到过不止一次,但是……我在关键时刻还是会有点害怕,尤其又都是在晚上听到的。 我也怕万一撞破了什么,他恼羞成怒,再把我和童楚君给怎么着了……那不是反倒完蛋了! 所以……我就一直都没敢打开门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敢当面质问过房东这个事儿。” 第三十九章 抓包 孙嫚的这个说法,宁书艺倒也是认同的。 作为一名年轻女性,在体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又是相对比较封闭的空间里,选择避免正面冲突是明智的选择。 「还有一件事,不过这个我不算是抓到现行,这事儿不好说算不算数儿。」孙嫚说着,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你们不是说,我想到什么就尽管说么,不用考虑太多,你们回头会去印证,那我可就说了啊! 我有一天,在家里呆着觉得脑子都转不动了,就想出去转一转,换一换脑子,当时我记得童楚君也是白班,不在家。 我出去转了转,大概两个小时左右吧,从外面回来,结果看到房东在卫生间里面,正在拆热水器下面墙上的那个电源插座。 我看到之后问他干什么,他说热水器下面的那个电源插座坏了,混电了还是怎么样的,反正就是必须换掉,不换不行。 我看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贼眉鼠眼地,一双眼睛心虚似的瞟瞟这里,瞟瞟那里,就觉得有点起疑心。 那个热水器,前一天晚上我和童楚君还都洗澡来着,用热水器烧水,没有问题,一切正常。 而且他要换就大大方方的换,对不对?搞得神神秘秘,平时白天他都上班不在家,怎么就那天那么巧,大白天的他从单位跑回家来,就为了找一个家里没人的时间,换那个电源插座? 一个平时号称工作特别忙的人,你们说这合理么?」 「那后来这件事怎么解决的?毕润林还是更换了插座?」宁书艺问。 「那怎么可能!我都怀疑他了,还能叫他得逞么!」孙嫚有些得意得挺直腰杆儿,似乎觉得自己做了一件非常英雄的事情,「我把他跟拦下来了! 那种新闻我有看过,有的那种猥琐宅男,一天天满脑袋都是那种变了个态的想法! 之前什么在公共场所人挤人的时候偷偷拍人家小姑娘裙底,不都是那些人干的么! 我当时就想起来之前网上不是说,隔壁偷国就有出现过女房客的住处被男房东偷偷摸摸安装那种带偷拍设备的插座啊,开关啊什么的。 你说想到这个,我怎么可能不害怕! 我就让他把他买的那个插座拿出来给我检查,结果后面真的有一个什么东西,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承认,他是个理工男,他想要糊弄我的话,那可太容易了! 所以我就直接问他为什么不找电工师傅来上门更换,我说我要求用知道品牌的墙插,既然都说了是为了用电安全,那就必须按照我的要求来,不能换他拿的那种没有品牌,来路不明的东西。 最初他不同意,我跟他据理力争,最后他到底还是心虚,同意找电工上门。」 「所以最后那个墙上插座毕润林没有换成?」 「对啊!最后电工师傅是我从网上找来的,墙上的插座是那个电工师傅带过来的,有品牌,我见过的牌子。 全程我就在卫生间门口站着,房东一下也没有捞着碰,装完之后房东就负责把钱结算了一下。 我感觉他应该是计划被我给破坏了,挺不开心的,脸色拉得多老长,对我更加爱理不理的了。」 孙嫚说到这里,皱了皱眉:「现在回头想一想,好像就是那件事之后,好像也没过太久,童楚君就不怎么回来了。」 「那时候是什么季节?你还有印象么?」宁书艺问。 「夏天!当然是夏天了!夏天那会儿家里这么热,我恨不得一天洗好几次澡,要不然一会儿就一身粘乎乎的汗,所以用热水器的次数特别多。」孙嫚回答得十分笃定。 「也就是说,童楚君从夏天没过完的时候就没有再回来过?」 「对啊!就是这么回事儿,我确定!」孙嫚点头。 宁书艺方才听她说这些事的时候,就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会儿听她讲完了,顺便问:「我能问一下你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么? 听起来感觉好像你在家的时间还蛮多的。」 「嗯,我确实是在家的时间比较多。」孙嫚挺了挺胸,微微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对宁书艺点了点头。 看得出来,她很高兴宁书艺问到了自己这个问题:「我是一个作家,平时喜欢在家里安安静静地搞创作。」 「原来如此。」宁书艺了然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你是写什么类型的呢?我平时有空的时候还挺喜欢看看书的,不知道有没有恰好拜读过你的作品呢?」 被她这么一问,孙嫚本来还带着淡淡骄傲的脸上,表情似乎多了几分尴尬。 「我……写得还挺杂的,什么类型的都写过一些。什么犯罪啦,什么医疗题材啦,什么人物传记啦,我都有涉猎! 不过因为我太喜欢挑战自己没有写过的作品类型,就导致了我的收入不太稳定。」 孙嫚一边说一边摆摆手:「我最近这小半年来,状态不是很好,一直卡在创作的瓶颈里面出不来。 这也是我现在最尴尬的问题! 如果我早知道童楚君从夏天之后就再不回来住了,可能上一次房租到期,我就直接不续租了。 可是偏偏那时候童楚君也没跟我沟通,我以为她到期之后也会主动续,就把钱给交上了。 现在可好!我续租了之后才发现她根本不回来,之后过了这么久,我自己住在这里,也一直没有真的发生过什么事。 到期退租吧,我最近囊中羞涩,这边确实是便宜,我也没有真的遇到什么事,搬走对我来说经济负担很重,继续住在这里相对来说更没负担。 可是……现在一听说童楚君出事了,我这心里面就又不踏实起来,毕竟有些事不能赌,没事的时候觉得不用担心,等真出事的时候就什么都完了。」 说着,她伸手朝霍岩身后自己的房门指了指:「喏!自从童楚君不回来住了,你们看我真的已经是想了很多办法来保护自己了。」 第四十章 闹鬼 宁书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霍岩也移开身子,转头去看。 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留意,这会儿特意关起门来从里面看,才发现原来在正常的门锁之外,孙嫚从里面又在门边上钉了两个钌铞,能够从里面挂锁头来锁门的那种。 「不止那个,看,这边还有!」孙嫚从窗台上站起来,跑到一旁的写字台边,把抽屉拉开,从里面稀里哗啦翻出零零碎碎许多东西,「这个是辣椒精喷雾!这个是胡椒喷雾! 哦,还有这个,有电击功能的防狼神器! 我本来还有一把去旅游的时候买的弯刀呢,没开刃,之前想过要不要开个刃,放在房间里面作为自己的防身自保的武器。 但是书上不是也说了么,最好不要用那种东西,否则万一被歹徒一把抢过去,搞不好就变成死的是自己了! 所以我就把那把刀给送回家去了,没敢留在这里。」 宁书艺看着她左一样右一样从抽屉里翻出了许多的「防狼神器」,有自己认识的,也有自己叫不上来名字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可别笑我。」孙嫚展示完自己的这些东西,又一样一样重新塞回抽屉里,「我这也是一方面是理智,一方面是现实,左右为难。 我记得以前在书上看到过,说是那种性格孤僻内向,很少与人社交,又长期保持单身的大龄男性,往往有可能是内心里非常变态的危险分子! 偏偏我们房东就是那么一个男的,我这心里没底,之前就是想着有备无患…… 现在你们都找上门来了解情况了,那我看,这个我还是赌不起,得考虑尽快找找下家,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搬走了!」 「如果觉得不方便,考虑搬走是没有问题的,不管是考虑避嫌或者什么,都没问题。」宁书艺对她点点头,又补了一句,「但是因为对方性格内向,不喜欢社交,又是单身男性,就认为对方会有一些病态人格,这倒是也没有什么科学依据。 保持警惕性是好的,但是不能看到一些相关的新闻就什么都联想到自己身上,那样也比较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 孙嫚似乎并不喜欢宁书艺的这个论调,见她没有称赞自己防护意识强,反而还提醒自己不要反应过度,便有些敷衍地扯了扯嘴角,挤了个笑容,算是回应了。 「孙嫚,我知道这中间已经隔了大半年的时间,但是能不能请你尽可能帮我们回忆一下,在童楚君还回来这边住的时候,她有没有什么比较反常的举动,或者不太对劲的地方?」宁书艺倒也不太在意对方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不管是什么事情,都是一样的过犹不及。 一点没有防人之心,特别轻信,那自然是对自己有害的,但是如果成天都是「总有刁民想害朕」的那种思路,生活也会变得特别辛苦。 只是这中间的度往往不是那么的容易把握,能够完美居中的人凤毛麟角,大部分人不是偏左一点,就是偏右一点。 相比之下,防人之心强了一点,总比麻痹大意好得多,所以也不用过度规劝。 更何况,也不是劝了人家就肯听的。 「这个我不用回忆!」孙嫚一听宁书艺问起自己这个,方才的意兴阑珊顿时一扫而空,又来了精神,「在童楚君不回来这边住之前,她有那么一段时间,就好像撞邪了一样! 哦,不对,准确一点的话,应该是说,她的手机好像中邪了一样! 或者说,她撞邪了,她的手机闹鬼了!」 又是手机「闹鬼」! 宁书艺心头一动,看着孙嫚,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霍岩的性格自然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是在此之前,童楚 君失踪前所能了解到的最后一个工作单位里面,她的前同事们也提到了童楚君手机「闹鬼」的事情。 所以现在听到孙嫚也提起了这个话题,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就是童楚君有一段时间,天天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有一天在厨房做饭,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过去一看,炉灶没开火,她在那儿俩眼发直,还一下一下炒呢!把我都给吓着了! 我正想问问她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魂不守舍的,她手机震动了一下、 然后我就看到童楚君就好像大白天见了鬼似的,整个人吓得猛地那么一抖! 真的,你们都想象不出来那个夸张的哆嗦幅度! 她的手机啪嗒一下子就摔地上了,屏幕朝上,她就那么闭着眼睛,捂着脸,蹲在地上,锅铲都扔了,一边哭一边说什么‘不要吓我啊"之类的话。 我问她怎么了,她刚开始就像听不见似的,后来才睁眼睛看了看,发现是我在跟她说话,就求我帮她看看她手机上有没有什么东西。」 「你看了么?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么?」宁书艺问。 孙嫚摇摇头:「没有,就一条短信,那种促销广告的短信。 我当时跟她说手机上什么都没有,她让我帮她再仔细看看,我说我看过了,真的什么都没有。 然后她就哭了,说又是这样,都已经好几次了,手机好像闹鬼了一样,经常在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时候蹦出来一个什么特别可怕的图片。 不过后来,她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失态,让她有点没面子了。 我后来还真问过她一次,问她还有没有再遇到过手机往外自己蹦可怕的图片,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种事。 她跟我说没事了,都解决了,我跟她也没有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估计她也是不想和我说太多。 不过我当时还是提醒她了,我说咱们房东可是个It男!不好说这里面有没有他的‘功劳",说不定是他出于某种目的,所以故意搞了个什么病毒还是什么的吓唬我们呢! 童楚君也没说同不同意我的判断,没说什么就走了。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她就没再回来过。 这两件事离得实在是有点近,由不得我做这种联想。」 第四十一章 专业对口 “你怀疑毕润林,因为他是一个IT男?”宁书艺确认孙嫚的说法。 孙嫚摆摆手:“这只是其中一方面,咱们不能否认,我房东他在这方面来讲,确实也属于专业对口,是不是? 主要是我之前遇到过一件事。 有一天晚上,我在卫生间里面冲澡的时候,听见有敲门声。 而且那敲门声还挺近,一听就不是外面有人敲大门,也不是有人去我那屋敲门。 能让我在厕所里都听得一清二楚,那肯定是敲童楚君的门。 我寻思这都大晚上的了,这房子里就只有我们三个人,房东一个大老爷们儿,没事儿跑去敲人家女房客的房门干什么? 所以我就把花洒开小了一点,寻思听听外面什么情况。 结果这破房子隔音还挺好,我支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就断断续续听到我们房东说什么‘修手机’‘修电脑’之类的话。 等我赶紧擦擦头发换了衣服从浴室出去的时候,他已经不在童楚君屋门口了,我也没听到童楚君是怎么答复他的。 后来的一段时间里,只要童楚君回来,房东就缩在他那个破帘子后面,也不出来。 我就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他试图拿什么修手机修电脑那些把戏,去搭讪童楚君,结果童楚君根本不搭理他,所以他就恼羞成怒,之后就开始弄一些装神弄鬼的事情出来,故意吓唬人呗!” “那后来你又找到什么这方面的证据了么?”宁书艺问。 “没有!”孙嫚有些扼腕,“不瞒你们说,到后来,他也提出来过要给我看看电脑,看看手机什么的,我也给他拒绝了。 之后我的手机有一段时间也出现了那样的情况,”孙嫚说,“看着看着东西,本来还好好的,然后突然咔嚓就弹出来一个图片,给我也吓一哆嗦,跟童楚君的情况一模一样。 你说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都是住在这里的女孩儿,前前后后就都遇到了这种事!还都是在拒绝了让房东帮我们修电脑修手机之后!” “你现在手机还会有这种情况么?”宁书艺问。 “没了,我手机出问题之后,有一天刚一进门,正好手机跳出来一个图片,给我吓一跳,叫了一声。 房东立刻就过来,问我怎么了,是不是手机有什么问题,用不用他帮我看一看,我哪敢让他帮我看看! 所以我当着他的面,就把我那部旧手机给砸了!” “砸了?!”宁书艺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展开,吓了一跳,身后的霍岩也听得一愣。 “对啊!我就要用我的行动,让房东知道,他这一招是吓不到我的。”孙嫚对于自己的做法似乎还是颇有些得意的,点点头,“之后我就又买了一部新手机。 我就是让他知道,我没有那么好吓唬!我不吃他那一套! 从那之后,我就真的再也没有遇到过这一类的事情了! 你们是当警察的,你们来说,这事儿是不是太巧了一点?”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搬走呢?”宁书艺瞥了一眼放在一旁桌子上的手机,那手机看起来还比较新,看型号来讲,买下来也得四五千块的样子,“既然你觉得房东的嫌疑这么大,那么搬走不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么? 砸了旧手机,换了新手机,不光多了一笔开销,也没有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帐不是这么算的呀!”孙嫚一脸无奈,“你能这么说,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不需要在外面自己租房子过的人,所以你都不明白。 买手机这笔钱就是一次性的开销,花完之后一时半会儿就不用再花这个钱了。 但是租房子就不一样了!那不是一咬牙一跺脚,付一笔钱出去就可以的。 我在外面租房子,找这种合租的房间,一般都让我押一付半年。 别处的房子都比这里贵很多,就算我这一回一咬牙一跺脚,继续留着我那个有问题的旧手机,拿这笔钱交了房租。 那我下一个半年呢? 到时候怎么办?难道还能搬回来么? 到时候就算我再想搬个便宜一点的房子,恐怕都没有比这里更符合我经济承受能力的选择了。 所以我这算是给彼此一个机会,如果换了手机,他明白我什么意思了,看我连手机都能咋,态度比较强硬坚决,之后别招惹我,那我就壮着胆子继续住在这里呗! 我只能在自己的实际情况下,选一个对自己最有利的解决方案。” “那旧手机为什么要砸了?” “因为我看到过相关的那种新闻啊!好多呢! 都是什么旧手机被回收之后,本来都已经清理掉的个人信息,他们还能通过技术手段又给恢复出来! 那我哪知道那些人把手机收回去都做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买走我旧手机的人是个什么人! 所以我想过了,本来我那手机就出了问题,而且当时已经用了很久,卖也卖不上什么好价钱,倒不如干脆砸了,能威慑一下房东,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个人信息会落到不知道什么人的手里面。” “你的防范意识确实很强。”宁书艺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这样感叹一句。 “那当然,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么,作为一个独居的女孩儿,我必须有很强的防范意识,这是属于生存技能的一种了!” 正说着,霍岩听见房子外面的楼梯间里似乎有脚步声,他转过身,换了一个角度,试图听得更清楚一点。 这一动,他的鞋子不小心踢到了墙边的一个纸箱。 确切来说,应该叫“一摞纸箱”。 那样一摞纸箱本就堆放得并不稳当,被他的鞋子磕了一下,堆在上面的那一个便侧翻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都被摔了出来,发出不小的声响,把三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霍岩连忙蹲下身,把那散落了一地的洗发水重新捡起来装回纸箱里。 宁书艺看着从纸箱里掉出三四瓶一模一样的洗发水,有些惊讶,再看看周围,她发现这屋子里面,窗台上,床头柜下面,还有很多一模一样的洗手液,一模一样的浴液。 “你囤了这么多这些日用产品啊!”过去帮霍岩把纸箱摆好,她随口问孙嫚,“搞点副业?” “你们放那儿就行,不用帮我摆那么仔细!”孙嫚连忙过去拦他们,“没有什么副业,我就是那种特别专一的人,只喜欢用同一个品牌,同一个香型的同一款洗发水或者浴液。 除非这一款停产,否则我就会一直用同一种。” 感谢mary620,义龙x2的月票! 第四十三章 两处房产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就开始着手对孙嫚和毕润林的情况进行一番摸底。 “记得把孙嫚和毕润林的家庭情况,父母的婚姻状况这些都一并摸清楚。”宁书艺提醒霍岩。 “连同父母的婚姻状况?”霍岩有些惊讶。 宁书艺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这个非常重要。 咱们已经接触过童楚君的父母了,对她的性格,不管是从父母方面,还是从前同事方面,也都算是有了一个大体的了解。 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并不是天生的自闭,而是因为外部环境的影响,让一个本来就不太开朗的孩子因为对周遭缺乏安全感和信任感,变得更加自我封闭。 一方面她应该是对父母有怨恨情绪,所以不信任他们,害怕受到伤害,所以不敢也不愿意再跟他们建立比较亲密的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她似乎是出于一种自卑或者说嫉妒,对所有健全的家庭,所有家庭成员关系非常亲密和谐的人都不愿意加以理会。 所以她和周围那些家境正常的同事都不加理会,十分疏远。 另外一方面,她又不是百分百拒绝和所有人建立任何往来。 她前同事里的潘姐,当时因为孩子生病了,需要回去照顾,哪怕没有人能和她串班,老板如果不给假,宁可辞职。 童楚君在听到这个事情之后,忽然决定替这个原本没有任何交情的同事替班。 我觉得她应该是有感于潘姐时时刻刻把自己的孩子放在第一位的那种重视态度吧。 归根结底,童楚君一方面出于自保而拒绝父母后期表达的关心,另一方面又羡慕那些被父母疼爱,放在心上的孩子。 因此她会出于排斥,不愿意和那些被父母呵护大的同龄人交往,宁可独往独来,另一方面又会在某种特殊时刻,忽然之间抛出橄榄枝……” 霍岩了然地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童楚君的拒绝和接纳都是有条件的,并不是绝对的自我封闭。 只要符合了某种特殊条件,能够打动她,她也会选择有条件、有限度的打开自己的世界大门?”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怀疑,如果对方有和她比较相似的背景条件,能够引起童楚君的共鸣,而不是单纯的羡慕或者嫉妒,或许就会成为打开童楚君防备的钥匙呢! 孙嫚说她和童楚君相处融洽,两个女孩儿相互守望。 这个说法的真伪还有待验证,但至少她对童楚君的相关情况的确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应该也不是百分百扯谎,只是可能会有所夸大。 另一方面,孙嫚说房东毕润林几次三番主动去试图接近童楚君,又是夜里在人家门口徘徊,又是主动示好,要帮人家修电脑修手机,前提还是在童楚君的手机出现了异常的时候。 虽然这些事情的真实程度也同样有待确认,但是以童楚君以往的性格,在被顾客投诉她寄了寿衣的情况下,宁可工作都不要了,也不肯让人家检查自己的消费记录。 你觉得她如果真的面对房东各种露骨的试探和骚扰,会是那种为了节省开销忍辱负重,一忍再忍么?” “按照她之前愤然辞职的做法来说,不会。”霍岩果断摇了摇头。 “是啊,所以说,我们现在只听了孙嫚的一面之词,还不好判断其中真伪。 要么是房东并没有那么多冒犯的举动,只不过是孙嫚疑心太重,所以过度加工了。 要么是毕润林真的有那些行为,但是因为某种能够引起童楚君功名的因素,童楚君选择了忍耐。” 霍岩点点头,这会儿他已经没有什么疑问,立刻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当中去。 最先弄清楚的是房东毕润林的个人情况。 孙嫚说得还真没错,毕润林毕业于某重点大学,研究生学历,是W市一家比较有规模的大型互联网公司的职员,据了解工作表现还不错,收入水平在W市来讲也属于中等偏高的水平。 而今天之所以两个人在那边等到天都要黑了也没等到毕润林回去,是因为他现在正在参加一个公司推荐的专项学习进修班,学习地点虽然也在W市本地,但是封闭72小时,今天是第二天。 毕润林原籍并不是在W市这边,根据户口迁移的记录,找到了他父母在原籍的户籍信息。 他的父母不存在离异等于童楚君相似的情况,虽然婚姻关系是否和谐这个不得而知,但至少原生家庭的完整的。 有意思的是,在毕润林的名下一共有两套房子,一套是童楚君失踪前租住的,面积比较小,全款购买。 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套房产,是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新房,那一套新房是按揭购买的,现在还有在偿还贷款,还款情况正常,没有逾期等等征信瑕疵。 不仅如此,毕润林的名下还有存款,虽然不能说是巨额,也还算一笔小财富。 从他的工资收入,还有他的存款来看,这个男人无论如何都算得上是具备一定经济实力的人了,就算不用非得过着多么潇洒的生活,至少不至于节俭到非得挤在自己租出去的旧楼里头,住在客厅里,用一个简陋的帘子隔起来。 “你看这个新房的地址。”霍岩拍了拍宁书艺,“眼熟吗?” 宁书艺定睛一看,那个楼盘的名称并不认识,但是陌生之中似乎又隐隐透出一丝丝眼熟。 霍岩见她面露疑惑,提醒她:“导航地图。” 宁书艺本来有些迷茫的眼神,经他这么一提示瞬间就被点亮起来,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那天咱们开车去出现场的时候,因为地点太偏,设置了导航,在去的路上,这个小区的名字出现在车载导航的地图上过! 我看到了,留下了一点点很粗浅的印象,猛一下还没想起来,你这么一提醒,就有印象了! 我记性不如你,记得比较模糊,这个地方……是不是距离案发现场已经不算远了?” 今天光忙小朋友返校以及之后的琐琐碎碎去了……更晚了!下一更写完就发上来哈!么么哒! 第四十四章 另有收获 “对。”霍岩的回答十分笃定,“你现在可以在地图上确认一下。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房子所在的小区,距离案发现场应该是五分钟左右的车程,步行过去,快的话只需要二十分钟,慢的话,半个小时到四十分钟。 时间上可能会有差距,但对于一般人来说,体能上都不成问题。” 宁书艺赶忙打开地图软件,输入了那个小区的名称,很快就跳出一个搜索结果,定位出来的地点就在他们那天去往案发现场的路径上。 宁书艺又以那个小区作为起点,确认了一下案发现场的所在方位,定位在那天他们最终停下车来的地点,也和霍岩的判断一模一样,开车到那个地方预计需要五分钟,步行则是二十五分钟。 “他这套房子买得可够偏的!”宁书艺看了看之前确认出来的毕润林工作单位的地址,“离他上班的地方可是真不近!” 霍岩看了看时间:“走,去那一带看看。” “行!”宁书艺也正有此意,立刻起身。 两个人刚要出发,赵大宝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一看两个人都在,连忙示意他们等一等。 “你们要干嘛去啊?”他冲两人摆摆手,“要是不着急,听我说一句,然后再走呗? 正好遇到你俩了,正好把我这边的收获告诉告诉你们,这不省得回头再找你们一回了!” “行,你说吧,我们不急。”宁书艺收住脚步,顺手把桌上汇总好的资料也塞给赵大宝,“正好我们这边也小有收获。” 赵大宝被她递过来的东西攥手里,冲他们说:“你们肯定想不到,我今天和老齐他们出去跑的时候,筛查监控视频,发现了什么! 本来我们是想看看能不能梳理出来童楚君最后出现的影像,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结果童楚君我们是没找到,我们倒是找到了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这个人之前在咱们的调查当中也算是出现过,但是不是本人出现的,只是作为一个当事人这样的一个角色,出现过一次!” “赵大宝!你再卖关子,我们就先出去办事了!”宁书艺清了清嗓子,虎着脸皱眉看着赵大宝。 赵大宝咧嘴一笑,并不把她唬人的表情当回事:“哎呀,你也理解一下我们这种无意之中有所发现的惊喜之情嘛! 之前不是那个最初联系你提供线索的小姑娘说过,童楚君上上份工作是因为跟一个顾客起了矛盾,之后顾客投诉了她,她给顾客寄了一套寿衣过去么? 我们找到那个因为这件事和童楚君闹得非常不愉快的顾客了!” “什么?!”霍岩听到这个人,的确有些惊讶,“这个人也在W市?之前那边不是说人是外地的?” “可不么!所以我们才惊讶呢!”赵大宝一拍巴掌,“之前咱们不是本着有关联的一律摸个底的原则,所以也初步查了一下那个客户的个人资料么。 多了咱也没有掌握,但是最起码户籍档案里面的照片是有的! 今天我们筛之前能够收集来的监控录像,只可惜最多只能调取到半年前的,在里面没有发现童楚君,倒是发现有一个人几乎每天都出现在那栋写字楼附近,而且看起来还特别眼熟。 这么一对比,就发现怪不得看着眼熟,这不就是那个跟童楚君起过冲突的顾客么! 他明明不是W市人,怎么会跑到这边来,还凑巧就在当初童楚君跟他发生矛盾的时候工作的那家公司附近经常出现呢? 我们就赶紧把这个人的个人信息又汇总了一下,准备也排查一下这个人,看看他到W市之后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目前都了解到了些什么?”霍岩问。 “目前还不算多,只知道真名叫姚广伟,今年45岁,无固定职业。 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时候有过几次寻衅滋事的治安案底,到了四十岁之后倒是没有这方面的记录了。” “那就得辛苦你们再挖一挖了。”霍岩拍了拍赵大宝的肩膀,“看看他到W市前后都做些什么。” “好说!”赵大宝点头,“那你俩该忙什么忙什么吧!我这边已经跟你们俩分享完了。” 霍岩应了一声,迈步往外走。 宁书艺倒是没着急,拉住要走的赵大宝:“最近小侄子忽然自理能力突飞猛进,不用你和嫂子挨累了?” 赵大宝一听这话,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怎么了你这是?忙一天没吃饭,把脑子饿傻了?! 你没看你赵哥我最近都眼见着清减了么! 自从有了那么个小的,我这一天天都没睡过一个整夜觉!” “是哦!都那么辛苦了,最近怎么还打算加强加强体能呢?”宁书艺问。 “我?加强体能?!”赵大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瞪着眼看着宁书艺,好像忽然听她说了什么疯话,不过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又收起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抓了抓后脑勺,“哦……就……就是有那么一个念头罢了!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嘛,常立志,但是从来没有立长志! 这种一时冲动的念头,想一想就算了! 好了,你还不快点出发啊!当心一会儿霍岩不等你,直接开车就走!” 宁书艺看了看他,笑了笑,转身往办公室外头走。 霍岩当然不可能不等她,这会儿他已经把车开到大门旁边的位置等着呢。 “怎么这么久才下来?”宁书艺上车后,霍岩一边把车往院子外面开,一边问。 “没什么,和赵大宝聊几句。”宁书艺余光扫着霍岩攥着方向盘的手,“问问他孩子的事儿。 我妈一直挺惦记着他媳妇儿和孩子的。” “嗯。”霍岩微微点了点头,表情专注,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松开了那么一点。 宁书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看一眼时间:“这会儿时间正合适,中心城区这边算是交通晚高峰,看看到了那个小区的时候,是个什么光景。” 第四十五章 偏僻之地 两个人开车离开警察局,一路按照导航的指引朝童楚君的房东毕润林名下第二套房产的所在地开去。 在市中心的那一段,路上交通十分拥挤,等到开出了中心城区之后,拥堵情况立刻就得到了缓解。 等两个人一路开到那个小区附近的时候,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车辆经过了。 “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在市中心那一段儿的时候,觉得是下班晚高峰,到了这边,就好像一下子时间快进到午夜了?”宁书艺看着周围宽敞而空旷的马路,有些感慨。 霍岩点点头:“呆会儿拐过去前面那个路口,你可能还会有一种从城市到乡村的错觉。” 说话间,红灯变绿,车子左转进入一条小路,没走多远之后,路灯就都变得稀疏起来,周围的光线由明变暗,路上几乎没有了什么车的痕迹,更看不到行人,到处都静悄悄的。 路两边是一片还没有开发的荒地,这会儿乍暖还寒,也没有什么植物,就连树都只有干巴巴的枯枝,看起来格外寂寥。 宁书艺把车窗降下来,外面静悄悄的,除了远处传来几声狗叫之外,半点城市的喧嚣都没有。 “还真被你说对了!”她扭头对霍岩说。 霍岩勾了勾嘴角,帮她把车窗重新升起来,免得一会儿寒风把宁书艺身上的热气都吹散了。 “这周围……”宁书艺看着车外的环境,“过了方才的那个红绿灯路口之后,咱们经过的这后面两个小路口,可就连交通灯都没有了,一路上也没有看到什么监控设备,看起来像是个监控盲区地带。” 车子又向前行驶了大概五分钟,导航显示目的地就在前方,霍岩把车拐进辅路,停在人行道旁。 两个人从车上下来,到了这个地段,可能是少了汽车尾气,也可能是少了高大建筑作为挡风的屏障,风都显得比市区要刺骨许多。 宁书艺把外套的帽子戴上,顺便系紧了抽绳。 毕润林的第二套房产就在马路对面,之所以没有调头过去,而是把车停在这边,也是为了能够从外部先看看那个小区整体的模样。 这个小区的规模应该是不小的,或者说,至少按照原来的规划,肯定是不小的,只不过现在伫立在那里的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硕大的半成品。 从小区大门的规模能看出原本开发商的磅礴野心,也同样看得出来,这份野心已经荒废了许久。 小区里面稀稀拉拉的几栋楼,大概有五六栋,只有星星点点那么两三盏亮灯,整体都是黑漆漆的一大片。 “小区的入住率真低。”宁书艺看了看表,感慨了一下,“不过这个时间倒也说不准,有可能是上班都太远了,还没有回到家。 走,咱们过去看看吧,我看那边大门旁边的警卫室是亮着灯的。” 两个人轻轻松松穿过空旷的马路,来到对面,原本堂皇的大门装饰早已经在日晒雨淋中褪了色,破烂不堪。 一片漆黑当中,警卫室里面原本不算明亮的小灯反而变得格外显眼起来。 宁书艺走过去,俯身瞧了瞧警卫室的窗,看到里面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裹着一件旧大衣,正在拿着平板看节目。 她伸手轻轻敲了敲玻璃,里面的人回过头看了看,估计是看不清,以为是忘了带门卡的业主,便伸手朝一旁的门指了指,电磁锁咔第一声就打开了。 两个人顺势进了门,绕到保安室门口,又敲了敲门,这才推门走进去。 保安室里面比室外肯定是要暖和一点,不过也只是没有风,让人勉强称不上冷的温度罢了。 保安室里面唯一的一个值班保安是一个老大爷,看起来年纪得七十岁上下了,看到有人敲门进来,有些纳闷儿,伸手把平板上放的视频暂停下来,转回身有些诧异地问:“你们有事儿啊?” “大爷,您好!”宁书艺端起一副笑脸,客客气气和那保安大爷打招呼,“您是这儿的保安吧?我们能不能跟您聊聊,打听打听这个楼盘的事儿?” 老大爷看了看来的这一对年轻人,男的虽然人高马大,但是瞧着就有一股子浑然正气的劲头,女的秀秀气气,说起话来也温温和和,顿时就减掉了大半的防备。 “行啊,那就进来吧,把门儿帮我关上,要不然进风了这屋儿可冷!”他爽快地冲两个人招招手,“我一个糟老头子在这儿,要财也没有,要色也没有,啥也不担心,有人跟我说说话,我还解闷儿了!” 宁书艺和霍岩进了保安室,原本还有些空的屋子顿时就感觉充满了人气儿。 两个人在保安大爷的示意下,在一旁的长板凳上坐了下来。 虽说方才是宁书艺开口想要跟保安大爷打听事情,但是不等两个人开口,大爷倒是先有些好奇起来了。 “你们这是……小两口研究买房子啊?”他看了看宁书艺,又看了看霍岩,“被哪个房产中介给蒙了?怎么还能打听到这边来了?” “大爷,您可真是太神了!”宁书艺笑着给保安大爷比了个大拇指,“怎么猜得这么准! 我们之前看到一个视频,介绍这个楼盘,说未来前景特别好,就是偏了点儿,但绝对潜力股,所以特别想过来看看。 但是白天得上班,晚上下了班赶过来,天都黑了,这什么也看不到呀! 所以就想,您是这里的物业保安,肯定特别熟悉这边的环境,跟您聊聊,看看您对这儿的评价怎么样!” 保安大爷一听宁书艺的话,觉得自己猜对了,神情中多了几分得意,坐直腰板儿,冲两个人摆摆手。 “你们要是问我什么评价,那我就俩字儿!快跑!”他带着调侃地开了口,指了指自己那张已经布满了皱纹的脸,“你们看看我,我今年都七十一了! 在别的地方,我这个岁数的都叫‘打更老头儿’!到了这边儿,给发套衣服,我就改叫保安了! 就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我能保得了什么? 连个棒小伙儿都雇不起,只能雇我这种打更老头儿当保安的楼,你们敢买?!” 感谢义龙 x2的月票! 晚一点还有月票加更! 第四十六章 体能【月票加更】 “大爷,您这算老当益壮吧?”宁书艺捧那保安大爷一句。 保安大爷虽然听得笑弯了眼,但还是很恪守事实地摆了摆手:“论不上!这么跟你们说吧,这个小区一共俩门儿仨保安。这仨保安里,除了我,有一个‘正当年’的,今年五十八!还有一个,比我还‘老当益壮’呢!都七十四了! 现在这小区保安就我们哥儿仨,晚上那边的侧门不留保安,我们哥儿仨轮番值这个门的班儿! 这个地方啊,原来是设计得挺好的,要弄一个,什么旅……哎呀,我这也说不明白……” “文旅项目?”霍岩大概猜到了他想要表达什么。 “对对对!文旅项目!就是这个词儿!”大爷拍着大腿,指了指霍岩,“你说得对! 一开始说得可好听了,说这周围,又要弄这么个公园,弄那么个商场,又有景区,又有医院,又有学校,反正说得天花乱坠的! 结果你们自己从外头瞅瞅,这里头一共才有几栋楼! 就盖了这么几栋楼起来之后,剩下的地方连个小土坑儿都还没挖,开发商就跑了! 听说是在别的地方欠了钱还不上,所以这边折腾了不到一半就弄不来钱,剩下的就都荒废了。 本来好久没人提这边,最近又不知道吹了什么妖风,又隔三差五有人过来问问。” “这样啊……”宁书艺面露难色,“可是房价真的不高,对我们挺有吸引力的! 大爷,这里面的配套设施怎么样?我的意思是,小区里面,最起码的什么监控啊那些安全防护措施总还是有的吧?” 保安大爷一听这话就笑了出来,又指了指自己:“我这个岁数的都在这人被叫‘保安’了,你还指望他们做什么呀! 还监控! 嗯,监控是挂在那儿呢,但是你去瞅瞅上头接线没! 这楼里面电梯安上了,但是都还不能用呢! 我家里孩子都比你俩岁数大,我跟那开发商也不沾亲带故的,可不想看你们俩小孩儿掉这坑里。 就这个小区,现在根本没有个正经的物业!我们这几个老头儿被雇来也就是看着点儿,别叫人进去把院子里唯一那点还能值钱的东西给拉走了而已。 这里面现在住进来的业主,也不是说因为适合搬进来,所以就搬进来了,他们也是没办法! 当初被开发商的宣传骗了,贷款也贷上了,银行那边月月还着钱,总不能再另外花钱租房子吧!那不就得硬着头皮住进来么! 你俩又没被套住,何苦跑来趟这趟浑水儿!” “啊!这样啊!那可确实是不太行!”宁书艺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叹了一口气,“又没有监控,又没有电梯,地方又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那确实是不行!” “可不!我老头儿说话最讲良心了,你们俩来都来了,要不就进去转转看看!一看就知道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了!”保安大爷指了指园区内部。 “这合适么?我们又不是这边的业主!”宁书艺一副有些心动,但是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放我们两个外人进去,会不会给您添什么麻烦呀?” 保安大爷乐了:“没什么不合适的,这里面那几栋楼,都给拢一起也没住满一个单元,根本就没什么人,你们就随便走走看看,不会有麻烦的。” “那就太感谢了!”宁书艺连忙道谢,和霍岩起身出了保安室,往园区里面走。 这小区里面果然和保安大爷说得一模一样,整个园区内看起来乌漆嘛黑的一大片,一部分区域修了简陋的小路,也已经变得坑洼不平,路两边虽然有路灯杆,却不亮。 还有更大面积的区域都是一片荒废。 两个人在那几栋楼的楼下转了转,发现个别单元连楼宇门的门禁都是坏的。 霍岩让宁书艺在楼下等着,自己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着路,钻进黑洞洞的单元门,过了一会儿才又出来。 “电梯确实不能使用,”他对宁书艺说,“爬了几层,这个楼的举架特别高,比一般居民住宅的举架都要高一些,没有电梯的情况下,爬上爬下需要的体力也更多。” 宁书艺点了点头,估算了一下:“毕润林的那套房子是在十四层,那你觉得,负重五十斤到七十斤之间,从十四楼下来,问题大不大?” 霍岩摇摇头:“对我来说没有问题,但是对体能一般的人来说,可能不太容易。 能做到,但需要耗费很大力气。” 宁书艺回忆了一下他们所掌握到的关于毕润林的个人情况,这个三十出头的软件工程师身高将近一米七,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健硕之人。 于是她心中也就有了一个初步的估量。 郊区的夜风冷得很,两个人转了一圈之后,就回到进来的那个大门,和保安大爷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保安大爷看起来也很开心,觉得自己挽救了一对差一点被房产中介“忽悠瘸了”的年轻人免于跳坑,与他们笑着摆手道别的时候也显得颇有些成就感。 两个人回到车子旁边,回头再看看那边的小区,里面亮起来的灯依旧只有那么星星点点的几盏,而外面的路上却已经没有什么其他车辆了,安静得就好像午夜。 “明天毕润林的集中培训就该结束了!”宁书艺站在车子跟前,看了看斜对面的那个小区,“到时候找他聊聊!” “到下午三点半。”霍岩对这个记得很清楚。 “童楚君在前一个工作单位里出现了‘手机闹鬼’,在租住的房子里面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前同事和孙嫚都能够作证。 那这件事就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错觉或者妄想能够解释的。 但是不管是前同事还是孙嫚,谁都没有在她手机上发现什么异常,这里面必定有蹊跷。 毕润林是个软件工程师,专业人士,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讲,作为房东也好,作为专业人士也好,跟他沟通过之后,一定会有一些收获的。”宁书艺语气笃定,像是已经有了方向。 感谢snopry x4,windlp x2的月票! 第四十七章 拆迁 回去的一路上,交通就可以说是十分顺畅了,即便回到了中心城区,路上也只剩下稀稀拉拉的车。 两个人把车停好,准备回去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下楼扔垃圾的宁爸爸,宁爸爸一看是他们两个回来了,直接一招手:“正好你们回来了!走!饭菜都给你俩留好了! 我呀,最近特意买了一个保温垫,就为了帮你俩留个热乎饭菜! 走!上楼吃饭去!” 霍岩下意识朝宁书艺看了一眼,见她什么都没说,这才点点头,应下来,和宁爸爸一起上楼去。 家里的饭菜自然是丰盛而可口的,宁爸爸给宁书艺和霍岩一人盛了一碗饭,两个人忙了一天,这会儿饥肠辘辘,落座之后就忙着填饱肚子。 倒是宁爸爸这个已经吃饱了饭,食儿都消化了大半的人,这会儿很有闲情逸致地承担起了和他们聊天,免得他们吃饭的时候无聊的任务。 “对了,你们今天忙一天,有一个大新闻估计没看着。”他和宁书艺、霍岩讲,“今天新闻上播了,就你们之前查案子什么的总跑去的那个‘钉子户孤岛’,这回终于要拆了! 说是之前那一栋的所有住户都签了同意书,从那里搬走,那边的拆除工作估计过阵子再暖和暖和就要开始了!” 霍岩一愣,他最近这一阵子一直都被各种事情团团包围,没有怎么腾出空去联系潘大爷,没想到再听到钉子户那边的消息,竟然是全员签字同意搬家了。 “春节前我去过一次潘大爷那边,他还没有松口的意思,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签字了。”这个消息多少让他觉得有点惊讶。 宁书艺倒是挺淡定的:“那个做心理咨询的徐理,他一直都在给潘大爷做心理疏导,帮潘大爷解开心结,换一个精神寄托,所以潘大爷后来看房子注定是要拆,也就接受现实了,成了那栋楼的居民里面最后一个同意签字的人。” 霍岩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看她:“你给潘大爷打过电话?” “那倒没有,之前不是和那个心理医生徐理加过微信么,他不定期就会发微信告诉我潘大爷那边的进展,说让咱们放心,潘大爷那边的思想工作他已经处理好了。”宁书艺一边摘鱼刺,一边回了一句。 霍岩嘴唇抿紧了一点,似乎在听到徐理的名字之后就失去了好奇心,一言不发闷头吃饭,转眼间就把碗里的饭都给吃光了。 “小霍啊,别扒饭,菜也得吃!”宁爸爸示意霍岩再去盛点饭,“你们今天是出去跑了一整天啊?肯定累坏了!要不然不能吃个饭好像跟饭有仇似的!” 宁书艺细嚼慢咽地吃着,差一点被宁爸爸的这一句评价给呛着,还好控制住了,没有失态。 就这样,平时一顿饭只吃一碗饭的霍岩硬是在宁爸爸的监督下吃完了两碗饭才回楼上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新一天的工作任务又堆在面前。 两个人把孙嫚和毕润林的个人情况又进行了一番深入调查,没有什么特别出格的地方。 到了下午,毕润林的集中培训要结束之前,两个人驱车来到集训地点外面等着。 三点半之后,从那个酒店里开始陆陆续续有很多人走出来,霍岩的眼神在那些人脸上逐一扫过,没有发现毕润林。 又等了一会儿,人渐渐少了起来,这时候才有一个身影单肩背着一只黑书包,不紧不慢地从里面走出来。 “来了。”霍岩抬了抬下巴,示意宁书艺,两个人迅速下车,迎了上去。 毕润林长得个子不高,身材偏瘦,感觉三天的集中培训可能负担也挺重的,他的头发显得有些油,略带几分凌乱,一看就是从来没有用心打理过自己的发型。 看到有两个人迎着自己就走了过来,毕润林也没多想,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本能地朝自己的右侧让开了一点空间。 见对方也并没有和他默契地相互避开,而是继续迎上前,又往左边闪了闪,对面的人也跟着向左了一步。 他这才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两个陌生人。 “毕润林是吧?”宁书艺对他点了点头,“童楚君是你的房客?” 毕润林愣了一下,看看宁书艺:“你们是……?” 霍岩出示了自己的证件:“跟我们上车聊聊吧,或者你想站在外面聊也行。” “车在哪儿?”毕润林立刻就做出了选择。 上车之后,毕润林看起来脸上的表情还有一些迷茫困惑,甚至还有点困。 在坐进车后排之后,他先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然后才抓了抓后脑勺,看看前排的两个人:“童楚君让你们来找我的?她什么意思?” “她死了。”宁书艺直截了当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毕润林茫然地看着她,好像有点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迟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你说什么?死了? 那……她在我那里的那些东西怎么办?交给你们处理?” “你不好奇她出了什么事么?”宁书艺问。 毕润林又摇了摇头:“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就是她前任房东,她都好久没回去住了,东西一直没拿走而已,租约早就到期了。 跟我没关系的事情,我没有什么可好奇的。 你们找我肯定是有什么事需要我来做,那你们就跟我说,我该配合肯定配合,别的我也不想打听那么多。” 他的反应着实是有些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有些过于平静和波澜不兴了。 “能说说当初童楚君是怎么去你那里租房的么?”宁书艺不动声色,又问。 “我在楼下贴了招租,她看到了打电话过来看房,然后就住下来了。”毕润林说完之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还有另外一个没有说明的情况,“哦,我忘了说,我也在那个房子里住,住在客厅里。 两个房间前后没差一两天就都租出去了,房客都是女孩儿。 我在客厅住这个事情事先也都是跟两个房客沟通过的,我说我就打短儿住几个月,然后新房那边交房了,我就搬过去那边住。 结果后来我买的新房那边出了点岔子,开发商跑了,别的楼好歹还通电,我买那栋连电都没给通,想搬进去都不成。 所以我就一直在客厅里住着了,跟两个房客沟通好,给他们减免一部分房租,水电煤气这些杂费都我来承担。 要是觉得这样住着太别扭,随时可以搬走,多的房租我一分不少退给她们,不扣押金。 要是不介意就凑合住着,我都可以。 她们对这个都没有意见,没要搬走,所以就一直这么住着了。” 感谢书友 20240203061659523,义龙x2,素食小猪x2,书友 20170131151018539x2的月票! 第四十八章 男朋友【月票加更】 这个关于为什么毕润林会住在房子里面的说法,虽然和孙嫚之前说的略有一点出入,但是基本上的事实还是比较符合的。 “所以童楚君的东西都还在你的房子里,你给收起来了?”宁书艺就好像没有去过房子那边一样继续问。 “对,”毕润林点头,“我过完春节那会儿吧,正好休假在家里没什么事,回老家过了个年,嫌家里亲戚多,七嘴八舌问多了烦,就提前回来了,趁着还有空,把她的东西都给清理了一下,打包收纳好。 我不知道她出事了,还想着年后看看能不能打听到她的新联系方式,让她把东西赶紧收拾走,实在联系不上,我就打算都扔掉了。 毕竟她租期都过了那么久,手机号也换了,换成是谁当这个房东,把东西清理出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但是……现在你们说她出事了,那她的东西你们是不是就得带回去?” “你说你是春节后才把东西收拾起来的?”霍岩同他确认。 “嗯。”毕润林的回应也十分肯定,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来,“毕竟她屋子里的东西很多,我也没想到过她人死了,当时想的是别回头她丢了少了什么东西,找我,我说不清。 所以我整理她房间之前,特意拍了很多照片,从在屋门口开始,每整理一个地方,就先拍照,然后再整理,整理完之后,我还会打印出来对应的照片贴在整理箱、整理袋上,方便回头她自己核对物品。 嗯,找到了,都在这儿,你们自己看,都是手机原机拍摄,没有过后期处理,拍摄时间什么的都能调得出来。” 他说着,把手机递过去让宁书艺和霍岩过目。 他的手机上面果然拍了很多照片,拍摄时间就是在春节期间,照片拍摄得非常细致,把房间里的全貌,每一处的细节都拍摄下来。 毕润林这种严谨的做法出发点是为了给自己避免麻烦,却也帮到了宁书艺他们,让他们有机会看到童楚君离开家的时候,住处是个什么样子。 从照片上面来看,童楚君的小房间里面东西并不算特别多,至少和她的室友孙嫚比起来,东西确实是少很多,所以房间虽小,倒也不算特别拥挤。 房间里面的状态非常得生活化,有衣服很随意地搭在折叠椅的椅背上,房间里的小桌子上有几种护肤品,桌面上的东西零零碎碎摆了不少。 单人床上面还有随意扔在上面的家居服,甚至床脚处靠着墙的塑料垃圾桶里面还有半桶的垃圾。 这照片中的房间,怎么看都是住在这里的人离开的时候没有半点仓惶,更不存在与人发生过什么争斗。 一切都太平和了。 “这里还有我列出来的清单。”毕润林等他们两个人看得差不多,把手机拿回来,又从手机的备忘录里翻出来一份非常详细的记录,“我一边帮她收拾东西,一边就随手做了统计。 这个单子我手机里面保存了一份,还打印了一份给她装在其中的一个收纳箱里了。 不管是对着单子找,还是对着照片核对,有没有少什么东西都是一目了然的。” 宁书艺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份统计得非常仔细的清单:“你做事真的是很有条理啊!” 毕润林也没有瞎谦虚,直接点头,对这番称赞表示了赞同:“嗯,我确实喜欢做什么事情都有条理一些,虽然做事的时候可能多了一些步骤,但是可以给日后省去很多麻烦。 就像我平时工作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写代码的时候细心一些,就算多花了一些功夫,比别人速度慢,但是跑起来没有那么多需要倒回去重新改的小毛病,磨刀不误砍柴工。” 宁书艺又把那份清单浏览了一遍,注意到了一些问题,皱了皱眉,交给霍岩的时候无声地传了一个眼色过去,霍岩便立刻仔细浏览起那份单子。 “这些是她全部的个人物品了,对吧?有没有少什么东西不在的?”宁书艺试探性地问。 毕润林摇摇头:“不知道,我跟童楚君就是租房的关系,平时话都没怎么太说过几句,没什么接触。 我只能跟你们保证,这是我在租约过期两个月之后,打开她那屋的房门,能看到,能帮她收拾起来的所有东西。 至于跟她原本住在那儿的时候比少没少什么,那我肯定没有办法给你们答案。” “你们不熟?”宁书艺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据我们所知,童楚君在你那边租房子住了好像挺久的了,你们之间还是有过一些交往的吧?不然怎么会还涉及到了什么修电脑之类的事情?” 毕润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让我怎么说呢,我也没想到你们会连修电脑这事儿都打听出来了。 可能这人比较内向,对于什么算是打交道的定义也不太一样? 我个人肯定是觉得跟她没有怎么打过交道,但是如果她连修电脑这个事儿都跟别人说过,那可能是在她的概念里,这就算是打过交道吧。” “所以你确实给她修过电脑?” “没修,我那会让就是问问。”毕润林否认了这个说法,“那都是好长时间之前了,具体什么时间我也记不清。 她在厨房做饭的时候跟人打电话,说电脑出了点什么问题,我正好在客厅里,就听到了那么一耳朵。 我的新房不是买亏了么,之前所有的积蓄都当首付压上去了,现在就是全心全力攒钱,尽快把房贷还清了。 房子已经亏得我血本无归,我最起码尽快把房贷还了,也能少损失点贷款利息不是么。 我这个人,除了自己的本行,别的也没有什么本事,所以就想着能利用自己的专业赚点外快,蛤蟆腿儿也是肉。 所以我听她说电脑有问题什么的,过后就去跟她说,我就是搞计算机的,要是她电脑有什么毛病,不管是检查还是重新做系统,我都没问题,帮她修的话,也肯定比外头便宜。 但是她说她不用我,她男朋友就会修。 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太死皮赖脸非要赚人家这笔钱,就算了,没再提过。” 感谢真空之水的月票! 第四十九章 不租 “童楚君的男朋友?你见过么?”宁书艺之前没有听到过童楚君有男朋友的说法,冷不防听到有些惊讶。 毕润林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没见过,就是听她那么说了一嘴,到底是真有这么个人,还是她就是不想让我帮忙,故意找了个托词,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她平时在家里接打电话什么的,能判断出来是不是在和什么人谈恋爱么?”宁书艺又问。 毕润林也有些说不上来:“她也不是那种特别开朗的性格,平时在家里也不怎么出屋,我听到她说话的次数都不多,也都是小声细气。 所以这也真的是听不出来是不是在谈恋爱的那种状态,所以我只能说,她是那么说的,我就姑且那么一听。 我一个男房东,跟俩女房客这么凑合着,本来就已经非常不方便了,很多事情都属于好说不好听的类型。 要是我再特别八卦的追着人家屁股后面问,欸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那人家不更得觉得我这个人没安好心眼儿了么!” “我问一句题外话。”宁书艺听到他话里面的一个信息,“既然觉得租给女房客不方便,为什么还要租呢?” “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一开始以为我就短暂的坚持那么一个多月顶多两个月,就可以搬家了,我甚至都打算搬过去新家那边,一边住一边装修,简装! 结果没想到,连这都做不到,被坑得死死的。 我那两个女房客,半年租约到期了的时候,我就跟她们谈了,我说要不然你们另外再找房子吧! 我那边的新房一时半会儿住不进去,只能在这边耗着,总这么下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 对于她们两个女孩儿来说,这一天天的客厅里住着男房东,肯定不会有多自在。 但好歹人家俩人一人一个房间,关起房门来还是自己的小空间。 我就在客厅里面住,一张单人床,用一个厚窗帘,落地的长度,把自己遮一下,那个状态就跟医院病房的帘子差不多,也就是占了一个看不见而已。 大夏天的,考虑到家里还有俩女房客,我就算热死了,也得T恤短裤穿得整整齐齐的,我的个人物品也不能随便晾晒在外面,我也是很不自在的! 结果我一说让她们俩另外找房子,她们俩还挺犯难,一个说是差钱,不够找更贵的房子,同等价位,没有我这么个睡在客厅里的房东,也达不到我家这样的条件了。 童楚君倒是没说为什么,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也不想搬,她觉得住这儿挺好的,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那你说我怎么办?俩女孩儿都这么说了,我一个大男人,把人往外赶,是不是也说不过去?” 毕润林抿了抿嘴,有些悻悻地摇了摇头:“真是太离谱了,怎么凡是跟房子沾边的事情,到了我这儿都这么麻烦! 本来看童楚君后来就没回来住过,之前她又说什么男朋友之类的,我还在想,是不是跑去跟男朋友同居了,那我也别催,等人家小两口住好了,到期了不就自己搬出去了么。 到时候我再让另外的那个也出去,理由也比较好找。 可是一直等到租约到期,人没回来,我打电话想问问,发现手机号还注销了。 我跟童楚君唯一的交集就是另外的那个女孩儿,问她,她也不知道。 跟她说让她到期前自己找好房子搬出去,我好把整间屋子收拾出来,租给男的,这样我在客厅里也自在点。 结果一会儿是春节前不好找房子,一会儿又是什么手头紧,眼看着我给她宽限的半年又快到了,也没有要搬的意思……” 毕润林有点烦躁地扒了扒自己的头发,摆摆手:“算了算了,人命关天的时候,不说我这些乱七八糟的,显得好像我这个人分不清轻重缓急似的。” 至此,毕润林和孙嫚说出来的事实就已经出现了很明显的分歧,不过眼下宁书艺也没有想要在这件事上较什么真儿,便直接问:“那你能不能带我们去看一下童楚君留下来的那些东西?” “行!你们要是今天就能把东西弄走,那我就非常感谢了!”毕润林答应得十分爽快,顺便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拜托”的动作,“那屋清理出来,我再催另外一个房客搬出去说不定也能容易一点。” 宁书艺对霍岩点点头,霍岩发动汽车,朝毕润林的那套房子开去。 毕润林对于这两个警察熟门熟路地往自己家去也没表现出什么诧异来,估计心里面觉得人家都能找到自己单位集中培训的地方来,知道童楚君租的房子、自己的家在哪里也是基本操作了。 到了那边,把车在楼下空地停下来,毕润林拎着自己的书包下了车,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给两个人带路,到楼上掏钥匙开门,屋子里面静悄悄的。 宁书艺和霍岩要换鞋套,他也摆手表示不需要,自己横竖也是要收拾公共区域卫生了。 毕润林从钥匙串上找到锁童楚君卧室房门的钥匙,帮他们把门打开。 房间的格局方才宁书艺和霍岩在毕润林的手机相册里面也算是看到过,这会儿倒不觉得陌生。 “她所有东西都在里面呢,除了垃圾桶里的垃圾被我倒了,别的一样不少。”毕润林指了指房间里,自己很懂得避嫌地站在一旁,似乎没打算靠近那屋一步。 房间里面几个整理袋和整理箱堆放得整整齐齐,屋子里的窗子关着,除了有一股因为空气不流通而产生的滞闷气息外,没有丝毫的异味。 因为童楚君已经几个月没有回来过了,毕润林之前似乎也的确如他所说,出于避嫌的考虑,从来没有进去看过,只在收拾完东西之后才从外面锁了那个房间的门。 现在看起来屋里面灰尘比较大,有一些地方因为收拾东西碰掉了表面的灰尘,看起来更显斑驳。 “你们要不要把这些都带走?”毕润林看起来很希望他们这么做,“我看你们那辆车的后备箱空间还挺大的,我可以帮你们一起搬,这样比较快一点。” 这两天有点私事,单更哈,么么哒!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书友20170709080736860x2,我是你的小星星x2,书友20231028213946958,不在乎你有没有发现我,书友 20181109174532039x2,胡子达人x2,南方人在北方,缺失柩x2的月票! 第五十章 洗发水 宁书艺和霍岩一考虑,童楚君陈尸的野湖很显然不是第一现场,而第一现场在尸体还没有被人发现之前,恐怕早就已经被清理过,不论在哪里,留下明显痕迹的几率都不大。 更何况从童楚君的死亡原因来看,她是经历了很长时间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折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在这个房子里面,吹孙嫚和毕润林是同伙同谋,否则在合租屋里面能够实施作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于是两个人同意了毕润林帮忙一起搬东西的提议,准备把童楚君的个人物品带回去局里,进行进一步的检查和分析。 三个人正准备搬东西,客厅另一侧的房门打开了,孙嫚穿着一身家居服,睡眼惺忪,打着哈欠从房间里面走出来。 看样子她方才一直在睡觉,加上外面客厅里的三个人声音不大,说的话也不多,使得她没有意识到家里面已经回来人。 不过等她看清楚外面的人,原本还残存的一点点睡意也瞬间便烟消云散,人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宁书艺和霍岩从头到尾也没有故意骗毕润林说他们没有来过这里,现在和孙嫚打了照面也没什么可值得慌乱的。 而毕润林则好像是早就习惯了孙嫚时时刻刻都在家里,看到她太阳都要下山了却睡得迷迷糊糊刚起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好诧异的,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可是孙嫚的反应可就没有那么淡定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毕润林的那一瞥给吓到了,孙嫚在和他对视之后,就好像摸了电门一样,一个高儿跳了起来。 她一惊一乍地把手里原本拿着的保温杯也丢开一旁,杯子在地上摔得铛啷啷直响。 而她本人就像是一只受到巨大惊吓的小动物一样,迅速蹿到宁书艺和霍岩身边,在迅速权衡之后,果断舍弃了身材相对娇小的宁书艺,躲到了人高马大的霍岩身后。 霍岩算是一个处变不惊的人了,饶是如此,还是被孙嫚反应给吓了一跳,想要闪身躲开,无奈孙嫚动作奇快无比,一把就扯住了他的外套,抓得死死的。 “啊!他就是我们房东!你们可要保护我啊!”孙嫚带着哭腔,一脸惊恐,一只手抓着霍岩的衣服,一只手指着毕润林,“这个人他现在嫌疑最大!童楚君可能就是被他给害了! 他是个变态啊!你们要相信我! 这个时候,你们怎么能放这么一个嫌疑那么大的让你在外面乱晃!你们得被他带走!得控制住他,让他跟我能保持安全距离! 要不然的话,我觉得我的安全得不到任何的保障啊! 我和童楚君都在这里租房子,现在童楚君说没就没了,难不成你们还要给他会,让他下一步对我动手么!” 这话说得可以算是相当直白了,听得毕润林当场就黑了脸色:“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嫌疑那么大?我有什么嫌疑?! 我从你们搬进来到现在,哪一件事不是做得明明白白,光明正大的? 你凭什么在警察面前信口开河,血口喷人?!” “警官你们别听他狡辩!一个大男人,平白无故把房子便宜租给两个小姑娘,自己还赖在客厅里不走,你说这能是什么好心眼儿?” 孙嫚躲在霍岩身后,一边做出很害怕很紧张的反应,一边一句不让地开口反驳:“你要是没有那贼心思,你会专门挑女孩子租! 那些不都是道貌岸然的借口么!什么光明正大,明明白白,都是烟雾弹! 男人哪有什么好东西!这个世界上每一个被坑害的女人,几乎背后做坏事的都是男人!” 霍岩被她揪着衣服本来就有些不耐烦,这会儿听她那些一竿子打翻一船人的指控就更觉得头疼,拉住自己的衣边,从孙嫚的手里扯出来,退开一步。 “我也是男人。”他瞪了孙嫚一眼,“既然男人信不过,这边就有女警,你不去找她,非拉着我不放?” “你是警察,你不一样!”孙嫚强辩一句。 毕润林原本白白净净的脸,这会儿也因为实在是太过生气,已经涨红得好像随时随地要冒出血来一样。 他用手指着孙嫚,因为实在是太生气,连手指头都在发抖。 “你真的是个精神病!”尽管咬牙切齿,不知道是不是性格使然,他终究还是没有骂出什么特别难听的话来,“我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这个节骨眼儿上,怕给你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你,所以什么都说没提,你倒先血口喷人起来了! 也是,我犯的最大的错就是不应该当什么滥好人!老早就应该在发现你精神不正常的时候给你赶出去! 这房子我早就不想租给你和童楚君了,你非要拉着她一起求我别不租! 童楚君不回来了,你还死皮赖脸一天一个谎的骗我,赖着不肯搬走! 实际上你满嘴跑火车,一句实话都没有! 你当初住进来的时候,跟我说什么你是个作家,结果呢? 你的作品在哪里? 搬进来这么长时间,还写东西!我看你连字儿多一点的东西都看不进去! 成天抱着个平板在那里看综艺看得前仰后合,笑声吵得我大半夜都睡不着觉! 因为你一个人天天不是在下载电视剧就是在看综艺,不光我受影响,童楚君也找我,说网速不行,她夜班的时候经常掉线! 我逼不得已,给家里的wifi都设置了限速! 你每次接家里面给你打的电话,说来说去没有一句实话,瞎胡诌地骗自己爹妈,你自己撒过什么谎自己都不一定记得清楚吧?!” “你少做贼心虚血口喷人!”孙嫚眼神有点飘忽,似乎被毕润林给戳中了,“你管我到底是干什么的!横竖我一个女孩子,我害不了另外一个女孩子! 你想要倒打一耙,不灵!” 毕润林被她气笑了:“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可就不怕给你造成不造成什么不良影响了! 咱们要不要聊一聊童楚君之前那瓶洗发水的事儿?!” 感谢书友20231028213946958,蝶弄花影x2,书友 20170625153201717,书友20210301106451197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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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瓶洗发水是童楚君扔的,我只是为了省钱,不想浪费,所以捡回来用,所以这事儿归根结底不是冲着我来的。 那除了是冲着童楚君去的,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 回家以后我就问童楚君,她平时把洗发水都是放在哪里的,她说就放在卫生间里,从来没有拿回房间过。 我当时不知道我不在家的时候这两个女房客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矛盾摩擦,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考虑,也没提之前洗发水的事儿,就跟童楚君说,让她以后个人物品还是拿回自己的房间去收纳,别放公共区域。 童楚君倒是没多想,就觉得是我这个房东管事比较多,当时就答应了,跑去卫生间把她的洗发水沐浴液洗面奶什么的都给拿回屋里去。 过后我越想就越觉得这事儿不行,太吓人了,这次是脱毛膏,下次要是换点别的呢? 这个人!” 他伸手朝孙嫚一指:“她就不正常!满嘴谎话,没一句真的! 我就是从那件事之后,考虑了一下,找她们两个谈的,一来是再继续这么住下去太不方便了,二来我也实在是害怕在我家的房子里闹出点什么别的事来,到时候再给我惹麻烦! 之后我就跟她们俩谈过了,让她们搬走。 就是她,孙嫚!当时还拉着童楚君在我面前装可怜,不想搬!” “你不许用手指我!不许你用你的脏手指我!”孙嫚忽然之间勃然大怒,一伸手把毕润林的手给拍开,“对!是我!洗发水里面的脱毛膏是我放的! 我的洗发水原本也放在卫生间里,根本没用几次就少很多! 童楚君的洗发水放在那里,感觉就好像永远都用不完一样! 我就觉得她只不过是把洗发水放在厨房里面装样子,然后一直偷用我的。 那我不能这么凭空怀疑,我得抓到证据对吧! 那我不往她的洗发水里加点脱毛膏,怎么能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偷用我的! 她要是偷用我的,我加脱毛膏进去,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那我就抓到证据了! 她要是没偷用我的,用几次之后觉得不太对劲儿,她又不傻,难道自己不会停用,不会更换么?! 我这叫合理怀疑!合理排除!你们懂什么!” 孙嫚声音很高,一张脸涨得通红。 但她的红头胀脸与羞愧或者被戳穿的难堪似乎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看起来更多的反而是气愤。 “你们是不是有毛病啊!”她往后退开几步,一手指着毕润林,一手指着宁书艺和霍岩,“童楚君都死了!死得那么惨! 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女孩儿,孤身一个人在外面,还死在外面了,多可怜啊! 你们现在还有心情听这个人在那里血口喷人,转移话题,扯什么洗发水!你们怎么当警察的! 他!一个男房东! 童楚君!一个女房客! 这种时候,女房客死了,难道不是她的男房东嫌疑最重么?! 你们现在不赶紧把他抓回去审,还在这里和他废什么话! 我跟童楚君是室友,童楚君都死了,我还会远么!我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你们赶紧给我申请保护!我要求二十四小时保护!否则你们看着吧!我就会是童楚君之后的下一个被害人! 你们要是不想看到我横尸街头,年纪轻轻就死在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手里,就赶紧把他给抓起来啊!” 感谢卡布琴诺,阴雨田x2的月票! 第五十二章 智取 孙嫚的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眼神当中疯狂里还夹杂着一些涣散,一边嚷嚷着,一边竟然从那套肥肥大大的毛绒家居服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壁纸刀。 “这是你们逼我的!我的生命安全都已经没有保障了,你们现在竟然还表现得这么麻木不仁! 他都已经开始往我身上编造罪名,想要借刀杀人了!我必须保障自己的安全! 今天这事儿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下子连毕润林这个跟她算是相识许久的房东也有些懵了,他虽然经过洗发水的那件事之后就觉得孙嫚不正常,却从没见到过她现在这种模样,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毕竟也只是一个计算机领域的从业者,平时哪里有什么机会遇到这样的场景,这会儿被吓得不知所措也很正常,下意识赶忙看宁书艺和霍岩,希望他们能够做点什么。 霍岩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孙嫚说了什么此时此刻已经不重要了,她整个人的状态都非常不对劲,就好像是一只已经快要到达压力上限的高压锅,不知道会不会突然之间就“爆”掉。 如果是徒手,倒也还不必这么慌张,但是现在她手上竟然有一把壁纸刀,这就另当别论了。 他扭头迅速地看了一眼宁书艺,一只手在身侧比了一个手势,示意她到一旁去打电话叫120过来,以防万一,自己则不敢再让眼神从孙嫚的身上移开一点,就怕她突然之间有什么疯狂举动。 宁书艺也看得出来,孙嫚此时此刻的情绪已经快要到达临界点,这种情况下容不得更多的刺激,当着她的面打电话和120说明情况很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她小心翼翼地慢慢向后扯开一步,不敢转身就走,怕会引起孙嫚太大的反应。 可是就这么一步,孙嫚还是注意到了。 “你要去哪儿?!”她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伸手朝宁书艺一指,“你要干什么去?!” 宁书艺一愣,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对她笑了笑:“去卫生间。我们不管怎么当的警察,毕竟也是人不是么! 是人就有三急,这个应该能理解的对吧?” 孙嫚没有搭腔,似乎在判断宁书艺说的是不是实话。 很快,她点了点头,冲宁书艺摆摆手:“那你去吧!” 宁书艺微微松了一口气,改变了原本想要去阳台打电话的念头,越过霍岩身边,往卫生间走。 霍岩不放她从孙嫚身边经过,但这会儿也不方便说什么,只能在避免激怒她的情况下盯住孙嫚的每一个动作。 孙嫚的眼睛就一直盯着宁书艺,目不转睛,在宁书艺一脸淡定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忽然一伸手将其拉住。 “你干什么?!”她一脸戒备,揪住宁书艺衣袖的手下了很大的手劲儿,另一只手里的壁纸刀距离宁书艺就只有一尺左右,“你去厕所就去厕所,拿着手机干什么?!” 霍岩见状,身子向前微微倾斜着,想要趁其不备冲过去夺刀,生怕这个节骨眼儿上宁书艺出什么岔子。 宁书艺心里暗叫不好,她方才因为手机已经摸了出来,怕当着孙嫚的面塞回去,这样的动作幅度太大,会引起她的反应,所以就攥在手里,用衣袖略微遮挡一点。 没想到还是被她注意到了。 同时宁书艺也注意到霍岩想要冲上来的打算,连忙一边往孙嫚跟前主动凑了凑,一边在挡住了对方视线的前提下在身后冲霍岩摆了下手。 “你别嚷嚷!”宁书艺凑到孙嫚耳旁,就好像根本不觉得她手里的壁纸刀会对自己造成任何威胁似的,冲孙嫚使了一个带有警告意味的眼色,“你还没看出来么!他们男人之间肯定是相互包庇的! 所以你不要乱嚷嚷,表现得冷静一点,我打电话请求支援。” 说完之后,她又用坚定地眼神看着孙嫚,小声补了一句:“女警。” 孙嫚一愣,很快就回过神来,赶忙点点头,竟然真的一声没吭,冲宁书艺摆摆手:“你去吧!” 宁书艺赶忙去了卫生间,从里面把门插上打电话。 外面客厅里,看着宁书艺几句耳语就从已经激动起来的孙嫚身边顺利通过,而且孙嫚也肉眼可见的冷静了下来,毕润林难掩诧异,连忙看看霍岩。 霍岩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孙嫚。 两个人的这一反应都看在孙嫚眼中,她有些轻蔑地哼了一声,一副“我看透了你们男人之间的勾结”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宁书艺从卫生间里出来,孙嫚的目光立刻朝她看过去,颇有些热切。 宁书艺点了点头,孙嫚脸上顿时就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把壁纸刀给我。”宁书艺走到孙嫚身边,对她伸出手,神色镇定,看不出半点紧张。 “干什么?!”孙嫚神色一凛,有些戒备地把刀拿开了一点,像是怕宁书艺上手就抢。 “我问你,”宁书艺依旧是一副说悄悄话的姿势,“你平时有坚持健身训练么?你力气很大,动作很敏捷?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如果我打定主意要跟你抢,你觉得咱们俩谁胜算比较大? 那边是两个男人,你房东的战斗力怎么样,这个我不清楚,但是我那个同事,非常厉害,力气很大。 你觉得如果他们两个人一伙儿,刀在你的手里,这跟直接给对方送武器有多大区别? 你不是平时看了很多法制节目吗?难道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拿利器防身就等于给对方送武器的这个道理,还用我给你讲?!” 孙嫚有些迟疑,她似乎有些不放心,但是同时又觉得宁书艺说得还挺有道理。 “那……你本事大不大?”她有些吃不准地问。 宁书艺看了她一眼:“至少比你强得多!” 孙嫚略微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把手里的那把壁纸刀递到了宁书艺的手里。 宁书艺从方才故意和孙嫚胡扯来糊弄她的时候,看孙嫚的反应就知道她绝对是不太正常了,这会儿表面上淡定得很,实际上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 这会儿壁纸刀到了自己的手里,一颗悬得老高的心才总算是放下了那么一点点。 第五十三章 没好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宁书艺之前的那一番“叮嘱”,这会儿孙嫚一心盼着“支援”能够尽快赶到,表现得倒没有先前那么失控了。 不过她的这个“好转”也依旧是十分有限,整个人看起来依旧处处透着神经质的味道。 霍岩自然知道孙嫚能够有这样的转变肯定是因为宁书艺用了什么缓兵之计,所以这会儿也没有做任何进一步刺激孙嫚的话,只是有一搭无一搭地继续向毕润林询问童楚君的情况。 毕润林虽然是一个外行,但也还是比较聪明的,敏锐地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有任何触怒孙嫚的事情,所以在回答霍岩问题的时候,也表现得还算比较镇定,不但没有再去揭露孙嫚的什么非正常行为,甚至连涉及到童楚君的部分都含糊了一些,避免哪一句话又让孙嫚敏感起来。 孙嫚很显然是不信任他们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霍岩和毕润林,就好像生怕他们会背着自己讨论什么大阴谋似的。 宁书艺也不希望孙嫚一直盯着那边,毕竟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并不需要霍岩或者毕润林真的说出什么冒犯到她本人的东西,她完全可以把一些不相关的事情都往自己身上硬扯。 于是她便小心地尝试着和孙嫚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 “为什么会对男性格外提防?以前遇到过渣男?”她小声问孙嫚。 孙嫚翻了一个白眼儿:“我对谈恋爱没有兴趣!很多东西不一定非得自己摔过才知道疼,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呢! 我以前也是稀里糊涂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防着,就来在网上看多了其他姐妹那些惨痛的遭遇,自己都忍不住后怕!” 宁书艺迅速打量了孙嫚一遍,然后不着痕迹地问:“那童楚君的男朋友是不是渣男?” “不知道。”孙嫚撇了撇嘴,“但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饼就对了! 要是个好男人,还能让他女朋友宁愿住在一个客厅里睡着个男房东的合租房里面! 要是个好男人,还不早就把童楚君给接过去好好保护了!” “你不是希望童楚君继续住在这里跟你作伴的么?” “是啊,那是我的想法,你刚才不是问我童楚君的男朋友是不是渣男么!”孙嫚古怪地看了看宁书艺,“你自己前后问的都不是一回事!” “所以你见过童楚君的男朋友吗?”宁书艺顺势又问。 “没见过。”孙嫚摇头,“童楚君的男朋友就好像是鬼一样,我只听过,还是她跟房东说话的时候我顺便听着的,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要不为什么我说男人没有好东西! 我要是男的,自己女朋友跟别人合租房,客厅里还睡着房东,我高低也得去看看,起码得敲山震虎,免得房东对自己女朋友起什么歹心! 她那个传说中的男朋友倒是好,从来不露面! 我们住这儿又不是一天两天,所以说,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书艺看了看孙嫚,没有说什么。 一旁的毕润林清清楚楚地听到孙嫚又阴阳怪气地暗示自己是那种对房客有贼心的坏房东,可是又忌惮她的精神状态,也只能是咬着腮帮子来个充耳不闻,只当自己听不见。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声在门外停了下来,敲门声紧接着便传到屋里四个人的耳朵里。 孙嫚立刻看向宁书艺,宁书艺脸上表情淡定地对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自己过去开门。 另外一边,霍岩把毕润林拉到自己身后,自己则全副戒备,时刻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而这样的反应看在孙嫚的眼中,俨然是她的天兵到了,对面的两个渣男这会儿感到了压力,害怕了。 她有些得意地抬起下巴,睨了霍岩一眼。 宁书艺来到门口,打开大门,门外站着几个120的工作人员,因为宁书艺之前在电话里就把自己和孙嫚的装扮都做过了说明,门外的人也接到了这些信息,一看宁书艺就知道她是电话求助的人。 再越过宁书艺往屋里看,果然看到了穿着毛绒家居服的孙嫚。 孙嫚这会儿也看到了门外的人,一看来的人有男有女,并且没有一个身穿警服,反而穿着急救人员的衣服,顿时就意识到了不对。 “你骗我!”她的表情一瞬间就变得狰狞起来,“亏我信你!你竟然是跟他们一伙的!你这个叛徒!女人的耻辱!” 说着她就朝宁书艺扑过去,不知道是因为感觉受到了欺骗所以恼羞成怒,想要扑过去和宁书艺厮打,还是想要夺回自己的那一把壁纸刀。 那几个医护人员一看这架势,赶忙迎上去,十分专业娴熟地试图安抚孙嫚的情绪。 无奈孙嫚根本油盐不进,什么都不听,认准了这些人都是和霍岩、毕润林一伙,准备对她进行迫害的,不但不理会对方的安抚,反而表现得越发暴躁起来。 “这样不行啊!得上镇静!”其中一个急救人员眼看着孙嫚已经开始出现了攻击行为,连忙对其他人说。 “问题是,这都近不了身!你让我怎么办!”旁边一个女急救员着急地环视一圈,“谁是家属?能不能帮忙按着点儿?” “我来吧。”霍岩对她点点头,“这里没有她的家属,我是警察。” “那也行,那就谢谢啦!”急救员赶忙对他点点头。 宁书艺见状,看了霍岩一眼,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口袋,喊孙嫚:“孙嫚,你不是想要你的刀么? 在这儿,你过来,我给你!” “你这个大骗子!你是不是还想要骗我?!”孙嫚本来已经没有精力注意宁书艺了,这会儿听她提起自己的那把刀,顿时被欺骗的愤怒就又涌了上来,把对别人撒的气都转移到了宁书艺身上,“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这种大骗子了!” 宁书艺一步一步向后退,孙嫚推开身前挡着的一位急救员,直直冲宁书艺冲过去。 就在这时,霍岩就像一只矫捷的猎豹,悄无声息从身后欺近,在孙嫚都来不及意识到的时候,一串娴熟的擒拿动作,便将她的双手死死锁在身后。 “镇静。”他抬起头看向急救员,气息不见丝毫凌乱,“打吧。” 感谢素食小猪x12,叶青青青qing,书友20210301101941354,grace如,小朋友看猫,爱旅游的妈,minnie3abc,书友20210301106451197446x2,*鱼儿呀鱼儿*x2,oshima,仗剑莫寻隐,田中美奈子,真空之水x2,I||llangfjd,书友 20170131151018539x2的月票! 今天明天有补上个月的月票加更哦!么么哒! . 第五十四章 半真半假【月票加更】 镇静的功效还是很不错的。 一针下去,方才还破口大骂的孙嫚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人家里有没有精神病史?看这个架势,八九不离十。”一个方才被吓了一跳的急救人员,这会儿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对宁书艺和霍岩说。 “我们这就想办法和她的家人取得联系,现在还得麻烦几位把她先送去医院做一下相关检查。 毕竟我们也得给她的家属一个交代。”宁书艺客客气气地对急救员们道了谢。 按理说,如果是确定的精神病患者发病,直接联系精神病院来人处理,不论是手段还是经验那都是非常丰富的。 但孙嫚到底是不是精神病患者,这个还不好说,在没有家属在场的情况下,也不好直接打电话叫精神病院来人。 急救中心虽然也可能会面对这样的情况,只是概率要小很多,毕竟不确定对方是真的精神异常还只是因为情绪上头而歇斯底里,在手段上也会有所顾忌。 这会儿能够顺利解决,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想办法了联系孙嫚的父母,跟他们到医院去。”宁书艺对霍岩说,“你把童楚君的个人物品先带回局里。” “那我呢?”毕润林方才因为帮不上什么忙,也怕自己乱插手会给大家都惹麻烦,所以一直站得远远的,这会儿孙嫚已经被急救人员带下楼,他才凑上前,“我能不能跟你们去公安局?” “你什么意思?”霍岩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 “方才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跟你们说,后来被孙嫚那么一闹,我也差一点儿就又给忘了。”毕润林解释说,“童楚君没不回来这边住之前,有一阵子手机不知道什么情况,出了点问题,把她吓得一惊一乍,我听到她跟孙嫚说什么闹鬼闹鬼的。 我当时是纯粹看她小姑娘被吓得天天魂不守舍的,就提出来如果信得过我,我可以帮她看看。 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孙嫚私下里和童楚君说了什么,还是童楚君自己本身就信不过我,反正我提出要帮忙,她直接就拒绝了,不愿意让我看她手机。 我当时看她那个态度,也心里挺不舒服的,毕竟我虽然住在客厅里,但是处处顾忌着两个女房客,所以一直都很有分寸感,没有冒犯过她们两个任何一个人。 结果人家防我就好像是防流氓似的!这谁受得了啊!我也没心胸宽广到那个程度,所以就算了,人家不信我,我也不给自己揽什么瓷器活儿。” 他停下来,叹了一口气:“主要是那个时候也没想到她会出事。 我也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所以就想问问,你们信不信得过我。 要是信得过我,我毕竟是做这一行的,而且厚脸皮自夸,水平还挺不赖,提供点技术方面的帮助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要是信不过我,那我帮你们把东西送到楼下去,家里这边允不允许我回来住,我也都听你们的安排。” 宁书艺看看霍岩,霍岩对她点点头:“我带他去找康戈。” 宁书艺对此没有什么异议。 康戈是他们队里面出了名的电脑高手,但是再怎么出名,毕竟是自学成才,不是毕润林这种科班出身。 童楚君的手机“闹鬼”这件事已经不止那么一两个人提到,这里面必定有什么门道,的确有必要好好挖一挖。 宁书艺到孙嫚的房间里,找到了她的手机,向霍岩、毕润林道了别,急急忙忙下楼去,跟着救护车一起送昏睡中的孙嫚去医院做检查。 去医院的路上,宁书艺用孙嫚的指纹解锁了她的手机,先从通讯录里找到孙嫚父母的联系方式,给对方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孙嫚父母最初以为遇到了骗子,说什么都不愿意相信宁书艺的话,宁书艺没有办法,只好用孙嫚的账号发了视频过去,让她的父母看到了昏睡中的孙嫚,以及自己的证件。 “我不需要你们打钱,需要的是你们到W市这边来一趟,以孙嫚之前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我们觉得不太适合让她一个人呆着。”宁书艺在视频里对孙嫚的父母解释说。 对方这才大体相信了。 好在孙嫚家就在距离W市不算远的省内另外一个城市,开车过来也用不了两三个小时,当下就答应下来,询问了孙嫚要被送去哪家医院,就急急忙忙挂断了视频。 联系好了孙嫚的父母,宁书艺顺便打开了孙嫚手机的设置,从里面找到了本机信息。 根据手机系统所显示的信息,这部手机第一次被激活使用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两年多了。 这是一部用了很久的老手机,并不是什么只用了大半年的新手机。 之前孙嫚言之凿凿地说她的手机也和童楚君一样,都出现了“闹鬼”的情况,但是她态度坚决,不允许毕润林插手,还为表决心,买了新手机,把旧手机砸了个稀碎。 很显然,这些都不是事实。 方才在毕润林的房子里,宁书艺把孙嫚的壁纸刀要了过来之后,松了一口气,这才能够稍微定下些心神,能够有精力去留意孙嫚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她发现孙嫚似乎有一个特征,她在情绪不那么激动的时候,说起话来虽然观点略显偏执,但是总体来说还是处处都能体现出严密的逻辑性,怎么看都是一个正常人的模样,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即便是在正常情况下,从她口中说出来的那些事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几乎都是掺在一起的。 不得不说,在没有发现孙嫚的歇斯底里之前,她的表述也正因为比较强的逻辑性,也带有着较强的说服力和蛊惑性。 这样半真半假的内容,和她逻辑严密的表达,不仅增加了分辨真假信息的难度,同样也很容易对她周围比较缺乏主见的人造成影响,倾向于相信她的说辞。 童楚君和孙嫚做室友期间,似乎也并不是全然没有交集的。 这是这交集到底有多少,孙嫚之前的表述很显然已经不能作数了。 . 第五十五章 日记 去医院的一路上,孙嫚在药物的作用下一直迷迷糊糊睡着,没有醒过来,自然也就没有再闹腾过,让包括宁书艺在内的一车人都松了一口气。 到了医院之后,就先把孙嫚送去做检查,因为家属还没到,跑前跑后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宁书艺的头上。 由于鉴定患者的精神状态需要在人清醒的时候进行,等孙嫚醒过来又花了一个多小时。 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在医院里,孙嫚又免不了闹了一番,不过她倒是很识时务,当意识到自己再那么胡闹下去就有可能被认定有精神问题之后,便很快冷静下来。 在对孙嫚的精神状态进行了一番鉴定之后,医生认为她暂时还算不上精神疾病,但是有比较严重的心理问题。 她有比较明显的偏执,还有一定程度的谎言癖,就像宁书艺之前的感觉一样,平时讲话的时候会真真假假掺在一起,根据一点现实当中确实发生了的真实情况,开始进行自己的主观想象和加工。 当这种谎言癖遇到了偏执的性格,就导致了孙嫚特别喜欢关注一些男女立场对立的话题,并且很容易就将别人身上发生的类似事件通过想象演绎成了自己的新版本,变成了自己的“亲身经历”。 她似乎很享受这种编造的过程,认为在讲述自己经历的种种可疑或者具有风险的“经历”的时候,可以从别人的反应那里获取到满足感和成就感。 但是问题在于,同样类型的谎话说多了之后,孙嫚本人也开始受到了影响,那些原本她出于一种病态心理编造出来的虚构的经历,在她脑子里经过了反反复复的打磨、润色之后,渐渐的她都有些难辨真假,分不出哪些事情真的发生过,哪些事情是她自己加工出来的版本了。 如果放任她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不论是对她还是对她身边的人,都会有非常不好的影响。 医生建议安排医院的临床心理师先与孙嫚接触一下,进行一下心理疏导。 考虑到孙嫚的父母还在赶过来的路上,宁书艺也觉得先让孙嫚接受一下心理疏导可能会好一些,毕竟方才来医院之前的整个过程都谈不上愉快,也不知道对她有没有构成更进一步的影响和刺激。 等待的时间里,霍岩从局里赶到医院来。 尽管这边有医护人员跟着,霍岩还是对孙嫚拿刀威胁人的那个举动放心不下,把局里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就立刻赶了过来。 “毕润林交给康戈了,手机和电脑那些事,我也不懂,在那里听着也没意义。”他把一个本子递给宁书艺,“童楚君的个人物品基本上已经清点出来,东西不算多,手机电脑还有身份证件那些东西确实都不在其中。 但是我找到了这个。” 宁书艺接过去翻了翻,发现是一本日记。 “笔迹还在核对,初步比较,跟童楚君个人物品里面的一些单据,还有她工作的时候做的一些记录上的字迹倒是相符合。”霍岩回答,伸手指了指那个本子,“本来我还可以早一点过来的,但是采集指纹的时候有个有意思的发现。” 宁书艺连忙把视线从本子上转移到霍岩的脸上,等着他揭晓答案。 “在这个本子上,只发现了一个人的指纹。”霍岩停顿了一下,“不是童楚君的。” “是毕润林的?”宁书艺立刻做出了猜测。 霍岩点了点头。 “这就有意思了。”宁书艺对这个答案并不惊讶,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继续翻手里的日记本。 这个本子不算厚实,看起来普普通通,也称不上漂亮,里面的日记大概翻一番,应该有那么二十几篇,写得都不长,长则一页,短则半页都不到。 日期从前年年初,一直到去年秋天。 日记当中的内容近似于流水账,都是一些琐琐碎碎的东西,有日常在工作单位,身边的同事有多令人喘不过气,单位的领导多么颐指气使令人厌恶,工作中有哪些奇葩的顾客说了一些多么让人光火的过分的话。 从头翻到尾也用不了多久,看下来发现日记本里记录的全都是令人不愉快不开心的事情。 这二十多篇日记与其说记录了童楚君在生活中、工作里的种种遭遇,倒不如说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更多的是童楚君在这些小事背后投射的个人情绪。 不管是同事淡漠的一瞥,领导的不通人情,还是客户咨询时候的表意不清、胡搅蛮缠,对于童楚君而言似乎都是一种不能够承受的痛苦,让她对这个世界感到更加失望,甚至毫不掩饰地流露着自己的厌世情绪。 宁书艺大概浏览了一遍之后,又翻回开头的地方从头再仔仔细细读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旁边霍岩碰了碰自己,扭过头去,看到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块小蛋糕,还有一杯热饮。 “日记没有腿,不会跑。”霍岩把东西递过去,“天都黑透了,在医院里面也不适合吃盒饭,你先垫垫肚子。” 买点东西垫肚子这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宁书艺诧异的是他手里头那个蛋糕。 “这……队里有人请客?”她接过蛋糕,托在手里看了看,疑惑地问。 “没有。”霍岩摇头。 “这是你自己买的?”宁书艺听了之后,再看看手里的蛋糕,更显诧异。 霍岩点了头,顺便把手里的热饮也塞到她手里:“我一路揣怀里,还有点热乎气儿,抓紧吃,抓紧喝。” 宁书艺看着手里头那个装在透明小盒子里面,看起来又可爱又精致,上面还装点着用糖做出来的彩色小动物和白巧克力碎屑的奶油小蛋糕,再看看旁边的霍岩,觉得别扭极了。 “为什么会想到买这种蛋糕的?”宁书艺问,“这东西……看着就不像你的风格。 我猜你在今天之前,都没进过卖西点的这种蛋糕店吧?” 被宁书艺戳破,霍岩有点局促地摸了摸后脑勺:“今天头一回。” 感谢香涵x2的月票 . 第五十六章 一无所知【月票加更】 说完之后,他看宁书艺似乎没有要吃的意思,而是把蛋糕放在一旁,只打开热饮的盖子,喝了几口。 “这个口味你不喜欢?”霍岩问,“我不会买,问店员,她说女孩儿都喜欢这个。” “她说的应该是小女孩儿吧?”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地又看了一眼蛋糕上面粉粉嫩嫩的糖针。 霍岩答不上来,他回忆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和措辞,确实不敢保证店员会怎么理解他口中的“女孩儿”是个什么样的年龄层。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去门口给你买个面包。”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宁书艺冲他摆摆手:“不用,我喝完这一杯就差不多了,先随便垫垫肚,晚上回家再吃饭吧。” 霍岩站在那里,看起来有一点手足无措。 宁书艺示意他坐下,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蛋糕的塑料盒子:“赵大宝给你支的招儿?” 霍岩坐下,表情有点尴尬:“你猜到了……?”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他什么时候是注重体能训练的人来着?”宁书艺觉得有点好笑,“说起来,咱们队里面找到自己另一半的人也不止赵大宝自己一个,你怎么偏偏想要找他当这个狗头军师的?” “因为纪渊和夏青之间早就有渊源,没有参考价值。 康戈那个人……情商太高,我学不来。”霍岩的回答相当坦白。 宁书艺听了之后,一时之间不知道面对这样的评价,是康戈更感到开心,还是赵大宝更感到伤自尊。 “干嘛找人家取这种经?”她问霍岩。 霍岩微微低下头:“因为我觉得你生气了,我不会哄人。” “我为什么要生气?”宁书艺语气里听不出半点脾气,听起来情绪十分稳定。 “因为那天——” 霍岩正要说,宁书艺的目光忽然落到了他身后的方向,抬手示意他先打住这个话题,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霍岩见状,立刻收住话头,跟着宁书艺一起站起身来。 一对五十岁出头的中年夫妇急匆匆地从远处朝这边走过来,走在前面的女人看起来和孙嫚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不过是年长了二三十岁,沧桑了一些。 宁书艺抬手示意了一下,那对中年夫妇便找到了目标,冲着他们走了过来。 “二位是孙嫚的父母吧?”宁书艺对两个人点点头,拿出自己的证件,“我就是之前和二位视频过的宁书艺,这位是我的同事霍岩。 孙嫚目前状况稳定,二位不用太担心,一会儿估计就能出来了。” 听她这么说,孙嫚父母似乎松了一口气。 “宁警官是吧?我女儿她到底……”孙嫚母亲有些疑惑地想要开口询问女儿的情况。 宁书艺抢先一步,开口对她说:“阿姨,你们的女儿孙嫚,是个作家对吧?平时在W市就是一个人从事创作,这个情况二位了解么?” “作家?!”孙嫚母亲原本带着疑惑的双眼一下子被诧异填满,“谁?我们家孙嫚?” 孙嫚父亲在一旁也是满脸错愕:“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呀?我女儿从小到大,写个作文都能愁得把自己的头皮抠下来,怎么可能当什么作家! 她在W市是读预科班的!她之前一直在准备出国留学的事情,早就规划好了,早先考语言,但是照着人家的门槛儿还差一点,后面就申请了一个预科班。 再有半年,到今年夏秋那个时候,这边的课程就结束了,就可以出国去读研究生了!” 孙嫚母亲也跟着点了点头,算是对丈夫这个说法的认同。 宁书艺拿出手机,里面存着那天她和霍岩去出租屋的时候,孙嫚和他们之间对话的录音。 在孙嫚父母没来之前,她就已经把录音定位在准备放给他们听的位置上。 “我是一个作家,平时喜欢在家里安安静静地搞创作。” …… “我……写得还挺杂的,什么类型的都写过一些。什么犯罪啦,什么医疗题材啦,什么人物传记啦,我都有涉猎! 不过因为我太喜欢挑战自己没有写过的作品类型,就导致了我的收入不太稳定。” 听着女儿熟悉的声音说着陌生的话题,孙嫚父母亲脸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嫚嫚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孙嫚母亲疑惑地问宁书艺。 宁书艺这才把方才医生开具的诊断结果递过去让孙嫚父母亲过目:“据我们的了解,你们的女儿孙嫚在W市期间并没有报名参加任何的学习班。 她一直都住在一个与人合租的出租屋里面,终日无所事事,在和我们接触的时候,自称是一名作家。 因为在接触过程中,她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有一些不对头,所以只能带她到医院这边来做一下相关的鉴定。 现在她人在里面接受临床心理师的心理疏导,后续应该怎么样,一会儿心理疏导结束之后,医生应该会和你们直接沟通的。” 孙嫚父母脸色有些发白,两个人看着诊断书上的结论,好像丢了舌头一样。 他们想要否认,想要说自己的女儿正常的很,根本不是什么偏执型人格,也不是什么谎言癖!这些名词都太难听了,会影响自己女儿一个好好的年轻姑娘家的声誉。 可是女儿对他们说在W市学预科是假的,准备出国是假的,方才警察放出来的录音里,也是女儿亲口撒谎说自己是什么作家。 那语调,那声音,没有半点慌乱,说得有鼻子有眼儿。 偏执不偏执的,他们不清楚,这个谎言癖恐怕是坐实了。 “现在既然二位已经来了,这是孙嫚的手机。”宁书艺拿出孙嫚的手机递过去,“我们局里面还有工作要处理,就不在这里继续陪你们了。 后续希望能够配合好医生的安排,今天孙嫚的精神状态是什么样的,医生和急救中心的转运人员都可以说给你们听,希望能够引起你们足够的重视。” 孙嫚父母接过手机连连道谢,两个人愁眉苦脸,似乎来的一路上想象了许多种可能性,唯独没有想过女儿是有这么严重的心理问题。 看他们的样子,宁书艺倒也稍微松了一口气,至少这对父母并不是童楚君父母的同款,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很关心孩子,只不过因为和孩子感情好,对自己的孩子有些过于信任了。 于是给孙嫚的父母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和他们沟通好需要随时白痴联络,宁书艺和霍岩离开医院,准备回局里去,留下他们在医院这边继续等待孙嫚的心理疏导结束。 . 第五十七章 另有所图 从医院离开的时间恰好又遇到了下班晚高峰,一路上车很多,宁书艺因为总算解决了孙嫚的事情,看起来放松了很多。 反倒是霍岩,一路上眉头都微微皱着,似乎心里面装着什么事情。 眼看着再有一个路口就要到单位了,宁书艺忽然发现霍岩并没有把车开在直行车道,而是直接转入了旁边的一条小路里。 这条小路是一个死胡同,所以向来人也不多,车也不多。 霍岩把车开到里面,找了个路边空位停了下来,让车子熄火。 “为什么开到这儿来了?”宁书艺有些疑惑。 “有事想问你。”霍岩深吸一口气,“能不能不生气了?” 宁书艺看着他,眨了眨眼睛:“生什么气?” 霍岩叹气,宁书艺的反应并不在他的意料之外:“虽然说不出来你在生气的迹象,但是这种程度的直觉我还是有的。 之前你说让我好好想一想,那会儿你就已经生气了吧? 所以上次我想跟你说,我想好了,你却不让我说完,也不想听,我就更加确定,你就是生我气了。” “没生气。”宁书艺抬眼看了看霍岩,又移开了自己的视线,“我还不过是忽然意识到,我自己也没有想好而已。” 霍岩一愣,他头一次知道了“心咯噔一下”是个什么感觉。 “你……没有想好……是什么意思?”他有些紧张地看着宁书艺,感觉自己每说出一个字,心都要跳两三下。 “那好,既然你觉得我上次不让你说完就是跟你赌气了,那现在我为了证明自己没生气,很冷静,就让你把之前没说完的话说完。”宁书艺示意霍岩,“你上次不是说你想好了么?想好什么了?” 她问得很直白,反而让霍岩一下子有些找不到舌头。 好在他调整得够快,这一回也不敢再犹犹豫豫,赶忙说:“宁书艺,我想好了,我喜欢你,我想把握住这一次得到幸福的机会。” 宁书艺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面前这个高大硬朗的男人此时此刻像个等待老师公布成绩的小孩子一样,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就差没有屏住呼吸了。 真的是需要很强大的定力才能让自己保持住这一脸淡定,不会笑出来啊…… “不行。”宁书艺沉默了几秒,摇摇头,“我真的还没想好,我有顾虑。” 霍岩听到“不行”二字的时候,一颗心瞬间就沉了下去。 不过当他听到后面宁书艺说有顾虑,眼神也变得疑惑起来:“你的顾虑是什么?” 宁书艺看了看他:“我怕你现在和我说这些话,是因为喜欢我爸的手艺,图我家有我爸这么一个金牌厨师,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的。” 霍岩简直傻了眼,他事先设想过好几种宁书艺的反应,唯独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么一个理由来。 这听起来未免太荒谬了! “这怎么可能!”他简直有些哭笑不得,“我怎么可能会为了贪图叔叔的手艺而去和你说这些话! 我喜欢的是你,你这个人,和周围其他的人和东西都没有关系。” 宁书艺看着他,脸上挂着微笑。 “原来这个道理你是懂的。”她对霍岩点点头,“你喜欢一个人,就可以是纯粹的喜欢,不含任何杂念的喜欢。 而我,可能就要把自己待价而沽,抛开人怎么样不谈,先去考虑考虑对方的身家条件,价高者得?” 霍岩有些傻了眼,却又有一种一颗心忽然重新落回原位的踏实。 宁书艺果然还是在和自己生气。 但是,现在他很高兴,宁书艺真的是在和自己生气。 “霍岩,你还是没有想好。”宁书艺对霍岩摇摇头,“你什么时候能够明白,你的价值来自于你自己本身,而不是家庭或者亲人赋予你的,你才算真的鼓起了勇气。 所以你再想一想吧。 任何一个人,做任何一件事,任何一个选择,都不可能是毫无所图的。 我图的是一个能够肯定自己的价值,正视自己,不活在过去经历阴影里的内心强大的男人,而不是表面上很伟岸,心里却总担心会被抛弃,会配不上别人的怯懦鬼。 否则以后遇到任何事情,你都会忍不住担心,会不会因为别的什么外在的附加价值,你就被淘汰掉了。 你想想清楚。 走吧,队里那边还有事呢,咱们别因为私事继续耽搁了。” 霍岩从她的话里回过神来,点点头,没有再啰嗦什么,重新发动汽车,返回局里。 一场对话,似乎并没有达成一个一拍即合的圆满结果,但是两个人却好像又都变得更加松弛了似的。 回到队里面,宁书艺了解了一下童楚君个人物品的清点情况。 童楚君的东西果然除了手机、电脑还有装着身份证的钱包不在,其他大大小小一应俱全。 作为一个只读到高中毕业,自食其力的年轻女孩儿来说,有限的经济条件让童楚君的私人物品并不算特别多,仅有的一个旅行箱也在这里。 毕润林之前对霍岩他们表示自己可以证明,童楚君从头到尾就只有这么一个大旅行箱,是搬家进来的时候用来装自己全副家当的。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童楚君从出租屋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打算离开很久,所以就连手机的充电线、充电宝之类这种出门必备的东西都没有拿着。 甚至,宁书艺还发现在她零散的小件物品当中,竟然还夹着银行卡,并没有被带走。 根据之前在确认身份阶段的调查收获,童楚君只有一张银行卡,并没有其他账户,并且在最近的大半年时间里都没有任何的消费记录。 虽然说眼下是一个移动支付非常方便和普及的状态,但是如果一个人打定主意要离开自己租住的房子很长时间,不管是出于应急的考虑,还是防止被盗的安全问题,通常都会考虑把银行卡带在身边。 童楚君选择带着自己的身份证,电子设备,却偏偏把银行卡留在住处。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在离开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会离开那么久,所以压根儿不认为有带着银行卡外出的必要。 那么她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名目被骗出去的呢?为什么要带着手机和笔记本电脑? 感谢素柠茹果x2,薄荷清风_bD,*鱼儿呀鱼儿*,书友20180401085255257,oshima的月票! . 第五十八章 及时止损 宁书艺看了看关于童楚君个人物品指纹采样的比对结果。 在房中找到的其他物品上面大部分只有童楚君和毕润林的指纹,并且毕润林的指纹尽管存在,但是数量不多,比较符合收拾东西的时候留下的这种情况。 还有一些原本就被童楚君整体收纳在盒子里或者袋子里的东西上面就只有童楚君自己一个人的指纹了。 可以说,抛开毕润林收拾东西时候留下的痕迹之外,在童楚君的房间里面,除了她本人,并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大量存在。 宁书艺的视线再次落在那本之前霍岩特意拿到医院去让她看看的日记上。 另一边,罗威和齐天华也刚忙完手头的事,在听说了孙嫚今天在出租屋里闹的那一出之后都跑来夸奖宁书艺。 “可以啊小艺!”罗威这个人话又多又密,且从来不吝惜对厌恶的人吐槽,以及对自己欣赏的人称赞,“我一听说有个脑子不太正常的亮刀子了,还以为这不得是霍岩大显身手呢! 结果没想到啊!宁书艺智取壁纸刀!可以可以!相当优秀!” “是啊,临危不乱,还能利用对方当时的心理来顺水推舟。”齐天华也跟着点头。 “这个孙嫚,用不用关注一下?”罗威问。 “不用。”宁书艺摆摆手,“孙嫚的收入情况,之前我们已经做过了一个摸底,她几乎是没有什么收入的,一直都是在花账上余额。 之前不知道她账上最初的那一大笔现金存入是从哪里来的,不过现在知道了,那是她撒谎骗父母在外面读预科班的钱。 但是她那笔钱已经开销了很久,所剩不算多,余额支撑她自己的日常生活开销问题不大,但是如果说让她另外再找一个能够囚禁童楚君那么久,还不被旁人发现的地方,恐怕就不够了。 另外就是孙嫚的生活起居也比较好掌握,她基本上所有生活物资不是快递就是外卖,人偶尔出门,但是次数不多。 所以总体来说,她不具备作案的条件。 今天听医生的意思,应该是会建议她父母把她带回家里去,系统的接受心理疏导。 她父母也保证了会和咱们随时保持联系,我觉得暂时不需要太费精力在她那边。” “毕润林也不太需要担心,他跟公司申请了年假,最近打算跟康戈那边常驻了。”霍岩说,“他说不愿意不明不白的背着孙嫚对他的指责,所以想要尽量提供帮助,多在咱们眼皮底下活动,自证清白。 他还让我替他声明一下,三十多岁不结婚没有女朋友也不代表他人格上就存在什么瑕疵,他只是觉得结婚生子这种事性价比太低,所以不感兴趣罢了。” 罗威笑了出来:“这人还怪有意思的!” 因为手头事情多,晚饭肯定是没有办法回家吃了,霍岩出去买了盒饭回来,两个人在单位凑合了一口,等结束工作回到家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两个人到楼下停了车,下车时霍岩才发现宁书艺手里面提着之前没吃的那个小蛋糕。 他的眼睛里顿时又多了几分光亮。 宁书艺回家的时候,宁爸爸宁妈妈都已经回房间去睡了,只有宁书悦一个人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回来啦!”看到妹妹回来了,她笑着冲她招招手,压低声音打了个招呼。 “嗯,你怎么还不睡?平时不都是早睡早起的么?”宁书艺问。 “明天开庭。”宁书悦回答。 宁书艺恍然大悟:“紧张得睡不着?” 宁书悦苦笑,摇摇头:“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不紧张,反而有点兴奋。 之前总觉得婚姻失败是一件特别丢人现眼的事情,拼命想要维系这一段婚姻,哪怕自己委屈,哪怕害得爸妈也跟着受牵连,就总觉得不能失败,一旦失败就前功尽弃了。 现在豁出去了之后,反而发现,原来坚持一个错误才是最大的错误,决定要及时止损之后,我才有一种重新又活过来的感觉。 没有聂光每天在耳边数落我这,指点我那,我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不能独当一面,以前我连眼前的路都看不到,现在对我来说,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一想到要开庭了,我就兴奋得睡不着,恨不得赶快开庭,赶快结束这些!” “姐,离婚诉讼也还是会有一个调解的过程,尤其你们这种不算是有什么特别不可调和原则问题的情况。”宁书艺看姐姐想开了,也很替她开心,不过还是忍不住提醒,“你也不能心太急。” “嗯,我懂!不管怎么说,好歹算是见着亮了!”宁书悦这时也看到了宁书艺小蛋糕,“这小蛋糕也太可爱了吧!不像是你自己会喜欢的,别人送的? 不会……是霍岩吧?” 宁书艺脸颊微热,别看她当着霍岩的面,和他说这个话题的时候能够做到镇定自若,这会儿被姐姐这么一问,还反倒有些难为情起来了。 宁书悦一看妹妹的反应就知道是被自己说中了,忍不住也笑了出来:“看样子这是开窍了!这回爸妈可以放心一些了!” 一夜安睡。 第二天一早,宁书艺照旧在闹表声中醒来,换了衣服,迷迷糊糊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去洗漱。 厨房照旧关着门,能听到做饭的声音,经过客厅的时候,看到了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宁爸爸:“爸,早!” “早!”宁爸爸的眼睛没有离开手里的报纸,不过声音听起来喜滋滋的。 宁书艺走到卫生间门口,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太对劲儿的:“爸,你怎么在客厅看报纸呢?把厨房里关门做饭的是谁?我妈?” “你妈还没起呢!”宁爸爸这才放下报纸,扭过头来,乐呵呵地看向女儿,“是小霍。 他今天早上来得比平时都早,我正要做饭呢,叫他给我从厨房里轰出来了,说今天早饭他来做! 我说那我给他打打下手,他都说不需要。 所以老爸今天早上啊,也等着吃现成的了!” 第六十章 寻衅滋事 两个人埋头银行流水中,仔仔细细梳理着童楚君的日常生活规律。 还真别说,这样仔仔细细地分析梳理之后,他们还真大体看出了这个姑娘每个月方方面面的大致开销情况,正如霍岩所说,稳定得很。 在掌握了这样的大体规律之后,发现其中的异常就也变得容易起来。 宁书艺很快发现,在前年的年底左右开始,到去年的三四月份,童楚君的日常开销有了一个足够令人察觉的变化——她的日常开销在那几个月里变少了许多。 而这个减少的趋势在过了去年春季之后,又忽然恢复了正常。 如果前年冬到去年春的那一段时间摘出去,之前之后的开销规律就不见任何异常了。 “那段时间,应该就是这个‘隐形人’出现的阶段吧?”宁书艺对这个发现感到很振奋,“因为童楚君的一些开销有人帮忙一起分担了,所以那段时间她的支出才会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减少! 只可惜,距离现在时间太久了,没处调取监控去。 而且银行的流水也不是移动支付的账单,看不出这里面的一些花销都具体指的是什么。 否则咱们应该很快就能了解到对方的实际情况了!” 霍岩正要接话,一旁的座机响了起来,他示意了宁书艺一下,拿过听筒接听电话,在听完那边说的之后,愣了一下,一边放下听筒一边站起身来。 “之前因为寿衣的问题和童楚君有过矛盾的姚广伟在派出所,因为寻衅滋事,现在面临被行政拘留的问题。 那边知道咱们正在查这个人,所以通知咱们,如果有什么想要找姚广伟了解的,就现在抓紧时间到派出所去一趟,要不然后续就得去拘留所找人了。”他对宁书艺说。 “那就走吧!”宁书艺一听这个情况,也连忙把银行流水收起来,起身和霍岩准备出发。 两个人很快就来到了派出所,在这边见到了还没有被送去拘留所的姚广伟。 姚广伟四十多岁,看起来却完全没有一个中年男人该有的成熟和从容,倒是更像一个模样沧桑了一些的小混混。 本来就已经不算浓密的头发还被烫过,看起来有一种既稀疏又杂乱的矛盾感,似乎过去还染过颜色,不过被修剪得差不多,只剩下发梢处的一点点。 “因为什么闹起来?”霍岩问派出所民警。 派出所民警苦笑了一下:“在外面吃饭,喝了点酒找不着北了,非说人家服务员没拿好眼神儿看他,然后掀了桌子借着酒劲儿把人家店给砸了。 我们昨天晚上到现场的时候,他还在里头犯浑呢,等拉到派出所,直接就睡死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 幸亏这人喝多是喝多了,但是没断片儿,今天早上醒了之后,前一天晚上自己干过什么事情都承认,而且还特别嘴硬的坚持说是人家服务员没拿好眼神看他,所以才把他给激怒了,错误在对方!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很快姚广伟就被带到了谈话室,宁书艺他们在里面等着他。 这人虽然说酒是前一天晚上喝的,但这一身的酒臭味儿可是结结实实地带到了新的一天来。 人从门外刚一走进来,那一股子气味儿就扑面而来,瞬间充满了这间小小的谈话室。 宁书艺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好好把他打量了一遍,以确定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足够清醒。 “你们又是谁啊?”姚广伟打了个呵欠,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对面的两个陌生人,似乎马上就要开始的拘留生活并没有让他收敛自己的脾气,“昨天晚上打架的事情不是都说完了么! 你们说要拘留,那就拘!我也没抗议吧!那还有什么可问的?” “我们不是找你问昨天晚上的事,”宁书艺对他摇摇头,“我们想找你聊聊童楚君。” “什么军?”姚广伟愣了一下,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让他看起来有点困惑,“是不是在那个代驾? 不是,他的事儿你们怎么还找我啊?!我们俩私下里不是都达成和解了么!他也不赔我医药费,我也不赔他那个破折叠电动滑板车! 咋?这小子当时跟我说好了,过后又偷偷跑去报警了?” “童楚君,女的。”霍岩提醒他。 姚广伟翻着眼珠子想了想:“不认识。” “那我再给你一点提示。”宁书艺对他说,“寿衣。” 一听到这俩字,姚广伟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身子也坐直了一点:“给我寄寿衣那个小客服?她叫童楚君啊?这我倒是头一回知道。” “我们就是想跟你了解一下寿衣那件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是,你们闲的啊?!”姚广伟龇牙咧嘴地看着宁书艺和霍岩,“你都过去多长时间的事儿了?得有一年了吧! 当时是我投诉她,她报复我,给我一个好端端大活人寄寿衣! 这事儿我找她单位没毛病吧? 她单位因为这个事情,把她开除了,也没毛病吧? 这都过去一年了,她现在拿这事儿报警?!” “你说她给你寄寿衣,这事儿确实发生了对么?”宁书艺问。 “那还有假!”姚广伟脖子一梗,不过说完之后,他又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诶?她怎么会知道我在W市?你别跟我说她也在W市?” 宁书艺点点头:“算是吧。” “怪不得之前的寿衣是从W市寄出来的……”姚广伟呲着牙花子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对:“就算她也在W市,她也不可能知道我来这边了呀! 我到这边以后,手机号都换了,都不是一年前她给我寄寿衣,我投诉她的那个时候用的号码了! 再者说,这事儿到后来怎么处理都是她公司拿的主意,又不是我做主的! 她觉得不公平,那她告他们公司去啊!跟我有啥关系!” “寿衣是从W市寄出去的?”霍岩提出质疑,“既然这样,你怎么会不知道童楚君人在W市?” “我不是没想到她这个人这么傻么!”姚广伟一听这话,乐了,“按照我的理解,为了让人家不觉得这东西是我寄的,我说什么也得上外地去寄啊! 之前那个卖西服的公司我打听了,就不在W市,但是离得挺近,我还以为她是那边的人,特意跑到W市寄寿衣给我呢!” 感谢浅染白,香涵,素食小猪x6的月票! 最近这几天先单更,因为小莫过几天要出门进修,学习一小段,现在具体日程安排还不确定,也不知道上学期间有没有时间码字,所以这几天先存几章,要不然心里不踏实……咳咳咳 大家能够理解的对吧对吧对吧?嘿嘿嘿~ 第六十一章 睚眦必报 “所以听你方才的意思,寄寿衣的那件事对于你来说,已经翻篇儿了?”霍岩问。 “那不翻篇儿还能怎么着呢?难道还记一辈子啊?”姚广伟反问,“当时气,觉得这人实在是太知道怎么恶心人了。 后来钱也赔给我了,那寿衣我也不可能留着,一把火给烧了,那就完事儿了呗! 这都过去一年了,我活蹦乱跳的,没缺胳膊没少腿儿,这事情还有什么翻不过去的? 我这个恶人啊,很唯物的!我气的是寄寿衣来恶心我的这个事儿,不是寿衣这东西本身。” 说完,他自己可能觉得刚说完把寿衣烧了,后面说自己根本不忌讳,好像有些自相矛盾,赶紧说:“那东西要是让我自己处理,我可能就直接扔了完事儿! 但是我妈她不同意啊!老太太说我把那玩意儿扔出去,保不齐把捡垃圾的给吓个好歹,而且她心里面倒是觉得挺别扭的,非得闹着让我烧的。” “我能不能问问你,你到W市来的目的是什么?”宁书艺等姚广伟说完,开口问。 姚广伟呲牙一乐:“为了自由呗!在家里的时候,我妈天天盯着我,天天叨叨我! 什么别人家孩子初中都毕业了,动作快一点的都要考大学了,我这边连个媳妇儿都没有。 我干什么她都叨叨我! 那我也想有媳妇儿啊!问题是人家女的又不傻!要么找个有模样的,要么找个有条件的,那是正常人。 我这两样是一点儿没占,模样长得丑,还没钱没正事儿,吃不了苦,受不了大累,也没有什么志气,就想赚点小钱,够自己吃吃喝喝就行。 这么说吧,就我要是个女的,我自己都不想嫁给我这种人! 所以在家里横竖也是得不了清静,干脆到W市来,就我自个儿,有活儿我就干活儿,没活儿的时候我就喝喝小酒。” 说到“酒”,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表情里多了几分自嘲:“唉,我这顿酒算是喝值了!进去保持住好几天!” “为什么选择了W市?”宁书艺又问。 姚广伟一脸理所应当:“这你就不懂了吧!W市零活儿多呀! 我书念得少,人家要求有文化的那种工作我干不了。 我也没学过什么正经手艺,没学过技术,我还不愿意一直被绑在那儿干活儿没完没了,嫌累! 就那种跟草台班子似的,临时攒一个小施工队的活儿,最适合我! 我老乡说W市这种活儿最多,我就来了!” 说完之后,他又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问问清楚:“你们到底为什么找我啊?不是那个小客服报警告我么?” “那个小客服死了。”宁书艺说。 姚广伟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惊讶,不过他又很快变成了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甚至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哟嗬!看样子这人也是真够招人恨的!” 霍岩瞪了他一眼,他倒是很识趣地立刻闭上了嘴巴。 和姚广伟聊过之后,两个人离开派出所,姚广伟也马上就要被送去拘留所那边,为他之前喝酒之后的冲动付出代价。 “你怎么看?”上车之后,宁书艺问霍岩。 “要是童楚君是被人用酒瓶子活活打死的,我倒是会比较怀疑这个姚广伟。”霍岩的看法非常明确。 “是啊,行事风格确实是差了很多。”宁书艺也是这么想的,“他和童楚君在线下的现实生活中基本上算是陌生人,就算是有心接近,就凭他的言谈举止和外貌,童楚君那样的性格估计也很难对他产生信任。 建立不起来信任基础,就更加谈不上后面把人心平气和地骗走囚禁起来那些架设了。 不过跟他聊过之后,寿衣的事情倒是又坐实了几分。 姚广伟提到的收到寿衣的季节,和童楚君被开除相一致,不仅如此,也和童楚君银行卡流水上面的开销恢复到以往正常水平基本一致。 所以借此咱们倒是可以做一个推测。 姚广伟这个人,别看说话比较粗俗,做事也不太靠谱,尤其是喝了酒之后,但是他有一个总结倒是说得挺在理的。 给人寄寿衣这个行为本身,并不能真的从物理上给对方造成伤害,但是却能够在精神上给对方造成长时间的不适。 姚广伟之前想要拿穿脏了的西服退钱,这个行为很没品,退货不成投诉客服,也很差劲。 但是相比之下,用寄寿衣的方式来对投诉行为进行报复,可以说是也很恶毒了。” 霍岩点点头:“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应该是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 “没错,重点就在于,童楚君是个什么性子。”宁书艺指出重点,“以咱们目前对童楚君个人情况的掌握,她应该算是那种有什么事就一个人生闷气,比较倔的性格。 就算是她觉得父母对她的伤害很大,让她非常心寒,她也一样只是选择赌气,不理对方,疏远对方,甚至要志气,不接受对方经济上的帮助,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报复父母,或者向父母发泄怨恨情绪的举动。 所以说,就因为一个投诉,就气不过,能想出给对方寄寿衣恶心人这种做法,实在不像她的风格,反而更像是有什么人,知道她的这个不公平的遭遇,所以替她鸣不平,想要替她出头,报复对方。 而从童楚君银行流水在‘寿衣事件’之后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这一点来推测,这个替童楚君出头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那个传说中的男朋友。 而童楚君显然是很不赞同这种做法的。 两个人之前的感情应该也存在其他问题,但从银行流水能给我们带来的迹象分析,‘寿衣事件’很显然是两个人感情破裂的导火索。” “所以对方有可能因爱生恨?”霍岩了然。 “这是比较符合逻辑的一种推测,并且如果当初分手分得不至于太难看,童楚君对待自己的前男友恐怕也还是会比对一般异性更容易掉以轻心,放下戒备一些。 这也符合她从家里面那么平平静静离开的状态。” “对方也有机会把日记本留在童楚君的住处。”霍岩补充了一句。 “日记本!”宁书艺忽然想到了什么,冲霍岩摆摆手,“走,回队里!我有个日期需要确认一下!” 感谢oshima的月票! 第六十二章 “隐身” 在派出所走这一趟回来,基本上就到了中午。 霍岩主动承担起了去食堂把饭买回办公室的任务,宁书艺也没跟他客气,这会儿她满脑子都是童楚君的那本日记。 回到办公室,宁书艺又把那本日记和之前比对过的银行流水都翻出来,一边对比着里面的内容,一边确认每一篇日记的日期。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阵饭菜的香味儿飘进她的鼻子里。 虽然手艺和宁爸爸没得比,但是宁书艺不是一个挑食的人,在饥肠辘辘的中午,只要是水平在及格线以上的饭菜,都足够激发出她的食欲。 抬起头一看,果然是霍岩已经回来了,手里提着两盒饭。 宁书艺刚要伸手接,他唰地打开了一盒,直接摆在她的面前。 “谢啦!”宁书艺看了看面前的饭菜,都是自己平时比较喜欢的,于是对霍岩点点头,道了一声谢,伸手去拿筷子。 霍岩立刻把筷子从袋子里拿出来,撕掉外面的纸包装,帮她摆在饭盒上。 宁书艺看了看筷子,又抬头看看霍岩,没有吭声,起身准备去倒杯水。 笃。 装满了水的保温杯也出现在了桌上。 “知道你吃饭的时候喜欢喝水,刚才回来的时候就接好了。”霍岩一边说一边把保温杯的盖子帮她打开。 宁书艺重新坐回椅子上,对他点点头,微微一笑:“你也吃饭吧。” “消气了吗?”霍岩在她旁边坐下,一边观察着宁书艺的表情,一边小声问。 宁书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生气啊。” 果然,这种低温的火气比火冒三丈还难消。 霍岩认命地叹了一口气,对宁书艺点了点头:“好,我再接再厉。” 宁书艺努力绷住,表情淡然地拿起筷子吃饭。 其实她真的不算是在生气,只不过是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罢了。 之前觉得,考虑到霍岩过去的经历,觉得越是逼他,反而会适得其反,让他愈发抗拒从自己的壳里走出去,所以不给他任何压力,循序渐进,自然而然地让他受到周遭环境的影响,慢慢敞开心扉。 总体来说,这个做法在初期是行之有效的,霍岩的改变周围的人都能够感觉得到。 他与宁家人的相处也愈发融洽,甚至也能够淡定地面对自己的养父母。 这种改变对于过去认识他的人而言,足够刮目相看了。 可是到了后期,这种温和的办法也就暴露出了弊端——或许霍岩已经比以前多了与别人相处,与人亲近的勇气,但是骨子里,他依旧因为记得和不记得的两次遗弃而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够好”。 这种心结可以理解。 但是不能纵容。 所以她才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最后关头激他一下。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这个家伙终于知道自己之前那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固执态度对于旁人而言是一种什么感受了。 霍岩吃饭很快,宁书艺本来普普通通,但是和他相处久了之后,进餐速度也有了明显提高。 吃完了午饭,霍岩去扔垃圾,宁书艺继续翻阅日记,等霍岩回来,冲他招招手。 “我刚才对比了一下,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宁书艺对他说,“这本日记里面的日期本身来说是比较分散的,但是对比之后就能发现,银行流水里面开销有变化的那一段时间,在日记本里也是一片空白的。 那段时间童楚君的开销有所降低,这可以推测成是有了追求者在对她献殷勤,而她很显然也在一定程度上接受了对方的殷勤,让对方帮自己分担了一点开销。 这应该也算是她在那段时间的确实有男朋友的证明吧? 虽然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童楚君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儿,如果说平时有点什么不开心的琐碎小事都会忍不住记在日记本里面,没道理在恋爱之后反而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激起她的热情,让她想记录下来。 这本身就很反常。” 她把日记本合上,推到一边,轻轻用手指点了点那透明的防水封皮:“我认为这本日记极有可能是伪造的。” 霍岩皱了皱眉:“那这个人应该很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 专业的文检报告还没有出来,从一般人的目测来说,和童楚君平时的字迹相似度非常高,几乎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这个日记的内容也很有意思。”宁书艺继续说自己的另外一个看法,“一般人记日记,肯定都会挑一些能令自己情绪饱满的事情,不管是正向的还是反向的。 但是童楚君这个本子里面,每一篇都是在抱怨,这个世界不公平,所有人好像都在针对她,她觉得孤立无援,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单看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谁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觉得再也快乐不起来了,天都塌了,但是时过境迁,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可是如果这么多篇带着类似负面情绪的日记堆在一起,你一口气看下来,会对童楚君这个人的精神状态有一个什么样的认知?” “消极,厌世,”霍岩停顿了一下,又补充,“可能有抑郁倾向,甚至轻生。” “是啊,”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假如说,童楚君的父母哪怕是其中一方,对她给予了一点关怀,提早发现女儿失联,到她住的地方去,发现了这本日记,说不定他们也会怀疑童楚君因为生活不顺,陷入抑郁,选择了一个人悄悄轻生。 这样一来,等到尸体被发现,说不定从最开始整个判断方向就会被误导。 万一遇到家属认定孩子是自杀,不肯接受解剖,搞不好最后就真的被当成自杀处理了。” 霍岩脸色有些凝重,点了点头。宁书艺说的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 “那你方才提到的另外一件事呢?”他想了想,又问,“这本疑似伪造的日记里面,可能两个人处在交往关系当中的那段时间什么记录都没有,是不是对方有意想要把自己从童楚君的生活里面彻底’隐身’?” 感谢香涵x2的月票! 妇女节快乐! 第六十三章 叛徒 “我个人认为,你说中了其中的一个目的,这里面还能体现出另外的一个心理活动。”宁书艺同意霍岩的看法,但是她想得更多,“我觉得刻意把那段日期避开,更多的是这个捏造日记的人自己的内心投射。 那本日记里面写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阴暗的,厌世的,负面消极,不快乐的。 伪造出这些内容的人希望看到日记的人认为童楚君处在一种什么心境下,是一种什么精神状态,这目的显而易见。 但是中间被略掉的那一段时间,是咱们推测的童楚君正处在恋爱当中。 很显然,在这个伪造日记的人的认知当中,童楚君在恋爱期间就应该是幸福的,快乐的,那段日子必须是美好的。 他不能够接受在那一段有自己参与的日子里,让童楚君有一种活着没意思,很痛苦的感觉,哪怕自己明知道是虚构的,也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霍岩神色肃然:“这也是个偏执的人,所以这段感情的结束必然是童楚君主导的。” 宁书艺点点头:“恐怕是这样的。 那些日记里面对于周遭的人怀有多大的恶意,不得不说,描写得特别充分,如果童楚君的性格特征也比较明显,那些内容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很多时候,我们每个人在表达一些观点看法的时候,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会把自己的内心投射进去。 所以那二十多篇日记里面,全部都是一些消极阴暗的心思,也确实如你所说,能够反映出这个人本身就是那种阴暗偏执的心理。 就像咱们之前的推测那样,寿衣很有可能是这个人的手笔,因为正常履行工作职责结果反而被投诉这种事,对于谁都是委屈。 但是以童楚君的性格,可能这事儿窝火,但是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对于那个替她写日记的人来说,这事儿就是不出了这口气,无论如何过不去的。 如果有人投诉自己本来没有过错的女朋友,他都觉得这么不能忍受,要用给对方寄寿衣这种既可以说是恶心对方,又可以说多少带着几分威胁的方法加以报复。 那么在他认为感情很美满,自己没有什么不妥之处的时候,女朋友提出要分手,这个人恐怕也是一样没有办法心平气和选择接受现实。” “他能想到在日记里抹掉自己的踪迹,估计也是吃准了童楚君是一个平时感情不外露的人,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所以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关系知情者很少。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光想着隐藏自己的踪迹,结果把日记本上的指纹擦得太干净。 童楚君的日记本上,没有童楚君的指纹。”霍岩嘲讽地冷笑。 “可能这个人也没有想到,这么久童楚君的父母都没有找过她,她的东西就只有房东帮忙收纳的时候碰过吧。”宁书艺想到童楚君的那对爸妈就觉得太阳穴有一种隐隐的胀痛,“我猜童楚君本人根本就没有写日记的习惯。 所以这个人的日记本无论如何不能让童楚君本人知道,如果被她本人发现,就前功尽弃,自己的计划就要提前暴露了。 这个人到底爱不爱童楚君,我不敢确定,但是他一定非常爱他自己,所以采取的都是对自己风险最小,最把握的方法。” 她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来,在上面找前一天和孙嫚父母交换过的电话号码:“你去问问毕润林,我给孙嫚的妈妈打个电话问一问,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童楚君带人回住处的印象。” “好。”霍岩点点头,起身就去康戈网监那里找毕润林,最近这两天他恐怕都会和康戈一起呆在那边。 宁书艺把孙嫚母亲的手机号码拨出去,过了一会儿那边才接起来,估计对方也事先存过了宁书艺的电话,所以接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她的身份。 “喂,宁警官,有什么事么?”孙嫚母亲在电话那头直截了当地问,听起来语气已经没有了前一天的慌张和担忧,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但同时冷静之中还透着一股子冷淡。 “阿姨您好,孙嫚的情况怎么样?”宁书艺先询问了一下孙嫚的情况。 “还可以,昨天她接受完心理疏导,那个大夫和我们聊了聊,然后我们就把她带回家了。 回家之后孩子的情绪还是挺稳定的,毕竟没有什么外界的刺激。 我们也已经商量过了,在我们家那边给她找个专业的心理医生,给她做一做心理疏导。 你打电话过来,还有什么事?”孙嫚母亲问。 “是这样,关于她之前的合租室友的情况,我这边还想和她再确认一下。 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让她回忆一下,之前她的室友有没有带什么人回去她们合租的那个房子过?” 孙嫚母亲叹了一口气:“行,那你等一会儿。” 说完,她手机也没有挂断,就随手放在了一边,脚步声渐渐远去。 听筒那边还有一些略显嘈杂的声音,是有人在说话,但是宁书艺听不清,隐约好像是有人在嚷嚷什么,没一会儿的功夫,孙嫚母亲就又回来了。 “嫚嫚说,她不想帮你回忆,也不会再给你们提供任何信息,她说你是个叛徒,背叛了她对你的信任。”孙嫚母亲原封不动地复述了女儿对宁书艺带着浓重怨气的言辞,“那现在没事了吧?” “阿姨,您能帮我再做做孙嫚的思想工作么?”宁书艺连忙问。 “不能吧。”孙嫚母亲回答地态度虽然不强硬,却很干脆,“我们家孩子也算是受了不小的刺激,这又是打镇静,又是弄去医院,又是什么心理诊断的,这会儿本来情绪就不稳定。 昨天晚上闹腾了一宿,今天刚平静一点儿,你这电话又打过来,她方才就已经不高兴了! 我们两个年纪也不小了,经不起这么个折腾法儿。 你们不是当警察的么!当警察的神通广大! 所以就别在我家嫚嫚这一棵树上吊死了!你们再自己想想办法吧!” 说完,根本不给宁书艺搭腔的机会,就把电话挂断了。 感谢孤云暧暧122的月票! 感谢书友 20190515235523543的打赏! 第六十四章 一张照片 宁书艺对于孙嫚母亲的这种情绪有些无可奈何,倒也不觉得意外。 那天听她母亲的表述就猜得出来,孙嫚自己住在外面的时间也不短了,又是什么考试,又是什么预科班,扯了这么多谎,实际上就是为了骗着家里的钱,躲在外面混日子。 宁书艺他们这一次因为童楚君的案子,顺便发现了孙嫚心理状态的异常,虽然说客观上来讲的确是帮助了孙嫚,及时让她的家里了解到了她的情况,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撕掉了孙嫚的伪装。 试想一下,一个聪明优秀又积极上进,一心一意在准备出国攻读更高学位的女儿,忽然变成了一个偏执又神经,每天宅在家里吃吃喝喝看综艺和电视剧为乐,满嘴没有一句实话的谎言癖。 这落差就算不是从天上到地上,也足够让人“摔”得很疼了。 而出于对自己孩子的偏爱和护短,孙嫚父母很显然把宁书艺当成了那个打破他们美好幻象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对她带了情绪。 霍岩回来的时候,看到宁书艺已经在继续筛查童楚君的其他个人物品了。 “你也没问出来?”他回到桌旁坐下,已经猜到了宁书艺那边的结果。 “嗯,没问出来。”宁书艺点点头,决定不把孙嫚一家态度的问题转述给霍岩,毕竟告诉他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改变不了任何事实,只会白白传递了一种坏心情。 “毕润林说他每天早上上班离开家,晚上下班回到家最早也要六点多钟,大部分时候都加班,加班的话到家的时间就是八点到十点不等。 至少他晚上在家的时候,童楚君没有带过任何人回家,从来都是一个人。 据他回忆,童楚君也没有过在外留宿不回家的时候,所以要不是那一次他想赚外快,童楚君说不用他,自己男朋友就能修电脑,毕润林根本不知道她有男朋友的事情。” “算了,问不到也正常。”宁书艺对他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那一堆东西,“对方肯定是有准备的,会挑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去的。 就算孙嫚在家,也未见的会听到响动就出来看看,她和童楚君的关系很显然并不像她自己渲染的那么好。” 霍岩点点头,也着手继续仔细查看起童楚君房间里其他的个人物品来。 过了一会儿,霍岩伸手戳了戳宁书艺:“看!” 宁书艺抬头朝他那边看过去,看到霍岩桌面上摊开了放着一本类似于培训手册一样的东西,在那本培训手册旁边,有一张照片。 照片不大,看起来像是那种便携式的照片打印机能够打出来的尺寸,背景看起来应该是在一个公园里面,周围有树林,还有一片小湖,游人不算多。 在公园的小路上,走着一对男女,两个人并肩而行,虽然没有手牵手,但是手臂之间的距离连一拳都不到,足以看出关系还是比较亲密的。 女的一边走一边扭过脸去看向身旁的男人,从照片中露出来的那半张脸看得出来,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儿就是童楚君。 照片上的童楚君穿着海军领的乳白色外套,褐灰色的百褶格子中裙,还有一双白色的皮靴。 这身打扮跟“休闲”和“随意”都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一看就是十分精心修饰过的,足以体现她在赴约时候的心情。 而走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穿着就随性了很多,中等身高,短头发,一件深蓝色的宽松外套,下面是灰色的灯芯绒裤子。 这个男人并没有转头,所以完全看不到他的相貌,但是他的一只手抬起来,放在自己的后脑勺上,头也微微向上扬起一点,看起来好像是刚刚受到了同伴的夸赞,一时之间还有点不太好意思似的。 宁书艺看到这张照片,眼睛一亮:“这基本上就印证了咱们的猜测了吧! 童楚君的确是有过一段恋情的! 可惜这照片上看不到这位男主角的长相,也没有任何可以参考的信息。” 她又仔细看了看照片上的景物,路两边的树都已经黄了叶子,但是还都挂在树梢上。 “这应该是秋天拍的,去年秋天……”宁书艺又有些发愁起来,“隔了半年多,就算找得到是哪个公园,恐怕也调不到监控了! 不过……这照片是谁给他们拍的?他们两个人在那个时候,身边还有同伴?” 霍岩笑了笑,伸手把桌上的照片翻了过来:“你看这里。” 照片的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五个字“但愿人长久”,下面小字写了一个账号一样的东西。 “这应该就是拍摄者吧!”宁书艺看了看那个账号,“这是什么号码?手机号肯定排除了,是不是企鹅号?” “试试看!”霍岩首先想到的也是这种可能性。 两个人搜索了一下,还真搜到了这个号码的使用者,宁书艺申请添加了对方为好友,对方很快就给她通过了验证。 但是沟通过之后,结果却是这个人生活在很遥远的外省,从来没有到过W市,更没有给人拍照的喜好,根本不认识童楚君和她的男朋友。 看来那一串号码的含义是猜错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分析着这一串数字的含义。 赵大宝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这两个人的头凑在一起,正在犯嘀咕,于是好奇地也凑过去看了看,一看到照片上的那几个字,还有后面的一串数字,就乐了。 “不会吧?你们俩也喜欢他?”他看看霍岩,很快又改了口,“不对,霍岩不可能对这种东西感兴趣,那肯定是宁书艺喜欢!” “你认得这个?”宁书艺一愣,连忙拉住赵大宝问。 赵大宝虽然不是什么绝顶聪明的人,一听这话也还是能够反应过来的:“哦,看来这是跟童楚君的案子有关? 这个字体我认识,是一个音符平台上的博主,我老婆可喜欢他了,总喜欢看,看完了还转发给我,说我不够深情什么的。 所以就这个人的笔迹,还有他的那个用户号,我眯着眼睛都能认出来!” 感谢素食小猪x2,pin1990,流泪的冰_Ac的月票! 第六十五章 博主 “音符平台?”宁书艺愣了一下,她不是音符平台的忠实用户,对那边也比较缺乏了解,还真不知道那边的用户号竟然看起来和企鹅号那么像,却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个博主很火么?做什么内容的?” “怎么说呢,你说特别爆火那种倒也算不上,但也有那么一批比较重视的粉丝,比如我老婆!”赵大宝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个人就是专门在外面溜达,看到什么比较温馨的场景,就给人家拍照。 内容不一定是什么,有可能是小情侣,有可能是一家小三口,有的时候还是那种白发苍苍挽着手的老人。 该说不说,他拍照还是挺有两下子的,就咱们看着觉得普普通通的那么一个场景,到他的相机里面,一拍出来那也确实是挺美。 我老婆说,我就需要一双发现美好的眼睛来中和一下工作中接触到的那些阴暗面的东西。 所以成天自己看完了,还得让我也跟着看看,顺便畅想一下,假如她跟我是照片里面的主角,被拍出来会是一个什么模样。”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来,找到那个应用,打开,从消息里面点开和自己老婆的对话,里面的确密密麻麻转发了很多东西。 “这儿呢,看,就是这种风格。”赵大宝找到其中一个视频,递过去让宁书艺他们看。 宁书艺和霍岩接过手机看了看。 赵大宝随手点开的这一期视频是在一条比较僻静的小街上,周围都是一些老楼,看起来破破旧旧的。 不远处的路边上,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奶奶守着一个小冷柜,坐在一把旧旧的太阳伞下面卖冷饮。 小街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烈日灼烤。 画面下方打出一行字幕——“这样的夏日,这样的街道,这样的老人,忽然有一种时光倒流,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的感觉,自己好像又变成了那个穿着背心和塑料凉鞋,奔跑在滚烫的柏油马路上,去买一支白冰棍儿的小少年。” 然后视频博主出现了,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他端着相机,远远找了一个角度,给卖冷饮的老人拍了一张照片,用随身携带的便携设备打印出来,又在照片被背后用笔写下一句话和自己的账号,快步走过去,同老年人打了个招呼。 接下来的环节就是他向老人说明来意,并把照片送给老人,老人很高兴,他顺便询问了一下了老人的生意情况,生活情况,最后很捧场的买了一些冷柜里的冷饮。 视频就结束了。 视频中出现的照片拍摄风格,还有照片后面的字迹、账号,果然和他们找到的那张照片一模一样。 宁书艺看到这些,眼睛都亮了:“所以这张照片很显然是这个博主拍的! 既然他拍的每一张后面写了字的照片,都意味着会变成一期视频作品,那岂不是也意味着我们能够顺藤摸瓜,在他的账号里找到对应的这一期? 照片拍到了童楚君的侧脸,和一个男人的背影。 但是视频就不一样了,他去赠送照片,和对方互动,一定能留下对方的样貌!” “那可太好了!咱找找!”赵大宝一听也很高兴,“就用我的账号找吧!你俩不玩儿这个,还得现下载!” 这倒的确是个事实。 宁书艺和霍岩便把赵大宝拉过去坐下,让他按照照片上面的大体季节,去翻找那位博主大概前年秋季的相关视频。 三个人可以说是满怀期待,但是在众多视频作品当中,从前年夏天一路找到了去年春天,还是一无所获,根本就没有找到拍摄下那张照片的相关视频。 赵大宝也有些疑惑,抓了抓头皮:“不应该啊,咱就说制作视频需要时间,所以实际放出一个视频的时间要比拍摄的时候晚一些,也不至于晚半年吧! 会不会是他有一些时候,比如说当时照片是拍了,但是过后觉得节目效果不是特别好,所以就又改了主意,不进行后期制作了?” “这种可能也的确存在。”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咱们想办法联系一下这位博主吧!哪怕是他出于某种考虑,没有发布这期作品,至少也是和童楚君他们确确实实见过面的! 说不定他能够帮我们回忆起什么,或者是手里面还有相关的一些素材呢!” “行!那我给他发私信问问!”赵大宝点点头,连忙打开私信功能,给对方发信息。 可是信息发过去一晃就过去了半天,一直到晚上下班时间都到了,也没等到对方的回复。 “这人不理我!”赵大宝有些恼火。 “你的账号没有任何认证,他会不会觉得是骗子或者是什么捣乱的人?”宁书艺提出一种假设。 这个假设赵大宝倒是没有办法反驳,毕竟他的账号也是为了让老婆分享东西给自己才注册的,平时也没有什么时间看,所以既没有任何形式的认证,也没有发布过任何内容。 看起来的确不像是什么靠谱的角色。 “要不然,我去跟董队打个招呼吧,叫他帮咱们借咱们局里的官方号用一下?咱们也不多用,只要能要到对方的联系方式就行!”赵大宝很快就有了主意,“据我所知,咱们局里那个官方号可是有认证的!” “这个主意好!”宁书艺推了推他,“那你快去问问吧!” 赵大宝哭笑不得:“合着我不光得出主意,出完了主意还得负责去跑这个腿儿!” 玩笑归玩笑,他还是立刻就去找了董大队,过了许久才又返回来,一进门便对宁书艺一挥手:“搞定! 还真被咱们之前猜对了,我那个账号让这个博主觉得特别不靠谱,他后台每天收到一大堆各种各样的私信,他觉得不重要的就一律不予理睬。 咱们局里的官方号私信一发过去,他很快就回复了。” “那你问清楚了么?他那边有没有底子?”宁书艺问。 “他说拍过的作品太多了,记不清,尤其那都是前年的事儿了,一下子都想不起来是个什么照片。 不过这人说了,明天他有空,可以跟咱们约着见一面,再仔细回忆一下。”赵大宝回答。 第六十六章 含蓄美 虽然照片拍摄的时间比他们以为的还要更早,但这个结果还是很让人感到满意的。 第二天一早,宁书艺和霍岩带着照片,按照赵大宝与对方约定好的地点,找到了一家位于小胡同里面的咖啡馆。 咖啡馆的位置本来就比较僻静,一大早也没有什么顾客,两个人一到那里,说是来找人的,店员就立刻明白了。 “你们是找庄哥的吧,他在二楼,从那边楼梯上去,走到最里面靠窗那桌就是了。”年轻的店员很显然和那位博主十分熟稔,热情地替两个人指路。 霍岩和宁书艺按照对方的指点,顺着楼梯上楼,二楼的空间比一楼要大,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每一张咖啡桌之间,都被屏风隔开,确保了私密空间。 两个人径直走到最里面,果然看到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年轻人,就是从赵大宝给他们找的那一期视频上看到的那个博主本人。 窗外对着的是楼下的小花园,这会儿这位博主正端着相机,正隔着玻璃窗拍摄外面。 宁书艺朝外面看了看,以W市春天的温度,这个时候的花园并不是特别的漂亮,地上的草芽稀稀拉拉,整体看上去也不是特别有生机的模样。 感觉到有人来,那个博主转过头来,看到霍岩,便站起身来,又看到宁书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迟疑。 “二位是……找我的?”他先试探着问。 宁书艺点点头,拿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你好,昨天我们的同事在网上和你取得过联系。” 看到宁书艺的证件,博主的表情就从迟疑变成了惊讶:“哦,不好意思,我有点少见多怪了! 今天说好了刑警队的警察约我见面,我在这儿等着,然后看到这位男警官的那一瞬间,我感觉应该是我等的人来了,不过看到你我又有点犯嘀咕。 没想到刑警队里还有气质这么温婉的女警! 二位快请坐吧,我叫庄先,你们就叫我小庄就行!” 宁书艺对他笑了笑,和霍岩一起坐在了庄先的对面。 霍岩拿出那张照片,递过去:“这张照片是不是你拍摄的?”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天然的震慑力,庄先对着宁书艺还能显得放松不少,到了霍岩面前就不由自主局促起来。 他赶忙伸手接过那张照片,看了看照片,眼神里带着一点似曾相识,但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的茫然。 “这照片肯定是我拍的,构图取景,都是我的风格……”他一边看一边嘟囔着,把照片翻到背后,“这字也是我的,账号,都是我的,没错!” “就是时间太久了……这都隔了一年多了……”他拿着照片端详着,翻过来翻过去地看,“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 哦!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庄先把照片放在桌上,用手指点了点:“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前年的时候,在公园里面闲逛的时候拍的! 我记得那次本来是想去找那种合家欢式的场景的,结果意外地遇到了那两个人,所以临时改了主意,拍他们俩了。” “这两个人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所以能够一下子就引起你的注意吗?”宁书艺有些好奇地问。 “嗯……怎么说呢……”庄先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就是我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和我有同感。 现在这个社会,真的是什么都很快,推崇的也是简单直白,什么勇敢秀出自己啊,勇于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啊!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有好感就要勇敢表白啊。 哦,对了,不是还有一个词么,叫‘直球’!” 霍岩不是一个紧跟时下流行词语的人,听到“直球”二字的时候表情略显疑惑,似乎还有些没有弄明白,方才还在说感情观的庄先为什么一下子就跳到了球技的讨论上。 “哦,我解释一下啊,”庄先看出了他的迷惑,赶忙解释说,“直球不是说打球的技术,是说一段感情关系里面,不管是男对女,还是女对男,表达爱意和追求都非常的直截了当,不拐弯抹角,求的就是一个短平快。” 霍岩了然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那天看到那一对情侣的时候,当时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总之就是被触动了。”庄先继续说,“我记得当时公园里别的情侣,就是那种从姿态都透着亲昵,要么手挽手,要么勾肩搭背,反正特别如胶似漆。 就只有他们两个,走在一起,你能感觉得到,这是一对情侣,但应该是刚刚确定关系还没多久的那种。 两个人肩并肩走着,一边走一边聊天说话,彼此之间好像都带着点羞涩。 就是那种明明彼此喜欢,但是还有点羞于表达的朦胧感,好像只在老电影里面才能看得到。 我觉得虽然说大大方方表达感情也是一件挺好的事,但作为一个古老的东方国家,含蓄美还是咱们最传统最骨子里的东西,是外面那些金发碧眼怎么都学不会的。 以前大家都含蓄,遇到了热情奔放的觉得特别与众不同。 我觉得我就属于正好反过来的情况吧,在跟咱们年纪相仿的同龄人身上见多了热情奔放,冷不防看到好久不见的羞涩含蓄,反倒觉得特别的与众不同,忍不住想要关注一下。” “那你有给他们两个人制作视频么?”宁书艺问。 “有啊!既然我都决定他们拍照,就不可能不拍视频,我都是一边拍视频一边进行照片拍摄的,免得让人觉得我好像是在偷拍什么的一样。”庄先回答。 “我们之前有浏览过你的账号,但是好像并没有找到有这一对的那一期视频。”宁书艺说。 庄先一愣:“这样啊!不能吧? 你们稍等一下,我现在就帮你们找找! 一般我都会起跟照片后面写的字有关的标题的。”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自己的账号,在发布过的作品里面开始搜索关键词。 “但愿人长久”,没有。 “千里共婵娟”,没有。 又试了几个可能的关联词,结果也是一样。 “不应该啊……”庄先自己也有些茫然了,“还真没有……这怎么回事……” 努力回忆了一会儿,他终于想了起来,一拍脑门儿:“哦!我想起来了!那一期我之前是确实发过的,但是后来又删掉了!” 第六十七章 浪漫邂逅 “请问后来又删掉视频的原因是……?”宁书艺问。 “是因为当事人给我发私信提出的请求。”庄先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这种事,虽然我是觉得怪可惜的,但毕竟我们都是看客,还是要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我那个视频具体是什么时候发的,也记不那么清楚了,大概也就是前年秋冬季那会儿吧。 一般来说,我拍摄和发布之间顶多有一个月的时间差。 当时视频发上去的时候,那一期视频很多人都喜欢,播放量特别好。 我当时还在想,得想办法联系一下这两个当事人,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 要是能找到,回头过个一年半载,或者一年两年的,我再做一期回顾,要是两个人已经步入婚姻殿堂,或者干脆都有了小宝宝,我就再给他们拍一个后续。 我觉得肯定网友们也会喜欢看到这种有情人终成眷属。 毕竟那种含蓄羞涩的感觉,实在是太打动人了! 结果我还在酝酿自己的这个机会,甚至都给写在日程本上了,还在电脑里设了一个事件提醒,结果才过了没几个月,也就转年开春儿那会儿,视频里的那个哥们儿就给我发了私信。” 庄先一边说着,一边翻找起自己的私信,无奈他收到过的私信实在是太多了,一时之间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到当初发私信的那个人。 “哎呀,不好意思,太多了,时间也有点久!”他闷头翻了一会儿,还是找不到,只好作罢,带着几分歉意对宁书艺和霍岩说,“那我就先凭借自己的记忆跟你们说说吧,回头那条私信等我找到了,我截图发你们,怎么样?” “那就多谢了。”霍岩对他点点头。 眼下为了避免浪费更多时间,也只能这样了。 “那个哥们儿发私信给我,把你们拿来这个照片的反正面,我给他们两个写的字和账号这些都拍给我看,证明他就是视频里面的当事人。 然后跟我说,他和照片里面的女孩儿最终还是因为性格的缘故,没有办法继续走下去,两个人已经和平分手了。 他说虽然也觉得很可惜,但是毕竟两个人已经分了手,谁也没有回头的打算,那个视频的播放量摆在那里,保不齐会不会什么时候被人翻出来,或者被别的账号转发或者搬运了。 万一到那个时候,他们两个人都各自开展了全新的生活,那就无异于给彼此徒增烦恼,给下一段感情埋雷。 我听他这么一说,还是能够理解他的立场的,所以就把那一期视频删掉了。” “那视频的内容你大概还能有些印象么?”宁书艺问。 庄先回忆了一番:“大体还是有些印象的,虽然在细节上不一定那么准确了,总的说来印象还是比较深的,毕竟那期视频的成绩真的算是我那一段时间里面相当傲人的。 应当事人要求,删肯定是要删的,但是心里觉得可惜,删除之前自己也又看了几遍。 我记得当时他们两个给我的印象都不是特别外向开朗的人,比较腼腆,不善言辞。 两个人比起来,男孩儿还是相对开朗一些的那一个,所以基本上视频里也都是他在负责和我沟通,女孩儿本身就不是特别喜欢面对镜头,从头到尾没怎么说话。 那哥们儿好像是跟我说过,他们两个人原本都是那种又慢热,又对感情提不起什么热情的类型,能够走到一起,完全是缘分使然。 缘分让他们相遇了一次又一次,两个人也在这些相遇的过程中逐渐熟悉了彼此,最终决定走在一起。” “这两个人都是做什么职业的,你询问过吗?”宁书艺问。 庄先摇摇头:“那我没问,这个就有点过于个人隐私了,我看他们两个面对镜头都不是特别自在,尤其是那个女孩儿,感觉对陌生人突然拍他们挺警惕的,所以稍微显得有些越界的问题,我一律都没问。 整个视频时间也不长,我发出来的一般也就都是两分钟左右,素材么,肯定比发出来的要长一些,那也就是十分钟之内的东西。 毕竟像我们这种自媒体博主,又不是人家那种大媒体,电视台什么的,也没有人愿意花那么多时间去接受我的采访。” 他说的倒也是事实,虽然时间久远,庄先没有办法回忆起许多当时的细节,但至少他确认了的确见过照片上的两个人,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童楚君在当时确实有一个男朋友。 这个男朋友再也不是只存在于传闻之中,而是真真正正被人瞧见,还有过沟通的。 “哦!对!我想起来了!”庄先忽然一拍桌子,“那哥们儿跟我说,我拍到他们那次,他们两个人是第一天在一起,所以还有点羞答答,不太好意思的感觉。 这么算起来,这两个人当初那么美好的开始,后来这段恋情实际上好像也并没有持续多久…… 归根结底,还是一个爱情消亡的时代啊……” 他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之后才终于回过味儿来:“我才反应过来,你们两个是公安局的刑警…… 那……这俩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我该不会是拍到了两个搞诈骗什么的那种雌雄大盗吧?” 宁书艺心里面是很佩服庄先这个想象力的,但是这种事毕竟不适合满世界去宣扬,所以她也只是笑了笑,对于这个根本不沾边的猜测来了个不置可否。 庄先倒也是个聪明人,很识趣,见两个人谁都没有和自己说打听这两个人是为了什么的意思,便立刻打住,没有再追着问,只是格外郑重地又向两个人做了个保证,保证一定回去帮他们把当初那个男人的私信,还有自己存的拍摄素材找出来。 “你们放心,我上午约了一个客户,可能得耽误一点时间,下午回我的工作室,就立刻帮你们找视频素材! 之前我不是计划拍后续么,素材是绝对会留下来的,包括剪好的版本和没剪的,留着备用的。 虽然说后来他们分手了,但我记得自己是没有删掉过那些!” 感谢书友20231028213946958,书友20230226142836518,书友373582,pin1990,素食小猪x2,书友160628101211519的月票! 感谢临渊造化小助手的233起点币角色打赏! 小莫最近在鲁迅文学院学习。 院长说:“你们要从日更模式进入学员模式!” 咳咳……所以我努力保持单更争取不断哈…… ——刚刚听完三小时大课的莫 第六十八章 掌控 “那就麻烦你把没有剪辑过的原素材发给我们吧!”宁书艺对他表示感谢。 “没问题!”庄先爽朗一笑,“其实我也希望能跟你们认识认识,交个朋友的。 今天你们俩一上来,我看到之后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这可不是恭维,心里话! 所以我希望在不影响你们工作的前提下,以后能有机会,让我也给你们拍个照,或者,能拍你们同事的群像也是很好的! 这种我一直很想拍,但是毕竟之前也没有什么机会,这一回认识你们也算是一个契机,我就厚着脸皮跟你们提一嘴!” “这件事我们回去会向上级请示的。”宁书艺很高兴庄先是一个说话比较直截了当,比较坦诚的人,这让他们之间的沟通确实省事很多。 事实证明,庄先还真的是很有诚意想要和霍岩他们建立一些交情。 本来说好了晚些时候他回工作室去找过去存的素材,宁书艺他们都以为可能当天不一定能够等得到。 毕竟这样小有名气的一个博主,账号里面的更新频率也不算低,想要找一份前年的素材恐怕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没想到下午的时候,庄先就传来了消息,他不但找到了自己工作室里储存着的拍摄素材,还把当初童楚君男朋友在二人分手后的私信也翻找了出来,截图一并发了过来。 对方的账号是一串看起来毫无顾虑可言的数字和字母的凌乱组合,头像也是一片灰白色。 如果不是这个账号在私信最开始就发过来那张照片的反正面图片,恐怕庄先也不会多加理会。 对方的措辞看起来十分恳切,话语比较平实质朴,基本上和庄先记忆中的没有什么出入,一副虽然对于感情没能继续发展下去感到遗憾惋惜,但也已经看开,从失败的恋情中走出来的模样。 “你怎么看?”宁书艺问霍岩。 霍岩表情有些茫然,要是问他怎么以一敌三,控制住局面,那他很快就能给出至少两套计划来,但是涉及到剖析别人的内心世界,尤其还是牵扯到感情相关的,这可就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了。 就算不是“全盲”,至少也算是个“半盲”。 宁书艺也没指望他真的能在这个问题上发表什么高见,只不过是下意识的随口一问罢了,见霍岩这样看着自己,便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虽然现在从咱们的怀疑和推测来说,这两个人的感情应该是被童楚君率先画上句号的,所以才引发了后面的这一系列的事情。 但是我现在有一种感觉,从最开始,这个男人就把童楚君给拿捏得死死的,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计划当中,没有偏离过他预先设置好的‘剧本’。 只不过后来,有可能是因为寿衣的那件事,让童楚君最终意识到两个人之间存在着某种不可调和的差异,所以决定离开,这才把对方彻底激怒了。” 她指了指截图中,对话最开始的时候发过去的图片:“咱们之前试图联系庄先的时候,都犯了这样的一个错误,忽略掉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博主每天可能会收到多少莫名其妙的私信。 所以最初赵大宝用他的个人账号发消息过去,庄先理都没理。 而这个人就很有计划,他一上来就先发了能够让庄先一下子就认出自己是谁的重要‘证明’出来,确保了庄先一定会回复自己,答应删除那一期视频。 从这一个小小的细节就不难看出,这个人是一个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着高度控制欲的性格,有很强的的计划性,没有一个动作是毫无意义的,都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在铺垫。” 她这么一说,霍岩倒是听得很明白:“这和那本童楚君个人物品中找到的‘日记’风格很像,一丝不苟的为自己的目的服务,没有半点多余的东西。” “是啊,所以正是这个人这种特别强的计划性,反而让他乍看起来天衣无缝的一举一动,反而多了一些刻意的成分。 我还有一个感觉,是基于今天庄先的描述,不过他的描述毕竟也是比较主观的,所以这个就先不说了,咱们看完他发过来的素材之后,我再看看自己的感觉能不能得到印证吧!” 宁书艺一边说,一边点开庄先发过来的视频素材。 庄先果然言而有信,发过来的是宁书艺之前提出的未剪辑版的原始素材。 视频画面里的环境和照片当中大体相似,不过里面的人一旦动起来,自然就要比照片当中鲜活上许多。 视频当中,在公园来来往往的游人当中,童楚君和她当时的男朋友看起来确实是带有一种羞答答的甜蜜感。 童楚君说话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微微转过脸去,倾听对方的讲述,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很恬静的模样。 视频中与她并肩而行的男青年,虽然说穿了一身很随性的休闲衣裤,但是精神上很显然是亢奋的,一路上都在对童楚君说着什么,语言热切,肢体语言却又显得有些慵懒。 宁书艺把视频暂停下来,对霍岩点点头:“和我方才的看法差不多。 你看他明明是兴奋的,从滔滔不绝的表达欲就能够窥见一斑。 但是他又无时无刻不在通过肢体语言来表现出一种随意,一种随意,一种松弛感。” 霍岩顺着宁书艺的思路,大概有了方向:“他是希望自己表现得很无所谓?” “对,这样才能做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导者。”宁书艺对他的悟性感到满意,“一方面有很强的的控制欲,另一方面又坚持要在感情中‘端架子’,生怕暴露了内心,会让自己失了主动权。 或许在庄先看来,这两个人是一种含蓄的美,但是在我看来,童楚君是个渴望感情,但是又有些放不开的个性。 而这个人,他对感情不仅偏执,并且还带着极强的自尊心,和不信任感,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落了下风,变的被动。” 第六十九章 注意影响 庄先做事很周全,除了私信截图、当初的拍摄素材之外,还顺便把那个账号的链接也直接复制发了过来。 搜索这个人的账号,发现里面倒是有几个视频,但都是一派岁月静好的调调,拍摄的路边风景,配上一段轻快的音乐。 看似是在展示自己美好的生活瞬间,却又让人没有办法从这几个短短的瞬间里面窥探到对方真正的生活,更看不出对方处在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生活状况下。 宁书艺看了看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小视频的发布时间,都是在童楚君和他分手之后的。 “看来他不仅要求庄先删除了记录他和童楚君恋情的视频,自己也执行得相当充分呐!”宁书艺感慨。 “看这样子也没什么可挖掘的了,直接确认身份吧!”霍岩站起身,“我去找康戈,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好,你去吧,我看看他这个账号都关注了一些什么人。”宁书艺点点头,冲他摆摆手。 霍岩走后,她又在这个人的账号里面尝试着找了找线索,发现这人并没有关注什么活跃账号,也没有太多的点赞记录,发出来的那几个小视频更是冷冷清清。 于是她便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个账号的昵称上。 宁书艺尝试着搜索了一下那一串看起来毫无关联,杂乱无序的字母和数字,结果被她发现,在某个网站的论坛里面,竟然有一个同样的用户名。 区别在于,这个用户名在那个论坛里的活跃程度,可要比给庄先发私信的平台上高得多。 宁书艺顺势进入论坛,查找这个账号参与讨论过的帖子。 这个人参与过的话题内容很杂,不过基本上都和“岁月静好”扯不上半毛钱关系,活跃是很活跃,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和人吵架。 宁书艺大概看了看那些吵架的内容,严格说起来,似乎也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矛盾争执,都是一些求同存异的东西。 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心气儿如那几个小视频般平和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霍岩回来了,看样子他不是从康戈那边直接回来的,走得很急,呼吸都比平时急促一点。 “霍岩,干嘛去了?”罗威刚从外面回来,看到霍岩手里提着好多东西进来,吸了吸鼻子,“什么东西这么香? 买的晚饭?挺多啊!有没有我们的份儿?” “有。”霍岩点点头,把手里面里的两个袋子单独摘出来递过去,“这两份给你和齐天华。” “谢啦哥们儿!够意思!”罗威高高兴兴接过来,顺便瞄了一眼霍岩的另外一只手提着的袋子,“咦?这是不是那个最近特别火的包子铺?” 霍岩点点头。 “嚯!没想到你也会去追这种人气店啊!”罗威有些惊讶,“还买了这么多!看来我今天有口福了呀!” 霍岩把那个袋子微微拿开了一点:“先让宁书艺挑,余下的咱们大家一起吃。” 说完,他没给罗威留什么反应时间,径直朝宁书艺那边走了过去。 宁书艺早就看到霍岩回来,听到他和罗威之间的对话,知道霍岩跑去买了什么人气店的热门包子,已经感到很惊讶了,没想到等他来到自己桌子跟前,竟然放在桌上一个大保温袋。 然后就开始从里面一盒一盒往外拿包子。 热气腾腾,香气四溢,新鲜出炉的包子,在宁书艺的桌上仿佛要码起一道矮墙。 “你这是……想要用包子砸死我?”宁书艺哭笑不得地问他。 霍岩被她的调侃逗笑了,摸了摸后脑勺:“前几天听到你和任娅娅她们几个讨论过这家店,说是挺感兴趣的。 今天看这架势也不能按时回去吃饭,所以干脆错峰去买。” “那也不用买这么多吧!这哪能吃得完呢?”宁书艺看着桌上的包子,想到之前的奶茶小料,于是便有了一个猜测,“你不会是把那家店所有的馅儿,每样都买了一份吧?” 那家包子店之所以能够吸引人气,主打的就是一个花样繁多。 现在看看桌上的餐盒,这还真不是用来做噱头的虚假宣传…… 果然,霍岩点头承认了:“我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一种,本来想打电话问问你,后来一想,你都没吃过,问你你也不一定答得出来。 这儿,我跟老板多要了一个空餐盒,每一种馅儿给你捡出来一个,下次就知道喜欢哪种了。” 他一边说,一边利落地拿起旁边的空餐盒,把桌上的餐盒挨个打开,每一盒都拿出一个包子来。 很快,原本空着的餐盒里就堆起了一座“包子山”。 “每个馅儿一个,也还是太多了呀!我怎么可能吃得下那么多个包子!”宁书艺忙不迭拦他。 “没事。”霍岩动作没有停,“你每一种都尝一口,爱吃的就都吃了,不爱吃的就放那儿,我吃。” 罗威一直是那种跟谁都能玩到一起去的性格,所以也已经习惯了,和队里的这些同事之间,就没拿谁当过外人。 方才听霍岩说包子得让宁书艺先挑的时候,还没有多想,毕竟打从念书那会儿开始,作为警校男生,把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女生当稀有动物一样重点保护就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了,罗威根本没多想。 不过他屁颠儿屁颠儿跟过来等着吃包子的时候,正好看到霍岩帮宁书艺捡包子,还有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这会儿虽然肚子咕咕叫,却也顾不上什么包子不包子的了,俩眼睛瞪的溜圆,看着霍岩,就好像看见了外星人。 “等会儿等会儿!什么情况?”他一边盯着霍岩,一边从一侧绕到另一侧再绕回来,就这么来回折腾了两圈,“霍岩!哥们儿!你不对劲儿!你现在这个样子,相当的不对劲儿! 虽然说同事之间要搞好关系,要和谐相处,虽然说你和宁书艺还多了一层楼上楼下邻居的关系…… 但是你这样可不对劲儿啊!你这个样子,容易让人觉得你是在追宁书艺呢! 哥们儿,我知道你这个人这方面比较不开窍,所以可能没想那么多。 但是人家宁书艺是女孩儿,你得注意分寸,注意影响!” 第七十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可能算是不开窍,”霍岩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看了看罗威,“但是我不傻。” “是,我知道,我也没说你傻呀,我是说…… 等会儿……” 罗威本来还一门心思想要跟霍岩解释自己的出发点,说着说着才意识到这话有点不对。 “你……”他看了看霍岩,又看了看宁书艺,眼睛都瞪圆了,“你们……?啊……?” “还没有。”霍岩摇摇头,“我还在努力。” 罗威一脸了然,伸手拍了拍霍岩的肩膀:“哥们儿,加油啊!早日取得胜利! 那什么,这事儿怪我了!你们先吃着!我去外面等会儿老齐!” 说完他赶忙找了个由子就走开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冲霍岩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宁书艺对于他的这种举动颇有些哭笑不得,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霍岩方才对罗威毫不掩饰地坦诚相告。 “你这是……”霍岩的举动着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我想过了,很认真的那种。”霍岩一边把包子放在宁书艺面前,一边在桌旁坐下,对她说,“之前你跟我说的话,我都仔细想过了。 你说得都对,过去是我自己心里面有疙瘩,始终介意自己的出身。 但是你说得对,我眼睛看着你,看着的就是你,跟叔叔的好手艺没有任何关系,反过来到了你看着我的时候,就不是这么纯粹了,这是对你的一种侮辱。 所以我考虑过,我自认还不算差劲,只要你不嫌我木讷,不嫌我没情调,那我就没有任何顾虑了。 你之前生我气,是气我关键时刻又退缩,我扪心自问,也觉得这事儿太丢人,在感情的问题上,竟然让女孩儿负责勇敢,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反而畏畏缩缩的。 所以这回我想好了,我要坦诚,不管是咱们两个之间,还是在别人面前,都一样。 在追求感情这条路上,我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有向前这一个方向,你不用再担心我心里有疙瘩,再闹什么别别扭扭了!” 说完之后,他又仔细看了看宁书艺的反应:“能不生气了么?” 宁书艺这一次是真的绷不住了,她觉得如果自己再继续面无表情下去,都有一种欺负人的良心不安。 “嗯,这包子太香了,闻着味儿就不气了。”她对霍岩点点头。 霍岩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松弛下来,悄悄呼出了一口气。 “那你先尝尝这个。”他立刻从那一堆包子里挑出一个,“老板说这个是最推荐的招牌。” 宁书艺接过来,掰开两半,又递回给霍岩。 霍岩接过那半个包子,目光灼灼。 不过两个人之间的这种气氛很快就被打断了。 方才出去的罗威去而复返,推开办公室的门探进头来。 “霍岩,楼下有一个老爷子,在警卫室那里,指名要找你,说是要向你求助。”他冲霍岩招招手,朝楼下大门的方向指了指。 “老爷子?”霍岩微微一愣,“长什么样?” “八十多岁,个子不算高,中等,头发都白了,但是看着挺健康的,脸色红润,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罗威回忆了一下,“是手里头这个案子涉及到的什么人吗? 之前感觉没有见过,但是人家报出你名字的时候可熟悉了似的,而且还指名就找你,不找别人。 警卫室值班的同事说有什么事情他们也可以帮忙,老爷子就是不说,坚持要找你。 正好我在外面呢,他们就让我上来帮忙传个话儿。” 罗威肯定不知道这个来找霍岩的老人是谁,但是宁书艺和霍岩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有了一个猜测。 “我下去看看。”霍岩对罗威点点头,道了一声谢。 宁书艺把半个包子放回盒子里:“我跟你一起。” 两个人急匆匆地跑下楼去,穿过停车场,大门旁的警卫室门口果然站着那个和他们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人。 霍岩看到那个老人的时候,老爷子也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 一看到霍岩来了,老爷子立刻高兴地冲他挥手。 “您怎么来这里了?”霍岩大步走过去,问老人。 老人灿烂的笑容顿时就加入了几分凄苦:“唉,老了,不中用了!上次丢了一回,这次又丢了! 不过好在啊,我这回还记得你!还记得你是在公安局上班,所以就直接找了过来! 你看看这事儿闹的!我这老头子又得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霍岩表情很平淡,对老人点点头,“地址我记得,走吧,我送您回家。” 老人一脸喜悦,忙不迭地一个劲儿道谢。 霍岩也并不回应他什么,只是单手扶着老人,把他带到大门外的路边上,招了招手,叫停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 把表情略微有一点错愕的老人扶上车后排落座,他关上车门,俯身隔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用手机扫码预付了车费,对司机报出了老人上一次回去的那个地址:“麻烦你把这个老爷子送回去。” “好咧,放心吧。”司机连忙说,“送去那边的话,你车费给多了一点。” “没关系,把人安安稳稳送到目的地就行。”霍岩对他摆摆手。 后排的老人这会儿终于回过神来,把身子探向前排:“孩子,你不送我回去啊?你不送我的话,我一个老头子心里面打鼓啊……” “老人家,您可别心里打鼓!放心吧!”出租车司机不明就里,连忙对老人说,“您这在公安局门口上车,送你上车的你家这小辈儿的也肯定是在公安局上班的吧? 我这车也是正儿八经有营运资质的正经出租车,我也是开了快二十年出租车的老司机了,您就尽管把心放肚子里! 我保准儿给您平平安安、稳稳当当送到家门口,交到您家里人手里头!” “那就多谢了。”霍岩对司机点点头,退开两步。 出租车司机也轻轻按了一下车笛算是回应霍岩,松开刹车,稳稳地开走了。 后排的老人在远去的出租车里,扭着身子,似乎仍旧在透过后车窗朝霍岩这边张望着。 第七十五章 拒绝 “你对童楚君家里面的情况有多少了解?”宁书艺问。 芦志保支吾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为难:“她不太喜欢跟我说家里面的事情。 我就知道她爸妈在她小时候分开了,她是单亲家庭的孩子。 能知道这个,还是因为当初我追她的时候,她是不太想理我的,后来聊天的时候说起来,她听说我从小父母不在身边,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这才忽然对我热情了一点。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觉得我们两个在这方面是有相似之处的。 但是至于她父母是怎么样分开,怎么样对待她,她小时候是怎么生活的,这些她是不跟我说的。 不光不跟我说,跟谁也都不提,感觉她好像很忌讳这些,这就是她的雷区,谁也不能碰,谁碰就炸谁。 可能是我还不够伟大吧,我从小到大,父母在我的成长过程中确实一直都是角色缺失的,所以童楚君的那种忌讳和痛苦,我其实也是能够理解的。 但是我想的是,能够找一个理想的伴侣,组成家庭,好好生活,把过去在成长中没有体会到的来自于家庭的温暖,都给找回来。 就不说连本带利吧,但至少也是让自己真正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但是和童楚君在一起之后,我非但没有能够感觉到梦想更加接近现实,反而好像住进了冰窖里头一样,没有外来的温暖,还把我原来的温度都给吸走了。” 他叹了一口气,摆摆手:“算了算了,不说这些,逝者为大,更何况曾经也是爱过的。 主要还是我,是我没有一个宽广的心胸去消化她的那些负面情绪,把她给温暖起来。 所以不说了,不说了!” “那工作和生活其他方面的情况呢?她会和你说么?”宁书艺又问,“比如说,她在公司和同事,和客户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再比如她在外面租房子居住的吧?她和房东、室友之间的相处怎么样? 这些她会向你倾诉吗?” “有的时候会,有的时候不会,全看她的心情。”芦志保说,“有的时候她会跟我说,单位哪个同事又怎么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了,或者说她室友邋遢,经常把个人物品在共用的卫生间里面堆得乱七八糟。 但是有的时候,她心情不好,我问她怎么了,她可能会说跟客户闹矛盾了,或者是被领导骂了。 这种我问她具体情况,她就不爱和我说,被追问烦了还要发脾气,说我也帮不上她什么忙,还非得问东问西的,惹人烦。 所以后来我也就不问了。” 芦志保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犹豫,看了看宁书艺,最后还是决定开口:“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反正调查的事情你们去做,我只是想到什么就说一嘴,要是不和她的事情没关系,你们可千万别被我误导了。 我不知道我们两个分手之后她有没有选择搬家之类的,反正她之前租房子的那个房东……我觉得不太好……” “怎么个不太好法儿?” “我没接触过那个人,就是童楚君自己和我那么说的,她说她房东有点喜欢粘着小姑娘,每次在家里遇到,都得跟她没话找话,嬉皮笑脸的。 还故意跟女房客说什么可以找他帮忙修理电脑修理手机之类的。 我劝过她搬家,她当时提出来说,想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被我拒绝了。” “拒绝了?”宁书艺疑惑地看他,又看了看厨房。 芦志保赶忙摆手:“我不是因为怕她听见才故意这么说的,也不是说装什么假正经。 主要就是那会儿我已经开始有点害怕童楚君身上的那一股子负能量了,心里也是十分纠结,又有点放不下,下不了分手的决心。 另一方面又觉得约会的时候见面,都让我喘不过气来,要是搬到一起住,每天呆在一起的时间更长,那么我会不会整个人都要抑郁了呢? 所以当时我就因为心里面有些害怕,有些抵触,所以就直接开口拒绝了。 因为这个事情,她也是老大的不高兴,我们两个吵了一架。 我也是从那会儿开始,觉得我们不太适合继续在一起了,或许分开才是比较正确的选择。” 这时候,他注意到霍岩的视线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目光在房子里面四处游走。 “怎么了?”芦志保开口问霍岩,“是有什么事么?我看你一直在看看这儿看看那儿的。 是不是需要用卫生间?” “不是。”霍岩收回视线,摇摇头,“我觉得你家里头这些家具,这些陈设,特别熟悉,很有亲切感,和我小时候的家很像。” “哦……”芦志保没有想到霍岩给出的答案是这个样子,愣了一下,“你小时候……也是在老人身边长大的? 我女朋友刚搬过来的时候还说呢,她说她爸妈家里最老最老的老家具,都没有我家这种款式这种风格的了!” “对,我和你的情况差不多。”霍岩对他点点头,“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父母。” 芦志保回过神来,起身挪了个位子,离霍岩近了一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那你到我这儿是不是有点触景生情了? 我说呢,刚才就感觉你都没怎么听我们说话,就一直看这儿看那儿的! 那我刚才说那些,有没有让你觉得情绪受影响,觉得心里不舒服啊?” “没事,习惯了。”霍岩淡淡地表示。 “别有什么伤感的!谁都希望能有个特别健全的家庭,但是家人是没办法选的!咱们摊上了什么样的家里人就得认命。 不过好在现在都已经长大了,以后的日子要过成什么样,给自己找一个靠得住的伴侣,那就行! 所以回头找对象成家的时候,擦亮眼,找一个能够给你想要的家庭氛围,并且靠得住的,以后肯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他这话像是在安慰“同命相怜”的霍岩,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 正说着,芦志保的现任女友打开厨房门出来,一只手上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是刚出锅不久热气腾腾的菜。 第七十七章 风险目标 两个人回到队里,赶紧联系其他人,碰了一个头,把今天和芦志保见面的事情和其他人沟通了一下。 “这个芦志保,不是什么好东西。”赵大宝听完之后,第一个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就你们看到听到的这些对话,乍一听是不是觉得这人挺宠女朋友,挺爱女朋友的?” 宁书艺笑了笑,没有说话,霍岩也没吭声。 罗威在一旁听了两个人前面的复述,这会儿倒是略带几分不确定地点了点头:“宝哥,难道不是么? 他那不是从头到尾变着花儿地夸自己女朋友么?我看这小子跟他这个女朋友应该算是热恋期呢吧,摆明了巴结人家,讨好人家,变着花儿的捧人家呢!” 赵大宝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伸手拍了拍罗威:“哥们儿,你呀,真的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保持着咱们队里头的单身记录! 刑警队单身王,实至名归啊!” 罗威一脸懵地看着赵大宝,苦哈哈地表示抗议:“宝哥,我哪儿说的不对,你就纠正纠正我,这怎么还嘲讽上了呢?!” 其他人都已经被他的不开窍逗得前仰后合。 “就这么说吧,我要是用这个芦志保的话术回家夸我老婆,我晚上估计得睡家门口的楼梯间!”赵大宝以一个已婚人士的经验,帮罗威扫盲,“唉,归根结底,芦志保那个小女朋友,估计也是年轻,缺少经验竟然还能觉得美滋滋的! 他说那些话,乍一听好像是在夸自己女朋友,实际上那叫哄傻子干活儿! 仔细砸吧砸吧,那不都是一些封建糟粕的东西么! 包括他和宁书艺他们表达出来的那些东西,话里话外说来说去,女人得安分,女人得持家,女人得相夫教子,女人得给自己的老公、男朋友带来温暖,带来幸福的感觉。 你仔细想一想,他有说过半句童楚君的原生家庭没有给她一个幸福温暖的生活,所以在一起之后他想要帮童楚君把过去没有得到的温暖幸福都补回来么?” 罗威摇摇头,又有点不确定,扭头问宁书艺和霍岩:“这小子确实没说过这种话是不是?” 宁书艺点点头:“他虽然说了类似的话,但是角色调转了一下,是他希望找一个女朋友,来把他小时候父母角色缺失没能让他体会到的温暖幸福,都补给他。” “看!这不就是我说的么!”赵大宝两手一摊,看了看方才的榆木脑袋罗威,“现在明白了没有? 这家伙就是嘴巴说得好听,每一句话似乎都是夸赞对方,表示自己有多么爱对方,多么在乎对方,但是实际上的目的不过就是要对方提供他自己需要的价值罢了。” “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罗威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那就怪不得他开口闭口都是童楚君的各种不好,因为他都是只要求别人,不要求自己的。 按照他的这种标准去看待问题,岂不是永远都是别人有错,别人不好,他就没有一点儿不是了!” “那你们现在什么打算?”齐天华在一旁听了半天,这会儿才开口问。 “找两个队里面生的,最好是之前的宣传片里都没怎么露过面的同事,跟着芦志保的现任女友。”霍岩说。 “跟着他现任女友?”罗威有点懵了,看了看霍岩,又看看宁书艺,生怕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是跟着芦志保?” “芦志保那边,没有人跟着他,他反而会踏踏实实,按部就班的该干嘛干嘛。 很多的迹象都显示了这个人性格非常谨慎小心的一面。 派人跟着他,一旦被他发现了一丁点端倪,可能反而会采取一些逃避手段,或者有过激反应,对后续的工作不力。”霍岩对罗威摇摇头。 宁书艺对此表示赞同,补充道:“从犯罪学的角度来看,以芦志保所带有的犯罪嫌疑来看,能够引发他实施犯罪行为的诱因和身份,大概率是与情感关系有关联。 所以他实施犯罪的受害目标基本上是自己的恋人,只有当感觉自己疑似遭受到感情‘背叛’或者‘抛弃’的时候,才会激发他的犯罪意图。 因此他轻易不会对其他人实施犯罪,也不具备对其他不相关的人实施犯罪的条件。 在还没有以童楚君前男友的身份彻底洗脱自己在童楚君案中的嫌疑之前,他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所以只要盯住了他的现任,不要让他的现任在这期间有什么被害风险,其他的眼下不用担心。” “那我这就叫人去!”罗威连忙起身,“咱们等一下把任务正好顺便分一分!” 散了碰头会,宁书艺和霍岩带着一身疲惫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家去。 回到宁家的时候,照例宁爸爸给两个人留了热饭。 和平时不同的是,今天家里比较热闹,除了这段时间都住在娘家的宁书悦之外,梁选明也在。 宁书艺和霍岩进门的时候,梁选明正手舞足蹈地讲着什么,宁爸爸宁妈妈表情不太好看,一旁的宁书悦倒是一脸平静。 看到宁书艺他们回来了,其他人立刻都换上了一副平和的表情。 就连方才还在发表着什么见解的梁选明,这会儿也端坐在沙发上,好像方才还在滔滔不绝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怎么了?背着我们说私房话呢?”宁书艺见状,一边换鞋一边笑着调侃道,“偷偷讨论什么小秘密呢?” “哪有什么小秘密!”梁选明义正言辞地一摆手,“有也是天大的秘密!” “你可别在那儿故作端庄了,这就不是你的风格。”宁书艺笑着瞪他一眼,看了看父母。 不用说也知道,肯定这又是宁爸爸和宁妈妈为了给自己这个辛苦奔波的小女儿省心,所以几个人说好了人为屏蔽可能让自己觉得听了心情不好的信息。 但是这种事,但凡脑子够用的就都能猜得到。 “聂光开庭的时候出了什么幺蛾子了?”于是宁书艺越过梁选明和父母,直接问姐姐。 宁书悦并不意外妹妹能猜到,苦笑出来:“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意料之内的事情。 无非就是开庭的时候,表示他现在有很严重的抑郁症,没有办法接受离婚这样的打击,如果离婚可能会出现自杀倾向,所以不接受我的诉讼要求。” 感谢最近这段时间给小莫投月票的朋友们! 因为出门学习这段时间没腾出空来统计,就不一一点名了! 总之,感激! 第七十八章 贤惠 宁妈妈叹了一口气,抚了抚胸口。 这件事她当然不是刚刚知道,只不过哪怕是已经一清二楚之后,再听女儿说起这些,还是会觉得心里面憋得慌。 宁书艺听完姐姐的话之后,却笑了出来:“他是不是希望法院认为他的‘抑郁症’情况非常严重,已经不止是心理疾病的层面,甚至能上升到精神类疾病的程度?” 宁书悦点点头:“他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然后呢?他申请精神疾病鉴定了?” “对。”宁书悦点点头,“在法庭上装疯卖傻,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我现在搞不清楚他这么做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看他就是不想离婚,想死缠烂打吧!”梁选明一脸鄙夷地说。 宁书艺摇摇头:“他不是不想离婚,而是想离婚,但是不想就这么空着手离。 他是什么样,不光我姐知道,咱们在场的每个人其实都很清楚。 聂光是一个如此爱惜自己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陷入抑郁,他只会为了满足自己的那些小心思,把身边的人都吸血吸到抑郁罢了。” 宁爸爸闻言,狠狠地点了点头。 “所以他想要给自己扣上一顶‘抑郁症’的帽子,还刻意强调了什么自杀倾向,精神鉴定,无非是希望能够把自己给变成弱势的一方。 如果说是精神分裂之类比较严重的精神疾病,想要在鉴定当中作伪的成功几率还小很多。 但是抑郁症这个,真抑郁的人未必能够及时察觉,不抑郁的人如果有心想要塑造一个抑郁的假象,事先做做功课,倒是完全有办法在鉴定的问卷题目中找到门道,硬生生选出一个‘重度’来也不在话下。 这样一来,如果被认定的重度的抑郁,那可能就涉及到从心理障碍变成了精神障碍。 这种情况下,一个精神障碍者的生活能力、工作能力自然都是大打折扣的。 法院在做出财产分割的判决时,往往会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对生存能力处于弱势的一方进行适当倾斜。” 宁书艺说完,耸了耸肩:“我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这个混账东西!弄了半天,到了这个地步,他放不下的还不是我女儿这个人,而是我们家的钱!”宁爸爸气得皱紧眉头。 宁书悦经过了这么久,现在心态反倒调整得非常平和,听了宁爸爸的话,苦笑说:“爸,幸亏他舍不下的是钱,不是我! 该不是他的东西,有律师,还有小艺帮忙出主意,咱们总不至于吃什么大亏。 要是舍不下我这个人……那不是更惨!” 宁爸爸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目光也转向了小女儿:“那,小艺,你姐这事儿……” “别担心,没什么的。”宁书艺笑了笑,“聂光这么多年最大的特点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乱晃,再加上一个特点就是短视。 他估计也是打听过的,知道如果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在分割财产上会有倾斜。 他也觉得抑郁症这种问题,现代人身上十个人里面总能找出一两个,谁都不会因为这个就害怕他。 但是他没考虑过一个问题,如果想要分割财产的时候做出倾斜,就不是单纯心理疾病的程度能足够的。 一旦认定了精神疾病的程度,即便是成年人,在行为能力方面也会被认定和八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未成年人不相上下,他平时工作当中涉及到的项目洽谈,合同签订,就都没有办法胜任了。 到那个时候,想要撤销认证,那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需要走很多的流程。 最重要的是,人言可畏,就算到时候他向法院申请重新评估,也确实恢复了民事行为能力的认定,有了前面‘精神病’的那一段记录,行业内还有没有哪个单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去雇佣他?” 宁书悦闻言,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还是小艺有办法! 他想出这个馊主意的时候,估计满脑子都光想着眼前的财产分割别吃亏了,根本没有想过以后长远的影响和损失。 我的思路也被他牵着鼻子走,你这么一说,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宁妈妈看着大女儿在妹妹的一番启发之后,原本的平静中又多了几分底气,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起身过去,拍了拍宁书艺:“行,既然你姐听明白了,剩下的我们再商量,你快吃饭去吧! 总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身体哪能吃得消!” 宁书艺点点头,扭头一看,才发现霍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她身后转移到了厨房里。 来到厨房,霍岩已经熟门熟路地把宁爸爸给两个人留的饭菜热好摆在饭桌上,筷子都摆好了。 宁书艺看他麻利地动作,忍不住想要逗他,瞥一眼客厅那边,确定其他人都还在讨论宁书悦和聂光下一次开庭的事情,这才收回视线,冲霍岩竖了个大拇指:“贤惠!” 霍岩微微一笑,递给宁书艺一把勺子:“过奖。” 吃过饭,霍岩利落地整理好厨房,向宁爸爸、宁妈妈道别,回楼上去休息。 宁家老两口原本是坐在客厅里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电视,等霍岩关门离开之后,两个人才对视一眼。 “小霍这孩子,真是不错。”宁爸爸感慨。 宁妈妈也点点头:“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也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想的,当初怎么就狠得下这个心!” 宁书艺回房间的时候正好听见两个人的对话,心思也忍不住恍惚了一下,想起了那个出现在警察局门口两次的老人。 对方一定是和霍岩存在某种渊源,甚至是亲缘关系。 对方两番找上门,意图不言而喻。 而霍岩的态度也可以说是干脆而决绝,没有半点犹豫。 宁书艺也不知道霍岩的选择到底是不是最佳方案,但是这种事,一来只有当事人才有资格决定做什么样的选择,二来不管当初是因为什么缘故选择了将霍岩遗弃,这二三十年来,伤害已经造成了,伤疤也刻在心里面,绝不是现如今轻易能够抹掉的。 第八十一章 灌输 于大爷的老伴儿连忙摆摆手:“这么说可就冤枉了小芦的妈妈了! 她当初提出离婚的时候,就表示了要孩子。 他们家那时候的事情闹得左邻右舍就没有不知道的,随便找哪个老邻居,都清清楚楚。 我们那时候心里面其实也都挺感慨的,毕竟大家都是女人,都有孩子,都是妈妈,就遇到芦家那样的家风,谁会愿意把孩子留下! 但是芦家老太太也是真泼辣呀,当时的那个架势,完全就是谁敢带走她孙子,她就要拉着谁一起死似的。 闹到最后,小芦的妈妈净身出户,存款,房子,孩子,反正一个都带不走。” 于大爷老伴儿有些同情地吁了一口气:“你们俩年纪还小,可能不一定理解我的这种感觉。 反正作为女人,我是理解小芦的妈妈的。 那种时候,如果她再不离开,保不齐会不会活活被那一家人给逼死。” “唉,确实,那老两口啊,真是有些不懂事!”于大爷赞同老伴儿的看法,“这老两口把儿子的婚姻活活给搅合散了,儿媳妇也被他们逼走了。 孩子呢,当初是他们死活不给人家妈妈带走,也不许妈妈回来看孩子,结果等儿子离了婚,儿媳妇走了,家里所有的柴米油盐这些原来有人帮忙分担的事,都变成他们老两口自己做了,这又觉得累,觉得负担重了! 一开始他们还指望着儿子再找一个,比先前的老婆还要条件更好的,更听话的,回来接班,帮他们操持家里。 结果芦家大儿子不知道是不是被爹妈给吓坏了,离婚之后听说一直都没有再找过对象,更别说再婚了。 他自己人都不回来,就更不可能帮爹妈分担孩子的抚养教育那些了。 这老两口纯粹就是自食其果,还一点都不反思,天天在楼下拍着大腿的骂啊,说都怪自己的前任儿媳妇,要不是她丢下孩子不管不顾地跑了,他们老两口也不会吃那么多苦,受那么多罪,挨那么多累。” “可不么!周围的人就拿他们家当笑话,每次听完他们在外面骂前儿媳妇,回家谁不笑话他们不是个东西啊!”于大爷的老伴儿看得出来是真心不喜欢芦家已故的两位老人,光是回忆起这些陈年旧事,都忍不住有些动了气。 于大爷摇摇头:“咱们怎么看不重要,毕竟都是一群外人,跟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 关键是,小芦这孩子跟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每天听他们老两口这么抱怨,那不就都听进心里去了么! 刚离婚那会儿,我们还看到过他们家的大儿媳回来看孩子,给孩子买东西,结果那老两口是直接把东西顺窗口丢出去,扔到楼下。 不光扔东西,还要特别大声的骂,说什么‘你这种女人不要登我们家门,我们家不要你拿来的臭东西’之类的话。 小芦那时候四五岁大,小孩子嘛,爷爷奶奶纵容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什么规矩都不需要有,妈妈总批评他,约束他,他就和爷爷奶奶一条心。 妈妈回来看他,他也不跟妈妈好,看也不让看,抱也不让抱,芦家老两口还拿这个当什么值得炫耀的东西出来到处讲。 后来小芦的妈妈中间就很多年都没有再回来过,听说是回老家去了。 到了这个新房子搬进来第三年还是第几年来着,小芦那会儿都是个初高中的大孩子了,他妈妈又回来看他,给他买了很多东西,不光有吃的,还有什么学习机之类的,反正挺贵。 那孩子把他妈妈从楼上一步一步推出了单元门,在楼下当着好多人的面,把自己的妈妈臭骂了一顿。 说她肮脏,恶心,抛夫弃子,是个坏女人,这些年不知道在外面跟什么野男人过日子,一个人逍遥。 还说她不顾家,不持家,不守家,主动提出离婚就是对丈夫对孩子对整个家庭的背叛。 他当着他妈妈的面把那些东西全都给砸了个稀巴烂,说不要他妈妈的臭钱,不要他妈妈买回来的脏东西,他这辈子都不原谅他妈妈,让他妈妈最好早点死。” 宁书艺有些惊讶:“芦志保对他母亲的怨恨这么深!” “可说呢!”于大爷两手一摊,“你说这些话哪是一个还在读中学的孩子能说得出来的啊! 那不都是身边的人不停地说,就被他给记住了么! 我家孩子之前说过一个形容,怎么说的来着……哦!那脑子都被他爷爷奶奶给腌入味儿了!” 宁书艺点点头,她大概能够想象那样的情形,也能想象那种经年累月的洗脑所带来的效果。 她在那一瞬间莫名联想到了武侠世界当中的张无忌。 他的母亲也曾经交代他要小心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 只不过区别在于,张无忌把他母亲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但是芦志保却在年幼时就开始被祖父母灌输这种观念,那种价值观已经深入骨髓。 按照于大爷引用他孩子的描述,简直太生动,就是“腌入味儿”了。 所以他在极力掩饰和撇清的情况下,还会无意识流露出一些对女性的观点和倾向,也就不足为奇了。 “您二老住在这边,有没有看到过芦志保带女朋友回家来?”宁书艺想了想,问道。 “有啊,”于大爷的老伴儿点点头,“就从过完春节之后,他就把小女朋友带回来了,最近我看俩人出双入对的,应该是就住过来了吧。” “在这之前呢?他有没有带过其他人回家来长住?” “那倒是好像没有吧!”于大爷老伴儿摇摇头,“虽然说这孩子被他爷爷奶奶给养歪了,但是他从小到大受他爷爷奶奶老一套的影响,别的方面不谈,至少在男女交往这一块,还是挺传统的。 之前从来没见他带过什么人回家来,这还是头一回。 我们一直以为他以前都没有交过女朋友什么的呢,听你们这意思,他在这之前还有别的女朋友啊? 那还真是没见过!” 感谢书友20210301106451197446x2的月票! 第八十二章 又是“缘分” 在和于大爷夫妇沟通过之后,宁书艺和霍岩离开了这一片居民住宅。 回程的路上,宁书艺表现得有些沉默。 “想什么呢?”过了一会儿,在悄悄观察了宁书艺好几次之后,霍岩才开口问。 “我在想,芦志保为什么之前没有把童楚君带回家去一起住,这回倒是这么快就把现任带回家去同居起来了。”宁书艺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我有一个推测,但是又觉得可能不太对,如果真是这样,那芦志保的精神状态就真的有些令人害怕了。” “怎么说?”霍岩有些不解。 对他来说,现在芦志保身上嫌疑重大,这一点宁书艺自然也是十分清楚的,如果单纯只是考虑芦志保杀害童楚君的手法这些,以宁书艺的工作经历,也不至于说觉得“令人害怕”这种程度才对。 “按照于大爷老两口的描述,芦志保应该是一个婚恋观念比较传统的人,再加上他原生家庭对他的影响,会让他对待感情的发展流程和成败,都和一般人不一样。 他住处从三室一厅,硬生生变成了两室一厅,被隐藏起来的房间可能会用来做什么,咱们心里面都有答案。 假设他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那么能够因为和童楚君感情没能开花结果,就认定是童楚君背叛感情,对她痛下杀手,说明他对这段感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相当认真的。 但是他并没有带童楚君回到这个房子同居,可能不是他不愿意,而是童楚君没有答应,或者还没来得及被他说服,两个人的感情就出现了问题。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那个被变成了密室的房间大概率就是我们要找的第一现场,芦志保肯定比我们更清楚这个事实。 偏偏他却火急火燎地把新女友带回家里来,两个人每天在房子里面生活,出双入对,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为了证明他现在已经开启了一段新感情,并且现任女友就和他一起同居在房子里,所以房子不具备当做第一现场的条件?”霍岩推测。 宁书艺摇摇头:“可能还不止,毕竟他这个现任女友搬进来的时间,甚至和他确定恋爱关系的时间,都晚于咱们推测的童楚君的死亡时间。 我刚刚推测的可能性是芦志保把现在与现任女友在房子里面的同居,视为一种报复得逞的炫耀。” “你的意思是,他很清楚童楚君曾经就被他囚禁在那个密室里面,折磨致死,现在他和现任女友住在里面,每天成双成对,让他能够得到一种最后赢家的快乐?”霍岩听宁书艺那么一说,恍然大悟。 如果宁书艺的这个推测是真的,那芦志保的精神状态的确比他们原本以为的还要更加可怕。 “不管他是出于哪一种心态,在杀害了前任女友之后,还能淡定地每天住在那套房子里,这就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霍岩说。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心里面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童楚君,芦志保,这两个人都来自于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各自有各自在成长过程中承受的伤害和痛苦。 两个人的个性都存在不同类型的偏执,又偏偏走到了一起,似乎就注定了要酿成一起悲剧。 想到之前那个摄影博主庄先提供的视频素材里面,芦志保和童楚君讲述的两个人之间奇妙的缘分,宁书艺的心里又忍不住冒出了新的疑问——这样的缘分,真的存在么? 她的这个疑问很快就从走访归来的齐天华和罗威那里得到了答案。 “我们去了芦志保之前工作的那家手机品牌的售后服务中心,找他之前的领导和同事沟通了一下。 别说,还真有收获!”罗威对宁书艺他们讲,“这个芦志保,在和童楚君确定恋爱关系之前,还追求过别的女孩儿,只不过是没有追上而已。 他之前的同事说,印象中,芦志保卯足了劲儿追求女孩儿大概有两三次。 第一次的时候,芦志保表现得非常志在必得,说是和他们那边的一个客户特别有缘分,总是能够在其他地方不期而遇,所以他觉得这是冥冥中的天意。 当时单位同事也起哄,说这不就是老天爷给牵红线么!要是真成了,那也是一段佳话。 但是过了一段时间,芦志保明显没有了之前那种兴奋,变得有些沉默寡言,旁人好信儿一打听才知道,没追上,被人家女孩儿给拒绝了。 被拒绝了以后,芦志保大概消沉了一阵子,就又一切正常了。 大概过了几个月,他那股子每天都喜气洋洋的劲儿似乎又回来了,别人问他是不是又有了新的追求目标,他这回倒是没透露什么,但是也没否认。 之后就跟前面一次一样,没过多久,就又消沉了,很显然是又失败了一次。 再后来,又过了差不多快一年,芦志保有一次无意之中说出来,自己有女朋友了。 但是不管同事怎么起哄,让他把女朋友带来让大伙儿认识认识,他也没有透露一点自己女朋友的信息,只说以后结婚的时候再给大伙儿发‘红色炸弹’。” “所以他同事一直都没有见过童楚君本人对么?”宁书艺问。 “对,”齐天华点点头,“他们说只能从芦志保的状态推测,那一段恋爱好像也不是特别顺利,芦志保时而意气风发,时而意志消沉,感觉应该是和女朋友两个人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一直不算特别稳定。 虽然这些人没见过芦志保的女朋友童楚君,但是我们请他们帮忙查了客户信息登记。 可以确定,童楚君早先确实是在手机的保修期内,送手机到那个售后服务中心进行过检修,时间是在她和芦志保确定感情关系前的几个月。 童楚君的手机保修那一次,根据他们内部的记录显示,经手人里面的确有芦志保,只不过因为其他人并不知道童楚君就是芦志保后来的女朋友,所以也没有人特别在意过这件事。” 第八十三章 作秀 又是“缘分妙不可言”! 宁书艺和霍岩对视一眼,两个人谁都不是什么“缘分”的信徒,更别说是这种“天涯何处不相逢”的巧合。 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发生在一个人的身上,都略微显得有些刻意,更别说看这个架势,前后至少换了两任“女主角”。 就算是七八岁的孩子,恐怕也看得出来这里面有猫腻儿。 “哦,对了,这里面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事。”罗威指了指齐天华,“老齐跟芦志保的前同事聊,聊来聊去,聊出一个细节信息来。 这个芦志保有一个绝活儿——模仿别人的笔迹。 他前同事说,有一次他们单位有一份表格需要领导签字,结果被忘记了,想起来的时候领导已经去外地出差,没在本地,表格又赶着要交。 当时芦志保说他可以试一试,万一能糊弄过去,大家就都省了很多的麻烦。 结果还真就叫他给糊弄过去了,后来领导知道了,但是因为也没有造成什么后果,所以也没追究他的责任。” “这样一来,之前对于日记的怀疑也就都有的放矢了。”霍岩对齐天华点点头,“干得漂亮。” 齐天华也对他笑了笑,接着罗威的话说:“但是芦志保为什么会突然选择离职这件事,他们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都觉得挺突然的。 唯一能够提供的情况就是芦志保离职前的精神状态特别的好,和在那之前一段时间的消沉完全不一样。 之前他意志消沉的时候,同事都默认是他跟女朋友又吵架又闹别扭了,后来看他状态一直都特别好,每天喜气洋洋的,还问他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芦志保没承认也没否认,就光是笑,打哈哈就敷衍过去了,其他人也就没有再追问。” “那段时间应该是和童楚君失踪的时间重合的吧?”霍岩问。 齐天华和罗威对他的猜测表示了肯定。 “那个被芦志保有缘相遇,只求未果的女孩儿,个人信息能从他们的记录里面找到吗?”宁书艺问。 “能!找到了,咱们时间赶得刚刚好,要是再晚发现童楚君一个两个月,前头那个女孩儿的维修记录可能就要被系统自动置换掉了。”齐天华点点头,把自己的记事本递过去给宁书艺和霍岩看,“都在这儿呢。” 宁书艺连忙着手确认了一下那个女孩儿的个人信息,确认了这个姑娘是W市本地人,名字叫做文丹,今年25岁,未婚。 宁书艺尝试着和这个叫文丹的女孩儿取得了联系,对方听说他们的来意之后,很爽快的答应了和他们晚上下班之后见一面,地点就约在文丹工作单位附近的咖啡馆。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宁书艺和霍岩先一步到达那里,大概坐了不到十分钟,就看到文丹从门外走进来,四处张望着,寻找与自己有约的警察的身影。 宁书艺看过文丹的个人信息,对她的长相自然也是能认得出,见状连忙站起身,冲她招手示意了一下。 这姑娘中等个儿,身材匀称中略带几分丰满,皮肤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和童楚君虽然不像,但却属于同一种风格。 包括芦志保的现任女友,都是一个大类型的外貌。 看样子,芦志保的审美就是这种风格的。 文丹看到了宁书艺的示意,忙不迭走过来,对她和霍岩笑了笑:“你们是今天打电话约我的……” 宁书艺拿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对她点点头:“对,是我们,坐下聊吧。” 文丹看了看宁书艺的证件,感慨:“其实我刚才来的时候还有点紧张,寻思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馆里,跟两个穿警服的警察喝咖啡,万一被熟人看到会不会误会什么。 结果来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是我想多了!” “我们今天约你见面,是想了解一下芦志保这个人的情况。”宁书艺直奔主题,没有兜圈子浪费时间。 以这个文丹和芦志保的交情状况来说,不太需要担心别的问题。 文丹点点头:“其实今天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差一点没反应过来芦志保是谁,后来才想起来,之前追过我一阵子那个男的,好像是叫这么个名儿。 其实我跟他不怎么熟,就是有一次在一个比较火的网红书店里面遇到他,他过来跟我打招呼,说我是他单位的客户。 当时也没多想,那家书店当时正是人气旺的时候,我就觉得就是巧合,总不能只兴我去,不兴别人去吧。 结果后来,我又在好几个地方遇到他。 看个小剧场也能遇到他,去打卡一个什么网红拍照点也能遇到他,那时候确实是觉得有点惊讶,也因为这个缘故,就熟悉起来。 聊一聊发现我们两个好像还挺有共同话题的,有很多一样的爱好,实话实说,确实是会从心里有一种亲切感。” “那后来为什么拒绝了他呢?”宁书艺问。 文丹叹了一口气:“你不觉得,忽然冒出来那么一个人,你干嘛都能遇到他,你喜欢的东西他凑巧都喜欢,这种感觉非但不浪漫,反而还有点……渗人么?” 宁书艺一听她这话,忍不住笑了出来,点点头:“你是一个很理智的人。” 文丹也笑了:“算是吧,所以没有什么浪漫情商,也不太好那一口儿。 我这人其实挺没劲的,不相信什么缘分这种东西。 巧合可能是天意,但是缘分绝对是人为的! 尤其是后来,我就觉得我们之间所谓的共同爱好,实在是有些过于刻意了,他很多时候会故意跟我探讨我喜欢的话题,虽然说起来头头是道,但那种感觉就像是流利背诵课文的小学生一样。 字面上的东西信手拈来,让他发表一点自己的感受和认识就完全说不出东西。 我就觉得有点没意思,且不说什么爱情不爱情,最起码两个人谈恋爱,首要的就是真诚,对吧? 他为了投其所好,去做功课很多我喜欢的东西,虽然是一种付出吧,但也等于是在作秀。 我不喜欢所有作秀的东西,所以就拒绝他了。” 感谢13327567022,书友20180401085255257,素食小猪x2的月票! 第八十四章 烫手山芋 “你在明确拒绝了芦志保之后,他有没有对你进行过骚扰或者纠缠?”霍岩问。 文丹笑了,指了指自己:“你看我长得像个好欺负的大面瓜么? 他要是骚扰我,纠缠我,我早就报警抓他了! 他虽然追我的时候表现得挺刻意的,让我觉得不舒服,但是还没等他跟我正儿八经的表白,我就先挑明了跟他说清楚,他表现得也还是挺大气的。 问我有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能不能先做朋友相处看看。 我说我觉得没有必要,如果是志趣相投的朋友,那得是至少在一开始的时候心无杂念,单纯做朋友的才行,后续日久生情,我也能够接受。 但是摆明了知道他是追我,现在又跟我说什么可以尝试着先从朋友做起,这不是欲盖弥彰么。 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我是没有那种兴趣,所以就直接拒绝了他。 之后我们俩就没有再联系过,也确实没有再在外面‘偶遇’过。 要不然也不会你们冷不丁找我说想要跟我聊聊芦志保的事情,我差一点连他名字都对不上号了。” “那你就没有疑惑过么?为什么芦志保在想要追你的时候,会跟你在各个地方‘偶遇’,还了解你的各种喜好?”宁书艺问。 文丹想了想,摇摇头:“我还真没想过,那会儿就觉得,保不齐是不是他认识什么我身边的朋友,有人给他提供情报呗。 我问过他,他说没有,就是纯粹的缘分。 我觉得他这话就是哄傻子呢,但也没打算计较,毕竟他追我也没成功,这种情况下,要是说出来是什么人给他提供的信息,那不等于出卖队友么。 我不但不会感谢那个朋友的牵线,还会怪对方多事给我找麻烦。” 她说完之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担心的神色:“你们的意思……不会是……” “你之前是不是使用过X品牌的手机?”霍岩直接问。 文丹点了点头,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对啊,我一直都是用这个牌子的手机。” “你这部手机之前有送去官方的维修中心做过修理?”霍岩也看向桌上的那部手机。 “没有,这是我春节前才刚换的,没出过毛病。”文丹摇摇头,“不过我先前的那部手机也是这个牌子的,那个中间出过一点问题,送去修理过。” 一听不是面前的这部手机接受过维修,宁书艺和霍岩都松了一口气。 文丹也从两个人的反应里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紧张起来:“难道说……我之前的那个手机……有什么问题?” “文丹,请你帮我们仔细的回忆一下,”宁书艺示意她不要慌,“在你明确拒绝了芦志保,甚至不答应跟他从普通朋友做起之后,之后手机有没有出过什么怪事? 比如说,突然收到比较吓人的图片之类?” “没有,一次都没有过!”文丹忙不迭摇摇头,她很显然是那种比较聪明的女孩儿,说到这个份上,也就明白过来,“所以……他之前能够掌握到我的喜好,知道我什么日子去哪里…… 根本就不是有什么人替他通风报信,传递情报,是因为我的那部手机……? 我记得芦志保就是那个牌子售后维修那边上班的吧?” 霍岩对她点了下头:“你的那部手机还在自己手上吗?” “在!”文丹有些紧张起来,“你们要?手机就在我家里头,我看还能用,卖二手也不值钱,就留着了,寻思万一新手机摔了丢了什么的,起码有一个应急的。 现在你们这么一问,我都害怕了! 你们需要么?需要我现在就带你们回去取!” “好,那咱们走吧,我们跟你回去取。”宁书艺立刻表示了赞同。 文丹一脸紧张地跟着两个人出了咖啡馆,上了车,告诉霍岩自己的住址,然后全程都紧张地绞着自己的手指头,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看。 “你还好吧?”宁书艺关切地问她。 文丹一脸担忧:“正常我知道自己不应该乱打听,但是…… 芦志保是不是利用手机做了什么坏事了? 肯定是他利用别人的手机去监控人家,偷窥别人隐私,干了什么坏事了,你们才会查他! 那他之前追我的时候,那些偶遇……这……我这两年岂不是都生活在他的监视下? 我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手机就在枕头边上放着! 我现在一想就觉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整个人都觉得不对劲儿了!” “别担心,我们把你的手机带回去,确认过之后会给你一个答复的。”宁书艺安慰这个被吓坏了的姑娘,“虽然我们的工作内容不方便向你透露,但是有一点可以告诉你。 芦志保不是因为侵入他人手机,泄露他人隐私而被调查的。” “所以,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只不过是想办法定位了我的手机,所以才能够知道我在哪里,跑去跟我‘偶遇’,但是看不到我手机里面其他的东西,对不对?”文丹抱着一丝幻想,小心翼翼地问宁书艺。 宁书艺对她点了点头:“有这种可能。” 她很清楚,芦志保的那种偶遇准确率,以及与对方寻找“共同爱好”、“共同话题”的精准程度,绝对不是简单的定位了对方手机那么简单。 但是文丹说她在拒绝了芦志保之后,并没有遭遇到什么手机上面的怪事,到现在也已经有两年左右了,一切正常。 那么在事情还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也没有必要让她平白无故担惊受怕。 如果后续随着调查深入,有什么需要告知当事人的,那个时候再说清楚也不迟。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文丹家,宁书艺和霍岩等在楼下,文丹独自上去,过了一会儿又匆匆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大袋子,像是那种用来装垃圾的。 “呐!我的旧手机!”她气喘吁吁跑到宁书艺面前,把黑色塑料袋一把塞过来,“麻烦你们一定帮我检查清楚!我现在这心里面真的越想越害怕!拜托你们了!” 第八十六章 毁约 “是在手机上的每一个操作,都会在对方的监视当中吗?”宁书艺问。 “差不多,就像在单面镜前头照镜子是一样的效果。”康戈点了点头,看起来少见的严肃,“不过经过我们反复的确认,坏消息之中倒也有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这个程序因为需要够隐秘,不能被机主发现,所以没有盗录、转存机主信息的功能,甚至除非机主自己打开摄像头,否则它也不能主动打开对方手机的照相功能。” 宁书艺松了一口气,尽管康戈说的这个好消息,在既成事实面前,也的确算是挺不错的,但她的脸色还是变得凝重起来。 虽说这种情况并没有出乎他们事先的预料,但意料之中的坏事得到了印证,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 “也就是说,在接收端有心想要监控这部手机主人接受和发出甚至搜索的各种信息,都能够实现,但是他没有办法偷拍对方,转存对方手机内的信息,不会导致对方的个人隐私外泄?” 这毕竟关系到女孩儿的正常生活,宁书艺还是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 “对,放心吧,这个不是我一个人的结论,”康戈指了指一旁的毕润林,“这哥们儿也帮了很大的忙,昨天晚上他还把他单位的一个同事也给叫来,又确认过。” 宁书艺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这就意味着,在文丹明确拒绝了芦志保之后,芦志保既然没有再继续和她“偶遇”,没有继续制造“缘分”,她的风险就基本上解除了。 尤其是这又过了两年左右,根据之前芦志保前同事提供的信息,似乎芦志保在被文丹拒绝之后,又追求过包括童楚君在内的一共两个女孩儿,很显然目标已经发生了转移。 这样一来,文丹倒也算是被排除在风险人群之外了。 “你们说这个程序只能窥屏,没有那么多的操控权限,那它有没有远程发送图片之类到手机上的功能?”霍岩问。 “当然,不然就不说是‘鬼’了!”康戈点点头,“那个发送图片的功能,有点类似于‘阅后即焚’,图片只能在手机里短暂保存大概几秒钟,就会自动删除,找不到痕迹的那种。 很显然设置这个功能的人,对于童楚君地手机的使用习惯是非常了解的,知道只要她会频繁的查看手机上的信息。 并且这个人在用恐怖的图片吓童楚君的时候,也一定是通过她操作手机的反应来判断是不是已经看到了图片,如果没有任何操作,就不停的发,确定看过之后就不继续发送。 这样一来就会形成你们之前从别人口中听到的那种效果——从头到尾只有童楚君自己能看得到恐怖的图片,别人都看不到,让别人觉得童楚君神经兮兮的。” “这样一来,童楚君说什么,旁人就都会以为她精神出了问题,不会特别认真对待,而童楚君在得不到别人的理解和信任之后,自然而然就会依赖在这个特殊时期里唯一相信她的人。”宁书艺了然。 她点到为止,看了看霍岩和康戈。 两个人心领神会。 康戈找了一旁另外一个同事,让他中午带毕润林去食堂一起吃午饭,自己则跟着宁书艺和霍岩到小会议室去。 “那部手机的主人,有没有童楚君相似的遭遇?”到了小会议室,关上门,康戈才问宁、霍二人,“童楚君在芦志保那里属于得到了‘特殊待遇’?” 霍岩摇摇头:“没有,文丹是芦志保第一个用这种手段追求的女性。 芦志保在追求她之初可能是觉得势在必得,所以并没有向身边人隐瞒自己的追求对象。 之后被文丹明确拒绝,也没有再做任何纠缠。 只不过在后面又故技重施的时候,顾及到自己的面子,不再对外透露被他追求的其他女性的身份。 所以暂时没有办法确定在文丹之后、童楚君之前,他追求未果的那名女性的身份,以及遭遇是类似于文丹,还是童楚君。” “这个区别对待……是怎么个意思?”康戈皱起眉头,“按说这个文丹对他的拒绝,不是更加决绝,更加不给面子吗? 就连芦志保退而求其次,想要退回到朋友的位子上继续交往都没有被同意。 按说这应该更加让他伤自尊,觉得恼羞成怒吧? 童楚君好歹跟他有过美好的恋爱时光,后面因为三观不合,最终没有办法再走下去,难道比连做朋友都不接受还更伤人?” 霍岩在感情方面已就算是一张白纸,没有任何经验可谈,对于康戈的疑问也是答不上来。 倒是宁书艺,她之前早就考虑过这一点了。 “我觉得这是由芦志保的感情观决定的。”她对两个人说,“因为从小他就被祖父母灌输了一些错误观念,认为他母亲跟父亲离婚,舍弃他一个人去享清福,是一种近乎于‘不守妇道’的‘劣迹’。 文丹从最开始就没有接受他的追求,拒绝得非常明确,没有给芦志保留一丁点回旋余地,虽然很决绝,很不给面子,但是这也就等于是两个人没有过任何约定俗成的关系确立。 在芦志保看来,一个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女人拒绝了他的追求,不管高兴不高兴,这都是无可厚非,天经地义的事,不算是让他气愤的‘劣迹’。 但是童楚君接受了他的追求,做了他的女朋友。 并且按照他自己的表述,在两个人恋爱期间,他是非常认真的畅想过两个人未来的婚后生活,并有所期待的。 所以我猜测,在他那种看似传统实则扭曲的婚恋观念里,从两个人确定恋爱关系开始,就被视为了一种类似于‘契约达成’一样的意义。 他认为,童楚君应该‘履行契约’,和他好好恋爱,走入婚姻,按照他的意愿去经营他想要的家庭生活。 但是童楚君提出分手,这就是单方面’毁约’,是他没有办法接受的,反而生出了怨恨。” 感谢书友20221124082551663,静女_其姝x24,大器晚成2020x2,书友20210301101941354,书友 20171121143812850,谦谦君子x2,失落的仁者,fwy19690107x4,九天云霄x2,书友120712132200417x2,真空之水x2,书友20210920111158716x2,阴雨田x4,亮亮宝贝的月票 第八十七章 密室 宁书艺的分析让霍岩和康戈都觉得豁然开朗。 “你这么一说,确实解释得通。”霍岩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康戈的眼神从宁书艺那边默默移到霍岩的脸上,眼中多了几分了然,但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 “这个芦志保的三观扭曲程度挺严重嘛!”他感慨了一句。 宁书艺点点头:“听老邻居的意思,他小的时候,祖父母对于他父亲不肯回家分担照顾孩子的责任这件事是颇有怨言的,从日常的言行中都有体现。 孩子在年纪小的时候,虽然说三观还没有形成,但是不代表感受不够敏锐。 他其实能够感受得到,虽然祖父母很疼爱他,对他总体来说还是好的,但是他们也觉得他是负担。 而把他从宝贝变成负担的始作俑者,首当其冲就是祖父母口中‘不守妇道’的母亲。 芦志保在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下长大,对母亲是怀有根深蒂固的怨恨的。 之后找了女朋友,和童楚君建立恋爱关系之后,他所畅想的所有婚后生活,说白了,不过就是把童楚君变成了自己母亲的替身。 他希望童楚君能够充当起那个替他母亲弥补他缺失的爱的那个人。 但是后来童楚君提出分手,让他觉得童楚君不但没有能够弥补自己过去的情感缺失,反而还成了第二个他母亲那样的女人。 于是他就把对自己母亲积压多年的怨恨情绪都转嫁到了童楚君的头上。” “怪不得童楚君的死法儿虽然跟血腥沾不上半点关系,但是却残忍到了极点。”霍岩是亲眼目睹了童楚君的尸骨是一副什么模样的。 尤其是在张法医得出死亡原因的最终结论时,顺便介绍了整个过程中童楚君所承受的巨大痛苦折磨。 这些都让霍岩印象深刻,因而对做出如此行径的人,也是深恶痛绝。 三个人正说着,会议室门从外面被拉开,赵大宝探进脑袋,一看他们三个在这里,便走了进来:“你们都在啊,正好!有收获! 跟你们好好分享一下,我今天跑了这一上午,查到了些什么!” 霍岩转身到旁边的饮水机那里,给赵大宝接了一杯水递过去。 赵大宝一看就知道是折腾了一上午,这会儿一头的细汗,一张圆润的福气脸这会儿也有些发红,喘气都没有喘匀。 从霍岩手中接过水来,他一口气灌了个底朝天,感激地笑了笑:“我这是一确认了之后,就马不停蹄往回跑,可把我累坏了! 那个芦志保,问题确实是很大。 他在一年多之前,曾经中间刻意间隔开一些时间,分次分批购买了大量的隔音材料,还有专门做软包装修的一些东西。 那种隔音材料,都是选购的比较专业的类型,一般来说是那种录音棚啊,KTV之类才会选择的,比寻常居民追求安静可能会买的隔音材料贵不少,但是效果据说也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除了隔音用的装饰材料之外,他还购买了隔音涂料,可以算是锦上添花的效果了。 我找人咨询过,他购买的那些材料和涂料,足够装修一间十几平米的房间,包括地板,墙面,以及天花板。” 赵大宝说完隔音材料的事情,又用两只手的拇指食指比划了一个小碗那么粗的圈:“这个芦志保,不光买了这些东西,他还在一年前购买了两条专门用来拴大型烈性犬的铁链。 我根据购买记录,专门联系了那个卖家,让对方帮我查过芦志保购买的那一款铁链的尺寸。 刚才回来之后,我就先去找了张法医,先和他咨询了一下。 张法医说,这个粗细的铁链子,能够造成的伤痕,和童楚君身上的淤伤是相符合的,虽然现在没有拿到铁链,没有进行直接的比对,还不能百分百的肯定,但大概率就是这东西了。” “现在怎么办?”霍岩问宁书艺,“文丹提供的手机,虽然里面确实发现了可疑的程序,但是时间过去了两年。 这两年之间,芦志保没有对她进行过任何的骚扰,甚至没有再去和她有过联络,她的手机上面也没有留下任何被人恐吓、骚扰的证据。 童楚君的手机虽然旁人都说有问题,但是手机不在咱们手里,大概率是被芦志保在杀人之后就销毁了。 我们要怎么认定他的嫌疑?” 宁书艺微微皱起眉头,陷入思索。 霍岩又看向康戈:“如果说,芦志保在这期间,往他偷偷安装了秘密程序的手机里面发了东西,比如说恐怖图片那种,有办法能够倒查回去,锁定他的操作吗?” “我今天也在考虑这种可行性。”康戈对霍岩点点头,“文丹的手机她也不打算要回去了,我们可以尝试着模拟一个类似的程度,看看是不是能够实现倒查倒追。 正好毕润林一直在咱们这边驻扎着,他的专业水平没得说,我在他面前就是个入门级。 我们这就着手开始实验你的这个设想,有了结果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宁书艺听着霍岩和康戈的对话,心里面也有了主意。 “芦志保的现任女友还好吧?”她扭头问赵大宝。 赵大宝点点头:“听说挺正常的,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男朋友可能做过些什么,每天乐乐呵呵的,早上出门上班,下午下了班就去买菜,回家给芦志保烧菜做饭。 哦,对了,这小姑娘的身份明确了之后,齐天华他们又找芦志保前面工作过的手机售后中心确认过。 这个小姑娘也是那里的客户,受理她的售后维修,正好就是在芦志保离职之前。 登记的检修工程师并不是芦志保,但是那个人证明说当时自己因为手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忙不过来,当时芦志保主动他提出来帮他分担,所以就拿走了两三个单子帮忙做。 他不确定这个小姑娘的手机是不是在那几个单子当中,但是很确定有这件事,因为他手机里还保留着当初发微信感谢芦志保的信息,也有芦志保的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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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告诉我,芦志保的前女友并没有想要和他复合,这都是他故意做样子给我看的?”管珍似乎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说法,但是从她的语气和神情来说,很显然她自己已经动摇了。 “说说你和芦志保是怎么认识,怎么在一起的吧。”宁书艺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把话题拉回到之前的那个问题上。 “我们……”本来还有点气呼呼的管珍,经过方才的动摇,这会儿语气里明显透着一种不踏实,“我们就是特别有缘分……” 宁书艺示意了她一下:“你们总是在不同的地方不期而遇,你们总是在你比较感兴趣比较喜欢的场合碰到彼此。 几次巧合之后,你们觉得太有缘分了,所以互相留了联系方式,之后细细聊过发现原来彼此有那么多的共同爱好。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天定的缘份,你们就是彼此最适合的另一半,灵魂伴侣。 这个大体的过程,我说得对不对?” 管珍一脸错愕地看着宁书艺,眨了眨眼睛:“天呐……你真的是警察对不对? 你要不是警察,我现在都得觉得害怕! 咱们之前也没见过,怎么你能把我和芦志保的事情说得这么准确,就好像你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偷窥一样!” 宁书艺笑着摆摆手:“我们不会做那种事的,之所以说得这么清楚,是因为芦志保的前任也是一模一样的经历。 甚至他两年前追求过的女孩儿,也是一模一样的套路。” 管珍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你别胡扯好不好! 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能把我们两个的恋爱经历说得那么清楚,你们警察肯定有自己的道道,但是这个世界上虽然有巧合,但不可能遍地都是巧合。 怎么可能他前女友也是这样的过程?!” 料到管珍会是这样的反应,宁书艺并没有对她的态度感到生气,默默拿出手机,从里面调出之前那位网络博主发给他们的原视频素材。 “你先看看这个吧。”她把手机递过去,“不着急下结论。” 管珍接过手机,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宁书艺,狐疑地垂下眼皮,看着手机上播放的视频内容。 刚开始看到视频中的两个背影时,她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等到芦志保的正脸露出来,她才皱了一下眉头,把手机端高了一点,想要从小小的屏幕上看得更加清晰一些。 随着视频的播放,管珍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之后又缓缓松开,脸色也从逐渐涨红,到逐渐褪去,一张脸苍白得甚至有些发青。 视频播完,她却好像没有回过神来似的,托着手机的姿势都没有发生改变,丢了魂儿一样,像个木头人。 宁书艺见状,虽然有些同情,但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姑娘虽然有那么一点恋爱脑的劲头儿,但是理智还在,没有被洗脑洗得那么彻底。 管珍白着一张脸,一个人呆呆的发了半天愣,终于慢慢回过神来,她不死心地又把视频播放了一遍,甚至在屏幕上把视频放大了许多,死死盯着视频当中的芦志保,似乎还抱着最后的那一点点幻想,希望自己方才看错了,只不过是人有相似罢了。 但是拍摄这段视频的博主庄先是专业的互联网视频运营者,为了保证自己作品的质量,不论是拍照还是拍摄视频,都采取了很高的像素水平,画面可以说是相当清晰。 而且就算模样有类似的情况,声音也一模一样,这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了。 慢慢的,管珍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目光终于从手机上移开,重新看向宁书艺,声音也抖得不成样子,“你们……你们之前去家里…… 芦志保的前女友……究竟……怎么死的?” 感谢书友20210301106451197446x2,真空之水x2,e550的月票! 第九十二章 清醒 宁书艺见她这也算是明白过来了,松了一口气,转身用手指扣了几下车窗。 霍岩立刻就听见了,转身透过车窗看了看宁书艺,得到她的示意后,转身拉开驾驶位,坐了进去。 方才管珍看到霍岩,还有一种紧张局促的感觉,这会儿整个人筛糠一样地打着哆嗦,再看到这个气场很强的男刑警,反而心里莫名的踏实了几分。 “管珍,你不要紧张。”这正是宁书艺想要的效果,她趁机对这个可怜的姑娘说,“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估计你也已经明白过来了。 没有什么必须要你下楼来取的文件,我们今天来,也是专门想要让你搞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的。 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的工作,也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 管珍咬着嘴唇,几乎快要哭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一直以为自己把偶像剧里才有的剧情在现实生活中得到了实现,特别美好,特别梦幻…… 怎么这美梦……一下子就变成了噩梦了……” “偶像剧之所以被称为‘偶像剧’,不就是用来织梦的么。”宁书艺安慰她,“你刚才也说特别梦幻,但是你从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里,做过多少梦,恐怕记不清也数不过来吧? 但是真的有哪一个梦变成了现实么? 要真的有什么美梦一样的事情,原封不动发生在你周围,你倒是真的要警惕一点才好。 毕竟现实生活中,只有装睡的人,没有人真的活在梦里。” 管珍如丧考妣,垮着脸,泪汪汪地点了点头。 “管珍,我问你,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接下来的问题。”宁书艺问,“你现在用的这部手机,之前有没有送去这个牌子在W市的官方售后网店进行过售后维修?” 管珍点点头:“修过。” “是在你和芦志保确定关系之前?” “不止,是在我们俩认识之前,我们俩是在那之后好一段时间才认识的,中间隔了起码半年。”管珍有些紧张又有些疑惑,“为什么要问我修没修过手机的事儿? 你们……你们怎么知道我的手机之前修理过?” 她的脑子里现在很显然转着许许多多的疑惑,嘴边的问题才刚刚问完,就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方才我们经理让我下来拿什么材料,火急火燎的,说什么也不让我带着手机,非得说来不及…… 结果下来之后,你们就把我给叫到车上来,根本就没有什么文件…… 所以我的手机上是有什么问题的对不对?” “我问你,”霍岩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问管珍,“你有没有在手机上搜索什么比较流行,或者你比较喜欢的东西,之后不久芦志保就买来送给你的经历?” “有啊!有啊!”管珍赶忙点点头,“这都是我们两个恋爱期间,让我最最感动的那些瞬间!” “你就没有好奇过,为什么你们两个人会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默契’?”霍岩对她的回答简直感到有些头痛。 “没有……”管珍眼泪从眼眶里溢了出来,“不是都说什么灵魂的契合,灵魂伴侣么! 我就以为我们真的从心里面就是那么的合拍,就好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根本没想过还能是别的什么可能性…… 我爸妈就特别有默契,两个人做什么事情,很多时候连商量都不需要,一个有这样的念头,还没等开口,另一个就正好说了出来。 我以为我和芦志保也是这样!” “你父母的默契来自于多年一起生活的经验,对彼此的了解,共同经营家庭生活,对生活内容的了解,不是什么灵魂上的契合,更不是心有灵犀那么简单的事。”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原本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姐姐宁书悦属于被爸妈保护得太好的类型,现在看看面前的管珍,这才真的是一个蜜罐子里泡大,没有半点防人之心的天真姑娘呢。 管珍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她的手下意识在汽车座椅上摩擦了几下,牙齿把嘴唇几乎咬得没有了血色。 “所以,你们是说,我被我男朋友给全天候的监听监控了?”她终究还是咬着牙说出了这个方才就已经意识到,却一直都没有勇气直接说出口的事实。 宁书艺轻轻叹了一口气,对她点了点头:“其实你的理智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不愿意面对罢了。” “怎么会这样啊!”管珍终于绷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是我头一次正儿八经地谈恋爱! 我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最幸运的女孩儿呢,遇到了一个这么懂我,这么宠我的男朋友! 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贪心,我就想找一个称心的另一半,甜甜蜜蜜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怎么偏偏就让我遇到了这种事! 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 霍岩看着这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哭得脏兮兮的女孩儿,皱着眉头,忍不住觉得有些头痛。 宁书艺用眼神示意他不要着急,顺手抽了几张面巾纸递给管珍,让她擦脸上的泪涕。 管珍现在这样的反应,虽然对于害怕听到别人哭哭啼啼的人来说,或许是有些头疼头大的,但是这也是一种令人放心的信号。 正常人,在沉浸在一段甜甜蜜蜜的“神仙恋情”之中的时候,忽然被人叫醒,兜头扣下来一个晴天霹雳一样的噩耗,如果能够冷静的接受,泰然处之,那宁书艺才要担心,这个人是不是被洗脑洗到了脑髓里去了,没救了,在他们面前故作配合呢。 真要是那样,这事恐怕就更加麻烦了。 现在管珍的痛哭流涕,情绪崩溃,反而说明她清醒过来,从迷梦之中回到了现实里。 哭了一会儿,管珍终于哭累了,她这会儿已经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响亮地擤了擤鼻子。 “所以,他的前女友,那个姓童的女孩儿……”她哭得鼻塞,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到底是在和芦志保分手之后出事的,还是要跟他分手,然后出事的?” 第九十四章 转变 看着手机屏幕黑了下去,管珍如释重负般地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宁书艺,刚要开口说话,却见宁书艺冲自己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开口,她又赶忙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宁书艺示意她不要着急,看看自己手上的手机。 管珍赶忙把目光重新投向自己的那部手机。 她的眼睛从带着几分迷茫,到因为过于吃惊而瞪得大大的——方才分明已经被她亲手关机,完全黑屏的手机,竟然重新亮了起来,屏幕上出现了熟悉的那个开机画面! 管珍吓得差一点叫出声,好在及时想起了方才宁书艺的提醒,强忍住,静静地看着已经完全重新开机的手机,只觉得浑身发冷,手都忍不住抖得更厉害了。 电话重新开机之后,也就刚过了半分钟,屏幕便亮了起来,上面跳动着管珍给芦志保存的专属甜蜜昵称——“小芦芦”。 只可惜,如果说之前在管珍的心里还残存着那么一丝丝的怀疑,那么这关机之后又自动开启的手机已经彻底将那本就已经快要站不住脚的怀疑彻底打碎。 管珍的手颤抖着,不知所措看向宁书艺。 宁书艺心里着急,但是又不能出声,只能示意她不要耽搁,接听电话,开扬声器。 管珍有些犹豫,但还是照做了。 “喂?”她这一次比先前倒是多了几分经验,知道自己的声音会发抖,索性一开口就很大声,一副还在生气的样子,“你怎么会打电话进来?!我刚才明明已经关机了!” “宝贝儿,你别生气了!” 尽管管珍此刻的“凶悍”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子色厉内荏的味道,但估摸着平日里她也是那种小猫咪一样的性格,抑或芦志保对于自己控制小女朋友的能力过于信心十足,他似乎并没有起什么疑心。 “是不是方才太生气了,所以手机没关上都没注意到啊?”他的态度和方才比,已经是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了,听起来温柔而又有耐心,“那正好,要不然我这一通电话打不进来,我的宝宝得生多久的气呀!我可心疼呢! 宝宝,刚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么霸道地跟你说话,你别生气,好么?看在咱们两个平时那么甜蜜的份上,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你尽管去培训,想我了咱们两个就视频,好不好? 我也是一想到要跟你分开这么久,想一想就很崩溃,所以才会表现得那么不理智的。 咱们不生气了,好不好?也不说分手了,乖! 你一说分手,我这心感觉都要碎成粉末了!” 管珍迅速朝宁书艺瞄了一眼,似乎想要再确认一下自己应该做出的反应,然后才带着几分勉强,“嗯”了一声。 之后就再没有后话了。 好在她的这个反应,估计和平时闹小性子的时候也差不多,芦志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于是又说了几句有些腻歪的情话,叮嘱管珍到了住处跟自己视频,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管珍看着重新变黑的屏幕,大气都不敢喘,也不敢再随意开口,赶忙把手机塞回到帆布包里,然后紧张兮兮地看着宁书艺,不知所措地等待她给自己更进一步的吩咐。 这时候,另外一辆车缓缓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一个身高一点不输霍岩的男人。 虽然一样人高马大,但是这个人一张脸长得自带笑意,无形之中就柔和了身高带来的压迫感,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容易亲近了许多。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一次帮宁书艺他们搞定手机程序的康戈。 “怎么样?”康戈走到两个人身边,小声问。 宁书艺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康戈笑眯眯地冲他们竖起大拇指,转过身冲管珍招了招手,指了指她手里面的帆布包。 很显然,这一次他那浑然天成的亲和力并没有发挥任何作用。 管珍不认识康戈,下意识看向宁书艺,似乎在寻求她的指令。 这姑娘已经被吓成了惊弓之鸟,除了熟悉的宁书艺之外,似乎不敢信任其他任何人。 宁书艺对她点点头,她才赶忙把手里的帆布包一把塞给康戈,完全就是在甩掉一个烫手山芋的样子。 康戈接过帆布包,把手机掏出来,从口袋里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东西,插在手机上面,然后点点头,冲三个人摆手示意了一下,转身上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手机被康戈拿走了,管珍仿佛身边一颗定时炸弹被拆掉了似的,大松了一口气,终于敢开口问宁书艺:“刚才那个也是你们同事么?他拿个什么东西插在手机上了?” “可能是屏蔽器吧。”宁书艺回答,“毕竟我们既不希望芦志保找到你在哪里,也不希望他知道手机在哪里。” “那……那我接下来怎么办?”管珍听了宁书艺的话,忽然想起自己眼下的处境,一时之间有点茫然,“我搬去他家之后,就把之前租的房子退租了。 现在身份证和手机都不在我身上,我要去哪里住啊?” “这个你就放心吧,我们会给你安排住处的。”宁书艺示意她不要担心,这方面他们早就有所安排。 “那……你能跟我一起住么?我一个人害怕。”管珍又提出一个条件。 “可以。”宁书艺答应得很干脆。 管珍一听这话,似乎变得高兴了一点,但她看了看宁书艺,又看了看霍岩:“那……他能不能也一起? 就咱们两个人的话……我看你也不像是很能打的样子……万一芦志保他疯了,你一个人能搞得定他么?” 虽然说宁书艺不认为那种假设的情况会出现,但是小概率的事情并不意味着不存在,管珍的担忧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道理。 自己在体能这方面,经过霍岩的严格监督,比起过去肯定是有很大的进步,但是天生的力量差异还是不能忽略。 她看了看霍岩。 霍岩见状,对她点点头:“我想想办法。” 第九十五章 上钩 最后,霍岩想出的办法就是找了一个套间,宁书艺陪着管珍一起住在里间,他住在外面,这样一来就能最大限度满足管珍的要求。 虽然说不满足这个要求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想一想惨死的童楚君,管珍也算是在鬼门关外头转了好几圈,走运遇到了童楚君的尸体被发现。 否则要是在这期间,她和芦志保之间的感情也出现了什么问题,那么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即便不死,也会扒层皮。 更何况即便现在没有性命之忧,那种忽然之间发现自己最亲爱最信任的恋人,竟然在暗中全天候窥伺、监控着自己,那种感觉也着实是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了。 所以出于同情也好,出于对管珍处境的体谅也罢,对于这种本来也不算过分的要求,他们还是选择了予以满足。 虽然得到了两个人陪伴她、保护她的承诺,让这个惊弓之鸟一样的可怜姑娘稍微安心了一点点,但是那种吓破了胆的状态也并不会因此而有什么好转。 刚开始,她还因为有宁书艺在一旁所以稍微踏实一点,可是到了晚上,她睡下没多久,就忽然好像被魇住一样,忽然整个人都抽搐起来,看起来十分吓人。 宁书艺赶忙尝试着叫醒她,费了好半天的劲,管珍才终于醒过来,一睁眼看到宁书艺的时候,眼神还有点茫然,下一秒钟看到宁书艺手里拿着的手机,更是吓得一声尖叫,猛地一挣扎,整个人就从本就不宽的单人床上摔到了地上去。 宁书艺赶忙将她扶起来。 经过这么一摔,虽然浑身疼,但管珍倒也彻底清醒过来。 她心有余悸地两只手抱着头,坐在地上,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方才我做了个梦,梦见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是芦志保,他两只手上都是血,你那个同事就倒在他脚底下,笑得阴森森的,说别以为把手机丢给别人他就找不到我! 我都快要吓死了……幸亏你把我给叫醒……” 可怜的姑娘两只手抱着自己的手臂,蜷着腿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如果只是遇到了一个陌生的凶徒,固然也会让人感到害怕、 可是日日厮守的枕边爱人忽然之间褪去了伪装,露出了真面目,竟然是一个可怕的杀人凶手,那种精神上的惊吓和刺激,远比陌生人能够带来的要多得多。 “没事,只是一个梦而已,醒了就好了!”宁书艺蹲下身,轻轻地帮管珍抚着背,“我那个同事厉害得很,别说是一个芦志保,就算是再多几个芦志保捆在一起,三头六臂,也敌不过他一个。 有他在,你就踏踏实实的在这里住着。 还有把你手机带走的那位同事,他也是我们局里出了名的电脑高手,这种时候,你要对我们有信心,好么?” 管珍点点头,像一个乖巧的小可怜。 这一晚,管珍几乎就没有睡踏实过,耳朵里听进去了,和心里面真的解除了那种恐惧感是两码回事。 折腾了一夜,什么危险的局面也没有发生,但还是让宁书艺在第二天一早有一种身心俱疲的憔悴。 就这样过了三天的时间,这期间霍岩白天会正常外出办事,晚上回到那个套间,顺便买些吃喝用品。 宁书艺则是全天二十四小时陪着管珍,哪里也去不得。 到了第四天,康戈传来消息,说是对方已经上钩了,但是时机还不够成熟,让他们随时做准备。 经过了这三天的时间,管珍也比先前稍微淡定了一点,至少夜里惊醒的次数变少了。 又过了两天,一大早康戈打电话过来同宁书艺交代了一通,宁书艺和霍岩就忙了起来。 队里面的另外一名女警任娅娅被派过来接宁书艺的班,继续陪着管珍。 尽管最初的时候,因为不认识的缘故,管珍表现得有些紧张,不过任娅娅那种稳稳当当的性格,似乎也无形之中平复了她的忐忑不安。 “你确定要这么做?”开车离开的路上,霍岩有些迟疑地问宁书艺。 宁书艺扭头看了看他:“怎么?都在你的监督下加练了那么久,对我还没有信心啊?” “关心则乱。”霍岩没有多说,只说了四个字。 宁书艺听了这话,脸颊微微有些发热,瞥了开车的霍岩一眼,她原以为霍岩会是那种即便直面自己内心的感情,也还是会羞于表达的内敛型个性。 没想到这家伙在这方面倒是耿直得厉害。 “放心吧,这一次咱们遇到的就不是那种冲动出手的类型,更何况又不是我一个人去孤军奋战,单打独斗!没事的。”霍岩都已经表现得这么直截了当了,宁书艺也没有扭捏,一边开口对霍岩说,一边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捏了一下几下,以示安慰。 霍岩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两个人之间的小旖旎转瞬即逝,毕竟收网的时刻就在眼前,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们没有时间顾及太多的私人感情。 时间又过了一天。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马路上的车子就已经明显少了很多,赶上这一天又忽然起了大风,体感温度比实际上要低了许多,这会儿路上连行人都几乎看不到踪影。 一条小街上,打从街角的一栋小楼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孩儿,身上穿着样式看起来可可爱爱的外套,百褶裙,运动鞋,手里攥着一部手机,脚步轻快地顺着街边走着,看起来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女孩儿一头秀发散在身后,发梢带着一点微微的卷度,发丝被风吹得翻飞,露出线条柔和的脸颊。 在她身后,一个人影正在一点点靠近,那人起初还有些小心翼翼,注意着自己的脚步,生怕早早就惊动了前面的女孩儿。 不过后来不知道是见对方无知无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跟着,还时不时端起手机一边走一边摆弄着,似乎很专注地回复着信息,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故,跟在后面的那个黑影也变得胆子大了一些,加快了脚步。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越缩越短。 终于,那黑影走到了女孩儿的身后——“你不是应该在培训么?!” 第九十七章 错失良机 把芦志保押回公安局的一路上,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消沉,一言不发,既不做挣扎,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魂儿被抽走了,只留下了一具躯壳在车里似的。 到了局里,他很快就被带到了审讯室。 宁书艺和霍岩进去的时候,芦志保正伸长了脖子朝门口方向张望着,看到他们两个过来,连忙开口。 “霍警官!宁警官!你们的同事说,我这样不算自首?!凭什么?!”他有些急切地追问。 “你争取自首的时间节点虽然完全不对,态度倒是够积极的!”宁书艺觉得有些可笑,忍不住嘲讽了一句,“我还以为你会先试图抵赖,说自己没有恶意,只是小情侣之间闹别扭而已呢。” “我没那么傻,如果是能抵赖的程度,你们就抓不到我了。”芦志保倒是挺坦诚,“而且争取自首的机会只有一次,我要是选择了撒谎狡辩,被戳穿了,再想回过头去争取就没机会了。” “没想到对别人心狠手辣,那么残忍,为自己考虑的时候倒是相当周全。”霍岩厌恶地瞪了他一眼。 芦志保没有理会他说什么,依旧执着地问:“为什么我不算自首?我明明是没有等到你们表示要抓我,就自己主动伸手让你们铐我!” “你有那种心思去计划和实施对童楚君的虐杀,却没有想过好好的查一下自首的成立条件是什么?”宁书艺问,“你必须是在我们还没有发现你的犯罪嫌疑,没有对你进行调查、实施抓捕之前,主动投案。 可是你自己不也说了么,你在被我们堵着的时候就知道跑不掉了。 你自己来说一说,你自首的主动性体现在哪里? 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在扯住我的时候,还在声色俱厉地质问‘管珍’为什么欺骗你吧?” 芦志保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他似乎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最后一丝侥幸也在宁书艺的回答之后彻底地被击破了,这让他终于迎来了迟到的情绪崩溃。 他浑身打着哆嗦,越抖越厉害,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顺着脸颊往下流,很快就连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黏在了身上。 “不算我是自首的话……判刑能判到什么程度……?”他哆嗦着,努力想要把自己的话说清楚,但是抖得太厉害,让他的吐字都变得有些含含糊糊的。 “不太好说,”宁书艺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这取决于你的认罪态度。” 芦志保兀自抖了一会儿,宁书艺没有催他,霍岩也是沉得住气的性子,一时之间整个审讯室里面安安静静的。 过了一会儿,芦志保不抖了,整个人看起来似乎也冷静了很多,一脸木然地坐在那里,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们动了管珍的手机?用她的手机追踪到我的?”他似乎有些懊恼,似乎也并没指望霍岩他们回答自己的疑问。 或者说,他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喃喃自语似的,满脸的悔不当初:“我可真傻……怎么早没有意识到这种事…… 明明从一开始就不对劲,我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呢! 以管珍一直以来的性格,怎么可能那么爽快地就答应去参加什么封闭培训! 就算是拗不过她的领导,打电话告诉我的时候,也不会是那种调调,肯定会先哭哭唧唧地跟我抱怨一通,找我来寻求安慰! 而且哪有什么单位,封闭培训这种事,连个回家让人家收拾收拾东西的时间都不给…… 我怎么当时就没有意识到呢…… 肯定是因为她突然表现得那么生气,又挂我电话,又关机……一下子就给我的心情弄乱了,不冷静,就什么都没顾得上……” 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向霍岩和宁书艺:“关机!就是关机的那一次! 你们当时跟管珍是在一起的!你们是通过她关机之后,被我重新启动开机这件事,意识到我在她手机里面做了手脚的?” “这就是你的思维特征。”宁书艺对他摇摇头,“头脑比较聪明,对问题的判断也比较迅速,但是考虑问题不周全。 如果我们是在那个时候才发现这个秘密,你会没有察觉么?” 芦志保愣了一下,更加懊恼,想要抬手去敲自己的头,无奈手被铐在桌子上动弹不得。 “我真傻!我要是那个时候意识到不对劲儿,当时就找你们自首,是不是就能够从轻处罚了?”他满脸的悔不当初。 “所以你现在懊悔的是为什么没有抓住最后一个能算是自首的机会?!”霍岩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对于谋杀自己的前任女朋友童楚君,甚至还打算对现任下手,你倒是一点都没有悔过的意思!” “我没打算对管珍下手!我还是打算给她机会的!我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芦志保立刻开口辩解,“她对我一心一意,又是我一直想要找到的那种传统的好女人,我今天那时候说的都是气话! 难道你们跟自己的男女朋友吵架的时候,不会有口不择言说气话的时候么! 退一万步说,你们之前刚因为我前女友出事的事情找过我,紧接着我的现任又失踪了,嫌疑这么重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去做!” “所以呢?对童楚君,你是打算狡辩否认,还是没有什么悔意?”宁书艺见他只否认想要对管珍下手,却只字不提童楚君的那一部分,既没有直接承认,却没有矢口否认,便直接问。 芦志保垂下眼皮,似乎在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都失去了争取自首的机会后,有些不愿意去谈论童楚君的事情,但是事已至此,自己没有搞清楚自首政策就做了选择,这会儿再否认也没有意义。 左也不愿意,右也不愿意,只能沉默以待。 霍岩看看他,哼了一声,对宁书艺说:“你听他说得好听!一个能对前女友那么残忍,毫无人性的东西,怎么可能到了现任女友这里就忽然善心大发了!” 感谢九天云霄x2,流泪的冰_Ac,素食小猪x2的月票! 感谢mary620的100起点币打赏! 第一章 插播新闻 芦志保表现出来的“坦诚”着实让宁书艺他们心惊肉跳了一回,连忙安排人手去加以调查印证。 结果不调查还好,这一调查,结果让众人都心情又沉重了几分——芦志保的父亲果然已经和所有人失联了几年之久。 可是涉及到尸骨的去处,之前还很积极在为自己争取自首情节的芦志保却又死活都不肯松口,似乎对于他的父亲,他痛苦之中还蕴含着更深一层的怨恨。 “我已经交代了自己能够交代的所有问题。”他对宁书艺和霍岩说,“后面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的事情,你让我怎么和你们交代?难不成要我瞎编一段么? 你们要是不信,就弄个测谎仪来测我!” “这家伙可真是个魔鬼!”罗威对此感到十分光火,他原本对于芦志保虐杀了自己的女朋友这件事就已经感到非常震撼了,现在万万没想到,被害人里面竟然还多了一个。 这个多出来的被害人还不是别人,就是芦志保的亲生父亲! 残忍的将人活活困在密室之中饿死已经是非常残忍,非常泯灭人性的举动了。 没想到这一“惩罚”竟然还被使用在了自己父亲的身上。 芦志保的冷血程度,令所有参与调查的人都有一种从头到脚的寒意。 最终,在拐弯抹角的套话之后,宁书艺他们还是大概推测出了芦志保父亲可能的埋骨之地。 只可惜,此时距离芦志保父亲被杀已经过去了足足几年的时间,这期间尸骨一直也没有被人发现,隔了这么久,估计已经腐烂得七七八八。 尽管一众刑警花费了很多时间,仔仔细细的漫山遍野寻找,还是没有能够把芦志保父亲的尸骨找到,只找到了两件残破的衣服,上面带着少量血迹,经过比对后,证明血迹来自于芦父。 这件事带给整个刑警队的震撼可以说是巨大的,一直到芦志保被移送起诉,众人还是一提起他就忍不住打从心底产生一种不适感。 不管怎么样,这个案件总算是水落石出。 在芦志保被捕之后,管珍也终于不需要继续躲躲藏藏,可以重新自由的行动了。 这姑娘着实是被吓得不轻,听说回家之后就结结实实生了一场病,之后好长一段时间连手机都不愿意拿,看到所有的电子产品都心有余悸,生怕里面被人偷偷安装了什么秘密小程序。 到最后,她的父母不得不带她去接受心理疏导,一直折腾了几个月,才算是逐渐恢复了正常,能够像过去那样工作和生活了。 结束了这个案子之后,还没等两个人松一口气,霍岩就接到了一个任务,到外地集训了三周时间。 这半个月里,霍岩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进行体能训练和理论学习,只有在晚上回到宿舍的时候,能够挤出睡前的一点时间和宁书艺通个电话。 虽然说现如今视频通话早已经司空见惯,但房间里还有一起培训的室友,霍岩从来不是一个对待感情热情奔放的人,自然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和女朋友视频解相思,于是每天只在电话里匆忙聊上几句,彼此都不忍心占用对方太多的休息时间。 由于两个人都很低调,队里面除了少数几个人知道他们两个人关系的变化之外,很多平时打交道不那么密切的同事都还蒙在鼓里。 同样被蒙在鼓里的还有宁爸爸和宁妈妈。 霍岩不在家,宁书艺也没急着单方面向父母宣布自己和霍岩的事情,想着反正不差这几天。 再加上姐姐宁书悦的离婚官司也是正打得如火如荼,父母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面也一直惦记着,她就更加没有想在这个节骨眼儿添乱了。 三周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就好像一眨眼似的。 充实的训练和学习把霍岩的时间塞得满满的,一直到培训结束,坐上返回W市的长途客车那一刻,他才感觉到自己一颗心陡然变得空落落的,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却仍旧嫌车太慢,恨不能一下子就飞回W市去。 在焦灼地期盼中,长途客车终于停靠在车站,霍岩从行李舱里拉出自己沉甸甸的行李,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去。 车子穿过W市熟悉的街道,此时已经到了晚高峰时段,车子走一走,停一停,最终还是被堵在了一条主路的车流当中。 司机似乎看出霍岩心里着急,便打开广播,想要听一听此时此刻的路况信息。 “插播一条本地突发新闻,刚刚在W市XX小区,发生了一起纵火事件,一栋居民楼忽然起火,浓烟滚滚。 据我台记者现场了解到的情况,火险已经被赶到现场的消防员扑灭,纵火嫌疑人是一名年轻女性,现在也已经被警方控制,是否造成人员伤亡,由于现场比较混乱,目前还没有得出最终的统计结果,一切请以事后的警情通报为准。 在这里,本台记者也提醒广大市民加强法律意识,不要因为一时冲动酿成大错。” 司机听着这样一则插播新闻,刚想开口点评上几句,就见原本坐在后排的男青年脸色一变,伸手拍了拍前排椅背,说了一句要下车,然后就麻利地扫码付了车费,拎起硕大的行李包,下车离开。 矫健的身影穿过拥堵的车流,迅速跑远。 另一边,宁书艺正站在自家楼下,浑身湿漉漉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还好这几天正好遇到升温回暖,再加上消防队临时提供的保温毯,她才不至于被冻得太惨。 今天是姐姐宁书悦的离婚官司最终判决的日子,也是霍岩也刚好结束培训回来,她特意串了休,在家里收拾收拾东西,买了一些菜回来。 虽然她厨艺不精,但是备菜还是可以的。 她特意买了很多火锅食材,打算提前准备好,等到陪着姐姐去开庭的父母家人都回来了,一家人正好热热闹闹的围坐在一起吃火锅。 结果正在厨房里面洗洗涮涮,她听见走廊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没过多久,便闻到了刺鼻的烟味儿,一回头就发现,客厅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浓烟滚滚。 第三章 老实交代 电梯门打开,霍岩赶忙上前打开门,请他们进去。 楼梯间里面还弥漫着没有散去的烟雾,闻起来有点呛人。 宁爸爸和宁妈妈到了这个年纪,生活经验可能比其他四个小字辈加在一起都要更丰富,此刻心里已经有了一点猜测。 但是似乎是看出霍岩这种替他们着想的心思,又或者出于别的考虑,他们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彼此对视一眼,便在霍岩的安排下,迅速进了屋。 “你先带叔叔阿姨进去休息一下,我下去看看情况。” 霍岩打开门之后,自己并没有进去的打算,对宁书艺嘱咐几句,便转身顺着楼梯间下楼去。 宁书艺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许多,加上父母、姐姐都在跟前,为了不让他们受到惊吓,更要表现得淡定从容。 她招呼着四个人进了屋,赶忙把房门关起来,免得走廊里难闻的烟味儿一股脑涌进屋子里头。 霍岩的屋子里面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宁书艺平时因为工作需要,时不常到楼上来和霍岩一起加班,对于这屋子里面的陈设、状态都很熟悉。 但是别说宁书悦和梁选明了,就连宁爸爸、宁妈妈没什么事也不会到楼上来。 这会儿四个人看着这么整洁的房间,一时之间还有些不知所措,总觉得好像哪怕是坐下弄皱了上面的垫子,都是一种搞破坏的行为似的。 “这……这真是单身男青年的住处该有的样子吗?!”梁选明看看这看看那,惊讶地半张着嘴,忽而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后脑勺,咧嘴笑了,“这么一比,我爸妈总骂我把房子住成猪窝,好像我也不算冤枉!” 他这么一说,宁书悦没忍住,先笑了出来,宁爸爸宁妈妈也忍俊不禁。 宁书艺连忙拉他们到沙发上落座,又去冰箱里拿了水出来。 宁爸爸和宁妈妈就默默看着女儿“招呼”他们,谁也没急着开口。 梁选明很显然是一个嘴比脑子快的人,这会儿屁股终于在沙发上坐实了,眼睛朝宁书艺瞄了一圈,眼看着就要开口。 偏偏他又是一个想法会写在脸上的人,宁书艺一眼就看出了他想要说什么,索性趁着他还没有开口之前,抢先一步,问姐姐:“姐,今天你的事情怎么样?尘埃落定了?” “嗯。”宁书悦笑着点点头,“结果肯定是会让人觉得不那么痛快的,只不过那个人不是我。” “别的都不重要,”宁爸爸听到两个女儿谈论这件事,今天他和宁妈妈也有陪着女儿去开庭,也是颇有些感慨,“钱财是身外之物,保住了那是皆大欢喜,就算保不住,被人占了点便宜去,往后也还是能够赚回来的。 最重要的是,从今往后,你就可以把腰杆儿挺得直直的,照着自己想要的模样去过日子,没有人可以再对你指手画脚,要求你这样那样!” “对!”宁妈妈也有些心疼地往宁书悦跟前挪了挪,“我闺女这几年也受了不少苦,从今往后,有爸妈在,你就怎么痛快怎么活!” “还有我,还有我!我也在!”梁选明在一旁忙不迭跟着说。 宁书悦本来被父母的一番话说得有些眼眶湿润,被梁选明这么一插嘴,一下子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想佯怒地瞪他一眼,考虑到最近这段时间这个家伙跑前跑后的各种帮忙,到底没有好意思。 这会儿功夫,霍岩也从外面回来了,可能是在走廊里逗留的时间比较长,他一进门就把一股子烟味儿给带了进来。 “原因确定了,”他一进门顾不上别的,先把目光锁定在宁书艺身上,“孙嫚用的是酒精,所以总体来说时间比较短,扑灭及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损失。 就是门恐怕需要换一下。明天我休息,这个事情交给我就好。” 宁书艺对这样的最终结果并没有丝毫惊讶,在楼下人群里看到孙嫚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 宁爸爸方才在一旁听着霍岩对宁书艺说的这些,这会儿清了清嗓子,成功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好歹我也算是现任户主,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你们也得跟我讲讲?” 霍岩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宁书艺,他知道宁书艺对家里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 “你别看她!”宁爸爸抬手示意了一下霍岩,“咱们爷俩儿说话又没有语言障碍,你还打算拉个人当翻译啊? 放心吧,我们没那么脆弱,经不起打击。 是不是有人跑去我们家放火了?冲着小艺去的?” “对。就是之前调查过程中遇到的一个有严重心理障碍的人,性格比较偏执,方才在楼下,她人已经被控制,现在应该已经在接受讯问了。”到了这份上,宁书艺也没打算再继续瞒着,就把孙嫚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听完之后,宁爸爸和宁妈妈听完之后,也略略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歹徒,人已经控制住就好。 至于家里的防盗门,还有走廊里面的重新粉刷,这些损失和女儿的人身安全比起来,就都微不足道了。 宁爸爸调整了一下坐姿,平时一贯松弛的人,这会儿难得端坐起来,目光在宁书艺和霍岩之间来回打量着:“行,那着火这事儿的始末,我们也就算是了解清楚了,防盗门什么的,明天再解决,也不急。 但是,你们两个……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趁这个机会,也跟我们交代一下啊?” “爸……” 宁书艺刚要开口,宁爸爸就示意她打住,看着霍岩:“这事儿我想听小霍来跟我们说。” 一片红潮肉眼可见地从霍岩的脖子根一路向上,迅速蔓延到全脸。 “叔叔,阿姨。”尽管一张脸都红透了,他的表情看起来却格外郑重,甚至调整了一个标准的立正姿势,“我真心实意喜欢宁书艺,想要和她有一个认真的感情发展,希望你们二老能够允许我和她交往!” 第五章 特殊请求 第二天霍岩休息,和梁选明一起陪着宁爸爸出去重新选购了防盗门,在拆装门的时候顺便联系物业把走廊也重新粉刷了一遍。 宁书艺则去了一趟局里,处理孙嫚纵火的事情。 作为这件事的当事人,她没有直接参与到审讯过程中,只是在外间听了一下。 孙嫚的父母果然并不认为自己的女儿有那么严重的心理疾病,他们在把孙嫚带回家之后没多久,便又轻信了孙嫚的解释,觉得之前宁书艺也好,医院的那些医生也好,都是在危言耸听,归根结底想要把小事化大,然后骗诊疗费。 于是他们很快就对孙嫚放松了警惕,孙嫚在家里装模作样地乖了一阵子,待到父母彻底放松警惕,开始很少约束自己,这才偷了钱,趁着父母上班不在家,一个人跑回W市。 她到了W市之后,试图在加油站给自己购买“工具”,无奈因为拿不出驾驶证,加油站不肯卖给她,于是她退而其次,跑去药店买了一些医用酒精。 也幸亏加油站严格遵守规定,非常谨慎的没有卖给她,否则造成的损失很有可能就不是一扇防盗门那么简单了。 孙嫚对宁书艺的恨意到了这个份上已经不加掩饰了,她口口声声说宁书艺是背叛女性的叛徒,帮助男人迫害女人的帮凶,她要做的就是为民除害。 不管审讯人员如何和她解释沟通,告诉她童楚君案的真凶并不是她怀疑的房东,她当初一口咬定的所有可疑迹象也都是来自于她的臆想,她都根本听不进去。 之后孙嫚的父母也赶了过来,他们之前以为女儿走失了,或者是被什么“不良网友”蛊惑,离家出走,还在本地疯狂寻人,根本没有想到在这期间,他们的女儿闷声做了这么一件“大事”。 赶到局里的时候,这对夫妇还是不肯直面他们的女儿问题很大这个事实,依旧想方设法替孙嫚开脱。 一直到负责处理这个案件的警察把宁书艺家所在小区的物业提供出来的监控视频,还有孙嫚试图在加油站购买汽油等等证据都摆在他们的面前,这两个人才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 讽刺的是,这对夫妇之前坚决不肯承认孙嫚的偏执和妄想已经濒临心理问题和精神问题的临界点,现在看到女儿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竟然试图纵火杀人,他们又突然改了口,坚决要求进行精神疾病鉴定,说女儿出了精神问题,没有办法承担刑事责任。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很显然已经不是他们单方面如何开脱能够逃避处罚的。 孙嫚的精神状况在这之前就已经通过宁书艺和医院里的精神科医生,向孙嫚父母做了很清楚的说明,但是在回家之后,他们却并没有真正重视起来,既没有坚持带孙嫚就医,也没有对她严加看管。 所以不管这对父母现在如何开脱,也不管孙嫚的精神疾病鉴定结果到底是什么样的,他们夫妇二人因为失职,是注定要对孙嫚的行为所造成的一系列损失负责的。 孙嫚父母又哭又解释,见还是没有办法改变局面,开始求着要见宁书艺,非要当面给她道歉,换取她的谅解。 宁书艺没有见他们,一个人回家去,回家的路上顺便买了一个蛋糕,庆祝他们家的大门“浴火重生”,也庆祝姐姐第一天开始了崭新的人生。 至于孙嫚父母,宁书艺并没有打算,也没有必要原谅。 孙嫚的所作所为,或许还能够用病态心理来加以解释,但是她的父母对于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是要负有直接责任的。 如果不是他们一边纵容自己的孩子,一边又对孩子在外面的一切情况全然不了解,打着信任孩子的旗号推卸责任,事情本来是可以不用发展到如此地步的。 所以这一次,不论是对孙嫚来说,还是对她的父母来说,接受教训,承担责任,才是最好的结果。 这件事到这里就算是画上了句点。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宁书艺全家都过得十分平静而愉快。 聂光在法院宣判了离婚诉讼的结果之后,即便是再怎么不甘心,也无济于事,很快就收拾了自己的那一份财产和个人物品,带着一脸不甘,嘴里不干不净地搬了出去。 宁书艺和霍岩的关系在宁家彻底曝光,除了最开始宁爸爸和他开了个玩笑之外,一家人就好像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一样,态度别提多自然了。 这种欣然接受的态度让霍岩也如释重负。 就这样一晃过了两个月,W市的天气越来越温暖,四处绿意盎然,街道两旁,颜色素雅的小小花苞藏在灌木丛中,空气中夹杂着阵阵幽香,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种惬意而梦幻的氛围当中。 所有人都说,这是W市一年当中最美的季节,总是让人感到一切希冀之中的好事似乎都会在这个时节里发生,每一天都是那么的新鲜而美好。 就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之前在童楚君的案子里帮了他们不少忙的毕润林,带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出现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 “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宁书艺看到毕润林,有些惊讶。 自从童楚君的案子尘埃落定,毕润林也算是“沉冤得雪”,总算能够回归正常的生活,这已经小两个月没有再到局里“报到”过了。 这会儿冷不防看到他,免不了让人感到有些惊讶。 “宁警官,这回不是我的事,是我同事,听说我跟你们有点交情,无论如何求我带他过来找你们。”毕润林指了指跟在他身后,看起来神情有些局促的男人,“他叫蔡宇杰,我们公司研发部的技术骨干,工程师,我当初能进我们公司都是蔡哥面试是的。” “哦……”宁书艺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个叫做蔡宇杰的男人,“那蔡工找我们……是在工作中或者生活中遇到了什么麻烦?人身威胁,还是别的什么?” “都不是。”那个叫蔡宇杰的男人听到宁书艺问自己,连忙摇摇头,微微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我希望你们能够给我的老师做尸检。” 第七章 顾此失彼 蔡宇杰回忆起过去的师生情分,眼眶有些湿润起来:“老师是一个一心一意铺在工作上的人,对每一个学生都特别的认真负责,不管是学习特别拔尖儿的,还是回回吊车尾的,他一个也不放弃。 但也是因为这种敬业,老师也牺牲掉了他在自己的家庭里面应该承担起来的角色和责任。 师母是很好的人,非常善良,也理解、支持老师的工作,但是师母身体比较不好,经常不舒服。 老师这边忙不过来,她就一个人默默的去医院,有什么事也不跟老师说,怕老师分心。 后来终于还是积劳成疾,突然之间病倒了,偏偏那天老师在学校里面上课,等接到消息赶去医院的时候……连师母的最后一面也没有来得及见。” 蔡宇杰说到这里,眼泪终究还是抑制不住,从眼框里面溢了出来:“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老师的两个孩子,从小就对老师不亲近,觉得他们的爸爸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给了别人家的孩子。 尤其是在师母过世之后,他们几乎就不再和老师讲话,关系直接降到了冰点。 两个人大学毕业之后,也是各自工作,各自成家,连婚礼都没有邀请老师去参加,这些年可以说是对老师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老师退休之后还返聘了一段时间,后来身体每况愈下,这才开始休息。 因为肺气肿比较严重,老师又不喜欢家里有保姆,我平时虽然经常到家里去看望,但是工作忙的时候甚至会睡在公司里,没办法全天候照顾着,这才选择了那家康养中心,图的就是全天候的医疗级护理。 结果我之前去给老师过生日,老师还好好的,在他去世前一天我也去看过他,我们两个聊天,还下了棋,老师的状态非常好,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胃口也不错。 我陪他到下午,公司那边忽然出了点技术问题,需要我赶紧回去一趟,我就赶回公司,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康养中心的电话,说老师他去世了……” 说到这里,蔡宇杰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悲痛,掩面痛哭起来,眼泪顺着手指的缝隙流出来,低落在地上,变成一个一个小水痕。 毕润林在一旁也是表情十分复杂:“这事儿我作证,当时是一个眼看就要到deadline的项目,忽然之间出了很大的bug,我们怎么测试都过不了,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把蔡工给打电话叫回来。 那天晚上我们所有人几乎都忙到傍天亮,结果早上刚吃完早饭,蔡工就接到康养中心的电话,急急忙忙请假就赶过去了…… 这事儿也是寸了…… 要是那个项目不是马上就要交付,如果不是我们真的搞不定,可能就不需要把他给叫回来了……” 蔡宇杰一边抹去自己满脸的泪水,一边伸手拍了拍毕润林的肩膀,似乎是在反过来安慰他,不希望同事因为这种原因而感到自责。 霍岩本来因为一进门就看到这人对宁书艺大呼小叫,多少是有些不悦的,这会儿听完了蔡宇杰的讲述,原本蹙紧的眉头也慢慢松开,听到最后,默默叹了一口气。 蔡宇杰的身世与他不同之中,又有一些相似之处,所以到了这会儿,他对于蔡宇杰的情绪激动和诉求,也似乎多了几分理解。 宁书艺也听得明白,只是依旧很无奈:“可是,如果家属不支持,不申请尸检,仅凭你这种主观上的怀疑,是不足以认定你老师的非正常死亡的。 现在对于老人的死因,结论是什么?能找到明显疑点吗?” 蔡宇杰摇摇头:“因为老师的儿女不同意验尸,所以康养中心那边也只是报警之后初步的确认了一下,说是老师的死因还是他长期患有慢性肺气肿有关。 他们说这种疾病的患者的确存在一定几率,可能会在睡梦中就因为患病的缘故,导致呼吸中枢被抑制,人就窒息死了。 可是老师他之所以选择那家康养中心,就是因为那边有24小时的氧疗服务,比一个人在家里面要更保险! 没道理各方面的状态都很稳定的情况下,忽然就因为这种原因死了!” 宁书艺和霍岩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蔡宇杰的这种心情他们都是能够理解的,但是死者家人对于死因问题并没有任何异议,单凭蔡宇杰的怀疑是不足以实现尸检这个想法的。 蔡宇杰看着两个人的反应,也看出这件事恐怕不好办,连忙说:“那我报警呢?报警还不行么? 总不能因为我不是老师的亲生子女,我就连报警的权利都没有吧?” “你当然有报警的权利。”宁书艺爱莫能助地对他点点头,“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你的主张,我们也很难立案。” “所以,这事归根结底,就是无解?”蔡宇杰一脸绝望。 “如果你能做一做你老师子女的思想工作,或者找到老人非正常死亡的疑点,这件事情还是可以解决的。”霍岩对他说。 以他的性子,能够说出这样的话,足以看出主观感情上他是同情蔡宇杰的,所以才没有忍心斩钉截铁地切断他的希望。 但是这个建议的实施难度很显然是不小的,蔡宇杰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就好像被人把魂儿给吸走了一样,整个人看起来了无生机。 宁书艺把目光转向毕润林:“麻烦你把你的同事安全地送回他的住处吧,如果能够取得逝者家属的许可,或者是后续有什么新的发现,你们可以随时过来找我们。” 毕润林连忙点点头,他之前因为平白惹上嫌疑,和宁书艺他们打交道比较多,知道他们都是靠谱的人,眼下没有办法受理蔡宇杰的请求,那就是客观条件真的不允许,于是便小声劝了蔡宇杰几句,向宁、霍二人道了谢,扶着失魂落魄的蔡宇杰离开了警队办公室。 感谢素食小猪x2的月票! 感谢素柠茹果1500起点币打赏! 第八章 跟踪 第548章 跟踪 送走蔡宇杰他们,宁书艺和霍岩也抓紧时间吃午饭,下午他们还有一个大会要参加,不抓紧时间吃饭可就要饿着肚子一直到晚上下班了。 吃饭的时候,宁书艺忽然问:“最近那个老人又有来找过你吗?” 霍岩摇摇头:“没有,你不用考虑这些,我已经想好了的事情,不会有什么纠结的。” 见他这么说,宁书艺也不好再说什么,点点头,把这个刚刚提起来的话题又翻了过去。 就这样,又四平八稳过了几天,到了周末的时候,天气晴好,W市一个新规划出来的露营主题公园正式开园,一系列的游园活动吸引了很多本地游客。 宁家最先掌握这个消息的人竟然是宁爸爸。 他在周五晚上趁着晚饭的时候对围坐在桌旁的宁书艺姐妹俩,霍岩,以及最近来蹭饭格外积极的梁选明说:“这种热闹,我们两个老的就不去凑了。 但是你们几个年轻人,平时工作都挺忙的,难得这个周末天气又好,你们又都有空,就别在家里闷着了!去走走,踏青,散心,热闹热闹! 我看里面好些个活动都挺有意思的。” “宁叔叔,要不怎么说您最有生活呢!”梁选明一听这话,两眼发亮,他本来就是一个爱热闹的性格,再加上现在这个“司马昭之心”的特殊阶段,对于这种提议简直要举双手赞成,“怎么样?小艺?霍岩?瞧瞧去呗?” “我无所谓。”霍岩看了看宁书艺,“听宁书艺的。” 梁选明期待的目光立刻就投向了宁书艺,甚至还带着几分恳求。 宁书艺有些想笑,还不得不忍着,点点头:“去呗,听起来挺好玩儿的。” 宁书悦虽然表情似乎有些为难,但是看宁书艺和霍岩都表态了,倒也没有说什么反对的话。 于是几个人在饭桌上就约定好了第二天的碰头时间,吃完饭之后,为了第二天的游园活动,梁选明也是头一次没找借口在宁家多赖一会儿,急忙走了,说是趁着超市还没关门,买点出游的饮料水果之类去。 梁选明和霍岩前后脚离开之后,宁书艺就把姐姐拉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姐,怎么了?我感觉你好像是有点心事。”宁书艺方才就注意到姐姐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儿,当着霍岩他们的面没有追问,这会儿避开了所有人,才询问起来。 宁书悦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出来了?我这张脸还真是藏不住心事……” “你是觉得梁选明最近太积极了,让你有负担?”宁书艺尝试着猜测原因。 宁书悦摇摇头:“他多少年都是这个性子,而且……他怎么想的也很好猜,没什么坏心思,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负担。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最近这阵子,有点不太对劲,上下班,在外面做点什么事情的时候,总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心里面觉得毛毛的…… 爸妈年纪大了,当着他们的面我也没敢说这事儿,怕他们听了之后害怕。 所以一说明天要去什么露营主题公园,又是人那么多,那么热闹的地方,我这心里面就有点害怕。” “没事,不用怕。”宁书艺安慰姐姐,“咱们明天四个人一起,有我和霍岩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宁书悦点点头,虽然挺不好意思给妹妹他们添麻烦的,但是一想到有宁书艺和霍岩跟着一起,她心里也的确能够踏实下来一点。 第二天一大早,梁选明就最积极地跑来报到了。 “哥们儿,咱今天恐怕得开两台车。”他一见霍岩,就连忙对他说,“我车的后排都堆满了东西,实在是挤不下什么人了!” 几个人下楼一看,这家伙不光买了吃的喝的,居然还搞了一大堆的露营装备。 “不是说就去走走逛逛就回来的吗?”宁书悦有些惊讶。 梁选明指了指宁书艺和霍岩,一脸义正言辞:“去都去一回了,这不是难得小艺和霍岩都有空么! 人家俩人才刚确定关系那么短的时间,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又是这么浪漫的一个场景,咱不也得给人家创造一点氛围嘛!” 宁书悦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四个人两台车,一大清早出发,本以为能够找个好位置把梁选明特意置办的帐篷支起来,没想到去了才发现,一山还比一山高,他们来得早,有的是人比他们还早。 偌大的公园里面,三步一个帐篷,五步一个天幕,早已经是密密匝匝了。 “算了,挤不下,别搭帐篷了,咱们就散散步,一会儿找个地方铺上野餐毯,吃点水果点心那些,也是一样的。”宁书艺一看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便摆摆手,示意两位男士不用往下搬那些装备了。 梁选明忍不住抱头哀嚎:“这帮人是不是变了态了!怎么可以勤快到这种程度! 他们干嘛都来这么早!白白浪费了我特意买的两室一厅的大帐篷!” 霍岩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样也好,你说那种尺寸的帐篷,光是支起来和收回去,都够你受的。” 梁选明认命地垮着肩,把本来已经打开的后备箱门又重重关了回去。 游园会的活动项目很多,放弃扎帐篷之后,四个人就轻装上阵,过去那边转一转。 排队玩了几个游戏项目之后,几个人漫无目的地开始逛着里面的一排摊位。 这边闲逛的人很多,走着走着,宁书艺明显感觉到姐姐拉着自己手臂的手攥紧了几分。 宁书艺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姐姐的手,示意她放松一点。 其实她打从几个人到了这个露营主题公园之后,没多久就意识到了有人跟着他们,只是那会儿对方还很隐秘,所以她就没有作声罢了。 她冲霍岩递了一个眼色,霍岩微微颔首,继续像没事人一样随着人群向前移动,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悄无声息地从他们身旁消失了踪影。 第九章 吵一架吧 第549章 吵一架吧 宁书悦本来是有些紧张的,考虑到有妹妹在跟前,还有霍岩,心里面才略微踏实下来一点。 这会儿一看霍岩又不知道去了哪里,心里有点发慌。 好在宁书艺反手挽起她的胳膊,用无声的肢体语言暗示她放宽心,宁书悦才慢慢淡定下来,又继续好像没事人一样的闲逛着。 梁选明的神经可能有钢筋那么粗,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迹象,还乐乐呵呵地一会儿问问姐妹俩要不要吃这个,一会儿又觉得那边有什么东西怪有趣。 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虽然让宁书悦有一点无奈,但还是多多少少受了一点影响,慢慢倒也放松下来一点。 一直到从头走到尾,太阳越升越高,三个人都觉得有点走热了,梁选明买了几瓶冰镇饮料,三个人穿过愈发拥挤的人群,到一个相对人少一些的角落歇歇脚。 半瓶水还没喝下肚,宁书艺老远就看到了霍岩的身影,他的身高即便是在拥挤的人群中也显得特别出类拔萃,一眼就找得到。 天知道他这样的身材样貌,是怎么能够做到悄无声息隐没在人群之中去接近目标的。 宁书悦也看到了霍岩,正想示意宁书艺冲霍岩招招手示意一下方位,就看到霍岩从人群中穿了出来。 而他移动速度不快的原因也变得一目了然——因为他的身前还挡着一个人呢。 那人看起来似乎并不情愿随着霍岩的前进方向移动,但是霍岩的一条手臂看似随意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又让他没有办法挣脱,只能被霍岩几乎是“挟持”着一样前进。 那人比霍岩矮半个头,戴着一个空顶遮阳帽,太阳镜和防晒口罩把脸捂得严严实实。 光是这一套装备,在今天这样一个户外游园会里面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目光所及之处比比皆是。 只是这人因为不情愿被霍岩推着往前走,姿态不免显得有点畏畏缩缩、贼头贼脑。 “那人谁啊?看着有点眼熟……”梁选明嘴里咕哝着,眯了眯眼睛,试图看清一点。 宁书悦此时却已经认出了那个被霍岩正朝这边带过来的人是谁,不仅当场黑了脸色。 霍岩仗着身高和体能上的绝对优势,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就把那人带到了其他三个人的面前。 走到跟前,他先把另一只手里面的手机冲宁书悦递了过去:“你检查一下。” 宁书悦阴沉着脸,接过那部手机,熟练地输入密码,查看起手机的相册。 梁选明到了这会儿才终于认出了面前那个捂得严严实实地男人:“聂光?!” 被叫出了名字,又被四个人盯着,那男人终于不情不愿地扯下了脸上的口罩和太阳镜,露出了原本被遮住的那张脸。 果然就是离婚证拿到手不过两个月的宁家前任大女婿聂光。 宁书艺对于跟着他们的人是聂光这件事倒也没有特别惊讶。 姐姐作为幼儿园的幼师,工作性质非常单纯,再加上她那种温温和和的性子,基本上很难有什么私人恩怨。 能舍得花时间尾随跟踪她的,除了聂光,还真不太好猜第二个人选。 “你松开我吧,行吗?!”这会儿,聂光的眼神回避了宁书悦姐妹两个,恶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梁选明,抖了抖肩膀,一肚子不痛快,但是又不敢表现得太充分地对霍岩说,“这大白天的,你还想当街绑架我是怎么着?!” 霍岩理都没理他。 宁书艺扭头看了看宁书悦手上的那部手机拍摄的照片和视频。 有他们方才在游园会上闲逛的,有宁书悦上下班路上的,还有和梁选明在一起买菜的。 “聂光,你是不是有毛病?!”宁书悦有些恼火,把手上那部手机里的照片戳在聂光面前,“我们婚都离完了,你这样偷偷摸摸跟在我后面,到底想要干什么?” 聂光被抓了个现行,这会儿也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甩开霍岩的钳制,抖了抖身上的衬衫,又瞪了一眼梁选明:“我干什么?我不过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而已!” “你说的什么疯话!”宁书悦质问。 聂光哼了一声:“自打跟你办完了离婚之后,外面的风言风语就起来了,说什么肯定是因为我有什么毛病,所以你才不跟我过了! 还说什么怪不得结婚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离婚离得灰溜溜什么的…… 那……那不就是你在外面到处乱说我们之间的私事么! 我本来也是体体面面的一个人,是以为你跟我闹离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才搞得我这么颜面扫地的。 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一指旁边的梁选明:“你要是跟别人泄露我的隐私,那就别怪我回头让你单位的领导、同事都看一看,他们心目中本本分分的宁书悦是怎么还没离完婚,就把备胎提前找好了的!” 梁选明在一旁听着,这会儿已经无比火大,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往前冲:“你们今天谁也别拦着我,我早就想揍这狗东西了!” 宁书艺把他扯了回来:“你揍他,他报警,回头还得麻烦这附近辖区派出所的人过来处理,到时候有理都变没理了。” 聂光见状,似乎也悄悄松了一口气,腰杆儿都直起来了不少,表情也多了几分得意。 “就是!来!你过来打我一下试试!”他甚至挑衅地对梁选明扬了扬下巴。 梁选明一口牙咬得咯吱咯吱响。 宁书艺看他一眼,蔑视地笑了,继续对梁选明和宁书悦说:“动手打人肯定是不合适,但是吵架还是没问题的。 咱们光明正大在外面玩儿,被人跟在后面不怀好意地偷拍,这事儿不管有没有前任夫妻这一层关系,都说不过去。 尤其现在人家又倒打一耙,说我姐在外面宣扬他的私事了,那咱们今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痛痛快快吵一架,把对彼此的指控都说出来,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吵痛快,这不也是一种消除矛盾的法子么!” 感谢素柠茹果,*鱼儿呀鱼儿*,真空之水,oshima x2的月票! 第十二章 裂痕 第552章 裂痕 他的话虽然并没有什么恶意,但立刻就招来了旁边傅珊一记不大不小的白眼。 宁书艺看了一眼霍岩,霍岩对她点点头,冲傅琛、傅珊兄妹示意了一下:“你们跟我去办手续吧。” 傅家兄妹被霍岩带走之后,留下来的蔡宇杰就显得更加焦灼,宁书艺示意他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水。 “谢谢!”蔡宇杰忙不迭接过来,“宁警官,如果傅琛和傅珊有什么态度上不够好的,请你们多多包涵。 他们两兄妹对老师是有些积怨的,这一次要不是因为房子被亲戚给占了,可能他们也不会想要通过报案来解决。 而且他们确实打从高中开始吧,就住校,没怎么和老师一起生活过。上了大学以后就几乎不怎么回来了,所以对于老师的很多情况了解也不多。 所以有什么事情,你们尽管问我。 尤其像是现在这样,我们没待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更是随便想问什么就问什么,我肯定有问必答。” “为什么要强调他们和你没待在一起的时候?”宁书艺问,“当着他们的面……是有什么让你为难的地方?” “没有没有,”蔡宇杰赶忙摆摆手,“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为难的,只不过可能会让他们有些不高兴吧。 你刚才估计也看得出来,他们对我还是挺有意见的。 因为他们觉得,就是我这样的人,分走了太多傅老师的关注,才会让他们得不到应得的父爱和关心…… 所以我越是对傅老师的情况了解,他们就越生气。” 蔡宇杰长长叹了一口气:“我方才那么说,其实是有一点惯性在里面的。 原来因为我自己没有什么家人了,就把傅老师当成是自己的亲人一样,傅老师对我确实也是那样的态度。 但是傅家兄妹两个对这件事一直很不理解,也很排斥,过去觉得我在他们家混吃混喝,占他们家的便宜,后来又觉得我抢夺了本来应该属于他们的关爱…… 我那会儿特别珍惜这种又有家了一样的感觉,所以特别害怕又失去,平日里当着他们的面,都尽量保持距离,别太把自己不当外人,惹人烦。 现在傅老师都不在了,这事儿有蹊跷,最重要的就是把真相弄清楚,至于他们兄妹两个高兴不高兴,我也不想考虑了。 这么多年,到底是他们不理解老师的苦心,还是老师真的没给过他们关爱,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贪图什么不该属于我的东西,我只是觉得老师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看着他晚年就这么走得不明不白罢了。” “傅家兄妹和他们父亲的关系恶劣到什么程度?”宁书艺问。 她问得很直白,倒一下子让蔡宇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了。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里面的是非对错也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的。”他略略斟酌了一下,“傅老师绝对是一个非常有责任心的人,是个好老师,在我看来,也是一个好父亲。 但是他的性格,不是那种和风细雨的温和脾气。 老师不会用那种特别温柔的语气去关心你,也不太主动夸奖别人,他给人的印象是比较严厉的,但是做的每一件事,真的都是发自肺腑的为对方着想。 比如说过去读书的时候,做题经常弓着腰驼着背,老师也不会开口提醒,一般就是走过去,啪地一巴掌拍在后背上。 因为他觉得除非是傻子,否则不需要那么轻声细语的哄着,是不是为了自己好,当事人心里能感觉得到。 只能说……这份苦心,有的人是能够理解的,有些人可能就不太能够领会。” 他朝方才傅家兄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其实傅老师考虑到我的家庭情况,对我还是比较放宽要求的。 他对自己的孩子比对我的要求更加严格,因为那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哪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才的呢,对别人都严格,对自家的就更不能放松了。 但是傅家的兄妹两个并不是特别理解,只觉得爸爸平时有空理会自己的时间都比较少,终于能理睬自己了,还总是批评,总是说他们这里不足,那里不足,甚至觉得爸爸对我这个外人都比对他们宽容,就有了怨气。 后来师母过世,老师没能赶上送最后一程的事情,我之前也跟你们说过,这件事算是他们父子亲情彻底破裂的节点吧。 其实师母是很多年就一直体弱多病,那一次只不过是急性发作,不管老师有没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赶去医院,人也是救不回来的。 过后老师这么多年一直孑然一身,也是一种对师母的怀念,还有自责。” “所以,这位傅老师是属于严师、严父那一类做派的,你的意思我了解了。”宁书艺对他点点头,“傅琛和傅珊的经济状况,和他们自己方才说得有出入么?” 蔡宇杰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这个我还真不是特别清楚,他们跟我原本其实是没有联络的。 这是老师过世,康养中心的人也觉得我不管和老师关系多深厚,毕竟不是家属,不能负责处理后事,所以才和我一起想办法要到了他们两个的联系电话,请他们处理后事,他们刚开始说让我负责处理遗体,别的不用我管。 所以最初我想要报警的时候,他们是不赞成的,觉得我在无中生有,没事找事,后来因为房子被表亲占了,才同意了我的看法,愿意回来报案。” “康养中心都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宁书艺听到这个细节,倒是觉得有些差异,“那傅贤海在康养中心生活起居的开销和日常联络是谁在负责?” “开销……一半是老师自己拿的,另外一半是我补贴的。”蔡宇杰叹气,“老师有肺气肿的毛病,需要一天至少15个小时以上的吸氧,他好安静,又不喜欢跟别人同住一个房间。 按照老师自己原本估算的养老预算,是不够住他过世之前那个房间,不够享受24小时吸氧和随叫随到的特护的。 我怕他舍不得,又怕他觉得给我增加负担,所以我是紧急联络人,也跟康养中心那边约定好的,老师的住宿开销,我负担一半,剩下一半让老师自己拿。 康养中心对老师就说是他是从教超过40年的老教师,依照上面的政策,享受差额补贴的待遇,能打五折。” 第十三章 幸福死 第553章 幸福死 “你对你的傅老师也真的是很好。”宁书艺称赞了一句。 蔡宇杰不大在意地摆了摆手:“这都没什么。如果当初不是老师资助我,接纳我,我现在不知道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我的今天都是拜老师所赐,我也没有了别的亲人,虽然傅琛他们不喜欢我这么说,但主观上我真的已经把老师视作是自己的父亲一样。 我厚着脸皮自夸一句,不管是从学历上还是能力上,我都还算拿得出手,工作和收入也都比较理想。 我老婆是那种非常通情达理的人,对于我拿出一部分收入来补贴老师的康养开销也是特别支持。 这些对我来说,就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据你所知,傅贤海过世之后,留下来的动产不动产一共能有多少?”宁书艺问。 蔡宇杰想了想:“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老师的存款不多,房子倒是有两套,都是当初他和师母单位分房那会儿分到的,后来赶上了拆迁。 两套房子都不大,价格就是W市的均价水平,没有特别高。 非要让我来说的话,就属于这些东西和存款,拿在手里也算是一笔飞来之财,但是想要指望着这笔遗产就一夜暴富,那肯定是不够的。” “刚才他们两兄妹说起来的姑姑家的表哥,你认识吗?”宁书艺问。 “认识。”尽管蔡宇杰在除了怀念老师以外的其他情绪都不是很充沛,但被问起那个拿着遗嘱跑去占房子的傅家表哥,他还是流露出了淡淡的厌恶,“他叫杨景存,是老师妹妹家的独生子,和我的年纪差不多。 当年因为老师资助我,照顾我,把我收留在他家里面,他妹妹也是很不高兴的,说什么娘亲舅大,老师应该多顾及一下自己的亲外甥。 所以就把他也给送到老师家里来,我们这四个人有那么快一年的时间,几乎是天天吃住在一起。 尤其是我和杨景存,我们俩年纪差不多大,又都是男孩儿,所以住也是住在一起的。 但是后来他实在是不学好,让做功课也不做,还净捣乱,老师管教他,他也不爱听,不是顶嘴就是故意挑衅,最后被老师给送回他自己家里面,不管他了。” “长大成人之后,这个外甥杨景存和舅舅傅贤海关系亲密么?” “据我所知,不亲。”蔡宇杰不假思索地摇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逢年过节,从来没有见过他到康养中心去看望老师。 我不能武断地就说他从来没有去看过,只能说,或许有去的时候,但很不巧,一次都没有被我遇到过。” “所以,依你所见,你觉得你的老师会不会留下遗嘱,把自己所有的身后财产都留给自己的这个外甥?”宁书艺问。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蔡宇杰果断表示,“我其实知道,不管老师脾气有多倔,孩子不主动和他联络,不主动和他缓和关系,他就咬着牙说没关系,他不在乎,他无所谓。 但是骨子里,其实他还是在乎的,也惦记着两个孩子。 有一次,他们家的一个亲戚,从朋友圈里看到了老师的儿媳妇生了小孩儿的消息,把照片打印出来,拿到康养中心去给老师看。 老师当着人家的面,表现得淡淡的,但是等人家走了之后,那也是把照片拿出来,用手一遍一遍地摩挲,放在床头柜上不肯收起来。 傅珊一直是不婚主义,老师有所耳闻,但是也不方便干涉。 他嘴上不说,但是有一段时间,也跟我聊起来过,说是不是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在乎婚姻和家庭了,说他看了一篇文章,说是很多人选择不婚是跟自己原生家庭的不幸有关,甚至还聊到了,如果真的一辈子不成家,也不要孩子,是不是得多存一些积蓄,才能够有个养老的保障。 所以我觉得老师其实很关心他的两个孩子,不管是说给孙子留下点什么遗产,还是给女儿留一点以后的生活保障,他都不可能写一份遗嘱把所有财产都送给一个本来也没见有多亲近的外甥。” 聊了一会儿,傅家兄妹也和霍岩回来了,很显然是办完了相关手续,也做了基本的沟通。 一回到办公室,傅琛就很不客气地冲蔡宇杰一抬下巴:“走吧!公安局这边已经同意了!赶紧去把我爸运过来!” 这种很没礼貌的口气和态度,让宁书艺和霍岩都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蔡宇杰倒好像是习以为常了似的,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准备跟他们去殡仪馆拉傅贤海的遗体。 “哦,对了,”走到办公室门口,他忽然想起来,对宁书艺和霍岩说,“康养中心那边,房间没有到期,我跟那边的负责人沟通过,让他们不要处置老师房间里的任何东西,原封不动都给我保留着。 所以你们需要到那边去了解情况什么的,随时都可以。” “你考虑得很周到。”霍岩对他点点头。 一旁的傅琛一脸厌恶地冲蔡宇杰翻了翻眼皮:“还走不走?!来之前三催四催的是你,现在磨磨蹭蹭的也是你。” “走。”蔡宇杰连忙点点头,跟着他们往外走去。 没过多久,傅贤海的遗体就从殡仪馆运到了法医那边。 虽然老人已经过世很多天,但是由于一直在冷柜里面妥善保管着,总体的状况还是相当不错的,甚至比他们以往处理过的一些案子里的尸体还要好上许多。 张法医接到任务,带着几名同事立刻着手对傅贤海进行了解剖检验,在这期间,傅琛和傅珊办完手续就离开了,说有什么进一步的消息可以随时电话通知他们。 蔡宇杰却不肯走,想要第一时间知道老师到底是自然死亡还是他杀,霍岩只好把他安排在会客室里等消息。 好在并没有过多久,法医那边就有了结论。 “这位死者死得还是比较幸福的,从尸体的状况来看,生前并没有遭什么罪,应该是属于睡梦之中离世的那种幸福死。”张法医对赶过去询问结果的宁书艺和霍岩说。 “所以……他是属于自然死亡?”宁书艺一听这话,连忙问。 张法医却又摇了摇头:“虽然说这种慢性阻塞性肺病的患者,是存在一定概率在睡梦中窒息死亡的可能性,但是经过我们解剖检查,并且也找了相关领域更专业的临床医生帮忙做了鉴别,我们都认为这名死者的肺病不足以导致他梦中窒息死亡的结果。” 感谢田中美奈子和辛言薇语的月票! 第十六章 有情绪 第556章 有情绪 另外一边,宁书艺独自去了裙房那边,找到了这边的护理中心。 护理中心在裙房靠近健康楼的这一侧,是一个很大的大套间,外间的布局很像是寻常医院里面各个疗区的护士站,里面套着的是这些护士和护工的值班室。 这会儿护理中心这边有五六个人的样子,有的在交接班,有的看样子是刚刚结束了工作,正在闲聊,准备下班休息。 看到有人过来,护士站的几个人不约而同把视线朝宁书艺投过去,发现是一个彻头彻尾都很眼生的陌生人,一个比较年长,看起来有四十多岁的护士站了起来。 “你好,你哪屋的家属?”她业务熟练地问。 “都不是。”宁书艺拿出自己的证件递过去,“我是来了解傅贤海生前相关情况的。” 中年护士接过宁书艺的证件看了看,一脸惊讶:“哟!那个小蔡还真报警了呀?!” 她的声音说高不高,倒也足以让这屋子里面的人都听清楚,其他几个人听了这话,也纷纷停下手头的事情,把注意力朝宁书艺投了过来。 “各位都是这边的护士、护理员吧?怎么称呼?”宁书艺迅速打量了在场的几个人,发现她们身上的制服款式略有不同。 方才开口询问自己来意的中年护士,还有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孩儿,她们身上穿着白色的护士服,头上带着燕尾帽,她们两个应该是这边的护士。 其余四个人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身上统一穿着米黄色的圆领套装,胸前两侧一侧绣着这家康养中心的名字,另一侧绣着“护理”二字。 那她们应该就是这边的护理员了。 “我叫丁海秀。”方才说话的中年护士看其他人都有些面面相觑,索性大大方方自我介绍,顺便帮同事向宁书艺做起了介绍。 她一指自己旁边的年轻护士:“她叫郭丹娜,也是我们这边的护士。那边张娟,肖丽丽,崔新燕,还有赵芳,都是我们这边的护理员。 傅老生前,我们都和他接触过,老人家真的是再好都没有了的大好人。 当初我们这边的医生确认是正常死亡,也联系了家属,家属当时是对这个结论没有什么异议的。 当时是他一个学生嚷嚷着不让处理,不让开手续处理后事,之后不知道他们怎么协调的,遗体就运走了。 这中间过了好些天,我还以为老人家的后事都处理完了呢,没想到,这还又有新进展了!” 宁书艺笑着看向丁海秀:“我们也只是正常的接到报案,过来了解一下情况,不代表任何结论,你们工作很辛苦,这个我是能够想象到的,在这件事上有什么情绪也很正常。” “唉,我倒也不是有情绪,就是这事儿弄成这样,让人觉得怪别扭的。”丁海秀叹了一口气,她看起来是个直爽的性子,说话直截了当,没有遮遮掩掩,“傅老生前,跟我们都相处得挺好的。 我们在这儿工作,也是为了养家糊口,说句可能显得不那么高尚的话,住在这里的老人,那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 我们巴不得他们都长命百岁,一直住在这儿,一直健健康康的,那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老人明明走得很安详,偏偏家属闹这么一出儿,就好像是我们这边把老人怎么着了似的! 我们跟傅老非亲非故,无冤无仇,这几年下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结果没人跟我们说一句辛苦了,谢谢你们帮我们把老人照顾得很好,现在还报上警了……” 一旁一个五十出头的护理员估计也没想到这位丁护士当着警察的面这么敢说,吓了一跳,连忙一点一点挪到她身后,一边瞄着宁书艺的反应,一边在后面悄悄的用手指头捅丁海秀,示意她不要再说这种容易让人印象不好的话。 丁海秀却并没有接受这样的暗示,反而转过身去,把那个护理员也拉到自己跟前:“我们这边不管是护士还是护理员,都是三班倒,一班八个小时,确保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随地都有人就位,不管哪个老人有什么状况,我们都能及时处理。 别说我们了,咱们说良心话,我和郭丹娜好歹是有证的护士,工资待遇还是说得过去的。 像崔姐她们,哪个不也都是五十来岁的人了,在这里做护理员,收入也就那么回事儿,一天到晚照顾这些老人,别提多周到了! 现在人没了,家属这么闹,这多让人寒心呐!” 她不说倒好,这么一说,方才在后面一直小心翼翼想提醒她不要再说了的崔新燕吓得脸都要白了,忙不迭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可没那么想!我们就是做自己的分内事,也没说有多大贡献。 人家家属接受不了亲人去世,这种心情咱也能理解! 所以我没有什么想法!” 她这么一说,另外三个护理员也纷纷跟着表示她们没有什么怨气,心态平和极了。 “嗯,对,你们都什么想法都没有,合着就我觉悟低,就我有想法,你们都是好人。”丁海秀有些恼火地冲她们几个翻了个白眼。 四个护理员顿时就没了动静,一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为难样子。 “你们别因为这事儿拌嘴,傅大爷人没了,咱们谁心里都不好受。”一直没有开口的小护士这会儿终于说话了,不过她一开口,声音就带着几分哭腔,哽咽得厉害。 宁书艺有些诧异地朝她看过去,发现方才看起来还挺正常的小姑娘,这会儿眼睛里已经盈满了泪水,连忙问:“你还好吧?” 看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其他人也连忙开口七嘴八舌地安慰起她来。 丁海秀一边抽出几张面巾纸递过去,一边小声对宁书艺说:“不好意思啊,她怀孕了,还不到三个月,所以最近那个情绪起伏挺大的,女人这个阶段情绪十有八九都会变得很捉摸不透。 正常来讲月份这么小,不应该讲出来,但是这不是怕影响你正常开展工作么,所以跟你交代一下。” 第十七章 移情作用 第557章 移情作用 宁书艺点点头,表示理解,很多事情哪怕她并没有亲身经历,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人之常情也还是能够体谅的。 “娜娜,要不然你去里头休息吧,反正交班的事情也差不多处理完了。”一旁的护理员崔大姐有些心疼地帮郭丹娜擦了擦眼泪,“你这现在月份小,上班都得小心着点儿,不能累着,可千万别没事儿就哭哭啼啼的。 人家老话儿都说,当妈的怀孕的时候一个劲儿哭,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爱闹……” “崔姐,咱能不在这时候说这种不合时宜的话么?”丁海秀皱了皱眉,在一旁打断崔大姐的话,“这种时候说那些没有科学依据的话干什么! 那是她以后孩子生出来爱不爱闹的事儿么!主要就是月份小,还是要尽量减少刺激。” 被怼了一句的崔新燕也只能讪笑:“是,你说得对,我寻思着咱俩的意思也差不太多……” 丁海秀并没有理会崔新燕的解释,直接对郭丹娜说:“我知道你平时和傅老爷子关系好,傅老爷子这一过世,你比我们谁都难过。 但是这种时候还是要注意身体的。” 丁海秀虽然是一个比较强势的性格,看得出来平日里应该也是让这几个护理员比较打怵的那一种,但是对郭丹娜讲话的时候,倒也难得的表现得比较温柔。 郭丹娜红着眼圈摇摇头:“让我跟着听听吧,咱们也不能为老爷子做点什么了,就尽量配合人家的工作,也算是对老爷子最后负责一回。” “那你找个椅子,坐那儿听。”郭丹娜指挥着旁边的护理员帮忙拿了椅子过来,“要是实在觉得心里头不好受,你就赶紧进去休息!” 郭丹娜抹着眼泪坐了下来。 宁书艺看了看时间:“所以几位都是刚刚接了晚班的吗?” “我是。”丁海秀示意了一下,“娜娜刚跟我交完班,准备回去休息的。 崔姐和张娟是跟我一个班的,其他人也是刚轮休。 不过晚上我们一般来说,主要是负责那边那栋生活不能自理的重症的老人,健康楼那边晚上除非按铃呼叫,否则就只有例行的几次查看。 毕竟那边的老人大部分都是健康状况没有那么糟糕的,晚上早早就睡了,早上早早就起,老年人觉又浅,我们也不好有事没事进去打扰人家休息。” 宁书艺对她笑了笑,点点头。 丁海秀对于傅贤海家属选择报警这件事很显然是带着很大怨气的,毕竟作为在这个康养中心里面实际上最直接和住在这里的老人打交道的群体,当以为去世的老人被质疑是非正常死亡的时候,压力自然也是首当其冲落在她们的头上。 换成是谁,谁都会心里觉得很介意,有点情绪在所难免,话里话外都想极力撇清和解释,这都是正常人的反应范畴。 “傅贤海是有肺气肿对吗?”所以宁书艺没有对丁海秀每开口必撇清的举动做出任何反应,继续询问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 “对,但是他那是慢性病,不是什么急症,患病也有些年头了,大部分时候都状态挺好的,只要保持吸氧就没有大问题。”丁海秀说,“他房间里有吸氧设备,我们每天也都会进行检查。 老爷子在我们这儿也不是刚住了几个月,都住好几年了,一直不也都没有问题么。” “傅大爷以前给我讲过,他当了一辈子老师,吃了一辈子的粉笔灰,所以才落了这一身的毛病。”郭丹娜声音哽咽地说,“他刚住进来的时候,我记得身体状况比现在还要好很多。 那会儿我才刚到这里来实习,他一天就只需要吸氧十二个小时左右,没事的时候还喜欢给我们讲以前教过的学生,有谁特别调皮,当年没少气他,但是后来开窍了,现在成了什么行业里面很厉害的角色。 后来慢慢的,这东西也没有办法根治,只能缓解症状,就注定了身体肯定是要一天不如一天的。 傅大爷以前不喜欢夜间挂着吸氧的管子,觉得影响休息,结果一年多之前吧,间隔不到一个月,两次夜里面出状况,差一点就出大问题。 打那之后,他那个学生帮忙做他的思想工作,这才同意一天二十四小时给氧的,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 傅大爷白天如果心情好,是会到院子里面走一走的,那种时候,他一般会嫌挂着吸氧的管子很丢脸,不愿意,总趁着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摘掉。 所以我一直都担心他白天自己又去外面的时候会出状况,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在晚上…… 傅大爷刚开始全天候吸氧的时候,我晚上都会特别注意,晚上值班的时候会特意过去看看。 后来慢慢的,我一去,傅大爷就会被我吵醒,他也确实一直晚上状况都很好,我就麻痹了,觉得好像理所当然就是没有问题……” 郭丹娜越说越伤心,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所以我就特别自责,要是我不那么麻痹大意,说不定就能避免这个结果了!” “傅贤海过世那天晚上,是你的晚班?”宁书艺问。 “那天我是凌晨的C班和第二天早上的A班。”郭丹娜哭哭啼啼地摇摇头。 丁海秀见宁书艺的表情有点困惑,连忙开口替她解释:“我们这边不是三班倒么,所以分ABC三个排班时间,A班就是早上八点到下午四点,B班下午四点到半夜零点,C班从零点到早上八点。” “所以傅贤海过世那天,你是在凌晨接班,早上继续轮白班?”宁书艺大概估算了一下,“那么傅贤海老人的死,是你第一个发现的?” “不是。”郭丹娜眼泪掉得更厉害了,“那天是崔姐最先发现傅大爷人不在了的。 我就是做梦都没有想到,傅大爷他就这么走了……” 她难过得几乎说不下去,抽抽噎噎又哭了起来。 一旁的几个护理员连忙柔声细气地安慰她。 崔新燕有些局促地想要跟着一起安慰郭丹娜,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更像是在告诉宁书艺:“其实早上我发现的时候,傅老爷子就已经走得很安详了……” 丁海秀叹了一口气,对宁书艺挤了个笑:“你别见怪啊!她除了怀孕初期情绪波动比较大之外,也因为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和老年人就比较容易亲近,之前她把傅老爷子当成是自己爷爷的替身一样,所以感情上多少有点转移的情况。” 第十八章 亲情 第558章 亲情 “不是什么移情作用,我爷爷奶奶和傅大爷是两码回事。”郭丹娜似乎并不喜欢丁海秀帮自己做出的这个解释,一边抽搭着,一边不忘为自己辩解,“我就是单纯觉得傅大爷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人。 他一辈子帮助过那么多人,尽心尽力,付出了那么多,他这样的人应该有一个幸福安康的晚年。 可是实际上他过得一点也不好,到最后死得悄无声息……我一想到就觉得心里面特别难过,就控制不了自己的伤心…… 尤其是,那天早上,我是后半夜的和第二天的白班,早上应该第一时间起来去查房的…… 可是我前一天夜里吐了好几回,实在是太累太困了,就没爬起来,想着晚一点去查房也没问题……结果偏偏那天我睡过头的时候,傅大爷他……” “这孩子!”丁海秀的年纪介于郭丹娜的大姐和阿姨之间,很明显对这个年轻的同事还是非常爱护的,眼见着郭丹娜说出来的话多少透着几分失职的味道,连忙开口拦住她的话头,“傅老爷子也不是那天早上‘走’的! 当时检查的时候人家不就说了么,老爷子前一天夜里就‘走’了,还没等你接班呢,就已经‘去’了! 那不是你早上有没有第一时间去查房能够改变的事儿! 人都应该没了,崔姐发现倒好,换成是你,一下子受了刺激,肚子里那个小的能不能保得住,那谁能说得准啊! 到时候于事无补,还多搭进去一条小生命!” 郭丹娜默默点了点头,算是做出了回应,至于听没听进去,那就说不准了。 “你们几位对傅贤海生前在这里的生活情况都还是比较了解的对吧?”宁书艺没打算在郭丹娜的自责情绪上再浪费功夫,开口继续询问,“他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短了,平时都有些什么人过来探视? 方才听你们讲,好像是说这位傅老先生过去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教师?那一辈子桃李满天下,平时应该也有不少过去的学生来探望吧?” 她的问题一抛出去,勉强的几个人的反应就不一样起来,有的面面相觑,不知道这话该怎么讲才不会给自己惹麻烦,有的则露出讪笑,回避着宁书艺的眼神。 “这个问题……让你们觉得为难?”宁书艺看着这几个人的反应,又问。 “倒也谈不上为难。”名叫张娟的圆脸护理员方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终于开了口,“主要是人家的家属刚刚报警要查我们,我们这个时候要是说了什么,你们会不会觉得我们是因为对人家有意见,故意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啊?” 很显然,她问出了这几个人心里面统一的想法,几道目光齐刷刷地朝宁书艺投过来。 宁书艺笑了笑:“我们调查真相,靠的不是报案人先声夺人,不是谁先提出报案要求调查,就一定占理。 我们不是来给傅贤海的子女撑腰站台的,而是想要了解清楚这里面的真实情况。” “你说这话我爱听!”丁海秀方才一直都是带着一种抵触情绪,虽然已经算是在克制了,但依旧流露得相当明显。 现在听到宁书艺的这一番话,头一回对她露出了比较真心的笑容。 “就是嘛!我也觉得你们办事是靠谱的,不是那种偏听偏信的做派。”她奉承了宁书艺一句,紧接着又叹了一口气,“我对这个傅老爷子也是印象很好的。 在我们这里工作,多让人省心的老人,和多不让人省心的老人,那都见了太多了! 傅老爷子绝对属于前面那一类,什么时候都干干净净,一言一行,一丝不苟! 反过来看看他的那一对儿女……那真的是让人挺不知道怎么评价的,养他们倒好像是给自己养了一对冤家。 老人生前也没见他们怎么来尽孝,老人死了之后,他们倒是跳出来了,好像多么关心自己父亲似的! 当初一点儿没犹豫就统一按照正常自然死亡处理的不也是他们! 又不知道这是回去打了什么算盘,忽然又反口了! 这方面来讲,傅老爷子的两个孩子,可真不如他的那个学生来得靠谱! 人家小蔡,这几年里一有空就往这儿跑,陪老爷子,给老爷子买吃买喝买生活用品,比亲生的都周到! 之前傅老爷子差一点出事,也是小蔡接到通知之后,一直在医院里照顾着,一直给老爷子照顾好了,完全康复了,才送回我们这边来。 这大半年之前,一天到晚只要说是傅贤海的访客,我们都不用打听,肯定是小蔡来了,除了他就没有别人。” 宁书艺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这大半年有变化?” “那肯定有啊!”这个话题相对安全,张娟在一旁抢着说,“傅老爷子头大半年吧,不是被评了一个省里头的什么道德模范还是什么的来着!这不是一下子就出名了么!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穷在闹事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自打傅老爷子出了名之后,他的访客那可就多起来咯!” “可不么!”丁海秀哼了一声,“就连他的儿子和女儿也忽然想起来自己有个爹了! 过去傅老爷子在咱们这里住了那么久,也没见他们两个过来看望一下,评上道德模范了,看老爷子出了名,到了晚年非但没变成累赘,还名利双收了,这不就都跑过来了! 傅老爷子真是给自己生了一对冤家!” 宁书艺原本就觉得傅贤海这个名字听起来颇有些耳熟,但是又一下子没有想起来,之前的注意力也被蔡宇杰的急切,与傅贤海子女的冷淡这两者之间形成的鲜明对比所牵引,并没有去深究耳熟的根源。 现在听张娟和丁海秀这么一说,她朦朦胧胧的记忆终于苏醒过来。 “傅贤海老先生就是之前被媒体报道过的那个,几十年里默默捐助了上百名贫困失学儿童的那位退休老教师?”她问面前的几个人。 几个人连忙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 (本章完) 第十九章 好人无好报 第559章 好人无好报 这么一来,宁书艺倒是有了一些概念。 她对那段时间的新闻事件还是有很深印象的,就是对新闻当事人的姓名有些记不清楚了而已。 那确实是大半年之前的事情,当时这件事在本地还引起了不小的讨论。 宁书艺那段时间单位很忙,但是也断断续续听说了不少。 据说是W市教育系统在统计本地教育领域内做过比较特殊贡献的先进人物的时候,无意之中发现了本地一所初中里,有一名退休教师很低调的做了一辈子好事。 这位老师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就一直致力于挽救学校里面的流失生源,不管是出于生活困难的不得已,还是误入歧途的不学好,他都极力挽救,力求不让任何一个孩子辍学,都能有机会把书读下去。 那些家境贫困但是自己本身有很强烈求知欲的学生,他自掏腰包垫付学费,让很多本来可能读完初中就不打算继续读书的孩子都走进了高中甚至大学的校门。 这位老教师还默默资助贫困山区的学生读书,把除了生活基本开销之外的大部分收入都用来捐助那些贫困的孩子。 因为这位老师实在是太低调了,从来不愿意让学校把自己私下里做的这些事拿出来展示,所以之前的很多年里,除了比较熟悉的同事、领导之外,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些事。 到了这一次教育部门统计先进事迹的时候,时任校长正好是当年那位老师过去的同事,对于当年这位前辈的所作所为一直印象深刻,内心里也十分敬佩。 所以他觉得不应该让好人那么默默无闻,应该号召更多的人向他学习,就把这些资料收集起来,递交上去,果然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之后还被当做典型进行宣传,评选上了省级的道德模范。 宁书艺当时听说也觉得有这种十几年、二十几年如一日默默奉献的好人的确值得称颂。 只是没有想到,过了大半年的功夫,这位道德模范就成了他们手头案子里的死者,并且对于他的死因,他的学生和子女立场也迥然不同。 这实在是令人唏嘘。 “把在傅贤海被评了道德模范之后,来看望他的都是些什么人?”宁书艺问。 “什么人都有。”张娟抢着回答,“什么报社的记者,什么这个单位还是那个单位的领导,来采访,来慰问。 还有那种什么网红什么的,也不知道傅老爷子是干什么的,反正出名了,他们就跑来非要拍视频,合影什么的。 后来傅老爷子觉得太烦了,就跟康养中心这边申请的,说以后能不能除了亲友之外,其他跟他没有关系的人就不允许到访了。 我们老板其实也觉得那样不好,毕竟会影响别的老人的休息,老年人都喜欢安安静静的,本来没好意思说,怕傅老爷子会不高兴,现在傅老爷子自己提出来,他立马就同意了。 后来就变成了来探视傅老爷子的人,我们就给傅老爷子房间打电话,问他见不见,他同意的才放进来,他不想见的直接拦在大门外。” “那段时间你们应该都觉得挺困扰的吧?” “那肯定的,天天一大早就一群人堵在大门口,还有爬在院墙顶上端着个相机拍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呢! 而且那些人说的话也挺好笑的,说什么傅老爷子住在我们这边就是好人没好报的表现,做了一辈子好事,最后闹了个晚年凄凄凉凉什么的。”张娟撇嘴,“能住在我们这里的老年人,哪有一个算得上晚年凄凉的! 真晚年凄凉的人,可住不起我们这儿,这边的养老开销可一点都不低。 虽然说傅老爷子的子女确实挺不是东西的,但老爷子命也还是挺好的,毕竟小蔡对他那么孝顺,虽然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但是伺候自己亲爹也就不过如此吧!” 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的护理员肖丽丽,这会儿在一旁忽然有些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漏出了一个有些意味不明的笑容。 宁书艺的视线立刻向她投了过去:“你不同意她的说法?” 肖丽丽被宁书艺问到头上,倒也没遮掩,依旧是方才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无利不起早嘛,我就没见过有人祖坟不哭,去哭乱石岗的。 而且这事情归根结底,人家家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外人谁也说不清。 我就听人说,这个傅老爷子不是外面传得那么好,好得跟圣人一样。 毕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孩子谁都不肯认他,不肯养他! 要是一个孩子这个样子,可能是说孩子不懂事,不孝。 两个孩子都这样,那还能说什么呢?那肯定是这老爷子多多少少有点什么错处!否则的话不至于的。 还有他的老伴儿,不是早早就过世了么,听说是老伴儿一过世,俩孩子就不怎么搭理他了,谁知道他老伴儿是怎么过世的,跟他有没有关系!” “肖姐,你别那么说,这都是没根没据的话。”郭丹娜本来就被这件事勾起了伤心,这会儿听肖丽丽这么说,不免有些不爱听。 肖丽丽知道她是个脆弱的孕妇,这会儿也没跟她去争辩,只咕哝了一句:“这也不是我说的,外头之前不是都在说么……” “行了,跟咱们没关系的事情,都别在那儿吓搀和。”丁海秀横了肖丽丽一眼,“咱们该配合什么就配合,眼见为实的该说说,没头没脑的提它干什么!还嫌不够添乱是么?!” 她平日里在单位应该也是比较权威的角色,被她这么一说,也只能讪讪地垂下眼皮。 “傅大爷之前跟我们说过,”郭丹娜对宁书艺说,“他说他没觉得自己住在康养中心就是‘好人没好报’,也不觉得自己凄凉。 他说他挺满意自己这种晚年生活的,也不觉得自己的事情值得别人费心,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就是做好了自己的分内之事而已,所以他不想要那些荣誉,也不想要别人给他的各种奖励各种回报。” 下午还有月票加更哈 第二十章 昭告天下 (月票加更) 第560章 昭告天下 (月票加更) 郭丹娜对傅贤海的印象很显然是非常好的,说话的时候不仅态度上更显亲近,就算不挑明,话里话外也都透露着对老人的尊敬。 丁海秀不让说别的,只希望能够尽快打发了警察的走访,别给让她们这几个护理人员背锅。 其他几个人也大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这样一来,唯一一个对傅贤海看法不太一样的护理员肖丽丽就也不好说什么,后来就几乎没有再开过口,只是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多少带着那么一点不服气。 这种情况下,似乎也就没有什么可了解的了。 宁书艺又询问了老人过世之前的生活状况,访客情况,问有没有什么是这些护理人员印象比较深刻,觉得可能不太寻常的,这几个人给出的答案也都是含含糊糊,在丁海秀敲打过肖丽丽之后,其他人就约等于统一了口径。 于是进行过例行的询问之后,宁书艺道了谢,离开护士站,准备去找霍岩汇合。 刚从裙房的小门出来,她就听见身后有急促地脚步声跟过来,回头一看,是郭丹娜。 郭丹娜身上还是方才的那一身护士服,只是外面多套了一件外套,手里拿着包,很匆忙的样子。 “你这是下班要回家了?”宁书艺见状,放慢脚步,和她打了个招呼。 郭丹娜走上前来,挽住宁书艺的手臂,把她从裙房门口拉到外面的院子一角。 “我下班要回家了,老公车到外面等我呢。”她声音不大,吸了吸鼻子,对宁书艺说,“我就是想趁你还没走的时候,赶紧跟你说一句话。” “好,不急,你说。”宁书艺对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着急,把气息调匀了再开口就好。 “方才肖姐的话,你随便听一听就好,不要往心里去,容易对你们的工作带来误导。”郭丹娜一脸歉意地对宁书艺说,“肖姐她丈夫出轨了,两口子打离婚打了小一年,最近才刚把婚给离了,离得也挺不和平的。 所以她现在属于那种,对待婚姻,对待男人,态度比较偏激的类型,觉得这个世界上每一个女人遇到的不幸福的事情,根源都在男人身上,换一句话说就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刚告诉单位里的人我怀孕的事儿的时候,肖姐还问我确定想要这个孩子么,她说没孩子的话,离婚就和谈恋爱分手没有什么区别,但要是怀孕生了孩子,再闹到离婚的份上,到时候女人是很吃亏的!” 宁书艺挑了挑眉,对肖丽丽同郭丹娜的这个对话内容感到有些诧异。 郭丹娜也有些无奈地笑了:“所以你这就明白我的意思了吧?她现在看所有男的都没有好东西,我这刚一怀孕,她都开始操心我回头有了孩子怎么离婚的事儿了! 不过她也是受刺激的缘故,不是故意的,你别太在意她的一些观点就好了。 傅大爷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很值得尊敬,我也不想老人家都已经不在了,还要被一些流言蜚语败坏名声。” “好,你放心吧,我有数。”宁书艺点点头,答应了郭丹娜的嘱托。 郭丹娜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院门外传来一声短促的车笛,两个人下意识循声望去,一辆小轿车停在门口,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冲这边招了招手。 郭丹娜连忙也冲他挥挥手:“宁警官,我老公等我呢,那我就先走了!” 宁书艺对她点点头,看着郭丹娜娇小的身影一路小跑朝门口离去。 等在门外车里的男人也立刻下车迎上前,嘴里不忘提醒着:“别跑!别跑!哎哟祖宗诶!你现在是俩人,能这么连跑带颠的么!” 话看似是责怪的,语气却都是关爱。 果然生活甜蜜,婚姻幸福的人,和在婚姻里面受到伤害的人,眼中看到的人和整个世界,都是不一样的。 宁书艺看着大门外一起说说笑笑上车离开的小两口,心里默默感慨着。 收回目光,她转身去找霍岩。 霍岩那边现场的勘验已经结束,那个房间又重新被贴上了封条。 只不过这一回门上贴的就不是盖着康养中心老板曲以明个人签章的纸条了,而是正儿八经的封条。 老人去世之前能够收集得到的访客记录和相关监控录像记录也都已经保存妥当,毕竟这一次的案子并不存在什么复杂的现场。 离开的时候,曲以明送他们出去,看起来多少有那么一点愁眉苦脸,走了一半,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我能不能打听一下,像这样的案子,能查清楚的几率大不大?” “这个我们现在也说不好,毕竟刚刚才接手这个案子,还要等调查明朗一些之后才有结论。”霍岩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对他摇摇头。 “也对……也对……”曲以明想了想,又问,“那调查结果出来了之后,你们会昭告天下吗?” 他用的“昭告天下”这个词把宁书艺给逗笑了:“那倒也不会这么大的阵势,毕竟不是什么社会影响特别恶劣对大案要案,结果肯定是要通知家属的。 至于外界,等到移送起诉,审理结束,如果对结果比较关注的也可以查得到最终判决结果。” “那能不能也告诉告诉我?”曲以明又问,“这玩意儿算不算什么个人隐私?” “应该算不上。”霍岩摇头。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曲以明听了这话,连连点头,若有所思。 “这么关心这个案子的调查结果?”宁书艺方才没怎么和这位曲老板聊,这会儿见他一个劲儿打听这些,不禁感到有些惊讶。 “没有没有,随便问问。”曲以明连忙否认,“毕竟是发生在我们这里的事,傅贤海过世了,那不是还有那么多活着的老人么! 这次的事情,不管嘴上说不说,实际上背地里也不少人盯着好奇呢,回头这事儿到底怎么说也得有个结论,给其他老人的家属一个定心丸是不是?” 感谢书友20231108074611155,Lovemoonstar的月票! 第二十一章 玻璃猫 第561章 玻璃猫 这个说法很显然是有些站不住脚的,并不能够很合理地解释曲以明对案件调查进展的关注度。 但是宁书艺和霍岩很默契地谁也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而是仿佛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似的,轻描淡写地把话题带了过去。 就在这时,霍岩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迅速朝这边冲过来的人影,他不着痕迹地把宁书艺拉到自己身后,半边身子将她挡住。 宁书艺有些诧异霍岩的这一举动,这个姿态很显然是带着一点防备和保护的意味。 但是,不多。 至少和霍岩以往察觉到什么外界威胁的时候所表现出的本能反应,差了很多。 很快她就知道这背后的缘由了。 只见一个枯瘦的老人以超越了他这个年纪和体格的敏捷身姿,直直冲他们冲了过来。 那老人并没有真的冲过去与任何人发生肢体接触,而是一个“急刹车”,停在了与其他人一米开外的地方。 他瞪着一双鼓鼓的大眼睛,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是呼哧呼哧拉着的风箱。 “都得死!所有人,一个都跑不掉!所有人都得被杀掉!先从最老最没用的人开始!七十多的死完了,就轮到六十多的,五十多的,四十多的,三十多的……”他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说着,忽然伸手一指宁书艺,“还有二十多的!都得死!一个也跑不了! 因为—— 这里就是渣滓洞!” “人家这都是警察,你这老爷子!怎么净在人家面前胡说八道的!”曲以明赶忙想上前挡住。 枯瘦的老头儿听了他的话,看了一眼霍岩,很快目光又落在了宁书艺的身上,竟然撇撇嘴,哼了一声:“抓不了耗子的玻璃猫!中看不中用!” 莫名其妙被一个疯疯癫癫的老人冲出来嚷嚷了一番,又莫名其妙被鄙视了的宁书艺,此时此刻有那么一点哭笑不得。 “怎么又让他跑出来了!”曲以明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的枯瘦老头儿,急得直跺脚,“人呢?!还不赶紧给他带回去!找个动画片什么的看看,给他分散分散注意力! 可别让他这么到处乱跑,万一哪个心脏不好的再被他吓出个好歹来! 这节骨眼儿上可不能再添乱了!” 他一边招呼着后面跟过来的两个护工,一边伸手想过去拉住对方,瘦老头儿却扭头又往回跑去,护工连忙追着他跑走了,一边追一边好声好气地哄他跟着她们回去看电视。 “不好意思啊……”曲以明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双手合十冲宁书艺和霍岩做了几个赔不是的手势,“又让他跑来胡说八道一回! 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脑子糊里糊涂的,我们现在也为难,又不能关着他,又不能训他,家里头的人之前就是因为他犯糊涂的时候被折腾得是在吃不消,才给送来的,我们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就让人给接回去…… 你们可别往心里去!别见怪啊!” 宁书艺看着霍岩的一脸淡定,再听曲以明的意思,估摸着这种事方才在霍岩他们那边已经发生过一回了。 霍岩就是知道这个老人本身并不具有什么攻击倾向,又一把年纪,骨瘦如柴,所以才只是略微护了自己一下,并没有特别特别警惕紧张。 曲以明将一行人送到门口,彼此交换了联系方式,宁书艺和霍岩与他道别上车,跟在刑技同事的车后面,一同返回局里。 “刚才吓到你了吗?”霍岩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宁书艺。 宁书艺摇摇头:“吓着倒是谈不上,那个老人是老年痴呆症?” “对,说是康养中心里有人过世,他就会反应比较大,但是过一段时间就会淡忘掉,又恢复正常。 只不过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对傅贤海的死反应格外大,这么一惊一乍已经有一阵子了。” “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宁书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霍岩。 “有一个意料之中的发现。”霍岩点点头,“在现场采集指纹的时候,刑技那边的同事发现那台医用制氧机的开关和浓度调节键上没有指纹。” 宁书艺了然,这个发现的确没有一丁点让人感到惊讶的。 之前张法医给他们分析了傅贤海“幸福死”的可能手段时,这件事基本上就已经是大伙儿心里默认的事实,方才通过指纹采集就算是一次确认罢了。 “傅贤海在大半年前被评上了省级道德模范,在那一段时间里新闻热度比较高。”宁书艺大概说了一下傅贤海死前生活里发生的主要变化,“从访客数量上体现得明显吗?” “很明显。”霍岩在拿到访客记录的时候,大体已经翻过了一遍,“在半年前有一个访客高峰,每天光是他自己一个人的访客登记记录就有一两页那么多。 大概持续了半个多月,减少了一大半都不止,和最初比寥寥无几,但是和过去比,还是热闹了很多。 到了距离现在三个多月的时候,有一周左右的时间,访客量又有过一次抬头,之后又再次下降。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反复的过程,康养中心那边也说不清。” “其实如果他们对傅贤海生前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那才真的让人觉得害怕吧?”宁书艺听到这里,笑着调侃了一句。 霍岩也笑了,点点头:“嗯,这里面的缘由,咱们自己也能弄清楚。” 这时候,中控屏幕上忽然显示了一个呼入号码,一串陌生的数字在屏幕上亮了起来。 霍岩只瞥了一眼,目光里面没有什么温度,抬手迅速按下了拒接的红色标志。 过了大约两秒钟,屏幕再一次亮起来,依旧是那个号码。 霍岩依旧迅速而干脆地按了拒接,就好像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表情上不见一丝波澜。 这一次,那个号码倒是好像认命了一样,没有第三次拨进来。 宁书艺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两个人默契地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交流着方才彼此的问询收获。 晚上还有月票加更哈~么么哒! 第二十二章 公私分明【月票加更】 第562章 公私分明【月票加更】 两个人回到局里面,还没等着手开展工作,宁书艺就被董大队叫了过去。 “最近霍岩的状态怎么样?情绪稳定吗?”董大队把宁书艺叫到自己办公室,一进门就同宁书艺打听起来。 宁书艺愣了一下,她和霍岩都是很低调的性格,即便最近确定了关系,这件事也只是队里少数人知道而已,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闹到人尽皆知。 而且自打确定关系以来,大部分时候霍岩的状态都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松弛,并没有什么令人担忧的异常反应。 她着实是猜不出董大队为什么会突然把自己单独叫走,和自己打听这种问题。 “董队,我觉得没有问题,他最近的状态和情绪都一如既往,非常稳定。”虽然不解,但宁书艺还是有一说一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董伟峰点点头,他也看出了宁书艺的困惑,既然把她叫过来,就自然是没打算把缘由藏着掖着。 “前一段时间,霍岩过去的养母,跑来找过我两次,说希望能够帮忙做做霍岩的思想工作,或者从组织上帮忙施加一点压力,让霍岩同意帮衬帮衬她,出钱给重病的养父治病。”他对宁书艺说,看到宁书艺的眼神从惊讶迅速变成了愠怒,便也猜出了一个大概,“在找我之前,她已经直接找到过霍岩了对吧?被霍岩拒绝了?” “对。”宁书艺表情严肃地点点头,别的倒也没说什么,而是等着董队的下文。 以她对董队的了解,自己的这位领导绝对不是一个毫无原则的圣母型人格,他不但讲原则,也讲情理,公私分得很清楚,绝不会莫名其妙同意霍岩养母的无理要求的。 果然,董伟峰继续说:“她跑来找我说,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丈夫重病,自己亲生的孩子也自顾不暇,帮衬不上。 她觉得当初他们对霍岩是有养育之恩的,就算是作为回报,也应该由霍岩来承担一部分。 她觉得作为霍岩的领导,我应该通情理,帮她做做霍岩的思想工作。 原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反正他就自己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家庭开销,应该压力不大’。 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好好做了做她的思想工作,给劝走了,结果没过多久,又来找我,还是为了这事。 我告诉她了,当年她两口子把孩子领养回去,之后又反悔,退回福利院,没有人追究他们责任,她要感谢我们这个社会讲感情重过讲道理! 但是我这个人,遇到讲理的人,还可以讲讲感情,遇到专门打感情牌的人,那不好意思,我只讲道理。 轮道理来讲,霍岩没有那个责任和义务,所以他们家的事情要怎么处理,是他们家自己的问题。 如果实在是有困难,面向社会求助也是可以的,到那个时候霍岩愿不愿意捐款帮扶,那都是他的私事,我这个公事上的领导没有那个权力去指手画脚。 但是如果她一遍一遍往咱们这里跑,干扰了霍岩的正常工作,那就只能按照妨碍公务来处理了,后果她自己考虑。” 宁书艺笑了,她就知道遇到这种事,董伟峰一定是他们坚强的后盾:“董队威武!放心吧,她没敢单独找过霍岩,至少就我所知是没有再找过他的。” “你说没有,那就是真的没有。”董伟峰笑着看了看宁书艺,“毕竟除了霍岩本人之外,不会有人比你更能掌握第一手消息了。” 宁书艺很确定,董伟峰在说这话的时候,指的绝对不是她和霍岩的工作关系。 “董队……”她试探着开口。 董伟峰却摆摆手:“知道那家人没影响到霍岩就好了,这小子过去不容易,现在状态终于越来越有人味儿了,是好事! 你们两个都是不喜欢张扬的人,这样挺好,你就当我什么也没发现,什么也不知道。 忙去吧,要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别让他一个人扛着,该找组织就找组织!” “好!”宁书艺噙着笑,连忙点头。 重新回到办公室,霍岩刚刚冲了两杯咖啡,见她回来了,便问:“董队有什么指示?” “没有。”宁书艺摇摇头,“上次开会的时候不是让我写一份材料么,董队问我有没有写完,后续可能还要修改一下。” 霍岩不疑有他,把咖啡递给宁书艺:“喝点吧,今天晚上肯定要开夜车了。” “咱们先把访客筛一遍吧。”宁书艺接过咖啡,灌了一口,“赵大宝他们也在回来的路上了。” 在其他人回来之前,宁书艺和霍岩迅速把访客信息筛了一下,出于谨慎考虑,他们两个仅仅筛除掉了在傅贤海因为道德模范的评奖而热度奇高那一段时间,为了凑热闹只去康养中心走访过一次两次的个人或者媒体单位。 那些在遇害前曾经到访过的人,还有虽然次数很少,但断断续续,反反复复登记拜访过傅贤海的名字,他们都保留了下来。 “按照访客登记的信息,傅贤海的子女倒也不是在他们老父亲生前对老人完全不闻不问。”霍岩指着登记表上的记录,“在傅贤海死前几个月,这两个人其实都有来过,还不止一次,只不过没有一起来,而是分头过来的。 他们来报案的时候,这对兄妹表现出来的可是一副两个人和父亲都没有过任何往来的冷漠态度。 有没有可能,他们两个人都是私下里去找傅贤海的,对彼此的行动都不知情,所以当着咱们的面才要这么装模作样。” “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宁书艺表示赞同,“从傅琛三次,傅珊两次的访问时间,即便是两个人各自最早到访,也是大概三个月之前开始的,在那之前倒是真的一次也没有过。 今天听那几个护工说,大概三四个月之前吧,因为外界一直都在拿傅贤海做文章,说他住在康养中心属于‘好人没好报’的典型,号召提供一些社会性的奖励。 W市本地的一个房地产开发商有感于傅贤海的事迹,当然了,肯定也有做宣传的目的,非常高调的赠送了一套商品房给傅贤海。 听说傅贤海最初是极力推辞的,无奈开发商已经把势头造出去,他最后推辞不过,就签了确认书,之后公开委托中介,把那套房子租出去,收入直接捐给贫困山区的帮扶基金。” 第二十三章 各怀心思 第563章 各怀心思 “看来傅琛和傅珊,多半是冲着这套房产来的。”霍岩了然地点点头,“包括那个现在拿着遗书打算独占遗产的外甥。 这个叫杨景存的亲外甥,在傅贤海死前三四个月的时候开始频繁探望自己的舅舅,在这之前一次都没有过。 如果不是那套开发商赠送的房产,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唤醒这份沉睡多年的亲情。” 宁书艺看着手里的名单,叹了一口气:“今天有一个护理员说了一句老话儿——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有时候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亲情在很多时候也有非常现实的一面。” “康养中心的老板曲以明和我讲,在傅贤海访客量特别大的那一段时间,傅贤海实在是受不了那些慕名而来的访客,提出不见媒体。 官方的媒体人倒是还好说,一看实在做不动思想工作,也就算了。 但是现在这年头,攥着手机就可以变成一个行走的媒体,这一部分就没那么听话了。 有很多人为了能够进去拍摄傅贤海,会撒谎,冒充成其他人,假装送快递,假装送外卖,假装是别人的亲友。 曲以明说,那些人其实并不是真的多么尊敬傅贤海,想要和他见一面。 他们真正想要看到的就是傅贤海在康养中心里面,一个人过得凄凄凉凉,最好的住在条件最差的房间里,多么落魄。 他们只是想要用‘好人没好报’来做噱头,博眼球罢了。”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往往就是这种时候,明明哪一个也谈不上是什么坏人,偏偏从行为上又能体现出一种人性深处的恶。” “曲以明说,那些人偶尔也真有能顺利混进去的,他们跑去找傅贤海,问东问西,和他聊天。 虽然说目的肯定是不单纯的,都是为了给自己凑素材,傅贤海嘴上不说,但是感觉心里面倒也不是真的觉得特别抵触。 估计是平时除了蔡宇杰去看他,也没有什么人真的陪他说说话,聊聊天,所以哪怕是陌生人,出于某种利己的目的,和他攀谈,聊过去的事,他也没有真的很反感。 只是次数多了,可能是被刨根问底触及到什么自己不愿意透露的话题,他才叫曲以明加强访客登记的管理的。”霍岩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情绪的人,可是在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还是可以清楚感受到他对傅贤海生前那种心境的同情。 宁书艺听着这话,也觉得心里面有点不太好过,但和霍岩一样,她也很快就把这种情绪收敛起来。 作为执法者,在案情的调查过程中,保持一个客观中立的态度是非常重要的。 “你觉得有人想对傅贤海下手的动机会是什么?”宁书艺问霍岩。 霍岩几乎不假思索就做出了回答:“财产。傅贤海本来算是清贫一生的人,虽然有一套房产,但是不是什么高档楼盘,黄金地段。 他的收入本来就是中规中矩,一辈子又捐助了那么多贫困学生,几乎没有什么存款可言。 结果一朝被评上了模范,被动接受了社会捐赠,也算是天降横财,在那之后,从前不肯走动的子女忽然之间也分别跑来探望老父亲了。 过去都没有露过面的外甥也成了康养中心的常客了。 这摆明了都是冲着傅贤海名下新增的房产。 傅贤海虽然约定好要把房子出租,租金直接捐赠,但是如果他死了,这房子易主,那之后要怎么处置,那就都是新任房主说了算的了。” “嗯,这确实是看起来最直观也最合理的一种推测。”宁书艺并不反对霍岩的观点,她自己之前恰恰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在康养中心的时候,那个叫做肖丽丽的护理员所说的话,给了她另一种启发。 她把肖丽丽当时的说法转述给霍岩,然后说:“她的观点归结起来就两点。 其一是蔡宇杰也未必有什么好心眼儿,不会无事献殷勤,肯定也是有所图。 其二就是说傅贤海也不是外界鼓吹得那么伟大,那么无私,暗指他身上有什么外界不知道的污点。 我觉得她应该是知道点什么,或者哪怕是道听途说,也听说了一些和外界主流的传闻不太一样的内容。 只不过今天护士丁海秀名下是他们当中资历最深,资格最老的一个。 她不想被卷进这件事太多,一直在极力撇清和表达自己的不满情绪,也不愿意让别人多说什么,所以肖丽丽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借机发泄了一点情绪。 有机会可以找她私下里聊聊,看看她到底为什么对傅贤海和蔡宇杰都有那么大的偏见。” “你不是说,那个小护士告诉你,这个肖丽丽之所以思想偏激,是因为刚刚经历了婚姻失败的挫折?”霍岩有些疑惑。 “对,就是因为这种比较偏激的内心世界,所以才会让她更倾向于去收集和相信符合自己主观看法的消息。 人都是会去主动寻找能够支撑和佐证自身观点的信息,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和睿智。 所以咱们也不应该先入为主觉得他们哪一边说的就一定是客观的,哪一边就一定主观。 兼听则明嘛。” 霍岩点点头,把访客名单拉过来,向前翻了很多页,推到宁书艺面前:“你看看这两个人。” 宁书艺顺着他手指的位置看过去,看到两个书写潦草的名字:“黄昆水,马爱华?这两个人有什么特别?” 霍岩把那个厚厚的登记簿唰唰向后翻了好几页,又一指那一页:“再看这边。” 只见这一页的访客登记表上,隔几个名字就会出现一个潦草的“黄”,后面还跟着一个同样潦草的“马”,字迹和前面的“黄昆水”、“马爱华”如出一辙,很显然是到访次数多了,懒得写全名,而门卫对他们也熟悉了,知道是他们,随便把姓签上就放行了。 “你再看看后面的探访对象。”霍岩把手指顺着其中一处记录前面的“到访人姓名”往后滑过去,停在后面的“受访对象”一栏。 宁书艺顺着他指的一看,愣了:“受访对象……谷铁志?” 感谢书友20210920111158716x2,义龙x2,书友20231108074611155的月票! 第二十四章 过于干净 第564章 过于干净 “这个谷铁志是谁?”宁书艺有些茫然。 霍岩知道她看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名字肯定会觉得有些疑惑:“我已经打听过了,这个姓谷的老人是康养中心里面的一个失能老人,长年卧床,生活不能自理,糊涂得厉害,连话都说不清。 他家中子女不在身边,长期远程缴费,平时都是专门的护工打理一切。” 宁书艺一听就明白过来:“看来这个护工,是给自己赚了一点‘捎带手’的外快!” “毕竟是不是真的探望这位失能老人,除了他的护工知道,当事人自己都不一定能搞清楚,只要护工不拆穿,就没有人能证明他们究竟是去探望谷铁志的,还是去找了傅贤海。” 宁书艺点点头,手指轻轻在那两个名字上点了点:“次数频繁,但是又不够光明正大,这就很有意思了。” “对,他们两个在傅贤海死亡当天还有过到访记录。”霍岩指出最近一次的登记,“离开时候的时间是康养中心结束探视,也就是说他们等于是所有外来人员里最后才走的。” 宁书艺继续翻看访客登记,很快又发现了在傅贤海死亡当日的另外一伙访客。 “这一天还有一个团体来访?”她数了数,签名那一栏密密麻麻挤了十几个名字。 “是傅贤海当年教过的学生,听说是约好了一起来探望老师。 正常情况下是不会一下子放那么多访客进去的,毕竟康养中心空间也有限,如果每个人都一下子来十几二十个访客,那就没有什么静养的可能性了。 但是那些学生说一直想来探望傅贤海,但是因为人多,想凑在一起,找一个大家都方便的时间也比较难,所以请康养中心通融一下。 他们还买了一个大花篮,买了很多水果,一直求情,康养中心那边也去询问了傅贤海的意思,傅贤海一听,认出真的是自己以前的学生,也愿意见他们,所以这才算是给开了个特例。” 霍岩托着宁书艺的手,让她把登记表再凑近一点:“人名很多,签名那里字很小,你看仔细一点。” 宁书艺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仔仔细细看过去。 那名字还真的是,签得龙飞凤舞,密密麻麻,不仔细盯着看,都快看不清具体是些什么字了。 “这里面有个名字,重复了六次?!”就在宁书艺盯着那一堆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了半天,看得眼睛都有些发花了。 虽然她的眼神不计霍岩那么好,但也看得出来,那出现了六次的名字,笔迹并不相同,很显然并不是同一个人所为。 “嗯,六个人签了同一个人的名字,这里面肯定有恶作剧开玩笑的,但也可能有顺水推舟隐藏自己身份行踪的。”霍岩在最初发现签名里面的小秘密之后,就有了猜测,“毕竟十几个人一起来,康养中心不会挨个核查身份证,默认不会有人存心混进这里来做什么坏事。 人一多,隐藏踪迹本身就更容易一点,再加上康养中心里面的监控设备并不是很完善,只要把名字隐藏起来,想要弄清楚这六个人里面其他五个的真实身份,也需要费点时间。” “看样子回头得把这一群人都摸个底。”宁书艺心里面默默盘算着。 两个人研究了一会儿访客名单,赵大宝他们也回来了,他们之前负责去找傅贤海被发现死亡之后,负责到康养中心去现场认定老人死亡事实的那名医生,还有当时负责出具死亡证明的派出所的警员。 “怎么样?傅贤海具体的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宁书艺一见他们回来,赶忙问。 之前因为傅贤海老人在死亡前一天晚上并没有吃东西,康养中心方面也证实了,傅贤海已经有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因为消化能力变差,晚饭是什么都不吃的,否则夜里睡觉会觉得不舒服。 这样一来,没有晚餐时间和胃内容物的消化程度作为参考,尸体又在殡仪馆冷藏存放了那么久,已经没有办法从尸体本身推测出精准的死亡时间。 那么这个重要的信息就只能由第一个到现场去鉴定死亡事实的那位医生来提供。 “那个医生当时做的记录,说傅贤海具体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前一天夜里,因为当时认为是死于慢性阻塞性肺病,属于正常的自然死亡,没有认为涉及到刑事案件,所以就只是临床医生根据他们到现场的时候傅贤海的体温情况做了一个大概的估算。 因为当时医生接到通知到康养中心的时候,傅贤海是已经早就死亡,根本不具备任何生命体征,更不具备抢救价值,这也给确认死亡时间增加了一定难度。 这个区间就比较大,不那么精确,只说是可能是前一天夜里十一点到凌晨两点之间都是可能的。” 赵大宝叹了一口气,两手一摊:“这次的案子可真是和以前遇到的任何一起都不一样! 你说咱们多复杂,多吓人、多恶心的案子都接手过,唯独就没遇到过这样的! 要不是傅贤海那个叫蔡宇杰的学生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执着,要不是恰好傅贤海的外甥和他的一对子女因为遗产继承权的问题起了争执。 还要再加上张法医他们足够经验丰富,能够发现这种细微的可疑之处! 这几个条件随便缺了哪一个,恐怕这位老人都得按照自然病死就这么草草处理,到时候那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暗地里出手杀人的凶手,可就都要逍遥法外了!” “是啊!现在倒是立案了,可是现场除了制氧机上面的调节按钮上偏偏没有指纹之外,在现场可以说是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找到!”罗威觉得有些为难,“派出所负责开死亡证明的那个警员也说了,当时他们去现场查看的时候,一切正常。 加上负责确认死亡的临床医生也认为符合傅贤海所患病症的自然死亡指征,所以当时派出所方面也没有怀疑,就正常走了处理流程。 毕竟康养中心、养老院,这些地方虽然会有一些老人因为身体状况下降得厉害,或者是突发急症,所以没等面临死亡呢,院方就提前通知家属接去医院治疗处置了,但也有很多年纪很大的老人,或者慢性病患者,毫无征兆,一觉就睡过去了! 所以傅贤海的死,最开始真的是没有半点能够惹人怀疑的。 现在可好了,人死得静悄悄,作案工具竟然可能就是无色无味还无形的氧气! 监控、指纹、足迹、目击者,要啥没啥!这么一个’干净’过了头的案子,怎么破?” 第二十五章 工作消耗 第565章 工作消耗 “别这么说。”宁书艺并不赞同罗威在这种时候说这种消极的话,“在监控摄像设备普及之前,甚至在DNA技术还没有应用到一线工作当中的时候,难不成这世界上的案子就都不用破了? 案子才刚刚接手,什么努力都还没有做到,你就先说这种打击士气的话,不是等于泄自己的力么!” 罗威挠了挠头:“有道理,关关难过关关过,步步难行步步行!咱确实得有点这个精神头儿! 那说回正题啊!派出所的警员说,当时关于如何处理傅贤海的后事,康养中心最初是想要联系蔡宇杰的,因为傅贤海住在这的几年里,一直都是蔡宇杰负责沟通和处理与他有关的所有事情。 还是派出所的警员提醒,说蔡宇杰和傅贤海不管感情有多么深厚,在法律上是没有任何实际亲缘关系的,在傅贤海有亲生子女和其他亲戚的情况下,没资格处理傅贤海的后事。 康养中心那边这才反应过来,他们都已经下意识觉得蔡宇杰就是傅贤海的家里人了。 所以后来他们又想办法联系上了傅贤海的那个儿子傅琛,傅琛据说是没有任何异议,直接就让康养中心正常处理。 康养中心让他本人过来处理,他说他很忙,可以出钱,让康养中心这边代为处理后事,相关费用他都可以承担,不是问题。 所以康养中心就又把这事拜托给蔡宇杰,就有了后面他坚持要报案,坚持不同意火化傅贤海尸体的那些事情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从派出所那边带回来的相关记录递给其他人,让他们传看一下。 宁书艺看了看,上面记录的首先发现傅贤海已经死亡的是两名护理员,除了之前她已经知道的崔新燕之外,还有一位吴巧兰。 根据当时的笔录,是两个人那天早上结伴到每个老人的房间里去收生活垃圾,补充备品,到了傅贤海那屋发现了状况,吓得赶忙跑去喊了人。 当天到场的所有人都认定房间里的情况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由于傅贤海老人的子女并不在身边,为了避免日后争议,派出所的警员还是谨慎地拍摄了当时房中的照片。 照片拍得很全面,基本上涵盖了当时房间里的全部景象。 宁书艺之前去找护士和护理员沟通,并没有在康养中心看到傅贤海房间的样子,这回倒是从照片上了解到了案发现场的模样。 她的视线略过房间里面的陈设,落在了房间微微敞开的窗口那里。 “一大早,这个房间的窗子就开着一条缝?现在这个季节,还不至于全天候开窗通风吧?”她问霍岩,“平时也是一只这样的么?” “对,”霍岩之前也好奇过这件事,所以当时就询问了在场的曲以明,“夜间开窗这是傅贤海自己的要求。 他搜索了医用制氧机的工作原理之后,就要求必须开窗睡觉,怕夜里面氮气太多,对身体不好。 虽然康养中心的护士都给他解释过,说没有必要担心这种事,不会发生的,但他很执拗,护理员给关好窗户,他就会觉得不舒服,自己爬起来去开。 几次三番折腾下来,最后那些护士、护理员考虑到现在夜间也不至于冷到什么程度,就没有坚持不许他开窗。 一直如此,也已经有快两年了。” “窗外应该已经没有办法勘验了吧?”宁书艺算了算从傅贤海死亡到他们去康养中心这中间的间隔时间,基本上就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 这件事她确实猜对了。 霍岩有些无奈地点点头:“在傅贤海去世后两天就下了一场大雨,窗台上被冲刷得很干净,窗子外面的小花坛也是一样,什么有效痕迹都采集不到。 另外,康养中心失能老人那栋楼里面监控相对比较多,房间里也有监控。 生活能够自理的健康楼这边,室内是绝对没有监控的,因为这些老人不喜欢自己生活、睡觉的时候被摄像头对着拍。 包括走廊里的摄像头,也有一部分被老人用拐棍敲坏了,没敲坏的也偏了方向,拍不到原本想要监控的区域了。” “所以通过别的渠道证明有人偷偷进入傅贤海的房间,调整了他氧气机的输出,这个看样子有一定难度……”宁书艺有些发愁地皱起眉头。 罗威摊开手:“就是嘛!光凭制氧机的调解按钮那里没有指纹,就先证明傅贤海死亡是因为过度给氧造成的,这也不充分呐!” “再想一想办法。”宁书艺喃喃着,把椅子拉回到电脑跟前,手指在键盘上迅速敲击,搜索着相关信息。 制氧机的工作原理等等这些东西完全在她的知识盲区,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到底合理不合理。 可是这些东西并不是她简单的搜索一些相关介绍就能够很快搞清楚的。 “我联系一下机器的厂家吧。”霍岩见她似乎也没有什么头绪,把手机递给宁书艺,“这是我拍的机身上的品牌信息,能够联系得到生产厂家。 不管是什么制氧原理,机器总是要用电的,功率大小不一样,消耗肯定也不同。 再加上这机器里面也一定有很多会在工作中存在消耗的配件、耗材。 张法医说,提高纯度和流量来制造‘幸福死’,也不是一件一瞬间就能实现的事情,需要一个时间过程。 那咱们通过厂家给提供一些协助,总能横向比较出点细微的差异吧?” “行,那我这就搜一下这个厂家的联系方式!”宁书艺看了看照片上的品牌和厂址,准备查联系电话。 霍岩拉住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宁书艺看向电脑显示器一角,不禁失笑:“哎呀,都这么晚了!厂家除非能未卜先知,猜到自己厂子里生产的设备被人利用,变成了杀人工具,否则这个时间确实不大可能还留着人值班。” “所以这事不急,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吧。”霍岩刚想问宁书艺想吃点什么,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连忙伸手接听,表情从紧张到茫然,最后变得有些无奈。 “好,我们这就过去一趟,谢谢你们通知!”他挂断电话,看看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走吧,去一趟派出所。 傅琛兄妹俩跟他们的那个表哥打起来了,打进了派出所。” 感谢阿归归归归归,书友20210301101941354,PualingZ x2的月票! 第二十六章 段位 第566章 段位 “打架打到派出所里去了?!”宁书艺也吃了一惊。 之前见到傅琛、傅珊这一对兄妹的时候,抛开他们对自己父亲的亡故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异乎寻常的冷漠之外,大体上倒也算得上是斯文体面的那一类。 虽说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先入为主的印象这件事,任谁恐怕都没有办法免俗。 所以一想到这对兄妹和自己的表哥因为打架能够打到派出所去,着实有些令她感到难以想象。 不管有多么难以置信,现在人已经在派出所是不争的事实,宁书艺和霍岩赶忙出发,到派出所去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给他们打电话通知的那个派出所距离警察局还挺远,两个人又在路上堵了一会儿,等赶到那边的时候时间都已经不早了。 接待他们的是派出所夜间值班的民警,把他们带进办公室。 “打架的那三个人呢?”霍岩问。 值班的年轻警员有些无奈:“分别在两个办公室里呆着呢!不能凑一起,只要凑到一起,这边一句,那边一句,你来我往,拦都拦不住,一会儿就又得打起来!” “麻烦你把他们都给带到这里来。”霍岩对年轻警员说。 “你没听到我方才说的么?”年轻警员一看就是方才已经被那三个人吵得头疼了,这会儿以为霍岩还没有搞清楚这边的情况,“凑到一起就吵,拦都拦不住,吵一吵就动手!” “没事,打起来我负责拉开。”霍岩对那人点点头,示意他尽管去。 考虑到霍岩毕竟是市局过来的人,和那三个人涉及到的案子有关,再加上人又长得人高马大,身材结实健硕,真的动手拉架也没有什么困难,年轻警员就没有再坚持劝什么,叫上另一个同事去里面带人过来。 最先出来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一件套头针织衫,衣领处有几处跳线的损坏,如果不是他的脸上还留着一道消不下去的血印子,说不定还会让人以为这是什么新潮前卫的设计理念。 这男人本来就略显稀疏的头发也很凌乱,像是经历了一番撕扯之后造成的,乍看起来战况似乎还蛮激烈的,但是从他那灵动之中还带着几分狡黠的眼神不难看出,这种“激烈”或许也是这人主观上乐意营造出来的。 这人很显然就是傅贤海的外甥杨景存了。 杨景存跟着警察身后出来,看起来姿态上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甚至还有那么几分缩手缩脚,就好像方才吃了多大亏似的,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但他的眼睛却一刻都没有老实过,老远就先朝宁书艺和霍岩看过来,悄悄端详了一下他们二人,然后又朝办公室另一个门口的方向看,似乎在盼着另一边傅家兄妹的出现,一双眼睛在眼眶里不安分地转动着。 另外一边,傅家兄妹两个也蔫头耷拉脑袋地被人带了过来,只不过一进了办公室,看到已经先他们一步回来的杨景存,傅琛原本有些垮下去的肩膀又端了起来,似乎想要抖起几分威风来,在气势上给予对方一些压迫感。 宁书艺看看他,再看看那边的杨景存,这两边谁是体面人,谁是混不吝,似乎就一目了然了,在这场混战中的“段位”也同样一清二楚。 如果说杨景存不认识宁书艺他们,看到两个陌生来人还有些好奇,还会去不停地偷偷打量,猜测对方的身份来意,甚至包括“阵营”,那和他们已经见过面,打过交道的傅琛、傅珊两个人则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人是谁。 他们两个脸色登时就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毕竟在这兄妹两个看来,之前在公安局的时候,宁书艺和霍岩对蔡宇杰客客气气,又好像比跟他们两个要更熟悉似的,心里面早就已经有些不爽,觉得这两个人的立场是偏向蔡宇杰那一边的。 现在没想到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会出现在派出所,正好看到他们两兄妹此时此刻的狼狈一幕,自然就更让他们觉得有一种恼羞成怒又不敢发作的憋闷。 “你们确定让这仨人呆在一起?”那个年轻的值班警员到了这个时候,也还是有些不确定,又开口向霍岩确认一遍。 这也不能怪他啰嗦,实在是这三个人之前在外面因为打架被邻居报警,带到派出所了解情况进行调解的时候,竟然还能当着他们几个警察的面就又吵成一团,猝不及防地就动手打了起来,这实在是很难不让他们感到头疼。 霍岩淡定地点点头,对帮忙带三个人过来的两个警员道了声谢,伸手一指旁边三张挨在一起的椅子:“你们三个先坐下。” 杨景存一边观察着眼前的情形,一边非常顺从地便坐了下来。 只是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选择了三张椅子里面位子中间的那一张,坐下之后,还不忘扭头看看傅琛和傅珊,两只手拍拍两侧的椅子:“表弟,表妹,别愣着了!坐呀! 人家警察都说让坐下了,你俩都是念过大学的文化人,我一个半文盲都知道得服从命令,你俩杵在那儿拉长个老脸,显得多不合适!” 他这话一说,直接让傅琛和傅珊的脸色又黑了几度下去。 “你就这么安排?!”傅珊毕竟年轻,又是个姑娘,即便恼火也还是多少有点抹不开面子,傅琛就比她勇敢一些,黑着脸一指杨景存身边的椅子,质问霍岩,“你竟然敢让我们跟他坐一起?!” “对。”霍岩表现得十分淡定,丝毫没有被傅琛的态度影响到,“有什么问题吗?他咬人?” “警察同志!”杨景存一听这话,站起来打了个立正,“报告警察同志,我是良民,不是狗,我不咬人!” 霍岩并没有理他,对傅琛点点头:“你听到了,他不咬人,坐吧。” “不是……你们是不是疯了?!”傅琛没想到会得到霍岩这样的回应,眼珠子差一点从眼眶里面飞出来,气得说话都结巴了,伸手指着自己脸颊上一块明显的红肿,“你们是视力不好吗?!你看看这里!这伤! 都是他打的! 你现在竟然让我们跟他坐一起?!你是不是疯了?!” 第二十八章 一物降一物 第568章 一物降一物 他这话一说出来,原本还剑拔弩张,看起来好像随时随地要再掐一架的两个人,好像也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杨景存突然之间就老实了许多,收敛起了先前的一身光棍气,垂下眼皮不再瞥向其他人。 而傅琛虽然还是很生气,但没有了杨景存一方的挑衅,他的气也发不出来。 更何况霍岩那一番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就莫名有一种“言出必行”的笃定感,让人一点也不觉得他这是故意这么讲来吓他们,而是就打定主意要这么做了。 杨景存能不能豁出去都是一回事,自诩是个“体面人”的傅琛是绝对没有办法豁出去的。 于是方才还吵吵闹闹的办公室里面,一瞬间便安静下来,包括一脸怯怯的傅珊在内,所有人都好像被人点了穴一样。 “都冷静下来了?”霍岩扫视了一圈在场的这几个人,“都冷静了就坐下来吧!” 杨景存是最“乖顺”的一个,立刻正襟危坐,顺便还不让冲着霍岩挤了一个微笑。 霍岩没有理他。 傅家兄妹就有些为难了,事到如今,如果再不落座就显得好像一个刺儿头,可是落座呢,傅琛倒还好说,一旁的傅珊可是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她用手偷偷的扯着哥哥的衣袖,一下一下的轻轻拽着,希望哥哥能够做点什么。 傅琛方才在霍岩那里是碰了一鼻子灰,这会儿也灰头土脸的,明明感受到了妹妹的“委托”,但最终还是阴沉着一张脸,仿佛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袖子都被妹妹扯皱了似的,姿态略显僵硬地坐在了杨景存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 傅珊本来还指望着哥哥能替自己开口,这会儿见哥哥无视了自己的求助,已经先一步坐下了,这会儿也是一脸的欲哭无泪,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你等一下。”方才一直没有怎么开口的宁书艺,这会儿忽然开口叫住了她,往自己脸颊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又指指傅珊,问,“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还有头发是怎么回事?” “警察同志,天地良心!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这要是我表妹不讲良心,胡乱那么一点头,我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傅珊还没等开口,杨景存就先开口抗议起来,“我不敢说自己是个多么有绅士风度的人,但是我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打女人! 更何况这又不是别人,我自家表妹,以前小时候在我舅舅家里头,那也是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的交情! 我再怎么着,有矛盾我跟她哥使劲儿,也不能跟她动粗啊!表哥打表妹,这像什么话!” “表哥打表弟也不见得像话到哪里去。”宁书艺瞥他一眼,“没问到你头上,不要嘴那么快,抢着说话。” 杨景存原本以为这个看起来模样和善的小女警应该就是个花瓶一样的存在,放在一旁起到一个美观的作用,否则也不会方才一开头说话的都是旁边那个瞧着就不太好惹的男警察。 结果这会让眼见着她一开口,明明语调并不凶悍,但是那种莫名的底气,又让人忍不住产生了一种最好不要去招惹她的感觉。 傅珊一张脸涨得红里透着紫,看样子过去是从来没有进过派出所,被人这么“招呼”过,所以现在又难堪又紧张。 “不是……”不过归根结底,她也不是什么油嘴滑舌的人,尽管对自己这个表哥又老大不乐意,也还是实事求是地说道,“我脸上的伤,还有头发,不是杨景存弄的。 他之前和我哥打在一起,我就是想过去帮忙把他们两个拉开,不想让他们两个继续打,结果力气小,没拦住,杨景存一胳膊肘甩过来,正好就撞我脸上了。 头发是被杨景存胳膊上的手表刮住扯到的……” 她越说脑袋就越是低得厉害,恨不得能把整颗头都塞进自己的胸腔里面去才好,一副再多说一句就能当场哭出来的模样。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杨景存刚想开口回嘴,忽然想起方才宁书艺说自己的话,连忙煞有介事地举了举手,“我有话要讲! 这事儿有我参与的成分,我也不能不提自己辩解几句,要不也不公平,你得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这表妹看着老实巴交的,现在我才发现,嘴皮子其实也挺厉害,她也是知道怎么说话对自己有利的! 刚才她可不是什么不想让我们两个打架,所以跑来拉架! 她是怕我打了她哥,她哥不是我的对手,吃亏!所以她方才拉偏架来着! 你们看看她脸上那一块肿的位置,要是她站在中间拉架,我胳膊肘能撞得到?! 她根本就是从后面去单方面拉扯我,想要拉住我,好让他哥多给我几下,结果没想到自己力气实在是太小了,想得挺美,就是做不到! 不但没拽住我,还脱了手,自己挨了一肘子! 经过就是这么个经过,信不信随你们,反正我解释完了!” 说完,他摆出一副有点赌气的样子,一脸委屈地扭过脸去,不说话了。 “你们两个往右挪一个位子。”宁书艺没有去对他说的话做任何评价,只是冲杨景存和傅琛同时说。 两个人依着她说的挪了挪,傅琛挪到了中间,他旁边的位子空了出来。 “你坐那儿。”宁书艺指着空座对傅珊说。 傅珊感激地对她笑了笑,只是脸颊还有些肿,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惨兮兮的。 傅琛有些讪讪地朝宁书艺瞥了一眼,正对上宁书艺看向他的目光,吓了他一跳,赶忙心虚地把自己的视线移开。 霍岩也有些鄙夷地看了看傅琛,开口问面前的三个人:“怎么打起来的?” “他强占我父亲留给我们的房子,我们要求他搬出去,他不肯,还羞辱我们。”傅琛扭头狠狠瞪了杨景存一眼,“本身我和妹妹就还在丧父之痛中,心情都不太好,又遇到他这种无赖行径,所以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就打起来了……” “你别血口喷人了,我可不是强占啊!那房子是我舅舅留给我的!”杨景存立刻反唇相讥,“你可别搞笑了,这么多年,你们兄妹俩从来就没有尽过一天的孝,舅舅过世,尸首都不是你们给处理的,你们还丧父之痛! 什么瞎话都敢说,真不怕舅舅半夜回来找你们?! 这回我倒也看明白了,为什么舅舅宁可把家产都留给我这个亲外甥来继承,也不给你们这两个小白眼儿狼,你们是满脑子只有钱,根本一点人味儿都没有,太让他老人家心寒了! 我一个没念过什么书的人,都替你们觉得害臊!亏你们还成天人五人六的!我呸!” 第二十九章 恼羞成怒 第569章 恼羞成怒 眼见着这两伙人就又要吵起来了,派出所的年轻警员刚要开口劝阻,一看霍岩和宁书艺都没吭声,便也忍住了,皱着眉在一旁看着。 杨景存的话很显然是让傅琛恼羞成怒,甚至有暴跳如雷的趋势。 但是这一次,他却下意识朝一旁的霍岩瞥了一眼,见他一言不发,冷冷地注视着他们三个人,那眼神让他莫名觉得脊背一股寒气窜上来,原本已经有些发热的脑袋也瞬间降了温。 傅琛悻悻地瞪了一眼杨景存,愣是把原本想要恶狠狠怼回去的话一句不漏地咽了下去。 杨景存本以为傅琛是压不住火的,所以才故意在一旁煽风点火,想让他失态,没想到对方这一次竟然真的忍住了,反倒让他先前的言行变得有些乍眼。 这会儿他也不动声色地瞥着霍岩,没了后话。 霍岩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直到把包括傅珊在内的三个人都看得有些发毛,这才开口对他们说:“从现在开始,如果不想给自己再加个行政处罚起步的麻烦,希望你们能够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有什么说什么,挑干货,把个人情绪暂时剔出去。” 三个人不管情愿不情愿,都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你说傅贤海通过遗嘱的形式,把他生前的财产,尤其是房产都留给了你?”宁书艺这会儿开口问杨景存。 “对对!是这么回事儿,一点毛病都没有!”杨景存连忙点头。 “遗嘱你带在身上吗?”宁书艺又问。 “带着呢!带着呢!”杨景存连忙往自己胸兜的地方拍了拍,顺便若有所指地瞥了一眼自己旁边的傅琛,“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能不随身携带么!” “你们有没有看过他手上的遗嘱?”宁书艺问傅家兄妹。 傅珊忙不迭摇头。 傅琛一指杨景存:“他根本不给我们看,非说我们如果看到了就会撕毁遗嘱,消灭证据,好抢他的房子! 笑话!我看他就是做贼心虚,怕我们看出来遗嘱是假的,所以才遮遮掩掩。 如果不是他一直横挡竖拦不让我们看,我们也不会闹起来矛盾,最后搞到派出所里面来!” “你说话就说话,别拿手指我。”杨景存伸手把傅琛的手指头推开。 傅琛就好像故意和他杠似的,又把手指向了杨景存。 杨景存俩眼一瞪,眼看就要来劲,霍岩的指关节在一旁的桌子上叩了几下,发出的声响立刻就让对面的两个人再次冷静下来。 “现在你们都在派出所,有我们在场,没有人会存心蓄意破坏,所以尽管把你手里的遗嘱拿出来,不用担心。”宁书艺对杨景存说,“你应该对我们有信心,没有人会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人为破坏你的重要证据。” 傅琛有些得意地扭头看着杨景存,似乎想要看杨景存为难地掏不出遗嘱的模样。 杨景存一开始还是有一点迟疑的,但很快就点了点头,把手伸进上衣胸口处的内兜里,从里面掏出了一张被叠成扑克牌大小的白纸。 “我看看!”傅琛眉头一皱,伸手要去拿。 杨景存怎么可能让他碰到自己的“宝贝”,连忙把手拿开,顺便起身走到宁书艺面前,把手里那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都给她:“警察同志,你们过目!” 傅琛对他的做法有些恼火,但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在一旁恶狠狠地拿眼瞪他。 宁书艺把那张纸展开,发现这还真是一张手写的遗书。 “妻子早逝,儿女不亲,晚年多蒙外甥照料,特将名下财产,全部赠与外甥景存。” 遗书内容不长,可以说是言简意赅,但是意思表达却十分清楚,没有半点含糊。 “你们认识自己父亲的字迹吗?”宁书艺又问傅家兄妹。 傅珊明显有些迟疑,看样子她对自己父亲的笔迹是什么样子的并不了解。 傅琛倒是胸有成竹地站了起来,忙不迭点点头:“那当然,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连自己父亲的笔迹都不认识! 那个什么遗嘱肯定是杨景存伪造的!不信你们让我看看!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好,那你过来看看吧。”宁书艺对他点点头,把遗书平铺在一旁的桌子上。 “警察同志!这可不行啊!”杨景存一听,立刻就慌了,忙不迭挡在桌子前面,生怕桌上的东西被傅琛碰到,甚至不止怕碰到,也怕看到,“这兄妹俩之前跑去就是为了把我从我的房子里面赶出去的! 现在就算是当着你们的面,他们一把就把遗嘱抢过去,就那么薄薄一张纸,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豁出去了,团吧团吧一口塞嘴里! 到时候我还能把手伸他们嘴里,往胃里头去掏?!” “说得挺好听,你就是怕我们看到之后,一眼就瞧出遗嘱是你自己伪造的吧!”杨景存如此防备的样子,让傅琛又多了几分底气。 他这回也学聪明了,在之前失态过两回之后,现在也不再冲动,这会儿更是感觉已经抓到了杨景存的破绽,站在那里,抱着怀,脸上噙着看笑话一样的表情。 “有我们在场,不会有任何人损坏你手里的这份遗嘱。”宁书艺示意杨景存不要阻拦,“再者说,现在你拿出来了遗嘱,我们看到了,上面的内容,我们也算是帮你见证了的。 这份遗嘱在,是真是假还可以讨论,但是如果这时候,当着我们的面傅琛把遗嘱故意毁掉,那不就等于间接承认了遗嘱的真实性了吗? 你想一想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你要是这么一直阻拦,不让傅贤海的子女辨认这封遗嘱,那我们反而要怀疑你这个遗嘱的真实性了。” 杨景存被她这么一说,也有点犯琢磨,想了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反驳的理由,尽管不太情愿,却还是一脸纠结地从桌前慢慢挪开了身子。 傅琛以一种胜利者般的姿态,睨着一脸紧张的杨景存,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讥讽笑意,走到桌旁,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准备高调拆穿自己这个贪得无厌的表哥那低劣的骗术。 可是当他的视线落在那份遗嘱上的时候,他脸上那淡淡的笑容便犹如初冬的水面一样,渐渐被冻住了。 感谢素柠茹果x2的月票! 因为从这周末开始到,下周小朋友考试+放假,事情实在是很多,所以从这周末到下周末单更,再下周恢复正常,这期间的月票加更也会在再下周的周末补上哦! 多谢体谅,群抱抱~ 第三十一章 心虚 第571章 心虚 “什么叫上了蔡宇杰的当?”宁书艺问。 傅琛刚要张嘴,犹豫了一下,别过脸去没有说话。 倒是傅珊,看哥哥没开口,便自己张嘴替哥哥回答道:“之前蔡宇杰骗我们来着! 我们想要回来办理房产过户,结果发现房证什么的被蔡宇杰锁起来了,说是杨景存拿了一份不知道哪里来的遗嘱,非说我爸把生前的财产都留给他了,蔡宇杰要是不把房证那些藏起来,只怕杨景存就要拿着遗嘱去办理过户了。 我们让蔡宇杰把房证交给我们,我们去办过户,他说杨景存有遗嘱,我们没有,到时候闹起来也是过户不了的。 除非,按照他之前的怀疑,觉得我爸死得不正常,我和哥哥报案,报案之后杨景存就没有办法去办理过户了,他为了摆脱嫌疑,还得把遗嘱乖乖交出来做鉴定,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作为子女,正常继承遗产,顺利办理过户。 结果现在一看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这现在遗嘱做了笔迹鉴定,我们竟然还不能立刻就办理过户,这叫什么事儿啊!” 宁书艺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的意思。 傅琛看宁书艺和霍岩没有表现出什么多余的态度来,这才开口也跟着说:“这不光是上当了的问题,而且也不公平,不合理! 我和我妹妹,都不在W市本地工作,很多年都不在这边生活了,W市对于我们而言,就是一个半熟悉半陌生的地方,没有什么感情牵挂。 我们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和闲情耗在这里?! 要早知道这样,我们当初不如不报案,直接就要求笔迹鉴定不就得了么!” 宁书艺和霍岩对他的话没有做出什么明显的反应。 一旁的几个派出所值班警察只是知道这几个人涉及到了一个什么案子,具体是怎么回事倒也不太清楚,这会儿听得云里雾里,还有些没有理清楚状况。 看宁书艺他们没有表态,傅琛似乎有有了新的想法,他试探着开口问:“那这样行不行,这个案我们不报了,我们撤销报案! 回头就只做笔迹鉴定,证明那个遗嘱是假的,我们兄妹两个享有正常的继承权,这是不是就行了?” “刑事案件的撤案不是你自己说撤就能撤的。”宁书艺对他摇摇头。 “所以这事儿到了这一步就无解了?!我们就算是上了蔡宇杰的贼船,就下不来了?!”傅琛一看撤不了案,不禁有些恼火。 杨景存方才在一旁默默听着,到了这会儿,也意识到自己又逮到了机会,连忙在一旁笑嘻嘻地插嘴说:“各位,你们这回也是亲眼看到了! 我这表弟表妹,从头到尾满脑子关心的就是怎么把自己老爹生前的财产据为己有,变成自己口袋里的钱! 他们俩从头到尾对自己的老爹是怎么死的,一点都不在乎! 我舅舅过去教的学生都比他们两个关心这件事,他们两个倒好,为了能快点分财产,连你们警察已经立案的事儿还想撤出去! 老人都不在了,他们还这个态度呢,过去老人活着的时候,你们相信他们两个会尽心尽力地去孝敬老人?! 我舅舅那是看得明明白白的!他可太知道自己这儿子女儿都是什么货色了! 当着外人面他们都是这副样子,私下里什么样,你们估计也能猜得到。 我舅舅也是没办法,自己的子女指望不上,可不就得指望我这个外甥么!” “你快闭嘴吧!”傅琛被杨景存捉住了错处,一时之间有些恼羞成怒,但又没办法发作,“别说得好像你是什么好东西似的!你对我爸又有什么孝心?!” 杨景存脖子一梗:“这话说的!反正我知道你们兄妹俩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过我舅舅,我舅舅肺气肿住院差一点不行了的时候,你们都没说回来看他一眼。 这些我都是人证物证要什么证有什么证的! 你说我没有对舅舅尽孝,那你倒是说说看啊!我怎么个没有去尽孝过? 方才你不是还说什么主张什么,什么举证的,来吧!我能证明你没孝敬你亲爹,你也来证明我没孝敬我舅舅!” 杨景存的话很显然是让傅琛十分不悦的,同时也把他噎得有些接不上话来。 看样子杨景存还真说对了,这些年来傅家兄妹都没有回来和父亲有过接触,平时估计也的确是不联络的,否则也不会这会儿被人这么说,愣是心虚到没有办法直接加以反驳。 “你少在那里血口喷人……我们兄妹两个跟自己的爸爸怎么打交道,难道还得向你报备?!”傅琛的脸有些微微涨红,语气听起来很凶喊,但是整体看起来有一点色厉内荏的味道,完全唬不住任何人。 杨景存对他的反应相当满意,咧嘴一笑:“你急什么!我还没让你自证什么时候去向我舅舅尽孝呢,就让你证明我没孝敬过我舅舅,你就急成这样,那我要是真让你自证尽到一个当儿子的责任了,你还不得活活急死?” “我懒得跟你胡搅蛮缠瞎扯皮!”傅琛把手一挥,眼神回避着杨景存,“我和我妹妹现在已经报案了,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分文不贪,但就该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也绝对不能叫外人给骗走!” “谁是外人?是那个天天鞍前马后巴着舅舅的蔡宇杰?还是我这个隔三差五去孝敬孝敬舅舅的外甥?还是多少年来音讯全无的兄妹俩?” 杨景存颇有些挑衅地问了傅琛一句,之后根本不给他作出回应的时间,扭头看向一旁的傅珊:“表妹,你说哥说的在不在理? 我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吧?就举举例子呗,你们兄妹俩就只需要说出自己都什么时候去看望过舅舅,为舅舅做过什么,要求不高,一人举出一两个例子来! 结果你们俩这个事儿是一句不提,上来就一杆子把我这个表哥给打到‘外人’的范围里面去了,你说这让我多寒心!” 傅珊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被杨景存点名问到头上,一时之间有点慌,眼睛立刻朝自己哥哥看了过去。 而傅琛则回避着她的目光,仿佛没有听到这个问题一样。 第三十二章 全家不饿 第572章 全家不饿 傅琛和傅珊两个人的哑口无言和眼神闪烁,几乎约等于已经回答了杨景存的那些质问。 这对兄妹这些年来很显然是并没有理会过独自生活在W市的老父亲的。 而从头到尾,这两个人非常急切想要解决的也不过是财产的继承,想要尽快给价值最高的房产进行过户处理,甚至为了能够尽早把房产过到自己名下,还想要把关于父亲死因之谜的已经立案的刑事案件撤销。 宁书艺并不认识傅贤海老人,对他生前的一切也还没有一个全面的掌握,只是从蔡宇杰口中描述出来的信息,加上傅家兄妹、外甥杨景存这些种种表现,感受到了一种极致的荒谬和讽刺。 一个学生,把自己的老师视作圣人一般,大爱无声,默默付出,值得铭记一生,感恩一世。 一对子女,对自己的父亲冷漠至极,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即便父亲过世,也没有在他们的心里面激起半点波澜,心心念念的只有财产而已。 还有这个外甥,滚刀肉,老油条,虽然按照蔡宇杰的说法,是没有怎么好好读过书的,但在社会上历练多年,段位要远远高于傅琛、傅珊兄妹。 而他对舅舅的尽孝,很显然也是尽了个“薛定谔的孝”,除了他自己一直在标榜,傅贤海的子女既不肯承认,又无法证明那些都是谎言。 这就十分尴尬了。 方才这两边的你来我往,宁书艺和霍岩是冷眼旁观的,通过他们互相的争执和拆穿,也让他们不用开口就已经基本掌握到了一些情况。 不过话说到了这个程度,再继续让他们争执下去反而就开始浪费时间了,于是宁书艺看了看霍岩,霍岩点点头,清了清嗓子。 面前的三个人顿时谁也不说话了,也不再回避视线,不约而同朝霍岩看过来。 “你们三个人凑在一起没有办法好好说话,那就分开谈吧。”霍岩对他们三个人说,然后看向宁书艺,“你跟兄妹俩聊聊,我负责杨景存。” “行行!我怎么都行,绝对配合工作!”杨景存立刻一副态度积极良好的样子,对霍岩笑嘻嘻地直点头。 “我不同意!”方才一直没有怎么主动开口说过话的傅珊,这会儿倒是难得的积极主动了一把,“她不公平不公正!我不跟她谈! 她之前在公安局的时候,跟蔡宇杰聊得不要太开心!笑眯眯的,特别亲切! 谁知道他们私下里有没有什么交情!我信不过她!跟她谈,她也保不齐偏心蔡宇杰!” 这个无的放矢的指控连一旁的派出所警员都忍不住皱起眉头,觉得傅珊这就是因为心虚而恼羞成怒,故意在没事找事。 宁书艺听了之后却并没有恼火,只是一脸淡定地看了看霍岩:“那咱们两个换一换?” 霍岩点头:“我没意见。” 说完又看向傅珊:“我呢?我也对蔡宇杰态度和气,所以会偏向他?” 傅珊对霍岩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气场还是有一种不可言喻的畏惧,尽管有些不太情愿,但还是抿了抿嘴,咕哝了一句:“我可没说……” “好,那就交换一下吧。”宁书艺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安排,“方才你们被安排在哪里冷静?咱们就放在在哪儿,这会儿还在哪儿谈吧。 那就请几位自己帮忙带个路,咱们借派出所的地方谈完,你们也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免得再折腾你们到局里去一趟。” “行啊!那就走着吧!这边请!”杨景存对于傅珊这么一闹,负责和自己谈的人从那个不怒自威的男警察变成了这个看起来很和气的女警十分高兴,态度格外殷勤地同宁书艺说。 傅琛有些埋怨的看了一眼妹妹,也没敢表达什么不满,阴沉着脸和霍岩一起走了。 这几个人走开之后,周围也变得安静了许多。 派出所的几个警员松了一口气,也坐下稍微休息一下。 “师兄,我有点不太明白。”一个方才一直没说话,在旁边默默看着的实习警员问自己旁边的师兄,“这闹腾了一阵子,最后不还是分开谈的么? 那方才他们把这几个人给凑一起,让他们吵了半天干嘛呢?有什么意义么?” 他的师兄叹了一口气,拍拍他:“小子,你呀,还是嫩,欠练! 他们跟咱们不一样,咱们是为了调解矛盾,免得他们又打起来,所以不吵不闹是咱们追求的结果。 他们手里头还攥着别的案子呢,这几个人凑一起,叽哩哇啦那么一吵吵,我看他们想知道的很多事情,就都已经听得明明白白了。 今天晚上你师父接警之后没带你出去,也算你捡着了。 学着点儿,解决问题的办法也不都是直来直去,有很多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实习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他们把那几个人的事情处理好,对咱们也是好事,希望今天晚上能静——唔——”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一脸惊惧地师兄在一旁把嘴给捂了个严严实实。 另外一边,宁书艺和杨景存已经坐在了方才让杨景存肚子冷静冷静的那个办公室里。 杨景存这会儿的态度是相当好,甚至在宁书艺落座之后,还想要喧宾夺主地招呼招呼宁书艺,给她找个杯子倒点水喝。 “你别忙了。”宁书艺对他摆摆手,示意了一下,让他在对面坐下,“咱们还是谈正事儿吧。 这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谈完之后,你也方便回家去休息,要不然家里人等着急了吧?” “急什么?没人急!”杨景存摆摆手,在宁书艺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两只手垫在自己脑后,靠在椅背上,“我是老哥儿一个,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以前结过婚,老婆嫌我没有什么上进心,孩子都不给我生,后来我俩天天吵架吵架,吵烦了,离了,之后嫌麻烦,也没再找。 我妈也看我嫌烦,老太太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没什么事儿都不让我去给她添堵,所以我无所谓! 就是因为我那不争气的表弟表妹,还折腾你们下不了班,跑来替我们操心,我这个当表哥的也怪过意不去的。” 第三十三章 自私 第573章 自私 “那你去孝敬你舅舅,你舅舅不嫌你烦?”宁书艺闲聊似的,笑呵呵接了一句。 “这东西怎么说呢……”杨景存咧嘴笑着,“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啊,不对,不是这句,应该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 唉,我这个人读书少,差不多就是那么个意思吧! 我妈那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能指望上,所以她就不珍惜我你知道吧! 她觉得只要她需要我,一个电话,我绝对能立刻就位!她不想见我的时候,我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别打扰她跳广场舞,打麻将! 毕竟我又不再婚,也不生孩子,导致她被那帮老太太也是挤兑得挺没面子。 但是我舅舅不一样啊!他那是长年累月儿子女儿都不搭理他的人!他那叫一个孤独寂寞冷啊,哪有可能嫌我烦! 就算嘴上不说,我也知道,他心里头其实别提多喜欢我去给他热闹热闹呢!” “蔡宇杰不是经常去照顾看望傅贤海的么?”宁书艺问,“傅贤海怎么会觉得‘孤独寂寞冷’?” “别啊!”杨景存一听这话,咧嘴笑了出来,“咱要是这么聊天儿的话,我可要学我表妹了,觉得你偏心眼儿蔡宇杰! 开玩笑啊,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可别当真!你又不是蔡宇杰的什么人,闲着没事儿偏心他干嘛呀! 这事儿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零食好吃不?是不是也挺好吃?但是让你天天吃零食,不吃正经饭,你能不能受得了?你想不想正儿八经的吃碗盖浇饭什么的? 其实这事儿就是这么个道理!蔡宇杰是我舅舅的学生,他确实对我舅舅挺关心的,人家师生情没得说,毕竟当年我舅舅对他也是够好的! 但是这跟亲情是两码回事。” 他一边说,一边煞有介事地叹了一口气,抓了抓脑袋:“我那表弟表妹真的是分不清个好赖人! 他们俩就会眼睛盯着我,觉得好像我抢了他们什么好处似的。 实际上他们也不想一想,是不是他们两个这么多年都没有对自己亲爹尽孝,没有让自己亲爹感受到过亲情的温暖? 如果不是我时不常去尽孝,让舅舅心里面还有一点指望,现在保不齐怎么回事儿呢! 我舅舅之前赌气说过,逼急了,他就把所有财产都留给蔡宇杰! 这是我把舅舅给感动到了,所以他决定把这些都留给我,我呢,还能有这个耐心去跟我表弟表妹好好沟通,以后向他们老爹了,还能来家里坐坐,我也不会不让。 这要真换成蔡宇杰,你看他们怎么办!哭都没地方哭去!” 宁书艺没有去和杨景存掰扯他是如何对自己舅舅尽孝的,毕竟康养中心那边的访问记录就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她忽略掉那一部分,转而问起傅贤海的家事:“你知不知道,他们兄妹两个为什么会和自己父亲关系紧张到这种程度?这里面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严重矛盾吗?” “严重矛盾……其实也没有吧。”杨景存撇撇嘴。 “听说他们两兄妹和父亲的关系恶化是因为母亲离世?”宁书艺问。 “事儿好像确实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不过我舅妈过世这事儿,也不能怪我舅舅。”杨景存摆摆手,“这么说吧,我舅妈要是现在突然借尸还魂活过来,看到她俩孩子这么对自己亲爹,都得被气得立马又死回去。 我那舅妈该说不说,人是真的好,一辈子跟我舅舅都和和气气的,从来没有吵过架。 我舅舅那个人,工作比命都重要,饭可以不吃,家可以不回,但是学生不能不管。 换成一般人,遇到这么个舍家撇业的丈夫,那不早就不干啦! 但是我舅妈就不,特别支持,也从来没因为这些事跟我舅舅有过矛盾,反而还觉得我舅舅工作太辛苦,总心疼他! 后来她死了,我妈他们背地里也都议论,说太可惜了,这不是好人不长命么!” “既然傅老的妻子生前非常支持他的工作,没有因为丈夫忙工作忽略了家里而郁郁寡欢,为什么她去世后子女会和丈夫的关系迅速恶化呢?” “这事儿,傅琛和傅珊这兄妹俩其实还得各论各的!他们俩还真不是一回事儿!”杨景存坐直身子,说起舅舅家两个表弟表妹的八卦,他精神头十足,“傅珊其实就是个傻丫头,她妈过世那会儿,她才多大啊!我想一想啊……好像也就十岁十一岁那样儿! 你说一个十岁刚冒头的孩子,她能懂什么呢!无非就是原来爸爸就管他们管得比较严格,所以小孩儿嘛,都不喜欢管自己特别严的那一个家长! 再加上家里有个哥哥,她从小就是什么事儿都没注意,喜欢听别人安排,有哥哥,那可不就什么都跟着哥哥屁股后面么! 至于傅琛,那小子从小到大都一个德行,就喜欢装得人五人六,好像自己多优秀,多了不起似的! 实际上骨子里面窝囊得很!又要面子,又没种,一点担当都没有! 他恨我舅舅纯粹是因为他自己太自私了,舍不得责怪自己,不能承认自己的责任罢了!” “这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展开说一说?”宁书艺示意他详细讲一讲。 杨景存一听就乐了:“哟!你们当警察的,对这种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儿也有兴趣呀? 行啊!我这个人没别的优点,就是耿直!有什么说什么! 那你都不嫌烦,我就给你讲一讲我舅舅和舅妈家里那些事儿!” 宁书艺示意他讲下去。 杨景存眉飞色舞道:“我舅舅没的时候都那个岁数了,傅琛才不到四十,你肯定也算得出来,我舅舅当年生孩子生得有多晚了! 那个年代不是号召什么晚婚晚育么,我舅舅一开始就一门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根本没考虑过个人问题,拖到了三十出头,才经人介绍,认识了我舅妈,我舅妈小他好几岁,当时才二十四五,因为身体不好,也不太好找对象,所以也不介意我舅年纪比她大那么多。 后来俩人彼此一了解,舅妈喜欢我舅舅认真工作,有责任心,我舅舅也不介意舅妈身体不好,就结婚了。 结婚之后,本来我舅舅是不想要孩子的,觉得舅妈身体不好,生孩子太伤身。 但是舅妈那个人很传统,尤其是当年那个年代,觉得不生孩子怎么都说不过去,坚持要生,后来就生了傅琛。” 第三十四章 谁之过 第574章 谁之过 “当年他们两个人是只想生傅琛这么一个孩子的,但是好巧不巧,傅琛大概也就四五岁的时候,得了心肌炎。 当年医生诊断完之后,说他这样子以后搞不好会留后遗症,建议他们再要一个孩子,所以就又生了傅珊。 但是傅琛心肌炎治好了之后,舅妈一直特别仔细照顾他,把他照顾得特别好,后来实际上来讲,也是一点后遗症都没有留。 可能也是这么个原因吧,就让傅琛对妈妈的感情格外深,平时跟我舅舅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不算多,还要扣掉我舅舅批评他不认真学习,考试马虎,写作业糊弄之类的这些不愉快的部分,剩下的就更少了。” 杨景存别看对自己的这个表弟表妹态度一直都是半点不让,说起自己已故的舅妈时,倒是难得的语气比较客气恭敬,看得出来,傅贤海老人的妻子生前的确是以为让身边的人都敬佩的女性。 “舅妈那个人,我刚才不是跟你讲了么,她打从年轻那会儿身体就不好,后来能前后生两个孩子,已经算是我舅舅照顾她照顾得很不错的结果了。 后来年龄大了之后,身体就更是一年不如一年,瘦的厉害,脸色也一直都很不好看。 我舅舅家当时也没什么钱,但是舅舅还是带她到外地去看病,医生说让她得买什么药吃,那个药还不便宜,不太好买。 我舅舅是跟舅妈说,不管多少钱,人最重要,该吃那个药还得吃,别为了心疼钱就舍不得。 那会儿傅琛就上了初中了,到了初中以后,变得有点虚荣,我都知道,他背着舅舅,没少去磨舅妈,让她给自己买名牌球鞋那些东西,说是别的男生都有,他没有会被人看不起。 舅妈跟我舅舅完全是两种人,她特别疼孩子,架不住孩子这么软磨硬泡,但是你看那些球鞋,现在你觉得不算贵了,二十年前,那正儿八经贵呢! 所以其实舅妈给傅琛买球鞋买运动服什么的钱,都是从她自己的药钱里面省下来的,这事儿我们都知道,就我舅舅不知道。 本来要是我舅妈什么事儿没有,太太平平过到老,这事儿也就没什么了,可是偏偏后来不是就突然发病了么。” 杨景存叹了一口气:“这事儿说起来,也真是只能说是命中注定,就该着我舅妈命里得有这么一劫! 她死那天,其实傅琛是请了病假没去上学的!照理来说他应该在家。 问题是,其实那天傅琛他没病,他是装的,为了跟同学出去游戏厅打游戏,白天在家里装病,等爸妈都上班走了,就溜出去玩儿。 那天下午舅妈不舒服,提前从单位回家,到家之后发现本来应该是生病不舒服的孩子没在家,一着急,结果直接就不行了。 那会儿又不像现在,不论男女老少,谁都有个手机,当时家里也没有人,连个能帮她打电话找救护车的人都没有。 等傅琛玩够了,寻思趁着爸妈还没到家的时候回来继续装病,没想到一进门就发现他妈倒在地上,过去一摸,人都已经凉了……” 宁书艺原本设想过种种能让傅琛、傅珊对父亲傅贤海许多年来耿耿于怀,无法谅解的情形,比如说因为忙着在学校给学生补习功课,没有来得及把病重的妻子送去医院及时就医之类,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一种实际情况。 “所以傅贤海的妻子之所以会错过最佳抢救期,归根结底是由于傅琛的缘故?”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向杨景存确认。 杨景存点点头:“就是这么回事儿啊!我要是撒半句谎在这件事上,就让老天爷发雷直接劈死我! 那时候我都二十啷当岁了,这种事儿不至于记不清。 事后处理完舅妈的后事,我妈他们一帮亲戚背地里也嘀咕,说这事儿啊,其实也是命中注定!你说要是那天傅琛没有装病,老老实实在学校里上课,舅妈提前回到家,说不定也是一样的情况。 要是傅琛在家躺着,能帮忙打电话叫个救护车,那可能真也就从鬼门关给人拽回来了,偏偏他偷跑出去打游戏! 所以这就是老天爷要把舅妈叫回去,谁也拦不住!” “那他为什么还要因为这件事去怨恨自己的父亲?” “嗨!这不就是我刚才说的么!这小子……那词儿怎么说来着……道貌岸然!太道貌岸然了!有自私!他哪舍得责怪自己呀! 要是一般人,一想这么疼爱自己的妈,因为自己要球鞋,省下药钱给自己买鞋,结果最后还因为自己装病逃课出去打游戏机,没在家,错过了抢救机会,死了! 这谁还能活得下去?那都得恨不得直接撞墙跟着自己妈一起就走了得了! 但是傅琛就有这能耐,他为了不让自己觉得自责,怕自己活不下去,就硬是能自己骗自己!自己给自己催眠! 他就愣要把黑锅甩给我舅舅,让我舅舅来背那个没尽到责任、避免后果的锅! 我记得可清楚呐!当时那家伙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就是一个小孩儿,就算十六了也还是个小孩儿,能做什么呢?! 他说如果我舅舅能别那么假积极,别那么把工作当命似的,平时多关心关心舅妈,能下班早点回家,那就完全能够避免这个悲剧的发生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傅琛装病逃课的事情应该也暴露了吧?”宁书艺问。 “可不么!绝对暴露了!”杨景存点头,“其实出事之后,我舅舅就知道这里面怎么回事了,只不过当时太伤心,打击太大,人都木了,根本也腾不出那个心思去跟他计较。 后来傅琛抢先一步把黑锅扣我舅舅、他亲爹头上,我舅舅虽然知道这是他儿子强词夺理,故意推卸责任,但是他确实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半辈子都这么过的,心里面也觉得对舅妈愧疚,觉得亏钱自己老婆太多,自责。 再加上不管怎么说,也是孩子没了妈,也怪可怜的,所以他也就直接把这个锅就背下来了,也没去反驳过什么,不管傅琛带着傅珊怎么闹腾,他也没有计较过。” 感谢素食小猪x14,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晕猪的大姐x4,书友20210301105261531864x3,mary620x2,书友20231108074611155x2,亮亮宝贝x4,娜种颜色x2的月票! 感谢mary620的1666书币打赏! 第三十五章 背锅 第575章 背锅 宁书艺听到这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从杨景存口中的这个版本听起来,傅贤海其实也算是一个好父亲了,可能他年轻的时候为了工作付出了太多心血,没有像一些其他父母那样给自己的孩子太多的呵护关怀,但是骨子里,这位严师对待自己的孩子却也是宽厚的。 明明自己也承受着丧妻之痛,明明知道这件事虽然谈不上谁有过错,但是疏忽的过失多多少少也是在儿子的身上,却因为不忍心苛责失去母亲的孩子,默默承受了孩子的倒打一耙,以及后面许多年的变本加厉。 杨景存看到宁书艺叹气,察觉到了她对傅贤海的同情,立刻又说:“我舅舅那个人,其实对他的两个孩子真的算是挺不错了。 那傅琛自己把过错甩给自己亲爹去背黑锅,连带着把他妹也给带沟里去了。 傅珊那时候才多大啊,十岁还是十一岁来着,根本自己就什么状况都搞不清,也是觉得爸爸太严厉了,不好说话,跟哥哥亲,看哥哥对自己爸爸恨得厉害,她就跟着恨,也不跟爸爸说话。” “你对他们兄妹两个的近况了解吗?”宁书艺问。 “大差不差吧!”杨景存回答说,“他们两个本身来说,跟我其实不算亲,平时也没有什么来往,不过架不住大家都是亲戚,我就算不接触他们俩,也能从我妈他们那些人嘴里听到些说法。 傅珊我不太清楚,她比我小太多了,而且跟家里面亲戚平时来往联络都很少,性格有点古怪,不太合群,所以家里人知道她的情况也不多。 傅琛这个人,虽然自私,但是脑子还是可以的,从小我舅舅对他学习也要求比较严,管得紧,底子打好了。 后来他跟我舅舅赌气,比以前还用功,考上了重点高中,直接就申请住校,之后就基本上没回过家,要交学费生活费的时候,就跟我妈说,我舅舅不是学校那边也忙么,就把钱给我妈,我妈去帮忙送傅琛学校去。 我妈那个人,心思肯定是好的,就是嘴有点碎,喜欢管闲事儿,每次去帮忙给他送生活费,就忍不住想帮我舅舅做做思想工作,劝他们父子和好。 毕竟我们家里人其实都是知道的,舅妈的死也不是谁故意弄出来的,他之前自己闹小性子,怕别人怪他,硬把这事儿往自己亲爹头上按,我舅舅也没跟他一般见识,都过去那么久了,是不是他也应该见好就收,差不多就算了? 结果这家伙可能这撒谎撒习惯了,自己都信了!梗着脖子跟我妈扯什么舅舅一心扑在工作上害得舅妈早早过世。 我妈后来也懒得再管这些闲事,也不说,也不去替他送生活费了。 再后来这家伙考大学,去了外地,后来听说是找了一个外地的老婆,老丈人家里头条件相当不错,想要结婚的话可以给房给车,唯一的要求就是家里只有那么一个女儿,舍不得女儿离开身边,不光得在一个城市,买房子都得买复式的,老两口跟小两口住楼上楼下,分层不分家! 听说啊,这家伙为了怕被老丈人一家嫌弃,根本提都不敢提当年的事儿,咱也不知道他是跟人家说自己父母双亡啊还是怎么着,反正应该是没提过我舅舅。 我估计啊,这老小子现在这么急着要从我手里抢舅舅的那点财产,估计也是想让自己腰包鼓一鼓,以后在老丈人家里头,腰杆子也能硬一点儿!” “你这信息收集得还是很全面的嘛!”宁书艺笑着调侃了一句。 “哈哈哈,还行吧!”杨景存摸了摸自己的脑瓜儿,“我这不是大孝子么!没啥事儿就回我妈那儿去孝敬孝敬老太太,所以想听不想听的,也听了一些事情。 我也是因为觉得我舅舅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所以时不常的也去孝敬孝敬他老人家,给他一点晚年的温暖吧! 咱也没图什么,没想那么多,但是他老人家自己心里有数儿,就非得把房子什么的都留给我,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那你这又是孝敬自己母亲,又是孝敬舅舅,时间、精力,还有经济负担也不小吧?”宁书艺又问。 “那倒还好!”杨景存挺直腰杆儿,语气轻松地说,“我呢,也没有什么大志向,没打算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所以开着一个超市,每天都有进账,有房,有车,没负债,生活挺悠闲的,手头也宽绰。 所以陪陪我家老太太啦,去孝敬孝敬我舅舅啦,这些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对我来说小意思。 我也没有想到我舅舅会最后留了一纸遗嘱,要把所有东西都留给我! 可能是他老人家太需要亲人的温暖了吧!” “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傅贤海老人的死是意料之外突然发生的,一夜之间的事儿。”宁书艺忽然说了一句。 “可不么!”刚刚还在做感慨状的杨景存没有意识到什么,点点头,一脸惋惜地说,“这可真是世事无常啊!我妈过后还说呢,早知道会这样,在那之前哪怕放下所有事情,我们也得结结实实陪他一个礼拜! 至少也不能让他走得那么孤伶伶,挺凄凉的!” “所以,你舅舅的遗嘱是什么时候给到你手中的呢?”宁书艺忽然话锋一转。 杨景存愣了一下,下巴抖了抖,挤出几声干笑:“啊……他之前也没跟我说什么,就是有一次我去看他,他把他家里钥匙给我了,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让我去他家里的五斗橱里找一个写了我名字的信封。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没多想,后来听说他过世了,我悲痛啊! 悲痛完了之后,也想起来,我舅舅还叮嘱过我这么一个事儿呢,我就去他家里按他说的那么一找,就找到了一封给我流的遗嘱,里面说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他外甥,也就是我了!” “所以你没有第一时间把这件事通知傅琛兄妹,而是选择了先搬进去?”宁书艺又问。 “那我也没办法呀……”杨景存的笑容愈发干巴,“我舅舅那个学生不让处理后事,我那表弟表妹也拖拖啦啦不回来,我寻思他们双方都已经僵持得够难看了,我就别添乱了呗!” 感谢书友160428161828767x2,起点,起点x6,书友160628101211519x2,九天云霄x3,书友20231108074611155x2,书友20190518234633998x2,阴雨田x3的月票! 第三十六章 吹牛 第576章 吹牛 宁书艺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他,似笑非笑地没有说话。 杨景存被她这么盯着也有点发慌,原本一脸老油条似的笑容,这会儿虽然还极力维持着,但是或多或少有一点撑不住的迹象。 “我说得有什么问题吗?你怎么这么看着我?”过了一会儿,见宁书艺也没有说什么,杨景存终于有点撑不住了,开口试探着问,同时也不忘端起一副诚意满满的笑脸。 “没什么,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想事情。”宁书艺对他微笑着摇摇头,“最近事情有点多,有的时候冷不防就把什么事情给忘了。 我刚才就是忽然想起来,在傅贤海去世之前,傅琛和傅珊兄妹两个都曾经回来W市看望过自己的父亲。” “啊?!”杨景存脸色微变,看宁书艺并没有再说什么下文,随即又赶忙挤出笑容来,“你这净拿我逗闷子!诈我是不是?” “那你说说看,我诈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宁书艺反问。 “就……跟傅琛和傅珊一样呗!觉得我手头的遗嘱是假的。”杨景存试探着回答。 宁书艺两手一摊:“没有这样的必要吧?你刚刚不也说了么,你有车有房有生意,已经非常富足了,那不就不具备这种动机么。 这年头要说别的东西不好验证,资产这些还是非常好调查的,我相信你这么有诚意地在和我沟通,肯定不会在这么低级的问题上撒谎的。 这种谎话一下就会被戳穿,到时候本来没有问题的遗嘱都容易让人产生怀疑,更何况傅贤海的死,现在属于谁刑事立案,性质本身就比较严重,在这种时候撒这种谎等于给自己身上添嫌疑,没必要,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做的。” 杨景存的表情随着宁书艺这一番语气轻松的话而逐渐变得僵硬起来,额头上也微微浮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我舅舅……难道……还真不是个‘好死’?”杨景存憋了半天,有些紧张兮兮地问。 宁书艺耸肩:“这个问题,我现在肯定是没有办法回答你的,如果我能给你答案,那我们的工作也就结束了,不是么?” “是……是……”杨景存一边点头称是,一边眼神却发散开,眼珠子在眼眶里小幅度地微微晃动着,一副心绪不宁,正在进行一番天人交战的样子。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宁书艺像是刚刚才发现杨景存脸色的变化,一脸关切地问。 杨景存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时之间有些纠结。 宁书艺没有再说什么,沉默了几秒钟,起身对杨景存点点头:“既然咱们也聊得差不多了,看这个架势也没有必要再让你和你的表弟表妹凑在一起沟通什么,那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关于房子和那一份遗嘱的问题——” “警官,坐!坐!别着忙!”杨景存没等宁书艺把话说完,赶忙起身,拉着宁书艺让她重新坐下,“急什么呢?!你那个同事不是还没跟我那表弟表妹沟通好呢么!要不然早就过来找你了! 咱先别急着走好不好?等一等,我还有点事儿……” 宁书艺从善如流地坐了回去,一脸平静地看着杨景存,等他开口。 杨景存在椅子上挪了挪屁股,调整了两回坐姿,似乎怎么都找不到一个让自己能够至少看起来松弛一些的姿势,又不好一直在那里扭来扭去,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其实你说,咱们现在都是成年人,在外面混,什么东西最重要?” “诚信。”宁书艺毫不犹豫地就给出了一个答案。 杨景存噎了一下:“啊……对……也对!诚信确实是挺重要的! 不过除了诚信之外,还有点别的事情,也是挺重要的,就比如说面子什么的,你说是不是……?” “见仁见智吧。”宁书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反问,“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啊,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这个人吧,有个坏毛病,就是太好面子了,有的时候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习惯性的就……吹点无伤大雅的小牛……”杨景存支支吾吾道,“就比如说刚才……” “刚才?”宁书艺看了看他,“刚才咱们不是沟通得挺坦诚的么?我没听出来你吹牛吹在什么地方了。” “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有房有车有生意……”杨景存搓着自己的脖子,有些支支吾吾,“就说为了面子,所以……” “所以,你的实际经济情况是什么样的?”宁书艺问。 “之前做生意失败了,欠了不少钱,所以把房子卖了还债,还完债基本上也没剩多少钱,剩下的一点小钱开了一个超市,规模也不大……生意……也谈不上什么生意,主要就是附近小区的人从我那里订矿泉水、啤酒之类的,其他东西也卖不太掉……” “那你在搬去你舅舅的房子里住之前,是住在什么地方?”宁书艺问。 “住我妈家……”杨景存咧嘴干笑,“有的时候我妈烦我,或者是不想回去听天唠叨,我就干脆住在小超市后面的库房里,凑合几天。 就是因为实在是不太方便,所以我才着急搬进去。 我刚才就是觉得,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四十了都,在你面前要是说自己混成这个熊样,一事无成的,怕你看不起我,所以就没忍住,撒了点慌,寻思包装一下自己,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我相信你的说法。”宁书艺对他点点头,又问,“那么那份遗嘱……?” 杨景存眼珠子转了转,语气又笃定起来:“真的!那个绝对是我舅舅的笔迹,你们可以去对比看看是不是! 我舅舅其实是被自己的孩子寒了心了,又觉得我这个外甥混得也挺惨的,人家都说娘亲舅大,所以说他就干脆把房子什么的都给自己的外甥也就是我了! 这样一来,好歹我也算是能有一个自己的家嘛!” “没关系,这个真伪不难鉴定。”宁书艺点点头,没有和他去浪费口舌讨论遗嘱真伪,而是告诉他,“但是你需要从房子里面搬出来。 一方面是遗嘱的真伪现在还存在争议,另外一方面你舅舅傅贤海的死是一桩刑事案件,在案子结束之前,你私自搬进去,万一因为乱动了屋子里的东西,给后续的调查造成影响,到时候你恐怕解释都解释不清。 当然了,如果你坚持不肯搬出来,就要继续住在里面,我们也不能强行把你赶出去,毕竟那套房子不是案发现场。 但我必须事先提醒你,真有什么问题的话,后果自负,所有因为这件事而招惹的嫌疑,我们也必须公事公办。” 第三十七章 算盘 第577章 算盘 这个要求很显然并不是让杨景存喜欢的,但是自己撒谎在先,这会儿也不敢再讨价还价,只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过了一会儿,霍岩那边也沟通好了,两边的人碰了个头。 傅家兄妹两个脸色也都很难看,如果说之前妹妹傅珊还有些依赖着哥哥,拿哥哥当定心丸的意思,这会儿两个人倒是站开很远,一副谁也不想理谁的模样。 宁书艺有些好奇怎么一场谈话下来,这对兄妹之间怎么就出现了一条隐形的裂痕,但是眼下肯定不是打听这件事的好时候。 “没有什么别的事,你们可以回去休息了,随时保持联络。”霍岩对傅家兄妹点点头。 傅琛阴沉着脸,没有做任何回应,迈腿就往外走。 傅珊也同样脸色阴沉,她下意识想要跟着哥哥的脚步一起走,可是刚一抬脚又犹豫了一下,迟疑片刻才往外走,到了门口选择了和哥哥截然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这里人咋回事?”宁书艺没有开口问,杨景存倒是没忍住,开口问,“傅珊从小不就是个没头没脑,什么都听哥哥的性格么!好家伙!我这是有生之年竟然还看到了这兄妹俩闹矛盾啊! 怎么着?分赃不均?” 说完之后,他自己先笑了出来,刚一咧嘴,看到宁书艺没有什么反应,霍岩也面无表情,只好讪讪地收起笑容,不吭声了。 之后宁书艺和霍岩载着杨景存到了傅贤海生前居住了很多年的那套房子,让杨景存把为数不多的个人物品收拾好,又开车把他送去了他母亲家,临分别之前让他交出了手里的钥匙。 “你手里还有其他备用钥匙吗?”宁书艺问。 “没有,绝对没有!”杨景存把两只手都举起来,一副投降状,“咱们之前不是把话都聊得那么开诚布公了么!我要是这还打埋伏,那不是挖坑来坑自己么!放心吧,我不会那么干的! 真没敢留备用钥匙,我也肯定不会再去那边住了,真的!我对天发誓……哦,天黑的……, 那我对路灯发誓!我要是做不到,随便走到哪个路灯底下,路灯杆子都倒下来砸死我!” 宁书艺对他摆摆手:“倒也不用发这种毒誓,要是发毒誓有用,法律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杨景存尴尬地咧嘴,点点头,摆摆手,把脚边那一袋子个人物品提起来甩住肩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是不是只要你们能证明遗嘱上的笔迹符合我舅舅平时写的字,就能证明我的继承权了?”他问。 “我们会证明事实真相的,有消息了会告诉你们双方当事人的。”宁书艺回答。 杨景存觉得这个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的,却又没敢追问,赶忙点点头,提着东西蔫头耷拉脑袋地走了。 宁书艺和霍岩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这漫长的一天还没有结束,回队里也照样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处理,但是现在至少耳根清净,并且也总算有时间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了。 时间不早了,可供选择的食物种类也不多,两个人在附近找了一家面馆,打包了两碗面回去,其他也在加班的同事也有几个正抱着方便面唏哩呼噜地狼吞虎咽着。 “早知道外面还有面馆开着,我就不吃这玩意儿了!”罗威有些哀怨的看了看自己手里面的面包,“本来想着方便面我是吃够够的了!结果现在啃面包啃得我胃里反酸水儿!” “宁书艺吃这面条,估计跟你肯面包的感受也差不多了吧!毕竟宁叔叔的手艺那么好!换成是我,早就被这么个好爸爸把胃口给养刁了!”赵大宝跟着调侃了一句。 宁书艺倒是不大在意,摆摆手:“我爸常说,要想甜,放点盐。这东西没有对比就是不会有结论的。 正是由于我时不时就得在外面吃这些东西,才会增加回家吃饭的幸福感呐!” 这话倒也不全是玩笑话,这一碗面吃起来着实是没有什么滋味儿,只能说是凑合填饱了肚子,比饿着能舒服一些。 霍岩原本是一个物欲需求极其低的人,对于吃东西,向来秉承着“吃不坏、毒不死”就都可以的原则。 可是今天这一碗面条他也是吃得难受极了。 “我也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了!”他一边收拾两个人吃完的餐盒餐具,一边对宁书艺苦笑着摇了摇头。 宁书艺也被他的反应逗笑了,拍了拍他:“放心吧,我家餐桌上有你位置。” 两个人收拾好之后,把在派出所的时候各自的沟通结果进行了一番交流。 听完宁书艺讲述的和杨景存之间的对话,霍岩没有感到惊讶:“这个杨景存比傅琛和傅珊的心眼儿多了不知道多少倍。 打从一见面开始,他就一直在用各种话,一边放低姿态,一边暗中挑衅,想让傅琛兄妹两个失态,他肯定是知道这兄妹俩现在遇到了什么窘境的。 所以一旦对方着了他的道,至少从舆论的角度来说,兄妹两个对自己父亲不理不睬,为了钱跑回来抢属于表哥的遗赠,这就等于是对他更有利了。 只是没有想到,他自己的老底也被你给挖了出来,这倒是半斤八两了。” “他倒确实挺聪明,没有在我面前提一句傅家兄妹有什么经济方面的问题,除了暗示了我一下傅琛在岳父母家里的家庭地位不太高之外,其他什么都没说。”宁书艺点点头,“傅家兄妹那边,被你问出来了?” “问出来了。他们果然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私下里去找过父亲傅贤海的事。”霍岩回答说,“两个人都声称在此之前对父亲的情况没有一点了解,完全是不往来的,但是聊着聊着就漏了破绽,两个人根本就是都有私下里去找过傅贤海。 你是没有看到当时这对兄妹的表情有多么尴尬,两个人当场就吵了起来。等他们两个人吵完了,我也就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杨景存之所以会暗示你傅琛在岳父母家里没有什么家庭地位,估计就是希望能够引出傅琛现在的尴尬处境。” 第三十八章 买房 霍岩把从傅琛那里直接或间接掌握到的情况向宁书艺说了一下。 就和杨景存有意无意提供给宁书艺的信息一样,傅琛婚后一直和岳父母住在一起。 他的岳父母虽然很满意女儿可以不用离开自己身边,但是又觉得别人女儿有婆家可以依仗,别人家女婿要么事业有成,要么有车有房,他们家女婿一直和岳父母住在一起,工作表现也普普通通,让人有些没面子。 所以这些年来,傅琛这个寄人篱下的女婿日子并不好过。 正好傅琛的孩子最近涉及到要升学,如果想要读当地一所比较好的学校,就需要另外购买学区房。 傅琛的老婆向父母提出来想要购买学区房给孩子解决念书问题这个要求,她的父母不是很开心,话里话外流露出来嫌她找的老公没有能耐,没有出息,什么都要靠岳父母家,一家人因为这件事也闹了一些不愉快。 过去傅琛一直都想要脱离岳父母的掌控,只是怕背负上一个过河拆桥的帽子,又怕老婆不愿意,只能忍着,到了这个份上,他觉得购买学区房是一个机会,可以借机搬出去单过,从此真正的“当家做主”。 正好他之前也听说了父亲因为评上了道德模范,被动接受了一套赠送的商品房这件事。 所以他就惦记着想要去找父亲,把这套商品房要过来卖掉,换了钱做首付,解决学区房的问题,也让自己能够从此扬眉吐气,过上好日子。 本以为父亲会像过去那么多年来那样,继续对他各种退让,各种满足,不去计较,很轻易就达到目的,要来房子,没想到这一回傅琛却是实打实的踢到了铁板。 回去自己所在的城市之后,也是因为没有拉到“赞助”而饱受妻子的数落,说是害她在父母面前丢了面子,夫妻两个也因此陷入了冷战。 傅贤海直接对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那套商品房就是用来出租,然后用房租资助贫困学生的,绝对不能转手卖掉了去给自家儿子买房子用。 最后的结果就是傅琛被父亲臭骂一顿,与其说是甩手就走,倒不如说是落荒而逃。 父子两个因此也发生了争吵,争吵中傅琛拿出自己的杀手锏,又试图道德绑架父亲,说当初如果不是父亲一心扑在工作上,母亲就不会早早过世,父亲现在为孙子做点贡献,也是对母亲的一种弥补,如果母亲还活着,一定会希望他这么做的。 所以现在父亲过世,傅琛急急忙忙希望能够尽快处理完后事,也是因为他急需父亲留下的遗产好回岳父母那边去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没想到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多年来一直思念亡妻的傅贤海,傅贤海勃然大怒,忍不住把这些年对儿子的隐忍退让一股脑发泄出来。 宁书艺听完傅琛之前回来找傅贤海的缘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虽然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傅家的夫妻也好,父子也好,这么多年来的隔阂,并不是外人能够一句话两句话就轻飘飘评价个是非对错的。 杨景存说的关于傅贤海妻子的死那些种种,里面也或多或少夹杂了一些主观上的好恶在里面,客观程度也有待商榷。 但是不管怎么样,傅贤海的遭遇和临终之前的处境,还是让人忍不住唏嘘。 “傅琛知道傅贤海之前曾经赌气说过想要把房产留给蔡宇杰吗?”宁书艺问。 “他知道,所以他才会对蔡宇杰有特别深的成见,觉得就是以蔡玉杰为代表的这些学生从自己父亲那里分走了关注,最后还利用他们父子关系不和睦的这件事钻空子,试图贪了他们家的财产。 傅琛之前一直觉得有一天冒出来和他们争家产的会是蔡宇杰,所以后来杨景存拿出一纸遗嘱,说傅贤海把遗产都留给外甥的时候,这兄妹两个也是吃了一惊。” “那傅珊呢?傅琛的情况倒是也好理解,蔡宇杰之前和咱们说过,傅珊是一个不婚主义者,因为觉得自己父母的感情不好,所以对婚姻没有期待,之前傅贤海一直都担心女儿以后的养老问题,想要替她多做打算的不是么?”宁书艺有些猜不到傅珊私下里跑去找父亲,并且很显然也不是特别顺利,会是为了什么。 霍岩表情看起来充满了无奈:“她就是去找自己爸爸讨要嫁妆的。” 宁书艺一听这话,更加感到诧异。 之前蔡宇杰提供的信息来看,傅贤海作为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年人,思想自然是比较遵循传统的,心里面一直希望自己女儿能够安定下来,找一个合心意的伴侣共度一生,未来的路上也能够多一个相互依靠、相互扶持的人。 后来听说女儿似乎打定主意不婚,也是一边尝试着去理解,一边向蔡宇杰探讨一个独身女性想要保障晚年生活,需要一些什么样的物质条件。 没道理这样一种心气儿下的老父亲,会在女儿终于动了心,想要解决人生大事的时候又表示反对,不肯提供帮助。 除非…… “傅珊找的未婚夫非常不靠谱?”宁书艺说出自己觉得唯一合理的猜测。 “你猜对了。”霍岩点点头,“如果不是他们兄妹两个吵起来,这件事恐怕傅珊也不会肯轻易说出口。 她找了一个比自己小五岁的男朋友,见家长的时候出了点问题,前面本来没有表示反对的男方家长提出介意她比自家儿子年纪大那么多,随便谈谈恋爱可以,结婚的花,家里面就不同意了。” 宁书艺皱了皱眉头:“听起来就感觉这家人的人品有点问题。” “这是你的看法,傅珊没这么认为。”霍岩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男方家提出条件,想要结婚的花,必须由傅珊出钱购买婚房,算是对两个人之间年龄差的补偿,只有做到这一点,才能允许两个人结婚。 所以傅珊瞒着哥哥跑回来找傅贤海,就是希望父亲能够帮自己出这个房子的钱,不管是全款还是首付都可以,她迫在眉睫的就是把房子先定下来,好让男朋友父母点头松口,同意他们结婚。” 第三十九章 盲目 “这种要求……她都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宁书艺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和傅珊见面的这几次,她一直觉得这个姑娘总体来说偏文静一点,话不多,大部分时候显得有些木讷,没想到竟然“恋爱脑”这么严重。 这倒与她最初对外界表达出来的恐婚心理完全背道而驰了。 不过霍岩很快就给出了解释:“方才那兄妹两个吵的凶的时候,傅珊也算是把自己的心路历程给说了出来。 过去她一直都很听哥哥的话,哥哥一直都告诉她,他们的不幸福还有母亲的早逝,都是父亲造成的,都是父母失败的婚姻造成的,所以她就一直觉得婚姻很可怕,不信任感情,对外一直嚷嚷着独身主义,不婚主义。 结果后来哥哥结婚之后埋头过自己的日子,也没有什么精力去理会她,嫂子也不喜欢她过多的介入哥哥的家庭生活,所以傅珊就变得没找没落的,快三十岁还是没有任何感情经验。 这时候遇到了未婚夫,正好是她最渴望关爱的时候,就一头栽进去,拔不出来了,把这段感情当成了救命稻草,只要能保住‘爱情’,什么都可以答应。” “这个请求被傅贤海拒绝了?”宁书艺问。 “倒也不全是。”霍岩摆摆手,“傅贤海听说女儿有了稳定的感情,准备结婚,想要买婚房,需要赞助,本来是支持的,但是他的支持也带着附加条件。 傅贤海提出他可以把过去和妻子共同生活的那套房子卖掉,给女儿当做首付款,但前提是必须签订婚前协议,婚后傅珊和丈夫的财产需要各自独立,包括等到他百年之后,傅珊能够从他这里继承的财产,也必须只属于傅珊自己,不作为婚后的共同财产。” “这老爷子,住在康养中心里,平时和子女都没有什么联系,但是这功课看起来可是一点都没少做! 看来尽管儿女处于私心也好,糊涂也罢,对这个父亲充满了不谅解,但是傅贤海本人心里还是惦记着孩子,渴望有朝一日冰释前嫌的。”宁书艺忍不住感慨。 霍岩也叹了一口气:“在旁人看来确实是这样,但是傅珊不这么想。 她不光不同意父亲提出来的婚前协议的那部分要求,觉得这是没有人味儿的做法,会离间她和未婚夫之间的感情,导致婚姻没等开始就埋下隐患,还希望傅贤海卖掉的不是之前的那套老房子。” “说了半天,她惦记的也是那套价值更高的商品房?” “对,她认为这样一来,婚后她的还款压力会小很多,毕竟她的未婚夫比她小五岁,工作还不稳定,收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保障。 傅贤海没有答应,父女二人也同样不欢而散。 傅琛、傅珊两个人的算盘都亮出来之后,也是狠狠吵了一架,要不是后来提到了蔡宇杰,恐怕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办法让他们两个暂时‘停火’,一致对外。” “这里面又有蔡宇杰什么事?”宁书艺揉了揉太阳穴,觉得傅家兄妹着实有些不可理喻。 “他们认为蔡宇杰对傅贤海特别关心照顾,还自愿掏腰包替傅贤海偷偷添钱住更好的单间,根本就是有所图。 傅贤海跟他们两个人都赌气说过,等自己死后,就一纸遗赠,把所有财产都留给蔡宇杰这个不是亲儿子胜似亲儿子的得意门生。 傅家兄妹觉得蔡宇杰对傅贤海的关心属于无利不起早,并且傅贤海死了之后,搞不好最终获利最大的也是蔡宇杰。 他们甚至主张我们好好查一查蔡宇杰,认为蔡宇杰说不定手里攥着另一个别的什么遗嘱,故意让杨景存拿着假遗嘱出来闹,好坐收渔翁之利。 他们说傅贤海的死,对蔡宇杰最有利,说不定这个非正常死亡是不是和他有关。 我告诉他们案件咱们会认真调查,但是给一个人定罪是需要充分证据的,最起码逻辑要说得通。” 他说完之后,没有等来宁书艺的赞同,反而看到她有些出神:“你觉得蔡宇杰有问题?” “那倒不是。”宁书艺连忙摆摆手,“我只是在想,傅贤海到底是不是在和自己的子女赌气。” “你觉得他是真的想要把财产留给蔡宇杰?”霍岩挑眉。 “傅贤海本来或许并没有这么打算,或者即便考虑到和爱徒的这份胜似父子情的师生情谊,打算把蔡宇杰纳入到遗产分配的计划当中去,也只是分配一部分财产而已,毕竟他连不婚主义的女儿以后晚年的养老问题都在思索,甚至连婚前协议这些东西都是做过功课的。 但是在儿子和女儿从头到尾没有表现出任何亲情的关怀,时隔多年露面也都是为了那套烫手山芋一样的商品房,换成是谁,恐怕都会觉得十分寒心。” 霍岩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觉得傅贤海有可能是在和子女分别有了争执分歧之后,看开了,觉得与其留给他们,不如赠给自己的好学生蔡宇杰?” “对。”宁书艺点头,“呆会儿咱们再确认一下,有没有在傅琛、傅珊分别找过傅贤海之后,蔡宇杰和杨景存同一天去康养中心的记录,如果有,那就说明我接下来的推测是正确的。 傅贤海因为寒心,决定要把财产以遗赠的形式赠给学生蔡宇杰。 老人家很有可能是通过自己打听或者搜索的渠道,了解到写这种带有遗赠性质的遗嘱,最好找一个本身不具备继承权,没有利害关系的亲友作为见证人,会对以后履行遗嘱更有帮助,就找了自己的年轻力壮的外甥来充当这样的角色。 因此杨景存有机会看到傅贤海的遗嘱措辞,并且起了贪念,觉得与其便宜了外人,不如便宜自己这个和傅贤海‘娘亲舅大’的外甥。 假设真的有这样一份遗嘱的存在,那么杨景存手头那一份是伪造的,以及伪造的来源也就都说得通了!” “可是,假如真的是这样,蔡宇杰手里有一份真正的遗赠,受益人是他本人,现在他为什么不拿出来?拿出来,不就可以中止了傅家兄妹和杨景存之间的这个争财产的闹剧了吗?”霍岩有些不解。 宁书艺也点了点头:“这也是我现在有些好奇的事情。” 感谢方落落x2,johnyan2000x4,猫大的粉x2,大器晚成2020x3,寅悦悦,瑞睿妈咪x2,书友20231108074611155x2,声飞芳霭中x6,素柠茹果x9,kolinglan x2,书友 20190525133559484x3,素食小猪x12,小朋友看猫x2,*鱼儿呀鱼儿*x4,田中美奈子x2,真空之水x2,不在乎你有没有发现我x2,楼桃x2,书友20180121204042053x2,minnie3abc x2,johnyan2000x2,宝蓝M x2,仗剑莫寻隐x2,甜沙拉x2,书友20210301105261531864x4,e550x2,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x2,mary620 x2,狐仙红颜x4的月票! 第四十一章 金牌护工 “丁姐。”宁书艺快步走过去,追上那个人,和她打个招呼。 被她追上的正是前一天见过一面的护士丁海秀,她听到有人叫自己,有些麻木地扭头朝宁书艺看了看,认出了她,便冲她笑了笑:“是你啊!一大早又跑过来?” “怎么这么没精神?”宁书艺点点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你昨天前半夜的班,今天早上怎么还没有回去休息?” 一边说,她一边把刚才来的路上顺便买的咖啡拿出一杯,递给丁海秀。 “别提了。”丁海秀这会儿累得简直提不起劲儿,说话声音都比前一天弱了不少,也没跟宁书艺客气,接过咖啡,对她感激地笑了笑,“郭丹娜,就是昨天你见过那个刚怀孕的护士,昨天估计是被吓着了,身体不舒服,临时请假了,我替她的班。 我昨天晚上前半夜值完班,到后半夜本来就没睡好觉。 我们这边出了傅老爷子那件事之后,也是心有余悸,后半夜的那个护士小申年轻,经验少,我怕她万一困了,一下子睡过去,也没去巡视一下,就替她盯了半宿,到天都快亮了才睡了一会儿。 本来以为天亮就能回家,结果早上六点多,郭丹娜的老公打电话过来,说她昨天晚上睡觉睡得不好,傍天亮做噩梦醒了之后就不舒服,让人怪担心的,想问问能不能让她在家休息一下,替个班。 那你说,人家怀孕呢,这是大事儿,我还能说什么!小申是绝对不会替任何人班的,那小姑娘太自我了,所以这事儿就得我上!” 看得出来,丁海秀也并不是特别情愿又替了一个白班,不过发完牢骚似乎也就好受了一些,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宁书艺给她的咖啡,长长舒了一口气:“你这咖啡可是救了我的命了!我刚才还惦记着叫个外卖呢,结果这忙得脑子都短路了,硬是没想起来! 对了,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儿么?” “丁姐,你知道谷铁志的护工是哪位么?”宁书艺问。 “谷铁志……”丁海秀累得脑子有点钝,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宁书艺问的是谁,“哦,我知道这个老爷子。 他的护工我知道的呀,周玲,我们这边全日制护工里面的金牌护工来着!在这边工作了好些年了,前前后后‘送走’了好些个老人,从头到尾都照顾得挺不错的,口碑一直特别好。 你打听她干什么呀?” 话一出口,不等宁书艺回答,她先自己摆了摆手:“哎呀,瞧我这个嘴这个快!你们工作上的事儿,我可不瞎打听!” 宁书艺笑了笑,没有去接这个话,而是又问:“这边护工的工资待遇好么?” “还凑合吧。”丁海秀下意识朝一旁的健康楼看了一眼,声音压低了一点,“其实分怎么看,单看工资还可以,说得过去,但是跟她们挨那份累比起来,给的其实真不算多。” “所以,她们会不会想办法赚点外快之类的?” “外快?”丁海秀好笑地看了看宁书艺,“他们一天天都要累死了,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精力和时间去赚外快啊! 顶多也就是从饭钱上省一点,那边住的失能老人普遍身体不太好,有的除了日常康养费用里包的伙食之外,还会给提供点小灶特调什么的,补补身子,更加一点营养。 她们也顶多是偶尔,也顶多是偶尔,拿着雇主的储值饭卡,帮老人去刷个加餐的时候,顺便给自己也带一份。 不过这种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很多时候不光我们,就连被照顾的老人家属其实也心知肚明的。 只要不是太过分,一般也没有人会去计较这些,家属也是看在自家老人被照顾得很好的份上,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能送来我们这里的,一般都是家里面条件没什么问题,不差钱,但是没有精力去整天整天的陪伴老人、伺候老人的,都不差那一点仨瓜俩枣儿。 不过要是真遇到那种特别计较的,真要是追究起来,我们老板也还是会按照规定,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毕竟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不太合规矩的。” 说着,丁海秀眼神一瞥,伸手扯了一下宁书艺的一宿,冲她递了个眼色:“呐,我右手边刚推着轮椅从下楼里走出来的,就是周玲和她照顾的谷老爷子!” 宁书艺顺着她提示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一个人从那边推着轮椅走出来。 推轮椅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看起来干干净净,身材偏瘦,一头短发看起来还挺利落。 坐在轮椅上被她推出来晒太阳的老人,看起来眼神涣散,不像是一个神智特别清醒的样子,不过倒也看得出来是被照顾得很好,虽然看起来肯定是比较虚弱的,但没有病恹恹的感觉。 “丁姐,那你去忙你的吧,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宁书艺收回视线,对丁海秀点点头。 丁海秀一直都是一个不愿意搀和进调查工作的人,这会儿当然乐不得赶紧走,听宁书艺这么一说,便高高兴兴地再一次写过她给的咖啡,掩着嘴巴打着呵欠离开了。 宁书艺看着周玲把谷铁志老人推到了院子里面的一颗树下面,那里有阳光,又不会有太大的风,是个非常适合晒暖儿的好位置。 周玲给谷铁志盖好身上的薄毯子,帮他调整好一个舒服的坐姿之后,自己也在树下面的石头条凳上坐了下来,缓缓吐了一口气,一副忙里偷闲休息一会儿的样子。 宁书艺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在周玲旁边的另外一个石头条凳上坐下来,一边从纸袋子里拿出咖啡喝着,一边朝周围漫无目的地打量着。 周玲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年轻姑娘,偷偷在一旁观察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好奇,往宁书艺旁边挪了挪,开口主动攀谈起来:“你是来看家里老人的,还是来应聘的护士啊?” 第四十二章 冤不冤 宁书艺一副没有想到会有人忽然和自己说话的惊讶,扭头定睛看了看周玲,摇摇头:“都不是,我是过来看看环境的。” “哦!家里头有老人想要送过来啊?”周玲照顾的谷铁志老人已经失语很久,平时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单方面对老人讲话,得不到什么回应,也没有什么很聊几句的人,这会儿正好有空,见宁书艺也像是爱说话的性子,立刻就来了谈兴。 “对,我爸妈不在本地,没有空回来,叫我过来看看,这边环境好不好,对老人照顾得周不周全。”宁书艺点点头,“这环境我看了,确实不错,但是照顾得好不好这个,就不好说了,我也看不到啊!” “该说不说,我们这边的环境那确实是,整个W市你就看去吧,想找到同等价位,像我们这边环境这么好,条件这么好的,那可真挺难!”周玲又挪了挪位子,腰杆儿挺直了一些,语气里带着身为这家康养中心员工的自豪感,“我们这边不光住宿环境好,伙食搭配好,就连护理条件那也是别家比不了的! 你看!这老爷子,我都照顾很久了,不是我吹,现在看着比刚送来的时候精神头儿都足,状态都好!” 她一边说,一边很自然地抬手帮谷铁志老人理了理被风吹得有点乱的头发,嘴里念叨着:“这年头,其实家里真有这样不能照顾自己的老人,送过来也是挺好的! 咱不是说我们这边住着的老人家里的子女多不孝顺,真不孝顺的哪能舍得把老人送这边来住来呢! 但是你说,我们这边的很多老人,七十多岁,八十多岁,还有九十多岁的!子女要么也七老八十了,自己照顾自己都费劲,照顾不动爹妈,要么干脆才三四十岁,工作孩子一堆事儿,忙得团团转,也顾不上。 所以送过来挺好的,平时老年人自己也有个伴儿,真有什么不舒服的,这边也有护士,怎么都比在家里强!” “这边的护士会照顾老人么?”宁书艺连忙问,“你也是这边的护士吗?” “我哪有那两下子啊,还护士!”周玲笑着摆摆手,“我连护理员都不是,就是个护工! 这边的失能老人是都配着护工照顾的,健康的那种不用人照顾,呐!你看,这不都在院子里下棋,跳舞,乐呵着呢!” “那如果是那种不算失能,但是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好,不喜欢护工24小时贴身照顾的老年人呢?护士或者护理员会照顾到什么程度?”宁书艺问,一边问,她一边从手里的纸袋子里掏出一包小饼干递过去,塞给周玲。 周玲很自然地随手接了下来,以为她是在替自家隔辈老人打听情况,不疑有他:“哦,那种确实是得依赖护士多一些!该照顾的那肯定都会照顾到,放心吧!” “那,大姐,这边的护士、护理员对老人好么?”宁书艺一副想要和周玲套点“一手资料”的样子,小声问。 “这个啊……”周玲犹豫了一下,“你来这边看环境,有没有人带你去护士站看过? 哦,不对,就算看了人也不齐。 你是已经打算让老人住进来了?” “嗯,差不多吧。”宁书艺点点头,煞有介事地揉了揉自己的腿,“为了这事儿我也已经跑了好几个地方了,之前看的家里头不是这方面不满意,就是那方面不满意,这个确实算是比较合心意的一个,再多我也跑不动了,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 “是,是!像你这个岁数,能愿意帮家里头爹妈出来给老人看康养中心都已经挺不容易的了!”周玲特别理解地连连点头,顺手拆开宁书艺递过来的饼干,一边吃一边对她说,“以后我老了,我闺女要是能有这个心,我睡觉都能笑醒! 反正这边的护理员和护士,肯定都比外面那种小的养老院什么的靠谱多了! 但是这都是吃粮食长大的人,那一样米养百样人,性格肯定多少有点区别。 回头你家老人住进来,你呀,没什么事儿就多跟护士站里面那个姓郭的小护士打打交道,认识认识,她心眼儿特别好,脾气也温柔,对老年人特别有耐心。 还有护理员里面有个叫崔新燕的,还有一个叫张娟的,这俩也都是那种特别有耐心,有求必应的好性格,让你家里老人有什么事儿啊,就找她们,肯定能给解决。 实在不行,我们这边护士里面最能管事儿的那个叫丁海秀的也还行,那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嘴上凶,说话硬邦邦的不太招老人待见,但是心眼儿其实挺好。 你家老人住进来之后,别管丁护士脸多臭,真有事不用怕,就找她! 但是啊,还有俩人,能不找就尽量不找,容易给自己添不痛快。” “哪两个?”宁书艺连忙小声问。 “你记着名字啊。”周玲一副吃人家嘴短的态度,“一个是护理员,叫肖丽丽,还有一个是个护士,叫申少芳。 这俩人能不找就不找,要么解决不了问题,要么还给自己惹一肚子气。” 肖丽丽是宁书艺前一天见过一面的人,对她有一定的印象,申少芳这个名字虽然第一次听到,但是她还记得方才和丁海秀闲聊几句的时候,丁海秀说她前一天后半夜里还帮年轻的护士小申去巡查过老人们的情况。 看样子丁海秀说的小申,就是周玲现在提到的不靠谱二人组中的申少芳了。 毕竟这个姓也并不多见,很难短时间之内遇到两个。 “哦,好,我记着点。”宁书艺一脸虔诚地连连点头,“这两个人什么问题?” 周玲朝周围看了看,小声说:“肖丽丽主要是自己离了婚,被丈夫给抛弃了,之后就觉得全天底下所有男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负心汉,都是不正经,那脾气就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哦,不过你家的老人要是个老太太,那倒是还好点,她顶多就是遇到心情又不好了,可能耐心烦儿差一点。 要是个老爷子,那可就别招惹她了,别说是平时找她帮忙干什么,就是在走廊遇到了,最好都绕着走! 喏!就我照顾这老爷子,人家连话都说不了,自己也走不了路,我就天气好的时候推着出来换换空气,晒晒太阳,叫她看到了,都拿眼睛狠狠剜两眼。 你说人家这老爷子招谁惹谁了!冤不冤!” 感谢oshima x3,xzhang1 x2,书友20210301106451197446x3,阿归归归归归 x2的月票! 小莫五一这几天折腾感冒了,刚刚好一点,今天让我缓一天,明天恢复双更!多多见谅! 第四十三章 姨妈 宁书艺用一脸惊讶来回应周玲。 之前郭丹娜也私下里和她说过肖丽丽的问题,也是说她因为婚姻破裂,受到了不小的精神打击,所以在男女关系、婚姻问题等方面会表现得比较消极过激。 今天周玲也说了类似的话,看来肖丽丽的这种情绪还是很严重的。 “那另外的那个也是这种情况吗?”她问周玲。 “啊,那倒不是!”周玲忙不迭摆摆手,“这俩可不是一回事!申少芳岁数小,刚从护校毕业没多久,也就一两年吧!都还没对象没结婚呢,哪能就变成那样呢! 那小丫头啊,跟肖丽丽是完全两个样,她对人的态度好着呢!” “那……?”宁书艺疑惑地看她。 周玲叹口气:“关键是,光态度好啊!除了一个好态度,别的啥也没有! 我自己也是个当妈的人,我自己闺女比她还小一点,现在正读大学呢。 我知道现在的小孩儿,不能跟我们当年比,我们以前日子苦,什么事儿都得勤快,现在的孩子日子过得幸福了,但是身子懒,脑子累,不一样。 但是这个申少芳啊,是懒得都稀奇! 平时不管干什么就是敷衍啊,特别敷衍!甭管谁找她,让她干什么,那态度才好呢,笑模笑样地就答应了,然后就指望不上了! 我们老板怎么说她的来着……事事有回应,件件没着落!” “那这个申少芳这么不靠谱,为什么还能一直在这里呢?”宁书艺问。 周玲笑了笑,有些无奈:“那有什么办法!人家好歹是正儿八经的护校毕业的,又年轻,是老板想要的那种呀! 你想啊,真的是特别有上进心的,人家说什么也得进医院,甭管大小,对吧!哪能年纪轻轻就在这种康养中心里面混日子啊! 我们这边需要有证的护士,还不能岁数太大,岁数太大的就这个三班倒的折腾法儿,上了岁数也扛不住,所以也就没有办法要求太多了!” “那你方才说的那个‘姓郭的小护士’,听着好像年纪也不大的样子,为什么你说这是个靠谱的,有什么事能指望上的人呢?”宁书艺故意问。 “那可不一样!姓郭的那个小护士,人家是因为心地善良,想要帮助老年人,而且家里条件也挺好的,老公也疼她,不指望她工作赚钱来养家,所以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周玲的语气里不由自主流露出了一些羡慕的情绪,“这个一般人比不了。 申少芳不是,申少芳纯粹就是没有什么大志气还懒! 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挺有意思的事儿,一开始是申少芳先进来这里当护士的,后来她说想要介绍自己的二姨进来做护理员。 当时她才刚上班,还没叫人看出来那么懒,老板觉得招聘进来一个年轻小护士也挺不容易的,一问,她二姨还有这方的工作经验,就同意了。 结果没想到,她二姨进来之后,人特别勤快,做事认真,脾气也好,里里外外,不管是在这儿上班的还是在这儿住的,没有不喜欢她二姨的。 当初是看她面子把她二姨雇进来,现在反倒成了看在她姨的面子上,所以不跟她计较了。” “她二姨是……?” “就我刚才跟你说过的一个人,崔新燕!”周玲冲她挤了挤眼睛,“你说这事儿有意思不? 现在申少芳能继续留在这儿,不能说全部,也至少有一半是她二姨崔新燕的功劳! 崔新燕一天天的,不光要做自己的工作,还得帮着外甥女‘擦屁股’,帮她把她偷懒糊弄过去的活儿给干了,或者是实在自己替不了的,也得帮忙提醒着,免得申少芳出错! 这要是没有崔新燕一直在后面帮忙,就光靠那一张毕业证,估计也没那么大面子把这么个大懒丫头留下来!” 周玲这么一说,宁书艺隐约也有了一点印象。 她没见过申少芳,但是这个名字仔细回忆一下,似乎在值班表上见过。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傅贤海死亡当天晚上,后半夜是郭丹娜的班,而前半夜的值班护士恰好就是申少芳。 根据第二天一早被叫来处理的医生推测,傅贤海的死亡时间可能发生在前一天夜里的十一点到凌晨两点左右。 而第二天早上第一个发现傅贤海死亡的两个护理员当中,崔新燕就是其中之一。 “那这个姓申的护士可真是有一个好阿姨!就算是亲妈也顶多能够帮衬孩子到这种地步而已了吧。”宁书艺把那些疑惑放在心里,没有表露出分毫,而是好像由衷感叹似的说。 “可不是么!这姨真的是再好都没有了!”周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听说啊,崔新燕的姐姐,就是申少芳的妈,当年才生了孩子没几年,丈夫就跑了,之后申少芳她妈妈就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 因为家里头就总觉得别人家孩子都是爸爸妈妈一起过疼,申少芳没有爸爸怪可怜的,所以就特别宠着她,护着她,什么事儿都顺着她,生怕她比别人少得到点什么。 光是妈妈还不够,姥姥家里头,二姨什么的也都是一样,拼命呵护这孩子,所以给这孩子宠得不成样子,大人孩子都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不过我们这些外人瞧着,多少会觉得有点别扭,二十大几的人了,还恨不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的工作还得叫二姨帮衬着,真的是有点丢人。 但是她们自家不觉得,那崔新燕一天天帮这个外甥女操心,替她代劳,还觉得是应该应分的,外甥女不领情,她也不生气。 反倒是崔新燕这个二姨要是自己有什么事情忙不过来,忽略了她那边,申少芳还要生气,你说这事儿哪里说理去!” “其实也好理解,亲人之间本来就不是能讲理的嘛!”宁书艺笑着接了一句。 “你这话说得在理!”周玲也跟着点了点头。 “黄昆水和马爱华,他们最近还总过来吗?”宁书艺忽然毫无征兆地开口问。 “最近倒是没怎么过来……”周玲可能是方才和宁书艺你一言我一语聊顺了嘴儿,这会儿连想都没想,下意识就回答了一句,然后才意识到有些不太对劲儿,“你刚才说谁?” 第四十四章 双黄连 “黄昆水和马爱华,那两口子。”宁书艺笑着看向周玲,又重复了一遍。 周玲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认识他们的?” “他们是我的邻居。”宁书艺笑着说,“其实本来我是不知道这家康养中心的,还是他们推荐我才知道。” “哦……”周玲表情还是有些疑惑,“那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呢?” “其实不认识,我就是踩了一下。”宁书艺答道,“黄昆水和马爱华他们两口子推荐这家康养中心给我,说这里环境什么的都特别好,我一开始是不太相信的。 我说他们家也没有老人住在这里,他们怎么会知道这里面特别靠谱呢,不会是看了什么广告之后,道听途说吧。 他们说不是的,是他们认识一个这里的护工,照顾失能老人的,就照顾得特别好,从这一点就能够看出这家康养中心非常靠谱。 方才咱们聊的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他们说的护工就是你,不过聊着聊着,我越看这个老爷子,就越觉得像是他们两个说的那位老人。 我也吃不准,所以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问了一句,没想到你真的认识他们,看来我是猜对了,他们也没有蒙我!” 周玲一听这话,不疑有他,脸上的疑惑顿时消散无踪:“那是,这种事儿他们蒙你干嘛,没有意义! 之前他们确实是总过来,话里话外那意思我也听出来了,以后他们老了也想住到这边来,毕竟他们家那个情况,不上这种地方来养老,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指望了!” “他们家什么情况?”宁书艺一脸茫然地看着周玲。 周玲微微一愣:“你不知道他们家的事儿?他们家孩子的事儿?” 宁书艺当然知道,她前一天晚上对这对夫妇的个人信息进行确认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的孩子在二十年前因为自杀死亡而注销了户口。 但是这会儿,她也必须顺着自己方才的话说:“他们说孩子在外地工作,挺忙的,平时没有时间回来。” “唉,这两口子啊,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其实啊,简直就是一对儿‘双’黄连!”周玲摇摇头,叹了口气,有些同情地对宁书艺说,“他们的孩子啊……死了……” “双黄连?”宁书艺听了这话,有些不明白周玲的意思。 周玲两手一摊:“双不就是俩么!一对儿!这两口子都苦得跟黄连似的,那不就是一对儿‘黄连’,就这么个‘双黄连’呗!” 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但还得保持着一脸惊讶的表情:“他们的孩子不在了啊……哎呀,以前也不知道……” “没事儿的,不怪你!他们不是跟你说孩子在外地么,那就是不想让你知道他们家的伤心事儿,估计是不希望被人可怜什么的吧。”周玲很快就有了自己的理解,“那你就假装不知道,就当他们是孩子在外地回不来就好了!” 宁书艺连忙很听劝地点头:“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从表面上真的看不出来,不过他们选择这么做,肯定是还没有从丧子之痛中缓解过来。” “好像是都有十几二十年了!”周玲颇为同情地唉声叹气,“你年轻,你不懂! 这当了爹妈的人呐,对自己的孩子,那是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你看没了爹妈的孩子,后续的日子照样能过得开开心心的。 但是对调过来,那爹妈后半辈子就没办法活了,忘不了,也走不出来! 哎呀,我这种当妈的,就这种事,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惊肉跳,这心里头别提多难受了。” 她一边说,一边吸了吸鼻子,似乎沉浸在对黄昆水和马爱华夫妇的共情之中一时有些无法自拔。 “他们家孩子是怎么没的?生病?”宁书艺一边体贴地伸手帮周玲抚了抚后背,算是表达一种安慰,一边问。 “要是生病,可能他们俩打击还能小一点,毕竟有一个过程,也能让人慢慢做点心理准备。”周玲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听说他们家孩子是上学的时候想不开,自己寻了短见了。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一下子给他们两个打击太大,差一点没缓过来,都恨不得跟着孩子一起去了!” “确实是挺让人难过的。”宁书艺跟着叹气,点点头,“那他们来这里……?” “他们孩子以前上学那会儿的班主任听说住在这里。”周玲毕竟长期在失能老人居住的那栋小楼里工作,和健康楼这边来往不多,似乎并不认识傅贤海,也不知道傅贤海已经死了,所以回答起来毫无顾忌,“这两口子估计也是太想自己的孩子了。 有些东西,总憋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总得有个人能说说话的。 可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跟他们孩子同龄的同学,人家都成家立业,正是忙的时候,甭管过去关系多好,现在谁也没那闲工夫陪他们回忆过去。 这退了休的班主任就不一样了,反正住在这里一般来说也是挺孤单的,能有个人一起回忆回忆过去的事儿,估计也挺好,正好互相就做伴儿了!” “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宁书艺环视四周,“看来这边的管理还挺人性化的! 这种非亲非故的,也可以经常过来探视,那自由度还挺高! 我之前看过一家康养中心,什么都好,就是特别死板,每天只在固定时间段,只能是亲戚探望,亲戚还要直系亲属,其他人一律不许探视。 我怕家里老人觉得闷,觉得不自由,都没考虑那边!” 周玲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她清了清嗓子,凑近了一点,对宁书艺说:“其实这边也不让。” “啊?”宁书艺一脸惊讶看向她,“可是你方才不是说黄昆水和马爱华经常过来找他们儿子当年的班主任一起回忆过去的吗?” “是啊,那不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么。”周玲神秘兮兮地瞥了一眼前面晒太阳的谷铁志老人,“我们这位老爷子,话也不说,家里人也不在身边,是不是他家亲戚,那还不是得我帮忙证明!” 感谢花生2012 x2的月票! 第四十六章 自救 “你照顾的人?”宁书艺一听这个意思,应该是住在这里的老人,心里猜测可能是有人认识傅贤海,想要给自己提供点线索,于是便站起身来,“那走吧,人在哪里?” “那边!”护工一看宁书艺起身了,松了一口气,指了指健康楼,“我带你过去。” “健康楼?”宁书艺愣了一下,“健康楼里也有人需要请护工照顾日常生活的吗?” “其他人是不用的,大部分都不用。”护工摇摇头,一边带着宁书艺往健康楼那边走,一边说,“我也是头一回到健康楼去照顾人。 我照顾的这位,送来的时候说是脑子不行,糊涂了,天天全是幻想啊,说的话乍听好像真事儿一样,实际上全都对不上,都是自己脑子里面胡编出来的。 所以怕这老爷子出事儿,就找了我过来,平时也没有什么需要伺候的,主要就是别让他给自己弄出什么危险来就行。” 听她这么说,宁书艺心里面也有了一些猜测,脑海当中不禁浮现出了那个一脸鄙夷地说自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玻璃猫”的那个有点疯疯癫癫的老人。 如果是他的话,找自己也不知道是想要提供些什么。 如果真是他的话,就算他对自己说了一些什么事情,这其中的可信度又有多少呢? 宁书艺心里面有些犯嘀咕,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事儿还是要去见见对方,看看对方说什么作什么,然后再拿主意。 于是她没有再说什么,跟着护工来到健康楼,一路上楼去,到了顶楼,七拐八拐来到位于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 和旁边那些门虚掩或者敞开的房间不同,这间房的门是关的死死的,护工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掏出钥匙去开门。 她一边开门一边对宁书艺说:“这老爷子脑子不是不太清醒么,总想往外跑!之前在家都丢过好几回了,所以家里头怕出事,才给送我们这里来照顾的。 我也是怕我一出门,他开门就跑出去了,真有点什么事,这个责任我可承担不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门打开,门刚一开,一声中气十足的爆喝就从里面穿了出来。 “放屁!我脑子清楚得很!一点儿都不糊涂!糊涂的是你们!好坏人都分不清!” 宁书艺愣了一下,她隐约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门彻底打开,她看到了门里面叉着腰站在那里的人。 “小姑娘!真的是你!我就知道自己眼神儿好着呢,不可能看错!” 一个长得不算高,身材偏瘦的身影便从屋子里面冲了出来,要不是宁书艺和那个护工站在门口,搞不好人就冲到门外去了。 护工连忙迎上前去,挡在那人和宁书艺之间:“哎哟!老爷子!别往外冲了!你可给我留条活路吧! 你说我这照顾你一个全须全尾,能走能撂的,怎么比那伺候半身不遂、瘫痪在床的还累呢!人家那样的再怎么着,好歹不会自己天天琢磨着跑出去! 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真要是有点什么事儿,我这能担得起责任么!” “谁求着你伺候了!我好端端的用人伺候?!乐意伺候那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的你就赶紧去,没人拦着你! 快起开!别挡着我自救!” 被护工挡住的老人中气十足地呵斥着不识趣的护工,有些着急地伸手把挡在中间碍事的人扒拉到一旁去。 宁书艺这才认出了面前的人。 原来着急想要找他的并不是之前叫她玻璃猫的那个疯老头儿,而是另外一个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熟人的人——那个在公安局门前“丢”了两遍的老爷子。 “怎么是您啊?”宁书艺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没想到竟然这么巧。 “可不就是我么!”老人伸手拉住她,虽然看得出来很着急,但是对她的动作就要比对护工温柔得多,“孩子,来,你进来,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说着,他又一瞪旁边的护工:“你出去!我们说私事儿,不行给外人听的! 你愿意盯着我,就搬个凳子做门口堵着,看我能不能跑了!” 那护工被他说得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估计是在这边工作久了,什么样的老人也都见过不少,早就见怪不怪,面对老人这种赌气的话,也没跟他一般见识,噗嗤一笑,有些无奈地点点头:“行!我出去,你们聊吧!我把你交到警察手里,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才懒得在门口坐着盯你呢! 那我就‘偷懒’去了啊!” 老人哼了一声,虽然对于护工所谓的“交到警察手里”这话不是很爱听,不过考虑到自己现下的处境,倒也没有去和对方争辩什么,只是瞪着眼,看着那个护工关门出去了,这才连忙拉着宁书艺,让她坐下说话。 宁书艺这才注意到,位于顶楼的这个房间,比起一楼傅贤海生前居住的那间单人房,显得要更加宽敞明亮,是一个小套间的格局,现在他们所在的是小客厅,有一张双人小沙发,与两张单人沙发被小茶几隔开,一旁还有写字台,以及通往卧室的门。 虽然比起傅贤海的房间,这里已经算是很好了,但这位老人原本可是住在一栋漂亮的别墅里面的。 比起老人自己家的条件,这里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宁书艺主观上相信,一个拥有宽敞独栋别墅的家庭,一个经济实力很显然非常傲人的家庭,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把自家老人送来这家条件算是小康有余中产不足的康养中心来照顾的。 于是她从善如流地扶着老人在小沙发上坐了下来,顺便观察了一下眼前的这位老人。 距离他上一次找霍岩,说自己又走丢了,转眼又过去了三四个月,宁书艺发现这个原本就偏瘦的老人,看起来似乎更加单薄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但模样却无处不流露这一种憔悴。 四个月左右的功夫,仿佛老了好几岁。 “您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宁书艺面色郑重,认真地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您尽管跟我说。” 第四十七章 “软禁” 不问还好,这一问,老人顿时好像一个走丢了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眼泪瞬间就盈满了原本干枯的眼眶,顺着眼角溢出来,把脸颊上的皱纹都填满了。 宁书艺有些诧异,虽然她看这个架势也知道老人肯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向她求助的,可是没有想到老人竟然忽然哭得这么伤心,很显然这里面的事情比她最初的预期要更严重一点。 “您别激动,激动对身体不好。”她连忙从一旁拿了纸巾递过去,让老人擦擦眼泪,“有什么您就尽管说,咱们一起想办法。” “孩子,你可一定要帮帮我,我被关在这里,他们把我给软禁了!”老爷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宁书艺说,“他们说我脑子有问题,糊涂了,把我关在这里,哪也不让我去。 这边的人也都是糊涂蛋!他们说我是老年痴呆了,说胡话,还会乱走,他们就信! 实际上我都知道,就是我生的那个逆子!他为了不让我去找我的孙子,怕我真把孩子给找回来了,所以才这么对我的!” 宁书艺听到“孙子”这个词的时候,心头一跳,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和霍岩还能扯上关联。 “您怎么称呼?”宁书艺决定先弄清楚这个见过两次面,却从来不知道姓甚名谁的老人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我叫邢宗达,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你单位的同事霍岩,他应该是我失散了二三十年的孙子!”老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宁书艺说。 说完之后,他又怕宁书艺当他是胡说八道的糊涂老头儿,赶紧又补充道:“我不是胡说八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别着急,听我说完好不好?” 宁书艺看他一脸急切,连忙点点头:“好,不着急,邢老,您慢慢说!” 邢宗达抹了抹眼泪,感激地冲宁书艺连连点头:“我先跟你说一说我家里头的事儿吧! 我原本有两个儿子,老大叫邢重仁,老二叫邢重德,两个孩子差了五六岁,所以从小的时候,我大儿子就什么事都比较谦让着弟弟,二儿子呢,就被我老伴儿宠着,没有他哥哥那么懂事,那么有出息。 我那大儿子从小就特别独立,心里清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事,也不用我操心。 大了之后考了大学,找了个挺好的女朋友,俩人一毕业就结婚。 本来我是想让他回来家里帮我打理家里头的生意,毕竟他有那样的头脑,是那块料,我那时候想得挺好,以后家业是要交给老大来开疆扩土的,老二头脑一般,又吃不了苦,以后就给哥哥打个下手,哥俩一辈子也都能过得吃喝不愁,没什么不好。 但是我那大儿子说不能刚走出校园就接手自家的生意,这样会把自己的眼界给封闭了,还是应该在外面锻炼锻炼。 我当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没有拦着,他们小两口就在外地找了工作。 我那大儿子在哪里都是个好苗子,儿媳妇也特别优秀,两个人在外面工作也锻炼得很好,没几年就都升了职,后来还有了孩子,我们都打算好了,趁着我还能干得动,他再多积累几年经验,赶在孩子上学之前就回来接手家里面的事情。 他们生孩子的时候,我们还特意从W市过去看望过,当时说孩子太小,不舍得让这么小的小婴儿在路上折腾,还约定了过春节的时候我们再过去他们的小家,在那边一起过节。 没想到……之后没几个月就出事了……” 宁书艺觉得自己心跳都不由自主加快了:“出了什么事?” “他们当时住的那个房子,一楼是车库,有一家人在车库里囤了很多汽油,还放了几个煤气罐…… 结果不知道怎么,起火了,之后烧热的煤气罐又爆炸,把楼上两层都给炸掉了差不多一半,大火把那栋楼烧毁了一半,我大儿子一家正好就在那个楼上……”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十年,可是老人说起当年的事情,依旧忍不住又流下来眼泪:“当时消息一传回来我老伴儿就直接送医院去抢救,我在医院守着。 我那二儿子当时也已经二十出头,大学刚毕业,虽然平时不太顶用,这种时候倒是表现得还挺冷静,主动提出来替我去那边处理哥哥一家的事情。 后来过了好些天,他回来跟我说,大儿子家的房子客厅厨房还有一个卧室都被炸没了,一家三口……都没了……他在那边办完了手续,处理了后事,然后才回家来。 我老伴儿在那之后没多久,也还是没受得住,也跟着撒手去了…… 本来活生生的几个人,一下子就变成了四个骨灰盒……” 宁书艺听着觉得有些疑惑,但是看老人说得正是伤心处,也没忍心打断,看着这位老人老泪纵横,没有忍心立刻追问,给老人一点时间平复情绪。 等了一会儿,她才问:“四个骨灰盒?” 邢宗达老人含着眼泪点点头:“对,所以我这么多年来,大儿子,儿媳妇,还有我那就见过一次面的小孙子,一家三口,再加上紧跟着他们去了的我老伴儿。 就因为我家老二当年从那边办完后事,带回来的是两大一小三个骨灰盒,我一直以为我的大儿子一家三口都在那一次的爆炸里死了。 这么多年,不管心里怎么痛苦,我也熬过来了,结果去年的时候,我们家的一个老朋友突然跑来找我,跟我说,她之前跟儿媳妇在商场看到了一个人,长得跟我大儿子几乎一模一样! 我当时根本就没有多想,觉得她肯定是看错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她记错了我大儿子的长相。 然后她说,她那次看到那个人也觉得肯定是自己搞错了,没有多想,没想到后来在报纸上又看到了那个人的照片,越看越觉得像,就忍不住来我家里找我。 我一看,那报纸上刊登的是一个警察帮助一个被遗弃的孩子找到家里人的事情,上面那个照片里面的小伙子,长得真的和我大儿子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四十九章 不是遗弃 邢宗达老人两只手下意识攥着拳头,放在自己的膝头,整个人都在以一种不易察觉的程度微微发着抖,看起来着实是气得不轻:“我是越想越不对劲儿,就问我那逆子当初的事情,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隔了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再提过,他早就忘记了以前是怎么对我说的,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后来他就问家里保姆我都跑出去干什么去了,保姆跟他说我之前自己出去走丢了,被警察送回来什么的,他就借这个话茬儿,非说我老年痴呆了,到处乱跑不安全,把我送这儿来,还找了个护工盯着我! 他就是怕我出去继续找人,继续打听当年的事!” 宁书艺将信将疑地看着手上的相册,没有吭声。 “孩子,我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对,但是我得跟你坦白了说。”邢宗达像个做错了事,主动承认错误的孩子,“见过那孩子一次之后,我就私下里也找人打听过,知道那孩子叫霍岩,小时候就是在这边一家孤儿院长大的。 我还打听了以前在孤儿院上班的人,人家告诉我,霍岩就是婴儿那么大的时候,被人偷偷夜里放在孤儿院门口的! 时间什么的,都对得上! 要不是因为打听出来这些,我也不会动了心思想要弄清楚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可是霍岩这孩子不愿意理睬我,我那逆子又从中作梗,把我送这儿来关起来,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那您今天把我叫过来,是想让我帮您离开这儿?”宁书艺问。 邢宗达摇摇头,摆摆手:“离不离开这儿对我来说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得知道霍岩到底是不是我的孙子! 我那逆子到底是不是为了独吞家产,把自己的亲侄子偷偷扔了,骗我说孩子也跟大人一起都死了。 我岁数大了,但是还没傻,我知道现在有个什么N啊A的东西,是不是爷孙俩,一下就能测出来! 所以我就想请你帮帮我,回去劝一劝霍岩那孩子! 如果验完了,是我弄错了,那我跟他、跟你们所有人道歉,以后保证不再打扰你们。 但是如果他真的是我的孙子,那我也还是希望能够把他找回来,该是他的,我都要留给他!” 宁书艺沉默了。 过去她并不知道这些背后的原因,或者说,霍岩也不知道。 对于霍岩而言,他只知道自己还在襁褓中,便被人遗弃在了福利院的门口,根本不知道父母家人的任何信息,也正因为如此,他从小到大在福利院里一直很痛苦也很自卑,认为别人都是因为一些迫不得已的原因才失去了家人,不得不到那里去生活。 只有他,是一出生就被人嫌弃的。 宁书艺又看了一眼相册里的照片,照片上那张脸和霍岩的相似度简直接近90%以上。 虽说人有相似,但相似到这种地步,也的确没有办法不让人多想。 如果这位邢宗达老人说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霍岩就不是被遗弃的孩子,邢家当年去处理哥嫂后事的二儿子很显然有很大的问题。 虽然对于一个年近九旬的老人,渴望能够确认霍岩的身份,看看是不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孙儿的那种心情,宁书艺也充满了理解和同情,但是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如果真的能够确认这一点,霍岩心中原本最大的心结便也能解开了。 这种可能性让她忍不住有些动了心。 可是不得不考虑的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经过亲子鉴定,万一彼此并没有亲缘关系呢? 邢宗达老人只不过是会有些失望,不过是感慨一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过后他的生活还是原本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影响。 而对于霍岩来说,这无异于莫名点燃了一个希望,又被狠狠掐灭。 有了希望之后又换来失望,这要比从头到尾都没有抱过幻想还更加伤人。 这么一想,宁书艺又有些犹豫了。 邢宗达看她没有作声,也有些着急:“孩子,我不是非得逼着霍岩认爷爷,真要是做了鉴定之后,他还是不希望我打扰他的生活,我也肯定不会去骚扰他。 毕竟这都三十年了,就算有血缘,感情上也跟陌生人没有什么分别。 可是我就是想要弄弄清楚,当初我的孙子到底死没死,是真的跟着我大儿子和儿媳妇一起走了,还是被我那小儿子偷偷摸摸给遗弃掉! 本来我没有这么深的怀疑,但是现在那逆子一看我打听当年的事,就在外面到处说我老年痴呆了,糊涂了,胡说八道,胡思乱想,精神不正常,把我送到这里关着! 我说什么他们都不信,都觉得我是老糊涂了。 我都黄土快没过脑顶的人了,就是想弄个明白,不想被人骗一辈子。 要是那孩子真是我孙子,我也想让他知道,不是爷爷不要他了,是爷爷都不知道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光是我需要有一个交代,这孩子也需要别人给他一个交代啊!” 宁书艺不得不承认,邢老爷子最后的那一句话不偏不倚砸进了她的心坎儿里。 如果老人的怀疑都能够得到证明,那么霍岩的确需要一个交代,一个说法。 但是她还是让自己一瞬间有些发热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想了想,对邢宗达老人说:“这件事我没办法承诺您什么,毕竟这不是我的事,归根结底还是要尊重当事人的意愿。” 邢宗达不甘心地想要开口再说什么,宁书艺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正是霍岩的名字。 老人虽然已经快九十岁了,眼神却还很好,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跳动着的名字,连忙拉住宁书艺:“孩子,正好,他来电话了,你帮我问问他!就算我这个老头子求你了,好不好?” 宁书艺看了看他,点点头,起身到小客厅的另外一头去接电话,邢宗达尽管内心十分急切,却还是很有分寸,并没有跟过去凑近了听,而是坐在沙发上,伸长了脖子想要看出宁书艺的谈话是否顺利。 感谢书友20220913144700662x2,蝶弄花影 x2,素食小猪x4,你管我叫嘛呢的月票! 感谢素柠茹果的1500起点币打赏! 第五十章 等我 电话接通,霍岩低沉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你那边怎么样?需不需要我过去?” “局里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宁书艺问。 “处理好了,就是有一个案子,牵扯到有人私造枪支,需要我去帮忙分析一下对方私造的是一个什么类型什么特征的枪,射程和速度那些。” “我这边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你过来支援。”宁书艺无视了邢宗达老人一听自己这话,立刻就紧张起来的表情,继续说,“但是我在康养中心这边遇到了一个人,所以有些事,我得和你提前打个招呼。” 她把自己在这边如何遇到邢宗达老人的情况简略地向霍岩说了一下,包括老人最迫切的诉求——亲子鉴定。 霍岩听到邢宗达老人在这里是否感到惊讶,隔着电话宁书艺不得而知,但听筒那边一片寂静。 宁书艺心里面也没底,她能够想象霍岩此时此刻的心情,但也只是能够想象而已。 很多事情,没有切身经历过,就只能是努力揣摩对方的感受,必然无法体会那种真正受到伤害的切肤之痛。 所谓的“感同身受”,有时候只不过是旁观者的自以为是罢了。 “这件事,要不要答应,你自己决定。”宁书艺等了一会儿,开口对他说,“毕竟结果可能有两种,一种是鉴定之后发现是一场乌龙,你跟这个邢家没有任何关联,就是巧合的长得特别像而已。 另一种结果就是经过鉴定,你们真的有亲缘关系,那么就意味着你并不是被家里人存心遗弃的孩子。 不管怎么选择,都是你的自由。 假如你不想理会这些事,那就不需要过来和我汇合,我呆会儿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会自己回去的。” 邢宗达在一旁的沙发上,听着宁书艺的话,几乎要坐不住,一脸急切地冲宁书艺比划着,请她不要这么说,再帮忙劝一劝霍岩。 宁书艺表情淡定地冲邢宗达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着急,嘴上没有再说一句在这件事上带有立场倾向的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霍岩终于又开了口:“长得真的很像?” “嗯。”宁书艺如实回答,“非常像。” 电话那边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霍岩开口说:“等我。” 接着,电话便被挂断了。 宁书艺看了看手机屏幕,缓缓叹了一口气,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 “怎么样?怎么样?”邢宗达已经忍不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由于年纪实在是有些大了,站起来太急,他的身子有些不稳地晃了晃,两只手扶着面前的茶几才总算站稳了,能够直起腰来。 “您别急。”宁书艺过去扶了他一把,让他重新坐下,“他一会儿就到。” 邢宗达一听这话,一张皱纹纵横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拉着宁书艺的手忍不住一直道谢:“孩子!太感谢你了!我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我这老头子岁数大了,一辈子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是我是真的打心眼儿里感谢你,你就是我家的大恩人!” “您言重了,我也只是告诉了他这边的情况,他答应过来而已,别的事情都还是要等他自己来了之后才能有个定论。”宁书艺连忙说,“您这么说我可实在是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邢宗达摆摆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是兴奋和紧张夹杂在了一起,“不瞒你说,我在你们单位门口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那一瞬间,我都恍惚了,就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三十多年前,又看到了我大儿子朝我走过来了一样! 所以今天那孩子来,他实在是不愿意跟我做鉴定,我也不能强求,但是能让我见他一面,就光是看到他的模样,我都感觉好像我大儿子又活过来了似的,我这心里头啊,也好受!” 宁书艺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觉得挺不是滋味的,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邢宗达倒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便冲她挤了个笑容:“孩子,你不用想怎么安慰我,这事儿都过去三十年了,我老头子坚强得很!要是没这个心态,当年就跟这老伴儿一起走了! 所以说,我现在高兴的不得了!我这三十年不白活,现在这不是还有那么一半儿的希望,能把孙子找回来呢么!” 宁书艺笑着对他点点头。 “你跟霍岩很熟悉吧?”邢宗达沉默片刻,又忍不住开口问,“他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什么苦,遭什么罪?” 宁书艺对他笑了笑,说:“我先替他谢谢邢老的关心。不过这些问题,还是等到霍岩决定愿不愿意接受亲子鉴定,并且鉴定结果出来,确认了你们之间的亲缘关系之后,您再向当事人自己去了解也不迟。 目前来讲,我是旁人,您也是旁人,很多事情咱们两个聊也不大合适。” 邢宗达没有马上接话,而是打量着宁书艺,然后点了点头:“你这小姑娘,办事滴水不漏,很周全! 我能看出来,你挺关心霍岩的,所有的事情你都是站在他的立场上在和我沟通,替他考虑。 我呀,这么多年来,看人一直是很准的,错不了。” 说完之后,他自己又觉得这话和先前他刚刚和宁书艺讲过的自家的情况有点不符,于是又苦笑着叹了一口气:“唯一一次看走眼,就是我那二儿子。 我这可能也算是被血缘关系给蒙了眼吧!说出去真的是都叫人笑话! 我现在就希望霍岩这些年没有受太多的苦,要不然的话,我这心里面也很难原谅我自己。” 老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都已经认定了霍岩就是自己三十年前“死亡”的孙子,哪怕还没有做鉴定,也已经十分笃定。 宁书艺虽然觉得现在这么认定还为时尚早,但是想一想霍岩和那个三十年前“死亡”的婴儿之间存在的种种巧合,又觉得老人的这种推测也还是站得住脚的。 第五十二章 不清醒 【补月票加更】 “哦,人家求你帮忙你就帮,那我求你了,你也替我回去照顾照顾我妈去吧,行么? 你们老姐俩还真是亲姐俩!你们的这个爱可真让人窒息! 一天天什么都要管,烦都烦死了!”年轻女孩儿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 崔新燕很显然也被这句话给激怒了:“行!我不管你了!以后我都不管你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哪天你被单位给开除了,可别回家找你妈要生活费啃老!” 说完之后,宁书艺就看到崔新燕气冲冲地身影从那光线阴暗的楼梯拐角旮旯里走了出来,大步流星地离开,头也没有回一下。 看起来是真的被气得不轻。 宁书艺刚要往下走,从方才那个旮旯里又走出来一个年轻姑娘,二十多岁,没有穿护士服,一身当下很时髦的打扮,脸上也画着精致的妆。 她没有发现自己被楼梯上的人盯着,兀自冲着崔新燕离开的方向哼了一声,咕哝着:“你能在这儿工作都得感谢我当初帮忙,现在还反过来吓唬上我了!倚老卖老!”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那姑娘接起电话:“喂?哦,我知道,我这就来。 ……刚才那不是叫我姨给撞见了么!烦死了,啰里八嗦把我教训了一顿! 行了,别催了,我这就过去找你! 不过咱说好了啊,晚上到我接班的时间,我可得按时回来!今天白天班换人了,替班的那个大姐不好惹,我要是敢接班晚了,她能生吃了我! 行了,挂了吧,我这就走,一会儿见!” 挂断电话,她心情愉快地哼着歌,朝走廊尽头的楼门方向走去。 宁书艺听了一会儿才缓缓从楼梯上下来,顺着走廊往门口方向走。 走廊里面站着一些老人,不约而同都朝向着吵闹声传来的方向,但是他们又都很谨慎,只是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试图听清楚争吵的内容是什么,并没有打算围过去看热闹。 宁书艺从走廊上经过的时候,听到一个老爷子对另一个住自己隔壁的老爷子说:“这又是来闹肖护士的吧?” 另外一个老爷子撇撇嘴:“护士个屁!人家那几个护士都比她态度好,她就是个护理员! 一天天摆个臭脸,也不知道谁得罪了她似的!闹得好!闹得妙!闹得呱呱叫!” 宁书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个说起话来带点老顽童气质的大爷,继续往前走。 前面楼门口处聚集了不少人,原本宽敞的两扇对开大门,此刻就只剩下一条狭窄的通道,能让人进出,其余空间都被人给围满了。 争吵声就是从那人群中间传出来的。 如果是霍岩此刻在这里,借助着身高优势,说不定已经看清楚了人群中间正在发生的一切,但是宁书艺没有他那种身高优势,只能透过人群缝隙,依稀看到康养中心的老板曲以明似乎正站在中间。 曲以明看起来似乎有些焦头烂额,虽然楼里面的温度并不高,比较凉爽,此刻的他却顶着一脑门子汗。 他正拉着一个男人的衣袖,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 而被他拉住的人比他高了半个头还多,看起来情绪有些激动,红头胀脸,额角学管暴起,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恨不能把曲以明给吃了似的。 “别生气,咱们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好好解决,行不行?”曲以明哄着对方,用央求的口吻,“这里面真的是有误会,各位先冷静冷静,咱们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如果还有别的问题,咱们再沟通解决。 别动气,一动气就解决不了问题了,搞不好因为一时冲动,还会小事化大……” “怎么着?你这是威胁我呢?!”那个被曲以明拉住衣袖的男人一听这话也不高兴了,一挥手,挣脱了曲以明的拉扯,还差一点被他给甩个趔趄,“这里面有什么误会?! 你们这边的护理员,态度恶劣,心理扭曲,虐待我们家老人!这都是一清二楚的事情,你们还狡辩什么啊?! 你们的护理员,虐待老人!态度恶劣也就算了,还虐待! 那是我爸亲口告诉我的!说那个姓肖的护理员,大半夜的跑房间里去,往我爸的水杯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东西,偷偷摸摸的,加进去之后,非要让我爸喝! 我爸说看到她往水杯里加东西了,她还死活不承认,非让我爸喝,不喝都不行! 硬是逼着我爸喝了之后,她还威胁我爸,让我爸不许说出去,不许让别的人知道! 你知不知道这给我爸吓成什么样了?! 他跟我说,这家康养中心里面有潘金莲,想要下毒弄死他! 这都是我爸亲口说的,难道我不信我亲爸,信你?!” “不是,不是,真的是误会了!”曲以明好声好气地解释着,“我们那个护理员,说话可能态度确实是不够温和,这个我们事后批评她,扣她奖金,让她给咱们赔礼道歉,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但是你说往书里面加东西的那件事,这个我就真的需要给你们解释一下了! 咱们家老人最近不是身体不舒服,需要吃药么,这个事情也是你们带老人出去外面的三甲医院检查完的结果。 回来之后,医院给开的医嘱你们也交给我们这边了,老人每天需要按时吃消炎药。 但是咱们家老人不是有初期的阿尔兹海默症么,他有的时候不配合,怎么让吃都不吃,尤其是半夜里头那一顿。 所以我们也没办法,只好把老人吃的片剂,夜里给换成剂量一样的混悬液,就跟小孩儿喝的那种一样。 我们也是想着,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就像哄小孩儿那样,让老人家能把药顺利吃下去,身体赶紧好起来。 可能是我们的护理员真把老人当孩子哄了,所以才会骗他说只给他喝,不给别人喝,怕别人抢,让他别跟别人说! 咱们冷静地想一想,老人都能说出什么‘潘金莲’这种比方,是不是也就说明老人家脑子并不是特别清醒?” 第五十三章 闹邪 很显然,他最后的那一句话是不中听的,惹恼了过来讨说法的家属。 “你少给我找这些借口!糊弄谁呢!”人群的内圈,方才情绪激动的男人身边又钻出来一个中等身高的女人,个头儿不高,调门儿却一点都不低,指着曲以明的鼻子不由分说就嚷了起来,“我们当初就不应该把老人送到你们这里来! 当初送老人过来之前,我们就在外界听到过有些传闻,说你们这边风水不好,就好像闹邪祟一样,总死人。 说得更难听的直接就说你们这边跟阎王爷那边挂了什么承包协议,所以老人住进来三天两头就得死那么一个俩的! 我们当时还觉得这说法太无聊,没有信,也没在意,看中这边环境好,就把老人送过来了! 结果呢! 现在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闹鬼闹邪的!都是胡扯! 你们这边纯粹就是人祸! 就是护理人员不行,虐待我们的老人! 别废话那么多了,我们不要什么道歉,赶紧退钱!” 这女人一嚷嚷,跟他们一起来的也七嘴八舌闹了起来,估计是看出曲以明听到自己的康养中心在外面有“闹邪祟”的风评时已经忍不住黑了脸,这会儿就专门往他的痛处上戳,唧唧喳喳专挑外界对这家康养中心那种神神鬼鬼的传闻来说。 曲以明本来还想好好跟他们解释沟通,结果看他们越说越下道,还专挑自己最不爱听的话题来说,于是也就放弃了继续谈下去的打算,有些无奈,更多的是赌气,冲那几个人摆摆手:“好吧,既然你们都已经提出要求了,我们再勉强挽留也没有意义! 走吧,我带你们去办理退费,老人住进来到现在,你们当初交了多少钱,除了伙食费我们要扣除之外,别的一分不留,我都退给你们! 这样行了吧?! 大家都是读过书上过学的文明人,开口闭口说一些神神鬼鬼的,反倒让人觉得你们不占理。” 那几个人肯定不爱听曲以明这话,刚要发作,思及对方刚刚答应了退费,并且是连老人之前住那么久的管理费都一并退回来,也就忍了下去,没有再去和曲以明争论、抬杠。 那几个人被曲以明拉走去办理退费,原本围观看热闹的人也就都散了。 宁书艺看到旁边有一个刚刚看完热闹的中年人,看起来像是来探望老人的家属,于是赶忙迎上去,和对方打了个招呼:“您好,您是家里的老人住在这里,过来探望的吗?” 被她拦住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对宁书艺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刚才那几个人说这家康养中心风水不好,闹邪祟?真的假的?”宁书艺一脸不确定地问。 大姐一听她的问题,就笑了:“都什么年月了,还有人信这个热? 对,我也听说过这种传闻,说是这个康养中心的老人特别容易死,好端端的送进来,没多久就死了什么的。 你要上网去搜一搜,说什么的都有,什么冤鬼索命的,什么盖这个康养中心的地皮原本是一片荒坟,夜里就总有孤魂野鬼冒出来给自己找人做伴儿什么什么的。 你上网随便一搜这家康养中心,都能凑出一本鬼故事来! 我家就住这附近,这一片原本哪来的什么荒坟!听他们胡说八道呢!保不齐是同行恶性竞争什么的。 你还没听明白么!嚷嚷了半天,估计是又觉得这里贵了,在别处打听好了更便宜的,想要找个由子中途退费把人接走,送去别处住! 我爸在这儿都住了五六年了,就这种事,我都见多了!” “那他们刚才说的那个护理员对人态度很恶劣什么的……?” “哦,那件事……到是真的,不过那人也就是嘴不好,确实不太招人喜欢,但是虐待老人应该是不至于。”大姐摆摆手,但语气比先前略显含糊,“反正家里人多关注着点,也没什么问题。” 宁书艺向她道了谢,继续往外走,走到楼门外,站在门廊下面的阴凉处,脑子里忍不住一直想起方才那一伙闹退费的人说的话,还有方才那个大姐的说辞。 他们从接手傅贤海的案子到现在,还真没有试图在网上搜索过这家康养中心,不知道这家康养中心在“灵异圈”竟然还这么有名号。 她随手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还真别说,方才那大姐所言非虚,随便翻一翻,还真叫她找到了好几个神神鬼鬼的说法。 有说什么这里是什么阴地,老人住进来会被吸走阳寿的。 有说什么这里磁场不对,老人住进来会很容易生病,原本生病的也会病情急速恶化的。 还有的更离谱,说有邪祟藏在这家康养中心里面,以老人为食的。 看到后来,宁书艺一个不信神鬼的人,都愣是被那些帖子内容搞得浑身发凉,不得不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太阳底下去晒晒暖。 虽然说这些神神鬼鬼的说法完全都是没有任何根据的信口胡编,但看下面的回应也不难看出,还是有很多人信以为真的。 或许这家康养中心以这样的环境,却定价不算高,并且也住得不算满,根源就在这里了。 那么邢宗达老人的二儿子,为什么要把年近九旬的老人送到这里来呢? 邢宗达老人很显然身体状况非常好,比绝大多数同龄人都要更好,头脑很清醒,思维也很清晰。 他家中原本就有保姆照顾着日常生活,并不需要医养。 即便是家里觉得住进康养中心更有保障,以他的家庭条件,也有很多更加优渥的选择。 这里不管是从需求方面,从空间距离方面,还是从客观住宿、护理条件上来说,都并不应该出现在这位老人的选项当中。 除非,有人看到了或者听说了网上的这些传闻,唯心地接受了这样的说法,并希望能够恰好发生在自家老人的身上。 想到这种可能性,宁书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感谢Lovemoonstar,oshima x4,碧海潮昇曲x2的月票! 第五十四章 不糊涂 【补月票加更】 结合先前老人对她说起的那些当年事,也的确是疑点重重。 一场爆炸和火灾,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很多成年人都在爆炸中被炸得四分五裂,残缺不全,更别说是一个还不足一岁的小婴儿。 再加上事情发生在三十年前,那个时候无论是技术水平还是监控数量都不是可以和现在相提并论的。 在一栋被炸得不像样子的住宅楼和众多的伤亡群众这样一个前提下,如果真的想要浑水摸鱼,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假如所有的怀疑最终都能够得到确认,那么邢家的这个二儿子也的确是一个可怕的人,胸腔里跳动的应该也是一颗黑心。 “咦?你出来啦?” 一个女人的说话声把宁书艺的思绪重新唤了回来,她抬起头,看向前面,看到和自己说话的人是方才被邢宗达老人轰出去的那个护工大姐。 “你出来了,现在就老爷子自己在楼上呢?”宁书艺这么一抬头,原本还略有点吃不准的护工大姐一下子就确认了这就是方才自己帮忙叫上楼的那个女孩儿,“哎呀,这老爷子不会趁着功夫乱跑吧?! 我得赶紧上去看看去!” “你不用去!”宁书艺连忙拉住她,“我同事在上面和老人正在沟通呢,我下来透透气。 有人和老爷子在一起,你不用担心。” “哦,那就行,那就行!”护工一听楼上还有人和老爷子呆在一起,便也放下心来,看样子她这阵子和邢宗达老人相处得不算多么和谐,这会儿能够在外面刚明正大的躲会儿清净也觉得挺高兴的。 如果是放在之前,宁书艺这会儿也不一定会多和她说什么,但是这会儿看了网上那些光怪陆离的说法,加上刚刚过世没多久的傅贤海老人。 一想到邢宗达老人有可能是霍岩的血亲,她又忍不住担忧起来。 于是决定趁着霍岩还没下来的功夫,和这护工谈一谈。 “大姐,你是邢老的家人特意请过来照顾老人的吗?感觉你们好像挺熟的样子。”她开口问那护工。 护工摆摆手:“熟什么呀!不熟!我这个人就是自来熟,所以跟谁看着都熟! 我就是这个康养中心的护工,老爷子住进来的时候,他家里人说家里的保姆没看住,让老人以前自己走丢过,差一点出大事,所以不放心家里的保姆跟着住进来照顾,就想请一个康养中心这边的护工。 我当时正好有空,他家里人看了看,估计是看中我个头是那时候几个有空的护工里最高的,觉得我能追得上那老爷子? 谁知道呢!反正让我注意什么就注意什么呗!” 宁书艺一听这话,意识到护工不光和邢宗达老人的关系一般般,和他二儿子也不是什么心腹的关系,心里就又有底了几分。 “像他这样没有什么疾病和明显健康问题的老人,康养中心的护士和护理员也会定期查房什么的吗?”宁书艺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健康楼,“我方才下楼的时候看到有护士在查房似的。” “他不用!”护工摆摆手,“他就是每天早上起来量个血压,隔一段时间给做一个基本的检查什么的就行,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再说。 就这个血压,他都不配合,别人是每天早上或者上午都测个血压,天天记录。 到他这儿就不行了,不高兴让人摆弄,后来我和护士都没招儿了,就跟领导请示,领导后来说,算了,一个礼拜测一次,要是还不行就商量商量,半个月一次。 毕竟这么大岁数了,刚住进来的时候测过一回,血压挺好的,主要是因为这件事,天天跟我们生气,真把血压反而气上去了,那不更完蛋了! 平时就我陪着他,怕他又犯糊涂乱跑,再给自己跑丢了,一开始他家里人说让康养中心这边每天送饭到房间,让老爷子在房间里吃。 但是我看他也不喜欢成天关在屋子里,腿脚也还挺利索,就没听他家里人的,问他想在屋里吃还是去餐厅吃,老爷子给我一顿说,说他又不是等着出栏的猪,还能成天关在这么个小房间里,除了吃就是睡?! 你说我这明明是为了他着想,替他考虑的,还被他给说了!”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 邢宗达住的那个房间,和楼下这些比起来,已经算是相当宽敞了。 可是她和霍岩第一次见到邢老的时候,开车送他回家,是见到过他家的别墅什么样子的。 对于一个明明可以住在自家宽敞明亮的别墅当中安享晚年,却被送来一个陌生的康养中心,被人当成老年痴呆症发作一样关在那样一个小套房里,两者之间巨大的反差也会让老人更加痛苦,也愈发恼火。 不过这个套房倒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位于顶楼。 比起一楼的房间来说,顶楼至少让人更有安全感一些。 “最近你在照顾邢老的时候,觉得他的精神状态怎么样?是他家里人说的那种老年痴呆患者的样子吗?” 护工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摆摆手:“那肯定没有!你看他哪里糊涂!每次看到我就横眉冷对的,一次都没有认错过! 我这些年也照顾过不少个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哪有他这么清醒的!” 宁书艺点点头,对于护工的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也又放心了几分。 她把自己的证件拿出来,递给那个护工,让她过目:“哦,对了,方才比较突然,我这边也没反应过来,证件也没拿给你看。” “啊,那倒是不用!”护工忙不迭笑着摆摆手,“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的,你得多大的胆子啊,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冒充警察!” 嘴上这么说着,她倒还是接过了宁书艺的证件,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一边看一边嘟囔:“我以前都没见过警察的证件到底长什么样儿! 这看看其实也有好处,以后真遇到假装是警察的片子,想拿个假证糊弄我,我就能分辨得出来了!” 第五十五章 悲观者活 宁书艺把证件收回来,又拿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递过去,对护工说:“邢老确实神志清醒,他现在正在协助我们的调查工作,所提供的信息也是真实有效的,对我们的工作进展来说很重要。 所以希望你能够照顾好邢老,关注老师的健康状况,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随时和我们取得联系。 但是,这件事不能让邢老家里的其他人知道,因为性质很严重,一旦泄露,可能会带来很严重的后果,从谁那里泄露出去的,谁就可能会被追究连带责任。” 护工一听这话,脸色都有些变了,连连点头,赶忙把宁书艺的名片放进自己的口袋里,还不踏实地又用手拍了拍:“欸!好!那我就收好了!回头我就给存手机里头,有什么事儿,我就好赶紧给你打电话了!” 说完之后,她又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纠结,似乎在满足好奇心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间挣扎。 最终,还是好奇心获得了胜利,护工瞥了一眼宁书艺,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邢老爷子的那个儿子,他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儿啦?” 宁书艺抿着嘴没有说话。 而她给出的这个反应,无异于一种回答。 护工顿时一脸了然:“我知道了!还不能说!” “我可没有这么说。”宁书艺连忙否认。 护工却因为她的否认而愈发笃定:“你不用说!姐都懂!我在这儿当护工也好些年了,什么人没见过呀! 那家送老爷子过来的时候,开的那个车,可贵呢! 我们这边住的人,家里头肯定条件都不差,但是不差和特别好还是不一样的,我分得出来! 行,我不问了!反正我知道老爷子不糊涂就行了!他不糊涂,我就换一个方法跟他打打交道! 想一想也是,人家根本就不糊涂,我听他儿子说的,成天那人家当糊涂了的老头儿去那么说话办事儿,老爷子能不生气么! 这老爷子其实人真挺好,就那么跟我不乐意,吹胡子瞪眼的,也没说是骂人打人什么的,估计应该也是挺体面的人儿!” 宁书艺觉得邢宗达老人遇到的这个护工也是个心肠比较热,性子也比较直的人,也又放心了一些,她对护工点点头:“那就拜托你了,咱们随时保持联系。” 护工连忙答应,顺便又抱怨了几句自己被误导,以为老人真的是老年痴呆发作,脑子不清楚呢之类的。 宁书艺也觉得有些无奈。 她当时是因为和霍岩一起,两次遇到邢宗达在公安局门外徘徊,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样,有了第一次接触之后,便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位老人绝对不是真的犯了糊涂走丢了那么简单,根本就是有备而来,目标指向性极强。 更不要说第二次了,那简直就是把自己的目的都给写在了脸上。 他们两个人很清楚这位邢老根本是打着这样一个幌子去接近霍岩,想要把他看仔细,想要向他打听个人情况,但是在不知道霍岩的模样和身份的情况下,这件事单拿出来,不管说给谁听,听起来都确实很符合一个快九十岁的老人脑子不太清醒的事实。 估计邢老爷子也是万万想不到,他这个用来接近霍岩的幌子会反过来被人拿去作为证据,证明他的确有了老糊涂的征兆,直接被塞到了康养中心“看管”起来。 过了一会儿,霍岩从楼上下来,护工并不认识他,倒也没有什么反应,一直等到见宁书艺和他打招呼,这才明白过来:“这是事情处理完了?那我上去陪着老爷子了?” “好,那就拜托你了,随时联系。”宁书艺对护工笑着点点头,然后看了看霍岩,“咱们回去吧。” 霍岩面色平静,点点头。 两个人出了门,找到停车的地方,霍岩上了车,却见宁书艺转身去了路边的便利店,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支雪糕。 “喏!给你!”宁书艺上车,把手里的雪糕递过去一支,“吃个雪糕,冷静冷静。” 霍岩接过雪糕,苦笑:“我看起来很不冷静吗?” “外表看起来足够冷静,但是内心里面不好说。”宁书艺用手指点了点霍岩的胸口。 霍岩没有反驳,撕开包装纸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感受着雪糕在口中融化,带着一丝丝冰凉的甜意顺着喉咙一路向食道深处蔓延。 “最后一次。”他对宁书艺说。 “嗯?”宁书艺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最后一次?” “这是我最后一次尝试。”霍岩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看到他那个相册里的照片,实在是很像,可能我就拒绝了。 但是看到照片,我有些好奇了。 我忍不住想,如果是真的,那我也能知道自己的父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虎父无犬子,不管回头鉴定结果是什么样的,你父母肯定都是很棒的人。”宁书艺拉着他的手,安慰他,“我不知道这么说会不会显得不够乐观积极,我觉得你应该按照鉴定结果是没有任何亲缘关系来做思想准备。 一旦能够接受这样的结果,真正的结果出来之后,不管是什么,都只会更乐观更理想。 过去有一位文学家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存活下来的,都是悲观主义者。 因为悲观主义者总是会在心里预演各种最坏的结果,最悲观的结局,而乐观主义者总觉得一切都会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偏偏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不如意十之八九。 悲观主义者预演了十种最坏的可能性,遇到八九个也不觉得有什么出乎意料,反而得到一次理想的结果,就会有一种意料之外的惊喜。 反而是乐观主义者,从来没有想过不好的结果,就本能的认为一定都会大圆满的,没想到被生活接二连三的打击落下来,整个人都崩溃了,根本活不下去。 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吧?” 第五十六章 负面新闻 “确实是这样,你说得没错。”霍岩认真地对宁书艺点了点头,“放心吧,这次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不会打击到我了,因为我现在已经有‘家人’了。” 说着,他摸出手机递过去给宁书艺看。 手机屏幕上是宁爸爸发给霍岩的消息,话不多,就是问他晚上和宁书艺能不能回家吃饭,前一天在单位熬了一宿,要是今天能回家吃饭,他就挑两个人喜欢吃的,做几个好菜。 “过去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每一次看到一点希望就好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我心里已经有底了,不会想拼命抓住什么。 只不过是这一次的情况和以前不大一样,我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书艺点点头,她从小到大都在父母的悉心照顾下成长,虽然还算独立,面对很多问题都会首先尝试着自己解决,不给父母添麻烦。 但是这与霍岩的处境毕竟不同。 自己再独立,再怎么独当一面,心里面是踏实的,哪怕是孤注一掷,输了个彻底,还有包容自己的父母可以投靠,还有家这个港湾可以让自己有底气打起精神重头再来。 所以她不管怎么试图去理解体会霍岩的心境,都只是另一种形式的“自以为是”罢了。 “早知道你这么淡定,我就不去买雪糕了!”她调侃了一句。 霍岩眉头一挑:“早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刚才就应该装得情绪低迷一些。” 宁书艺笑了出来,一颗心也算彻底放下了。 还能这么轻松的和自己调侃、逗闷子,说明霍岩这一次是真的很淡然,没什么好让人担忧的。 两个人回到单位,正好赶上了食堂开餐,就简单糊弄了一口。 好不好吃不重要,重要的是速战速决,这样才能节省出时间来处理工作上的事。 负责去调查那一伙集体探望傅贤海的人还没回来,宁书艺和霍岩先确认了一下崔新燕和那个姓申的护士是不是真如旁人所说,是阿姨和外甥女的关系,以及那家康养中心在网络上的风评。 在电脑前坐下来,宁书艺决定在搜索那些之前,先尝试着搜一下傅贤海的名字。 没想到,这个随手一搜,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些东西。 “你看这个。”她把霍岩叫过来,指着屏幕上显示的网页,“这是傅贤海生前曾经工作了一辈子的那家中学的贴吧,里面人气总体不算高,不过这有一个帖子,评论数特别多。” “这是在讨论什么?”霍岩仔细看了看,“谁是xx中学最凶残的老师?” “嗯,下面都是提名自己现在或者过去的老师的。”宁书艺往下滑动页面,“你看这里。” 霍岩顺着她手指的位置看过去,一下就看到了傅贤海的名字。 “这些人吵得很凶。”往下看了一些对那个提名傅贤海的人的回复,霍岩发现了问题,“傅贤海的名声,好像两极分化得特别厉害。” “这就是我觉得有意思的地方,”宁书艺挑了几个回复,指给霍岩看,“这里面对傅贤海特别高的评价我倒是看得比较简略,毕竟那些话咱们从蔡宇杰那里都已经听过了。 那些说傅贤海不好的人,说他不好的理由就五花八门了。 有人说他不好说话,把分数卡得死死的,一点情面都不讲。 有人说他脾气暴躁,骂起人来特别凶,气急了用手捶桌子,有一次因为力气太大,把自己的手捶骨裂了。 这还有一个最离谱的,说傅贤海心理变态,别的老师都是对学习成绩特别出色的尖子生特别优待,只有傅贤海,公开表示自己绝对不会给尖子生任何偏爱,尤其是那些自视甚高,觉得自己的成绩好全靠自己天资优越,所以傲慢瞧不起人的。 原本我以为又是道德模范,又是资助了那么多贫困学生,傅贤海就算是一个严师,也是那种不苟言笑,不喜欢表达感情的比较木讷的类型而已。 没想到关于他性格和为人的争议竟然还挺大。” “我个人倒是觉得,这个傅贤海的心是很好的。”霍岩看完那几条留言之后,观点倒是明确极了,“他死的时候已经七十多岁了,在他任教的大半时间里,因为学生不守规矩、不符管教,老师对学生动手应该还不是什么新鲜事,甚至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 宁书艺想了想,发现的确如此,傅贤海任教的大部分年代中,似乎学生和家长都是普遍默认只要别打残打伤了,适当的体罚是无伤大雅,可以接受的。 “你看这个人,虽然他极力描写当时傅贤海生气的时候有多么大的怒气,多么可怕,想要把他描述得非常极端。 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 是傅贤海因为过于生气过于激动,用手去捶讲桌,把自己的手捶骨折了。” 霍岩比了比手掌侧边:“你觉得这是什么样的力道能够造成的伤害?” “很大,”宁书艺接话,“说明傅贤海当时确实是出于盛怒之下。” “但即便是盛怒之下,他宁可气急了用手使劲的捶桌子,把自己的手一不小心失控捶成了骨裂,也没有去动学生一手指头。”霍岩道出这其中的关键,“所以说,我觉得傅贤海或许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是他的心是善良的,也的确是打从心眼儿里关心学生,在乎学生的。” 宁书艺了然。 方才的帖子从头看到尾,所有关于傅贤海的恶评,不管如何罗列傅贤海的严厉和不通人情,却实实在在没有一个举出例子说他动手打学生,或者用过激的言辞羞辱学生的。 可能也正是霍岩提到的这一点,所以在这个帖子里才会有很多人替傅贤海正名,去和那些提名傅贤海“凶残”的人争辩。 “你看,这里还有一个被提到的例子。”宁书艺把页面又向下拉了拉,“这个例子也是让整个帖子的讨论度暴涨的根源。” 霍岩看向那个留言,发现就是很短的一句话——“你们都说傅贤海好,既然他这么好,黄骞又是怎么死的?” 第五十七章 套麻袋 “黄骞……”霍岩很快就意识到了这里面的关联,“黄昆水和马爱华的孩子?” “应该是,”宁书艺点点头,面色严肃,“我方才和谷铁志老人的护工周玲盘谈过,她承认黄昆水和马爱华是经过她的配合,才得以打着探视谷铁志的旗号每天跑去的。 周玲说那对夫妇的孩子死了很多年,因为很痛苦走不出来,所以每天去找孩子当年的班主任叙旧,聊以慰藉。 现在看来,这事情很显然不是这么简单的,他们每天跑去傅贤海那里,为的也绝对不是什么精神上的慰藉。” 宁书艺把周玲提供给自己的情况分享给霍岩。 “他们孩子的死与傅贤海有关,他们又一直不能释怀,那么这对夫妻每天跑去康养中心的目的就很令人怀疑了。 他们到底是去叙旧,还是去报仇,很难讲。”霍岩立刻着手查了一下黄昆水夫妇的户籍信息,顺便也把关于他们死去的孩子的相关信息也捋了捋,“黄昆水今年六十周岁,他的妻子马爱华五十八周岁。 两人过去育有一子黄骞,如果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是三十二周岁,只不过这个儿子黄骞十七年前就死了,死因是自杀。 他在自己房间的窗框上,把自己吊死了。” 宁书艺有些惊讶,又觉得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自杀已经是走了极端,选择在自己和父母共同生活的家中自杀,这种极端的寻短见之中,又多了一分说不出的惨烈感。 不敢想象黄昆水和马爱华夫妇在看到自己的儿子吊死在自己的卧室当中,精神上要受到多大的刺激。 宁书艺总觉得这里面隐隐似乎潜藏着某种情绪,但是又觉得自己的判断可能会显得过于主观,所以也只能是努力抓住那虚无缥缈的一点思索,并没有把自己的推测立刻说出来。 两个人正在研究着当初黄骞的事情,赵大宝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四个人。 这四个人里面,为首的是他们的老熟人蔡宇杰。 在蔡宇杰身后是三个完全没有见过的年轻人,看样子也就三十来岁,估计是头一次来公安局,显得颇有些局促,缩手缩脚,眼睛下意识东张西望,四处打量。 蔡宇杰看到宁书艺和霍岩都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几位是……?”宁书艺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那几个不认识的男青年,问赵大宝。 “那一群集体看望傅贤海的人里面的三个。”赵大宝指了指那三个人,“这里面有俩当时都签了别人的名字。” “你为什么会和他们一起?”霍岩问蔡宇杰。 蔡宇杰已经快四十岁了,很显然比那三个人要略大上几岁,不可能是他们一起的同学。 蔡宇杰有点不好意思,连忙开口解释:“是这样的,我知道他们在老师过世之前去看过老师,所以就想去问问看,他们在去看老师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不太对劲的事情,或者老师的状态有没有什么不寻常。 结果还没等聊到这事儿上,赵警官他们就联系他们几个了,我就没走,在那里一起等了一会儿。” “你们认识?”宁书艺问。 那三个男青年连连点头。 “师哥跟我们都挺熟的!我们上初中的时候,师哥都研究生了,有时候从学校回来,去学校找傅老师,傅老师忙不过来,就让师哥晚自习的时候过去,帮我们讲题。”三个人里个子最高,一头卷发的男青年开口回答。 “那你们坐吧。”宁书艺示意他们落座,也对蔡宇杰点点头,“既然来了,就一起吧。 你们师哥我们之前已经见过了,认识,不知道三位怎么称呼?” “崔洪恩,”卷头发的男青年大大方方坐下来,指指自己,又指指旁边的两个同伴,“牛栋梁,贺于! 不好意思啊!我们那天去看老师,真的就是大伙儿一起去,觉得热闹一点,陪着老师散散心说说话,省得他住在康养中心那种地方没意思。 平时我们这些人关系好的开玩笑,打打闹闹习惯了,没个正形。 那天前面有一个哥们儿搞笑,跟在我们班一个同学后面,直接也签了人家的名字,后面大伙儿就觉得怪逗乐的,就跟着学样儿。 没想到这事儿还给你们的工作带来了困扰,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没什么,就算没有重复签名的那件事,我们也会想要找你们了解一下当天的情况的。”宁书艺摇头表示没有关系,顺便从霍岩手里接过那份访客名单,“还要请你们帮忙回忆一下,看看那天跟你们一起去看望傅贤海的人里面,谁不在名单上。” 三个人脑袋凑在一起,一边回忆着,一边确定当天的和他们一起去的都有些什么人。 “这里面少了贺于,少了王超,少了李广志……还少了谁?”崔洪恩抓了抓后脑勺,似乎有些回忆不起来了 旁边的牛栋梁想了想,伸手拍拍他:“还少了王其沐!” “对对对!那天那小子也跟着一起去的!这里面没有他的名字!”贺于也立刻开口附和,“他可真够有意思的!咱们那么开玩笑是因为以前关系就好,闹着玩儿! 他以为他是谁啊!跟咱们过去就没有关系好过,现在他还跟着一起开起了玩笑了!简直滑稽!” “他就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神经病!要我说,去看老师都多余带他,也不知道谁不长眼把他给叫去的!”崔洪恩一脸厌恶地哼了一声。 “王其沐是什么人?”霍岩敏锐的抓到了几个人的潜台词和情绪,立刻问。 崔洪恩倒也没藏着掖着,带着几分嫌弃说:“王其沐是我们班一个同学,脑子不正常! 当初上学的时候就是我们班最惹人厌的那么个东西! 他是一天天什么事都不会用心去做,回过头了又什么都怨别人,不是这个碍他事了,就是那个耽误他了! 反正除了他没错,全世界都有错,全世界人都对不起他! 当初老师一直不放弃的想要拉他一把,结果他是亲身验证了什么叫做烂泥扶不上墙!” “可不么!他还验证了好心当作驴肝肺呢!”贺于在一旁帮腔,“当初傅老师对他那么好,那么严格要求他,希望他能够开窍,好好学习好好读书。 结果他根本不理解老师的苦心,满满都是怨恨! 他之前不是还喝多了,在群里吹牛,说他到现在都怨恨老师,要是见到老师非得套麻袋把老师闷一顿什么的,被人差一点给从群里踢出去么! 怎么后来探望老师的时候还跟着去了!” 第五十八章 诱因 “他为什么那么恨傅贤海?就因为傅贤海管他学习了?还是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矛盾?”宁书艺问。 崔洪恩摆摆手:“别的还真没有,我跟你们说,你们不需要把他想得多么复杂,那就是一个脑残! 他不是怨恨傅老师,他是怨恨这个实际上所有比他脑子正常的人! 当初别的科老师都放弃他了,觉得就让他自生自灭,初中毕业,义务教育就完成了,以后爱哪哪去吧! 只有傅老师觉得不能就这样,哪怕不是考大学的材料,学一门手艺也还是需要端正态度,认真对待才行的。 老师以前总说,人不是非得上大学不可,人一辈子也不是只有读书这条路,但是想要过好这一生,首先得有一个认真做事的态度,哪怕是学一门技术,学一门手艺,不认真不刻苦,也照样一事无成。 这话有毛病么?!没毛病吧?!” 他的两个哥们儿在一旁连连附和。 “可不么!”牛栋梁感慨道,“当年傅老师说那话的时候,其实我真的也不是特别爱听,就觉得都是大人的那一套话。 但是后来等我自己变成大人了,我才明白,老师说得都是最质朴的道理,没有一点假大空的东西在里面。 而且自己走过来回头看才能意识到,放弃队伍里面自暴自弃的人可太容易了,反倒是一路非得拉着这种人走下去,就是不许他掉队,这才是最难也最出力不讨好的!” 贺于也跟着说:“你们也别听王其沐那个神经病胡说八道!他就是什么都做不成,好事也做不成,坏事也做不成,除了一张嘴喜欢胡说八道的逞能之外,别的什么能耐都没有。” “这个王其沐现在是在做什么的?”宁书艺问。 “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工作,住在爹妈家里,好像就是四处打零工赚点生活费。 当初傅老师让他好好学一门手艺,他也不听,不愿意,不耐烦,后来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要吃苦耐劳也没那个传统美德! 也亏得他赶上好年月了,就那样靠打零工倒也凑合活,没给他饿死!”牛栋梁说。 “他公然在群里说,要到康养中心去弄死傅贤海?”霍岩问。 那三个人都点了点头。 “当时的语境是什么样的?” “额……我给你们找找!”牛栋梁摸出手机,在微信群里翻翻找找了一会儿,递给霍岩和宁书艺他们,“喏,就这一段儿!” 霍岩和宁书艺简单看了看,又让赵大宝也过了目。 基本上来说,那个叫做王其沐的人说这一番话就颇有些话赶话的味道。 微信群中有人提出要一起去看望老师,很多在W市本地的人随声附和,其实也有王其沐。 旁人家呢就嘲讽他,说当初他不是嫌傅贤海管他太多,烦得要命,叫嚣着要弄死人家么!怎么过去了这么多年,傅贤海还活的好好的,他反而还要去看望人家。 王其沐被这番嘲讽激怒,便扬言自己不但要去,还要送傅贤海归西之类。 崔洪恩忍不住说:“我估计他也就是吹吹牛而已。” 霍岩淡然点了点头,把牛栋梁的手机还了回去:“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今年多大年龄?”宁书艺看了看面前的几个人,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于是开口问。 三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扯到了年龄的事情。 “我和牛栋梁32,贺于31。”崔洪恩替三个人回答。 “那你们那一届有没有一个同学叫黄骞的?” 宁书艺的问题刚一抛出来,就见贺于猛地拍了大腿,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黄骞!哎呀!我就说那天看到那俩人那么眼熟,我就觉得自己肯定认识,肯定见过,但是就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天咱们在那里陪着老师聊天解闷儿的时候,有两个人推门就走了进来,一看屋子里那么多人,说了一句走错屋了,转身就又走了,你们还有印象吗?”他问两个同伴。 崔洪恩和牛栋梁回忆了一下,有了印象,点点头。 “那两个人当时我就觉得眼熟极了,但是一下子又死活想不起来。 刚才一说黄骞,我这就一下子想起来了! 那两个人不就是黄骞的爸妈么!当年他们两个没少去学校胡搅蛮缠的闹腾,所以长什么样我印象还挺深。 就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们也老了很多,一下子没认出来,就只是觉得特别眼熟,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所以黄骞是你们当年的同学?”宁书艺原本只是觉得这几个人看起来年纪应该和黄骞比较相近,想要问问看会不会刚好认识。 没想到结果竟然比她希望的还要更加乐观。 “对,不过初二他就死了,自杀死的。”贺于叹了一口气,“黄骞活着的时候,我跟他的关系其实还真挺好。 那会儿我们总偷偷摸摸挤时间一起打篮球,偷偷攒球星卡。 哪能想到没怎么着,人一下子就没了! 这一转眼,也过去十几年了,不光是他爸妈我当场没认出来,连他当年长什么样,其实我都有那么一点模糊了!” “所以在你们看来,当年黄骞寻短见的诱因是什么?” “我不敢断言他当初寻死一定是因为谁,但是肯定没有傅老师的缘故!”贺于回答地特别干脆,“我当年跟黄骞的关系还是很近的,他对傅老师是一种什么情绪我比谁都清楚。 傅老师虽然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一点都不允许有什么松懈,但是他是个很讲道理的人,有什么问题就就事论事,找到症结,解决问题,不会借题发挥。 有进步也会一点不吝啬夸奖,让人觉得心情特别好的那种。 反倒是黄骞的爹妈,反正……人家老两口孩子都不在了,我照理来说不应该那么说人家,但是…… 这么说吧,要是让我有那么一对儿父母,我可能死得比黄骞还要更早!恐怕我都坚持不到初中二年级!” 第六十一章 遗嘱 三个人七嘴八舌讲述当年的这些往事的时候,蔡宇杰坐在一旁听着,看起来颇有些心事重重。 “这些事,老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都不知道,今天才第一次听说……”他喃喃道。 崔洪恩他们对蔡宇杰还是比较熟悉亲切的,印象也很好,所以和他说话的时候自然态度也会放缓很多。 “哥,你不知道也正常!”崔洪恩开口安慰蔡宇杰,他们两个人坐得比较靠近,他一边说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蔡宇杰的肩膀,“那时候你也不在这边,出去上学去了,假期才回来,不知道也正常。 傅老师的性格你还不知道么!他从来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所以这种糟心事,他肯定知道,如果告诉你,你就会不放心,那会儿你读研,也挺忙挺累的的,老师这也是不想让你操心,心疼你。” 蔡宇杰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想对崔洪恩他们说点什么,可是一开口声音就梗在喉咙里面,根本发不出来。 他只好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肩膀微微抖动着,任由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 其他三个人见状,连忙都安慰他。 蔡宇杰哭得很伤心,很显然今日在这里听说的事情完全是在他的预料之外,他不曾想过恩师傅贤海曾经还遭受到过那么严重的骚扰和侮辱,并且自己因为不知情,从头到尾都没能为老师做过什么。 “我见过你们说的那对夫妇……”他哭着说,“刚开始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见过他们,后来听你们说多了,我才想起来,我去看望老师的时候,遇到过他们,不止一次两次。 当着我的面,老师没有说什么,那两个人也装得道貌岸然,走的时候还说什么回头再来看望。 老师什么都没跟我提,还让我帮忙把人送出去…… 今天听你们这么一说,这两个人能安什么好心眼儿!他们去找老师,狗嘴里难道还吐得出来象牙?! 我竟然还客客气气地把他们送出去……” 蔡宇杰抹了一把脸,两只手攥成拳头又松开,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愤怒却又无力的绝望情绪当中。 其他三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比较好,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宁书艺见状,示意了霍岩一下,霍岩站起身,对那三个人说:“你们跟我到那边的小会议室,咱们再具体聊聊当天你们去探望傅贤海的情况。” 三个人看蔡宇杰的情绪还很不稳定,坐在这里面对他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便二话不说,起身跟着霍岩走了。 毕竟对于不善于安慰别人的人来说,哪怕是被警察叫到另一个房间去询问,也比留在这里的尴尬要舒服得多。 三个人随霍岩离开,留下蔡宇杰一个人在办公室这边,蔡宇杰也没有因此而冷静下来分毫,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无法自拔。 宁书艺倒也没有试图开口安抚他的情绪,就任由他在那里流眼泪,兀自懊恼悔恨。 她觉得现在这个又恼又恨又难过的蔡宇杰,看起来倒是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 抛开了所有的冷静和克制,终于把自己鲜活的喜怒拿了出来。 哭了一会儿,蔡宇杰的情绪宣泄了七七八八,总算稍微冷静下来一些。 “不好意思,刚才我有些失态了……”他拿过宁书艺提前放在桌边的纸巾,擦了擦满脸的泪。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宁书艺摆摆手,表示不要紧,然后问,“你手里应该有一份傅贤海的遗嘱吧?” 很显然,蔡宇杰完全没有料想到宁书艺会知道这件事,并且把它当着自己的面询问出来,一时脸上惊讶的表情根本无法掩饰。 “这……”他难掩诧异地看向宁书艺,眼神里满满都是疑惑,“这件事除了老师之外,就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谁也没有告诉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谁都不说?”宁书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问。 蔡宇杰叹了一口气,把手伸进胸兜里摸索起来,不一会儿便摸出一张纸,小心翼翼递给宁书艺。 “我不知道你问我的目的是什么,是觉得我想独吞老师的家产或者别的什么理由,这都是正常的猜测,符合一般人的逻辑。”他说,“你先看看,看完之后我会给你解释的。” 宁书艺把那封遗书展开看了看,纸就是普普通通的A4打印纸,纯白色的。 上面简简单单写了两行字。 “妻子早逝,儿女不亲,晚年多蒙宇杰照料,特将名下财产,全部赠与爱徒蔡宇杰。” 宁书艺还记得杨景存手里的那一封遗书的内容——“妻子早逝,儿女不亲,晚年多蒙外甥照料,特将名下财产,全部赠与外甥景存。” 两者之间仅仅是把名字和身份做了一下变更而已。 宁书艺把白纸拿起来,翻到背面,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果然发现了端倪——除了名字和身份的字眼儿外,其他的字,甚至标点符号,痕迹都更重一些,在纸的背面隐约已经能够看出一点。 而“宇杰”和“爱徒蔡宇杰”这两处却并不是这样,纸的背面看起来十分平滑。 果然,杨景存手里的那张遗嘱纸张又薄又透,但是字迹看起来和蔡宇杰手上这一份几乎毫无差别。 他本人也是对自己手上遗嘱的字迹极其自信,一副根本不怕对比验证的架势。 这么看来,他手上的遗嘱很有可能是从蔡宇杰这份拓写过去的,中间不一样的那几处名字和称呼,他也可以通过寻找其他傅贤海的笔迹来照葫芦画瓢,故技重施,再描一遍。 因为杨景存并不了解文检的严谨程度,以为只是分辨字体特征等等,所以才如此信心满满。 “你这份遗嘱,之前给杨景存曝光过吗?”宁书艺问蔡宇杰。 蔡宇杰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拿走过,他说他既然答应了帮老师做见证人,就得拿回去复印一份留个底,免得回头说不清。 过后他迟迟不还给我,我催他,他才不情不愿给我拿了回来。” 昨天累趴下了……这几天折腾够呛,但是听了文坛大家的讲座,还拿到了大佬to签,哎嘿嘿~收获很多,晚上还有月票加更~么么大家! 第六十二章 用心良苦【月票加更】 这个答案完全在宁书艺的意料之内,她点点头,对蔡宇杰说:“你方才想要解释什么?现在可以开始了。” 蔡宇杰感激地对她笑了笑,从最开始打交道到现在,宁书艺理性冷静的处事方法一直都让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老师的确是给我写了这么一份遗嘱,说是要把所有财产都留给我,这件事傅琛和傅珊不知道,但是杨景存是知道的,杨景存当时被老师叫去,说是做个见证,免得回头傅琛和傅珊耍无赖,不承认。 这事儿的起因,我估计你们应该也多少了解到,我就简单说一下吧。 老师这么多年一直挺渴望和儿女和解的,所以之前傅琛和傅珊分别回来看他,他特别高兴,以为是孩子长大了,终于懂事了,愿意和他好好相处…… 结果没想到这兄妹两个回来都是找老师要钱的,而且开口闭口,那个意图根本就的都想把老师的财产尽可能多的都划拉到自己的手里。 别说是老师的晚年,他们两个就连兄妹之间彼此照应一点的念头都没有。 所以老师很伤心,没有答应他们俩任何一个。 结果他们俩也是一点没让人失望,被老师拒绝了之后,就立刻气呼呼地离开了,谁也没有再联系过老师。” “所以傅贤海就做了把财产都留给你的决定?” “是的,老师让我答应他,除非我生活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为了生存迫不得已,否则那套房子就不要改变初衷,继续用来资助贫困的孩子读书。 他说我自己曾经遇到过困难,因为接受了别人的帮助,改变了命运,所以我应该比其他人更能够懂得这件事的意义,也更能理解和支持他的做法。” “所以你接受了傅贤海的这个安排?” “没有,我是拒绝的。但是老师态度非常坚决,我知道他的性格,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所以我后来就不劝了,顺着他的意思,没再试图去说服他改变主意。” 蔡宇杰缓缓叹了一口气,神色颇为哀伤:“我把老师视为我的恩人,我的父亲,我尊敬他,崇拜他,所以爱屋及乌,他的子女不管再怎么样,我都会看在老师的面子上去包容理解,不挑剔,不计较。 但是我这一次真的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他们真的是太令人失望了! 我过去知道他们不懂事,就是没有想到他们可以冷血到这种地步,自己的父亲过世,他们无动于衷,满脑子就还是只惦记着遗产。 傅琛,他明明就知道师母当年为什么会过世,这件事受限于当年的通讯水平和医疗水平,不能怪罪任何人。 非要怪罪不可的话,那也是因为他装病逃学出去打游戏,导致师母错过了送医的最佳时机。 这件事外人不知道,他自己心里是清楚的,过去如果说青春期的孩子,还不成熟,害怕担责任,那现在呢? 三四十岁的人了,依旧理直气壮地拿这件事要挟父亲,没有半点愧疚。 傅珊也是一样,过去跟着傅琛一起一唱一和的疏远自己的父亲,那还可以说是年幼无知不懂事,被哥哥给带跑偏了。 那后来呢?也三十来岁的人了,这么多年过去,老师明着不去打扰他们,实际上暗地里也没少托亲戚朋友帮她照顾她,她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些! 他们两个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如果不是考虑到老师对我这么多年来的恩情,我一定不会想要放弃继承,把那些财产留给他们兄妹……” “既然他们对傅贤海不孝,傅贤海也寒了心,不想把那些财产留给他们,你又为什么要违背他的意愿? 你不也说了么,傅贤海把东西留给你,是希望你能够理解他的用心,把资助贫困学生的善举继续下去? 你说你要把财产放弃继承,还给傅家兄妹,应该也很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财产被两个人瓜分走,各自满足各自的需求,没有人会把父亲的遗愿放在心上吧?” “我很清楚这一点。”蔡宇杰点点头,“大言不惭地说,我的工作收入还是不错的,这些年一直帮老师垫付一半的康养费用,这也是一笔开销。 现在老师虽然不在了,但我就当做他还在人世,每个月把原本交到康养中心的钱,照例作为对贫困学生的资助款,合算下来,一点不比过去老师那套房子的房租收入少。 我很清楚,虽然说老师生他们的气,觉得寒心,非要把东西留给我,但是我在老师身边这么多年,我很清楚,他心里还是放不下自己这一双儿女的。 所以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留给他们,老师泉下有知,应该也不会觉得安心,他虽然生气两个孩子绝情,但还是会忍不住替他们的处境担忧。 他们两个虽然都是抱着私心偷偷来找的老师,但是过后老师都和我说了。 拒绝了他们之后,老师给我写了这个遗嘱,但是在那之后,他也不止一次下意识地叹气,会忍不住和我念叨傅琛、傅珊各自的问题。 所以那时候我就想好了。” “既然你那时候就打算放弃继承,为什么要追着杨景存要遗嘱?” “因为杨景存没安好心。”蔡宇杰叹了一口气,“杨景存早先因为舅舅总管教他学习的事,不喜欢亲近老师。 后来老师评上了道德模范,他就忽然热络起来,动不动就跟老师念叨,娘亲舅大,靠外人不如靠自家人什么的。 老师没有理会过他,后来把他叫来做见证人,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让他知道,他的算盘肯定打不响。 我当时也是一时脑子搭错了,把遗嘱给他拿了去,后来反应过来赶紧往回要。 我就怕他拿去之后给我撕掉了,藏起来了,等到老师百年之后,到那时时间久远,我这边也拿不出个证明来,万一他出了什么鬼主意要自己独吞家产呢? 那老师肯定是不愿意看到的。 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第六十三章 转变 宁书艺默默叹了一口气。 接手傅贤海的案子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有些复杂。 从他们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位老人的外界评价有些两极分化,不理解他的人觉得他古板严厉,理解他的人觉得他用心良苦。 这对于一个教书育人一辈子的老师来说,倒也说得通。 但是他身边的亲人,两个子女各怀心思,对父亲感情冷漠。 反而是他曾经帮助过的学生,视他如父亲,如偶像,不仅对过去的恩情念念不忘,还始终把傅贤海最大的心愿放在心上,愿意继续付出,帮老师完成他的遗愿。 不得不承认,这简直是打在“血缘至上”论调的人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 很多人笃信“血浓于水”,认为即便没有任何的相处以及感情交流,只要有这种血缘上的纽带存在,人与人之间也会生出天然的羁绊,很容易产生依赖。 可是事实上,在人性自私的天性面前,有些时候血缘是那么的脆弱,不堪一击。 “宁警官,”蔡宇杰也意识到自己方才在情绪上有些失控,这会儿也慢慢冷静下来,开口问,“刚才他们三个人提到的那个人,王其沐。 我对他有点印象,那时候我假期都会去帮老师忙。 那个王其沐在上学那会儿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别人早就放弃他了,拿他当空气,上学来不来,上课听不听,一律不管,只要他不干扰别的学生就不理他。 只有老师,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学生,一直督促他,不让他自甘堕落。 老师对他那么负责,他不但不觉得感恩,还一肚子怨气,一天天就好像谁欠了他似的。 我也没有想到他毕业这么多年了,都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还这么不懂事。 按照我的理解,他跟老师的感情远远达不到毕业这么久了还会想要去看望的程度。 所以你们觉得他混在同学中间一起过去,会不会打着看望的旗号,浑水摸鱼做坏事?” “这件事我没有办法现在就给你断言会或者不会。”宁书艺对他摇摇头,“我们做出的推测和结论,都需要有足够的事实作为支撑,我相信你也不希望我们有任何不负责任的猜测,对吧?” 蔡宇杰愣了一下,点点头,用两只手缓缓搓了搓自己的脸,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对宁书艺挤出一抹抱歉的笑:“不好意思,是我考虑得不周到,不应该问你这种问题。 虽然我知道,现在报案人是傅琛、傅珊他们兄妹两个,但是能不能提一个不情之请?后续有什么样的调查结果,能不能麻烦你们也给我一个信儿? 他们兄妹两个一直怀疑我手里有遗嘱,怀疑我想要独吞老师的所有财产,所以他们对我一直非常抵触,非常介意。 虽说,在这件事上来说,其实他们猜对了,但是我确实没有他们担心的那种心思,只不过我没有必要自证,自证也没有什么用罢了。 总之他们绝对不会把任何的进展和结果主动分享给我。 我最在意的就是老师到底是怎么死的,所以只能拜托你们,在不违反任何规定的情况下,让我也破例做一个知情人吧。” 宁书艺对他点点头:“好,这件事我们一定会酌情处理的。” 蔡宇杰对她感激地笑了笑,笑容转瞬即逝,隐没在眼底的忧愁当中。 “对了,你手上的这一份遗嘱,可以暂时留在我们这边吧?”宁书艺指了指那张A4纸遗嘱。 蔡宇杰答应得倒是十分干脆:“可以,当然可以!放在你们这里,我倒是更省心了。” 过了一会儿,霍岩和那三个傅贤海昔日的学生也沟通好了,蔡宇杰就和他们三个人搭伴一起离开了公安局。 “怎么样?有什么别的收获吗?”霍岩问。 宁书艺指了指桌上的那份遗嘱:“咱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蔡宇杰手里果然还有一份遗嘱。 杨景存手里的那一份,大概率用这一份誊出来的。” 霍岩拿起那张纸仔细看了看,对宁书艺点点头,认同她的判断。 “你那边呢?关于那个叫王其沐的,又问出了什么吗?”宁书艺问。 霍岩摆摆手:“王其沐大概率不是咱们要找的人。 方才他们几个又回忆了一下,提供的信息里面提到王其沐虽然之前一事无成,但是最近这几年其实还是有所改观的。 从过去好吃懒做混日子,头半个月赚了够吃饭的钱就立马跑出去瞎混,钱花光了再去临时找个活儿糊口,到前两年终于算是找了一个稳定一些的工作,哪怕还是抱怨连天的,满嘴都是各种不满,但至少没有再一拍脑袋就把工作辞了。 他们几个对王其沐的印象不好,所以讲出来的事情多少带着点主管倾向性。 我个人的推测是,王其沐这个人确实不是什么争气的人,并且最坏的就是那一张嘴,怨天尤人,不求上进。 但是他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嘴硬,他应该是那种即便知道对方是对的,自己错了,也会碍于面子,死咬着不肯承认的人。 从三个人回忆的王其沐当天跟着同学一起去的表现,他到了傅贤海那里,并没有任何冒昧的言行,一直挺老实的,傅贤海见了他也很高兴,问了他的近况之后,听说他一份工作坚持了差不多两年都没有丢,还夸奖了他。 一群人离开康养中心散了之后,王其沐还主动想要张罗酒局,只不过因为在同学里面人缘儿不好,没有人愿意响应,所以没有攒成这个局。” 霍岩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宁书艺,他知道,宁书艺听到了这儿就已经可以得出结论了。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宁书艺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所以其实在长大成人之后,或者至少是最近这几年,估计在外面碰了壁之后,王其沐是理解了当年傅贤海对自己的良苦用心的。 在痛定思痛,终于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状态之后,他积极参加到探望傅贤海的聚会中,其实是想要让傅贤海看到,他不是过去的那副德行了,已经改好了?” 感谢碧海潮昇曲x3,薄荷清风_bD,素食小猪x18,书友20190518234633998,素柠茹果x2,田中美奈子x2,瑜美人欧力给x2,johnyan2000,书友150113094618958,小馋猫891,zoeyeoz,义龙x2的月票! (本章完) 第六十四章 投诉 “我的初步判断也是这样。”霍岩点头,笑了,两个人这种思路上的一点就透总能够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好心情,“接下来就看看这个判断能不能被证实了。” “走,咱们把蔡宇杰手里这份遗嘱也送去做鉴定,然后去找黄昆水和马爱华。”宁书艺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来。 霍岩应了一声,示意宁书艺去送傅贤海的遗嘱,他把王其沐那边的情况和赵大宝也互通有无一下。 处理完这些,两个人拿着黄昆水和马爱华的住址出发,一路赶过去,来到了他们与康养中心遥遥相对,位于城市对角线位置上的家。 两个人的住处位于一片破旧的老居民楼当中,按照黄骞生前读书的学校所在位置来看,这么遥远的距离,很显然眼下的住址并不是他们之前生活的区域。 而这一片在宁书艺的印象中,似乎更像是W市一块被遗忘的区域,老城区,环境发展各方面都比不上市里的其他区域,要环境没环境,要学区没学区,所以就连房价都是W市的一片洼地,很少听说有人搬到这边来定居,反而是很多原本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纷纷为了工作、读书更加方便,选择迁去别的地方住。 所以这里虽然居民楼不少,却犹如半个荒城一般,加上两个人到的这个时间,工作和上学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就显得周围更加僻静。 两个人按照地址找了过去,找到了黄昆水、马爱华夫妇现在居住的房子。 房子在一栋逼仄的小楼里面,破破烂烂的防盗门上面层层叠叠,牛皮癣一样糊着各种各样的广告贴纸,虽然新旧各有不同,但即便是最新的,也已经微微有些褪了色。 看样子这片区域,就连那些贴小广告的人都已经把它放弃掉了。 门上没有对联,甚至没有贴过对联的痕迹。 从外观上来看,这简直就是一户已经对人生放弃了全部追求的人家才会呈现出的状态。 宁书艺上前敲了敲门,门内没有任何声音,一片死寂。 宁书艺又伸手敲了敲门,里面依旧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难道两个人没有回来住处,跑去别处躲起来了?宁书艺有些疑惑地回头看了看霍岩。 霍岩对她摇摇头,方才上来的时候,他就特意留意过,这里灰尘很大,没有人走的地面看起来污蒙蒙的,被人踩过的地方,水泥地面还能显现出有些光亮来。 黄家门前的地面是带有这种光亮的,很显然,即便是眼下这夫妻两个不在家,也绝不是躲出去几日的状态。 于是他借助着人高手长的优势,胳膊从宁书艺头顶伸过去,攥起拳头,用力敲了几下门。 霍岩的力道当然不是开玩笑的,尽管他只是稍稍用了些力气而已,那门板还是被震动得砰砰作响。 敲了几次,门内依旧无声无息。 就在两个人已经接受了黄昆水、马爱华夫妇眼下不在住处的这种事实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身后另一户的门里倒是传来了脚步声,随即对门邻居家的门便打开了。 开门出来的是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一头几乎全白了的头发在脑袋后面梳成一个短短的小鸭尾巴,面容虽然略显苍老,但是眼神里的精光却藏都藏不住。 “你们是干嘛的?这大白天的拆迁啊还是怎么着?那门砸得咚咚响,我在对门儿都被震得这个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老太太一脸戒备地盯着霍岩,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晃了晃攥在手里的手机,“你们这算扰民啊!再这么咣咣砸门,我可就给派出所打电话了!” “阿姨,您好!”宁书艺从霍岩身后闪出身来,对老太太笑着打了个招呼,摸出自己的证件给她看看,“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是吗? 我们是W市公安局的,您认识对门这户邻居黄昆水和马爱华吗?” “哦……你们就是警察啊!”老太太恍然大悟,眼里的戒备少了几分,换成了好奇和猜测,“你们是警察……警察找马爱华他们两口子干啥啊? 你们是他们家亲戚啊? 奇怪了,我记得昨天还看到他们俩天蒙蒙黑那会儿从外面大包小包买了好多菜回来……今天早上也没听见他们出门儿的声啊……” “哦,我们不是他们家的亲戚……” 宁书艺刚开口回应老太太的询问,就听见身后门里一阵声响,门被打开了,黄昆水站在门口。 看到老太太朝他看过来,黄昆水尴尬地冲她挤了个笑,然后立刻态度极其热情地对宁书艺和霍岩说:“哎呀,不好意思啊,刚才睡着了,没有听见敲门声! 你们快进来坐吧! 不是都说了么,那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是我们作为良好市民的本分,没有什么值得登门了解情况的! 唉!来都来了,进来坐!进来说!” 说完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他就连忙连拉带拽把两个人弄进门,冲着邻居老太太讪讪一笑,在对方好奇的目光中,咣当一声把门重新关了起来。 宁书艺和霍岩两个人连换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黄昆水推着穿过客厅,来到距离入户门最远的一个房间里。 这个房间里基本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几件旧家具,看起来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生活气息可言。 或者说不止这一个房间,方才路过客厅的时候,宁书艺四处看了一眼,整个房子里都是这种不像有人在生活的模样。 “你们要干嘛?!”黄昆水把两个人推进房间里,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压着声音斥责道,“大白天的,跑来别人家砸门!还在邻居面前胡说八道的! 你们不要面子,我们也不要的吗?! 什么正经人家,大白天的被警察堵着门口砸门?! 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太过分!不然我管你是W市公安局,还是别的什么公安局,我照样投诉到你们单位,投诉到你们领导哪里去! 别以为警察就可以为所欲为,就了不起!” 第六十五章 反客为主 尽管来之前,宁书艺和霍岩他们也算是从贺于等人的口中对黄昆水和马爱华的为人,也对这两个人偷换概念,颠倒黑白,甚至倒打一耙的举动有了一个预料,但是看到黄昆水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竟然可以如此理直气壮,中气十足,也还是让他们多少有些诧异。 不过两个人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被影响情绪。 霍岩伸手在旁边的墙上,用手指轻轻叩击了几下。 “你……你干什么?”黄昆水正卯足了劲儿向他们发难,没有料到霍岩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一时之间有点茫然,错愕地看着他,本能地开口问道。 霍岩又叩了几下,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地对他说:“看看你这个房子隔音怎么样。 方才你说话的时候调门儿不低,你们这栋楼应该不止有你家对门住着人吧?” 他这么一说,倒是把方才还气势汹汹的黄昆水一下给说得哑了火,他有些心虚地往天花板方向看了看,很显然他们家楼上的那一户人家的房子并不是空着的。 “二位坐吧,既然不希望造成什么影响,那咱们就心平气和地好好聊聊。”宁书艺对两个人点点头,抬手示意了一下,反客为主招呼起这对夫妇。 两个人有些错愕,面色不大自然地从客厅里拿了两把塑料凳子,在距离宁书艺他们有点距离的墙边上放下,两人落座,谁也不看面前的两个人,一副带着一肚子怨气的模样。 “为了能够更好的沟通,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在前面比较好。”宁书艺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地对他们说,“首先,警民一家亲,没有什么所谓正经人家不会被警察敲门这种说法。 其次,今天我们上门走访,依法依规,如果二位有任何疑问,欢迎投诉,也感谢二位对我们工作的监督和配合。 最后,二位如果想要不惊动邻居,满可以在敲门的时候自己出来开门,而不是在门里面听着,非要等对门邻居被惊动了,出来询问,才急急忙忙开门招呼。” 前面的话,宁书艺说得客客气气,但是后面那句就等于直接把黄昆水夫妇方才一直在屋子里,却心虚地假装不在,不做声的事实直接戳穿了。 黄昆水脸色一变,正想开口回嘴,宁书艺又适时地补了一句:“方才进门的时候,你说给邻居听的那些话,我们没有戳穿,就是在尽最大努力顾全二位一直强调的面子。 如果现在二位放着好好沟通的机会不肯好好说话,非要用吵闹来解决问题的话,那我们也不敢保证方才邻居本来就将信将疑的那套说辞还能不能立得住。 或者为了沟通能够顺利进行,我们也不介意请二位到刑警队去谈,毕竟……”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我们那边的隔音效果肯定要比你们这里好。” 宁书艺讲话的时候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霍岩也只是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的冷眼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黄昆水和马爱华看着这两个警察,明明他们的儿子如果还活着,估计和面前这两个人差不多,这两个人是妥妥的晚辈,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看那个高大的男警察,再砸吧砸吧那女警话里的意味,这对夫妇第一时间便产生了一种默契,决定不要去尝试挑衅对方。 “你、你们找我们要干嘛?”黄昆水语气不善地开口问,试图把方才莫名其妙就处在了下风的局面扭转过来,重新找回主动权,“我们老两口每天安分守己,不招谁不惹谁,不伤天不害理,你们跑来打扰我们干什么?” 马爱华没有吭声,挨着丈夫坐,一边回避着宁书艺和霍岩的目光,一边又忍不住偷眼去打量面前的这两个人,试图从他们两个人的脸上看出一点什么端倪似的。 宁书艺笑了笑,抬手举起了两根手指:“第二次。” “什么第二次?!”黄昆水语气蛮横地开口反问,眼角因为情绪的紧绷而微微抽动着。 “这是你第二次开口主动强调和标榜你们夫妻二人是如何的安分守己,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宁书艺回答。 黄昆水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不管过去读过多少书,也活了这么一身的年纪,宁书艺这话背后的含义,他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你是想说我们做贼心虚?!你想说我们贼喊捉贼?!”他恼火地想要站起身去理论。 一旁的马爱华连忙伸手拦住他,冲他摇头,小声嘟囔着劝说丈夫,想让他冷静下来。 黄昆水气哼哼地又重新坐了回去。 霍岩从客厅里又拿了两把塑料凳子过来,在宁书艺身后放了一把,示意她坐下。 马爱华绷着脸看着霍岩做这一切,似乎有些不高兴他的自说自话,但是偏偏又碍于形势迫人,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其实二位不需要这么紧张,更不需要这些虚张声势的敌意。”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对他们说,“我们今天来找你们,就是单纯的想要向你们了解一些情况,询问一下康养中心那边的事情。 我们并没有把你们作为杀害傅贤海的嫌疑对象,否则就不会两个人找到家里来。 如果真的认为你们有重大嫌疑,那个阵仗也不是你们想要控制影响就可以控制得住的了。” 估计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宁书艺竟然把话说得如此直白,一下子就把他们最害怕、最紧张,也最不敢提起半点儿的话题给抖了出来,黄昆水和马爱华夫妇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精彩极了,好像是中了什么定身咒一样,呆若木鸡,一时之间竟然谁也没有对宁书艺的话做出回应。 过了一会儿,马爱华先回过神来,不同于方才板着脸的,这一次她随谈不上满脸堆笑,至少有了点笑模样,态度比黄昆水先前的时候要好了很多。 “哎呀,不是的,不是的!咱们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误会!”她冲宁书艺和霍岩忙不迭摆手,“你们说的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们都听糊涂了,搞不清楚什么意思。 我们就是单纯不喜欢跟警察打交道,没有那么多别的说法!” 第六十六章 自省 她这一句话说出口,就见宁书艺脸上的微笑渐渐隐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马爱华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一旁的黄昆水,黄昆水依旧阴沉着脸,看着宁书艺。 “我想,方才开诚布公的一番话,二位应该听得明白,对吧?”宁书艺板着脸,语气倒是还算平静,只是隐约似乎也含着些不悦在里面,“大家都是智商正常的成年人,有些话点到为止,一点就透,这样才能保住你们最在意的颜面。 如果在这种时候还要继续装傻充愣,那就只能逼得人把所有事实都剖出来,血淋淋地摆在面前,到那个时候,才是真的狼狈。 如果不是确认了你们和傅贤海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是明确了你们到访康养中心的行踪轨迹,我们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们面对面。 当初你们儿子黄骞的死,我们也有所了解,所以你们为什么不惜跟护理员攀上关系,也要打着别人亲戚的旗号每天去康养中心找傅贤海,我们也是能够掌握的。” 一听宁书艺提到了黄骞,马爱华的脸色一下子就惨白下去,整个人都开始微微发抖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让她由衷感到害怕的名字。 黄昆水也是一下子表情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你们怎么敢在我们面前提我们孩子的名字!你们怎么敢这么做?!” “把你们对全世界的怨气收一收,傅贤海已经死了,没有人还会有这份善心,再去替你们买单,只为了让你们能够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宁书艺不留情面地对两个人说,她头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当年黄骞的死,这个责任到底归咎于谁,我们是外人,不想多过评价。 但是这里面的实际情况,你们是最清楚的。 我只能从你们沉寂了多年,一直到傅贤海被评上了道德模范之后才突然又很高调的跑去找他,频繁‘探望’的这种行为,做出一些推测。 你们这些年,心里面也不好过吧?当年你们一直试图靠转嫁仇恨的办法,试图以此来掩饰内心深处的悔恨,所以你们向学校的老师发难,想方设法折磨其他和黄骞同班学习的学生,试图把自己的痛苦稀释,让自己能够好过一些。 但是时间过去了这么多年,你们在得知傅贤海过得很好,名利双收之后,又忍不住找上门来,每天都很积极地跑去找他,无非就是看不得有当年和你们一样因为黄骞的过世而感到伤心难过的人,现如今竟然摆脱了当年的阴影,又重新过得好了起来,生活中又有了阳光。 你们不能容忍在这件事的打击里,唯一还在日日夜夜受折磨的人就只有你们自己,所以你们迫不及待想要在傅贤海风光的时候,重新把他拉回到谷底去和你们作伴。” 宁书艺一边用不疾不徐的语气说着这一番话,一边不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面这两个人的反应。 看着黄昆水和马爱华两个人的姿态从紧绷到泄气,脸色从白到红,从红到紫,又从紫慢慢褪回泛着青的惨白,她知道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黄骞当年的同学没有说错,黄骞的死主要原因是来自于家庭施加的巨大压力,把那个已经很努力的孩子终于逼到了窒息,在绝望中寻找了一种最悲怆的解脱。 甚至他就连自杀的地点,也似乎带着一种对父母的怨气和报复。 而对于孩子寻短见的真正原因,很显然黄昆水夫妇的心里面是十分清楚的。 面对着沉默的两个人,宁书艺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这就是为什么我并不怀疑你们与傅贤海的死有关的原因。 因为对于你们而言,傅贤海活在世上,能够让你们有一个发泄情绪,转嫁悔恨的渠道,这是你们最迫切需要的,你们已经习惯了,把别人踩在脚底下,踩着别人,让自己能够从泥沼里面短暂地探出头来,喘一口气。 你们需要傅贤海活着,只有他活着,你们才能继续告诉自己,没关系,当年的事情并不怨你们,你们是苦主,都是别人的错。 一旦他死了,这个世界上与当年黄骞的死有直接或者间接关系的人,就只剩下你们自己,再没有别人可以怪罪,这只会增加你们的痛苦。” “别说了!别说了!”马爱华哇第一声哭了出来,身子一软,从塑料凳子上面摔了下来,摔在地上。 她保持着摔倒在地的姿势,也不允许丈夫黄昆水搀扶自己起来,就那样以一个有些别扭的半匍匐的姿势,趴在地上放声大哭。 她的哭声十分响亮,甚至超出了正常放声哭泣该有的音量,就好像是存心想要拼尽全力地去嘶吼,把所有的情绪都释放出来。 很显然,这与最初他们一直试图让所有人压低音量的意图是大相径庭的。 宁书艺和霍岩倒是无所谓,黄昆水可就不一样了,他在一旁,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似乎想要叫自己的老婆小一点声,不要哭得那么响,被左邻右舍都给听到,但是又开不了这个口。 终于,他还是没有忍心开口去劝住妻子,要求她克制。 黄昆水就这样乍着手,站在那里,看着马爱华嚎啕,过了一会儿,似乎也被妻子的情绪逐渐融化掉了伪装,终于绷不住,瘫坐在妻子旁边,也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没一会儿就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夫妻二人至此终于谁也不去在乎有没有人听到自己的哭声,发现他们家的异常了。 宁书艺和霍岩看到他们两个这副样子,反而都默默松了一口气,宁书艺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他们哭好,霍岩甚至还到卫生间去找了卫生纸来,递给黄昆水他们,让他们可以擤鼻涕,擦眼泪。 过了一会儿,最先哭起来的马爱华,也率先哭累了。 她有些虚脱,吃力地给自己换了一个姿势,让自己能够靠坐在墙边,把靠体力支撑不住的上半身倚在墙壁上。 “我没想到你们会相信我们俩跟傅贤海的死没有关系。”她缓了缓神,虚弱地说。 第六十七章 视若无睹 “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宁书艺对她摇摇头,“我们也只是遵循了最基本的逻辑而已。 很抱歉今天不得不把你们掩盖了这么多年,保护了这么多年的伤疤揭开,虽然有点残忍,但为了后续能够有效的沟通,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事。” “其实哭完,我这心里头反倒好受了一点……”马爱华一边说,眼角的泪水一边滑落下去,顺着脸颊上的皱纹洇开,她也不去擦,就任由眼泪在脸上随意的满开,“你说得一点错都没有,这些年,你是头一个当着我们的面,一点脸面也没给我们留,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的。 那种感觉……就像什么呢…… 就像我身上有一个大脓疮,谁也不敢碰,一碰就钻心得疼。 今天你们来了,一下子把脓疮给我挑开,脓啊血啊流了一地,我疼得要死,但是疼完之后,又觉得好像轻松了一点。” 宁书艺缓缓叹了一口气,对马爱华点了点头。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觉得这对夫妇是真的认为傅贤海逼死了自己的儿子,他们恐怕比谁都清楚,黄骞当年正是被他们两个人亲手逼上了绝路的。 再换一个角度去想,如果不是本意是希望孩子有一个更好的未来,走更宽广的坦途,他们也不会失去理智地逼着黄骞努力再努力。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放养孩子更轻松的事了。 黄昆水和马爱华,很显然并不是对孩子不负责任,只想自己省心省力的那一类人。 只不过他们两个走了另外的一个极端,把不切实际的目标和他们对未来的规划,统统压在了一个青春期孩子稚嫩的肩膀上。 有些时候过于独断专行的爱,过于沉重的期许,反而更加伤人。 恐怕发现黄骞自杀的那一刻,这对夫妻就已经体会到了来自于孩子的最惨烈的报复,他们或许也是从那一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错,意识到了造成这一切惨剧的根源是什么。 只不过他们太痛苦了,因为深爱孩子,所以失去的时候撕心裂肺。 又因为正是他们自己亲手断送了孩子本来可以很美好的人生,这种悔恨就更加让人无法承受。 于是这对夫妻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逃避,选择了把以严格要求学生而出名的傅贤海当成代罪羔羊,昧着良心把一切罪过推到傅贤海的头上,用一种自欺欺人的说辞来自我催眠,以避免自责导致的自我崩溃。 当年的傅贤海没有直接戳穿他们甩锅的举动,或许也是出于对他们遭遇的同情,同为父母,所以宁愿自己被他们无理谩骂,也不想在那个时候戳破真相,让这对夫妻没有脸面继续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 他们这么多年来,似乎从这种转嫁仇恨的自我欺骗上尝到了甜头,愈发对当年的事情遮遮掩掩,洗脑粉饰,在发现这样依旧没有办法消弭心底的痛苦之后,看到得到褒赞,成了道德模范的傅贤海,便又想要故技重施。 偏巧赶上了傅贤海在这个节骨眼儿遇害。 那么他们也就是时候直面自己最大的心结了。 只有直面了事实,把原本所有对“面子”的顾忌,和对事实的枉顾都抛掉,他们才能够冷静下来,好好对话。 从马爱华的反应来看,效果还是不错的。 “我们没有想到过傅贤海会出事……”这会儿黄昆水也缓过神来,扯过一块卫生纸,响亮地擤了擤鼻子,他哭得嗓子都有些哑了,“要是知道他也就快要走到头儿了……” 他有些说不下去,把脸扭向一边。 “要是知道他快不行了,我俩也真不一定好意思去找他撒气。 我们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就觉得自己心里头痛苦,难受,看到他凭了道德模范之后,那心里面就好像被人拿刀子剜一样……”到底还是马爱华替丈夫把话说完,“这几天,我们两个除了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不得不出去采购一次之前,大门都不愿意出,心里面一直挺不是滋味儿的。 我们又觉得对傅老师多多少少有点过意不去,又怕万一人是被我们给气死的……” “那你们倒是可以放心,他不是被气死的。”宁书艺对她摆摆手,“你们是因为看到他过去做过的那些帮助学生的好事,被评了道德模范,所以觉得这些都是在提醒你们,当初他是如何好心劝你们,但是你们没有听,你们觉得傅贤海的存在,就好像是一个诉状,时时刻刻在控诉着你们当年的错误?” 马爱华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们每天都有过去找他?” “每天。”黄昆水从地上爬起来,他依旧哭得有些气虚,但恢复了一点力气,顺便还能把老婆也从地上拉起来,“我们两个要不然也没有什么事,活着没有什么奔头,找到他之后,每天跑去存心给他添堵之后,倒好像是给自己找了点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了似的。 这几天我也后悔,要是知道他也没剩下多少日子了……我们何必要跟他过不去……倒不如真像我们拿来糊弄别人的那个理由似的,就找他一起,回忆回忆以前的事,也挺好…… 毕竟他死了之后,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人愿意搭理我们,跟我们一起回忆以前黄骞活着时候的事情了……” 他抹了一把脸,满是后悔地缓缓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傅贤海已经过世,他们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宁书艺没有理会他们的这一番推心置腹。 “每天除了你们去找傅贤海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人和他接触比较多的?”她继续询问与案子有关的事情。 “别的什么人……”黄昆水喃喃着,看了看马爱华。 马爱华回忆了一下:“其实也没有什么外人,除了我们,他姑娘儿子来找过他,他外甥来找过他,他那个学生看他看得最勤。 我们两个当初净躲他那个学生了,怕傅贤海对他说什么,他万一找我们算账…… 别人也没谁了,有个疯老头儿,总跑傅贤海的房间来拿他的水果和吃的,傅贤海对他挺好,当他是小孩儿一样,随便他拿。 再就是康养中心的那几个护士还有护理员。 那个姓郭的小护士对傅老师最好,姓肖的那个护士最差,她有一次撞见我们正跟傅贤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算旧账,但是她没拦着,装没看见就出去了。” 感谢Lovemoonstar x2的月票! 第六十八章 有鬼 宁书艺看了看自己本子上记录的信息:“你们最后一次去康养中心,是在傅贤海遇害的前一天……” “我们那天没有去找他!真没去!”黄昆水一听宁书艺提了这个细节,尽管她前面已经表态说自己并不相信他们夫妇二人是杀害傅贤海的凶手,也还是忍不住开口辩白,“我们那天确实是去了康养中心。 但是我们到了康养中心之后,过去找他,没想到那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那屋子里满满坐了一屋子的人,那架势从来都没有见过,冷不防看到还把我们给吓了一跳。 我们两个当时也是有一点心虚吧,一开门看到那些人都是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还都是大小伙子,年轻力壮的,一个个和傅贤海好像都挺熟的模样,这心里面就有点打鼓。 过去我们两个对傅贤海确实是有些不公平,自私了一点,对他态度比较刻薄…… 那时候一方面是我们两个这么多年太痛苦了,鬼迷心窍了一样,另一方面也是欺负傅贤海自己的儿女都不愿意理睬他,所以就觉得哪怕是我们再怎么挤兑他,给他气受,也没人给他出头…… 结果那天一看那些人的架势,我这不就有点心里没底,当时也没多想,赶紧找了一个由子就退出去了。” “既然如此,在那之后你们为什么还在康养中心里面逗留了那么久?”宁书艺这才终于有机会把自己的问题说完,“根据监控显示,你们那天从康养中心离开的时候,天都已经快要黑了。” “也是因为心虚……”黄昆水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试图缓解一下情绪,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坦荡一点,但是收效甚微,“我们一直在康养中心里面四处溜达,想要观察一下,傅贤海有没有跟那些小伙子说我们的事儿…… 我们其实第一时间也是想要赶紧走的,但是心里又犯嘀咕,怕走了之后,不知道那边到底说了还是没说……” “傅贤海把不把你们天天跑去拿他当出气筒告诉他的那些学生,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霍岩问。 黄昆水讪讪地把脸扭向一旁,没有接话。 马爱华哑着嗓子说:“我们两个当时想的是……要是他跟那些人说了,那些人肯定得出来打听我们,找我们,想要跟我们算账什么的,那我们就赶紧跑,光天化日之下,我也不信他们一群大小伙子还敢在康养中心那种地方公然殴打我们这种老年人…… 但要是傅贤海没跟那些人说过……他那个人嘴好像还挺严实的…… 那……那……我们……” “你们就故技重施,第二天该怎么去找他,还怎么去找他。”霍岩直接替她把那支支吾吾好像烫嘴一样的话说了出来。 马爱华的脸涨得通红,但终究没有能够否认这件事,还是默认了霍岩的说法。 “那天的那些学生,应该并没有一直逗留到很晚吧?”宁书艺问。 “没有没有,”马爱华这回倒是回答得很干脆,“他们一共前前后后,从我们撞见,到离开,也就那么不到俩小时。” “走得时候有没有什么人表现得有什么不太对劲儿的?” 马爱华一脸搜肠刮肚的表情,似乎很像找到什么不寻常的迹象,好能够提供给宁书艺他们,这样以来也好让警察的注意力不要一直停留在他们的身上,同时也算是他们对方才不诚恳的态度的一种弥补。 可是很显然,她和黄昆水当时的心境并没有让他们能够有那样的闲心去留意到诸多细节。 想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想到。 “说起来,你们频繁的往康养中心跑,也算是那里的‘老熟人’了,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耳闻。”宁书艺没有等她,继续问,“那个康养中心里面听说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传闻?” 一听到这个问题,方才还蔫头耷拉脑袋的黄昆水也又有了精神,原本转向一旁的脸又赶忙转了回来:“这个我倒是听别人议论过。 我们两个刚开始想要找一个合理的身份,能每天都去找傅贤海的时候,其实本来是想要去应聘康养中心的保洁员的,但是他们不同意同时雇我们两个,而且我们打听了一圈,他们那边的保洁员一天到晚还挺累的,活儿特别多,被安排负责哪一片就得在自己的责任区内打扫,不能到处乱跑。 我们两个要是谁去当保洁,非但不能帮另一个人进去,自己还被限制了行动自由,那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不过那段时间因为想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用每次都得跟门卫那里求情,我们确实跟别人了聊了不少。 我们也听说过那个康养中心闹邪祟的说法,但是这种东西……挺唯心的,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们也没太当回事儿。 开玩笑倒是说过,既然闹邪祟,怎么没有哪个怨鬼去找傅贤海索命呢!”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闻?”宁书艺问,她似乎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是因为说那里风水不好,冲撞了什么了?还是别的什么说法?” 她这么一问,把黄昆水和马爱华都有点问懵了,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们……你们警察也信这玩意儿?”马爱华有些惊讶地问。 “无所谓信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空穴来风的事情,不管是多离谱的说法,都会给自己找一个说得过去理由不是么?”宁书艺笑了笑。 马爱华有点没听懂她的意思,表情有点茫然,倒是黄昆水听得明白,顺便还联想到了自己之前找各种理由向傅贤海转嫁仇恨的事情,一个没忍住,又尴尬地红了脸。 “我们也不知道到底是说风水不好,还是冲撞了哪路神仙,说实话,我们两个也不信这些东西。”他讪讪地说,“但是,那个康养中心听说确实是隔不多久就总有老人死……他们都说康养中心闹鬼……” 第六十九章 根源 “对对,这个我听那些护理员、护工凑一起没少聊,”马爱华一听到说起了康养中心里面的一些传闻,这才终于又跟上了话题,在一旁说,“他们说那里地方不对劲。 别处的养老院什么的,虽然也会有岁数大熬不住就过世了的,但是从来没有像他们那边那样的。” “你的意思是,非正常死亡?”宁书艺问。 “那我不知道,反正他们都说什么那个康养中心有‘指标’,隔一段时间就得带走一个,要不然就不算晚。 就我们去找傅贤海的那段日子,就听说有的人家害怕了,不敢让家里头的老人继续住在那里,给接走,换到别出去的,就是怕下回再有‘指标’下来,落到自己家老人的头上。 这回傅贤海死了,估计那些人私下里也会说,这是轮到‘指标’了,所以被带走了什么的。” “按你们的说法,之前那边老人过世还算比较频繁?既然如此,怎么没有听说那边之前有人选择报警?” 黄昆水和马爱华两个人面面相觑,摇摇头:“那这个就不知道了……我们反正是没听说有人报警啊什么的。 傅贤海死……我们也是第二天,刚到那康养中心门口,就看到那里乱糟糟的,又是警车,又是殡仪馆的车。 一打听,说是死了个人,人家家属不同意按照自然死亡处理,可能涉及到要报警还是干嘛的,所以派出所来了之后也不打算火化,还要把尸首运走保存什么什么的。 我们俩就好信儿多问了几句,结果一听死的是傅贤海,当时就吓坏了,也没敢再多逗留,赶紧就走。 再后来的事,刚才不就告诉你们了么,我们俩这几天吓得没有什么迫不得已的需求都没敢出门儿。” 宁书艺若有所思。 霍岩知道她应该是在考虑着什么,就主动接过了后续的询问工作。 比起宁书艺这个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上也并不好对付的女警察,霍岩几乎不需要怎么刻意施展自己身上天然带着的那种压迫感,黄昆水和马爱华表现得很老实,有问有答,倒也算进展顺利。 沟通过后,宁书艺和霍岩留下了联系方式,叮嘱他们二人随时保持联络,虽然他们主观上倾向于相信他们的无辜,但客观上还需要进一步查证确认,在这期间如果两夫妻有任何可疑举动,无疑都是在增加自己的嫌疑,最好谨慎为之。 黄昆水和马爱华忙不迭答应下来,没敢有什么异议,忙不迭应着,把他们送出了门。 从两个人关门的速度来看,未来的一段日子,他们恐怕就连买菜都会选择避着左邻右舍的时间段出门了。 从黄昆水他们家出来,时间也已经不早了,两个人回局里去跟其他人开了一个碰头会,把各自的收获交流了一番。 罗威、齐天华和赵大宝那边的收获比较直观,除了那一群当天合伙一起看望老师的学生之外,他们也顺便确认了那个满嘴跑火车,特别喜欢撂狠话的王其沐的行踪轨迹。 王其沐别看在微信群里面和同学们撂狠话一个顶俩,生活中实际上倒是还算老实,他前一天从康养中心离开之后,一直到第二天一早,基本上都是和其他人呆在一起的,不管是为了工作上的事,还是约饭喝酒,总之没有落单的时候。 除了王其沐之外,罗威他们还想办法确认了傅琛和傅珊兄妹两个确切的行踪,确定这两个人在傅贤海遇害之前不论是通过什么途径,的确都没有到W市来过。 而当他们听完宁书艺和霍岩带回来的收获后,不由都沉默了。 罗威是队里面最憋不住话的人,他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办法厘清自己的感受:“奇了怪了,我这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觉得这两口子更可恶,还是觉得他们更可怜。” “他们两口子其实说起来,挺傻的。”齐天宇也觉得心情有些复杂,“他们的可恶和可怜,都是因为一直都稀里糊涂的,养孩子的时候没了解自己的孩子,孩子自杀了之后又想不明白到底应该怎么样去面对事实,接受现实。 想一想,这么多年,他们作了那么多妖,都是因为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悔恨,所以也一刻不停的在折磨别人的同时自我折磨,为了躲避别人的言论,宁可搬去又偏又远又破的地方住,可怜。 但是想一想那些因为他们的糊涂,他们的自私,无辜被折磨了那么久的人,又可恨。” 赵大宝也唏嘘地长叹一口气:“还真是,头一回,因为这么两个既不是嫌疑人也不是被害人的相关人员,把我心情搞得这么复杂! 我这当了爸之后,整个心气儿都不一样了!以前除了案子的事儿,什么都不想多琢磨,现在动不动看到什么事都忍不住往自己身上联想一下,生怕自己也成了一个混蛋爸爸。” “你能有这种时时刻刻自省的觉悟,就肯定成不了混蛋爸爸!”宁书艺笑着调侃了一句。 赵大宝咧嘴笑了出来。 “那是,宝哥绝对是好老公,以后也必须是好爸爸!”罗威也跟着冲赵大宝竖起大拇指,“该说不说,这个案子现在了解到这个程度,最让我感到费解的其实还是另外的一件事。 你们谁了解到傅贤海有什么真的能够落在实处的污点了么?” 齐天华摇了摇头,宁书艺、霍岩摇了摇头,赵大宝也摆手表示没有这方面的证据。 “所以这不就奇了怪了么!”罗威抓了抓脑袋,“你说这个老师,咱们调查过之后,发现对他最坏的评价,也就是管学生太严格,不给学生放水这么一条,可这事儿……怎么说呢…… 虽然我自己当学生的时候也不肯定不喜欢这种,但是摸着良心客观评价来说,这其实是优点吧? 非得算是黑料的就只有黄骞那么一桩,结果黄骞还是被他自己爹妈给逼死的,跟人家傅贤海老师没有什么关系! 这里面跟傅贤海算是有利益关系的,就是他女儿,他儿子,他外甥,还有他那个学生。 目前这四个人,也没发现谁的行踪轨迹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所以这么好的一个人……究竟是什么人恨他不死啊?!” 第七十章 难言之隐 “这也是我现在觉得很好奇的事,如果不是因为财产的纠纷,到底什么原因能够让人对一个已经七十多岁,住进康养中心的老人下手。”宁书艺若有所思,“这个必须得死的‘罪名’到底是什么呢……” “康养中心的老板曲以明,”霍岩想到了一个人,“我从第一次去调查的时候,就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古怪,配合度很高,高到让人有些惊讶的程度。 并且他对案件的调查进展很关心,好像很想知道傅贤海究竟是被什么人害死的,但同时又很害怕这件事在他还不清楚来龙去脉的情况下就先公之于众。 并且对于自己康养中心的那些怪力乱神的传闻,他可是一句也没有提到过。” “看来咱们最近这康养中心注定是要反复跑了。”宁书艺点了点头。 霍岩略微有那么一瞬间的出神,不过只一瞬间,就有把心思收拢回来。 处理完手头的工作,众人各自散了,宁书艺和霍岩终于能回家去吃顿可口的饭菜,好好睡一觉。 两人开车回家的时候,路过一处商圈,霍岩似乎有些犹豫,之后他便做出了决定,把车开进了一个商场的停车场,然后拉着宁书艺上楼去,找到这里的儿童手表的店面,挑选了一款电话手表,又去商场旁边的通讯公司营业厅办了一张电话卡,叫人帮忙装进了电话手表里面。 “你这是要给邢老爷子?”宁书艺问。 霍岩抿了抿嘴,点点头,把手表塞进口袋里,看似很随意,实际上却显得略有几分局促。 “这没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邢老爷子今天那个状态,看起来也确实是有点可怜。”宁书艺见状,拍了拍他,示意他放松一点,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过说真的,我还真没想到给老爷子买个电话手表这个主意。 这东西王袖子里面一藏,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还可以定位,确实比较让人放心。” “之前他去公安局找我的时候,我想的是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是跑来寻亲的,我已经断了这个念想,也不想再重新点燃不切实际的希望,所以我也不想给对方任何借口继续找我,只想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想着,老人虽然穿着比较朴素简单,毕竟家里住着那样的别墅,不用寻亲,他也一样的安享晚年,不需要我去劳心费神。 只是没想到,他那个儿子竟然为了家产,把这么大年纪的父亲丢到康养中心,还告诉其他人老人已经糊涂了,说胡话,不管怎么样都不用理睬,不用相信。 这个性质就不一样了,看着叫人于心不忍。” “理论上来说,那个不孝子,很有可能是你二叔。”宁书艺提醒他。 霍岩苦笑,摇摇头:“有结果了再论吧,现在先不想那么多,就当是帮助一个可怜的老人了。” 两个人重新上车,回到宁家。 宁爸爸和宁妈妈知道他们两个今天能回来,所以准备得也格外丰盛。 霍岩忙了一天,胃口很好,面对着早已经十分熟悉亲切的宁家二老,他整个人都从一白天紧绷的工作状态当中慢慢松弛下来,虽然和另外一个找各种借口往他们家里跑的梁选明比起来,话依旧少得可怜,但已经是非常放松的样子了。 宁爸爸和宁妈妈并不知道霍岩和邢宗达老爷子之间的事,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谁也没有对宁家二老提起来。 第二天一早,宁书艺起来的时候,霍岩照旧已经在帮宁爸爸准备早饭了,只不过从他的装扮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和过去一样,刚刚完成了晨跑的样子。 宁书艺借着从他手里接过炒蛋盘子的功夫打量了他一眼——两只眼睛下面黑眼圈清清楚楚地挂在那里,很显然有人前一天晚上没有睡过。 不过想一想倒也正常,宁书艺乍听说那些的时候,都着实震撼了一下,更别说霍岩这个当事人了。 吃过早饭,时间差不多,两个人下楼准备再去康养中心,到了楼下停车的地方,霍岩刚要习惯性地走向驾驶位,就被宁书艺一把拉了回来。 “不记得之前局里外墙挂的交通宣传标语了?”宁书艺把他推向副驾驶方向,“‘疲劳驾驶,不仅违法,更是对生命的不尊重’! 你就老老实实去副驾驶吧!我开车技术还不至于那么菜,放心坐。” 霍岩被她的调侃逗笑了,老老实实依言坐进了副驾驶的座位:“看出来了?” “你那黑眼圈重到不需要调动任何观察力。”宁书艺看了一眼他下意识摸了摸衣服口袋的手,知道那口袋里放着电话手表,也没有吭声,发动车子,熟门熟路地再一次来到康养中心。 把车停好,宁书艺问霍岩:“你去找邢老爷子,我去找曲以明?” “不急,咱们一起去找曲以明。”霍岩清了清嗓子,似乎面对邢老爷子这个还有待确认身份的爷爷,让他既有些期待,又有些局促。 宁书艺点点头,两人直奔健康楼的方向,去找曲以明——他的办公室就在那里。 今天他们来的比前一日要更早一些,加上外面是一个阴天,刮着风,院子里和楼里面出来活动的老年人还不算太多,整栋健康楼都显得有些安静。 两人来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着,曲以明坐在办公桌后面,一只手托着腮,两眼无神地瞟向窗外,一副愁容不展的模样,看起来好像心事重重,就连门口站了两个人都没有发现。 霍岩伸手敲了敲门板,曲以明的注意力这才被吸引了回来,他看到门口的宁、霍二人愣了一下,然后就好像屁股下面装了什么弹射装置一样,一下子窜了起来,被桌子边上的杂物绊了一下,趔趄着也没有减速,直直朝他们两个人冲了过来。 “这可真是都没说曹操,就想了一下,曹操也能到!”他一手一个人,拉住宁书艺和霍岩,就好像是怕他们两个跑掉了一样,“我正想找你们呢!二位,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找你们求助了!” 第七十一章 求助 宁书艺和霍岩被曲以明拉进办公室里面,又见他扭头就关上了办公室门,神秘兮兮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有些疑惑。 这种急切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种发自肺腑,仿佛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忽然看到了救星从天而降一样。 “你是遇到了什么问题吗?”宁书艺开口问。 曲以明一脸为难,也不回答,张罗着让二人落座,又给他们倒茶,拦都拦不住,一直到忙活完这些,他才走两个人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真没想到你们今天早上正好过来,我这还在犹豫不决呢,想去找你们,但是又怕你们不在单位,出去到处跑了,或者挺忙的,我去找你们再影响你们正常工作……”他搓着两只手,明明年纪比霍岩还要大一些,此刻却好像是一个想要向父母提要求,又害怕被拒绝的小孩儿。 “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了,尽管对我们说,咱们不用兜圈子,直截了当,有什么问题解决什么问题,这就不用担心影响我们工作了。”宁书艺对他说。 “行,行,那我就有话直说了……”曲以明叹了一口气,“昨天早上我们这边来了一家闹着非要退费搬走的,闹得挺大动静。” 宁书艺点点头,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也在场,只不过这件事曲以明并不清楚,他当时正在焦头烂额当中,根本无暇分神留意到远处都有哪些人在围观。 “我说苦苦解释也留不住,而且那家人我也看出来了,就是想省钱,找茬儿的,所以后来我也不想跟他们继续纠缠,就同意退费的事儿了。 结果到了昨天中午、下午的时候,事儿就不对了,咱也不知道说傅贤海的这件事把人吓着了,还是说之前闹腾那家动静太大,反正昨天中午和晚上,我的电话就没有安静过,办公室也没有安静过。 一群人不知道听了什么风,不是老头儿老太太自己跑来闹着要回家,说什么也不在这里住了,说怕死在这里,就是子女打电话过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上着班,妈妈或者爸爸打电话过来,无论如何要换地方……” 似乎光是说起这些,也已经让他又一次感受到了前一天的压力,曲以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就连昨天晚上,我人都回家了,还有电话打过来找我算账的呢!” “你因为这个事情想要找我们报案?”霍岩听得有些疑惑。 曲以明忙不迭摆摆手:“不是不是,人家就算是找我要个说法,或者想要合理的退费,搬走,那也是合法的,我没必要报警。 但是我毕竟是个做生意的,本来前阵子才稍微平息了一点点,现在因为傅贤海死了,我们这里面关于我们康养中心闹鬼,总有抓替死的,要么就是说我们说阎王爷的人间总代理,手里攥着指标,得按时送人下去之类的说法,一下子就又满天飞了。 我把话说得再直白一点,哪怕现在住在里面的老人,都要求搬走,我咬咬牙也不是承受不了,但是如果我们康养中心的这个谣言和传闻一直都在,后续再没人愿意住进来,那我就真的有些承受不起了!” “所以你找我们的诉求到底是什么?”霍岩问,“之前你好像没有和我们说起关于你这个康养中心任何传闻。” 曲以明表情有些尴尬:“我那时候没好意思说,毕竟这种传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我当时想的是,万一傅贤海真的就是正常死了……我提前把这些告诉你们,那不也是误导你们么……” “所以,说这么多,其实你想表达的就是,你也怀疑傅贤海死遭人杀害,并且你门这里之前还有发生过类似的有争议的老人突然过世事件,你认为这中间可能存在某种关联?” 曲以明连忙承认,事到如今,他已经愁得就差没一把一把薅头发了,没有了那种遮遮掩掩的心思。 “今天我就有什么说什么,也不瞒着你们了。”他深吸一口气,“我这里,从去年这个时候,到现在,满打满算12个月里面,算上傅贤海在内的话,已经死了五个老人了。” “这个过世的比例,在康养中心这种服务机构里面算是很高?”宁书艺家里没有人住过康养中心,所以对于这些她实在是没有什么概念。 她都没有概念,一旁的霍岩就更是如此了。 “要说一共就过世了五个人,对于我们这里老年人的平均年龄和入住人数来说倒也不算说不过去的。”曲以明满面愁容,此时此刻他屁股下面的沙发椅就好像冒出了许多的毛毛刺一样,让他无比难受,根本坐不住,“这事儿不对劲儿的地方就在于,我们那边那一栋小楼里住着的生活不能自理,身体状况比较差的失能老人,一个都没有去世的! 偏偏十二个月里面,死了五个人,都是健康楼这边的老人,死之前也没有说出现什么身体状况。 头一两个都时候,也没有人多想什么,就说心情不太好而已,那些老爷子老太太看着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过世,终归心里面不太好受。 但是后面人数多起来了,就有人开始编起了鬼故事,什么厉鬼大半夜的去吃活人的魂儿啊什么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我这边因为这种传闻,这一年多又是降级又是什么的,住进来的人数还是比之前少了很多,现在更严重了。 我就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事儿,但是又怕自己瞎胡乱猜,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把自己这里的口碑搞得更坏了……所以才一直纠结……” “你的意思是,你觉得这一年之内,健康楼里面过世的五个老人,都不是正常死亡,都是死于他杀?”霍岩皱了皱眉。 “是不是听起来感觉挺疯狂?”曲以明苦笑,“我真是这么想的,但是这话也就在你们两个面前承认,换一个别的外人问我,我都不承认,毕竟听起来感觉特别像脑子不正常才会说出来的话…… 我确实觉得之前的那四个老人也不是正常死的,本来想看看傅贤海这边调查结果再说,免得万一搞错了,平白无故给自己添麻烦。 没想到现在退费搞得沸沸扬扬,我也没办法顾忌那么多了!” 不好意思,更晚了,今天给电脑装一个扩充内存的硬盘,折腾了半天,晚上那一更正常哟! 第七十二章 解脱 “其他四个住健康楼,后一年之内突然毫无征兆过世了的老人,家属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的?”霍岩觉得有些疑惑。 曲以明叹了一口气,满是无奈:“当初第一个健康楼的老人突然去世的时候,当时确实是,谁也没有多想,那个老太太当时都八十岁了,阿尔兹海默症,很久了,一直糊里糊涂的。 她一辈子无儿无女,也没有老伴儿,最开始住进来的时候,是亲戚送过来的,说是因为她老年痴呆,时而糊涂时而明白,家里实在是没有人能照顾她,怕出事,送来这边比较安心。 康养费用呢,是把她的房子卖掉了,亲戚按季度交。 到了过世之前,正好她家里亲戚已经闹翻天了,谁都说别的亲戚分走了卖房子的钱,自己手里面已经没有多少了,该交的都交过了,谁也不愿意再帮她续费。 其实我们都知道,就老太太在我们这边住了不到两年多,哪可能就把卖房子的钱给花光了呢! 但那是别人家的事,我们都是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老太太一被发现过世了,我们就立刻通知她的亲戚,正常走了流程,她的亲戚一点异议都没有,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处理完了,谁也没有多想。” “这位老人是因为什么过世的?”宁书艺问。 曲以明被她一问,连忙伸手往自己上衣胸兜的位置摸了摸,没有摸到想找的东西,忙不迭起身去翻自己的办公桌抽屉。 一阵略显慌张的翻找之后,一个小本子被他翻了出来。 “等一下啊,我还真记了……”他急急忙忙翻了翻,小本子上密密麻麻记了很多东西,“哦,在这儿——心脏病发作。” “这是医院给出的结论?” “算是吧,就是跟傅贤海一样,报了警,然后医院派人过来确认死因,她的所有情况都和心脏病发作是相符合的,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迹象。”曲以明回答。 “那这位老人在入住你们这里的时候,有给她进行常规的身体检查吗?心电图之类的有没有做过?” “做过的!这个因为涉及到究竟住在哪一边,需要提供什么程度的健康监护,我们也需要明确老人的身体状况,否则真有什么事的话,这个责任我们付不起。 所以在正式住进来之前,我们都会需要家属提供一个比较详细的体检情况,必须是最近两个月内的,毕竟老年人那个身体状况一旦有什么改变也很快。” 曲以明一边说一边把本子往后翻,在后面鼓鼓囊囊的一个夹层页里翻开了一张贴在那里叠起来的体检报告单:“你们看!这是她当时住进来之前做的心脏彩超,我们当时就怕普通的心电没有办法准确提供老人的心脏健康程度,所以特意要求家属做的心脏彩超。 住在这里的时候,也会定期体检,至少我们这边的记录里,没有关于这位老人心脏有问题的记录,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小脑萎缩,阿尔兹海默症,糊涂得厉害,别的都很好,吃饭也很好,虽然糊涂,但是脾气好,从来不跟我们的护士、护理员发脾气,生活也能自理。” 曲以明有些忧伤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么说肯定不对,但是这里也没外人,就咱们仨,我就有什么都直说了。 其实这位老太太过世的时候,我们的心情都挺复杂的,又觉得挺难过,又觉得挺松一口气。” “这话怎么讲?”霍岩问。 “这老太太叫解淑梅,是个退了休的儿科老护士,据说当年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还没等结婚呢,对方因公殉职,牺牲了,所以这老太太就一辈子没结婚。 听说她一辈子把工作上接触过的孩子都当自己孩子一样去疼爱照顾,是个特别好的人。 你们俩年纪还没我大,所以不一定有那样的感触,我开这个康养中心之后算是看出来了,人这一辈子,性格是定死了的。 年轻的时候脾气就不好的,老了也好不到哪里去,有一天糊涂了,都是个闹人的。 像解淑梅这种糊涂了都特别听话,脾气特别好的人,过去也是一辈子的好脾气。 我们这就没有人不喜欢她。 所以她死了,我们都挺难受,觉得这样的老太太,活一百岁都不多。 但是她过世之前,家里亲戚为了到期之后到底是谁续费的事情还没有吵出一个结果。 当时如果一直吵到最后都没有办法得出一个结论的话,他们就打算到期把老太太接回去,在亲戚家轮流住了。 就她的那些亲戚对她的态度,我们是看得清清楚楚,对她哪有什么感情,都觉得这是个负担,谁也不想管。 私下里我们这儿的人聊天也都议论,说这老太太要是能一直住在我们这里,说不定还能活得久一些,要是真被那帮亲戚接回去踢皮球,只怕不但活不了多久,最后的日子还得受罪。 这么个情况下,她忽然就睡梦中心脏病发,死了,也算是没有遭什么罪,走得比较安详,我们也挺替她高兴的,对她来说,真不是什么坏事。” 宁书艺和霍岩听着曲以明的讲述,对视了一眼。 “她在睡梦中离开的,很安详?”霍岩同他确认。 曲以明非常笃定地点点头:“对,这个我记得非常清楚。” “既然当时这位解淑梅女士的过世没有任何不寻常的迹象,按照自然死亡处理,家属也没有疑问,你为什么会把这些记录留底留得这么清楚仔细?”宁书艺指了指曲以明手里的小本子。 曲以明苦笑:“因为当时她在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多月的费用,就这一笔钱,她那几个亲戚还有分歧呢,都觉得应该退给他们自己,不应该给别人,当时在这边现场就吵成了一团。 我当时就是想着,他们可别现在说得挺好,没有异议,回头老人的遗体火化了,他们忽然改了口,非得说这是我们这边没有照顾好导致的,那到时候死无对证的,我就真说不清了。” 第七十三章 父慈子孝 “这位解淑梅的这种处境和遭遇,也是当时康养中心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情了对吧?”宁书艺问。 “那是,就连经常来探望老人的家属也多多少少会听说一些。”曲以明回答。 宁书艺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曲以明手中的那个本子上:“这上面是你当年就整理在一起的资料,还是后来才陆陆续续整理出来的? 我记得你先前说,解淑梅当初的过世并没有引起什么疑虑。 那么除了怕家属找你们麻烦之外,整理这些还有别的原因吧?” “诶,对。”事到如今,曲以明也没有任何遮掩的打算,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顾虑,在眼前的危机面前已经不算什么了,“我是从第三个住在健康楼的老人过世的时候开始觉得事情不太对劲的,所以也就从那时候开始,特意把他们每个人的一些情况,入住的检查结果,反正能整理到一起的都整理到一起了,全在我这个本子上。” 说完,他把本子放在面前的小茶几上:“如果你们需要,尽管拿去,我当初整理这些,也就是想着万一有一天因为这个事情,需要自证清白,说不定能用上。” 宁书艺对他道了谢,拿过小本子翻看起来。 霍岩也意识到自己第一次和曲以明打交道的时候,曲以明那种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配合度的根源。 “你一直都怀疑问题是出在康养中心内部吧?”他问曲以明,“所以你试图安装过监控,但是老年人不喜欢被摄像头一直对着的感觉,一直偷偷摸摸破坏公共区域的监控器,让你很无奈。 但是你又不敢声张,怕万一真的被验证了,一切的根源真的来自于康养中心内部,这反而对你们的声誉负面影响。 所以在这之前的几次老年人过世的事件中,没有人报警,你也不敢自己去报,这一次蔡宇杰坚持认为傅贤海的死不正常,坚持要求报警,你也立刻很积极地帮他保留傅贤海生前居住的房间,并且在房间里安装摄像头,防止有人潜进去破坏现场。 你希望我们能够调查到什么情况,揭开这些死亡事件背后的真实情况,但是又怕我们的调查结果对外界一公开,造成了轩然大波,热度过高,最终还是会影响你这家康养中心的声誉。 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得太对了!”曲以明听了霍岩的话,几乎快要哭出来,感觉好像是在心里面别了许久的心声忽然之间就被人听到了似的,“我这小一年的时间,都要愁死了! 我想把监控装起来,要是真有人使坏的话,起码有点顾忌,或者留个证据也行,结果这些老爷子老太太就是不乐意,我又不能明说,明说就把他们给吓跑了,我这里就得关门大吉! 可是要是不管,隔一段时间就死一个,外头都风言风语说成什么了!那种跟阎王殿挂了名的谣言要是再传下去,我们这儿早晚还是要倒闭! 我真的是怎么都不是,怎么都不对!又希望有人能提出来,帮我把这里面的‘勾魂小鬼儿’揪出来,以后就不要再发生这种事了,又害怕真查起来,事情闹大了,反而更糟糕。 那种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怎么都得从我身上往外放血的感觉,都快把我折磨疯了!” “住在健康楼的人,不是应该都是健康状况良好的吗?”宁书艺翻看着曲以明提供的那个小本子,翻着翻着,看到了一个人的资料,“这个叫做吴全仁的老人,住进来的时候已经确诊了肝癌?” “哦,吴全仁,”曲以明很显然对自己整理出来的资料已经烂熟于心,立刻点点头,解释说,“确实是这样的,这个吴老爷子脾气倔得很,一辈子没有什么别的嗜好,就喜欢喝酒。 确诊了肝癌之后,他自己坚决不同意接受手术,医生也好像说他那个情况,手术效果不会太理想,他就接受了保守治疗,效果也一般,所以这倔老头儿后来干脆放弃了。 他说反正人都得死,与其瞎折腾,还不如人生最后几年过得舒服点。 当初跑来住我们这里,就是因为老伴儿离世了之后,孩子不放心他自己在W市,想把他接身边照顾,但是倔老头儿不乐意,非要住我们这儿,他孩子也是拗不过他,就同意了。 其实他就是因为一疼起来,满头冷汗,脸都不是个好颜色,怕叫孩子看到了,孩子会心疼,又花钱送他去治疗。” “这么说来,这位吴全仁和傅贤海、解淑梅是不一样的,他的家庭情况还是相对比较和谐的?” “那都不是一般的和谐,父慈子孝这词儿,虽然说用在这个倔老头儿身上略微有一点奇怪,但是他嘴上说话倔哄哄的,对孩子那一片心思可真是绝对没得说!好爸爸!” 曲以明由衷感叹:“他孩子也孝顺,人因为工作的缘故,不在本地,而且还总出差,但是电话啊,视频啊,天天都不间断。 一有假期就回来看望老人,在外地出差的时候也会给爸爸邮寄东西,当地的土特产什么的,这爷俩那关系真的是,我看了都自愧不如的那种。” 宁书艺一边听着曲以明的讲述,手指在吴全仁的名字上一下一下轻轻点了点:“他的死因是……酒精中毒?” “对,”曲以明叹气,“其实能不能把他算进来,我一直都挺吃不准的,按照时间来看,他也是在健康楼这边死的那几个老人中间的一位。 可是如果从死因来看的话,他喝酒把自己给喝死了这事儿……在我们看来那又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 他不是肝癌么,上来疼劲儿的时候那真是太遭罪了,啥止疼药也顶不住,这老爷子一辈子就酒瘾大,他就说反正疼都疼了,喝酒! 我们这边其实是不让老年人那么喝酒的,毕竟岁数大了,喝出什么事儿来算谁的。 但是他我们劝不住,怎么盯着他,他都能找到机会偷偷把酒弄进来,藏在房间里喝,喝得醉醺醺的。 所以出事那天,我们也都觉得,他估计是疼得太厉害了,一不小心就喝得太多了一下……” 今天晚上还有月票加更哟~ 第七十四章 惜命【月票加更】 “这个叫吕秀华的老人,过世的时候是……72岁?为什么唯独她的名字前面画了一个米字记号?”宁书艺很快就注意到这个本子上记录的人名里面有一个特殊的村长。 “确切说起来,我是从吕秀华这里开始觉得事情不对劲儿的,所以我给她标注了一个重点符号。”曲以明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过来,“因为她是我在自己这家康养中心里面遇到过的,最惜命的一个老太太了! 如果没有前面那几个人的事儿,说不定我也就觉得这个可能是一个不太走运的巧合,但是有了前面的人摆在那儿,就由不得我多想了。” “你说的惜命,指的是什么?” “我开康养中心,接触的老年人特别多,别人到了七八十岁,好多人实际上都已经看开了,看淡了,觉得活一天就好好活,到了该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但是吕秀华不是的,她根本没活够! 这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她年轻的时候家里穷,孩子刚出生没多久,丈夫还跑了,她自己拉扯着孩子,养着家,那苦都叫她吃遍了。 后来慢慢的生意做起来了,赚到了钱,开始过上了好日子,孩子也被她给供出来了,挺有出息的。 后来岁数大了之后,得了一次脑出血,送医院比较及时,治好了,就是留了一个后遗症,就是气喘,这个气喘有点严重,而且治不好,随身就得随时备着那个治疗气喘的药,需要的时候就吸几口,一会儿就能缓过来。 吕秀华在我们这边生活的时候,那心态别提多积极了,她性格特别外向,喜欢跟人聊天。 我记得她跟我不止说过一次,说她来住康养中心,也是为了让孩子减轻一点负担,毕竟她都已经有第三代了,孙女也一天天长大,孩子又要照顾家里的生意,又要教育自己的孩子,两头都牵挂着太辛苦了。 她跟我们说,她可得好好活着,她吃了大半辈子的苦,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她还要看着孙女学有所成,成家立业,最好还能够看到孙女再生孩子,四世同堂,这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所以每一次组织体检什么的,吕秀华都是特别积极参加的,平时告诉她的健康注意事项,那都是特别严格遵守。 她真是我开这家康养中心以来,见过的心态最阳光积极的老人了。” 宁书艺看了看本子后面贴的关于吕秀华死因的复印件,根据上面的记述,这个叫吕秀华的老人死的时候应该是气喘发作,急需她的吸入式药物,但是偏偏药瓶掉在了床底下她够不到的地方,所以经过了一番挣扎,终究没有能够及时拿到救命的药。 宁书艺的视线在关于吕秀华的相关信息上逗留了很长时间。 “我把我手上整理的材料就都交给你们了!”曲以明把该说的都差不多解释清楚,略微纠结了一下,双手合十,做恳求状:“但是能不能恳请你们,假如真的是跟我们这边的什么人有关,我绝对配合你们的工作,但是把人抓走的时候,要么从家里头抓,要么……低调的把人带走,不要弄出那么大的阵势来? 因为那个闹鬼的名声,我这一年多基本上经营都是在吃老本儿,我真的是扛不住任何雪上加霜的事儿了!” “这个我们没有办法承诺你什么,”霍岩回答得也很坦荡,“我们只能说,根据实际情况,尽量帮你把影响降到最小。” 曲以明原本也没有敢报太大的期望,得到这样的答复也就算是满意了,一边唉声叹气,一边忙不迭道谢和继续拜托。 两个人带着曲以明提供的重要的记录本子从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两个钟头之后了。曲以明为了避嫌,没有把他们送出来。 这也正是他们两个人想要的。 那只儿童电话手表还在霍岩的口袋里躺着,他们还得去找邢宗达老爷子。 邢老爷子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霍岩时,一张布满皱纹的脸顿时就好像被点亮了似的,一瞬间就容光焕发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两只手向前伸着,似乎想要去拉霍岩的手,但是很快就有冷静下来,意识到他跟霍岩的祖孙关系还没有得到确认,霍岩并不喜欢这种越界的亲切,于是又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 “你们这么快又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我昨个儿下午让护工陪着我去食堂吃的饭,听别人议论,说什么这边死了个老头儿,家里人报警了,让警察调查什么的。 我估么着说的是你们俩! 你们这是过来办事儿,顺便来我这儿瞧一眼,还是特意找我有什么事儿啊?”他把收回来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看了看宁书艺,又看向霍岩。 看着霍岩的时候,老人的眼神总会有一些恍惚,总有一种时光倒流,他三十年没见的大儿子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似的。 宁书艺本来是没打算开口的,毕竟这种时候,老人其实最想听到的就是霍岩的声音。 可是面对老人的询问,霍岩却很沉默,既没有回答老人的问题,也没有表明来意,看上去有些木然。 宁书艺连忙对老人说:“邢老,我们今天过来这一趟其实是为了公事的,正好霍岩也有点私事找您,所以就抽空上来了一趟。” “哦!私事啊……”邢宗达一听到宁书艺口中的“私事”二字,顿时眼睛一亮,连忙把视线又转移到霍岩那边。 那副样子就好像方才从宁书艺口中说出来的不是“私事”,而是“礼物”,俨然是个等待大人给自己惊喜的孩子。 这回霍岩终于有了反应,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那块儿童电话手表,递给邢宗达:“这个给您。 上次您说您家里头把您送到这里来,把手机给扣下了,没让您带着。 这个虽然有点幼稚,但是戴在身上,想不叫人看到也容易。 电话卡我用我的身份证办了一张插好了,如果有什么事,您随时可以和我联系。” 第七十五章 绕着走 “哦哟!电话手表啊!”邢宗达一脸受宠若惊地连忙接过来,拿在手里把玩着,“这东西好啊! 这以后真有什么事儿,我就能给你打电话了是不是?” 话刚出口,老爷子又忙不迭自己给自己补充:“我知道你平时工作忙,如果不是什么非得找你不可的急事,我不会乱给你打电话的。” 说完之后,他把儿童电话手表拿在手里又来回看了看,抬眼瞄一瞄霍岩:“孩子,你说我这老头儿岁数大了,手比脚还笨!这手指头跟几个胡萝卜似的,也不听话不灵巧呢…… 要不……你帮我把这个高科技的东西戴上?” 一边说,他一边满脸期待地把手伸向了霍岩。 霍岩愣了一下,伸手过去,帮邢宗达把电话手表戴在手腕上,调整到一个松紧合适的状态扣好。 过程中,邢宗达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霍岩的脸,根本舍不得移开。 宁书艺在一旁看着这个画面,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触。 “不管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情况,或者其他需要求助,在这边得不到帮助的,就打给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老人情绪的触动,霍岩的情绪也有了一丝丝松动。 “欸!好!放心吧!我这老头子虽然岁数大了,眼神儿比原来差了,也没原来有力气了,但是脑子不糊涂!什么时候能打扰,什么时候不能打扰,我心里有数儿!”邢宗达连忙答应。 “邢老,您可真是自谦了。”宁书艺开口适时地调侃了一句,“之前我在院子里和别人说话,您不是站在楼上窗子里面都一眼就把我给认出来了么! 我看您倒是老当益壮,挺厉害的!” 邢宗达被她这么一说,爽朗地笑了起来:“你这孩子真是会说话! 昨天我那护工回来还跟我谈了呢,说跟你聊过之后,她才发现其实我不糊涂,她以前对我的方法不太合适,以后会改一改,然后晚上我就能去食堂跟其他人一起吃饭了,她还陪我在楼下院子里溜达了好一会儿! 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做起事来真有一套,回头我可得好好感谢你,要没有你帮我跟护工谈,我就还得继续过那种‘软禁’的生活了!” 宁书艺笑了笑,没说什么。 本来以为邢老看到霍岩就一副怎么看都看不够的样子,应该会想办法找话题多留他们一会儿,或者把他们送到楼下去,甚至送出大门口,结果老爷子就只是隔着袖子不住地摩挲着戴电话手表的手腕,明明眼睛里都是不舍,嘴上却催着他们赶快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我就不送你们下去了!”他把两个人送到房门口,“你们的工作多重要啊,那是帮人办好事呢! 我在这儿你们不用惦记着,现在有这个手表了,我这心里就更踏实了! 等回头有了结果,记得告诉爷……告诉我一声,没什么事儿也不用管我,我那护工挺好的! 我现在也能到处溜达了,回头要是听到什么风声,我就偷偷给你们汇报!” 霍岩愣了一下,本想开口告诉老爷子,这些事情不需要他操心,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一旁的宁书艺悄悄在他胳膊上掐了一下,他的话就憋在了嗓子眼儿,没有说出来。 两个人下楼的时候,宁书艺才对他说:“老爷子都这么大岁数了,谁也不会真的指望他帮咱们做什么。 只不过,你们的那个鉴定只要还没有出结果,老爷子就得继续住在这里,并且从那天他说的事情来看,住在这里甚至都是他目前来说最自由最舒适的一种选择。 这期间,让他有点什么事情忙着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也耽误不了咱们的事。” 霍岩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邢宗达老人虽然年纪一大把了,但是脑瓜儿却灵得很,他又不清楚警方的调查方向,也做不出什么影响大局的事。 再加上傅贤海的死在康养中心内部很显然已经成了热门话题,这些老人背地里都会讨论和猜测,多邢老爷子一个也不是什么打草惊蛇的事。 两个人走到二楼的时候,正好看到崔新燕拿着东西正在上楼。 在快到楼梯拐弯处的时候,崔新燕无意识地一抬头,目光刚好扫见从楼上下来的宁书艺和霍岩,她虽然不认识霍岩,但是和宁书艺有过一面之缘。 只见崔新燕迅速移开自己的目光,脚步一顿,伸手拍了拍脑袋,一副忘了什么东西猛然想起来的样子,虽然略显刻意,倒也把想要表达的情绪表达得清清楚楚。 然后就见她迅速转身下楼,脚步匆匆。 霍岩别看人高马大块头不小,动作却矫捷地像一只猎豹似的。 他迅速加快了脚步,长腿一迈,两步就下了半层,脚步轻到听不见一点声音,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跟了上去。 等宁书艺下到一楼的时候,他已经重新回到楼梯边上等着了。 “绝对看到我们了。”看到宁书艺下来,霍岩迎上来,小声对她说,“特意绕开咱们的。 我刚才那样的速度,竟然没有缩短我们跟她原本的距离。” “那她走得可够快的!”宁书艺失笑。 “不算小跑也算竞走了。”霍岩也跟着调侃了一句,“去找她吗?” “不去,暂时还不需要,她刚才看到咱们的反应就已经说明问题了。”宁书艺摇摇头,“不管算不算阿姨和外甥女那一层关系,她都是康养中心的内部员工,这种时候找她单独谈才真的是打草惊蛇的举动呢。” “那我们这就走?”霍岩看宁书艺的样子似乎还并不着急离开这里似的,一下子也有点吃不准。 “先不走,还有一个人,我想找他聊聊,不过前提是咱们要能够找得到他……”宁书艺一边示意霍岩跟着自己从走廊一侧的门走到院子里去,一边向四周打量着,寻找自己想要找到的目标,“找到了!在那儿呢! 竟然是和昨天差不多的位置。” 她伸手朝院子一角指了指:“走吧,我们过去找那位谈一谈!” 感谢书友 20171213165956474,福橙肥牛,素食小猪x8,jean0626x2,起点,起点x4的月票! 感谢62耶的100起点币打赏! 第七十六章 打不过【月票加更】 霍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阿尔兹海默症的疯老头儿?”霍岩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你确定找他说个好主意么?他的情绪可不是特别稳定。” “没关系,要的就是他的不稳定。”宁书艺摆摆手,表示没有关系,“有些话就要听情绪不稳定的人说,因为情绪不稳定,有什么说什么。 他都那么大岁数了,再加上还有你在场,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听她这么一说,霍岩的心里倒是也重新踏实下来。 虽然说作为一个业务能力突出的人,不管是在原本的赛道上,还是现在的刑警队,他在任务当中向来都是被人依赖的角色,但是这一次他却头一回感受到了一种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满足。 “嗯,有我呢,不用担心。”他对宁书艺点点头,不由自主地腰杆都好像挺得更直了一点。 两个人脚步从容,不紧不慢地穿过院子,生怕动作太过于迅速会吓到那位本身精神状态就不太稳定的老人。 那个之前遇到过的疯疯癫癫的老头儿此刻正一个人坐在院子一角,一脸警惕地看着周围,手里面攥着一根树枝,一副很戒备的样子。 两个人绕过去,从后面靠近他,霍岩顺手抓旁边也捡了一根树枝拿在手里。 老人很快就发现了自己身后的人,他一下子站起来,瞥了一眼宁书艺,似乎没有太把她当回事,反而是对霍岩所带来的压迫感更加敏感。 “你鬼鬼祟祟的要干什么?!”他开口大声质问,顺便挥了挥手里的树枝,“我告诉你,拳脚无眼,你最好别有什么坏心思!” “光天化日,这么多人,我能有什么坏心思。”霍岩把手里的树枝递过去,“防身是吧?来,这个给你,拿着比你手里那个趁手。” 老头儿愣了一下,将信将疑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宁书艺:“我认识你!你是‘玻璃猫’! 你这‘玻璃猫’又跑来干什么!这儿的事儿,你可管不了!” 宁书艺哭笑不得之余还觉得有一点诧异,首先就是“玻璃猫”这个外号着实不算是什么褒赞,其次是这么一个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竟然能记得住自己,这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 “您还记得我呀!”宁书艺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经验。 老人哼了一声,把自己手里的树枝丢在一旁,伸手拿过霍岩手里的那一根掂了掂:“这个好像确实好一点!” 他指了指宁书艺,问霍岩:“你跟‘玻璃猫’是一起的?那你也是警察?” “对,我以前是一名军人,现在是警察!”霍岩回答。 “哟!”老人一听这话,眼睛里都有了亮光,自己先坐会那个石凳上,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子,“坐!我以前也是当兵的!那咱爷俩说得到一起去!” 霍岩一本正经对老人打了个立正,行了个礼:“首长好。” “什么手掌脚掌的!咱们爷们儿不来那一套!”老人很高兴,“行了,坐下来说吧!有你在这儿我这心里踏实点儿!光是那‘玻璃猫’不行,我信不着!” “她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刑警。”霍岩和宁书艺一起落座,顺便帮她正名。 老人哼了一声:“优秀不优秀的咱说不上,但是看那个小体格儿,打架八成是打不过。” 他这么一说,霍岩也没有办法反驳,只能无奈地看了看宁书艺。 宁书艺倒是无所谓,她并不介意老人的态度,反而觉得老人对霍岩这种天然的亲切感和信任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老人家,您怎么称呼?”她问。 “尹龙川,”老人拍拍自己已经十分干瘦的胸膛,“别看我现在不济,以前我也是挺勇猛的角色呢! 现在老了,岁数大了!老虎岁数大了都吃不了人呢,人也一样! 以前我能保家卫国,现在啊,我就能保护我自己了!” 宁书艺意识到他们运气很好,遇到了这位尹龙川老人神志清醒的时间段,所以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否则清醒的时光恐怕转瞬即逝。 这位老人之前糊涂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他们也都是看到过的。 于是她赶忙问:“您是觉得这个康养中心里面有人在暗中杀人对不对?为什么您会这么认为?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吗?” “那当然了!我又不是神经病!”尹龙川老人点了点头,“谁没什么事儿,好端端的会觉得别人杀人! 死的那几个人,我全都认识!那都是可好的人了!不光人好,活得也都是好好的! 结果后来,左一个右一个的,就都死了! 老吴死了以后,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我就觉得哪有那么巧的,白天不死,都晚上死,难道还真是阎王爷叫黑白无常勾魂儿啊!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尹大爷!”老爷子谈兴正浓,忽然一个女声打断了他的话。 老人下意识循声望去,看到院子里一个穿着护士服的人正朝这边走过来,他连忙对霍岩和宁书艺摆摆手:“先别说啊!这儿的护士什么的,一听到我说这些就觉得我脑子不正常,我要是再叫她们听着了,更要觉得我疯了!” 宁书艺循声望去,看到郭丹娜拿着一条毯子走过来。 “尹大爷,您怎么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外面坐着啊!快赶紧披上,不然一会儿着凉了,又要吃药打针什么的,多遭罪!”郭丹娜走过来,忙不迭把手里的毯子帮尹龙川披上,仔仔细细掖好,起身才看到旁边的宁书艺,“你是之前来过的刑警吧?我们又见面了!” 宁书艺也对她笑着摆摆手:“我这两天都有过来,昨天你和丁姐串班了,所以咱们没有遇到。” 郭丹娜表情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摆摆手:“哎呀,可别提了!我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我老公那个人,大惊小怪的,听风就是雨,我稍微说有点累或者怎么样的,他就一惊一乍! 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打扰你们工作了? 你们不知道,尹大爷这人一阵儿明白一阵儿糊涂的,明白的时候少,糊涂时候多,最近又被吓着了,这要是真感冒了,需要吃药打针,他糊涂起来,非得觉得是有人要害他不可!” 第七十七章 白衣鬼 “你真的很有善心,这么关心这些老人。”宁书艺称赞了她一句,然后对她说:“尹大爷是住在哪个房间的?他平时有护工照顾之类的吗?” “没有,他就自己一个人住。”郭丹娜越过宁书艺看了看尹大爷,“尹大爷不喜欢有人跟着他,不管是明白的时候还是糊涂的时候,都不喜欢,刚住进来的时候有过护工,但是他不喜欢,闹脾气,后来发现他自己其实真的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有的时候糊涂了,也不闹人,不给别人添麻烦,所以我们跟家属沟通过之后,就决定尊重老人的选择,就不非得给他安排护工跟着了。 你们没有被他吓着吧?” 宁书艺摆摆手表示没事。 郭丹娜这才松了一口气:“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有什么需要的就找我!” 宁书艺笑着向她道了谢,目送郭丹娜离开,等郭丹娜走远了,她回过头再看向尹龙川老人,就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了。 老爷子依旧坐在石凳上,但是霍岩已经从他身边站了起来,和他保持着一点距离。 老人身上披着郭丹娜方才送来的毯子,用毯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一双眼睛十分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似乎充满了戒备,对周遭的一切都缺乏足够的安全感。 完了……就说几句话的功夫,老爷子这是又糊涂回去了…… 她询问地看向霍岩,霍岩对她点了点头,表情里也是满满的无奈。 这种事情谁也没有办法预估,谁也不知道老人几时明白,几时糊涂。 “尹老?”宁书艺试探着开口小声问,“您认识我吧?” 老人皱着眉头,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有点儿眼熟,说不上认识,叫不上名字。” “咱们刚才还在聊康养中心这边……” 一听宁书艺提到“康养中心”这四个字,尹龙川老人的脸色顿时变了,从警惕变成了有几分惊慌。 他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可不行说这事儿啊!这个康养中心有‘鬼’……” “大爷,您放心,我们就是来‘捉鬼’的!”宁书艺小心翼翼往跟前靠了靠,小声对他说。 霍岩也跟着往前挪了两步,尹龙川老人戒备地看向他:“你呆那儿别动!干什么的?” “首长,我是来找您了解情况的。”霍岩正色说。 尹龙川虽然又到了糊涂的阶段,但是一听别人叫他首长,还是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出现了微微的改变,看向霍岩的眼神也柔和了一点。 “你是……哪部分的?”尹龙川仔细看了看霍岩。 “我是组织上安排过来保护您的。”霍岩一本正经地压低了声音对他说。 尹龙川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点点头,伸手拉住霍岩的手:“感谢组织关心!” “能说一说你遇到什么问题了吗?”霍岩借机坐在尹龙川老人身边,小声问。 “这个康养中心有‘鬼’!”尹龙川老人打量着周围,“半夜,白衣鬼,专门害人! 我怀疑,这里跟渣滓洞是一样的组织! 他们偷偷摸摸趁着晚上迫害住在这里的人! 都死了好几个了! 我这几天晚上都不怎么敢睡觉,怕他们对我下手!我得活着,我还得揭穿他们的罪恶呢!” “您说的‘白衣鬼’是什么样的?个头高还是矮?男的还是女的?” 尹龙川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答案到了嘴边,又卡住了。 “哎呀……我这脑子啊……”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就跟脑袋里面起雾了似的……怎么就想不清楚了…… 反正是白衣服,反正是大半夜的时候看到的…… 剩下的我就想不起来了。 我看着那个白色的人影进了人家屋里,之后就没再出来过。” “您特意蹲守过那个‘白衣鬼’?”宁书艺问。 “对啊,我眼看着那个酒鬼的屋子里,然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尹龙川咕哝着,眼神有些涣散,表情也重新变得疑惑起来,扭头看了看宁书艺和坐在他跟前的霍岩,眼神又警惕起来,“你们……干什么的?” 他一边说,一边蹭地从石凳上站了起来,戒备地一下跑开了好几米开外。 霍岩有些无奈地微微叹了一口气,只能故技重施,又冲尹龙川老人敬了个礼…… 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半天,两个人总算是和尹龙川沟通了个七七八八,趁着老人还没有又忘了他们是谁,赶紧帮忙把老人送了回去。 “用不用联系他的家里人,让他们暂时把人先接回去?”霍岩问宁书艺。 “不用。”宁书艺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周围,“咱们方才和尹老聊天,送他回房间,整个过程中不少人都看到了。 如果这个时候忽然尹老的家人接到咱们的通知把人接回去,无异于打草惊蛇。” “他现在这个状态,天天嚷嚷着什么‘渣滓洞’、‘白衣鬼’的,真的没有问题吗?”霍岩有些担心老人的安危。 “咱们前脚才找过他,后脚他就死了,那这个幕后黑手岂不是等于自爆身份? 如果咱们是偷偷摸摸接触的尹老,那的确有让他暂时远离风险区域的必要,现在这样大摇大摆地跟他接触过之后,就反而不需要担心这种事了。”宁书艺反问。 霍岩想了一下,觉得宁书艺说得很有道理,于是便松了一口气。 本来只是傅贤海一个人的案子,他的心境还比较平和镇定,而今天从曲以明那里得知,这家康养中心很有可能和傅贤海一样死于非正常原因,但却没有引起足够重视的人数有可能高达五名,再加上意料之外住进来的邢宗达…… 这就让他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复杂起来,脚步也不由自主放慢了一些,目光又朝健康楼那边迅速地扫了一眼。 宁书艺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有你送来的手表,又有护工大姐每天陪着,不会有问题的,不用担心。” 霍岩收回目光,面对已经把自己的情绪看透了的宁书艺,他也没有试图解释什么,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七十八章 针眼儿 两个人又在康养中心里面逗留了一阵子,便离开了。 这一次一离开,就足足好几天都没有再上门过。 当天两个人回去之后,和组里其他人一起开了一个碰头会,把在康养中心那边了解到的情况和其他人进行了一番分享。 其他人也带回来了更加详细的排查结果——之前让他们觉得和傅贤海具有比较明显利害关系的那几个人,都能够坐实不在场证据,也就是说他们都不具备作案的条件。 而这样的调查结果,对于大伙儿来说,也已经没有任何惊讶了。 “现在看来,如果曲以明的怀疑能够成立,那么我们要找的人,就只有可能是在内部。”宁书艺总结了一下眼下能够得出来的结论,“毕竟五位老人,这里面有四位是住在一楼的,有一位生前居住的房间位于三楼。 之前我们猜测,有人夜间从外面翻墙进来,通过窗户钻进去作案,这样就不能成立了。 我们要找的人,可能并不是从外界进去的,而是一直都在内部。” “接下来,咱们需要做的是,把除了傅贤海之外的其他四名过世老人的情况有一个尽量详细的掌握,包括死因,死亡时间,生前的一些个人信息,以及死亡当天康养中心里面的值班情况等等。”霍岩接口说。 其他人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众人把分工明确了之后,便各自又再次忙碌起来。 宁书艺和霍岩负责调查的是那位患有肝癌却死于酒精中毒的吴全仁。 虽然他人已经不在了,但是过世才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生前的亲友对于这位老人的生平依旧历历在目,没有半点遗忘,见到警察来走访调查,哪怕是心里有些疑惑不解,也还是配合得十分积极。 说起吴全仁,他生前的认识人,不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还是没有血缘的朋友,或者是退休之前单位的旧同事,说其他来,竟然全都是褒赞,没有一点不好的评价。 并且根据这些年的工作经验,宁书艺也很清楚,这些人对吴全仁的褒扬也不是处于“死者为大”的考虑,而是真的打从心眼儿里敬佩他的为人。 宁书艺和霍岩了解到,吴全仁这一辈子和傅贤海一样,同样也资助了很多的贫困失学儿童,他说他自己就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那个年代也不比现在,没有那样的条件让他可以尽情地读书,这始终是他心中的一个遗憾。 所以他不愿意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在别的孩子身上,让他们的人生也留下遗憾。 而除了资助贫困失学儿童之外,这位吴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还因为见义勇为、勇斗歹徒,得过好多次嘉奖,其中包括为了保护厂子里的公家财产不被小偷盗走,也包括了下夜班回家的路上偶遇歹徒对一名妇女意图不轨。 可以说这老爷子一辈子做过的好事,大大小小都快够写一本书了。 正因为如此,所有认识他的人,对于他这一辈子喜欢喝酒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后来因为健康缘故不得不加以限制之外,没有一个人觉得他嗜酒这件事能够称得上是什么缺点毛病之类的。 “其实想起来,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在宁书艺和霍岩到隔壁市找到了吴全仁的儿子后,他对宁书艺和霍岩说,“其实我们都知道我父亲他肝癌的事情,但是他坚决不接受手术治疗,保守治疗的效果也就只能是尽量把余下的寿命拉长一点而已。 当时康养中心联系我们,说他过世了,并且是因为饮酒过度导致的酒精过敏,我们是很惊讶的。 我父亲住在康养中心期间,确实是有过很多次违规饮酒的情况,康养中心那边每一次发现了都会及时跟我们沟通,希望我们能够劝一劝,让他不要再这样。 我们也劝了,效果……不太好,后来我们也问过他一般都喝多少,说实话,按照我父亲一辈子的酒量来说,他在康养中心喝得不算多,我们就想着都那么大岁数了,就算逼着他戒酒……他的病也不会变好,索性就不要再管了。 后来出事了,我们去处理后事,康养中心那边说,他每一次喝酒其实都是因为肝又发作了,疼得厉害,吃药都止不住,不得不喝酒来麻痹自己……” 回忆起这些,这个中年人有些悲从中来,一度哽咽地说不下去:“他们说我父亲疼起来的时候特别受罪,甚至问过康养中心的人,能不能给他干脆安乐死了算了!他实在是太难受了,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们说,我父亲可能是因为那一次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受不了,按照平时喝酒的量没有办法起到效果,所以就又继续喝,不停的喝,试图用酒止疼,没想到疼没有止住,倒让自己酒精中毒走了…… 当时我们都很难过,想到父亲最后的日子被病痛折磨,但是我们却没有能够天天陪着他,帮他分担,给他一些支持,这心里面就特别痛苦,加上当时公安局确实也化验了他血液里面的酒精残留浓度,达到了酒精中毒的标准。 我本来是想要申请一下尸检的,但是家里其他人都不同意,他们说父亲走得很痛苦,但是最起码人是完整的,如果申请尸检,最后被割了个乱七八糟,到头来发现还是酒精过敏,那还让父亲走了之后还要再遭一遍罪。 我那时候本来就有很强烈的愧疚感,被家里人这么一说,就也打了退堂鼓,放弃尸检了。” “那么我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你第一时间是想要主张尸检的?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么?”宁书艺问。 “嗯,我刚才就说,那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奇怪来着。”吴全仁的儿子回答,“当时我们赶到康养中心的时候,我父亲的遗体他们是没有进行更进一步处理的,我们赶到之后才给他换上最后一套干净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我发现我父亲的胳膊上,就是臂弯那个位置,有两个针眼。” 第七十九章 好人们 “针眼儿?”宁书艺皱了皱眉头,立刻又翻了翻他们手头关于吴全仁当时的相关记录,很确定并不是他们遗漏掉了什么重要信息,而是这上面确实没有关于死者身上有异常的针眼这种信息被记录下来。 “对,两个。”吴全仁的儿子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特意伸出自己的右手手臂,在臂弯静脉处指了指,“靠近里侧这里有一个,靠近另外一侧还有一个,我记得特别清楚,就是两个针眼儿。 因为我平时也会看一些法制新闻啊,那种关于调查凶杀案的纪录片什么的,所以看到我父亲手臂上有针眼儿,当时也觉得脑袋嗡地一下。 我就赶紧问康养中心的人,为什么我父亲的胳膊上会有这样的针孔。 因为我知道,我父亲到那个时候,一直都是在口服用药的,没有注射,更不是这种静脉注射,所以没道理那里会有两个针眼儿,而且看起来还都挺‘新鲜’,一看就是才扎过没多久。 然后康养中心那边给我的说法是,那针眼儿是我父亲在去世前一个早上,接受康养中心统一的抽血体检的时候留下的。 之所以会有两个,是因为他的血管实在是不太好,因为之前接受过放化疗,所以比一般人的都不好扎,护士第一针扎进去没有能够找到血管抽出血来,只好又扎了第二次,第二次的时候终于找到了血管,完成了抽血。” “对你来说,这个解释合理吗?”霍岩问。 “合理。”吴全仁的儿子点点头,“我当时打听过了,确实是前一天的时候他们组织全康养中心的老人进行了一次常规的抽血检查,这事儿随便一个康养中心的老人都能作证,他们也有记录。 家里人当时也觉得我是不是因为父亲的突然过世,一下子有点承受不了,所以才会起了那种疑心,我自己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太伤心了,所以脑子不太理智,这件事就没有人再提过。 现在你们来找我,我才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太正常的事,否则也不会隔了这么久,反而让刑警找上门来。” “你父亲在过世之前,有没有过什么厌世情绪?觉得或者太痛苦了之类的?”宁书艺问。 吴全仁儿子叹了一口气:“跟我们面前真的一点都没有,我们每次去看他,他都是乐呵呵的,给我们讲,康养中心给他们老年人安排了多有意思的活动,他又参加了什么老年人自发的健身队了之类的,我们甚至当时还跟他商量,过春节的时候,他是想留在W市那边过,还是想来我们家。 要是来我们家,我就开车接他,要是他想留在本地,我们就到W市,把他接回我们家老房子,收拾收拾,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过年。 他当时满口答应下来的!一点儿也没说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听你的意思,你们不在场的时候,你父亲的状态不是这个样子的?”霍岩问。 “对,康养中心那边不止一两个人跟我们说,我父亲总跟他们说,为什么就不能也学学外国,弄那个什么安乐死之类的,要不然一把年纪了,活着也没有奔头,治不好还要浪费孩子的钱,每天干受罪,一把年纪了又不能自己跑去闹自杀,传出去叫孩子伤心,也容易惹人误会,败坏了孩子的名声……” 说到这里,吴全仁的儿子终于忍不住那种伤心,掩面痛哭起来。 带着这样的收获,两个人驱车赶回W市,那边齐天华也回来了。 “你那边什么收获?”宁书艺一见到他,连忙问。 齐天华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个解淑梅老太太,可真是太伟大了!说真的,本来我觉得如果不是谋杀这种可能性的话,活到八十岁也算不错了,不亏,结果今天听完了她这一辈子做过的那些事儿,我这心里面啊,怪不好受的! 这老太太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就算是健健康康活到一百岁,也不嫌多! 你们是不知道,她一辈子自己未婚未育,无儿无女,但是挽救了多少条小生命。 早年医疗条件不像现在这么好的时候,没有给早产儿住的那种保温箱,一旦遇到早产儿,体重过轻,就只能用棉被一层一层裹起来。 那个年月冬天比现在冷那么多,供暖还不如现在好,解淑梅知道在那种情况下,孩子要是单纯裹个小棉被,能活下来的希望太渺茫了,所以她都是想方设法自己创造条件给早产儿保温,为了照顾那些很难活下来的小婴儿,她有的时候一个月一个月就住在医院里,住在早产儿的病房里,跟家属商量,等孩子体征平稳了再带回家里去。 遇到有的家里比较悲观想放弃的,也是她鼓励对方,劝对方把孩子交给她照顾。 医院那边说,保守估计,解淑梅一直到退休,本来可能活不下去,但是经过她的照顾硬是活下来的孩子,起码也有百十来个! 结果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到了晚年,得了老年痴呆,被亲戚送进康养中心,本来她的亲戚是想送她去最便宜的那种,是医院里的那些老同事们一直盯着监督着,才让老太太住进出事这一家的。 她的亲戚供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老太太除了老年痴呆不认人之外,能吃能喝,感觉还有好久可以活,这么一盘算,再供下去,老太太卖房子的钱可能就一分省不下,都得填里面,就翻脸了,开始打罗圈仗,谁也不可能继续管她。 然后,老人就死了。” 齐天华满是惋惜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她的亲戚我也都摸了个底,在老太太过世之前,根本没有去过康养中心,别说前几天了,就是前几个月,前一年,也没人去过,康养费用都是那几家轮番转账的。 在老太太过世之后,那些没良心的东西,就把剩下的房款各自吞了,听说就连老太太的骨灰盒,都是外人给出钱,才换了一个稍微体面一点的。” “什么人给出的这个骨灰盒钱?”宁书艺问。 “不知道,殡仪馆那边没有细问,只是记得当时把人拉去火化的时候,是两个人去的,一男一女,男的说要选最便宜的骨灰盒就行了,女的掏钱给升级了一个更好一些的。 因为殡仪馆很少遇到这个岁数的老人过世,就只有两个人去处理丧事的,所以才留下了一点印象。” 第八十章 解脱 三个人正交流着,罗威和赵大宝也都回来了,两个人虽然调查的对象不一样,但是带回来的信息却与宁、霍二人以及齐天华那边大同小异。 这一年当中在康养中心过世的老人,虽然有男有女,年纪从八九十岁到七十出头不等,生前曾经从事过的职业也各不相同,但是他们却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好人。 这个“好人”并不是那种用来调侃或者委婉拒绝别人时发“好人卡”的“好人”,而是实实在在一辈子毫无思绪,为周围人带去了很多帮助,甚至因为自己的付出而改变了别人命运的那种程度。 他们有的是和傅贤海一样,一辈子勤奋工作,资助有困难的孩子继续求学,有的见义勇为,义务守护邻里,还有一位自己父母早逝,在自己因为丧事独自生活的能力,住进康养中心之前,曾经无偿照顾了好几位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让他们晚年有个依靠,替他们养老送终。 可以说这些人哪一个过去做过的好事汇总起来,都不比傅贤海这个道德模范逊色多少,甚至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不过像是解淑梅老人那样,因为亲戚并不重视,自己又老年痴呆神志不清醒,导致要不是到她过去生活工作的环境深入走访,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那些好人好事。 除了这些老人都是做了很多善事的好人之外,他们也还有一个共同点,几乎每个人的晚年都不大幸福,要么因为未婚未育,到了晚年没有直系血亲,只有一些亲戚,因而得不到照顾。 要么就是像傅贤海那样,因为一辈子把太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工作当中去,忽略了与自家儿女的感情交流,导致亲情疏离,几乎断了往来。 可以说,这些好人,他们做了一辈子的好事,但是却落了个晚景凄凉。 但是这里面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一种情况。 吴全仁和吕秀华就是这五个人里面的两个例外。 他们都有非常孝顺的儿女,只不过是因为个人选择或者子女工作繁忙的缘故,才住进了康养中心,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们还是可以享受到亲情的滋润的。 “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呢?”罗威一开始接手的时候还倾向于认为傅贤海是死于财产纠葛,认为是他身边有人因为贪念,想要抢着继承他的财产,所以才痛下杀手的,但是查到现在,他反而越来越一头雾水了,“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傅贤海干了什么招人恨的事,结果越查越发现这老爷子人可是真好! 所以后来我就想,那估计这么好的人,对他下手的人是图财吧,毕竟老爷子虽然一辈子积蓄不多,但是一套旧房子,一套新房子,那个市值算下来也够让人起点贪念的了。 可是后来这一查下去,死的不止他自己,其他几位老人也都是一样的一辈子做了不少好事,那这就肯定跟傅贤海的财产没有关系了! 那问题就来了,几个一辈子没伤天害理,没欺男霸女,反而还把好事都快做尽了的善良的老人,怎么就会让人动了想要对他们痛下杀手的念头的呢?!” “这个问题,我原本在了解傅贤海的情况的时候,就有过一个比较大胆的猜测,只不过没有任何的证据来证明,我自己甚至都会觉得有些荒谬。”宁书艺缓缓叹了一口气,面色略显沉重,“我当时就在想,如果凶手不是我们认为的谋财,也不是寻仇,那么会不会是完全相反的动机呢? 凶手并不觉得自己杀害傅贤海是对这位老人的伤害或者报复,反而认为是对他的一种帮助?” 如果这个说法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提出来,估计其他人都会觉得听着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现在他们手上有曲以明提供的材料,有从那几位过世老人的亲友处了解到的具体信息,再听宁书艺这么说,不但没有觉得荒谬,反而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么一说,这种可能的确存在。”霍岩点点头,“傅贤海不管从什么标准去评价,都会给人一种好人没好报的感觉,一辈子尽心尽力为学生,结果到老了之后,身边的人除了图他手里的财产之外,唯一对他真心实意关心的就只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学生。 并且这样的一种结果,本身也从精神上给傅贤海带来了痛苦折磨。 所以如果有人了解这些情况,或许会认为傅贤海这样日渐衰弱,又被人惦记着财产,苦苦相逼,实在是太过于痛苦,所以想要出手帮好人解脱,确实是符合逻辑的推测。” “这么去理解的话,确实说得通。”齐天华也接着霍岩的话茬儿说,“就像解淑梅,她也是晚景凄凉,如果不死的话,到期亲戚不给续费,谁也不想去赡养她,到时候一个几乎失去生活能力的老人,不管是被送去条件非常差的养老机构,还是在这些亲戚家里被踢皮球,恐怕都会很惨。 很显然,在这种情况下,死亡对于她来说,或许确实是一种解脱,凶手应该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也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罗威表情依旧带着点困惑,“你说解淑梅无儿无女,孤苦无依的,行。 傅贤海呢,有孩子也和没孩子没有什么区别,孤零零一个人,就一个关心他的还就是个没血缘关系的学生,非得把他算成是悲悲戚戚的,倒也勉强说得过去。 但是吴全仁呢?人家孩子孝顺的不得了!” 赵大宝拍了拍他:“你忘了他肝癌晚期的事儿了?那病疼起来可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我家以前有个亲戚就是这病走的,到后来不说是生不如死吧,估计也差不多。 所以吴全仁的死,对于他本人来说,也不好说算不算是一种解脱。” “那吕秀华呢?”罗威提出疑问,“她孩子又孝顺,家里条件也不错,脑血栓康复后虽然说落下了严重的气喘,但这跟其他几个人比起来,已经都不算什么事儿了吧? 尤其是,人家老太太那可以说是活得劲儿劲儿的!别提多有生活热情了!哪里悲催了?!” “她不止是对生活积极乐观充满了盼头儿这件事跟其他人不一样,还有另外一件事也不一样。”宁书艺对他点点头,“还有她住的楼层。” 第八十一章 凶手的逻辑 “哦!对啊!她是那五个人里面,唯一一个住在三楼的人!”罗威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宁书艺点点头:“原本单独面对傅贤海的案子时,他房间窗口开着缝,我当时的确有过猜测,觉得有可能是凶手趁着夜里从院墙进入康养中心院内,然后从傅贤海敞开的窗口钻进去。 但是当时考虑的是老人和小孩儿不一样,很少有睡眠特别沉,沉到有人从窗户爬进屋了还察觉不到的程度,所以这个可能性虽然存在,但却也不是完全站得住脚。 直到曲以明对咱们说了实话,把他之前的怀疑和收集上来的证据都交给咱们,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住在三楼的老人。” “这些老人还有一个共同点,也是唯独吕秀华和其他人不一样的。”霍岩补充刚才他们才刚刚确认过的信息,“前面的几位老人的死因,我们也和张法医他们特意讨论咨询过。 张法医说虽然死者的遗体已经都火化处理,没有保存下来,所以没有办法进行实际确认,但是根据曲以明保存下来的那些记录,还是可以进行一下合理推测的。 傅贤海的氧气浓度过高、流速过大是已经板上钉钉的情况了。 解淑梅老年痴呆,并且身体也比较虚弱,虽然没有什么致命的疾病,却也有一身的老年病。 她在去世之前因为身体不适,经过医院医生的诊断,建议输液治疗,所以手臂上有一个静脉留置针头。 张法医他们认为,假如凶手通过留置针头向解淑梅的血管当中注射空气,确实能够造成类似于心脏病发作一样的死亡结果,如果不进行解剖是很难发现的。 解淑梅生前所有的健康检查都没有记录过她有比较严重需要重视的心脏问题,这也足够引起这样的怀疑。 吴全仁手臂上有针孔,但是解释说是因为前一天早上抽血体检,因为抽不出来所以扎了两次,家属当时接受了这种说法,没有质疑,所以也没有进一步检查。 张法医他们认为,如果直接将酒精注射到血管中,也可能会造成酒精中毒的结果,毕竟康养中心是禁止老年人饮酒的,即便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开特例,也不会允许喝到那种程度。 当时如果家属考虑到这一点,应该很容易就发现端倪。 总之,包括傅贤海在内的四位住在一楼的过世老人,总结起来具有极高的相似度——他们都有不同程度的人生困境,处境比较绝望,姑且属于好人无好报的范畴内。 他们对人生已经没有了太积极的期待,有的更是已经意识不清醒,没有办法做出任何积极或者消极的念头,或者说,就只是维持了生命体征平稳,并没有任何质量可言。 最后他们的死亡过程也相对比较迅速或者说……不那么痛苦。 而唯一的特例就是吕秀华。 她有极强的求生欲,对未来的生活还抱有相当大的热情和期待,并且她的死因是吸入式药物的瓶子掉在了床底深处,老人自己够不到的地方,导致她因为没有办法及时用药缓解气喘,最终死亡,这个过程相对其他四个人就要更加漫长,也更痛苦。” “所以这个凶手,很显然是内部的人,”齐天华越听眉头就锁得越紧,“可是这个人选择目标的逻辑到底是什么? 这五个老人,严格说起来,只有三个属于真的是‘好人没好报’的晚景凄凉,吴全仁的家人对他也很好,只是病痛折磨比较严重,而吕秀华是最说不通的,家境好,子女孝顺,虽然有严重的气喘,有点受罪,但只要及时用药缓解,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这里面根本就说不通啊!” 宁书艺笑了笑,其实她从最开始的时候就一直都在为齐天华提出的这些疑问而感到困惑,但是经过了这段时间的调查,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渐渐变得清晰。 “我自己的观点更倾向于凶手对这些老人下手并不是出于对他们的仇恨,恰恰相反,选择这么做,是因为这个人对这些老人感到怜悯和同情。 凶手的逻辑很显然是不能够接受这样品德高尚的善良老人,到了晚年却要遭受各种痛苦和绝望,认为如果不能活得有尊严有质量,倒不如一死换解脱。”她对大伙儿说。 她的这个观点立刻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赵大宝他们连连点头,表示这的确是最说得通的理由了。 “斯宾塞.约翰逊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宁书艺继续说道,“凶手的作案逻辑也是一样的,一定会随着得手次数的多少,以及这中间穿插进去的一些其他因素而发生改变。 就比如说,这五个人当中,吴全仁是第三个过世的,在他之前,健康楼里突然离世的那两位老人都是属于做了一辈子好人,但是晚景凄凉,无儿无女或者子女不孝。 那么吴全仁在五个人中,拍在第三个,吕秀华是第四个。 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做个对比,就会发现,他们是存在共同点的,那就是子女孝顺,晚年比较幸福,但同时不可避免的收到了病痛折磨,无法根治。” “那不对啊,”罗威提出疑问,“吴全仁和吕秀华的病痛折磨根本就不是能够相提并论的吧? 这两个人,一个是已经没有了治疗的机会,就只能在痛苦中一点一点走向终点,到底还能活多久,这个就算是医生也没有办法给下定论。 另外一个,脑出血都已经治愈了,只是留下了严重的气喘后遗症,虽然难受,但是一点不影响生命安全,不影响她的寿命啊!” “你说得对,这是我们大部分人的逻辑,但很显然不是凶手的。”宁书艺并不反驳罗威的看法,“这一点暂且放在一边,咱们后面再讨论。 至少从这个顺序和关联上,不难看出,凶手在对吴全仁下手并且获得了成功之后,从自己的’成功经验’中总结出了一个新的衡量标准——哪怕子女孝顺,家庭幸福,晚年受病痛折磨且无法根治的老人,也需要这种‘解脱’。” 感谢真空之水,书友 20210301106451197446x2,起点,起点x2,oshima x10,书友150113094618958x2,晨嘉x2,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书友160628101211519,甜沙拉的月票! 第八十二章 内部 宁书艺的话让原本还一脑子问号的罗威也回过味儿来。 “你要这么说的话,还真是这么个道理。”他有些生气地捶了一记桌子,“所以合着这家伙暗搓搓地害了这么多条人命,敢情从心里面还以为自己是个慷慨的救世主,救人于水火呢是不是?!” “可是,吕秀华的死亡过程,确实比其他人都要残酷一些,”霍岩也有一些地方还不是很想得通,“如果一个人是以救人于水火的心态去做这件事的,又怎么忍心看着对方痛苦死去?” “这也是我之前疑惑的另外一个问题。”宁书艺并不奇怪他会有这样的困惑,“对于这件事,我有一个猜测。 我怀疑,其他人或许是被动成为凶手的谋杀目标,而吴全仁,很有可能是主动的。” 她的这个观点可以说是大胆极了,一说出来,在座的其他人脸上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按照张法医他们讨论之后给出的推测,不论是给留置针头里注射空气,还是给氧气机扭一下控制阀,这都是非常容易实施,且不会在过程中轻易惊动被害人的方法。 但是在血管中注射酒精,这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即便是一个烂醉如泥的人,也不敢保证在被针头刺入血管的那一刻,人会不会惊醒过来。 从这五个被害人的情况来看,很显然,凶手是非常注意自保的,并不想冒被识破的风险。 所以潜进被害人的房间里,用针头刺破皮肤,注射酒精,完成这一整套操作风险过于高,除非对方主动配合,否则不符合作案人的作案逻辑。 而恰恰是有了这种被害人配合凶手实施这一切的假设,才能够让后面吕秀华的遭遇变得更加合理。 疑问吴全仁的配合,让凶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做法是在帮助这些老人的看法,所以才会认定了哪怕吕秀华有强烈的求生欲,哪怕她的死亡过程可能会因为这种藏了救命药的手段而比较痛苦,但终究是利大于弊的。” 罗威憋了半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爆了一句粗口,咒骂道:“太变态了!这人以为自己是上帝呢?!凭什么主观上觉得这些老年人悲催,死了比或者幸福,就把人家弄死啊?! 这什么狗屁逻辑!要是所有人都这样想,这个世界上就谁都别活了!都得死去!” “消消气,”赵大宝拍了拍罗威,“这事儿确实是挺残忍的,以前咱们见得最多的是打着对别人好的旗号去剥夺别人的正当权利,没想到这次遇到了打着对别人好的旗号,连人家的生存期都给剥夺了的! 不过换一个角度想,这不正是法律存在的意义么! 你说咱们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这么老些人得有多少种价值观标准!这要是都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去要求全世界,还真是得乱套! 好在有法律摆在那里,大部分还是会去顾忌的。” 罗威有些烦躁地扒了扒本就不长的头发:“做咱们这一行,没有个强大的心理素质真的不行! 以往的案子,被害人大部分时候都是青壮年,跟凶手之间也绝大多数都是有个人恩怨在的,所以从法律上虽说是不能够允许的,但从逻辑上还好接受一点。 可是这一次,真的是太让人难受了! 都是一些本来就已经年纪一大把的老年人,每一个这一辈子都是尽心尽力地做好事帮助别人。 结果就偏偏这样的一群老年人,没有得到善终!对方又很鸡贼,这一次要不是蔡宇杰拼命坚持,想方设法地劝说傅贤海子女报案,可能他们就要一直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还被当成是意外或者自然死亡! 就这种‘好人没好报’的感觉,别说是其他人了,我现在都觉得有点崩溃。” 宁书艺也叹了一口气。 罗威是队里面最直肠子的一个人,心里存不住事儿,所以面对这种复杂的情绪,也会把自己的感受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来。 队里面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只不过大家为了专心在工作上面,都在努力不让自己产生太多的感慨罢了。 毕竟作为执法者,在处理案件的时候,他们所扮演的角色必须尽最大努力做到客观中立,为了能够更好的调查事实真相,既不能先入为主地同情被害人,更不能去理解作案人的价值观。 这种情况在面对比较直截了当的恩怨情仇时,还是比较容易做到的,哪怕手段很凶残,哪怕牵扯到的人员非常多,归根到底里面是有一个潜在的“善”与“恶”的角色区分的。 可是现在手头的这个案子,正如罗威所说,被害人都是做了一辈子好事的好人,而凶手在实施这一切的时候,竟然也抱着一颗“救赎”的心,这就有一种说不出的讽刺,也让人越是了解到那些老人一辈子所付出的心血,做出的贡献,就越打从心底里感到愤怒和无力。 “所以说,感谢傅贤海当初培养了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学生。”霍岩沉默了一会儿,也开了口,“如果不是他,以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老人成为新的目标。” “咱们现在先不要顾着唏嘘。”宁书艺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调整好状态,对其他同事说,“凶手在内部,这是我们都很清楚的,只不过对方的作案手法太过于隐秘。 我们能够收集到的都是一些间接证据,这些东西只能证明我们的猜测还算有依据,但不足以认定一个人的作案嫌疑,我们需要一点更进一步的东西。 但是对方在内部,我们在外部,这个节骨眼儿,任何到康养中心内部忽然走动很积极的陌生人,恐怕都会第一时间进入嫌疑人的视线,从而打草惊蛇,让对方有足够的时间藏匿起来,所以想要抓到对方的破绽,就只能是从内部解决。”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霍岩。 第八十三章 作案间隔 其他人并不知道霍岩和邢宗达老爷子之间的事情,所以都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继续等着宁书艺往下说。 但她投过来的眼神,霍岩却是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会不会有风险?”他略微犹豫了一下,开口问。 宁书艺点点头:“风险自然是有的,这个我也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万无一失,但是就像钓鱼一样,尤其是当鱼塘里的鱼已经惊了的时候,想要让鱼敢去咬钩,会需要一个时间过程。 从这五位老人前前后后加在一起,时间线蔓延了一年多这一点也能够证明,凶手在实施犯罪的时候是有一定作案间隔的。 这个间隔是出自于对方的谨慎性格,也可能存在寻找目标、了解目标以及接近目标,以及获得目标的信任、麻痹目标的时间。 刚好我们现在还有几项结果需要等,还有几个人需要查,本来就不是急于收网的时候,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这里面有可能存在的风险。”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沾亲带故,有点关联。”宁书艺含含糊糊地回答。 实在不行,让霍岩跟他家里人说一下,咱们再想别的办法,能不能这段时间先把老爷子给接回去,避避风头?” 偏偏这一次的凶手只把目标锁定在老年人的身上,这不是咱们能够乔装混过去的。 “这事儿我再跟霍岩说说。”宁书艺知道赵大宝是一片好心,也没有和他争论许多,点点头,“不过霍岩有可能在这事儿上也说不上话,所以到时候再尝试吧。” 看得出来,他是有些紧张的,尽管从那张永远平静的面孔上并不能看出端倪,但他离开的背影看起来却显得格外僵硬,腰背比平日更挺直,脚步反而透着急促。 只不过要是换成别的案子,咱们自己人乔装打扮一下,去充当这个诱饵,安全系数和把握都要大得多。 而且从这五位老人的死亡时间来看,凶手作案基本上是在午夜或者凌晨,这个时间段咱们就算埋伏在外面,冲进去也还是浪费时间。 这件事确实还是要稳妥考虑才行。” “你同意?”宁书艺没想到他的痛快就做了决定。 “嗯,”霍岩轻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说对方还在物色下一个目标,哪怕他不帮咱们扮演诱饵,也还是有很大概率会进入凶手的视线当中去,与其被动碰运气,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反而能够有个提防。” “哦,那确实是得考虑好。”赵大宝也有些担心,“下饵这个做法本身来说,肯定是有效的。 “这个风险,有办法进行干预吗?”霍岩犹豫了一下,问。 宁书艺现在也不好说什么,一来那是霍岩的个人私事,她不方便往外泄露,二来霍岩和邢老的血缘关系并不是那么容易确认的,需要横向比对很多其他血亲的样本才能推出结论,很显然不是三天两天就可以拿到结果的。 宁书艺看看霍岩,这件事要怎么同其他人说,还是由霍岩来决定似乎更加妥当。 “你们俩……说的是什么?”赵大宝听着有些懵,一头雾水地问宁书艺和霍岩。 赵大宝和齐天华他们不明就里,听到这儿倒也能够有个推测:“霍岩这个认识人……也是家里子女不孝的那种?” “我在康养中心遇到了一个认识人。”霍岩略微犹豫了一下,很快就开口回答了赵大宝的疑惑,“也是一位老年人,最近才住进去,宁书艺应该是想要让他来帮咱们。” 宁书艺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忍不住心里有一点戚戚然。 “大差不差吧。”宁书艺含糊地回了一句。 “那让老人配合咱们工作,他家里人不会有意见吧?”赵大宝有点担心,“我听刚才的意思,老人的子女应该也是不太孝顺,对吧? “那霍岩说得对,有这种子女不孝,把老人丢在那里不管的情况,本身这位老人家就容易进入凶手的视线!”齐天华听过之后,对霍岩的决定表示赞同,“所以还不如咱们好好计划一下,放在明处比放在暗处更保险。” 罗威和齐天华也是一样的一脸困惑。 霍岩微微皱着眉头想了想,站起身来:“我想去和张法医他们聊一聊,看看用什么理由比较稳妥。” “从凶手前面几次得手的前例来看,咱们应该还是能够大体有一个预判的。”宁书艺点点头,“对方一直都在利用这几个目标老人本身的病痛或者生活习惯来做文章,所以可能采取的方式,也是根据老人的‘顽疾’来决定的,这就是可操作的部分。” “那个住在康养中心的老人,是霍岩什么直系亲属么?”赵大宝是几个人里面心最细的,他看着觉得霍岩的状态和平时差距很大。 赵大宝觉得这么说也在理,虽然还是有些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什么对于一个连跟家属商量这些事都没有空的“沾亲带故”会足以让霍岩表现得如此紧张,但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在结果没有公布之前,两个人之间的血缘是否成立还是个未知数,所以这两个人究竟是个什么关系,还真不太好界定。 他并没有提及邢宗达老人与他可能存在的关系,不过那与其他人也好,与这个案子后续的调查也好,似乎都没有太大关系,所以其他人听了之后也并没有特别在意。 但是这里面有一件事你肯定也明白,就是没事的时候不孝顺,跟万一出了点什么事之后孝不孝顺……这可就两回事了! “你们继续,我去找张法医问问。”霍岩对他们点点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霍岩的顾虑和担心,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只可惜,邢宗达老爷子的那个二儿子,能够把老父亲送来这么一个离家很远,且私下里名声有些不大好的康养中心来,骨子里打的是什么算盘,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要是让他知道这家康养中心里面藏着一个自认是拯救者的刽子手,只怕更加不肯接老人家离开了! 感谢狐仙红颜,素食小猪x4,书友20190222020402523,九天云霄x2,晕猪的大姐x4,大器晚成2020x2,书友20190222020402523的月票! 第八十四章 布局 霍岩这一趟去找张法医,在那边沟通了很久,回来之后,看起来平静了很多,他告诉其他人,张法医他们认为,既然老人是以老年痴呆,糊里糊涂记不住事情,经常走丢的理由被送去的,这个原因很显然是最容易被凶手注意到的。 毕竟前面已经有了一个先例。 对一个意识不清,糊里糊涂的老年痴呆症患者下手,即便是不小心失手,相对来说风险也要比一个神志清醒的人小得多,符合凶手谨慎的风格。 所以如果能够顺水推舟,效果可能会比较好,并且有了前面解淑梅等人的先例在,凶手大体会选择什么样风格的作案手法,也并不难猜。 霍岩在回队里之前,也已经和邢宗达沟通过,所以回来之后,他就直接把结果告诉了宁书艺。 “他愿意帮咱们的忙。”他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多少带着几分无奈,“不光愿意,甚至还显得有些兴奋,说本来以为被软禁在康养中心,一直要那么一天一天熬到鉴定结果出来,没想到现在有事做了,特别高兴。” 宁书艺把手搭在霍岩的胳膊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说了两个字:“也好。” 在拿不到足够的证据之前,所有的推测都只是主观层面上的,没有办法用来定一个人的罪。 整个案子的调查节奏就这样慢了下来,虽然每个人心里的那一根弦都始终绷得紧紧的,但是又不得不耐住性子。 丁海秀似乎很高兴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在电话里又和宁书艺简单客气了两句便结束了通话。 曲以明还让大家尽量淡化这件事,平日里不要去谈论,提都不要提,这样一来才能让这件事更加迅速地翻篇儿,尽早被遗忘,也能让康养中心的声誉尽快恢复。 霍岩最近倒是多了一项任务,他每天都会收到几条来自于邢宗达老爷子的短信。 有这样的误差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毕竟术业有专攻,在事发当时,没有人认为这是一起刑事案件,所以认定了一个大概的死亡时间就足够了,终究已经没有了抢救价值。 哪怕眼下,他们已经可以推测出凶手的身份,对方的作案动机,选择被害人的逻辑,以及形成这种诡异逻辑的背后缘由,但依旧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现在经过制氧机厂家技术人员的分析推算,这个误差倒也有了明确的区间,这对宁书艺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个消息在康养中心内部似乎也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当天晚上丁海秀给宁书艺打了一通电话,说是曲以明开会通知大家,说关于傅贤海是遭人谋杀这件事的调查陷入了瓶颈,没有进展,再加上傅贤海子女又变了卦,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耗时间在案件调查上,想要放弃调查,近况处理后事,所以这件事到这里就不了了之,不再纠结了。 “真的是这样么?”她在电话里询问,“不能我们这边处理完,过几天他们家忽然又闹起来,又说什么不对劲儿,要继续查吧? 最近因为这个事情,我们这边风言风语可多了,搞得我们压力也很大,可真折腾不起第二轮了!” 因为这份登记表上每一次不论是事假病假还是串班,涉及到的缘由都会进行很详细具体的登记,几个人分头去对这里涉及到的一些情况进行了暗中核实,甚至包括康养中心当中一些工作人员在这期间的生活变动、开销支出等等,都有了一个掌握。 这一圈排查下来,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一些端倪。 “不用担心,蔡宇杰通知你们的事情我们这边也是知情的。”宁书艺回答。 最先有了结果的是制氧机厂家那边,因为涉及到一起刑事案件,人命关天,制氧机厂家为了自己公司后续的声誉,也十分配合,经过了一群专业人士的分析论证,他们认为从诸多迹象证明,傅贤海那台机器,在出事当天以最大功率工作了超过10个钟头。 那天晚上他在刑警队和众人聊了很多,走得时候看起来心情也很复杂,颇有些沉重。 那一份一年多的值班表足有厚厚的一沓,因为三班倒的缘故,加上一些特殊原因必须要进行串班之类的,为了把责任落实到位,所以记录非常详细,全组人细细整理,对着这一份排班表,把康养中心内部的人又进行了一次时间跨度更大的摸底。 于是,罗威作为这期间都没有去过康养中心露过面的“生面孔”,领到了一个任务——到与W市相距只有一百多公里的邻市跑一趟,了解一些相关情况。 在这期间,蔡宇杰又来了两次公安局,之后又过了几天,他便又去了已经许久不曾再踏入过的康养中心,找了曲以明,通知他可以把傅贤海生前居住的那间房清理一下,腾出来让其他有需要的老人入住,不用再继续保留原样了。 之后的许多天,他们都没有再去过康养中心,中间和曲以明私下里有过一次联络,曲以明在晚上下班之后开车跑了一趟公安局,把之前一年多的值班记录表都给宁书艺和霍岩他们送了过来。 这样一来,他们的许多怀疑也就能够得到进一步证实了。 既然现在已经找到了一个最理想的“内应”,那么剩下的事情自然就要按部就班的向前推进。 这样一来,也就意味着,傅贤海的实际死亡时间,要比第二天接到通知过来确认的临床医生的推测还要略早一点,是在前一天晚上的零点之前。 这个结论比之前宁书艺他们所掌握和猜测的还让人惊讶。 老爷子在这件事情上态度十分谨慎,坚持认为打电话会带来风险,宁可带着老花镜,对着小小的屏幕艰难的发信息过来。 而霍岩,一个平日里从来没有和什么人信息往来过的人,也头一次很有耐心地一条一条抽空回复着。 感谢路过自已x2,储星星,PualingZ x2的月票! 第八十五章 挑明 就这样,所有工作按部就班地推进着,这期间队里面没有任何人到康养中心去,从外界看来,这件事就已经尘埃落定,彻底翻篇儿了。 又过了一周左右,有一天下午,霍岩收到了一条信息,他看过之后,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找到宁书艺,把手机递过去:“走吧。” 宁书艺看了看,点点头:“走。” 两个多小时之后,在一个居民小区外狭窄的巷子里,光线已经有些昏暗下来,时间也过了下班高峰,所以只有偶尔才会有行人从这里经过。 没过一会儿,一个中年女人从巷子口拐了进来。 她看起来满是疲惫,走路的姿势都体现着她此时此刻有多累,垮着肩,驼着背,行进速度也并不快。 天气日渐炎热,这种狭窄又避光的巷子很显然是某一些“三急”人群所热爱的,因此巷子里充斥着一股难以言表的气味。 “崔大姐,我能问一个问题么?”宁书艺笑了笑,对她给出这样的答复倒也不觉得奇怪,“你骨子里是不是认定了自己的外甥女申少芳是一个非常不靠谱,品行很坏的女孩儿?” “傅老爷子的事儿……你们怎么还在查?”崔新燕有些紧张地问,问完之后,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态度就很可疑,咬了咬嘴唇,又改口说,“那天的事情之前跟你们其实都说过了,就是早上我们照常去查看康养中心健康楼那边老人的情况,然后就发现傅老爷子已经去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把她作为杀害傅贤海的犯罪嫌疑人那样去替她遮掩开脱呢?”宁书艺这一次直接就把问题给挑明,“傅贤海遇害的当晚,你外甥女申少芳是前半夜的夜班,而你是第二天早上首先发现傅贤海遇害的人。 “怎么可能!我外甥女那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么,她怎么可能是品行很坏的孩子!”崔新燕被她追着问,也只好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不是你认为自己的侄女有可能就是导致傅贤海死亡的罪魁祸首,又为什么要在第一时间擦拭制氧机,试图消除证据呢?” “啊……是你们啊……”微微回过神来之后,她有些不大自然地笑了笑,“真巧……” 等大伙儿都知道信儿了之后,前一天后半夜和第二天白天值班的娜娜就哭了,再然后傅老爷子的那个学生就开始来不依不饶的说不正常,这些你们不是都知道了么,再让我说什么,我也说不出来了……” “不巧,我们专门来找你的。”宁书艺冲后面的车门比了比,“崔姐,上车吧,有些事情我们想要和你聊聊!” “可以正面回答我的那个问题吗?”宁书艺不理会她的回避,难得的拿出了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既然你不觉得申少芳是一个品行不端的坏女孩儿,又为什么要把她当成是嫌疑人去对待呢?”宁书艺又问。 我们这边毕竟还是要方便一些的。” 崔新燕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想要回她一个微笑,但是没有能够做到。 崔新燕的脸色彻底白了,她想要否认,想要把话题扯开,但是当着警察的面,这个老实巴交一辈子的女人终究是没有勇气:“我没有……我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外甥女是什么嫌疑人……” 在经过一排靠墙听着的汽车时,其中一辆车忽然按响了车笛,把那女人吓了一跳,本能地朝鸣笛的那辆车看了过去。 很快,公安局就到了,崔新燕从院子里跟他们走进办公楼,一路到办公室,都颇有一种做贼的感觉,一直到进了办公室,被宁书艺招呼着坐在了桌旁,也还是一脸惶恐,两只手抓着自己手里的帆布包,都快要把帆布包的袋子给拧成麻花了。 “崔大姐,别紧张,今天我们找你就是想要和你聊聊。”宁书艺见她这么紧张,便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面前,笑眯眯地对她说,“主要是考虑到聊天的内容可能不一定是你愿意让家人或者邻居什么的听到的,所以就没有在你家附近直接和你沟通。 “崔大姐,关于傅贤海死的那天的具体情况,能再跟我们说一说吗?”宁书艺问。 一听到宁书艺忽然提到了申少芳的名字,崔新燕的脸色登时就变得惨白起来:“这……这话是怎么说起来的……你怎么知道申少芳是我外甥女的?……打听傅老爷子的事儿,你为我外甥女干什么……” 去公安局的一路上,崔新燕坐在后面都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又表现得如坐针毡,满心的不安都写在了脸上,一副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但是又不敢开口问的样子。 崔新燕脸上的表情写满了不情愿,但是终究还是没敢说什么,连忙打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那中年女人最初还没有察觉到,但又走了几步之后很显然也是闻到了的,并且很不喜欢,于是一手掩着鼻子,脚步也略略加快了一点。 被车笛声吓了一跳的人正是崔新燕,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宁书艺他们,从表情来看,似乎是有些吃惊的。 车窗降了下来,窗口露出宁书艺的半张脸:“崔姐。” 宁书艺说话的口气已然是全盘掌握般的自信,崔新燕很显然被她表现出来的这种情绪震慑住了,一时之间也有些慌了神,再开口试图辩驳的时候,这个问题里面最重要带两个点便只能顾及其中之一了。 “你凭什么就觉得我是在替我外甥女遮掩?万一、万一我是替郭丹娜遮掩呢?!我怎么就不能是替她遮掩?”她有些口急,甚至下意识就承认了自己当天早上擦拭过制氧机的这一推测。 “如果你是存心想要替郭丹娜遮掩,方才就不会在被叫到公安局来了之后,还不忘在我们面前提起她是前一天后半夜和第二天早上的值班护士这件事。”宁书艺对她笑了笑,淡定地回答。 第八十六章 犯法 宁书艺的话让崔新燕哑口无言,她试图开脱的方向被堵死之后,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无意之间承认了故意擦拭机器,试图消除指纹的事实,于是脸色更加惨白起来,额头上也冒出了汗。 “我……我……”她额角的汗迅速顺着脸颊滑落,却又不敢抬手去擦拭,只是两只手更加用力地绞着手里的帆布包背带,“我从来没觉得申少芳能干出什么杀人害命的事儿来,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就是惯坏了,贪玩儿,没有什么正事儿,责任心也不强! 但是她也就只是到这种程度而已!再过格的事情她也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我知道我不应该那么干,但是我真不是觉得自己外甥女是什么杀人犯,所以存心想要替她遮掩什么!我只是担心,她那个人一天天的心思都没有放在工作上,万一稀里糊涂的,一不小心……把那个阀给拨错了地方……然后也没有注意到,就跑出去玩了,结果坏了事…… 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是一想到前一天晚上前半夜是少芳的班,这心里面一慌,就给那控制阀擦了…… 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妈一个人把她拉扯这么大,好不容易供出来了,上了班了,能省点心,可不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我错了!你们罚我吧!判我的刑!都是我弄的!少芳她真的没有那个坑人的坏心思!” “你也说了,申少芳是前半夜的班,为什么隔了一个后半夜,你还是会怀疑这件事情和她有关?” “因为她那天晚上前半夜的班,还没等到下班时间呢,人就跑了!”崔新燕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我那天前半夜里头,跟另外一个护理员在失能老人那边忙活了半宿,那个老人出了点状况,一开始挺不好的,打电话把救护车都叫来了,结果去医院的路上,又缓过来了,到医院简单做了个检查,医院说可住可不住,家属就又给我们送了回来。 “她也不是什么迁怒,至少我觉得跟那没关系。”崔新燕很显然是没有什么心情去讨论肖丽丽这大半年的心路历程的,但是现在自己做错事被人戳穿,本身就是心虚气短的状态,也不敢不回答对方提出来的问题,于是还是勉勉强强地说,“她那个人本来就是那样的性格。 “大半年前……”宁书艺估算了一下时间,看了看霍岩,两个人心里都有了判断,那正是在吕秀华死后,傅贤海遇害之前。 申少芳这孩子,没什么事儿特别喜欢出去跟她那帮狐朋狗友鬼混,大半夜的交了班不在值班室睡觉,还得黑灯瞎火往外跑,十有八九是又去玩儿的…… 我回值班室的时候发现我那外甥女早就没影儿了,提前过来接班的郭丹娜也睡着了,她自打怀孕以后,就总是犯困,睡觉很沉。 你们康养中心的护士肖丽丽,离婚的事情其实也过去很久了吧? 你还能不能回忆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肖丽丽因为离婚所以导致仇视男人,还因为这个缘故,经常和康养中心的老人起冲突的?” 崔新燕哭哭啼啼,本来还沉浸在自己做错事被抓包的担忧之中,冷不防被问到别的事情上去,一下子还有点回不过神来,怔怔地看了她片刻,才意识到宁书艺在问自己什么。 原来她就这样,离婚之后心情不好,态度就也不是特别好。 当时我也累了,觉得健康楼这边肯定没什么问题,也没去再看看,就也睡了…… 本来那次的事儿,后来也解释清楚了,不知道为什么,后来那些老人好像就都开始有了这样的看法,只要肖丽丽对哪个老爷子说话态度不太好,对方就会觉得她是因为离婚所以恨所有男的,到后来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她自己也懒得解释,这个名声就背下来了。” 所以……所以我就本能觉得肯定是她满脑子想着出去玩,还没到交班时间呢,就仗着郭丹娜已经到了,提前就跑掉,搞不好就一不小心,弄出了差错什么的……” 人其实是好的,心思特别好,也热心肠,但就是嘴巴不好,明明心里头很善良,到了嘴上说起话来就伤人,非得戳着人家说,就拿不出一个好调调来。 刚送回来,我们也怕出什么状况,光有护工可能顾不过来,所以就一直在那边盯着,到了差不多快十二点的时候,那边终于稳定了,我们才回去值班室睡觉。 之前有一次,她又因为什么事,有一个老爷子好像是又不遵守医嘱,偷偷抽烟还是喝酒之类的,被她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训得老爷子也面子上挂不住了,恼火地回骂她,说她就是因为自己婚姻失败,就把怨气都撒在别人身上,因为自己没遇到好男人,就觉得全天底下的男人都品行不好。 “那为什么这大半年,肖丽丽会忽然因为离异的事情迁怒其他老人呢?” “肖丽丽……肖丽丽她跟老人闹矛盾……”崔新燕努力让自己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变得麻木的大脑重新运转起来,“那差不多是这大半年的事儿,再早也没有这么些矛盾。” 说到这里,她哭得更伤心了,双手合十,做告饶状:“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但是这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瞎猜的!是我做错事了,我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的人在那里胡猜乱猜,自作主张!你们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就把罪名扣我外甥女头上!” “崔大姐,你先别激动,冷静一点,我们查案不会因为某一个人的看法就作出判断的。”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劝崔新燕冷静下来,“还有一件事,我们也想和你确认一下。 “两位警官……我能不能打听一下……”崔新燕有些坐不住,不安地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我……我自作主张擦了制氧机,会不会给我外甥女带来什么麻烦? 不会本来这事儿跟她没什么关系,结果被我这么一弄,反而让她说不清了吧? 还有……我……我这是不是也犯法了?” 感谢zoeyeoz,寅悦悦,蝶弄花影,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oshima x2,储星星,书友20210926221306512的月票! 第八十七章 蚀把米 宁书艺并没有回答崔新燕的问题,只是看着她,缓缓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实际上倒也等于是给了崔新燕一个答案,她有些不甘心,泪眼婆娑地又看向霍岩,似乎希望能够从霍岩的脸上看出一些不同的答案。 只可惜,霍岩一张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这让她更感绝望。 “还有一件事。”宁书艺问,“你们是什么时候知道郭丹娜怀孕这件事的?” 崔新燕原本因为紧张,脑子都有些麻木了,很多事情一直没有反应过来。 这会儿听到宁书艺问起了郭丹娜,这才忽然把之前他们之间对话的很多内容串联到了一起,猛然抬起头,看向宁书艺:“是娜娜?!难道你们要查的人是娜娜?! 傅老爷子死的那天晚上,除了我外甥女申少芳之外,郭丹娜也是值班的人,她也在! 所以你擦拭掉了控制阀上的指纹痕迹这件事就比较清晰明白,反而在你擦之前到底上面是什么人的指纹,这个因为你的做法,注定是无处查证了。” 接下来他们要解决的事情,也远比崔新燕能否被定罪来的更重要。 不管怎么说,有目的的擦拭了现场的制氧机控制阀,这种行为都算是构成毁灭证据罪的要素了,至于后续如何具体界定,怎么处罚,这不是宁书艺和霍岩他们能够做主的事。 尽管他表现出来的情绪是淡然的,但宁书艺了解他。 “还真别说,她自己的那个怀疑,其实是对的。”赵大宝对这件事倍感无奈,“如果她没有自作主张跑去擦指纹,我们有可能在机器上找到的就是别人的指纹呢!” 关于霍岩和邢宗达老爷子之间的关系这件事,目前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但是算一算时间,估计这个答案也已经到了揭晓在即,只不过是最近这一阵子大家都在潜心布局,暗中排查,所以谁也没有太把心思放在这上头。 所以出于对这个‘不成器’的外甥女惯性的保护,崔新燕就做了她本能的,也是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从最初认识霍岩到现在,这个男人从最初不愿意与任何人建立亲近一点的人际关系,也总觉得自己孑然一身,什么都豁得出去,到现在终于开始不因为担心失去而惧怕获得,这种改变看似潜移默化,实际上也是克服了心结的结果。 虽然之前老早他们就已经猜到最有机会也有动机擦拭机器的人就是崔新燕,但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才按兵不动这么久,到现在时机基本成熟了,才把她带过来。 虽说崔新燕的事情至此便暂时告一段落,不用他们继续费神,但是这件事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大伙儿唏嘘的话题。 “这件事就不劳你操心了。”霍岩扫了她一眼,“你还是多反思自己的行为吧。” 说来好笑,宁书艺自己甚至都不是这一次鉴定的任何一方当事人,可是一想到即将出来的结果,她却还是不由自主感觉到了一种忐忑。 “霍岩呢?已经过去了?” 宁书艺又“嗯”了一声。 宁书艺耸了耸肩,合上值班表,看了看时间:“我得抓紧时间回家换身衣服去了!你们就等我们胜利的消息吧!” 可是……可是她是所有人里面,对那些老人最好的一个,她是打从心眼儿里把那些老人都当成是自己的爷爷奶奶那样去孝敬的,她没道理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如果没有去擦那台机器,你们能从上面找到郭丹娜的指纹什么的?” 走出办公室之后,宁书艺才缓缓吐了一口气。 宁书艺头也没有抬,嘴里“嗯”了一声。 “原本的确是存在这种可能性的。”宁书艺没有否认,“只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们从制氧机的控制阀上提取不到任何指纹,当天最先发现傅贤海死亡的人是你和另外的一名护理员,而另外的那名护理员被你支出去通知康养中心的其他人。 申少芳被母亲和阿姨宠得不像话,结果就因为这样,她在她阿姨的心目中也就成了一个做不出任何靠谱事情,随时随地可能惹祸的角色。 赵大宝看了看宁书艺:“你这是准备要过去了?” 崔新燕又流下了眼泪,垂下脸去,不吭声了。 现在冷不防被不知情的赵大宝随口问了一句,宁书艺才觉得不由自主心头急急跳了几下。 锤着自己胸口哭了一会儿,她才终于又冷静下来,抽抽搭搭地回忆了一番,开口用一下子就嘶哑起来的嗓音,对两个人说:“我们是一个多月之前听说郭丹娜怀孕了的。 她用手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无比懊恼。 “这是不是头一回?”赵大宝有些好奇,“你跟霍岩一起接触的人,对霍岩的亲近感比对你都足!这老爷子以前当过兵?” 崔新燕一听这话,再一次留下了眼泪:“那我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么!本来是怕自己外甥女有麻烦,现在反而给她,给我自己都惹麻烦了!” “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之前偷偷调整控制阀的人本身也已经动手把指纹给擦拭掉了,或者戴着手套,根本不会留下指纹,崔新燕完全是多此一举,反而给自己添了一条罪状。”齐天华也很无奈地提出了另一种假设。 “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宁书艺翻着手头的值班表,“这就是所谓的成也萧何败萧何吧。 赵大宝不疑有他,摆摆手,叮嘱宁书艺注意安全之类,目送她离开了办公室。 邢老爷子手上自家长子与霍岩相似度超过90%的照片是在霍岩心底升起了一丝丝希望的火苗的。 从他在邢老爷子自告奋勇愿意帮他们做诱饵之后,霍岩每天短信必回的耐心,就足以看出他对那份鉴定结果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期待。 或许,等这个案子尘埃落定的时候,霍岩也就告别“弃婴”这样一个让他每每感到受伤的标签了。 第八十八章 抽血 【月票加更】 转眼又过了几日。 一个看似寻常的早上,康养中心显得格外忙碌。 今天又到了住在这里的老人例行健康体检的日子,康养中心的护士们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为了不给老人们造成负担,因为等待而感到疲惫,她们推着银光锃亮的小车穿行于各个楼层,挨个房间敲门进去采集老人的血样。 邢宗达的房间里,一个收音机正在播放着音乐节目,歌声在屋子里回荡。 不过很显然,那种流行歌曲并不符合老人的胃口,邢宗达站在窗口,向外张望着,表情看起来有些担忧,嘴里小声嘟囔着:“今天怎么阴得这么厉害……不会是要下雨了吧……”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串敲门声,门外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邢爷爷,我来给您抽血了!” 邢宗达立刻回过神来,转身便在床边坐了下来,坐下的那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也从方才的担忧一下子松弛下来,嘴巴微微张开着,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滞,就连眼神都变得空洞起来。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见里面没有人应门,便从门外被打开。 郭丹娜推着小车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床边眼神呆滞迷茫的邢宗达,不由叹了一口气,轻轻回身关上门,走上前,蹲在邢宗达面前,温柔地拉起他的手:“邢爷爷,您怎么了?” 邢宗达把手抽出来,往一旁挪了挪:“你干嘛的?我这是在哪儿呢?” “邢爷爷,您这是在康养中心,我是娜娜,咱们之前聊过很多次天,您都不记得了?”郭丹娜有些心疼地看着面前的老人,“您别害怕,我不是什么陌生人。” “你怎么就不是陌生人……”邢宗达一脸无助地咕哝,“我又不记得你……” “没关系的邢爷爷,说不定过一会儿您就又想起我来了!”郭丹娜看着这样的邢宗达,眼睛里满是同情,她缓缓叹了一口气,试着在老人身边坐下来,“上周您能认出我和认不出我的时间还是差不多对半开的,到了这周感觉好像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是明白的了……” 邢宗达一脸困惑地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明白她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郭丹娜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纠结,像是自言自语似的嘟囔着:“您现在这样,您儿子还把护工给撤掉了,他还想把你给送到农村的远房亲戚家去寄养……那边医疗条件哪可能有康养中心好…… 这么大年纪了,要是真的在外面到处乱走,什么在山里迷路了,还是一不小心掉到河里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你这人,跑到我这里来,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邢宗达皱着眉头看着郭丹娜,眉头又松了松,缓缓摇摇头,神情略显落寞,“我岁数大了,脑子也糊涂了,你们年轻人现在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 郭丹娜看着面前的老人,眼眶都泛起了湿润,她拉着邢宗达的手,轻轻抚摸着老人手背上干燥而布满皱纹的皮肤,像是在对邢宗达,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似的,轻声说:“没事的,我不会让您受苦的。 我爷爷以前说过,人这一辈子,已经是哭着来的,无论如何不能哭着走。 您放心,不管怎么样,您这一辈子,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不会让您晚年变得那么没有尊严,越活越痛苦,面对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煎熬的……” 一边说着,她的眼泪也蓄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流淌下来,流到下巴,低落下去,砸在邢宗达的手背上。 泪水瞬间便浸透了他手背苍老的皮肤纹理,留下一片水痕。 “你这是干什么?”邢宗达很显然是不喜欢她的这种举动的,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回去。 他想要把手抽回去的动作很显然唤回了郭丹娜的注意力,她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重新露出极具亲和力的笑容。 “邢爷爷,今天是咱们康养中心给老年人体检抽血的日子,您乖一点,我扎针的水平很好的,保证一阵见血,绝对不让您再挨第二针,好不好?”她柔声对邢宗达说。 邢宗达一听这话,立刻把手抽了回去:“我没病!好端端的抽什么血!胡闹!” “邢爷爷!您可别在这件事上闹脾气,这都是为了您好,您要相信我,好不好?”郭丹娜很有耐心地哄着他,“很快的,一点儿都不疼! 您就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休息,我保证扎得就好像是蚊子叮了您一口似的,一点儿都不疼,很快就会过去的,不会有任何难受的感觉,好么?” 邢宗达一脸戒备地看着她,虽然眉头紧锁,却还是依着她的意思,被郭丹娜搀扶着,慢慢在床上躺了下来。 郭丹娜坐在床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安顿好邢宗达,还贴心地帮他盖了小毯子。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起身从一旁的推车里拿出了抽血化验用的负压管和针头,以及一支注射器。 她下意识地朝周围看了一圈,深吸一口气,在床边重新坐下来,帮着邢宗达卷起衣袖,把止血带扎在他的手臂上。 “你现在这是要干什么?”邢宗达眼睛盯着她手里的针头和负压管,一脸戒备地问。 “邢爷爷,没事的,我这是要给您抽做血常规和肝功的血样,有好几项检查,所以需要多抽几罐。”郭丹娜温温柔柔地一边在邢宗达的手臂上找着血管,一边很有耐心地向他解释着,“不过您放心,不需要扎好几次,就一次,一个针眼儿,不会让您疼两次的。” 邢宗达抿了抿嘴,没有再问,只是继续戒备地盯着郭丹娜手上的动作,身上倒是一动也没动,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 “邢爷爷,您的血管真好找,摸着就非常清楚,所以保障不会挨第二针的。”郭丹娜很快就找到了血管的位置,手上动作熟练麻利地将针头刺进邢宗达的皮肤。 随着另一端被插进负压管理,血液迅速流出来,进入瓶子当中。 郭丹娜熟练地操作着,很快就抽了两管血出来。 然后她把两管血放在一旁的推车上,又拿起了一个粗大的空针管,攥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开始拆采血针管原本用来插入负压管的端头。 感谢阴雨田x2,起点,起点x2,13327567022,angelgate x8,甜沙拉,储星星,萧微生,素食小猪x6的月票! 第八十九章 从天而降 “你干什么?你不是给我抽血化验检查身体吗?那你现在拿个注射器要干嘛?”邢宗达一看她这个动作,立刻便把胳膊往回缩了缩,人也用一条胳膊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你这注射器空管,也不像是要往外抽的样子啊!” “邢爷爷,您别激动,躺下,好好躺着!”郭丹娜没想到邢宗达竟然忽然之间提出了这种质疑,一下子有些慌张起来,连忙拦着不让邢宗达把针头拔出来,“这些不用您操心,您就躺下,放松就好了! 您放心吧,我不会让您受苦的!您现在糊涂了,不要考虑这些,好好休息,不要挣扎了,好不好?” 邢宗达有些犹豫,但终究没有做出什么剧烈的抵抗行为,眼睛不着痕迹地朝窗口方向,原本拉住郭丹娜,阻止她进一步动作的手便缓缓松开了。 郭丹娜看他不再抗拒,也悄悄松了一口气,不敢再有耽搁,麻利地把已经抽出了活塞的注射器连接在针头的软管上面。 她的手有一点抖,看着躺在床上盯着自己的老人,心里没来由的又有点慌,总觉得邢宗达灼灼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的清醒。 “邢爷爷,你现在能记得我是谁么?”她深吸一口气,试探着问。 邢宗达摇摇头:“不记得,你到底还抽不抽血?不抽我就拔针了!” “别!别拔!”郭丹娜连忙抓住他的手,“我这就给您处理最后一步,不会太难受的,您放轻松,好么?很快一切就都好了!” 她的手按在活塞柄上,眼看就要发力,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等郭丹娜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脸贴在冰冷的地上,两只手被反剪在身后,稍微一动,两条胳膊就好像是要端掉了一样,传来剧痛。 “不想胳膊断了,就别挣扎。”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低沉男声从她脑后传来,随即手腕一阵冰凉,一副手铐已经将她的两只手固定在身后。 随即,又是一阵天旋地转,郭丹娜被人单手从地上提了起来,又随手“放”在了一旁的小沙发上。 她这时候才看到,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而敞开的窗口外,垂着一根绳索。 很显然,这个男人就是通过那根绳子从楼顶上进的屋子。 郭丹娜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有些吃惊自己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 “从天而降”的男人自然就是霍岩本人,他已经在楼顶潜伏了几天,随时等待着可以出手捉现行的那一刻。 这会儿迅速制服了准备动手的郭丹娜,他立刻转身过去,帮邢宗达把手臂上的针头迅速拔掉,贴上止血贴,一只手帮他按住针孔止血,另一只手则摸出手机拨了出去:“人已经控制住,你可以过来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呼吸急促的女声:“看到了,已经在过去的路上,马上到!” 挂了电话,霍岩看了看邢宗达手臂上的针孔还有没有血渗出来,确定没问题了,才松开手,又把面前的老人打量了一番。 邢宗达这会儿可没有半点意识不清的样子,看起来精神矍铄,状态别提有多好了。 他笑着拍了拍霍岩的手臂:“我没事儿,她方才就是抽了两管血,还什么也没来得及往我身上招呼呢,不用担心! 我刚才给你发信号发得及时吧?” 霍岩点点头:“很及时,其实再早一点也可以的。” “那不行,你不是说了么,犯罪分子狡猾得很,必须抓现行!”邢宗达一听这话,忙摆手,“你为了保护我这个糟老头子不出什么意外,这几天都在楼顶上风餐露宿的,我这心里别提多不是滋味儿了! 这要是因为我惜命,心急坏了事,害你白白在那屋顶上遭这份儿罪,甭管回头那个比对结果出来了是什么,我这心里面也难受!” 霍岩微微抿了抿嘴,他实在不是一个懂得安慰别人、表达感情的性格,这种时候除了在心里暗暗感叹要是宁书艺在场就好了之外,也只能伸手轻轻拍了拍邢宗达的后背,就算是一种安慰了。 就好像是心有灵犀似的,这边霍岩刚在心里面嘀咕着希望宁书艺在场,那边房间门被人一把推开,宁书艺喘着粗气从外面跑了进来。 “邢爷爷,您还好吧?”宁书艺冲进屋,瞥了一眼沙发上这会儿还有一些没回过神来的郭丹娜,开口先询问邢宗达的情况。 “好着呐!好着呐!放心吧!”邢宗达对宁书艺的关心也回以热情的笑容,摆摆手,“一根汗毛都没少,从头到脚都好得很! 你快喝点水,缓口气儿!一个小姑娘,为了我这么个糟老头跑这么急,犯不上! 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这几天为了这个事儿,实在是辛苦了!” “邢爷爷,话不能这么说。”宁书艺也对他笑着摇摇头,“论起来也是我们要谢谢您才对!这件事本来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您才是那个冒着风险帮助我们的老英雄呢!” 邢宗达本来就是比较开朗的性格,加上不管人到了多大年龄,终究还是喜欢听好听的话,被宁书艺这么一夸奖,顿时便满脸堆起了笑容:“这不是挺好的嘛!你们抓到了专门害老年人的坏人,我呢,等回头从这儿出去,搬回家里面,那我跟周围的邻居什么的可就有得聊了! 他们住过豪宅,做过名车,但是他们谁协助过警察抓过坏蛋?!” 宁书艺被他的这一番话逗笑了,她这几天一直都在与康养中心隔着一条马路的那个办公楼里面蹲守,负责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盯着康养中心这边的一举一动。 如果说就一直埋伏在楼顶的霍岩是这一次行动的“手”,那她充当的角色就是这一次行动的“眼睛”,随时随地向不放面暴露坐标的“手”通报康养中心院子里的一举一动,在望远镜的帮助下,透过窗子,甚至连郭丹娜每天上楼去接触邢宗达老人的举动都全部掌握得清清楚楚。 正因为有了她的监视和提醒,才能够让埋伏在楼顶的霍岩在最恰当的时候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掐准时机出手将郭丹娜抓个正着。 第九十章 善人【月票加更】 虽然邢老一再表示自己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宁书艺还是坚持让霍岩带他到就近的医院去做一个身体检查,而她则开车将郭丹娜带回公安局去。 由于霍岩陪着邢宗达去检查身体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宁书艺就叫上了正好在单位没有出去的赵大宝,两个人把仿佛丢了魂儿一样的郭丹娜带到审讯室,郭丹娜两眼无神地看了看周围,好像才恍恍惚惚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你们不能把我关在这里!”她猛然回过神,情绪也一下子激动起来,“你们不能这么粗暴的对待一个孕妇!这是不人道的!” “我要是你,这种时候就不拿这个说事儿!”赵大宝有些厌恶地瞥了她一眼,“社会上有那种仗着自己怀孕就跟外面闹特殊化的极个别人已经够影响整个孕妇群体的名声和待遇了,现在还要加上你这种假装怀孕来洗脱嫌疑的! 都是女人,你可做点人事儿,少给别的女人添点堵吧!” 郭丹娜的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她毕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老手,尽管之前手上也是有过几条人命的,但这一方面源于目标都是一群几乎失去了防卫能力的老年人,另一方面也跟她作案时候内心的想法有一些关系,这都使得她并没有因为屡次得手而建立起强大的内心。 现在一看自己的秘密被警方所掌握,一时之间直接慌了神。 “你们怎么知道的……”她一副眼看着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连我老公和我单位同事都没有看出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难事,只要是太阳能照到的地方,哪有什么秘密呀!”宁书艺对她摇摇头,“你一个自称怀孕快三个月的人,上个月还偷偷摸摸跑去了离家和单位都比较远的地方买卫生用品,那种孕妇很显然一年半载都不会需要用到的东西,这恐怕很容易就能够做出判断吧。 更何况你公开自己怀孕的时机也很巧妙,恰恰就在傅贤海死前一个月左右,一个按照丁海秀她们这些过来人看来,都太早了不适合往外说的月份,把这件事情大肆宣扬了一番,这本身也很耐人寻味。 你应该是希望让周围的人都知道你是一个孕妇,把这个概念深深重在其他人的心里,这样一来不管什么事情发生,都没有人会怀疑一个孕早期,胎儿还不太稳定的女人。 而事成之后,你也只需要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做个秀,让自己‘流产’,这一切就能够让你不显山不露水地瞒过去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一次如果叫你在邢老爷子的身上得手,你转天就会以精神受到刺激为由,捂着肚子叫让着肚子疼,然后再上演一出意外见红,孩子没有保住的戏码来脱身。” 宁书艺看了看日期:“还别说,按照你上次去购买卫生用品的时间推算,也确实是要到你的‘好时机’了。” 郭丹娜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试图缓解自己喉咙里因为紧张和害怕而产生的干涩。 “你们……你们有证据么?”她咬了咬嘴唇,有些不甘地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要对邢老爷子下手?我不过是去给他抽血,这是康养中心安排的工作任务,所有人都知道! 是我在给老人抽血的时候你们忽然跑来瞎胡闹,你们没有人证!” 宁书艺笑了笑,朝墙角指了指:“邢爷爷的屋子里面,也装了那东西,估计你对康养中心的环境太熟了,反而有些麻痹大意,根本没有注意到吧。” 郭丹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目光落在了审讯室角落里的摄像头上,明白了宁书艺的意思,顿时便有些呆住了。 “你的老板曲以明一直都在为老人突然过世的事情感到头疼,所以这一次为了能够终结这件事,特意为了你,安装了一组比较不显眼的小型监控装备。”宁书艺对她笑了笑,就好像闲聊一样,语气很放松。 郭丹娜的脸彻底白了,只觉得好像有人在她的头上狠狠砸了一闷棍,有一种两眼一黑就要昏过去的感觉,坐都坐不住了。 “可是……可是……我并没有恶意啊!”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哭了出来,似乎心里面有无尽的委屈,“我是真心的为他们好,我不忍心看到他们吃苦受罪…… 他们一辈子都过得太不容易了,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值得一个体面的晚年! 我只是想要成全他们,让他们的人生结束得更完美啊……” “你谋杀那几个无辜善良的老人,还有理了?!”赵大宝被郭丹娜的一番话气乐了,“合着要是按你这么个说法儿,我们不但不能用法律来惩罚你,最好还给你带朵大红花,发一面大锦旗?! 人家都说医务工作者是白衣天使,我看你是没拿自己当天使,纯纯是把自己当上帝了! 你觉得人家死了更好,人家就不能好好活着了?!” “你觉得他们活得很好吗?!”一听这话,郭丹娜忍不住急了,“活成那个样子,一点尊严都没有,那比死了都痛苦,你们知不知道! 解淑梅奶奶,她一辈子做了那么多好事,结果到了后来,糊涂到谁也认不出来,就因为没有自己的孩子,亲戚谁也不养她,还把她的房子都卖掉,钱都分了! 你们知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要是她被那些人接回去,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那些人会给她饱饭吃么?他们巴不得这个累赘赶紧死掉! 那么好的一个人,你们就忍心看她人生最后的一段日子过得生不如死?! 还有吴全仁,吴爷爷,你们知不知道他肝癌疼起来有多要命?! 他当初为了省钱,错过了最佳治疗机会,除了等死,没有别的办法!难道就每天眼睁睁看着他每天疼起来脸色铁青,疼出来的冷汗把浑身衣服都湿透了?! 你们每一个人都那么虚伪!嘴上关心他们,心疼他们,实际上你们根本不想也不愿意去理解他们的处境! 你们只想假惺惺的祝他们长命百岁,根本不管他们活着的每一天有多么痛苦! 我才是真正想要帮他们的人!” 第九十一章 创伤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这里面如果非要说算是被你帮了的人,恐怕就只有吴全仁自己吧。 当初是他求你对他动手的,向他的血管中注射酒精?让我猜一猜,是他撞见了你对别人,比如说,解淑梅?” 被宁书艺说中了事实,郭丹娜倒也豁出去了,她喘着粗气点了点头:“对,吴爷爷是主动求我的,我去解奶奶房间的时候,被他看见了,但是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吴爷爷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并且他也希望我能够帮他解脱。 所以我们两个就串通好了,在抽血化验的那天,我早上给他扎了一针,抽了血,之后我们对外都说一针没抽出来,扎了两针,这样比较方便我后来帮他从痛苦中彻底解脱出来! 我帮他的时候,你们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开心! 他说谢谢我,说我能够让他从此再也不用害怕下一次剧痛到来的时候了! 还有他的子女,也不需要再为了他的病痛破费,这对他本人,对他的家庭,都是好的! 我做的是好事!”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你究竟是在帮他们,还是在帮你自己?” “你……你什么意思?”郭丹娜反问。 “郭丹娜,我们敢跟你玩这一手请君入瓮,就说明我们对你的底细已经了解得比较清楚了,否则也不敢冒这样的风险。”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你从小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父母离异之后谁也不肯抚养你,你只能跟老人一起生活。 爷爷奶奶身体都不太好,但是因为你年纪还小,他们放心不下,就一直拖着一身病坚持照顾你。 我们也了解到他们在晚年的确是受了很多病痛折磨,我们还听说,当初你的爷爷在过世前的一段时间,因为不堪病痛折磨,曾经求过你,说你在读护校了,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不痛苦地走。” 被提起当年的这段往事,郭丹娜嚎啕痛哭起来:“你们永远也理解不了那种滋味! 不光是我的爷爷,我奶奶当年也一样因为瘫痪在床上,最后的一段时光活得一点尊严都没有!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亲的人活得生不如死,偏偏自己那个时候年纪还小,胆子也小,懦弱,没有办法鼓起勇气帮他们解脱! 解奶奶、吴爷爷还有傅爷爷他们,都是再好不过的好人,比我爷爷奶奶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当初年纪小,胆子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痛苦煎熬,但是现在我有勇气了,我愿意帮助这些老人! 不管你们怎么说,不管法律要怎么处罚我,我都无所谓!你们改变不了我的看法,我就是对的! 我之前怕被发现,不是因为我做了坏事见不得人,是因为我还想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现在既然已经这样了,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可真行!”赵大宝被郭丹娜的这种态度气得几乎要怒极反笑,“你凭什么以己度人?!你爷爷奶奶当初因为晚年生病受罪,你就觉得全天下上了年纪身体不太好,所谓活得不够有尊严的老年人就都该死?!” 郭丹娜把脸转到一旁去,不回答赵大宝的话,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宁书艺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她,摇摇头:“其实,现在你愿意承认自己做过的一切,我们已经就足够结案移交起诉的了。 但是你现在蹲在牛角尖里不出来,明明做了坏事,还一副救世主一样的模样,这是不行的。 所以,我准备了一段视频,就等着今天这么一个时候,放给你看一看。” 赵大宝在宁书艺的示意下,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视频投屏到电视上,播放出来。 这是一段经过了剪切处理的视频,里面不止一个人,甚至不止有一家人。 画面在电视上亮起来的时候,屏幕上出现了一个虽然瘦小,但是面目慈祥的老太太。 “吕奶奶……”郭丹娜抹了抹眼泪,看向电视屏幕,嘴里喃喃着对老人的称呼。 视频中的老人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裤,但是脸色看起来并不是特别好,呼吸有些局促且不均匀,手里还握着缓解气喘的吸入式药瓶。 很显然,她是刚刚从一次发病中缓解过来。 在她身边,还坐着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两个人都一脸关切地看着老人,嘴里询问着老人的身体感受。 很快,又有一个中年人过来,坐在老人身旁,一边帮她抚着背,一边给她递过来一杯水。 “妈,要不然我再带您去大城市的医院检查检查吧!万一有更好的药呢?您这样一发作就这么难受,我们看着也揪心!”中年人和老人商量。 老人却摆摆手,一脸慈爱地看着身边的家人:“没事儿的!我这一辈子,什么苦没吃过,这点事情有什么抗不住的! 大城市的好医院,你哪个没带我去过!最后结果都差不多,我呀,能恢复到这种程度已经不知道多开心了! 我现在就想啊,我的孩子已经成家立业了,我孩子的孩子也都学业有成,我这老太太真的是太牛了! 我活着的每一天那都赚着了,都觉得自己特别幸福,都觉得特别高兴,就算是犯病的时候心里头都是美美的! 我啊,就剩下一个心愿,就是看着我的两个孙女都找到个称心如意的丈夫,成家,再有自己的小宝宝! 到那时候啊,我这辈子就算是圆满了! 你们放心吧,我且活不够呢!看不到那一天,我哪舍得离开这个世界啊!” 这一段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紧接着后面跟着的是另外一段视频。 画面中一个中年人,脸红脖子粗地扯着曲以明的衣领,几乎是咆哮着,一边和他撕扯一边怒吼着:“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爸不是个酒蒙子!他是爱喝酒没错,但是他绝对不是那种没有个限度,喝酒把自己能活活喝死的人! 你们不能让他临了临了还背着一个酒鬼的恶名走! 这事儿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周围的人赶忙上前规劝,最后那个男人一脸痛苦地靠着墙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一边哭一边摇着头,嘴里喃喃着:“我爸他不是个酒鬼……他不会因为这种事情突然离开我们的…… 爸……我还没做好准备呢……您怎么能就这么就走了…… 我都连机票都订好了,下个月还要带您出去旅游的……现在这让我怎么办啊……” 第九十二章 揭穿 那视频里男人的哭声听起来悲伤至极,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绝望和痛苦。 赵大宝之前已经看过一次,这回又看到,还是忍不住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而郭丹娜,这个事到如今还在自诩善良的嫌疑人,之前或许是因为心虚,或许是因为想要从事情当中将自己淡化出去,并没有在这几位老人过世之后直接去接触过他们的家人。 这是她头一次看到这个视频当中所呈现出来的内容。 而到了这里,视频并没有播放完,后面还有一段是蔡宇杰之前提供给他们的,在傅贤海遇害前几个月他录下来的一段与老师之间的对话。 视频中的傅贤海虽然带着吸氧的管子,这让他看起来有了几分病人的样子,但总体来说精神状态相当好,他靠坐在床上,对着镜头后面的蔡宇杰说:“我这个样子给孩子们录像,会不会有点不太合适?不会把孩子们给吓着了吧?” “不会,您看上去挺好的,或者要是您比较介意的话,咱们就等一会儿可以暂时不吸氧的时候再给他们录也是一样的。”蔡宇杰的声音从画面中传出来。 “也好,也好……”傅贤海对这个提议很显然是满意的,点点头,用手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低头检查了一下,“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跟那些被我资助的孩子有过什么直接的接触交流,这是头一回…… 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挺失望的啊?资助人原来是一个一脸褶子的老头儿?” “不会的老师,您怎么会这么想呢!”蔡宇杰笑着回应,“这么多年,我倒是头一回知道您有偶像包袱! 咱们这次就是先给孩子们拍一个视频,等到夏天的时候,咱们不是都已经答应了那边校方了么,到时候应学校的邀请,去和孩子们见见面。” “唉,好啊……”傅贤海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这人的想法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要是放在二十年前,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这种邀请的,觉得那样就有点沽名钓誉的味儿了。 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年龄大了的事儿,就觉得去一趟也挺好的,看看那些朝气蓬勃的孩子们,我可能就也跟着变年轻了! 宇杰啊,到时候你帮我考虑考虑,孩子们都需要点什么,是生活用品还是学习用品,咱们多买点儿,带过去,给孩子们当个小礼物!” 到这里,视频便结束了。 郭丹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电视屏幕,好像方才播放的过程中她的魂儿也被勾了去似的。 “有什么想说的吗?这几位老人,真的像你认为的那样,死了比活着好么? 而你有真的让他们死得体面了么?”宁书艺发出质问。 郭丹娜微微张着嘴,眼睛盯着早已经停止了播放的电视屏幕,嗓子眼儿里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他们在你看来既痛苦又缺少体面感的晚年生活,实际上比你以为的要更积极更乐观,也更有奔头! 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还放不下的心愿,都有还没活够的理由。 虽然病痛会在一定程度上给他们带来痛苦,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怀有对未来的期望,他们骨子里比你以为的要更加坚强。 在被你害死的几个老人当中,唯一一个主动向你‘求助’的吴全仁老人,虽然说这个结果有他主动向你寻求帮助的成分,但一来因为你的行为,让吴老的孩子承受了突然之间失去父亲的痛苦,二来吴老也因为你的这个‘略施小计’,一辈子明明做了那么多好事,一个那么坦荡磊落的人,最后留下来的名声,竟然是一个没有自控能力,把自己活活喝死了的酒鬼,这难道就是你认知中的体面?!” 郭丹娜的身体微微开始颤抖起来,她抿着嘴,没有接话。 宁书艺也没想听她再狡辩什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曾经亲眼目睹了你祖父母的痛苦,或许你祖父母真的是受尽了病痛折磨,真的想要一心求死。 又或者那只不过是当时人在痛苦之中的时候一种不理智的情绪表达。 但是这都不是可以去帮助别人‘解脱’的理由! 试想一下,如果当初,在你的爷爷或者奶奶遭受病痛折磨的时候,有一个外来的医护人员或者其他什么人,出于对你的爷爷奶奶提供解脱的考虑,在他们没有寿终正寝之前就动手杀了他们,你会觉得那个人是你的恩人,还是仇人?” “那不一样……”郭丹娜没有正面回答宁书艺的提问,搜肠刮肚想要找出一点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只可惜最终也没能成功。 很显然,换位思考一下,她自己也接受不了有人替她的祖父母突然之间终结了余下的生命,连假设联想一下都很难做到。 “每个人在面对痛苦的时候,韧性都是不同的,每个人对于‘体面’和‘尊严’的理解也不一样。 在你看来已经痛苦且绝望的生活,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还是能够苦中作乐,充满希望的。 如果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体会和标准去衡量别人活着是否有意义,是幸福还是痛苦,那这个世界会乱成什么样子? 你认为的解脱,根本不是那些老人真心想要的,也不是他们当中大部分人的亲人想要的,你不过是自以为是,还要给自己贴上一个伟大的标签罢了。 之前丁海秀说你对康养中心的老年人是一种与你爷爷奶奶有关的移情作用,你还不愿意听,事实上她说的没错,你就是一直都没有能够搞清楚自己的角色,从精神上把所有人老人都代入到你爷爷奶奶的身份上去了。” 宁书艺没有再给她留什么情面,直截了当地对郭丹娜说:“还有,你也并没有自己标榜的那么善良。 肖丽丽在康养中心那边,’因为离婚仇视男人’的标签,就是你亲手帮她贴上的吧? 因为你知道傅贤海的子女虽然与他不亲近,但是他身边有一个把他当做亲生父亲一样孝敬的学生蔡宇杰,这不是一个能够轻易糊弄过去的角色。 所以你不惜用一个无辜的同事做了那么久的烟雾弹,甚至害怕效果不好,在我第一次到康养中心去走访的时候,不惜追出来单独给我一点‘提示’,生怕我不把傅贤海的死于肖丽丽仇视男性这个心态联系在一起。 这真的是一个心地善良,看不得别人受苦受罪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吗? 和你朝夕相处的同事如果真的因为你泼的脏水而含冤带屈,从此要顶着污名生活,你要怎么办?再‘仁慈’地去‘拯救’她吗?!” 感谢minnie3abc,真空之水,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田中美奈子,e550,楼桃,nice九重紫x3,书友 20170823162748671,oshima x2的月票! 明天小莫出门,所以从周二开始到端午节单更,端午节后恢复双更,这期间涉及到的月票加更也会在端午之后的周末补回来的! 么么大伙儿! 第一章 结果 宁书艺的一番话彻底把郭丹娜原本强行贴在自己身上的道德名头撕了个粉碎,让她再没有任何借口。 并且令人不知作何评价的是,对于郭丹娜而言,似乎最打击她的恰恰就是那一段视频,看到那些老人和老人的家人似乎并没有人真的把死亡当做一种解脱,反而因为她的举动而备受伤害,这一下子击垮了她多年来偏执认定的价值观,以至于一直到后面移送起诉,彻底结束了和宁书艺他们打官司的那一天,她整个人都显得失魂落魄的。 随着郭丹娜的落网,最开心的人并不是蔡宇杰,毕竟对于他而言,最亲近的老师傅贤海终究也没有办法起死回生,他也只是得到了一个交代罢了,悲痛并不能够因此而抚平半分。 其他那几位被害人的亲人在得到了这样的一个通知之后,有的并不在乎,也有的气愤不已,要不是没有办法冲进看守所去,搞不好郭丹娜的生命安全都要失去保障了。 唯一因为结案而感到欢欣鼓舞的人,就只有曲以明了。 虽然他也不敢敲锣打鼓公然去替自己这家康养中心“闹鬼”的坏名声“平反”,毕竟康养中心的护士就是杀人凶手这件事传出去,对他们的影响搞不好更坏,但最起码从这以后,他就再也不用担心住在里面的老年人会忽然之间离世。 只要杜绝了类似事情的继续发生,口碑和声誉自然是可以慢慢拉回来的。 不管怎么说,一直以来让他备受煎熬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无论如何都是令人感到高兴的事。 事后曲以明激动地跑去公安局,又是送锦旗,又是要请参与这个案件调查的全组人一起吃饭。 “你们可别说什么不方便之类的,我好歹忍到案子板上钉钉,人都交给检察院处理了,才过来找你们表达感谢的,你们应该不涉及到什么避嫌了吧?”曲以明一副不容推辞的态度,“哥们儿诚心诚意来向你们表示感谢,特意做过了功课,就是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可一定要给这个面子啊!” 虽然说他是诚意满满,不过到最后,刑警队众人也只不过是给了他一半的面子——锦旗收下,饭不吃。 尽管没能通过一顿饭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多少有点遗憾,但曲以明离开的时候还是脚步轻快,明显没能请客吃饭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 事情过后,宁书艺和霍岩又去了一趟康养中心,带着水果看望了一下尹龙川老人。 他们去的时候正好老人家又短暂的清醒过来,一看到宁书艺就认出了这是之前和他见过面的“玻璃猫”,虽然说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当初稀里糊涂地给警察提供了一些间接线索,收到宁书艺和霍岩送来的水果还有些困惑,但这个困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又糊涂了。 经过了这么久,尹龙川老人的确如曲以明之前说的那样,已经不像他们最初看到他的时候那样一惊一乍的,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了。 看样子,当初一不小心撞见郭丹娜杀人的尹老爷子,终于在他的坏记性帮助下,慢慢淡忘了那一段模模糊糊却又令他感到恐惧的记忆。 对于这个年龄段的老人来说,这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当然了,整个康养中心里面,最最高兴的人还要数邢宗达老爷子。 在刚刚将郭丹娜抓捕归案之后,霍岩就带他去医院做了常规检查,发现确实没有任何问题。 随后,霍岩顺便就又带邢老爷子做了一个系列检查,最后医生得出结论,从检查的结果来看,老爷子的身体好得很,各项指标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并没有任何检查结果证明老人患有俗称“老年痴呆症”的阿尔兹海默症。 “您要是想回家去住,我可以送您回去。”霍岩把检查结果那些单据都交给邢宗达,“有这些在,我看谁敢拦着不让您走。” 本以为邢宗达最初到康养中心就备受煎熬,这会儿应该会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没想到老爷子却摆了摆手:“我不着急!前几天我偷偷问了,应该用不了多久,结果就能出来了! 我对自己的眼神和直觉都有信心! 我的家我肯定要回,但是我不光要自己回,还得把我的孙子一起带回去!” 他一边说,一边热切地拍了拍霍岩的手臂。 霍岩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 等到郭丹娜被移交起诉的第二天,之前提交的亲缘关系鉴定果然出了结果,邢宗达老爷子出于谨慎考虑,当初就在征得了霍岩同意的情况下,把结果的邮寄地址选择了霍岩的工作单位。 于是,霍岩就成了第一个摸到这份新鲜出炉鉴定结果的人。 鉴定结果送来的时候,已经是临近下班,外面的太阳把那个文件袋晒得温温的,可是霍岩拿在手里,却感觉它似乎有那么一点烫手。 “给。”他把文件袋递给宁书艺,“帮我看看。” “你确定自己不要做第一个看到结果的人?”宁书艺接过来,并没有急于撕开。 霍岩转身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用行动给出了回答。 宁书艺倒也能理解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有时候越是因为在乎,才会更加忐忑,盼着出结果,可是结果真的拿到手的那一刻,又没有勇气去看。 想当初她在等录取通知的时候,也有过类似的体会。 于是她也不再犹豫,唰地撕开了那个薄薄的文件袋,从里面取出那一叠鉴定报告,翻到先是鉴定结论的那一页。 看完结果,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不大,但是足够让耳力向来很好的霍岩听到。 霍岩的姿态顿时便有些僵硬起来。 宁书艺绕到他身前,把那份报告塞到他手里,像是安慰人一样地拍了拍霍岩的背。 “你不用这样,不管是哪种结果,我都能接受,有心理准备。”霍岩抬起头,看到宁书艺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便对她挤了一抹浅浅的微笑,“你不用担心我。” “我不担心你。”宁书艺又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我比较担心你的银行卡。 邢爷爷的条件蛮好的,以后逢年过节的,你这个晚辈去看望爷爷,总不能空着手,想要买符合他老人家品味和条件的礼物,估计要破费喽!” 第二章 介绍 霍岩看着宁书艺,眼神有些茫然,似乎一下子没有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不过这种茫然只持续了一秒钟,他便回过神来,连忙拿起手里的鉴定报告仔细看了起来。 和宁书艺直奔主题专门看结果不同,霍岩是仔仔细细把一整份鉴定报告都看了一遍,然后对着显示结果的那一页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又默默把报告叠好收起来。 从头到尾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除了打那之后处理所有问题,他的反应速度都比平时慢了半拍之外,几乎感觉不出任何异样。 下班的时候,两个人开车离开公安局,宁书艺眼看着行驶路线如此熟悉,一时有些疑惑起来。 “你方才没给邢爷爷打过电话吧?”她问霍岩,“我以为你是想要下班之后亲自把结果给他送到康养中心去,所以才没有打电话。 怎么……现在这是回家的路吧?康养中心在另外一个方向。” “嗯。”霍岩点点头,“回家。” “那你要回去之后再打电话给老爷子报个信儿?” “今天先不告诉他了。”霍岩摇摇头,“明天就是周末,早上起来之后,咱们去一趟,把报告送过去让他过目。 他年纪大了,这个时候不管是电话告诉他结果,还是直接给他送过去,都会让他情绪激动,会影响休息。” 宁书艺愣了一下,有些惊讶于霍岩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保持的冷静和细心。 回到家,照例是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因为他们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时间回家吃晚饭了,得知今天能正常下班,宁爸爸激动地发挥了一下自己的实力,狠狠露了一手。 霍岩平时的饭量就不小,今天胃口格外好,宁爸爸最喜欢对自己手艺捧场的人,不过今天看着霍岩比平时吃得还香,还是忍不住感慨道:“唉……看来你们最近真的是累得不轻!瞧给孩子饿的!” 一边说着,一边抄起公筷,往霍岩的碗里又添了几块肉。 于是,霍岩顺利地吃撑了。 吃过了晚饭,稍微消化了一会儿,他便下楼去慢跑,说是需要消化消化食儿。 “偶尔一次这样还行,可不能总这么吃多了再出去跑去!”宁爸爸站在窗边看着霍岩的身影融入夜色当中,感叹着。 宁书艺站在他旁边,端着一杯果汁,一边喝一边跟着点头:“您说得对!不用担心,他也就这么一回,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你说得这么笃定,就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样!”宁爸爸接了一句,又有些疑惑地扭头看看她,“小霍不是一直都带着你一起练体能么?怎么不跟着一起出去跑跑?” “今晚就他一个人吃多了,我没有,所以我不需要。”宁书艺打着哈哈,冲宁爸爸摆摆手,“爸,您早点休息,我先回房间了!”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连早饭都没吃,就直接开车出发,带着那份鉴定报告到康养中心去找邢宗达。 自从郭丹娜落网,之前被“放假”了的护工大姐就又回来照顾老人了,两个人到那边的时候,向来少眠的老人已经在护工大姐的陪伴下,在餐厅吃过了早饭,正在一棵树的树荫下面学着别人的动作,跟着一起打太极呢。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奔九十岁的老年人来说,邢宗达的眼神儿实在是太好了,霍岩他们才刚刚进了大门,就立刻被他发现,太极也不打了,直接朝他们迎过来。 “看来,你能成神枪手,这里面少不了老爷子基因的功劳!”宁书艺看着朝他们迎上来的邢老爷子,对霍岩开起玩笑。 霍岩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两个人加快脚步迎上去,邢宗达已经猜到了他们能够在这一个休息日一大早跑过来的目的,所以第一时间就支开了护工,拉着两个人回了自己的房间。 “怎么样?是不是结果已经出来了?”一到房间里,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 霍岩掏出那份鉴定报告,递给邢宗达。 邢宗达拿起一旁小几上的老花镜,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宁书艺在一旁看着,有些忍俊不禁——这老爷子和霍岩一样,都是从头开始逐字逐句仔仔细细在浏览着的。 有些时候虽然很清楚人的很多习惯都是后天生活当中逐渐形成的,但是又不得不感慨,在某些方面,遗传基因的强大也同样超出人的想象。 邢宗达越看眼眶就越泛红,等看到最后的结果,他已经是老泪纵横,把那份报告往旁边一放,拉起霍岩的手,使劲儿地拍了拍:“我就知道!我就只知道肯定错不了! 你跟你爸爸长得就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就算没有这个报告,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我孙子,错不了! 之前怕你不相信,也为了以后堵别人的嘴,所以这个报告必须要做,但我可是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已经认准了,你就是我的宝贝孙子! 这回好了!有这个结果,咱们就心里头都踏实了!” 霍岩尽管前一天看到结果之后,心情明显是有些激动的,但是经过了一夜的冷静,这会儿他依旧没有办法立刻对邢宗达表示出多么亲密的态度来。 毕竟过去这么多年里,如何与亲人相处,对他而言都是一门陌生的功课。 邢宗达倒是不在意这些,在他看来,孙子能够失而复得已经是人生大幸,毕竟三十年没有过接触,冷不防让人家对自己立刻就亲密无间起来,想一想也怪吓人的。 尤其是霍岩之前对他的态度,后面能够同意做鉴定,现在又能亲自送结果过来,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老人心里也觉得很踏实,很知足。 在没有出结果之前,霍岩一直都称呼邢宗达为“邢老”,现在结果出来了,他心里面知道自己应该改称对方为“爷爷”,可是话到嘴边不知道为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您要办理退房手续回家吗?”他问,“正好今天我们在,还可以送您回去。” “没事,不急!”邢宗达摆了摆手,“之前没出结果那会儿我都不急,现在心里都踏实了,就更不着急了! 倒是你这孩子,之前不确定咱们俩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你什么也不跟我说,我倒也没什么意见。 现在都已经白纸黑字板上钉钉了,你就是我的亲孙子,有些事,你还不打算跟我讲讲?” 他一边说,一边朝宁书艺指了指,看着霍岩的眼神慈祥中多了几分促狭。 第三章 见面 霍岩和宁书艺都愣了一下。 虽然说他们两个人的恋情从来都不是什么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秘密,但是两个人都是那种比较低调不喜欢张扬的性子,除了家里人,就连在单位里面都是谁看出来了就大大方方承认,没看出来的也没有大肆宣扬过。 对于邢宗达,之前宁书艺考虑的是还不确定老人和霍岩的关系,所以不知道霍岩介不介意自己的私人关系被抖出去,就没有吭声。 霍岩也同样是出于类似的考虑,不想让对方知道了宁书艺是自己的女朋友,万一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肯松口的,会跑去想要找宁书艺纠缠,就也没有提过。 没想到,老爷子一声不吭,却目光如炬,很多事情即便当事人没有说,也看了个明明白白。 “您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宁书艺失笑,问邢宗达。 “什么时候看出来的……就我认出来你,把你叫这屋来,想托尼帮我说说情,结果你是一点儿都不松口的时候。” 邢宗达爽朗地笑了起来,宁书艺的询问等于是证实了他的猜测,老爷子收获了失而复得的亲孙子之后,一下子还附带了准孙媳妇,这怎么能不让老人家笑逐颜开:“我当时就觉得你这孩子做事很有考虑,滴水不漏,但是又不仅仅是同事之间的那种人情世故,你像是真的很关心他,为他着想。 后来这小子来了,你主动要让出空间来,给我们爷俩儿谈一谈的机会,结果这小子不想让你走。 就他当时那个样子啊,我活这么大岁数,一下就看明白了。 在他心里头,我是外人,你才是自己人。 到这儿我就基本上猜到了个七七八八,等到今天早上,过来送鉴定报告,他都带着你一起过来的,那我要是再不确定这件事,不就真成了老糊涂了么!” 宁书艺听他这么一说,也笑了,扭头看看霍岩:“你瞧,我就说你的遗传基因是从邢爷爷这儿继承下来的吧!” 虽然邢宗达不知道两个人先前说了什么,但这话明显是称赞,于是他又爽朗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估计在走廊另一头都能听得到。 没办法,毕竟在当时当下,估计全世界都找不到比他更加高兴的人了。 宁书艺和霍岩在这里陪着老爷子呆了一天,邢宗达的兴奋和喜悦稍微降降温之后,不免要拉着霍岩给他讲霍岩父母生前的许许多多事情,讲到伤心处,即便有寻回了孙子这么高兴的事情撑着,也还是不免热泪盈眶。 “可惜了,那个年代不像现在,谁手里头都拿着个手机,随时随地,想拍照片拿起来咔嚓咔嚓就拍了,所以能留下来的念想也多! 那个年代都是用胶卷的照相机,拍完了,搞不好拿出去洗相还会被洗坏了,到头来一场空。 别看现在我这手头上的照片不多,但是那时候我们几乎天天都通电话,你爸妈别提多宝贝你了!你可不是什么没人疼没人爱的孩子!”邢宗达拉着霍岩的手,本来说得很伤心,转念一想,又有些怒从中来,“我非得弄清楚你那个二叔当初到底做了什么不可! 怎么他告诉我三十年前就在爆炸里面连个全尸都没保住的孙子,现在能长得人高马大,结结实实的站在我面前! 到底是谁害我孙子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这件事不急。”霍岩摇摇头,“过去了三十年的事情,想要弄清楚不是一时半刻的事。 这些年里,您对我还活着一无所知,我对我的家人也一无所知,但是促成这件事的人,不管是谁,心里面都是一清二楚的,说不定已经打了三十年的腹稿,不是一下子就能戳穿的。” “你说得对,我得摆出一副孙子找回来就好,以前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的态度!”邢宗达别看年纪大了,头脑却好得很,一点就透,听霍岩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过来,“那咱们就来个‘敌不动我不动’!”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您别操心了。”霍岩安抚似的也反过来拍了拍邢宗达的手。 邢宗达笑着连连点头,眼睛盯着霍岩看,就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晚上霍岩和宁书艺陪着老爷子吃了饭之后准备离开,临走前,邢宗达又跟他们说:“明天帮我定个饭店,环境要好,把小宁的爸爸妈妈家里人约出来,咱们一起见个面,吃个饭吧。 于公,你们两个谈恋爱,我们做家长的见个面,认识认识,也是应该的。 于私,在我们爷孙俩没有相认之前,霍岩在小宁父母的跟前也受到了不少的照顾,我这老头子一想到孩子在外面以孤儿的身份漂泊了那么久,心里就难受,有人帮我疼他照顾他,我也是特别感激的。 客气话咱们也别说,你们要是不想让我这快九十岁的老人操心,就赶紧把这事儿给定下来,我这边等你们的消息,咱们趁着明天休息日,就把这顿饭吃了吧!” 老人把话说到这种份上,宁书艺和霍岩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回家之后,两个人先把这件事和宁爸爸、宁妈妈说了一下,宁家二老一听这事,先是惊讶,之后则是替霍岩感到高兴。 宁爸爸还只是十分感慨,感情更细腻的宁妈妈甚至忍不住红了眼圈。 “这是好事儿,老人有这个想法我们也支持,那咱们就抓紧时间找一家合适的,把时间定下来吧!”她一边抹眼角,一边拍拍宁爸爸。 宁爸爸也连连点头:“对对对,这事儿我在行,交给我就行,咱们找一个适合菜品比较适合老年人的牙口的!” 霍岩坐在那里,看着宁爸爸和宁妈妈商量明天选择什么饭店的事,整个人好像被泡在温水里面一样,每一个毛孔都透着从未有过的熨帖。 不过很快,这种有些晕晕乎乎的幸福感就慢慢降了温,一些方才故意没有去想的事情慢慢浮出了脑海。 “出去走走吗?”他小声问宁书艺。 宁书艺知道他应该是有话想要对自己说,便点点头:“好。” 第四章 叔叔 宁书艺起身跟霍岩一起往外走,那边专心致志讨论吃饭地点的宁爸爸和宁妈妈一直到两个人走到门口了才发现他们要出门。 “你们两个……干嘛去啊?”宁爸爸问。 “吃撑了,出去走走。”宁书艺一边穿鞋一边回答。 “吃撑了?!”宁爸爸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时间,“这都晚上快九点了,你们俩几点吃的饭啊,能撑到现在?” 一旁的宁妈妈用胳膊肘往丈夫的肋骨侧面撞了撞:“行,去吧,正好我和你爸爸也研究研究定哪里!今天晚上是来不及了,我们俩今天考虑好,明天一早就定下来,你们到时候也好给霍岩的爷爷去个信儿,提前去接一下老人家。” 宁书艺点点头,冲父母摆摆手,两个人出了门。 这个时间的居民区已经趋于安静,漆黑的夜笼罩着一栋栋高楼,只有楼下暖黄色的小路灯散发着力不从心的光芒。 不过这个时候的温度倒是不错,一点点微微的凉意让空气都似乎变得更加干净了似的。 宁书艺深呼吸,缓缓吐出一口气,扭头看看沉默地走在自己旁边的霍岩,打趣地问:“你把我特意叫出来,该不会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需要个人帮忙放风吧?” 霍岩知道她在开自己的玩笑,伸手往宁书艺的脑门儿上戳了一下:“我想跟你说点正经事。” “跟你那个叔叔有关?”宁书艺凭借着两个人之间的默契,能够猜到他大概的想法。 “嗯,你不是也听邢老说了当初他二儿子的那一套说辞了么?你怎么看?”霍岩问。 “还叫‘邢老’呢?”宁书艺看了他一眼。 “一下子有点不知道怎么改口,不习惯,慢慢改吧。”霍岩摸了摸鼻梁。 对他来说,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这自然是一件大好事,但是三十年的习惯不是一朝认亲就能够改变的,他也需要一个过程去调整。 “我不太相信他的说法,至少不是全部相信的。”宁书艺点点头,把话题重新拉回来,“其实,上次听邢爷爷说完那件事之后,回来我偷偷查了一下关于当年那个爆炸案的新闻和相关记录,只不过是当时手头有咱们的案子,加上你们的鉴定结果还没有出来,我怕影响你的情绪,所以没跟你说。 从当年那件事的记录来看,事情的因果和责任还是比较明确的,的确是一楼车库的使用者囤积危险易燃物造成的,这是人祸,但是跟和你叔叔无关。 这一部分来说,他肯定是无辜的,当初跑去替邢爷爷去处理那边的事情,也确实是因为家里面实在是没有别人可以担起这个责任了。 我对你这个叔叔没有什么了解,只能从邢爷爷的身份,稍微搜索了一下邢爷爷名下的企业信息,从互联网上查找一些明面上谁都能收集到的信息。 总体看来,你这个叔叔,他的经商水平确实是很普通,自从邢爷爷年纪大了,放权给他来负责之后,企业可以说是没有任何的发展,往好听了说上原地踏步,实际上约等于不进则退的一种状态吧。 所以邢爷爷对他的评价应该是客观的,那么他和你父亲这对兄弟之间的头脑和水平差距也很明显。 一个从小活在自己哥哥的对比之下的人,虽然不至于都生出什么杀人害命的坏心思,但或多或少都还是会有些心结的。 但是我觉得,以你当时的年龄,在那么严重的爆炸当中,能活下来都是奇迹……” 她的目光落在霍岩的体恤上:“我记得你身上确实有一道疤,但是那是你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留下来的,对吧?” 霍岩点点头,苦笑了一下,撩起T恤下摆,给她指了指自己胸口的那道疤:“对,我就是因为这个不爱惜自己生命的表现,被强行转业到警队来的。” 宁书艺连忙把他的手扯开:“亏得晚上这会儿外面没什么人,不然还以为遇到变态了呢! 说正经的,当时的新闻照片我看过,根据邢爷爷的描述,我甚至可以大概推测出你父母当年住的房子位置在哪里。 从那个爆炸造成的损坏程度来看……你当时如果在家里,即便能捡一条命回来,恐怕也没有办法这么完整,说缺胳膊少腿,那都算上比较保守了。” 其实她这么说都已经上很婉转了,邢爷爷在她成功把霍岩约过去之后,也和她说起过当初的情况。 霍岩的父母因为正处于爆炸地点的上方,所以两个人被找到的时候,也都不太完整。 她不确定这件事邢宗达有没有对霍岩讲起来过,即便是没有见过的父母,听到这件事,恐怕也还是让人很不舒服的。 只不过,两个成年人在那样的爆炸力度下都被炸得七零八落,一个幼小的婴孩儿更加不可能得以保全。 霍岩看出了宁书艺的体贴考量,嘴角弯了弯,一个浅浅的微笑终究抵不过这个话题的沉重,到了嘴边变成了一声叹息,点点头:“我知道,当时现场的情况很惨不忍睹,这也是后来他回来告诉邢老说我被炸得连个囫囵个儿都找不全,邢老会买账的根本原因。 当初的那个爆炸事件,我其实私下里也有查过,因为怕跟你说,你会觉得我太在意鉴定结果,所以又更担心,就没跟你说。” 宁书艺一愣,两个人四目相对,忍不住还是都笑了出来。 “咱们两个在这件事上还真的是默契的不得了!”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那你跟我提起这件事肯定是因为有别的考虑吧?” “对,我当时查了一下爆炸事件发生的时间,新闻当中也提到了家属到现场处理后事的大概时间。”霍岩停顿了一下,“我那个叔叔,当初出发去处理这些事的时候,是在爆炸发生的第二天。 但是按照新闻里面的说法,在他回家前一周,所有在那件事当中造成的伤亡就都已经得到了妥善的处置,后续就说追究肇事者的责任了,和被牵连到的住户和家属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不需要他们都到场。” 第五章 闷一顿 “你的意思是,他在这期间做了什么?”宁书艺没有跟邢宗达聊得这么具体,所以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个时间线上的问题。 “如果我当初真的一起被炸死了,那就没有什么后话可说,但是很显然我没有死。”霍岩指了指自己,“当初这个案子轰动很大,假如当初我真的在现场,但是很幸运的躲过了死神,成了一个幸存下来的人,这就不是我那个叔叔主观上想要遮掩就可以隐瞒过去的了。 而且在那样一个严重的爆炸事件当中,如果连父母都不幸丧生,却有一个婴儿幸运地活了下来,这件事也绝对不会被媒体遗漏掉,他们最喜欢这种小概率的事件,一定会拿出来大书特书。 可说目前为止,关于当年的事情,我都搜不到半点这种类型的新闻报道。 我承认邢老的条件比我原本曾经想象过的可能性都要更好,但很显然以他的家境,还不足以让他的二儿子可以只手遮天,把一个活人瞒死,让所有媒体都放弃一个’大难不死的男孩儿‘这么好的报道题材。”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那个时候,你叔叔应该也并不知道你还活着,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在爆炸中丧生了的,所以很正常的把这件事进行登记处理。 但是在后来的某一个环节上,他突然通过某种途径知道,你还活着?” “我觉得我在爆炸事件发生的当时,应该并不在现场,这件事我父母是知道的,负责临时照顾我的人也是知道的,但是别人都并不知道。 为什么我会在那天被送到别处去,这个暂时无从得知。 在爆炸事件发生之后,非常混乱,那个负责临时照顾我的人或者机构,肯定需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够联系到负责处理后事的叔叔,这个时候他才得知自己的侄子还活在世上,并没有在爆炸之中丧生。”霍岩说出自己的猜测。 宁书艺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这种可能性最符合逻辑。 他应该是在刚得知的时候也很错愕,之后经过了一番考量或者纠结,最终决定要让你保持一个’离世‘的状态,看样子是最终没有能敌得过自己的心魔。 这样的话,他应该还需要搞定一个当时知道你活在世上的人?这件事岂不是还有一个知情者?” “不一定。”霍岩摇摇头,“我是被丢在W市的福利院门口的,而不是我父母出事的那个城市。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把我遗弃掉,蛮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去一个远一点的地方,那样才更保险。 我更倾向于认为他是内心里面一直都在挣扎着的,既不甘心带我回去交给邢老,也不敢随意把我处置掉。 而在他回程的路上,终究还是私心占了上风,知道一旦把我带回了W市就没有别的可能性了,只好临时起意,把我丢在他能够经过的福利院门前。 这样一来,对于当初负责代管过我的人来说,孩子交给了亲叔叔,后续就跟外人没有关系了,倒也未必知道实情。” 宁书艺点点头,也觉得霍岩这话说得逻辑很通,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 “那你把我叫出来,聊这件事,是有什么别的考虑?”宁书艺问。 “你比我懂得多,”霍岩叹了一口气,问,“我的那个叔叔,当初的行为是不是属于遗弃,遗弃罪的追诉期限是多久?” 宁书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纠结:“理论上来说,至少从咱们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来判断,你叔叔确实是属于遗弃罪的范畴,但是……遗弃罪的追诉期限只有十年。 他当初把你留在福利院门前,后来你也顺利长大,没有因为他的遗弃行为夭折,现在已经成年,具有生存能力,这种情况下,恐怕是已经很难追究对方三十年前所作所为的刑事责任了。 这件事如果非要追究来,也还是属于民事纠纷的范畴,可以通过法院起诉,要求你叔叔这些年来给你造成的损失和伤害进行民事赔偿,也就是经济层面上的。 你说打算要追究一下么?” “我还没有想好。”霍岩的拳头下意识攥紧,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从我的个人感情角度出发,我恨他,希望能够让他为当初的行为付出代价。 但是我最不在乎的恰恰就是现在唯一能够主张的,经济赔偿。”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她能够理解霍岩此时此刻的感受。 真的恨一个人的时候,最不在意的反而是金钱上的补偿,因为对于被伤害的人而言,钱弥补不了任何东西。 “要不然,回头趁天黑,套上麻袋,闷他一顿!”她故意给霍岩出起馊主意来。 霍岩果然被她的提议逗笑了,脸上的表情缓了缓,摇摇头:“邢老岁数大了,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刺激,如果不能够真的追究到位,这个刺激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让我再想一下,我暂时保留‘闷他一顿’的权利。” 宁书艺知道霍岩最后那一句算是半真半假的玩笑话,从感情上和实力上,他绝对有那个把对方“闷一顿”的立场和能力,但是从理智上,作为一个成年人,他需要考量的因素还有很多。 在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做出的决定就是“快意恩仇”,这四个字光是听起来就透着那么一股子爽快劲儿。 可是如果每一个人都用快意恩仇来解决一切,恐怕就没有人能爽的起来了。 巴掌之外还有更快的巴掌,拳头后面还有更硬的拳头。 对于没有实力的人而言,快意恩仇是一种精神幻想,而对于有实力的人而言,选择克制反而是最难得的。 “行,邢爷爷岁数确实大了,你有你的考虑,这件事回头你自己定夺。”宁书艺对他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反正我把话撂在这儿,真到了‘闷’他一顿的时候,以我现在的身手,帮你套麻袋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六章 犯糊涂 考虑到这些事情如果说给宁爸爸和宁妈妈他们听,只会让二老也跟着生气。 邢宗达那边更是快九十岁的人了,自己的二儿子有很大的嫌疑三十年前遗弃了自己的侄子,现在要追究刑事责任够不上,追究民事赔偿呢,既不能平复霍岩心中的怨恨,也无异于羊毛出在羊身上——毕竟这么多年,那位邢家的二儿子一直都在帮着父亲打理家里的企业。 他自己的钱都是从家族企业里面掏出去的,让他给予经济赔偿,就等于从左边口袋里把钱掏出来,揣进右边口袋。 或者甚至可以说是等同于邢宗达老爷子在付这笔赔偿。 邢老爷子作为一个被足足蒙骗了三十年,三十年都没有放弃过最后一丝希望的老人家,霍岩自然不忍心让他在这种事情上再大动肝火。 他有自己的人生目标,对于辞职跑去接管所谓祖父的产业也并没有什么兴趣,更不擅长,所以这种维权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和宁书艺沟通过之后,他决定先保留“报仇”的这个选项,以大局为重。 老人年事已高,他也不想经过了三十年,好不容易拥有了真正在乎他的血亲之后,又第一时间把这个血亲给送走。 于是这个话题就暂时画上了句号。 到了第二天,宁爸爸一大早就很积极地联系了环境不错,菜品也适合老年人的酒店,订好了包房,到了时间,霍岩和宁书艺提前过去康养中心,把邢宗达接了出来。 邢宗达很重视这一次的聚餐,一早上就在康养中心里面理了个发,还特意换了一套新衣服,看起来格外精神焕发,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八岁似的。 这让宁书艺不得不由衷感慨,精神动力果然能够带给人很大的变化。 霍岩见了邢宗达,张嘴刚要叫一声“邢老”,想起了宁书艺的提醒,又止住了。 邢宗达一直关注着霍岩,这会儿见他这个样子,猜到了可能是这个称呼让他有些别扭,便拍拍他的手:“没事儿的,习惯叫什么就叫什么!反正不管你叫我什么,我是你爷爷这件事都改变不了,咱们爷孙俩是盖了章,认证过的!” 霍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点点头,扶着邢宗达上了车,三个人直奔约定好的用餐地点。 他们到那里的时候,宁爸爸和宁妈妈已经到了,虽然邢宗达提出来的是说要宴请宁书艺全家一起用餐,但是这种场合,姐姐宁书悦还是很识趣地没有跟着添乱。 一看邢爷爷到了,宁爸爸宁妈妈也起身迎接,两家的三位长辈凑到一起免不了要一番寒暄,好在宁爸爸和宁妈妈都是脾气随和又性格外向的人,邢爷爷个性也很爽朗,所以没一会儿,刚见面的局促就消失不见,一桌人聊得十分热络。 很快,菜就陆续端了上来,宁爸爸多年的经验让他对于菜品选择非常有一套,邢宗达吃得十分可口,一脸满足。 “人呐!还是得吃的顺口才行!”吃了几筷子菜之后,他满足地发出感叹,“原来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挑吃不挑喝的人,对入口的东西也没有太高的追求。 一直到被送到那个康养中心去,那边的食堂,你说手艺不好吧,还委屈他们的厨子了,可是那伙食是真健康啊!一点儿油腻的都没有,一点儿辣的都没有,什么这个胆固醇太高,什么那个缺少膳食纤维。 反正把香喷喷的都去掉了,就剩下健康了。 头几天还行,后来我就觉得,我要是从年轻那会儿就这么吃东西啊……估计活不到现在快九十!太没意思了!” 他的话把一桌子人都逗得前仰后合。 “以后咱们常来常往,想吃什么了就跟我说,我这个人退休之后也总手痒,您可千万别客气!”宁爸爸笑过之后,拍拍胸脯,“到时候做好了,我给您送家里吃去!” “那不用!到时候我上你家登门蹭饭!”邢爷爷连忙摆摆手,“我喜欢热闹,听小岩说,你家热闹!” 宁爸爸宁妈妈连忙笑着表示欢迎。 正在大伙儿聊得热热闹闹,所有人都很开心的时候,包房门外传来了几声叩门的声响,随后服务员打开门,把一个人让了进来。 这人看起来五十出头,中等身高,身材偏瘦,皮肤很白,一副不太经历过风雨,保养得很细致的模样。 这人一进来,其他人都略微有些错愕的时候,原本笑逐颜开的邢宗达脸上的表情先一步僵了僵。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只一瞬间,老爷子就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爸,不好意思啊,公司那边有些事情把我绊住了,来得有点晚。”那人看到了坐在主位的邢宗达,立刻脸上漾开了笑容,带着几分歉意对老爷子摆摆手,打了个招呼。 然后他看了看桌边的其他人,用一种惯于社交的世故的亲切语气,又对其他人打招呼:“各位就是我父亲特意通知我过来见一见的贵客吧?大家好大家好!” “行了,来晚了话还那么多。”邢宗达对自己的这个二儿子也算是新仇旧怨凑在一起,这会儿一肚子的怀疑,但是还不好发作,只好冲他摆摆手,指着周边的空位子,“赶紧坐下!” 这边对二儿子的态度不太亲热,扭头老爷子对宁爸爸宁妈妈他们说话的时候,语气可就温和多了:“不好意思啊两个亲家,这是我的二儿子邢厚德,我家这个没出息的孽障比较煞风景,你们多多包容!” 宁爸爸和宁妈妈只当三十年前霍岩的“被孤儿”是爆炸事件之后的兵荒马乱导致的,并不知道这里面的人祸,还以为老爷子就是客气话,也没有太在意。 邢厚德正要落座,忽然听父亲介绍自己的时候又是“二儿子”,又是“亲家”,一时还有点诧异,下意识抬头朝老爷子看过去,表情有些古怪:“爸……您是不是又犯糊涂了……?” 第七章 血浓于水 宁书艺前一天在康养中心陪着霍岩一起跟邢老爷子聊天的时候听老爷子说过,霍岩的二叔邢厚德当初也结过两次婚,第一段婚姻不到两年就因为性格不合的缘故分开了,第二段婚姻则持续了十年之久,最终还是走向了破灭。 两段婚姻的女方从性格到年龄都各不相同,和邢厚德的相处的问题也各不相同,但是相同的是,这两段婚姻都没有没有留下任何的孩子。 之后邢厚德就没有再结过婚,外界都说是他有生育问题,但是邢宗达一问起来他就否认,也提不起精神来再婚,邢宗达久而久之也懒得去过问,随他去了。 所以这会儿邢厚德听到父亲把一对与他年龄相近的夫妇称作“亲家”,很显然是感到疑惑的。 “你闭嘴,以后不要再说我糊涂!”邢宗达本来心里就有火,看在霍岩被找到了的份上,才勉强压回去的,这会儿邢厚德不识趣地又提他糊涂的事,顿时便有些恼了,从自己放在一旁的口袋里拿出一叠检查报告,啪地拍在邢厚德的面前,“你睁开眼看看,你爹我糊涂不糊涂! 人家医院检查过之后都说了,我好得很,一点也没有老年痴呆的征兆!” 邢厚德一愣,瞥了一眼桌上的检查报告,甚至都没有仔细去看,便讨好地笑了:“爸,什么事都没有那才是天大的喜事呢,那可太好了,那回头吃完饭我就叫司机去接您回家!” “不忙。”邢宗达摆摆手,伸手朝桌子另一边一指,“你看看,你认不认识他?” 邢厚德顺着父亲手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刚好看到坐在那边的霍岩。 方才他进门的时候,霍岩坐的位子背对着进门的方向,他的注意力也一直都在邢老爷子身上,所以并没有注意对方的相貌,这会儿才第一次把注意力投向桌子对面。 当他看清楚霍岩的长相时,邢厚德明显愣住了。 “他……他……”他盯着霍岩的脸,一时忘了把视线挪开,也忘了去考虑这样的举动会不会显得很失礼。 霍岩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 邢厚德有着一张和霍岩的父亲邢厚仁不大相似的脸,邢厚仁更像自己的母亲,而邢厚德则和邢宗达有六七分的相像。 虽然模样长得很像,但是他的气质和眼神都与邢宗达迥异。 “来,小岩,给你介绍一下。”邢宗达冲霍岩摆摆手,“这是你二叔,这么多年没见,我估计你也不太习惯,慢慢来,也不用勉强自己打招呼打交道什么的。” 然后他又对邢厚德说:“这是霍岩,我孙子,你大哥的儿子,你的亲侄子,被我找回来了。” 邢厚德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古怪,一副有些紧张但是又试图让自己显得很放松的别扭模样。 “爸,您还真别说,这孩子长得还真挺像大哥的。”他终于回过神来,把视线从霍岩身上移开,“我知道您现在年纪大了,对孙子孙女有那种渴望,这孩子长得也确实挺像我哥的,您看了以后觉得亲近很正常……但是……亲也不能乱认,这样对大家都不好……” 宁爸爸和宁妈妈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对这个邢厚德的反应觉得有些诧异。 虽然说从血缘上来说,霍岩其实是邢家的孩子,但是毕竟三十年没见过,这才刚刚认亲,他们虽然替霍岩高兴,但是骨子里仍旧觉得自己跟霍岩才更加熟悉,更加亲近,拿他当自己孩子一样看待。 现在这个邢家的叔叔连前因后果都没有试图去询问了解,一开口就想要把霍岩当做一个想要利用老人的思念占便宜的不怀好意的人,这个话里话外的意味,让宁爸爸和宁妈妈都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只不过,这也算是别人家的私事了,他们第一次见面,这个时候自然不好随便开口。 邢宗达哼了一声,又把方才没急着拿出来的那份鉴定报告也拍在了桌子上:“你自己看。” 这一回,邢厚德倒是拿起来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甚至在结果那一页停留的时间,足够把纸上的那一点点内容来来回回看上好几遍。 在他一遍一遍看那几张鉴定报告的时候,宁书艺和霍岩也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砰——!” 邢厚德忽然把手里的鉴定报告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把面前的碟子和玻璃杯都震得哗啦一声响。 “太过分了!”他攥着拳头,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当初那些人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地就得出结论说我哥他一家三口都不在了的!” 喘了几口粗气之后,邢厚德微微有些涨红的脸慢慢又恢复了正常的脸色,他把鉴定报告推到一边,起身走到霍岩跟前,拉起他的手:“孩子,能再见到你可真是太好了!知道你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最让叔叔觉得安慰的事了! 当年都怪叔叔不好,那边得出那样的结论,我也没有去仔仔细细再核实,就直接信以为真,害你这些年在外面受苦了吧?! 幸亏老天有眼,让我们家又把你找回来,以后咱们叔侄两个可得好好沟通沟通感情!叔叔得好好弥补你这些年受到的亏欠!” 说话的时候,邢厚德的眼眶逐渐湿润起来,说话听起来也带着浓浓的鼻音,甚至有几分哽咽,一边说,一边弯下腰去,想要和霍岩拥抱。 霍岩抽出自己的手,推着邢厚德的肩膀,把他从自己跟前推开。 “不好意思,我们不熟,我不习惯和不熟的人凑这么近。”霍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开口对他说,语气听起来也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邢厚德微微一愣,连忙退开两步,又讨好似的对霍岩笑了笑:“好的好的,是叔叔冒昧了! 我这光想着过了这么多年,哥哥的孩子竟然活在世上,被找了回来,这心里就忍不住激动,一下子忽略了咱们这三十年都没有过任何交集,可能从感情上,你看我就好像陌生人没有什么不同……没关系,没关系,血浓于水,咱们可以慢慢来!” 第八章 突发 面对这个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表达亲近会给侄子带来困扰的叔叔,霍岩依旧是没有什么温度,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默默端起面前的水杯喝起了茶。 “行了!快坐下吧!本来就来得晚,还比谁张罗得都欢!所有人饭都不吃,就等着看你一个人耍猴戏?!”邢宗达对自己这个小儿子本来也是一肚子的火气,这会儿见场面有些尴尬,便没好气地斥责了一句。 邢厚德不管怎么说也是个五十出头的人了,先被三十年没见过面的侄子推开,又被父亲当着几个陌生人的面劈头盖脸训了一顿,这会儿也是面色尴尬。 不过他调整得倒是很快,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调整了一下椅子的距离,等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好像方才完全没有发生过任何尴尬的事情一样。 “所以这几位是……?”他抬眼看了看宁书艺,还有宁爸爸和宁妈妈,“豆豆……哦不,应该叫霍岩是不是?哎呀,不好意思,我记忆中,侄子还是个小婴儿,只知道小名叫豆豆,不知道大名叫什么,现在冷不防重逢,一下子名字还有点叫不习惯。 这几位是霍岩的老婆和岳父母?” “我们是恋爱关系。”霍岩回答。 “哦……恋爱关系……那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确立的感情啊?这是之前一直没想过要见家长,一直到霍岩和我父亲相认了之后,才安排见的家长?”邢厚德问。 宁书艺微微皱了皱眉,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对邢厚德有先入为主的反感,所以主观上对这个人有抵触情绪,所以会把对方的一言一行都放大了去分析,还是这人的那一番话真的带着一点特别的意味,总之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 宁爸爸和宁妈妈都是过来人,自然不会比晚辈更迟钝,两个人也都只是抬眼朝邢厚德看了过去,没有接话。 “你但凡用用脑子,都问不出这种傻问题!”邢宗达哼了一声,横了儿子一眼,“小岩之前想跟人家女朋友一家互相见见家长,他也得有家长给人家见啊!” 邢厚德一愣,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冲宁爸爸和宁妈妈摆摆手:“不好意思啊,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瞧我这个人,脑子还没有我快九十岁的老爸爸来得明白! 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以茶代酒,自罚三杯!” 说着,他便自说自话地拿起茶壶给自己倒茶。 宁家爸妈也只能跟着说些客气话,邢宗达也及时把话题拉到自己这边,饭桌上的气氛才逐渐恢复了之前的愉快和放松。 一顿饭下来,霍岩几乎是默默吃饭,安静听着别人说话,没怎么开过口。 她不开口,宁书艺就也没有什么可说的,除非邢爷爷主动询问到她的头上。 就这样,到了所有人都差不多吃完饭的时候,邢厚德忽然开口问霍岩:“既然现在你已经和你爷爷相认了,那以后就是咱们邢家的孩子,是不是咱们回头找一找原来的底子,看看之前哥哥嫂子给你取的名字叫什么,然后咱们把名字改回来?” “没这个必要。”霍岩不假思索就表示了拒绝。 邢厚德一愣,似乎没有想到霍岩拒绝地那么干脆,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求助似的看向父亲邢宗达。 邢宗达倒是没有什么想法似的,摆摆手,对霍岩说:“没关系,这东西改不改又能怎么样!血浓于水,叫什么名字都改变不了咱们两个的爷孙关系!” 霍岩对他点点头。 “也对,也对。”邢厚德跟着在一旁附和,“都这么大的人了,跑去申请改名字,好像流程上也挺麻烦的,确实没有这个必要。 那小岩现在住在哪里?在外面租的房子?” 邢宗达之前也没有来得及问过这件事,听邢厚德问起来,也向霍岩投去询问的目光。 霍岩本来不想理会邢厚德的询问,但是现在爷爷也很想知道,他就不好不理不睬了:“我现在是租住在宁叔叔家楼上的房子里。” “哦,这样啊……”邢厚德看了看父亲,“爸,之前误会您是阿尔兹海默症,怕您在家里一个人出什么事,所以把您送去康养中心照顾。 现在看来,我的老爸爸不但没有阿尔兹海默症,还老当益壮,把失散了三十年的孙子都给找了回来,那肯定不能让您再住在外头了! 我回头就叫司机去,把您的行李什么的都拉回家里,回头再办退住手续。 小岩的话,原本也没有个依靠,年轻人在外漂泊,租房子住也很正常,合情合理。 现在既然都已经跟我们相认,再让你住在外面那就是我们做家人的不是了! 爷爷好不容易找到你,肯定也是特别想你,想要天天都看到你。 所以这事儿就听我的安排吧,回头我叫司机跟你过去,把东西收拾收拾,跟着爷爷一起搬回家里去住吧。” 这一顿饭的时间里,几乎每一次邢重德开口,都会被邢宗达怼上几句,唯独这一次,老爷子听完了他的话,一声没吭,眼睛看着霍岩,等着他的答复。 看得出来,邢重德的这个提议正好说到了老爷子的心坎儿里。 宁爸爸和宁妈妈都没有吭声,以前霍岩搬过去,最初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帮他们解决被前女婿聂光设置的困局,后来是恰好觉得住着方便,也没有什么沾亲带故可以投靠的亲人,再后来加上和宁书艺的这一层关系变化,就一直住了下来。 现在人家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搬去家里住也是情理之中,他们不便表态。 “不用了。”霍岩本人倒是没有一丝犹豫,直接就表示了拒绝,“我在现在的家里住得很习惯,不想搬。 我的工作性质也很难保障规律的早出晚归,搬不搬过去都没办法确定是不是每天都见得到我,反而会影响爷爷休息,所以还是不搬了吧。” “小岩,你这就有点跟我们太生分了……” 邢重德刚要开口再劝说一番,方才到包房外面去接电话的宁书艺便从外面返了回来。 她冲第一时间看向自己的霍岩点了点头,表情有点严肃:“有案子,需要咱们现在就去现场。” 第九章 熟人 一听说有案子,霍岩连忙起身,对邢宗达和宁爸爸、宁妈妈说了一声:“抱歉,我们得先走了,你们慢慢吃。” 他的视线落在邢宗达的身上,方才老人家是他和宁书艺开车从康养中心接出来的,本来想着吃完饭再把他送回去,或者帮他从康养中心办手续回家,没想到饭都还没吃完,这边就突然有工作要处理了。 “没事,你不用担心我!”邢宗达意识到霍岩的顾虑,朝一旁的邢重德指了指,“这不是有他来了嘛! 一会儿吃好了饭,我让他给我和小宁的爸妈都送回我们该去的地方!你们快去忙吧!不用惦记着这头!” 邢重德也连忙顺着父亲的话说:“对对,你们快去忙吧,剩下的交给我,放心吧!” 霍岩对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和宁书艺一起离开了包房。 回手关门的时候,听见包房里面邢宗达正在问宁爸爸:“小岩平时也都是这么忙的吗?这不是才刚刚处理完一个案子么,怎么又大休息日就得赶去工作?” 宁爸爸回答说:“他们两个那个工作性质确实就是这样的,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闲工夫。” 两个人出了包房,霍岩把饭钱提前付了账,这才小跑着上了车,按照宁书艺接到通知的地址一路开了过去。 这地方原本是W市一处相当繁华热闹的地段,放在十年前那也是人头攒动,各种店铺鳞次栉比的,说是寸土寸金一点都不为过,可是随着网络购物的逐渐兴盛,人们的购物习惯发生了改变,原本热闹的街道和店铺逐渐变得门可罗雀,有的苟延残喘,勉强支撑,有的则已经关门大吉,只留下布满了灰尘的卷帘门上贴着的已经退了色的“旺铺出租”字样,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讽刺。 “这边以前热闹过?”霍岩对这边的情况并不熟悉,只是开车路过的时候瞧着周围的环境,有一种本能的猜测。 “热闹过。”宁书艺点点头,“你看路边那些小楼,都已经三十年不止了。 原来这里热闹的时候,一直都有想要拆迁翻盖的说法,但是价格一直谈不拢,结果后来这边变成了现在这样,白天都看不到什么人影,更别说晚上了,所以就连拆迁的传闻都传不动了。” 霍岩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导航指引的方向:“案发地点好像在一个小巷子里。” 宁书艺叹了口气:“说是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的事,拖到现在才被人发现。” 霍岩微微一愣:“看来这一带现在人确实是少得可怜。” 两个人的车又往前开了一段路,拐了一个弯,就不得不在路边停了下来,再往前是一条很狭窄的小路,路边堆放着不少杂物,汽车无法从中通过。 两人把车停好,步行穿过逼仄的小路,绕到后面的案发现场附近去。 案发现场位于一栋楼的后身,那里原本是一个商场,后来因为经营不善,最终关门大吉,已经大门紧锁,很多年没有再租出去,一直荒废着。 案发现场所在的巷子,原本是这栋楼的货运进出口,专供货车装货卸货,现在商场都不开了,自然也没有车,就只剩下一个死胡同。 这个时候正好是下午两三点,太阳微微西斜,但是依旧热烘烘的,窄路和小巷子里面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儿,像是便溺后散发出的骚臭,又好像混杂着一些腐臭味儿。 宁书艺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用手掩住口鼻。 经过了这几年的锻炼,面对尸体的腐臭味儿或者血腥味儿,她都已经能够耐受了。 但是面对这种尿骚味儿,就还是会忍不住有一种由内而外的不适。 本以为到了那边会看到有人陈尸在地上,可是到了那里之后,他们就只看到忙碌拍照取证的刑技同事,还有地上的人形轮廓标记,还有地上已经渗入柏油路的缝隙里,一片黑乎乎的血迹。 张法医在一旁正整理着东西,准备要回去了。 “张法医,被害人……?”宁书艺和霍岩连忙加快脚步到跟前,开口问。 张法医这才注意到他们,对两个人点头笑了笑:“哦,你们来啦!今天这边的事情我已经处理完了,被害人被人发现的时候,还以为是已经死了,不过等我们赶过来查看的时候,发现其实还有微弱的呼吸,就赶紧联系救护车,送医院去抢救了。 后续能不能抢救回来,我也吃不准,要看被害人的运气了。” “被害人大概是个什么情况?”霍岩问。 “被人捅了一刀,失血过多,倒在这儿,从伤口和失血量来看,应该是今天凌晨四五点钟的事儿。 本来伤口倒也不算致命,只可惜这里也没有人路过,一直没被发现。 这要不是报案人在附近喝得有点上劲儿了,跑这里来方便,看到有人倒在这里,再多耽误个半天,可就真的没命了。”张法医看出宁书艺在忍受着这附近的尿骚味儿,忍不住调侃了一句,“所以说,这随地大小便的行为虽然很不文明,但这一次倒也算是起了点积极的作用。” 宁书艺听后也露出苦笑。 “哦,对了,被害人跟咱们还算认识来着。”张法医又补了一句,“就是之前被请到咱们局里做过讲座的那个心理咨询师,叫什么来着……” “徐理?”宁书艺问。 “对对,就是他!”张法医摇摇头,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疏导没成功,反倒叫人给记恨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跑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来。” 听说被害人是徐理,宁书艺和霍岩都有些惊讶。 虽然霍岩并不喜欢心理咨询师,但徐理之前帮助了为了守住和老伴儿一生的回忆死活不肯搬家的钉子户大爷,这件事倒是让他对这位心理咨询师的印象扭转了不少。 再加上心理咨询师无论如何都不是大家概念里的高危职业,徐理这个人平时给人的印象也是温文尔雅的那一种,很难想象他会遭遇到这样的不测。 “那他是被送去哪个医院抢救的?”宁书艺问。 “就近送去市中心医院了。” “那我们一会儿过去看看。”宁书艺点点头,对张法医道了谢,看了看周围,对霍岩说,“咱们到周围转一圈看看,然后去医院。” 第十章 孤家寡人 两个人在案发现场周围转了转,也和在现场的辖区民警沟通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和他们想的差不多。 这个楼后的小胡同因为连着货运通道,归这栋建筑的物业,原本是有物业方面安装的监控设备的。 但是后来因为商场倒闭,之后大楼经历了几次不成功的短租之后,就一直空置着,物业因为发不出工资,基本上各个岗位上的人都跑了,所有设施都没有人维护,自然也包括那些监控设备。 楼外的几处摄像头,有的已经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支架,有的还挂在那里,但是厚厚一层灰尘,也不知道还有用没用。 虽然说希望渺茫,但终归还是要试一试。 两个人想办法联系到了这栋大楼的物业公司,对方尽管很不情愿,但是碍于楼后发生了恶性伤人事件,涉及到了刑事案件调查,最后还是答应过来帮他们看看还有没有正常工作的监控摄像头。 没想到这试试看,还真有了收获。 在那个死胡同的角落里面,有一个挂满了灰尘和蜘蛛网的监控摄像头,虽然镜头罩上污渍很多,甚至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就连系统自动添加的时间都是错的,但是竟然在无人维护的情况下一直正常工作着,虽然说不是什么高清摄像头,拍摄角度也有限,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属于聊胜于无,能够发现这么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 在那名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宁书艺和霍岩调取了那个监控摄像头拍摄出的画面,尽管模模糊糊,倒也还是拍到了一点东西。 摄像头能够拍到死胡同入口的一半左右,隔着镜头罩上模模糊糊的污渍依稀能够看到一个人在监控设备画面一角显示的“18:20”进入了监控画面当中。 这个人看不清长相,只能从服装的颜色推测是一个男性。 此人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似乎还在四处张望着,手里好像还拿着手机,不时低头确认着什么。 就在他刚刚拐进死胡同里面,整个人都处在镜头相对干净清楚的区域当中时,在他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以很快的速度接近最先出现在镜头里的男人,在那个男人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靠近,转过身来的一刹那,后出现的人影迅速做出了一个动作,之后转身便跑。 而先出现在镜头里的男人则在微微错愕之后,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整个人弓起身来,姿态有些趔趄,艰难地移动了几步,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他倒下去的地方,正好被镜头罩的一块污渍挡住,之后就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人似乎有些细微的动作,像是在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做不到。 然后那一抹身影在地上蠕动了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镜头的边缘,彻底看不到了。 从时间和身形,以及倒地后艰难移动的方向,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个被拍到的身影就是本次案件的被害人徐理。 宁书艺和霍岩把这一段视频存下来,又把画面调回到实时画面,对比了一下屏幕上的时间,计算出了监控系统的时间和实际时间之间所存在的误差,得出了徐理被刺伤的实际时间——凌晨四点二十分。 只可惜,除了这一段之外,这周围的其他几个监控摄像头没有一台能够正常工作,无一例外都是坏的。 剩下最近的还能够正常工作的摄像头就已经是主路上的道路交通监控了。 从大楼里出来,宁书艺站在台阶上,朝周围看了看,叹了一口气。 “你记不记得,早些年曾经有过一段时间,很多人就莫名其妙地在吵,说什么公共区域里面的监控设备太多了,侵犯了人的隐私,让人觉得不舒服。”宁书艺指了指周围,“只有到了案件调查的时候,才会发现,其实监控设备何止的不多,简直是不够!” “你之前不是还开导罗威来着?”霍岩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忍不住有些想笑。 “医者不自医,我也一样,劝得了别人,劝不了自己。”宁书艺苦笑着摇摇头,“方才那段监控录像里,你有什么能推测出的东西么?” “假如视频当中的人的确就是徐理的话,那个从后面跟过来袭击他的人,从镜头里看身高比他要略高一个头顶,”霍岩把自己方才的估算告诉宁书艺,“考虑到镜头安装的高度属于俯拍的角度,会把人与人之间的身高差等比例缩小一些,所以结合徐理的身高,那个袭击者的身高应该是在185公分左右。” “那就大概率是男性了。”宁书艺推测,“虽然说女人也有身高185公分及以上的,但是按照比例来说,要比男性少得多。 这倒也是个好消息,不管是男还是女,185公分的身高,目标也终归要更醒目一些。” “走吧,去医院看看徐理的情况。”霍岩看了看时间,招呼宁书艺。 二人重新回到停车的地方,赶往市中心医院,打听到徐理的手术还在进行中,因为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生命体征十分微弱,医院方面也不敢保证手术之后人是不是能够熬得过ICU那一关。 “送他过来的时候,情况紧急,所以什么签字啊手续啊都没有走完,就先把人送进去了。”急诊科的一位医生对宁书艺和霍岩说,“后来派出所跟着过来的那名警察同志说,在你们的系统里查了,他没有家人。 你们看看能不能再查一查? 别的都是其次的,回头要是能熬过ICU那一关,也算是在鬼门关里兜了一圈,转到普通病房之后总还是要有人照顾的。” 宁书艺和霍岩都有些诧异,他们虽然认识徐理,但是也只是比较粗浅地打过一些交道,并没有熟悉到可以了解彼此底细的程度。 只是徐理之前给他们的印象一直都是举止斯文有礼,衣着妥帖讲究的样子,像是一个家境优渥,从小就受到良好教育,被仔细培养长大的人。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家人? 第十一章 相似 由于手术不需要太久就要做完,宁书艺决定留在这里等一等结果。 霍岩打电话回队里去确认情况,赵大宝在电话那边把情况又做了一番说明。 首先,徐理还真的没有任何家人。 从记录上看,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到了六七岁的时候,被人领养走,但是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不到三年,他就又被送了回来,原因是养父母感情破裂离异,谁也不愿意带着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的孩子生活。 孤儿院本来是不愿意重新接收一个已经快十岁被退养的孩子的,但是考虑到养父母当时的状态,不接收的话,恐怕徐理也没有办法得到很妥善的抚养,只好同意了协商退养的问题。 本以为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已经很难再有人愿意领养了,没想到徐理回到孤儿院,沉寂了两年,幸运之神眷顾了这个当时已经十一岁,在孤儿院显得特别“高龄”的孩子。 一对夫妇在选择领养对象的时候,原本打算领养一个三四岁的幼儿,但是在和徐理见过面之后,竟然改变了主意,把他领养了回去。 徐理现在的名字就是他的第二任养父母为他取的。 只不过这对夫妇在徐理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出了意外,养父在事故当中当场去世,养母缠绵病榻又撑了一年多,也撒手人寰。 在养父母过世之后,养父母的兄弟姐妹纷纷出来争夺遗产,徐理便放弃了财产的继承,同时也和家里所有的亲戚都断绝了往来。 这也是他这一次出事之后,竟然找不到任何了解他近况,并且愿意前来办理各项手续、照顾他的亲人的原因。 其次是在案发现场,并没有找到徐理的手机。 如果说宁书艺和霍岩在监控里面看到了徐理手里拿着手机,并且有摆弄的举动,那这部手机很显然是被凶手给带走了。 原因无非是手机里面有凶手与徐理联络的记录,这个并不难猜。 这样的信息让宁书艺和霍岩都沉默了。 之前徐理在接到局里邀请过去做讲座的时候,对霍岩的情况有一些了解,之后他一直对霍岩表现出了一定的关注度,这让霍岩十分反感,甚至可以说是打从心眼儿里感到抵触。 那个时候,霍岩觉得他就像是自己过去接触过的那些心理咨询师一样,只会从理论上让他这样或者那样,不疼不痒地劝说他。 可是现在回头看看才发现,徐理当初的想法可能并非如此。 “如果不是邢爷爷把你给找了回去,和你相认了,那你和徐理的经历还真是多多少少有点像……”宁书艺看了看霍岩。 霍岩沉默着,没有回应。 又等了差不多四十多分钟,手术结束,徐理被转移到了ICU病房进行监护,宁书艺他们也总算是能够和他的主刀医生直接沟通,询问他的情况了。 主刀医生告诉他们,徐理伤得比较重,刀由侧腹部刺入,将他的侧腹部刺了一个对穿,由于被人发现并报警、送医的时间间隔有些太长了,导致了失血过多的结果,出现了一定程度的衰竭。 同时,他的运气又似乎还算好,尖刀在刺穿他的腹部过程中,对于腹腔中的重要脏器并没有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经过手术,经过输血,目前基本稳定,只要能熬过危险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至于他多久才能清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会不会因为失血过多的休克时间比较长造成对头脑和记忆的伤害,目前医生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确定的解释。 “这个患者是个做什么工作的?”在宁书艺和霍岩准备道谢离开的时候,主刀医生忽然好奇地问。 宁书艺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道:“他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哟……”主刀医生一脸诧异,下意识发出了一声惊叹。 “怎么?有什么问题么?”宁书艺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奇怪。 主刀医生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摆摆手,说:“不好意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方才给他做手术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左手手腕上有几道愈合的疤痕,像是过去割过腕,还不止一次。 所以我就好奇问了一下他的身份职业,结果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个心理咨询师……也不知道这是当心理咨询师之前,自己存在过心理障碍、情绪困扰那些,所以才想要走上这么一条职业之路,还是说当了心理咨询师,接收了太多别人倒给他的负能量的信息,反而把自己压垮了。” 宁书艺笑了笑,没有接话。 原本他们两个打算留下一个人在这边等徐理醒过来,但是主刀医生告诉他们没有这样的必要,ICU里面有专人看护,外人也进不去,等什么时候徐理能够转入普通病房的时候,他们会联系警方的。 于是在确认好了联系方式之后,宁书艺和霍岩便又离开医院,返回队里面去。 徐理一直都是经营着一家规模不算大的“心理疗愈室”,原本在宁书艺和霍岩曾经误打误撞找到的那栋大厦楼上,后来又搬去了另外一栋相对更加安静的写字楼。 最近这一年多,由于他的一些疏导他人困扰的话被人搬运到了网上,让他一下子红了起来,所以工作重心也逐渐转变成了以四处做嘉宾、做讲座为主。 因此,他原本一个人打理的工作室也就请了个小助理帮忙,主要负责帮他梳理形成时间表,见缝插针的安排几个需要帮助的客户到空档里面去。 现在确定了伤者身份就是徐理,他工作室的那名小助手便也被请到了公安局了解情况。 徐理的小助理是一个还在大学本科实习期的小姑娘,被叫到公安局来配合调查显得十分紧张,只差没把“紧绷”两个字写在脑门儿上了。 直到她看见了从外面回来的霍岩和宁书艺,小姑娘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你好,你是徐理那间工作室的小助理?”宁书艺过去和她打个招呼。 小姑娘连忙点点头,看看宁书艺,又看看霍岩:“姐姐,你们两个好搭啊!刚才从门外那么一走进来,CP感爆棚了!” 第十二章 “幸福者退让原则” 霍岩一脸茫然,他是标准的“流行语绝缘体”,很显然这会儿根本就没有听懂那个小姑娘在激动什么。 宁书艺倒是听懂了,但是却有些哭笑不得。 作为徐理的小助理,这个姑娘在被叫到刑警队来了解情况,已经那么紧张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一瞬间冒出这么一句感叹来,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头疼。 为了后面工作当中,小姑娘不要跑题,她决定无视刚才的那句赞美。 “我是负责徐理这个案子的宁书艺,这是我的同事霍岩,你怎么称呼?”宁书艺笑着对小姑娘做了介绍,开口询问。 “我叫祁晓茹。”可能是宁书艺那种浑然天成的亲近感让小姑娘精神上得到了放松,“我老板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受伤了呢?” “这件事,我们也想要弄清楚,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宁书艺对她说,“你平时是全职跟着徐理工作吗?刚才同事说,你还是个大四没有毕业的学生?是心理学相关专业?” “嗯,对,我今年大四,这个夏天就要毕业了!本来这个月底就要返校,还想着到时候毕业前事情多,怕不能像之前那样帮老板工作,还在想怎么办呢,这下可好了!工作都停了!”祁晓茹叹了一口气,“不过我不是学心理学的,我的专业是秘书学。 我这个人,也没有什么太强的事业心,当初看到老板发的招聘广告,就是觉得这也算是一个专业对口的实习机会,就投了简历,没想到就被选上了。 可能我要真是学心理学的,我就没办法跟着老板工作了,他这个人比较有个性,不太喜欢别人跑去找他探讨一些学术上的东西。” “所以你和他打交道有多久了?” “快两年了吧,反正据我所知,在我之前老板没有招聘过别的助理,把我招进来之后,也能应付过来,所以没见他再招过别人。”祁晓茹是个心思比较简单的女孩儿,想东西比较直接,并不会考虑太多,“说实话,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我老板那个人能受伤,毕竟他基本上都在外面做讲座来着,真到工作室做咨询的客户,想要预约的倒是不少,但是他时间安排不进去。 老板这个人,怎么说呢……专业水平肯定是没得说,但是事业心真的没有那么强,但凡让他觉得不太靠谱的客户,他都不接,一天八小时工作制,到了时间他就给自己放假了,私人时间绝对不受打扰。 所以他那些讲座啊什么的,基本上就把工作时间占了七七八八,他都是让我先筛选第一轮,觉得特别需要帮助的,就登记下来,然后告诉他,他自己再决定把空闲出来的时间约给谁。 总不可能是因为约不上就把人给打伤了吧?” 她有些害怕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搓着自己的手臂:“以前我就知道新闻里头医院会有医闹,就是没想过原来心理咨询竟然也有这种风险! 那你们说,要是因为预约不上就怀恨在心,报复老板的话,那这人会不会觉得约不上这件事也有我的责任,不会跑去打听老板的助理是谁,然后朝我下手吧?” 这么一个猜想,还没等得到宁书艺和霍岩的回应,祁晓茹自己先害怕了:“真是越想越害怕,那我要不要考虑回学校去啊?好歹寝室好几个人,学校里面人也多,我们学校进门都要刷卡的,外人轻易也进不去!” “你要是不放心,确实可以回学校去住。”宁书艺没有对她的这个打算表示反对,“到底是什么人做的,我们也还需要调查,在这期间你保持警惕是好的,但是也不用太过于紧张,草木皆兵也不是什么好事。 平时你和徐理的交流多吗?有没有从他那里听到些什么事?就比如说有什么人对他的心理疏导工作不太满意,或者是其他竞争对手对他有一些威胁的言辞?” “我跟老板交流其实还挺多的,老板这个人虽然有点懒散了一点,把工作和生活分得特别清楚,但是人特别的nice!我们平时也会时不时闲聊几句什么的,我在外面听了什么有意思的八卦,还会给他讲,基本上也就约等于是朋友了吧。 平时我跟他联系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为了工作上的事,他对外留的合作预约、咨询预约,都是我专门申请的一个微信号,时间地点酬劳,或者是个人情况这些,都是先在我这里登记一下,我转给老板,老板决定接受哪个不接受哪个之后,我再给他安排工作日程表,提醒他按照日程表去哪里什么的。 至少在我这边……好像没有什么特别让人为难的客户出现,能跟他约到心理疏导的人,那都是他自己筛过的,觉得对方真的需要他的帮助,才会肯接这个活儿。 一般来说疏导效果都还是挺不错的,老板也不会为了多赚钱就一个劲儿催着人家在他那里多做几次疏导什么的,只要他觉得对方已经可以了,没有问题了,就会让人家不用再继续跟他约心理疏导,也不用再续费。 他总说一个人归根结底还是要自己内心强大才可以,心理咨询师就好像是给溺水的人扔一个救生圈,但是以后想要不溺水,就得自己学会游泳才行,不能一辈子到哪儿都挂着救生圈。” 宁书艺微微挑了挑眉,觉得徐理这个观点还挺有哲理的:“这话在理。” “是吧!老板这个人,真的是活得很通透。”祁晓茹连连点头,“他还跟我说,有的时候,有的人可能因为心里的苦难,所以会表现得比较偏执,喜欢抬杠,喜欢找我们的麻烦。 这种时候不要去跟他针锋相对,我们应该让一步,他说这叫‘幸福者退让原则’。老板说,如果一个人内心很充实,幸福感很强,不应该去跟一个内心里都是苦难的人一般见识,因为对方本来就是因为不幸福,所以希望把所有人都拉到泥潭里去跟他作伴。 这种时候,一步不让就会顺了对方的意,自己也会变得不幸福。 反而退让一步,自己该幸福还是一样的幸福,没有任何损失。” 鼻窦炎又犯了,憋得头疼,很抱歉,今天就一更,明天正常双更! 第十三章 迷恋 祁晓茹说完之后,两手一摊:“你们说,就能说出这种话来的人,是那种能够因为说话伤人所以跟别人结梁子的么? 我刚才也说了,老板这个人没有什么事业心,平时特别松散,送上门的工作都会因为不愿意占用个人时间就给推了,那肯定不会涉及到跟别人抢生意结仇。 那除非是有人看老板这种工作主动找上门还得往外推的,所以就记恨他,那就说不好了,毕竟咱们也猜不出来别人的想法。” “徐理的个人账号,是他在管理还是你在管理?”宁书艺听她说了这么多,感觉这个小姑娘平时应该帮着徐理处理了很多杂事,于是试着问。 果然,祁晓茹指了指自己:“是我在帮他弄,他提前发给我一堆文档,让我需要的话就从里面往外摘抄,发到网上就好了,反正都是一些劝解的话。” “那平时他账号下面留言的粉丝多不多?有没有什么在你看来比较可疑的留言或者后台私信?”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祁晓茹一拍脑门儿,“姐姐你提醒我了!你等一下啊,我这就看看!” 说着她摸出手机,打开了一个社交软件:“这就是老板的账号,我自己反正不玩儿这个平台,所以就直接在手机上挂着了。 让我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 她一边点开评论界面用手指滑动着向上翻找,一边嘟囔着:“说实话,留言的人还挺多,我也不是一直都有时间挨个看,什么时候有空了打开瞄一眼,挑一两个回复一下,就这样,很多都看不到,也看不过来。 老板说挑那种好好说话的回复,越是看到故意说话惹人生气的那种,就越不要理睬,不然肯定会有人为了吸引回复,故意去说一些激怒人的话。 如果越是这样越容易得到回复,就等同于是一种鼓励行为,那最后就成了恶性循环了,好好说话的留言会越来越少。” “徐理真不愧是心理咨询师,在这方面还真的是看得很透彻。”宁书艺对此深表赞同。 “可不么,老板是一个活得特别通透的人。”祁晓茹立刻点头,对于徐理,她似乎是十分崇拜的,毫不吝惜任何的夸赞。 宁书艺看了看她,略微迟疑了一下,问:“你和徐理除了雇佣关系之外……” “你以为我跟老板有点什么暧昧啊?”祁晓茹还挺敏感,一下子就听出了宁书艺的意思忙不迭摆摆手,“没有没有,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跟老板除了雇佣之外,勉强也就是将将算是朋友的程度罢了。 我老板那个人,太有个性了,感觉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当他像春风一样和你相处的时候,你能感觉很温暖,很舒服,但是别试图去抓住他,没有人能抓得住风!” 霍岩在一旁沉默地听了半天,听到了这句话,朝祁晓茹多看了一眼:“这话是你自己的总结?” 虽然说他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是从神情上去理解,几乎约等于是在说——“这绝不可能是你自己总结出来的观点”。 祁晓茹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讪笑了起来:“是不是一听就知道不是我这种脑袋能想出来的词儿? 这话确实不是我说的,是老板之前给一个姐姐做心理疏导的时候说过类似的话,那个姐姐一个人面对老板会有些不自在,所以让我也在房间里陪着。 她喜欢一个男生,但是那个被她喜欢的男生是个浪子,博爱得不得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根本没想过要安定下来。 老板告诉那个姐姐‘你想要的是安稳的感情,但是对方是一阵风,你向往自由的风,但是这个世界上注定没有人能够把一阵风攥在手里,就算你强行用一个被称作家庭的容器,把这阵风给困住,停下来的风也就不是风了, 所以现在就只有两个结果,一个是你留不住他,最终落了个伤心的结局;另一个是他终究被你留下来了,但是却变了一副模样,不再是你迷恋的那个他,这两种结果,哪一个是你想要的?’ 当时那个姐姐茅塞顿开,一直都放不下又拿不起的困扰,一下子就看明白了。” 祁晓茹一副感慨万千的表情:“那是我头一次听老板开导别人,当时也觉得特别受震撼,觉得这比喻特别恰当,一下子就记住了。 我们老板那人,不知道你们以前见没见过他,长得其实挺帅的,性格又好,人格魅力肯定没得说! 不光是我,我感觉年轻女孩儿没有谁遇到这样的异性能一点都不动心的。 但是心动跟行动那是两回事。 跟他打交道久了就知道了,老板压根儿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要成家,娶妻生子什么的,所以我才把那个比喻改了改套在了他的身上,觉得挺贴切的。 跟他打交道久了之后,只要是脑子清醒一点的人,估计都不会以为自己能多么特别,可以让老板把自己装到心里去。 尤其,我之前还亲眼看到过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在他这里是个什么待遇……” 她说到这里,自己忽然停顿下来,好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脑门儿:“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不就算是个‘黑粉’么! 我刚到老板的工作室当助理的时候,见过一个女粉丝,特别狂热的迷恋老板,听说是原本在网上关注了老板,因为老板也不太发照片什么的,所以不知道长什么样,只是很喜欢他的言论而已。 后来赶上了一次线下的讲座,一下子看到老板的真容,就爱上了,无论如何非要把老板拿下,坚持认为女追男隔层纱。 那阵子可把老板给烦坏了,各种想方设法躲着她,跟她把话说清楚,但是那女的真的是油盐不进,到最后老板也没有办法了,只能把话说得很难听,怎么能打击她的热情就怎么说,能躲就躲,躲不过就PUA她,就希望她知难而退。 到后来,好像是解决了,反正我是没见她到工作室再来堵过老板。” 感谢甜沙拉,Lovemoonstar,书友20220913144700662 x2,书友20210301106451197446 x2,起点,起点x2,花桔子,小馋猫891,书友934***744,义龙x2,jean0626 x2,书友20190222020402523 x18,xzhang1,素柠茹果x2,素食小猪x6,mary620的月票! 第十四章 骑士精神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你这边有她的资料么?”宁书艺连忙问。 祁晓茹摇摇头:“我不记得,不过她之前申请过老板的心理疏导,时间自由,只要能安排上,没有说要求,我一开始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回事,还给做了登记。 报给老板之后,老板一看就叫我把她划掉,绝对不能安排预约,跟我大概说了一下,我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的。” “当初登记的记录还能找得到吗?” “我试试吧,过去一年多了,不敢保证,但是我回去肯定帮你们找找!”祁晓茹也有些吃不准,“我刚才来的时候,问你们同事,老板现在住在哪家医院,他们也不告诉我。 你们知不知道啊? 我想知道他伤得重不重,到什么程度,还能不能恢复。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说这话,显得有点没人味儿。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我之前不是也和你们说了么,我这个人,不是特别有事业心,比较懒散,这方面跟我们老板特别合拍。 当初应聘给他当助理,因为是线上沟通就行,不需要坐班,节假日有空了过去一趟就行,我在学校上课期间就能赚这笔外快,还算专业对口,积累实习经验,就挺开心的。 后来大四实习开始我基本就算是全职在他工作室那边工作了,因为老板在业内还挺有点名气的,我跟家里一说,家里也觉得这算是个正经工作。 所以我原本打算得很好,就想毕了业继续在老板这里当助理,就不再找别的工作,也没打算考研。 谁能想到现在忽然之间……老板受伤了,看这个意思,好像伤得还挺重,都闹到警察都介入了。 我就想知道,老板还有没有可能恢复健康,他的那个工作室还能不能继续正常运营下去了。 如果不能的话……我也得早点替自己做打算才行,毕竟这眼见着就奔毕业去了……” “这个问题不光我们没法儿回答你,就算是医院的医生也暂时回答不出来。”宁书艺遗憾地对她摇摇头,“为了徐理的健康考虑,你不是他的亲属家人,我们确实也不方便向你透露太多。 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答应你,我们会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帮你向徐理确认这个问题的,然后也会把他本人的态度反馈给你。 我们也希望你能够把徐理那边,你应聘助理之后登记过的预约信息,不管个人还是单位,都提供给我们,以便让我们能更快找到线索,可以吗?” “可以可以!那当然可以了!”祁晓茹连连点头,“那你们跟我过去拿?我最近这半年是在外面租的房子住,东西都放在那边呢。” 双方一拍即合,祁晓茹带着霍岩和宁书艺到她租住的出租屋去,翻出了三个厚厚的日程本。 “这些是这一年多老板自己筛选过后同意了的预约,有单位,有个人,都记录在上面了,日期,主题,对象,地点,参与人员,我都有详细登记。 红色本子的是单位,蓝色本子里是个人。 提出了预约请求,但是没有被接受的也有登记,不过太多了,我是在电脑上做的电子表格,你们等一下,我找出来发给你们!”祁晓茹把三个日程本递给霍岩,然后在小桌子前坐下来,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她在电脑中找到了一个名称为“初选登记”的文件夹。 “叫初选是因为有一些光看措辞和账号信息、联系方式就透着一股子不靠谱的申请,在我这里就直接被筛掉了,老板说的,我可以帮他初筛。”祁晓茹一边打开文件,一边对宁书艺和霍岩说,“所有后面被接受和被拒绝的申请,经过了初筛的就都在这里了。 数量有点大,所以如果你们想专门从预约成功的人里面找,看那三本就够了,如果想要扩大范围就翻翻这个。” “果然很专业,怪不得徐理选择请你做助理。”宁书艺夸了小姑娘一句,又问“初筛没有通过的还能找得到吗?” “那应该是找不到了!”祁晓茹摇摇头,“太多了,所以没选上的就干脆不记录了,根本不可能统计得过来。 就好像方才你们说评论和后台私信一样,我别说一时半刻,就算是你们给我三天五天,我什么也不做,也很难筛得过来。” “既然这样,初筛淘汰的没有办法统计就先丢在一旁,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到案子调查有进展之前,徐理的那个账号,交给我们吧。”宁书艺提出要求。 祁晓茹并不太在意这个,毕竟那只是她替徐理运营着,是她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与个人无关。 现在这份工作能不能保得住都是未知,她当然不会在乎这段时间徐理的账号交给谁处置的问题。 在存了电子表格,掌握了账号和密码之后,祁晓茹提出自己害怕,不敢在这个一居室的出租屋再继续独居,怕对徐理下手的人会迁怒到她这个助理身上,希望宁书艺和霍岩能够顺路送她回学校。 这会儿经过这一番折腾,时间也已经有些晚了,在问清楚祁晓茹的学校地址之后,霍岩答应了她的这个请求。 送祁晓茹回学校的路上,祁晓茹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在车窗外路灯昏黄的光线下,愣是把她之前提到的那个徐理的狂热追求者找了出来。 “姐姐,在这一页,我折了个角,回头你就好找了!”她把本子重新递给宁书艺。 “谢谢你,你这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宁书艺方才就选择了坐在后排,挨着祁晓茹,这会儿伸手接过本子,笑着向她道谢,接着路上的功夫又继续和她攀谈,“徐理这么优秀,追求者应该不止这一个吧?他拒绝别人也都那么不留情面吗?” “那倒不是,我感觉对老板有好感的人肯定不少,但是真会去追他的也不多,毕竟不那么好接近,老板这个人,大部分时候都挺懂得把握分寸,跟人保持合适距离的,不会让你觉得跟他关系特别亲密什么的。 不过偶尔真遇到那种需要帮助的对象,他也很有骑士风度呢!” 第十五章 洗脑 “你说的骑士风度是指什么?”宁书艺问。 “就是那种帮助弱者,伸张正义的精神呗!我觉得现在这年头,自扫门前雪的人太多了,愿意在跟自己一点利益关系都没有的情况下,单纯去帮助别人的人,不能说没有,但是挺少的,所以老板他这方面还是挺让我尊敬的。”祁晓茹回答。 “呃……可是你之前说,徐理平时会对预约他的心理疏导,向他寻求帮助的人挑挑拣拣,有一些他觉得麻烦的就不予以帮助,这似乎不太符合你说的那种锄强扶弱的骑士精神吧?”宁书艺故意对祁晓茹的观点表示出了质疑。 小姑娘一听这话,果然不高兴了,她虽然对徐理没有发展的男女之间的迷恋,但终归是有些崇拜的成分在的,哪里会乐意听这种话:“那怎么能混为一谈呢! 那些被老板拒绝掉的预约,都是在了解了情况之后才做决定的。 那些人里面有的纯粹就是看老板出名,好奇,想跑来凑热闹,拍照片,发视频什么的。 还有那种同行想要来探探底,编造的自己有什么情绪问题、心理问题,角度别提多刁钻了,老板说一看就是很懂的人才能编的出来。 要不然就是那种,并没有什么心理问题,只是单纯的因为什么事不甘心,别人劝又不信人家,非要想找一个自认为比较有说服力的人来劝自己。 老板说就那种人,大概率说破天也还是不会信的,当时听了,回去以后还会继续纠结继续不甘心,所以那种人没有必要劝,也劝不了。 但真的需要帮助的,他不会不管的,哪怕对方没有钱,他也可以免费给加预约,必须要帮对方走出困境。 就比如说,之前有过一个来找老板求助的,叫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冯画吧,当初就是没有什么钱,只是发私信想要咨询一下,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老板看完之后,就跟我说,让我联系她,给她约时间,不收钱。 冯画来了一次之后,虽然很感谢老板,但是她就算是免费做心理疏导,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一趟一趟往老板的工作室那边跑,她有她的难处。 老板就破天荒跟她加了微信,说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随地联系他,他只要有空,就会帮忙。 那你说,就这一点来讲,有多少人能够做得到呢?” “这倒是的确很难得。”宁书艺肯定地应了一句,又问,“那这个冯画的处境到底是有多艰难?怎么就能让一个对私人时间、私人空间这么介意的人,不吝惜伸出援手,连自己个人的联系方式都可以给对方?” “别提了,那女的啊,被她男朋友洗脑,都要洗傻了!”祁晓茹一边咋舌一边摇头感叹,“我以前虽然听说过类似的情况,但是像她那么严重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她跟她男朋友在一起好像已经很多年了,两个人从十几岁就认识,然后那个男的真的是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奸懒馋滑坏,都快凑齐了。 这个冯画自己好歹读了个大专,她那个男朋友好像初中毕业就开始混社会,没有学历,也没学过什么手艺、技术,每天就是混日子,基本上靠她在外面找工作赚钱,养活他们两个人。 结果就这样,她竟然还得负责做家务,买菜做饭收拾屋子,还得想办法攒钱,因为她男朋友说如果不攒够钱就不跟她结婚。 就这样,她竟然还总害怕男朋友会离开她,一边压力特别大,一边又缺乏安全感,所以就有那种轻生的念头了。 是老板一直一直耐心开导她,那个姐姐才终于是看开了一点,有点振作起来的样子了。” 宁书艺听到祁晓茹讲的这个情况,也觉得有些惊讶,那个冯画的情况听起来倒是的确十分需要别人的帮助。 “所以后来,这个冯画在徐理的帮助下,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她问。 祁晓茹却只是耸了耸肩:“不知道,因为冯画不到工作室这边来,所以我很久没有见过她了,听老板的那个意思,应该是有长进的,但是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就彻底醒悟。 老板说能有点改变就是好的,不能急于求成,冯画最需要的不是找另外一个更强势的人去控制她的精神,而是让她重新找回主心骨儿,能够自己一个人拿主意,实现精神层面上的独立。” 宁书艺点点头:“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是啊,我老板这个人……真的是挺没话说的。”祁晓茹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口气,“怎么就会遇到这种飞来横祸呢! 反正最近这段时间,我就先在学校里老老实实呆着吧,有什么进一步的情况,你们也给我透个风,要不然我这心里头也不踏实。 希望老板能快点好起来,我在他那儿当助理实在是日子过得很惬意,不想找别的工作!” “好,关于徐理的康复情况,还有他工作室的后续安排,只要能够和他本人直接取得沟通,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宁书艺爽快地答应了祁晓茹的这个请求。 把祁晓茹送到她大学的寝室楼下,看着她大包小包地上楼去了,霍岩才调转车头,载着宁书艺返回公安局。 两个人一回到队里就发现康戈今天正好值班,从他母亲的那家著名餐厅里打包了丰盛的饭菜,队里所有加班的人人有份都能吃饱吃好。 “你们俩有口福了!我妈店里准备上新菜,听说我值班,把所有的都做了一遍,让大伙儿帮忙品鉴品鉴,给点建议意见什么的呢!”看他们从外面回来,康戈笑呵呵过去,拿了两盒饭递过去,“赶紧趁热吃!” 宁书艺这会儿确实饿了,也没跟康戈客气,笑着道了谢,开始有滋有味地品尝起来。 霍岩吃得也很香,只不过以他的吃饭速度,“品鉴”这两个字就显得有些多余了,完全是“牛嚼牡丹”的效果,风卷残云一般就吃完了。 康戈有些惊讶:“你们今天这是遇到什么大案子,在外面跑了一天,也饿了一天吧?” 霍岩只是淡淡一笑,拍了拍康戈的肩膀:“谢谢你的饭菜,味道很好。” 说完便径直去处理手头的工作了。 第十六章 极端【补月票加更】 康戈不知道,宁书艺倒是很清楚。 虽然说他们下午才带着邢宗达和自己父母一起聚餐,但那一顿饭霍岩吃得其实并不踏实,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情在品尝饭菜上面。 他的那个叔叔,是他心里面的一根刺,需要面对他,又怎么可能安安稳稳吃得下去饭。 自从邢重仁出现之后,别说是霍岩,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面前丰盛的菜品有些食之无味。 那个人给人的感觉有些说不上来,从面相上看就有一种不大聪明的感觉,但是说起话来又好像一直在想方设法给人挖坑,总之就是让人很不舒服。 不过现在不是和霍岩讨论这个的恰当时机,宁书艺也迅速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思绪,过去加入霍岩的工作当中。 他们两个人一个负责那三本记录,一个负责电子表格,忙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赵大宝他们从外面忙完回来,也加入进来。 在徐理遇袭的那个死胡同外面,通过对道路监控录像抓取到的画面的筛查,并没有发现任何与现场附近模模糊糊的监控画面中拍到的人影有半点相似的对象。 要知道,事发是在凌晨四点半左右,那个时间段的街道上别说是行人了,就连车辆都不多。 可是偏偏从那个死胡同出来,主路的两个不同的方向他们都排查过,从凌晨四点多,一直到早上七八点钟,都硬是没有发现一点线索。 “这就奇了!”罗威有些纳闷,“那条路,早上四点半到五点半之间,过去的车都几乎没有。 到了凌晨五点半之后,才偶尔有车辆经过,也还是很少,我们都排查过了,没有问题。 七点半之后,开始有出租车、公交车途径此处,如果说作案人是在这期间乘坐这些交通工具离开,那倒是比较容易隐藏踪迹。 只不过那个时间段,那周围没有公交车,也没看到有出租车甚至疑似网约车的车辆出现,凶手如果一直没有离开的话,哪里有什么藏身的地方啊?那周围就没有什么能容人躲着的地方,藏在那一带不走,就不怕徐理那会儿被人发现了,报警,顺便就把作案人一起就给堵个正着? 这也说不过去啊!” “徐理的行踪确认了吗?”霍岩问。 “确认了!徐理是打车过去的,在路边下车的画面都被拍得清清楚楚,然后进了巷子里之后就没有被拍到了。 他自己一个人,没有同行者,在遇袭之后,一直到那个报案人醉醺醺地钻小胡同之前,都没有人再往那个方向去,也没有人到那儿出来。” “那个死胡同唯一能够通向的就是那条汽车无法通过的窄巷,但是咱们能够找到道路监控摄像头的路口却不是那个窄巷唯一的通路。”霍岩提醒罗威。 罗威想了想,恍然大悟:“你要是不提醒我,我还真差一点就忘了!还真是! 那个窄巷子里面还有一个像盲肠一样的小岔口,堆了一大堆的破烂儿,乍一看好像走不通似的,实际上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儿! 得!这回有方向了! 那个作案人就算是原地长出个螺旋桨直线起飞,也得留下点什么踪迹,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 “从现在的情况看,一大早能把徐理约到那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徐理准时赴约,到了现场看到是那样的环境,也还是直接就走进去,说明有足够充分的理由让他不得不去和对方见这个面。 而对方也绝对不是出于巧合选在那么一个地方,估计也是经过了一番考量的,要么是对那一带特别熟悉,要么是为了这个计划‘实地考察’过。” 宁书艺对于这件事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另外,我认为这个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心理素质特别强大的人,并且没有特别足够的医学常识,应该是一个没有前科的人。 从选择的地点来看,对方应该是从主观上希望徐理死的,如果只是想揍对方一顿,不需要大费周章选在那么一个隐秘的地方。 但是如果希望徐理死,就不应该留活口,应该往更加致命的部位下刀。 可是偏偏对方没有这么做,而是独占速决地一刀刺过去,甚至连刀都没有来得及拔走,就仓皇离开,把徐理一个人留在原地自生自灭。 估计要么这个作案人是鼓足勇气对徐理实施报复的,一刀子戳进去,就把所有的勇气都用光了,只能赶快逃跑。 要么是作案人认为这一刀捅进去,徐理必死无疑,并且也很确定自己没有在凶器上留下指纹,就十分放心地离开了。” “有道理,如果是一个有经验有前科,或者有常识的人,不可能留下这么多不确定因素。”赵大宝对此表示赞同,“所以作案人要么胆子很小,要么缺乏常识,那咱们就照这两个方向去摸底,错不了。 对了,徐理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转入ICU观察,人还没有醒,方才刚刚问过,医生说恐怕没有那么快。”霍岩回答。 “那你们那一堆名单,筛到什么程度了?”罗威看了一眼旁边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表格,“徐理这个小助理还真挺可以的,这弄得可是真详细啊!” “记录本上的目前筛了不到一半,电子表格那边四分之一都不到。”宁书艺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因为监控视频上根本看不到对方的具体样貌,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只能根据个人信息,从身高上先做排除法,剩下身高符合的,人在外地或者其他没有作案时间的也暂且排除。 目前记录本上有一个比较可疑的人,名叫王达生,这个人和徐理见过一次面之后,被徐理叮嘱小助理备注拉黑,以后再也不接受此人的预约。 电子表格上有一个小助理事先提到过的,是徐理的脑残粉,经过确认,叫做米玲。刚才我们特意确认了一下,米玲是本地人,一直在W市没有离开过,并且她的身高足有180公分以上,以前做过几年模特,现在好像转行做了形体教练。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祁晓茹提到的叫做冯画的人,似乎和徐理打交道比较多,彼此比较熟悉,咱们也可以想办法联系到她,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听到一些祁晓茹不知道的东西。” 第十七章 病休 如果徐理能够尽快清醒,那么这个被害人并没有死亡的案子自然就可以不告而破,只可惜徐理因为失血过多,抢救之后没有那么快醒过来,甚至还有醒不过来的可能性。 宁书艺他们也不能就那么枯等着,只能闷头查。 熬了大半宿,一组人总算把那些记录大体筛了一遍,到了天光放亮的时候,才趴在桌子上小睡了一会儿,第二天一早罗威他们就又出发去查窄巷里那一段“盲肠”的情况。 宁书艺和霍岩则按照计划,去找徐理那个狂热的追求者米玲。 前一天晚上,在核对徐理近期的通话记录时,他们发现在案发前一天的晚上,米玲曾经和徐理通过电话,通话时间长达三十多分钟。 其他的,由于徐理的手机在案发现场被作案人带走,且一直关机,无法定位,也无法获取手机上存有的聊天记录,也就暂时无法确定了。 根据掌握到的信息,米玲今年28岁,原本是一名模特,后来因为年龄和身体等综合因素的考量,改行在一家大型的健身中心做了形体教练。 这家健身房主要的客户群体是上班族和学生党,每天早上七点半就开门,营业到凌晨一点才关门,宁书艺和霍岩赶到那里的时候,八点刚过,前台两个年轻姑娘打着呵欠,没精打采地坐在桌子后面正在闲聊。 估计平时虽然按照老板的要求,必须这么早就来上班,但会在早上班时间过来健身的人还是很少,所以两个人压根儿没有打起精神来。 现在看到进来两个人,看起来还是陌生的面孔,尤其是再看看霍岩,人高马大,肩头和胳膊上的肌肉把T恤衣袖撑得鼓鼓囊囊的,一下子还有些搞不清楚这两个人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早上好!”其中一个姑娘连忙站起身来,带着猜测打量着两个人,开口询问,“二位是来健身还是……应聘?” 宁书艺这才看到大厅一旁还立着一个写有“招贤纳士”字样的易拉宝,上面明晃晃的写着“招聘健身教练”。 估摸着,这是看到霍岩,有些误会了。 “我们是来咨询的。”宁书艺对那姑娘笑着摇摇头,指了指霍岩,“这是我男朋友,陪我过来的。我想来咨询一下,你们这边是不是有一个女教练,叫米玲?她今天有课吗?能不能预约一个试课之类的?” “哦,是想要上米玲老师的课对么?可以的可以的!那当然可以了!”前台一听,立刻热情起来,忙不迭从桌子下面的格子里往外找表格,“我们这边是可以先免费试课一次的哦! 那这样,女士您先填一下咱们这个预约试课的表格,一般来说,米玲老师的课上午下午晚上都有,时间段还是比较理想的,您看看哪一个时间段比较方便,填一下个人信息,咱们就可以免费体验一节……”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另一个前台姑娘忽然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服:“哎呀,不对,先别给人家预约!米玲老师最近这几天都不知道能不能上课呢……” “哦!对!”方才热情介绍的前台一拍脑门儿,带着几分歉意对宁书艺笑着解释说:“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才忘了! 米玲老师昨天就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所以今天约不了她的试课。 要不然我再给您推荐一下别的教练?咱们这里根据每个人的不同需求,还是有很多选择的!” “那明天呢?米玲老师是什么病啊?多久才能回来?”宁书艺当然不可能松这个口,“我是听朋友推荐的,她就跟着美玲老师上课,所以我不想找别人,也想找她。” 前台有些犯难:“这个……我们还真不知道!昨天她打电话给我们经理,就是说身体不舒服,没有办法来上课,最近这几天都得请假,让经理帮忙通知她班上的学员,最近都不要来,免得跑空。 具体怎么个不舒服法儿,什么时候能回来继续带课,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就知道她说话的时候听那个声音就不太对劲儿,估计是挺不舒服的。” “这个米玲老师平时也总动不动就生病或者有别的什么事情,没有办法正常上课么?上课时间不太稳定?”宁书艺问。 “哦,那不是的,别误会!这一次真的是很少见的特殊情况,平时米玲老师不这样的!”前台见她误会了,忙不迭摆手,“米玲老师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铁人!在我们这也有一年了吧,从来就没有请过假,真的是风雨无阻。 上她课的学员都说米玲老师的时间最稳定,从来不会莫名其妙这种那种原因就换时间什么的。 毕竟跟着米玲老师上课的一般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大家都要上班或者上学,要是课程时间总改来改去,那学员也受不了。 所以您放心吧!这次是头一回她休病假。 要是您不着急的话,就回去等几天?留个联系方式,等米玲老师病休回来了,我给您打电话,帮您约时间?” “要不,先给我一张米玲上课的时间表吧,我这边时间倒是不太固定,我看看时间安排,过几天再来碰碰运气。”宁书艺提出要求。 前台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连忙翻翻找找,找到了一张米玲的形体训练课时间表递了过去:“您拿好!说真的,米玲老师真的是很难得的好的形体教练! 单纯搞健身的人,可能练肌肉比较在行,但是像咱们女孩子,塑造曲线,提升气质这一块,她们其实也未必特别灵。 我建议您下周末再过来看看,我估摸着,又不是什么需要住院做手术的大病,也就顶多三五天,米玲老师肯定就回来了,到时候您来试一节课,保证您会毫不犹豫地就做决定的!” 宁书艺道了谢,接过那张课程时间表,和霍岩一起走出了这家健身中心。 走到门口,宁书艺放慢脚步,看了看手上时间表上的具体信息,转手递给霍岩:“果然和咱们想的差不多,周末是最忙的时间段。 按照前台的说法,她是周六还一天带了六节课,到了周日早上,眼看着就要上第一节课了,才突然打电话请假的。” 第十八章 短见 【补月票加更】 “去她家找她。”霍岩看了看时间,“咱们现在就去看望病号。” 两个人按照系统里米玲的家庭住址找了过去,米粒家住的距离这个健身中心不算近,一路折腾过去,到那边已经过了上班上学的早高峰,小区里面还挺安静。 对照着门牌号找过去,宁书艺敲响了米玲家的防盗门。 “来啦!”门内很快就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应门。 宁书艺和霍岩对视一眼,应门的女人声音听起来可并不是特别年轻,应该已经有五十多岁的样子了,应该不是米玲本人。 很快门就开了,里面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探出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门口的两个人:“你们找谁?” “您好,请问这里是米玲的家么?我们想找米玲。”宁书艺和对方打招呼。 中年女人一听她提到米玲的名字,门又打开了一点:“哦,你们找我闺女啊!你们是她同事还是朋友?我是她妈妈,最近在这边照顾照顾她生活。 米玲她没在家呀,说是出去参加一个什么进修班,前天晚上走的,说是得四五天才能回来呢。” “进修班啊……”宁书艺作恍然大悟状,“哎哟,瞧我这记性,可不么!是不是S市的那个? 瞧我这记性!以米玲那样的水平,肯定是要去那里出席活动的!” “那应该不是吧,”米玲妈妈看她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也没多想,“我闺女说就在本地,但是封闭管理,不让回家,也不让随便给她打电话。” “所以您昨天一天都没有和她联络过对吗?”宁书艺有些面露难色,“我们是她朋友,从外地过来这边出差,本来想给她个惊喜,没想到不巧了! 这次错过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过来一趟,我们都好几年没有碰过面了,怪想她的。 那您知道她住在哪个酒店呢?我们想过去碰碰运气,毕竟都是这个圈子里的,说不定跟主办方也能说的上话。” 米玲母亲看了看宁书艺身后的霍岩,对宁书艺表示的他们与米玲是同行这个说法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我昨天还真没给她打过电话……她前天晚上倒是给我发过一个信息,把住哪个酒店发给我了,你们等一下啊,我过去拿来给你们看,你们自己去酒店找人吧,那边让不让你们见她,这个我就没办法了。”米玲母亲转身回到客厅里,拿了自己的手机过来,翻翻找找,“这是她说自己住的那个酒店,你们要是不嫌麻烦就去吧。” 说着,她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家米玲就是太不爱社交了,朋友不多,能有人大老远来看她,我也不忍心让你们白跑一趟,只要别影响了人家培训那边的人对我家米玲的印象就行,我也乐意看她跟朋友聚一聚。” 宁书艺和霍岩看了一眼米玲发信息告诉她母亲的酒店地址,是一间位于开发区的崭新的酒店,本身的定位是很高端的,但是因为是新开业的,又是在开发区比较偏远,最近一段时间铺天盖地都是特价房的广告,倒也算是在W市市民心中混了一个眼熟。 米玲的信息发得也很简练,前一条还是好几天之前询问目前日常琐事,没头没尾地在前天夜里凌晨快一点的时候给母亲发了一条信息,上面很详细地写着酒店的名称甚至房间号,除此之外就再没有第二句话了,就连她的母亲第二天早上回信息问她酒店环境好不好,饭菜可口不可口,走得那么急,连换洗衣服都没带,有没有什么不方便这些都没有任何回复。 宁书艺记住了酒店和房间号,向米玲母亲道了谢,两个人迅速下楼,开车一路狂奔往酒店方向赶去。 “你跟我想的一样么?”路上,宁书艺瞄了一眼霍岩面前的仪表盘,上面显示着此时此刻他们的车速已经卡在了限速的上限,隐约已经在超速的边缘了。 “嗯。”霍岩很有默契地应了一声,全神贯注在前方路面上,又变道超过了一辆车。 宁书艺不再说话,手扶在车门上,微微皱起眉头。 从方才看到米玲发给母亲的信息开始,她的脑海中就第一时间浮现出了一个推测——米玲可能想要寻短见。 首先从健身中心那边和米玲母亲双方说法上的不统一,就知道米玲在这中间撒了谎。 晚上突然之间离开家,走得非常匆忙,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带,却又和母亲说要四五天可能才回,这分明也是相互矛盾的。 虽然离开比较那么匆忙,又编了不允许外出、不允许电话联系等借口阻止母亲在这期间寻找她联络她,却又在晚上把详细的酒店名称和房间号都告诉给母亲。 她找的酒店距离中心城区比较远,在交通顺畅的情况下开车都要半个多小时,又是一个新开张的高档酒店,即便是在促销期,有很大的优惠力度,价格也仍旧算不上亲民。 综合以上种种迹象,恐怕这姑娘既不是身体不舒服,也不是真的有什么封闭培训,而是她有了想要轻生的念头,想要给自己找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又相对体面一点的场合。 这个念头很显然是在前天夜里产生的,所以她急急忙忙找个借口离开家,在左思右想之后,在凌晨给母亲发了一条消息。 虽然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超过二十四小时,但从她给母亲发房间号这一个举动来看,可能有希望自己死后母亲能够找到自己,帮自己处理后事的考虑,也同样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她虽然有心赴死,但却并没有铁了心,在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犹豫。 这就等于是有生的希望。 一路风驰电掣,两个人赶到那家酒店的时候,果然和宁书艺的猜测差不多,门前停车场门可罗雀,堂皇的门脸也掩饰不住生意的惨淡。 两人停好车疾步走入大门,前台的工作人员一见有人进来,立刻热情而整齐地开口问好。 当看到霍岩亮出的证件时,两个前台有些错愕,再听他们报出房间号,说是要找住在里面的米玲,二人连忙打电话给楼层保洁准备房卡,并带着宁、霍二人上楼去。 第十九章 获救 虽然酒店的工作人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被警察找上门来,指名道姓要找他们的住客,看起来还挺焦急,这让他们也心里有些发慌。 毕竟才刚刚开业,还没有站稳脚,这个时候,跟任何案件扯上关系都会是大麻烦。 所以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低调而有效的配合警方,赶紧把问题处理掉。 米玲入住的房间位于酒店的十五层,电梯到十五层停下来打开门的时候,楼层保洁已经拿着门卡等在那里了,几个人急匆匆来到她入住的房门前,保洁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一片死寂。 保洁又抬手敲敲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门把手上“请勿打扰”的牌子挂在那里,一旁墙边上“勿扰”的灯也亮着。 “里面的人有离开过吗?”稳妥起见,宁书艺问保洁。 保洁摆摆手:“没有,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这屋的客人从入住之后好像就一直没有出去过。 我们这里住的人非常少,所以哪个房间有人,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我们都是一清二楚的。” “有过访客么?” “那也没有,从头到尾就她自己一个人。”楼层保洁回答得十分笃定。 前台工作人员也帮忙证实:“她一次性支付了三天的房费,这期间没有人到访过。” “那就请开门吧。”宁书艺表情严肃地对她点点头。 保洁连忙用手里的房卡刷开了房间的门锁。 宁书艺和酒店的工作人员最先冲了进去,霍岩紧随其后。 “妈呀!”酒店工作人员走进房间,一眼看到床上的情况时,不禁吓得叫出了声。 在宽大的双人床上,仰面躺着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黑色长发散在身下,她的四肢瘫软地搭在床垫上,右手的手腕上有一道伤口,在手腕下方,一朵殷红的“花”绽放在雪白的被子上,被那纯洁的白衬托得格外刺眼。 和酒店工作人员受到的惊吓不同,宁书艺和霍岩看到米玲手腕上的伤口,还有下方被子上染出的那一片血迹之后,反而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连忙示意酒店工作人员在门口等着,二人上前去查看情况。 宁书艺伸手往米玲的鼻子下方探了探,隐隐还有鼻息,只是有些微弱,再摸摸她的颈间,也同样能够感受到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搏动。 米玲的皮肤很凉,比平常的体温要凉很多。 “米玲!米玲!”宁书艺一边喊着米玲的名字,一边上前扒开她的眼皮,用手机自带的手电照了照她的眼珠,看到米玲的瞳孔微微有收缩的反应,便又松了一口气,“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睁开眼,能不能看清楚我是谁?” 米玲的眼皮微微颤了颤,并没有更多的反应。 “警察同志,她……这名顾客还活着吧?”前台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问。 “还活着,不用担心。”宁书艺对她点点头,又看向霍岩。 霍岩颔首:“我已经打完急救电话了。” 没过多久,救护车就赶了过来,宁书艺和霍岩开车跟在救护车后面,把米玲送到了就近的医院进行处置。 到了医院,经过急诊科医生的诊断和治疗,米玲的情况总算是稳定下来,虽然人还没有醒过来,总算确定了没有生命危险。 “没事,不用太担心。”见多识广的急诊医生看宁书艺和霍岩表情十分严肃,对他们说,“没有什么大问题,手腕上的伤口不够深,只割破了一些小血管,没有割主要的大血管,那个失血量死不了人。 她之所以昏迷不醒,主要原因是低血糖,再加上失了血,刚才给她用了药,静点的时候顺便进行补液,一会儿估计就能醒了。” 宁书艺和霍岩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圈折腾下来,把两个人也折腾了一身汗,一半是冷汗,一半是累的。 霍岩找了个自动售货机,买了两瓶冰镇矿泉水,两个人一人一瓶,坐在急诊室外面的等候区外大口大口喝着水,总算缓过来一口气。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的功夫,护士过来找他们,说米玲醒了,没有什么问题,医生说他们可以过去看看。 两个人赶忙过去。 由于米玲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急诊室特意把她安置在角落的一张病床上输液,旁边还拉了一个屏风帮忙挡一下,方便宁书艺他们沟通。 虽然已经醒了过来,但是米玲看起来依旧非常虚弱,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就连睁开眼睛好像都要花光全身的力气一样。 看到宁书艺和霍岩,她的眼皮挑了挑,又无力地垂下,甚至把脸微微转向一旁。 很显然,她并不是特别介意自己被人救了回来,只是有些失望,因为救了她的人,和她期待之中的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你是米玲吧?”宁书艺拿出自己的证件来,递到米玲面前,方便她看看清楚,“怎么那么想不开,要跑去酒店里寻短见?” 米玲扫了一眼宁书艺的证件,嗓子眼儿里哼了一声,开口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早已经干涸得像是闹了旱灾一样,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宁书艺猜到可能会有这样的情况,事先弄了一点温水在纸杯里,见状便上前,轻轻扶起她的头颈,把温水喂到米玲的嘴边。 米玲抿了几口,喉咙里干巴巴、火辣辣的感觉总算得到了缓解。 “这酒店怎么因为这么点事……竟然还报警……”她哼了一声,似乎有些埋怨酒店小题大做的意思。 “不是酒店报警,是我们找你的时候,凑巧遇到了你自杀未遂。”宁书艺摇摇头,拉了一个凳子在床边坐下来,视线在米玲手腕的伤口上扫了一眼,“到底还是对自己下不去那么狠的手对不对?” 米玲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否认宁书艺的话。 似乎是昏过去的这段时间,加上长时间的饥饿以及失血,让她的大脑也略微有点迟钝,慢了半拍之后,她才忽然意识到宁书艺话里的意思。 “你们找我?”她重新抬眼看了看宁书艺,眼睛里多了几分期待,“是我妈报警了?还是别的什么人?” 第二十章 说走嘴 “都不是,我们单纯找你想要了解一些情况,没想到凑巧遇到了你寻短见罢了。”宁书艺否定了她的猜测。 “你们找我……了解情况?”米玲对这个答案非常失望,随即才意识到宁书艺这话里面的另外一层意思,“我有什么是值得你们找我了解情况的吗?” “徐理是你认识的人吧?”宁书艺问。 听到徐理的名字,原本虚弱的米玲忽然有些激动起来,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开,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差一点把自己手臂上的针头都给扯掉。 宁书艺赶忙扶了她一把:“你不要坐起来,躺着也一样能说话!” “你不是说没有别人叫你们来救我的吗?”米玲实在是虚弱,根本没有办法坐起身来,稍微一折腾就觉得头发昏,眼发黑,只好又依着宁书艺的话,不情不愿地躺了回去,“既然没有人叫你们去找我,为什么你们要在我面前提起徐理?” 她的提出的这个质问,等同于回答了宁书艺之前的问题,宁书艺耸了耸肩:“给我一个我们来找你跟徐理有关的理由。” “因为我跟他说,我在那个酒店里,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活下去了,他不愿意亲自去找我,就报警,叫你们去找我…… 我知道了……”米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你们说他叫来的,但是不光是救我,还想警告我远离他,对不对?” “恐怕你猜错了,徐理现在没有这样的精力去做这件事。”宁书艺听她这么说,便也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徐理被人捅了一刀,现在人还没有脱离危险。” “什么?!”一听这话,米玲顿时急了,什么也顾不上地挣扎着坐起身来,眼见着手上的经典管里就出现了鲜红的血液,她头昏脑胀,两眼发黑地瞪着宁书艺,声音一下子拔高了好几度。 “你别激动!”宁书艺看她这个架势估计也是注定躺不住了,赶忙扶了她一把,顺便帮她把枕头调整了一下,扶着她,帮她坐起来,靠在床头,“你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有什么事情慢慢说。” “徐理他说什么时候被人给捅了的?!谁干的?!”米玲尽管自己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一听说徐理还没有脱离危险,急得根本顾不得那些,伸手抓着宁书艺的手腕,好像生怕她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就跑了似的,“什么叫还没脱离危险?怎么会这么严重?!” 她现在虚弱得厉害,尽管已经拼命想要握住宁书艺的手腕,也还是没有使出多大的力气,如果宁书艺想要把手抽走根本不需要费任何力气,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只是默默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 “昨天的事,我们也正在调查作案人到底是谁,所以才会想要找你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你这边也……”宁书艺对她说。 米玲浑身打着哆嗦:“怎么会这样……好端端的怎么搞到这个样子……” “说说你吧,为什么想不开?跟徐理有关?”宁书艺问。 “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我自己没有活下去的力气了,我每天都在精神上自我折磨,实在是吃不消了,就想要求一个解脱。”米玲的眼眶浮出了一点点的湿意,似乎因为过于虚弱,连哭都哭不出来,“我这个人太失败了,自己整理不好自己的情绪,也过不好自己的人生,活着太累,死了算了……” “你并不是真的想死吧,或许你心里面有过这个念头,但是骨子里并没有那样的勇气,一直到你割自己腕之前,你都没有真的下定决心赴死。”宁书艺对她摇摇头,十分笃定地说,“你希望有人关心你,猜到你可能因为情绪的因素想要寻短见,能够找到你,这个人最好是徐理,如果不是,是你母亲也可以。 或者,也可能是经由你母亲告知另外的什么人。 总之,你赌气想死是真的,你的痛苦也是真的,但是死亡本身并不是你最期待的结果。” 米玲哆嗦着,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宁书艺,想要反驳她,却又缺少底气,只能反问:“你又怎么能断定我不是真的想死?!” “因为你是一个右撇子。”宁书艺看了看米玲抓着自己手腕上的右手,“作为一个右撇子,如果真的想通过割腕这样的途径自我了断,最好的选择是用右手去割左手腕,这样既顺手,也比较好发力。 可是你却反其道而行之,用左手去割右手腕,力道不足,下意识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米玲有些呆住了,没有想到宁书艺竟然把自己潜意识里的念头都给说得一清二楚,这让她无法反驳。 “既然心里期待着徐理来救你,你敢说自己的这个举动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么?”宁书艺问。 米玲眼泪流了下来,有些固执地说:“他根本无所谓,我又何必往自己脸上贴金,说什么我都寻死觅活跟他有关系。” 这话可以说是透着满满的哀怨,宁书艺没有接这个话茬儿,而是问:“你和徐理是什么关系?徐理这一次遇袭,你对于作案人是谁是不是有猜测?” 米玲脸色微变,想要摇头,却因为头晕而打了个晃:“没有!你不要再瞎猜了!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你不要总一副对我的生活,对我的一切都很了解的样子。” “从方才到现在,我有没有‘瞎猜’,你应该是清楚的。”宁书艺看着她,眼神坚定,“所以你现在也是在纠结对么?又关心徐理,又有其他你也想要袒护的人,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取舍了。” “不是的,我没有想要袒护谁!他不是那样的人,做不出那么可怕的事!之前只是说气话罢了!”米玲一脸痛苦,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意识到失言了,急忙刹住话头,但是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一脸紧张地看着宁书艺,抓着她手腕的手也下意识紧了紧。 第二十一章 移情别恋 宁书艺没有把手抽出来,也没有急着开口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米玲在她的注视下,越发不安起来,嘴唇蠕动了几下,带着哭腔开口说:“我有的时候真的很讨厌你们这些聪明人,总是根本不经过别人的允许就把别人的想法猜得一清二楚…… 可是我又忍不住羡慕你们,要说我能有你们这么清醒的脑袋,是不是就不会活得一直这么稀里糊涂,乱七八糟了……” “没关系,你不要激动,慢慢说,有什么事情,我们现在都是你的听众,愿意听着。”宁书艺为了能让她好好把事情说清楚,很有耐心地安抚着,“我听得出来,你其实也是关心徐理的,我们希望能够帮到你,也希望能够帮到徐理。 你尽管把你知道的情况说给我们听,其他事情我们会去仔细确认,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冤枉好人的。 你也不希望徐理遭遇到这样的无妄之灾对不对?” 米玲哭着连连点头:“放不下他,说我的错,不是徐理的错,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接受过我,说我自己放不下,是我自己心思不安定…… 如果说徐理的事情,真的跟他有关,你们就追究我的责任吧!都是我的错!” 米玲本身就比较虚弱,这会儿情绪又有些激动,说起话来多少显得有些没头没脑,虽然也能猜到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但还是会让人有些头大。 宁书艺很有耐心地对她点点头:“说说你当初是怎么认识徐理的吧。” “当初,我在模特这条路上遇到了瓶颈,年纪大了,新陈代谢变慢,哪怕说一天就吃一顿白水煮青菜,体重也适中还是下不去。 我每天忍饥挨饿,还要拼命健身,拼命跑步,就为了保持身材,但每一次称体重的时候,还是会被警告,被要求必须限期减下去。 最后,我直接就因为低血糖,在跑步机上两眼一黑就摔了出去,腿骨折,卧床了几个月,体重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候我的经纪公司对我不满意,以前的同行也开始对我冷嘲热讽,说我年纪大了,骨头都酥了,还是退休养老吧! 那个时候我特别彷徨,又不甘心,整个人都在绝望和焦虑的那种情绪里面,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我是那个时候找到徐理,向他求助的,他给我提供了很多帮助。” 米玲松开宁书艺的手腕,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你们可能想象不出来,当一个人就好像是在黑暗里面一直摸索一样,非常无助的时候,这个时候有人忽然开导了她,那种感觉,就好像在这个人的头上打了一道光! 徐理对我来说就是那道光,我当时真的是害怕了,很怕有一天他不再继续帮我分析,宽慰我,给我指引方向! 所以我拼命想抓住他,怕他丢下我不管,我觉得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把他变成我的,所以我就开始追求他。 人家都说,女人倒追男人是不难的,尤其是长得还算好看的女人。 我虽然不是二十刚出头的小姑娘,但是自认身材样貌都还行,我不认为自己追他有什么困难,可是他真的是我遇到的最难接近的人。 我一直追着他跑,他一直躲我,他越是躲着我,我就越是不甘心…… 到了今年年初的时候吧,我遇到了一个特别喜欢我的男人,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被人那么当成宝过……” “这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他’?”宁书艺问。 米玲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最开始我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也不打算接受对方,可是后来,时间久了,他就那么一直锲而不舍地对我好,我就有点动摇了。 我害怕如果这一次我错过了这样的一个男人,这辈子我就再也遇不到第二个了。 所以我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有再继续拒绝他,给他机会跟我相处……慢慢地,我发现这个人是真的很好,我越来越不排斥跟他打交道的感觉。 后来有一天我就忽然之间意识到,我这可能算是移情别恋了…… 所以我下定决心要跟过去告别,我不想再追着徐理跑,永远也追不上他,我也想跟一个在乎我,拿我当手心里的宝的人在一起。 我下定了决心之后,觉得之前是我一直追着徐理跑,现在我决定放弃了,我也得给他一个交代……” 米玲浑身又颤抖起来:“我去找他,说我想通了,我想要跟一个喜欢我的人在一起,以后不会再追着他了。 结果,他听到之后,竟然觉得很高兴,一个劲儿的祝福我,还说什么我在他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是不对的,他希望看到我能找到一个合适我的男人,日子过得幸福。” “那这不是很好吗?问题应该是得到了妥善解决,你们不是应该各过各的日子,各自安好,没有什么问题吗?”宁书艺问。 米玲眼泪滑落下来:“所以我才说是我的问题啊!我本来已经想的好好的了,可是一看徐理这个态度,就忽然又不甘心起来! 我追了他那么久,现在忽然之间告诉他,我移情别恋了,他为什么不失落?为什么不会觉得不甘心?他为什么不挽留我,不求我继续追他,不要去跟别人在一起?! 所以我回去之后,实在是太不甘心了,我就又开始继续想各种办法试探徐理,想要让他对我有点反应…… 结果因为我这么心不在焉,跟那个对我好的人在一起,也总是分心,就被他给瞧出了不对劲,问我说怎么回事,我不想骗他,就把我追求徐理,徐理不理我,但是我就是放不下的这些事情都说给他听了。 我就跟他说,我实在是放不下,所以是我对不起他,如果他愿意给我点时间,让我去整理自己的感情,我愿意努力。 但是这件事毕竟是我有错在先,所以如果他不愿意等我,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对他有什么不满的,以后大家还可以做朋友。 结果……结果……他特别生气,气呼呼离开之前问我,是不是非得徐理死了,我才能把心收回来……” 第二十二章 撂狠话 “所以你跑去酒店闹自杀,除了告诉你母亲地址了之外,还发给谁了?”宁书艺问。 米玲咬了咬嘴唇:“我还告诉了徐理和他……我其实最开始的时候真的没有办法下定决心自我了结,也想发给他们,看看他们谁心里面担心我,会跑去找我,把我救下来…… 可是信息发过去之后,他们两个谁也没有给我回信息,也没有去酒店找我,试图救我……所以我这心态一下子就崩了,觉得活着实在是有点没意思,就……” “这个‘他’叫什么名字,是做什么的?”霍岩问。 “李勇全,是和我着一个健身中心工作的健身教练。”米玲虽然有些纠结,但还是把对方的名字说了出来,她用没有受伤和打针的左手撑着自己的头,手指插入发丝之间,“我现在真的是很混乱……一听你们说徐理受伤了,到现在还没有脱离危险,我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可是李勇权这个人,他跟徐理完钱不是同一个类型的人! 徐理谁那种斯斯文文,充满了智慧,能给你一些指点。 李勇权是那种心思很单纯的人,他没有什么复杂的想法,喜欢谁那就是掏心掏肺地对谁好,不会考虑那么多别的事情,这也是最吸引我的地方…… 你们不要以为他长得人高马大,模样有点凶,就真的能够因为嫉妒跑去杀人,他真的不是那种人!” “你们最后一次联系谁什么时候?”宁书艺问。 “徐理吗?”米玲问。 “李勇权。”宁书艺对米玲的反应感到有些无奈。 “哦……”米玲讪讪应了一声,“在我到酒店来的前两天,就是我跟他坦白自己心里的想法那天,他听完之后撂下气话就走了,也没说他到底会不会等我…… 我心里面没底,就给他发微信,他也不回复,打电话也没人接。 我就觉得自己太失败了,徐理那边因为我移情别恋就觉得特别开心,李勇权这边又不理我了……我一下子就什么都没有剩下,所以就一赌气,跑到酒店去想一死了之…… 再之后的事情都已经被你给猜到了,我就不想说了。” 她不想再重复,宁书艺也觉得没有这样的必要,看了看时间:“我们方才已经打电话联络了你母亲,她这会儿应该已经走赶过来,之后你就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了解的,我们会再和你取得联系。” “那徐理那边呢?”米玲连忙追问,“他什么时候才能脱离危险?他遇到的什么样的袭击?” “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宁书艺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早日康复。” 米玲有些不甘心,但是又自知没有立场去问东问西,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过了没一会儿,米玲的母亲就匆匆忙忙赶到了,看到是宁书艺和霍岩在这里守着,还当他们真是米玲的朋友,拉着两个人好一番道歉。 米玲也听得出来母亲对这两个人的身份似乎是有些不一样的认识,看着宁书艺和霍岩没有戳穿,她也没有吭声。 毕竟“培训”变成了“自杀未遂”,这对于她的母亲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了,米玲也不忍心再让母亲担心更多。 离开医院之后,霍岩和宁书艺立刻就确认了李勇权的个人情况。 这个李勇权身高接近190公分,比米玲小三岁,毕业于体育学院,从网上能够搜索到一些照片,是一个拥有结实肌肉的壮汉。 霍岩拿着照片和自己印象中监控画面里的模糊身影对比了一下:“身高差符合监控画面当中作案人和徐理的身高差,身型也差不多。” “这个人……没有离开本市的记录,”宁书艺确认过之后,对霍岩说,“你打电话到那个健身中心去,看看李勇权去了什么地方。” 霍岩点点头,到一旁打了一通电话,很快就回来,告诉宁书艺:“李勇权事假,要下周才会回去上班,说是家里有些私事,但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这个原因……我可能知道。”宁书艺把手机递给霍岩,“方才赵大宝帮咱们查到的,李勇权的爷爷大前天过世的。 算一算时间,应该正好就是卡在米玲对他坦白心迹之后。 今天应该是老人出殡的日子,这个时间……应该已经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咱们去他家里看看。” 霍岩看了一眼宁书艺递过来的地址,招呼她上车,两个人直奔李勇权家。 找到李勇权还是很容易的,他果然就在家里,宁书艺和霍岩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家里睡觉,被家里人叫出来的时候看起来两眼通红,人也还有一点迷迷糊糊的。 “你们找谁?”他看着两个陌生人,有些疑惑,可能是正睡着的时候被叫起来,一副脾气不太好的模样。 霍岩亮出证件:“不要打扰你家里人休息,到楼下跟我们聊聊吧,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李勇权眼神更显茫然,倒是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跨出家门,反手把门在身后关严,跟着两个人下了楼。 “怎么个意思?”到了楼下,他忍不住先开口,“警察找我干什么?” “认识米玲吗?”霍岩问。 “认识啊,我女朋友,有问题吗?”一提到米玲的名字,李勇权抬眼看了看霍岩,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眼神里有几分戒备,不过他的眼神再一次扫过霍岩手里还没有放起来的证件,脸上的表情又松动了下来,似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警察,不会是他的什么情敌。 “那徐理呢?认不认识?”霍岩又问。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李勇权并没有做出什么明显的反应,似乎对这个名字感到有些陌生,想了想才阴沉下脸色:“不认识,也不想认识。 怎么?你们是他朋友?要是的话,那你们给他捎个话,就说是我说的,让他离我女朋友远一点,不管说网上还是网下,不许他再和我女朋友联系!就算是我女朋友先和他联系的,也不许他有任何回应! 否则的话,真要说发生什么,别说我没提醒他。” 第二十三章 敢作敢当 “所以你现在这是当着警察的面对徐理进行人身威胁?”霍岩被他的话逗笑了,打量了李勇权一番,开口问。 李勇权脖子一梗:“对,话是我说的,我这个人男子汉大丈夫,坦坦荡荡,敢做敢当! 反正如果他继续干扰我和我女朋友之间的感情,就算是去派出所蹲几天,我也绝对得给他上一课!” “抱歉,这话我们暂时没有办法转达。”宁书艺对他摇摇头,“他现在受伤了,很重,故意伤害,遭人袭击。” “你们什么意思?”李勇权这才终于意识到这两个警察找到自己为的是什么,“你们觉得这事儿是我干的,所以才跑来找我?!” “我们没有认为是你做的,只是在排查所有的可能性。” “哦,那你们做人还挺公平的哈!”李勇权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我倒是希望我能揍他一顿,出出气,可惜,没这个机会。 希望那个姓徐的早点康复!这样一来,以后他要是还敢吊着我女朋友,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揍他了!” “当着警察的面说这些话,你也算是勇气可嘉了。”霍岩对他的这种没头没脑的性格感到有些无奈,“前天和昨天,你人在哪里?” “还能在哪儿?!”李勇权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黑布,“守灵,办丧事,一直都在火葬场,你们随便去查,除非真的闹鬼了,否则你们自己看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我不管那个姓徐的是怎么伤的,跟我都没关系,如果真是我做的,我敢认,跟我没关系的,我也不怕你们怀疑我,反正事实胜于雄辩。 我讨厌那个姓徐的,这就是事实,做不到现在一看警察怀疑我,我就表示自己对他没有任何恶意什么的,太虚伪,太恶心了,我做不到!” 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没想到他的心思还真的是就这么简单直接,毫不掩饰。 原本以为米玲对他的评价是一种袒护的表现,现在听他这一番话,米玲对他的评价还真的是比较中肯。 “你和米玲的感情……还正常?”宁书艺开口问。 李勇权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们不是查姓徐的被人打了的事儿么?我跟我女朋友的感情怎么样,跟那个姓徐的没有关系,跟你们也没有关系。” “你的意思就是没有问题?你说米玲是你的女朋友?你们不是分手了吗?” “分什么分!我可没说过要分!”李勇权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似乎宁书艺这话犯了他的忌讳,“呸呸呸!我们两个感情好着呢!千错万错都是那个姓徐的错,跟我女朋友没有关系,她就是太单纯了,傻姑娘一个!” “既然这样,怎么不回她的信息?”宁书艺问得很直接。 “什么信息?我这几天一直忙家里头的丧事,手机都没做身边,刚才回家才又充上电的,上哪儿收信息去!”李勇权说完才觉得不对劲儿,一边掏手机查看信息,一边不悦地质问宁书艺,“你怎么知道她给我发信息了? 你们是不是去查我女朋友了?!我劝你们离她远一点!别拿那个姓徐的事情跑去骚扰她!” 说完,他警告似的瞪了宁书艺一眼,视线重新落回到自己的手机上。 米玲的微信很容易辨认,因为头像就是她自己的大头照,并且被李勇权设置成了唯一的置顶联系人,高高的走聊天列表的最上方,上面亮着一个红色的点点。 李勇权点开聊天界面,看到了之前米玲发给他的酒店地址和房间号。 这个皮肤黝黑的高大壮汉,两只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嘴里咕哝着:“这叫什么事儿啊……怎么偏偏就赶在这么个时候……” “这个地方,你不用去了,米玲已经不在那里了。”宁书艺好心提醒他。 “你们连这事儿都知道?!”李勇权有些惊讶,同时又有几分隐私小秘密被人窥探了的不悦。 “米玲自杀未遂,是我们把她送到医院里去的。”宁书艺点点头,“所以,想不知道也很难。” “我艹!”李勇权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展开,一时吃惊到直接爆了粗口,一拍大腿就往路边跑。 跑了一半又折返回来:“她在哪家医院?你们快告诉我!这种时候我得在跟前陪着她才行!” “你不用去医院了,我们离开的时候,她母亲已经到了那边,没有什么大事,差不多也该回家休养了。”宁书艺对他摇摇头。 “那我上她家看她去!”李勇权一听这话,转过身去,在宁书艺和霍岩诧异的目光中撒腿就跑,跑得飞快。 他跑出去了十几米,又转身往回跑,跑到距离宁书艺和霍岩两三米远的地方急急刹住,冲两个人双手合十晃了晃:“不管怎么说,这事儿谢谢你们! 刚才我态度不好,你们别跟我一般见识! 你们今天救了我女朋友,以后就是我恩人!有什么事儿需要我的,随便招呼!现在我就不跟你们说了,我得赶紧看看玲玲去!” 说完,他又撒腿就跑,一溜烟儿消失在了两栋楼的拐角处。 宁书艺被他的举动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也只有摇摇头的份。 殡仪馆那边倒是很容易查到李勇权的不在场证据。 事实证明这个小伙子虽然性格有些冲动,说话办事多少沾了点头脑简单的边,但是讲的话还是靠谱的。 他在这几天里的确是一直都在那边陪着父母一起处理爷爷的后事,招呼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忙前忙后一直没闲着,晚上也是每天都在那里守夜到天亮,难怪方才一见面的时候两只眼睛通红通红的。 那么这个李勇权很显然就不具备作案的时间。 尽管米玲、李勇权以及徐理这三个人之间的关系或多或少带着一点理不清,但这两个有充分理由怨恨徐理的人,都被排除了嫌疑人的范畴。 “现在就看看那个叫冯画的人什么情况了。”宁书艺在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之后,伸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胳膊,“按照徐理公私分明的处事原则,能够让他在私人时间,跑去那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和人见面,肯定是比较特别的交情。 平时和他打交道比较多的人里面,排除掉了米玲之后,就剩下冯画了。” 第二十四章 未婚夫 之前徐理的小助理祁晓茹提到过,冯画是有一个同居男朋友的,并且冯画本人是一个身高不足160公分的娇小女子,她自己没有作案嫌疑,那么需要着重了解的自然就是她的那个男朋友。 冯画之前找徐理求助的时候,她的问题根源主要集中在和男朋友的相处模式上,而徐理很显然是从中发现了什么比较严重的问题,否则也不会给她那么特殊的对待。 而这样的举动对于冯画而言,确实是帮助,但是对于她的男朋友就可能带着别的意味了。 考虑到当天已经到了晚上下班时间,这个时候很显然是不适合去找冯画了解情况的,毕竟对方如果在场,非但不能了解到真实情况,反而还会有打草惊蛇的可能性。 于是他们把冯画和她男朋友的情况进行了一番摸底,有了一个掌握之后,制定了一个计划,当天晚上没有急着上门找人,而是一边暗地里排查,一边准备第二天去找冯画聊一聊。 通过过去冯画在徐理那边接受心理疏导时候提供的一些信息,宁书艺他们很快就顺藤摸瓜查到了她男朋友的身份。 冯画的男朋友名叫许传鹏,今年31岁,无业,身高182,没有过任何的犯罪前科或者行政处罚记录。 但是虽然没有前科和不良记录,在两份治安调解的出警记录上面却也找到了这位许传鹏的“身影”。 根据其中一份出警记录上的内容显示,当时的纠纷来自于一起邻里纠纷,和冯画一起租住的许传鹏和住在自家楼上的一户居民产生了纠纷,该居民报警说自己在和许传鹏闹了矛盾之后,过了没几天自家的房门上就被人泼了掺了东西的油漆,散发着恶臭,门锁还被人挤了胶水进去,导致没有办法打开,最后只能请人来把整扇门都拆掉,造成了不小的财产损失。 因此这位邻居打电话报警,怀疑是许传鹏偷偷摸摸做的坏事,理由是之前看到过许传鹏提着一个油漆桶在周围晃荡。 但是派出所民警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发现许传鹏家里面虽然的确有一个油漆桶,但却是一个陈旧的油漆桶,里面装满了各种杂物,甚至连油漆残留的气味儿都早就散尽了,并不是最近新清空的。 再加上邻居虽然提出了怀疑,但也没有能力拿出切实的证据来,毕竟那栋楼的楼梯间里也好,邻居自家门前也罢,都没有任何调监控设备,更没有什么人撞见这一切。 最后的结果派出所民警出面调解,楼上的邻居尽管不情不愿,但也同意向许传鹏道歉,可是许传鹏却不依不饶,非说对方损害了自己的名誉权,自己无缘无故被人污蔑,不是口头道歉就能解决的,要对方必须给予他一定的经济损失。 结果本来快要解决了的矛盾,一下子又再次激化起来。 派出所民警告诉他,就算是想要索取经济赔偿,也不是派出所能够做主的,如果真认为有这个必要,需要自己去法院提起民事诉讼,并且即便能够认定名誉受损,赔偿额度也不是他想要多少就赔多少的,法院会根据实际情况来定夺。 许传鹏对这个解决方案很显然是不满意的,但是又提不出什么不服气的理由,当时撂了狠话说一定要跟对方对簿公堂,这一次治安调解才总算是得以结案。 而另外一份出警记录就更加让人不知道作何评价了。 许传鹏和冯画两个人到一家农贸市场去购买水果,离开之后大概半个多小时又返回来,以水果不新鲜为由,要求退还并提供赔偿。 只不过当时他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十倍的赔偿款,引起了商家的怀疑,商家调去监控,一帧一帧放大了对比,发现他拿回来退的那一盒带着斑点的水果,并不是从自己摊子上买走的那一份,分明是调了包的。 商家立刻打电话报警,派出所赶到之后,许传鹏对此自然是矢口否认,但是经过民警对监控视频和拿回来退的物品进行了一番比对鉴定,最终也认可了商家的说法。 一看警察也这么认定了,许传鹏一下就收起了之前胡搅蛮缠的蛮横无理,表示说自己搞错了,这一盒是从另外一个市场买的,他记混了,一场误会。 虽然说他手里拿着的袋子分明就印着这家市场的标志,但商家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顺水推舟接受了他的这个说法,没有继续跟他杠到底。 因为商家选择了不计较,许传鹏自己也见好就收,民警也没有什么别的处理办法,就这样结了案。 “这个许传鹏,果然不是什么善茬儿。”宁书艺看完这两个与冯画男朋友有关的出警记录,感慨道。 “我比较在意第一个记录,邻居家的油漆,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霍岩若有所思道。 忙完这些,时间也不早了,两个人不想回去打扰宁爸爸、宁妈妈,打算在单位凑合一宿。 两个人忙了一天,一身疲惫,这会儿食堂早就关了,就连外面的小饭馆儿也都停止营业,于是两个人决定出去找个24小时的便利店,买点热乎乎的东西吃,对胃也好一点。 顺便也当散散步,稍微放松一下头脑和神经了。 两人走出去了两条街,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中的便利店,买了一些吃的,在店里加热后就坐在橱窗边吃起来,边吃边聊,享受这一整天当中难得的一点安静和放松。 便利店里灯火通明,落地的橱窗又十分透亮,霍岩和宁书艺两个人坐在那里,男的高大俊朗,女的清秀漂亮,有说有笑一起吃东西,怎么看都是一副很和谐美好的画面。 从外面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瞧上一眼。 马路边,一辆车停在那里,车内一对五十多岁的中年夫妇也看到了橱窗内的画满。 “你看那个是不是……?”中年男人指着便利店橱窗里的人影,有些诧异地扭头问旁边副驾驶的女人。 女人把脸几乎贴在车窗上,仔细看了看,眉头一拧:“太过分了!走!过去看看!” 第二十五章 来势汹汹 虽然这个季节已经不冷了,但是经过了忙碌奔波的一天之后,能够坐下来,不急不忙地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还是会让人有一种打从心底里冒出来的熨帖。 宁书艺这会儿填饱了肚子,感觉一身疲惫都缓解了大半似的,甚至有一种困倦袭来的感觉。 霍岩吃东西向来很快,说是风卷残云都不为过,他方才为了陪宁书艺,硬是把自己吃饭的速度降了一半,这会儿早就已经吃完,又去买了一瓶草莓牛奶回来,递给宁书艺。 “你怎么会买这个东西?”宁书艺看着他递过来那一瓶颜色粉嫩嫩的饮料,有些惊讶。 “刚才吃饭的时候,看到好几个进来买东西的小姑娘都买这个,估计应该是你们女孩儿喜欢的东西。”霍岩回答。 宁书艺眉头一拧:“哦?合着刚才吃饭的时候,注意力都没在饭上,光顾着看小姑娘去了吧?” 霍岩一愣,一直竟然被宁书艺的流氓逻辑搞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才好。 宁书艺看他有些恼火但是又克制着的样子,憋不住笑了出来:“逗你呢!亏得你没找个特别会找茬儿吵架的女朋友,要不然得吃多大的亏!” 霍岩嗔怪地看她一眼,然后伸手捏了捏宁书艺的耳垂:“我眼光好得很。” 这话说得本身倒也没什么,偏偏这便利店的灯光太亮,倒映在霍岩的眼睛里,让他显得格外目光灼灼,再加上那无比笃定认真的语气,明明手上没用什么力道,反而让宁书艺两只耳朵都红了起来。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从霍岩的脸上转移到了他身后的方向。 霍岩一愣,也转过头去查看情况。 一对五十多岁的中年夫妇,刚刚走进便利店门口,看这个架势是冲着他们两个人这边来了。 这两个人从服装上来看,倒还是蛮考究的,男人穿了一身深灰色西服,头发虽然剩的不多,但打理的一丝不苟。 女人虽然能够看得出年纪,但身材保持得很好,头发挽在脑后梳成一个发髻,身上穿着一套颜色淡雅的套裙,和脚下的小皮鞋是同一个色系。 只是两个人现在朝自己冲过来的这个架势,与着装的考究、优雅完全不成正比。 宁书艺很确定这两个人是冲着自己来的,毕竟那个女人的眼睛好像长了钩子一样,始终“钩”在宁书艺的脸上,并且从眼神来看,似乎是带着怒意的。 但是宁书艺很确定,这两个人自己并不认识,模样很是陌生。 可是……要说陌生,倒好像又不太准确,明明是不认识的两个人,却又从面向上给人一种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西装革履的男人有些迟疑,走了几步,伸手拉了拉走在自己前面的妻子:“你确定?可别认错了人……” 女人甩开他的手:“错不了,我这个人在认人这件事上就从来没犯过错!” 霍岩耳力好,加上那女人也没有试图刻意压低音量,于是两个人的对话就一字不落的进入了他的耳朵。 眼见着来者不善,他看了看宁书艺,见宁书艺也是似乎没有摸清楚对方的身份和来意,便脚底下挪了半步,挡在宁书艺身前。 女人眼看走到跟前,忽然霍岩一挪动就把宁书艺遮住了大半,她有些恼火又带着几分厌恶地抬眼把霍岩打量了一遍,冲他摆摆手:“你让到一边去,我是来找她的。” 她说话的音量不高,但是态度却可以说是毫不客气,颇有些兴师问罪的味道。 这倒是让宁书艺更加好奇起来。 “这位女士,你找我?”眼见着对方气势汹汹,来者不善,一副不大客气的模样,宁书艺也没有打算浪费感情去和对方客客气气,直截了当地开口问。 她虽然说做事一向讲究“先礼后兵”,但是这个“礼”也就仅限于最基本的礼貌,并不包含更多,毕竟再多就有点浪费感情了。 “我当然是找你的,”那女人一脸不悦地把视线从霍岩身上移到主动开口说话的宁书艺这边,似乎对她现在这种淡定的态度有些不满,“你认不认识我?知不知道我是谁?” 宁书艺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应该知道么?” 女人很显然没有事先预料到宁书艺会给自己这样的回应,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以克制住自己的怒意,她朝门口方向指了指:“走,到门外去,我们谈谈。” “抱歉女士,在你没有把身份和来意说清楚之前,我没有办法依着你的意思跟你走。”宁书艺摇摇头,一动没动。 霍岩也皱起眉,脸上没有了什么表情,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打量着,揣测着两人的意图。 女人很显然是被激怒了的,但是她依旧很努力地克制着,甚至把说话的声音都又压低了几度:“我让你到门外去谈,是为了顾及你的脸面。 或者说,我在顾及的是我们房家的脸面!” 宁书艺一愣,先前心里面的疑问只觉得豁然开朗——怪不得有一种似是而非的眼熟!能不眼熟么!这两个人是房志扬的父母! 房志扬的相貌集合了父母脸上不同部位的特点,既不完全像爸爸,也不完全像妈妈,这就是宁书艺没能一下子就把他们认出来的一半原因。 另外一半原因则是虽然在之前见过一次面之后,房志扬曾经在电话里抽风一样对宁书艺说了一些让他配合自己扮演女朋友或者假戏真做的浑话,但是在姐姐宁书悦和聂光开始闹离婚那会儿之后,那个中学时代和早先时候都分别给自己添过一些堵的家伙就跟宁书艺再也没有过任何形式,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络,两个原本就没有什么交集的人,又重新回到了各自的圈子,谁也没见过谁。 所以宁书艺几乎要把这个不受欢迎的任务彻底淡忘掉了。 这就导致了她没有办法一下子把面前的两个人和一个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联系在一起。 “女士,你可能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对你们家的脸面更没有任何的责任义务关系,请你不要莫名其妙跑来骚扰我们。”宁书艺沉下脸色,语气也冷硬了几分。 对于能把孩子教育成房志扬那个鬼样子的这两夫妻,她着实是生不出半点好感来。 今天小莫换电脑,文档暂时转存到莫公的笔记本上,结果等新电脑系统设置好,莫公背着电脑上课去了……于是乎,搞到现在才更新,一会儿还有一章!么么哒! 第二十六章 蒙在鼓里 一看宁书艺这个态度,房志扬母亲眉头一拧,火气涌上脑门儿,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低声质问宁书艺:“你不认识我们,总认识我儿子房志扬吧?! 今天要不是我们应酬回来,路过这里停了一会儿,还撞不见这一幕!” 她伸手一指霍岩:“你们两个这是怎么回事?他是什么人?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儿子么?!” “我为什么要对得起你儿子?!”宁书艺打量着房志扬母亲,觉得这女人不像是精神不正常的样子,看她丈夫在一旁也是一脸愤懑,但是又羞于在这种公共场合与自己纠缠的矛盾态度,分明也是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房志扬的事了。 很显然,自己和房志扬并不是那种谁会因为私生活上的事情而对不起对方的关系。 那么他的父母会这么压不住火跑进来讨个说法,很显然这背后有什么事情是宁书艺不知道的。 与其甩开这对夫妇再另外质问房志扬,她倒宁愿从这两夫妻口中了解到关键信息,顺便也能从根本上解决信息不对称的问题。 她这么理直气壮地反问,让房志扬母亲也一下子愣住了,一下子竟然吃不准自己会不会有什么事情没有了解清楚。 于是她伸手冲宁书艺做了一个让她安静等着的手势,从挎包里拿出手机,给房志扬打电话。 霍岩这会儿也大体猜到了些什么,于是便站在一旁,抱着怀看着房家夫妇。 电话响了很久才终于接通,那边听起来声音十分嘈杂,音乐声即便是站在一旁的宁书艺也听得一清二楚。 “喂,妈,怎么了?”房志扬在电话那头大声问。 “你这是在哪儿呢?!怎么那么吵?!又出去玩去了?!”房志扬母亲一听那边的声音,语气里又多了几分不悦。 “哎呀,妈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跟你们说了么!今天我哥们儿小丁过生日!那哥们儿过生日,我要是都不出来跟人家一起庆祝一下,乐呵乐呵! 你和我爸能不能别什么都管着我!我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身边所有的朋友,就只有我成天被自己爹妈打电话!你们就不给我留点面子啊!”房志扬在电话那边不耐烦地嚷嚷着。 “好好好,我管不管你这事儿咱们先放在一旁不谈,我就问你一件事,你跟你那个女朋友,那个高中同学,现在当警察的女孩儿,怎么样了?”房志扬母亲一边在电话里问着自家儿子,一边盯着宁书艺。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啊?”房志扬略微迟疑了一下,“我俩……挺好的啊!好着呢!就是她那个工作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到晚赚不了几个钱还忙得要死,所以人家不着急结婚,你也别又想起来催啊!等到我们要结婚的时候,我就带回去让你们见了! 这事儿你们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么!” “信不信得过你……”房志扬母亲恶狠狠地瞪了宁书艺一眼,“现在你们两个在一起呢?” “她……单位值班,没跟我过来,怎么了?这大晚上都这个时候了,你不赶紧睡觉,突然打听这些干什么啊!行了行了,别啰嗦了,我跟小丁他们喝酒去了!今天晚上不回去住了,你们别等我!” 房志扬不耐烦地敷衍了几句,然后就匆匆忙忙挂断了电话。 房志扬母亲把电话屏幕在宁书艺面前晃了晃:“好了,现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糊涂装不下去了吧?!既然你自己不肯到外面去谈,那面不面子的,咱们也不执着了! 你给我们一个说法,为什么一边跟我儿子谈恋爱,一边大晚上的,在外面跟别的男人不清不楚的!” 她因为生气的缘故,嗓门儿也越发压不住了,便利店里面的两个工作人员慢慢移动到附近的一个货架旁,停下脚步,开始装模作样理货,也不知道是怕这边吵起来给他们惹麻烦,还是想找个借口近距离听八卦。 “我什么时候跟你儿子谈恋爱了?”宁书艺面无表情地反问。 “你!你这小姑娘怎么可以这样?!”房志扬母亲难以置信地看着宁书艺,用食指点着她,“你怎么能做到事到如今,还在我们面前装傻充愣的?! 方才电话你不是也听得清清楚楚!我儿子亲口告诉我,他跟你感情稳定,在谈恋爱!” “按照这个逻辑,房志扬如果告诉你们他和安妮海瑟薇结婚了,你们是不是还要跑去美国告人家重婚?”宁书艺笑了出来。 房志扬母亲气节,又把手机举起来。 霍岩以为她要气急败坏地对宁书艺动粗,连忙上前一步就要阻止,就见她气得手哆嗦着打开了她和房志扬的聊天记录,翻翻找找,翻出了房志扬发给她的照片。 “喏!喏!你看!这个!还有这个!这不都是你们两个人的合影么!”房志扬母亲从手机相册里翻出几张照片,一边滑动一边质问宁书艺,“这都是志扬发给我的,你敢说照片上跟他一起合影的人不是你?! 呐!你看这张!还有这张!你不光跟他合影,这不还穿着警服呢么! 我为什么方才隔着那么远就能一眼把你认出来,就是因为我这辈子最擅长的记人的长相!” 宁书艺也不急也不恼,伸手把房志扬母亲的手机接过来,拿近了仔细看了看,拿出手机把房志扬母亲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和聊天记录拍了下来,然后笑了。 “你笑什么?又想到什么借口了?”房志扬母亲夺过手机,对她拍照的举动有些疑惑,又很恼火宁书艺的笑。 “我笑你可能很擅长记人长相,但是却看不出来这些照片都是用软件处理,伪造出来的。”宁书艺指了指自己的脸,“脸是我的脸,其他的可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不可能……”房志扬父亲第一个觉得宁书艺的说法很荒谬。 “这几张照片,每一张上面的我,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就算是最专业的平面模特,也不可能那表情拿捏到这么精准的地步,这是其一。”宁书艺对他说,“制式警服不可能是紧身款的,并且照片上的也并不是真正的警服,这是其二。 还有一点,照片上的房志扬,也只有脸是他的而已。 你们认不出外人,难道还分辨不出来自己的孩子?!” 第二十七章 刑事案件 宁书艺的话让原本还一脸怒意的房志扬母亲错愕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从最开始看到照片的时候,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照片中女方的身上,并没有注意过照片中的自家儿子。 人就是会这样,越是对自己熟悉的人或者事物,反而会熟视无睹。 被宁书艺提醒了之后,两个人这才终于意识到要仔细看一看照片上的房志扬。 这一看,他们就很快发现了问题。 脸的确是他们的儿子,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绝对不会看错。 但是其他的部分……脖子的长度,肩膀的弧度,手臂的线条…… 还真的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是怎么回事……?”房志扬母亲这会儿也有些懵了,她并不愿意相信,但手里的照片,还有宁书艺的态度,都让她难以避免地产生了动摇,“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我家志扬确立过男女朋友关系?” 至于具体赔偿多少,到时候法院会参照着实际造成的影响,他在网络上发布过什么,这些东西,进行一个综合评估的。” 不止我是,我男朋友也是。” 房志扬母亲除了在最开始的时候狠狠打量过疑似“小三”的霍岩几眼之外,就一直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宁书艺这一边,一心想要戳穿对方的谎言好讨一个说法。 一直到两个人走到便利店门口,才听见身后爆发出一声压抑了许久的嚎哭,回头一看,房志扬母亲两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房志扬父亲正在一旁愁眉苦脸地想办法把她搀扶起来。 然后我让他给你道歉!” “不用。”宁书艺笑了笑,摇摇头,“你们不用给我买东西,也不需要让房志扬联系我,给我道歉,因为我会保留我追责的权利,不打算选择谅解。” “方才她和房志扬的电话过程,我也拍下来了。”霍岩在一旁忽然开口对宁书艺说。 说完,宁书艺示意了霍岩一下,两个人越过房志扬的母亲往外走。 “这个,到时候看法院怎么讲吧。”宁书艺依旧面带笑容,“首先,诽谤罪是刑事案件。你们能够对房志扬的说辞深信不疑,很显然他并不是只在私下里和你们编造这件事而已,他一定是编造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剧情,并且在你们的亲戚朋友圈子里面进行了扩散,造成了一定影响。其次,方才你展示给我的照片当中,那张伪造的制服照,很显然是来自于某一部房志扬涉猎过的岛国影片的海报或者宣传画之类,这对我造成了侮辱,侵犯了我的名誉权,所以我也会申请附带民事赔偿。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房志扬母亲这会儿又急又气又害怕,终于什么都顾不得了,一边哭一边揪着丈夫,“都怪你!你不好好管教他!这孩子玩得那么疯,你还总说什么大一大就收心了,就好了! 你还让人给他介绍什么女朋友,他回来言之凿凿找了一个当警察的女朋友,我有多高兴!我觉得这会终于有人能够管得住他了,让他不出去鬼混…… 她扭头对自己老公说完之后,又笑着对宁书艺说:“你放心,阿姨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也把这混账东西抓回家去,我肯定狠狠教训他,以后不能让他这么不靠谱,乱开玩笑! “我和房志扬,就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毕业之后就再没有任何联系,没有也绝对不可能和他有任何的进一步发展。”宁书艺表情严肃地对房志扬的父母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房志扬为什么要在你们面前撒这种谎,但是他造谣和我的关系,伪造亲密照,这已经造成了诽谤。 房志扬母亲的脸色黑了一点,但还不得不强压着火,看了看宁书艺:“那你要怎么样才能解决这件事?是不是想要跟我们提经济赔偿? 现在没有想到,撒谎的人从对方变成了自己的儿子,整个恋爱关系,所有一切都是房志扬自己编造出来的,证据被女方给拍了下来,而一旁那个被她无视了的“男小三”甚至还把通话过程都拍摄了。 那也没问题,你想要多少?我们家是很讲道理的,这件事是志扬有错在先,给予适当赔偿这也是我们做家长应该有的态度。 再仔细看一看,似乎就连肤色,都比真正的房志扬要更白净许多。 她有些恼火地回头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似乎在埋怨他方才在一旁站着,竟然连他们被人家给拍了下来都不知道。 哎呀,这样吧…… 结果……结果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房志扬母亲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会上升到一个刑事案件的高度,一下子有些慌了,连忙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三下两下删除掉:“你……你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 房志扬母亲刚想要加以阻拦,被霍岩的目光硬生生钉在了原地,没敢伸手。 她指了指霍岩:“这件事情立案之后,有的是技术手段,就算是删除了,也还是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进行恢复的。” 那你就开个价吧。” 刚刚我已经拍下了他在聊天当中发照片给你,并且宣称我跟他是男女朋友关系的对话作为证据,过后我会向他追究法律责任的。” 宁书艺笑了笑:“虽然房志扬在照片上造假,在关系上撒谎,但是有一件事他倒是照实说的,我确实是一名警察,而且还是刑警。 孩子,不好意思啊!阿姨不知道这事儿是志扬胡乱开玩笑,瞎说八道的,方才冒犯到你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别生气。 老公,你去买点小年轻爱吃的零食饮料什么的,咱们给人家孩子买点吃的,就当是表达歉意了!” “看样子我们之间有点误会……”房志扬母亲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原本一直凶巴巴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点尴尬的笑容,“志扬这孩子,一天到晚真的是胡闹!挺大岁数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一样,一天到晚没个正形儿! 志扬要吃官司了!你这个当爸爸的能怎么办?!你能怎么办?!” 宁书艺回头看了看他们,转身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月票加更依旧在晚上哦~ 第二十八章 不让【月票加更】 出了便利店,宁书艺主动伸手去拉霍岩,被霍岩反手把宁书艺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 “你是吓唬他们,还是真的打算报案处理?”走出去一段之后,霍岩才开口问。 “当然是真的报案。”宁书艺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我虽然自己是个警察,但是我也有维权的权利,对吧?” “嗯。”霍岩点点头,握着宁书艺的手紧了紧,“我刚才是想,这口气就算你咽的下去,我也咽不下去,如果你只是吓唬吓唬他们,不打算真的报案处理,我必须找个由子,给他点教训。” “那我现在打算要报案处理呢?”宁书艺有点好奇地问。 “那就你报案,我找个由子,给他点教训。”霍岩回答得特别一本正经。 宁书艺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如果说方才面对房志扬父母的时候,或多或少还有些生气,那么这会儿她的心情就彻底放晴了。 虽然说房家的教育很显然是存在着很大问题的,虽然说房志扬依旧言行举止无一不让人感到厌恶,但是宁书艺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对付这一家人已经游刃有余了,也有足够的能力维护自己的权益。 她再也不是那个因为别人的刻意引导而遭受到孤立,被人找麻烦的时候,只能故作不在乎来掩饰内心慌乱的小姑娘了。 又走了一段,霍岩问:“房志扬过后会不会再打电话骚扰你?” “应该不会吧,我把他拉黑很久了,而且他这个人,只敢偷偷摸摸搞小动作,没有勇气正面去跟别人对峙。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他会跑来单位找我的麻烦。” 霍岩哼了一声:“我不担心,他就算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实力。” 他一边说,一边活动了一下脖子和肩膀:“好久没练练了,身上的筋都发紧,正盼着有机会活动活动呢!” “冷静,冷静!”宁书艺没有想到他比自己还要更气愤难平,连忙拉紧他的手,“杀鸡焉用牛刀! 那就是一坨大便,摆在面前,恶心人,但是如果你气不过踩他一脚,损失的还是你自己。 我可不希望你因为生气,教训他,再因为这个事情被他抓住把柄,挂上什么处分,那样得不偿失。 法律会让他付出他该付的代价的。” 霍岩知道宁书艺是担心自己冲动,低头看了看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放心吧,我有办法,我不怕挂处分,但是为了这种人,确实是太亏了。” 这样的一个插曲并没有给两个人带来太多困扰,回到公安局之后,两个人便各自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掐着时间,在上班时间之前找到冯画的工作单位,并且很幸运的在门口找了一个车位把车子停进去,之后就坐在车里,观察着外面的情况,等着冯画出现。 大概在距离上班打卡还有不到十分钟的时候,冯画出现了,她从不远处路边的公交站点下了公交车,一路小跑地朝单位跑去。 宁书艺老远就把她认了出来,于是连忙下车跟了过去。 冯画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身后已经多了一位“同伴”,闷头往写字楼里面走,眉眼之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愁绪萦绕着,整个人都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透着满满的疲惫感。 宁书艺跟过去,从身后拍了拍冯画的肩膀。 冯画转过身,发现自己身后站着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姑娘,一时之间脸上的表情更加疑惑了。 “你……有什么事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冯画,我有事想找你聊聊,挺急的,你能不能先上去打个卡,打完卡了下来,咱们到门外聊几句?”宁书艺笑呵呵地问,“我是谁,一会儿你打完卡,咱们找个人少清静的地方,我再跟你细细说。” 本以为冯画会表示拒绝,或者至少再追问几句,可她却只是微微白了脸,又朝宁书艺打量了两眼,点了点头,便急急忙忙冲向电梯。 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冯画果然依言跑了出来,依旧脸色不大好,面对宁书艺的时候,神情有些阴郁。 “走吧,去哪儿聊?”她瞥了一眼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似乎也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开口。 “那你跟我来吧。”宁书艺朝大门口指了指。 冯画略微有些犹豫,但还是没有拒绝地跟了上来。 宁书艺发现这姑娘虽然长了一张隐约透着倔强的面孔,性子却又好像十分任人揉搓,逆来顺受,很难拒绝别人,哪怕有些违背自己本意也依旧如此。 两人来到大门外,拐了个弯,找了个人稍微少一点的位置,霍岩就站在台阶下面,若无其事好像只是一个不相关的人。 这是他们两个方才约定好的,毕竟冯画的心理障碍是来自于她的男朋友许传鹏,谁也不知道她和许传鹏之间的相处模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究竟是一种单纯的精神控制,还是也有来自于暴力威胁的成分。 为了避免冯画对人高马大的健壮男性有一种恐惧心理,影响了沟通,霍岩先不要立刻靠近,待到时机成熟或者需要的时候再上前来。 冯画对这一切无知无觉,跟着宁书艺走到台阶一侧,全程微微抿着嘴,眼睛一直盯着宁书艺。 宁书艺开口对她说:“冯画,你好,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我会认识你,我先做一下自我介绍——” 不等她说完,冯画就直接摆了摆手:“我不想知道你是谁,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你是来找我,告诉我你和许传鹏好上了的吧? 如果你想跟我说这个,让我离开许传鹏,成全你们,那不可能,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们的事情,我不想听,你也不要对我说你们都发生了什么。 我的态度已经明确的告诉你了,我绝对不会给任何人让位子,这辈子我和许传鹏就锁死了,所以你愿意没名没分的跟他继续混,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以后你也不要来找我!” 感谢书友20170114145419830x2,素柠茹果x4,八宝妆匣x2,素食小猪x6,王洛洛x2,书友150113094618958,义龙x2,三十香十三x4,ocean1987,瑜美人欧力给x2,谁家崽崽饿的慌x2,田中美奈子,书友20210301106451197446 x2,书友 20231108074611155 x4,风の岚舞x2,甜沙拉的月票! 感谢miya的100阅币打赏! 第二十九章 拿捏 宁书艺想过很多种开场白的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一下子还真被冯画的这一番话给说愣了。 好在她很快回过神来,事到如今,为了不让冯画气鼓鼓地离开,也只能赶忙掏出证件来,再次拦住转身就要离开的冯画:“冯画,咱们可能有点误会。” “什么误会,哪有什么误会!我是不聪明,可是我也不……”冯画有些恼火地转回神来,目光落在宁书艺手里的证件上时,最后一个“傻”字也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她有些错愕地看着宁书艺手里的证件,一张脸很快就涨红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回过神来之后,冯画有些慌了,双手合十,频频鞠躬,嘴里不住地道着歉,“我不知道你是公安局的警察,还以为……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不要紧,这都是小误会,你不用这么紧张!”宁书艺把证件收起来,避免别人看到了惹人围观,又连忙拉住冯画,不让她继续诚惶诚恐地道歉,“你别紧张,放松一点,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徐理。” “徐老师?”冯画一听到徐理的名字,眉头一松,很显然对这个名字是充满了熟悉和信任的,“什么和他有关的事需要来问我?” “你有时间的对吧?”宁书艺问。 冯画刚刚褪下红潮的脸颊又有些热了起来,点点头:“我们部门今天早上有一个会……不用我参加……所以我大概有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宁书艺也不是小孩子,自然也知道部门开会,唯独不带着冯画参加是代表着什么,但这会儿如果探究这件事只会让她更加尴尬,于是她便朝不远处霍岩的那辆车指了指:“那咱们到车上去聊吧。” 冯画点点头,没有拒绝。 宁书艺和她一起下台阶,顺便对霍岩也摆摆手,霍岩便先她们一步朝车子走过去。 看到宁书艺还有一个同行人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冯画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反应,甚至看都没有多看霍岩一眼。 但这样的反应也同样显得有些奇怪。 正常人看到突然又冒出来一个同行人,本能地也会将对方打量一遍,而冯画却颇有一种对霍岩刻意视而不见的意味。 难道这也是许传鹏对冯画的“家教森严”? 宁书艺心里猜测着,若无其事指了指霍岩,对冯画说:“哦,还没给你介绍呢,这位是我的同事,W市公安局刑警队的霍岩。” 冯画嘴上“哦”了一声,在霍岩听到宁书艺在帮忙作介绍,回过头来看向她的时候,不止移开了眼睛,甚至还把脸都微微别开了一点。 宁书艺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 这个许传鹏,还真的是把冯画给拿捏得死死的,即便是不在他的面前,对于他的“规定”也自动自觉,严格遵守。 三个人上了车,霍岩坐前排,宁书艺陪着冯画坐进后排。 “我能冒昧的问一个问题吗?”宁书艺关好车门,问冯画,“方才你把我当成了是你男朋友的劈腿对象,难道你是发现了男朋友出轨的证据,所以才会本能的做出这种反应?” “不是的……”冯画下意识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否认,并不想说这件事。 说完之后,她没有听到宁书艺的回应,抬眼看过去,发现宁书艺正静静地看着自己,明明没有说什么,却又好像已经把她方才拙劣的掩饰都给拆穿了似的。 “其实……我真的没有抓到我男朋友出轨的证据……”冯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宁书艺并没有逼问自己,可是被她那样看着,自己就总觉得需要做出一个解释才行似的,“就是他前两天那个状态有点反常,一宿没回家,再回来心情莫名其妙特别好的样子……” 说起这些,也让她觉得有些羞愤难当,脸涨红地好像要滴出血来。 宁书艺看了霍岩一眼。 冯画的这一番话,在宁霍二人的耳朵里听起来,可就完全不是同一种意味了。 “冯画,你最近一段时间还在找徐理做心理疏导吗?”宁书艺把话题又拉回到徐理这边,没有去追问关于许传鹏的事情。 冯画一听终于开始说徐理了,如释重负,连忙回答:“最近没有了。我很感谢徐老师,他当初在我很迷茫很不知所措的时候,愿意倾听我,给了我很大的帮助。 但是……我后来也想明白了,知道自己脚底下的路要怎么走,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就不好意思再总去麻烦徐老师,给他添乱了。 你们为什么要找我问徐老师的事情? ……总不会是……徐老师来找你们,让你们找我的?” “什么样的原因,让你觉得他需要通过警方来找你?”宁书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她。 冯画略显慌张地眼神闪躲了一下:“没……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瞎猜的……” “不是徐理让我们来找你的。”宁书艺看着她,摇摇头,“事实上徐理现在也没有办法叫我们来找你。” “这是什么意思?”冯画有些疑惑。 “徐理遇到了袭击,伤得很重,险险捡回一条命,到现在人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冯画愣住了,一脸惊讶,赶忙问:“怎么会这样?!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早上。”霍岩回答了她的问题。 冯画一听到这个答案,下意识扭头看向霍岩,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好像一下子忘记了男朋友背地里的耳提面命,同时又有一种难以置信。 她的脸上慢慢褪去了血色,眼神中增加了几分慌乱。 很快,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正盯着霍岩,连忙垂下眼皮,好像一下子对自己裤子的纺织纹路感兴趣起来。 “徐老师……徐老师是怎么伤那么重的……?”过了一会儿,冯画终于又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就连身子也在瑟瑟发抖,就好像衣着单薄地置身于乍暖还寒的初春一样。 “被一把很窄但是很长的刀刺穿了腹部。”宁书艺一边说,一边大概比划了一下凶器的宽度和长度。 冯画的脸色更白了,抖得也愈发厉害起来。 第三十章 笑柄 【月票加更】 她不是一个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心思很多时候就好像写在了脸上一样。 所以此时此刻,听到这句话之后冯画做出的反应,基本上就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冯画,咱们能不能具体聊一聊,徐理都在什么事情上帮助过你?”宁书艺连忙继续问。 冯画哆哆嗦嗦地看着宁书艺,垂下眼皮,咬着嘴唇,似乎陷入了一种天人交战之中。 霍岩看了看宁书艺,用眼神询问她要怎么办,宁书艺微微摇摇头。 冯画的这种纠结摇摆,是一种必然的心理过程,她如果不是被许传鹏精神控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让自己有些无力承受,也不会去找徐理求助。 而从方才她们之间的对话来看,徐理确实有想办法帮助冯画,但是最终很显然是没有能够与许传鹏的精神控制和洗脑能力相抗衡的,冯画在一番挣扎之后,依旧选择了放弃心理疏导,放弃徐理提供的帮助,继续拼命捍卫她与许传鹏之间的感情。 很显然冯画是感激徐理的,对徐理也充满了尊敬,否则也不会此时此刻表现出那样的不安和纠结。 宁书艺没有逼她,给她压力,而是开口试探着问:“你找徐理做了多久的心理疏导?花了不少钱吧?” 她这么一问,冯画的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徐老师没有收我钱,一分都没有收。 我最开始是真的想要花钱找他做心理疏导的,那时候我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 但是了解过我的情况之后,他就让他那个助理帮忙把钱退回给我了。 我要工作,还要顾着家里,没有那么多时间跑去他的工作室做疏导,他就跟我加好友,我只要有空的时候,就联系他,我们就在手机上,语音通话或者哪怕就是文字交流。 那段时间他真的是给了我很大的精神支持,如果没有他,我那个时候可能就撑不下去了,搞不好就寻了短见。 我后来都觉得过意不去,我跟他说,其实我也有偷偷攒了一笔钱的,我有能力支付我的咨询费,不会让我自己陷入什么麻烦的,他也还是坚持不收……” “你说的麻烦,是指许传鹏会因为你花他的钱去做咨询,所以对你动粗或者冷暴力?” “不是他的钱,是我的钱!我们家的开销用的都是我的钱!但是如果我不经过他的同意就用掉,他会……”冯画顿了一下,“……生气。” 这“生气”二字很显然是她临时斟酌出的比较委婉的说法。 宁书艺并没有揪着这个字眼儿说什么,而是继续问:“所以当初徐理是极力劝你和许传鹏分手的吧?许传鹏不同意分手,所以你们两个重归于好,你就觉得不再需要徐理的疏导了?” “徐老师不会说那么绝对的话,他讲话从来都只是引导,不会很武断的帮谁下结论。”冯画微微低着头,“他没有劝过我们分手,只是在初步了解了我的情况之后,觉得我的生活中一定有一个痛苦的根源,会一直持续地向我输送负能量,增加我的压力和负担。 最开始老师也不知道这个根源会是什么,所以才经常找我沟通,跟我聊天,了解我平时的生活和人际关系。 后来老师跟我说……” 她抿了抿嘴,头低得更深了。 “徐理说,你生活中痛苦的根源就是许传鹏这个人,对不对?”宁书艺替她把不敢说出来的话说完。 冯画有些犹豫,但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你是不信任徐理的。” “不是的!我信任徐老师!我不光信任他,我还非常感激他!如果没有他,我也没有办法拥有一个更加坚强的内心世界。”冯画立刻摇头否认,“所有人都说我软弱,说我好欺负,都责怪我,只有徐老师不把所有责任都安在我的身上,只有徐老师鼓励我变得更加坚强,说我是一个很坚韧的人。” “徐理说你生活中痛苦的根源是许传鹏,应该也会劝你离开他的吧?”宁书艺问得直截了当,见冯画没有否认,知道自己猜对了,“既然徐理是你那么信任的人,既然他劝你和许传鹏分手,那为什么你的选择却是结束心理疏导,继续和许传鹏维持这段感情?” “因为……因为我离不开他……”冯画眼泪流的更凶了,“我从十几岁开始,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岁,最好的时光,我的一切,都付出在他身上了! 如果早个七八年,或许我会选择分开,可是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分手的成本太高,我赔不起! 我在徐老师的帮助下,变得越来越坚强,内心也强大了很多! 我就连刚才误会你是许传鹏在外面有了别的什么女人,都能很淡定地沟通解决,不是吗?! 所以我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条路走完,否则的话,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一场空,我就会变成全世界人的笑话! 要是到了最后,我连这一点点的脸面也都丢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真的输得很彻底了!” “你因为在许传鹏身上付出了很多,亏了很多,所以如果最后竟然连跟他结婚都做不到,会成为全世界的笑话,这个观点应该不是徐理灌输给你的吧?”宁书艺问。 冯画缓缓地晃了晃头。 “那就是许传鹏告诉你的?” 冯画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否认。 “你把徐理说许传鹏是你生活中痛苦根源的这个话,也告诉许传鹏了吧?” 冯画听到宁书艺的问题,猛地哆嗦了一下,没有吭声,只是脸色又白了几分。 她的这个反应就已经等于给了宁书艺一个肯定的答复。 “冯画,包庇罪也是可以被追究刑事责任的。”宁书艺沉声提醒她,“我们能够找到你,就已经足够说明我们对许传鹏的怀疑。 你今天可以什么都不说,一直回避我的询问,但是你今天否认的所有事情,在我们证据链完整,对许传鹏发起传唤的时候,也必定会承担相应的责任。 抛开你心里面的那种不甘心的情绪,摸着良心想一想徐理之前给你提供的帮助。 我可以很负责地提醒你,如果因为包庇许传鹏的犯罪行为,最终导致你也被追究刑事责任,留下了犯罪记录,那个时候你才真的是输了个彻底,会沦为所有人的笑柄。 我言尽于此,如果你还什么都不想说,还想继续替许传鹏隐瞒回避,那就请回吧,算算时间,你同事的会也开得差不多了。” 第三十一章 身份证 宁书艺说完这一番话,就不再做任何劝说,甚至冲冯画身后的车门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 冯画脸色白得好像纸一样,却又好像被钉在了原地,根本一动也动不了。 车子里面一片寂静,一两分钟的时间被这种安静拉得很长很长,冯画终于哆嗦着再次开口了:“我……确实一不小心说走嘴,跟许传鹏说过他是我生活中痛苦的根源这种话…… 我那个时候实在是急了,没想那么多,脱口而出的…… 其实我最开始找到徐老师求助的时候,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太累了,有一种活着没什么意思,就想求一个解脱,但是又缺乏勇气的感觉。 我那个时候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后来在徐老师的心理疏导帮助下,我才一点一点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原来我这么痛苦就是因为许传鹏一直在消耗我! 他就像是一个寄生在鱼身上的鱼虱一样,我就是那条鱼,被他寄生,被他餐食,被他不断的榨取身上的养分,所以我才会越来越累,越来越力不从心,也越来越不快乐…… 可是我跟许传鹏在一起年头实在是太久了,我们之间的交集也太多太多,那不是说分就能够分得开的! 所以有一次,真的是话赶话说到那里,把我逼急了,我才会那么不管不顾,豁出去了一样冲他嚷嚷了一句,说我这么痛苦都是因为他!徐老师都分析过了,我痛苦的根源就是他! 我以为被我这么一说,许传鹏肯定会特别愤怒,会冲我吼叫,会推搡我,会骂我,会砸东西摔东西…… 可是他没有,他一言不发就走了,过后就开始变着花儿的对我好,把我都给吓着了。 我问他为什么忽然变了个样儿,他就哭了,说他一直以来都是因为太在乎我了,太害怕失去我,所以才会有一些过激的激动,没想到会成了我痛苦的根源。 他说他跟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不缺少别的喜欢他的异性,如果他真的有那份心,我是绝对留不住他的。 但是他没有,他所有的计划里面都有我,已经打定主意要跟我过一辈子了,结果没想到,忽然就成了我痛苦的根源,这让他很害怕,害怕会失去我。 我看他这个样子,心里也很难受。 他还说,我们两个在一起这么多年,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会不会走到底,如果我们两个分了,其实都是输家,但是他是男人,回头再找一个更年轻更漂亮的,面子也就找回来了。 我就不一样了,我跟他一旦分了,这么多年的时光就都打了水漂,岁数大了想再找一个比他更好的也难了,而且别人也会议论,我跟着他这么多年,肯定……这种事吃亏的肯定是女方……” 冯画抹着眼泪,似乎也对自己立场的摇摆不定感到有些尴尬:“所以我就又跟他好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宁书艺问。 冯画想了想:“不到两个月之前吧。” “既然你说许传鹏后悔了,向你道歉忏悔,又对你非常体贴殷勤,今天为什么一看到我,你的第一反应会觉得我是来和你抢许传鹏的女人?”宁书艺揪住了一处不合逻辑的地方发问。 冯画原本惨白的脸泛起了一抹红,不过那并不是羞涩,而是羞愧和尴尬:“因为……他那股热乎劲儿也就持续了半个多月,我们两个就又回到了老样子…… 或者……可能还不如老样子…… 我觉得他心里面应该还是有些生我气的,觉得我信了徐老师的话,觉得他是我生命中的痛苦根源,想要离开他,所以很寒心,对我倒是也没有多不好,就是比过去冷淡了很多,头半个月的温度降下去之后,虽然不跟我吵闹,但有时候一不小心说到什么话题的时候,他总会阴阳怪气地说上几句。 而且他……他还不碰我了……” 冯画有些尴尬地迅速瞥了一眼霍岩:“我就忍不住猜,他是不是被我伤透了心,所以真的打算找一个比我年轻,比我漂亮的新女朋友,甩掉我,在所有人面前保住面子,只让我一个人输得干干净净…… 后来,就前几天,他忽然就挺高兴的,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心情忽然好了不少,等到大前天夜里,他无缘无故就不回来了,我打电话过去问,他让我少管,然后就把手机关了。 等到前天早上再回来的时候,换了一身新衣服,我没见他穿过的,而且心情还特别好,对我态度也格外好…… 所以我就猜,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出去和人家快活了一晚上,第二天面对我的时候多多少少有点心虚,所以才会忽然又对我态度好起来……” “可是方才你听我说完徐理遇袭时候凶手使用的凶器是什么样子的,应该已经联想到了什么吧?”宁书艺更进一步,问到了关键点。 到了这个份上,冯画没有办法再遮掩,只好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我们家有一把刀,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好像是之前许传鹏在外面干活儿的时候,跟别人要来的那种自己打的刀。 那个刀比一般市面上卖的刀都窄,还长,前面还挺尖,他有时候拿那个刀切西瓜,但是尖儿那边容易划到别的东西,后来就基本不怎么用。 但是这两天我发现那把刀不在刀架上,还问了他一嘴…… 他说……他说……那把刀不好用,所以被他给扔掉了……” 冯画打着哆嗦,坦诚地回答了宁书艺的问题之后,她自己心里面都已经有了一个自己不敢亲口承认的答案。 但对于宁书艺和霍岩来说,却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没有得到解答——从他们掌握到的信息来看,许传鹏的身份证件在近期没有进行过任何酒店或者旅馆的住宿登记。 “你说许传鹏大前天晚上夜不归宿?”宁书艺问冯画,“他从家走的时候是带着身份证一起离开的吗?” “没有,他的身份证是放在家里的。”冯画摇了摇头,又咬了一下嘴唇,“但是他手里还有一张他表弟的身份证……是前几年从他表弟那里拿来的,他们兄弟两个只是身高不太一样,长得乍一看还是很像的。” 第三十二章 落网 冯画的这句话一瞬间就揭开了许传鹏作案嫌疑的最后一个疑点。 宁书艺和霍岩连忙联系赵大宝,将许传鹏表弟的个人信息告诉他,让他马上查一查。 结果这一查还真是立刻就有了结果——许传鹏表弟的身份证的确先是在前天有过住宿登记的情况,入住的是一家小旅馆,位置距离徐理遇袭的地点步行不过五六分钟而已。 这就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至此,徐理遇袭的案子就基本上已经一清二楚,只剩下后续的流程要走而已。 “冯画,谢谢你给我们提供了重要的线索,我们就不耽误你的工作时间了,如果后续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再跟我们沟通。”宁书艺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冯画。 冯画略微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来,看了看,放进口袋里。 “如果真的是许传鹏……”她纠结着开口,小心翼翼地问,“那他会被判多久的刑啊?” “这个我们现在也没有办法回答你。”宁书艺摇摇头:“要结合他的作案动机,徐理后续的治疗情况这些,由法院来综合裁定。 你是担心他会对你进行打击报复? 如果是害怕这个,那你倒是可以放心,我们不会向嫌疑人透露线索来源的,他应该也没有机会回去对你进行威胁恐吓。” 冯画听了她的话之后却摇了摇头,看起来似乎有些泫然欲泣的意思。 “我就是觉得……自己挺对不起他的……”她嗫嚅道,“如果不是我那时候整理不好自己的情绪和感情,搞得一团糟,跑去找徐老师求助,也就不会刺激到他…… 现在他因为我,一冲动闯了祸,我觉得好像是我害了他一样……” 说着说着,冯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对,赶忙又补充一句:“还有徐老师,我也觉得特别对不起他! 他一心一意的帮助我,不图名不图利,结果也是因为我,受了这么大的罪,我也觉得特别对不起他……” “冯女士,你公司那边,其他人的会应该也开得差不多了。”宁书艺看了看时间,打断了她的话,“需不需要我陪你上楼?如果因为配合我们的调查工作给你带来了什么不便,我可以帮你和你的领导解释一下。” 冯画讪讪地摆摆手:“那……那倒是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讪讪地下了车,一个人回了写字楼,回去的路上一步三回头,走得很纠结。 宁书艺透过车窗看着她走远,叹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以前总听人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是对这话的理解始终不太到位。 见过她之后,我不得不承认,我对那句话有了更加清晰认识! 虽然说许传鹏肯定是有很大的问题,也是这整件事里面责任最大的,但是冯画的优柔寡断、摇摆不定,还有两边传话的做法,也间接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她既让自己陷入泥潭没有办法自拔,又把试图帮助她,把她拉出去的人给一起拖下了水。 祁晓茹说,徐理平时生活和工作分得很清楚,对于那些执迷不悟,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解的人也会不愿意浪费精力,直接放弃掉。 对于冯画完全是出于对她的安全考虑,以及一部分同情,所以才会破例对她伸出援手。 结果现在落了个这样的结果,还不知道危险期能不能顺利度过…… 如果这一次他能平安度过危机,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也不愿意为任何人破例了!” 霍岩也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两人很快就收起了感叹的心思,抓紧时间进行接下来的工作。 许传鹏表弟身份证登记入住那家旅店的老板娘提供了旅店前台唯一那一台监控设备所能够拍摄到的全部监控记录。 从当天的情况来看,尽管遮遮掩掩,但是从身高等细节依然可以看出入住的人并不是身份证信息上的表弟,而是许传鹏本人。 他在前一天晚上入住旅馆,随身背着一个黑色的旅行包,身上穿的衣服与案发现场模模糊糊拍到的身影从颜色和款式上来讲都十分相似。 到了第二天凌晨,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的时候,许传鹏再次出现,依旧是前一天入住时候的那一身衣服,从旅馆大门走出去的时候,可以看到他衣服后面,后腰的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支棱着,从形状和长度来看,似乎应该就是把那一把作为凶器的细长型刀具藏在了腰间衣服底下。 等到五点钟左右的时候,许传鹏匆匆忙忙又跑了回来,当时因为时间还早,旅馆前台依旧没有人,许传鹏迅速冲了进去,消失在监控拍摄区域的尽头。 等到临近中午,涉及到再不退房就要续租的时候,他才再次出现,这一次身上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神色就松弛淡定了很多。 至此,所有事实也就都清楚了。 当天之所以没有能够在附近的道路交通监控以及来往的出租车、网约车当中找到符合特征的可疑人物,完全是因为许传鹏早就踩好了点,住在了周围,避了几个小时的风头之后,又换了一身行头,在外面相对来说车和行人都比较密集的时间段离开。 而他离开的时候,徐理依旧一个人昏迷在那个死胡同里面,没有被人发现呢。 掌握了这些之后,宁书艺他们就没有什么再需要考虑的,直接上门去,赶在冯画下班之前把在家里打游戏的许传鹏给堵了个正着。 面对上门抓人的警察,许传鹏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是自己罪行败露。 他先是一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的样子,好像已经被警察上门的场面吓傻了一样,然后在赵大宝走上前去准备给他戴上手套的时候,忽然暴起,不知道从哪里摸过一把水果刀,兜头就朝赵大宝挥了过来。 赵大宝一惊,下意识躲了一下,许传鹏抓住这个机会,冲过他的阻拦就朝门口冲去。 不过他的仓惶外逃就只多走了那么两三步,便被霍岩从一旁眼疾手快地一把扯住胳膊,借力发力,一个过肩摔砸在了地板上。 许传鹏连哼一声都来不及便被反剪着双手压在地板上,戴上了冷冰冰的手铐。 明天上午小莫出去开会,中午不知道几点回来,更新进来保证准时,不过肯定是两更么么哒~ 第三十三章 报案 不知道是不是被霍岩一招制服的缘故,许传鹏被带回公安局之后一直表现得很老实,倒是没有敢再做什么挣扎。 对于自己袭击徐理的事实,他也供认不讳,没有试图隐瞒或者狡辩。 至于为什么要对徐理动手,原因和宁书艺他们之前的推测也并没有什么出入,果然和冯画把徐理对她的劝解和分析转达给了许传鹏有关。 许传鹏虽然表面上一直对冯画想方设法的打压贬低,实际上心里却一直很清楚,自己方方面面的条件都是比不上她的。 他越是知道自己配不上冯画,就越是害怕冯画有一天也突然之间在热情退却之后意识到这一事实。 于是他便开始了对冯画经年累月的精神控制,无时无刻不在刻意渲染自己的优势,给冯画制造危机感,实际上只不过是通过这样的手段来给自己惴惴不安的心增加一点安全感罢了。 他不是不知道冯画因为自己的这些言行而无比痛苦,精神压力非常大,但这恰恰就是他想要的效果,许传鹏对此视若无睹,甚至更进一步。 直到有一天,冯画忽然哭着对他说,有人告诉她,他就是自己生活中所有痛苦的根源,如果想要好起来,就必须远离这个根源。 许传鹏一瞬间心中警铃大作,慌乱到了极点。 于是他开始试图通过讨好和示弱来挽留冯画,试探冯画的态度。 冯画果然很吃他这一套,本来已经决心离开,硬是又软了心,放不开手,两个人重归旧好。 但经过了这件事,还是让许传鹏的心里面扎了一根刺,别提多么不安了。 他意识到,如果不除掉徐理,这个人就还会继续在冯画耳边吹风,说不定什么时候,冯画就真的清醒过来,再也唬不住了。 所以便有了后面的一切。 许传鹏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动机,他仅有的聪明才智似乎都用在给冯画洗脑上了,对于自己想要杀死徐理的心思没有做任何掩饰,甚至因为缺少足够的常识,仅仅从影视剧当中看到过许多角色被捅了一刀就倒地毙命的画面,以为徐理在自己的刀下必死无疑。 证据和口供俱全,许传鹏很快就被送去关押,等待移交检察院。 徐理遇袭的案子,在不到48小时内顺利告破,让所有人都觉得长出了一口气。 只不过徐理本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在ICU里度过了危险期,捡回了一条命,但是一直到转入普通病房之后也还是没有能够立刻醒过来,人仍旧处于无意识的状态当中。 宁书艺和霍岩过去询问情况,医生也没有办法给出一个百分百笃定的结论,只能谨慎地表示,至少目前来说,命是保住了,但是经过了那么长时间的休克,几时能够真正醒过来,这个没有人能说得准。 甚至醒过来之后,徐理还能不能恢复到原本的状态,这个在他本人醒过来之前都没有办法得出结论,毕竟人体是如此复杂,个体差异也是那么大,没有谁可以做另一个人绝对的参考先例。 既然如此,除了等待,也没有别的任何办法。 好在徐理被留在医院里面,每天输液,交给专业的人去照顾着,倒也让人不那么担心一些。 这边徐理的案子移交起诉,那边宁书艺便立刻着手处理起自己的事情来。 “报案?”听说了宁书艺要请假外出的缘由后,董伟峰愣了一下,赶忙问,“是遇到什么情况了?” 宁书艺点点头,大概把房志扬做的事描述了一下,顺便给他看了看自己从房志扬母亲的手机里翻拍出来的照片。 董伟峰听完,脸色都黑下来了几度:“简直是胡闹!扯谎就已经够过分了,还搞出那种假照片!于公于私这事儿都不能轻描淡写的放过去! 去吧,让霍岩陪你去!这个假我批了!” 宁书艺的事假得到批准,和霍岩两个人从单位出发,到房志扬家所在的辖区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的民警也没有想到会有市局的刑警来自己派出所报警,一时也有点茫然,不过等听宁书艺陈述了缘由之后,一个年轻一些的在看过照片之后皱起眉头,有些看不下去,另外一个年纪大一些的倒是反应相当淡定。 “行,那咱们就正常走流程。”年纪比较大的中年民警点点头,提醒宁书艺,“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家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您认识他们?”宁书艺一看这位前辈对自己要报案的侵害方是房家一点没觉得惊讶,就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不认识,这样的人家,我可不想认识!”那位前辈苦笑着摆摆手,“虽然不认识,但打过交道。 这家的那个儿子,挺不是个东西的,在外面男女关系这方面,比较乱套,之前被人家女孩子跑来报警,说是他跟人家谈恋爱期间,不光跟别人还有不正当关系,还试图说服她跟着一起乱来。 那个女孩儿气急了,跑来报警。” 霍岩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那后来房志扬是怎么处理的?” “没处理。”中年民警摆摆手,叹了口气,“因为当时那个女孩儿跟你们这情况不一样,你们这是证据确凿,那个女孩儿当时还没有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权益侵害,那就相当于是一面之词。 她当时蹦着高儿要求我们必须处理,我们肯定也得把双方当事人都叫过来,了解清楚情况之后再做处理对吧! 所以我们就把姓房那家的儿子给叫过来了,来了之后他不承认,说是两个人闹矛盾了,他故意那么说,气自己女朋友什么的,女孩儿也不同意他的说法,俩人吵得一塌糊涂。 没过一会儿,他爹妈赶过来了,说是想要跟女孩儿谈一谈,我们给他们找了一个调解室,让他们聊,聊完之后女孩儿就改口了,说确实是两个人谈恋爱,闹别扭了,自己一时冲动跑去报警,现在消气了,就没事了。” 不好意思,折腾到这么晚才更新!晚点还有一更! 第三十四章 找上门 “所以就这么算了?”霍岩问。 中年民警有些无奈地摊开手:“是啊,不然还能怎么样?本身那个女孩儿跟姓房那家的儿子也是口头上起的争执,没有证据证明对方的任何实质行为。 再加上他们走了之后,我们那调解室也都是有监控的——房家老两口跟那个女孩儿谈的,既然不合适,就好合好散,是他们家儿子胡闹,他们教子无方,所以愿意赔偿女孩儿的精神损失费。 要是对方不接受,非要闹大,他们也不拦着,但是这事儿传出去,别人觉得姓房家的儿子品行不好,不干净,那个小姑娘跟他谈恋爱在一起那么久,别人也不会觉得她有多干净,里外里对她也没有什么好处。 那小姑娘一权衡,确实是这么个情况,所以就答应了收精神损失费,和平分手,不闹了。 其实那家儿子的名声,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不好,这附近住着的条件好的人家不在少数,有那么一小圈子富二代,惯得挺不像话的,姓房那家的那个儿子在那一小圈子里头也是出了名的。 你说我们看得惯看不惯?那肯定看不惯! 但是架不住人家爹妈在后面给孩子擦屁股擦得及时,每次刚有点什么苗头,就没等轮得着我们管呢,他爹妈就拿钱给摆平了,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钞能力’吧!” “没关系,这次不一样,我是有足够证据的。”宁书艺把保存证据的U盘推了推,“从技术上来说,这期间他们家删除掉的聊天记录,文件内容,都是可以恢复的。 这里是我们队里同事帮我技术处理的房志扬用照片处理软件如何将我的照片移花接木到另外一个人身上,制作假照片的相关证据,我不会接受‘钞能力’的,只想走法律程序。” “好,那就交给我们吧,有进一步消息,我们再联系你!”中年民警赞许地点点头,“就是因为同意跟他们拿补偿私了的人太多了,所以才让他们有一种只要有钱就捅什么篓子都不用担心的错觉!” 处理完报案的事情,两个人离开了辖区派出所,开车回单位去。 一路上霍岩都没有怎么开口说话,宁书艺一下子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只是能够感觉到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应该是相当的不美丽。 回到局里,霍岩把车停在车位上,熄了火,正准备开车门下车,宁书艺忽然一把拉住了他:“你先别急着走,这一路上都是乌云压顶的状态,这眼看就要上楼去了,你都不打算跟我说一说是因为什么吗?” “你之前都没告诉过我,房志扬给你打电话,让你做他名誉上女朋友,什么开放式婚姻这些混账话的事儿。”霍岩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来。 “对,我没跟你说。”宁书艺点点头,“你那个时候还因为自己的身世问题别扭得很,咱们两个充其量也就算是比较熟悉的同事罢了,这种事,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立场去对你讲吧。” “这就是我生气的点。”霍岩叹了一口气,“我当初到底在别扭什么?!如果早点大大方方面对自己的真实感受,那个时候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揍他一顿了。” 宁书艺愣了一下,她事先确实没有想到霍岩气的竟然是这个,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这么一笑,霍岩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回到队里面,其他人也已经知道了宁书艺去报案的事,虽然具体情况不太清楚,倒也了解了个大概。 平日里在工作以外的事情上都粗枝大叶惯了的几个男同事,对于这件事的反应并不比霍岩冷静多少,都十分愤慨,尤其是在宁书艺回来之后,追问了一下具体情况,就更加气愤了。 “一个大老爷们儿,自己不学好,还拿人家小姑娘的名声胡闹,我看这人就是欠收拾!”赵大宝作为队里为数不多的已婚人士,又是当了爸爸的人,听到这种事情尤其觉得气愤。 “宝哥,要不然说你能最先脱单,早早结婚呢!就这‘妇女之友’的气势就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罗威忍不住调侃了赵大宝一句,不过转而又对宁书艺正色道,“那家伙估计不会老老实实等着人家调查他、处理他吧? 到时候说不定一家子又会折腾起来,想方设法明里暗里的找你做工作,说情,你可别松口! 要是他敢找你麻烦,你也别客气,尽管招呼咱们哥儿几个!” 齐天华在一旁拍了拍他,冲霍岩抬了抬下巴:“哥们儿,这事儿不管从实力还是从关系,好像你都排不上号!” “好虎斗不过一群狼,咱这不是表示人多力量大么!”罗威脖子一梗,“反正宁书艺你就记住了,别怂!这种不要脸的东西,就得给他个教训!”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着。 “好意心领了,我肯定不会怂,该他承担的责任和付出的代价,让法律来裁定。你们可千万不要因为替我抱不平做什么违反纪律的事,得不偿失。”宁书艺对几个人摇摇头,顺便带着几分警告意味地看了看霍岩。 霍岩移开了目光,没有做任何反应。 本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便告一段落,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消息的房志扬就大摇大摆跑到公安局来找宁书艺了。 宁书艺接到了门岗的电话,正想要和门岗的值班人员解释一下情况,让他把房志扬打发走,霍岩却从她手里一把抽走了电话听筒,只简简单单地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句话:“让他上来吧。” 宁书艺看向霍岩,霍岩一脸淡然地对她笑了笑:“当面告诉他不用徒劳试图私了比较好,免得他没完没了地骚扰你。” 宁书艺虽然觉得霍岩应该有自己的小算盘,但他这话倒也没有什么问题,还是有道理的。 “你可别做什么傻事,因为这么一个垃圾人被牵扯上什么处分就得不偿失了。”她只能再提醒霍岩一句。 “放心吧,我不傻。”霍岩淡淡一笑,抱着怀站到了一旁去,没再吭声。 第三十五章 靠右通行 房志扬以前没有来过公安局,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自己也没干过什么好事,所以冷不防到公安局里面来,或多或少有一种下意识的心虚,他从大门口被放行之后,找到刑警队来着实花了一点时间。 到了办公室门口,他也是探头探脑,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让办公桌比较靠近门口位置的齐天华都忍不住皱起眉头,多看了他几眼,正要开口盘问,宁书艺也看到了门外的房志扬。 “都敢跑来公安局找我,到了办公室门口倒不敢进门了,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宁书艺开口提高了声调,对门外的房志扬说。 齐天华听后了然,再看向房志扬的时候,脸上也多了几分鄙夷。 房志扬被宁书艺敲打了一句,虽然还是心虚,但也不好再继续在门外张望,他也注意到了门口有一个陌生的男警察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充满厌恶了。 他挤出一脸的笑意,一边往办公室里面走,一边就好像来看望关系很亲密的老朋友一样,冲宁书艺摆摆手:“在呢?这会儿看着不忙?你们有不忙的时候可是挺不容易!吃饭没呢?” 宁书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有事说事,没事就出去吧,我们不是可以闲聊的关系。” “哎呀,多大的事儿啊!至于么!”房志扬不当回事地摆摆手,“我那不也是被我爹妈给逼得没招儿了么! 当初我可是跟你商量过的,本来寻思咱们俩合作一下,把我们家那老两口子应付过去,我也不会少了你的好处,结果你不同意,我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出了个下策么!” 房志扬嘴上说得轻飘飘,说完之后,见宁书艺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办公室里其他人听到了他的话之后,纷纷朝他投来了厌恶的目光,这让他即便顶着厚实的脸皮,也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 “唉,行吧,这事儿是我不对!我给你道歉!行不行?”他连忙收起方才的轻描淡写,虽然说是改口了,语气也并没有比先前好上多少,“对、不、起!行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是我不对在先,我不应该瞎P图,不应该跟别人瞎开玩笑! 你看,你这工作也没受什么影响,大不了以后我跟人家说清楚,你不是我女朋友,就是我老同学,咱俩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我这人没深没浅,瞎开玩笑,这不就结了么!”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了一下宁书艺的衣着打扮:“或者,我赔钱总习惯了吧! 我爸妈跟我谈过了,我也大概知道你们当警察的一个月工资是多少。 那咱们这样,我赔你一年的工资,当做补偿,以后也肯定不拿咱俩的关系乱开玩笑了,行不行?你给那个派出所打个电话,趁着还没立案呢,赶紧撤回来!” “抱歉,没那个打算。报案不是小孩儿过家家,还可以说反悔就反悔的。”宁书艺抬手一指办公室门的方向,“如果你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请回吧,咱们没必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你瞧你这人!好好说话就不行是不是?!”房志扬被宁书艺的态度搞得有点冒火,但是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和临出发的时候父母对自己的耳提面命,虽然说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听话的人,可是这一次的情况毕竟不一样,他也没敢拿自己开玩笑。 所以这会儿即便没有耐心去哄着宁书艺说话,房志扬也还是处于形势所迫,不得不控制好自己的语气和表情:“我刚才想了想,这事儿确实是不能这么办。 你们一个月的工资才有几个钱,一年工资加一起也实在是不怎么多。 这事儿怪我!是我欠考虑了! 两年!两年的工资,当是我给你赔礼道歉了!咱们老同学一场,以前多有得罪,以后咱就一笔勾销,你看行不行? 或者要是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尽管提,咱都可以商量!” “要求我确实有一个。”宁书艺对房志扬点了点头。 房志扬一看她这是有松口的意思,神色也松了松:“行,你说,随便提!” “好,那请你出去的时候帮忙把门从外面带上。”宁书艺朝门口指了指,“下楼的时候注意靠右侧通行,不要大声喧哗,影响别人的正常办公。” 房志扬愣了一下才听出宁书艺这是根本没有松口的意思,甚至还有点拿自己开涮的意思,顿时脸色就阴沉下来:“你这样有意思么?!之前我就跟你说见好就收,你到现在都学不会是不是?” “你的钱,还是自己留着吧。”宁书艺并不动气,淡淡一笑,“这件事的性质最终能不能够上刑事立案还要看辖区分局的调查结果,如果真的按照刑事案件处理,你以后在里面,想要抽根烟,喝个饮料,也得花钱买。 听说里面价格不便宜,所以趁现在能省则省,多为以后打算打算吧。” 宁书艺这话正好说在了房志扬心里最害怕的一种可能性上。 以往不管玩得多么过火,好歹都可以拿钱私了,而且本身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的民事纠纷问题,从来没有被上升到更严重的层面上过。 这一次在他看来,自己不过是为了能够让父母闭嘴,不再天天盯着自己,唠里唠叨,就抓了一个从职业上最能让父母安心的女警察做挡箭牌,有鼻子有眼儿的编造了一些两个人之间的男女关系作为佐证。 按照平日里一贯的行事风格,这对于他而言从来都不算是什么问题。 结果这一次不但踢到了铁板,铁板后面搞不好还有雷! 父母回家抓着他又捶又骂的时候,他还觉得这是小题大做,直到听到消息说宁书艺真的报案了,而且搞不好还有可能追究刑事责任,这才觉得有些慌了。 能用钱来解决问题的时候,房志扬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现在忽然之间,之前的“万灵丹”忽然不灵了,遇到了宁书艺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主儿,他也有些心里头发毛。 第三十六章 不小心 宁书艺方才那一番话,简直说中了他心里所有的忌讳,可是偏偏这会儿房志扬又不能跟她翻脸。 别说是翻脸了,他才刚把眼睛瞪了起来,还一声没有吭呢,办公室里已经站起来三四个人了。 理智告诉他,虽然现在这里是公安局的刑警队办公室,这里面的都是宁书艺的自己人,但是他们这些人都是有纪律约束的,不可以对自己动粗。 但是……瞧这几位的脸色,房志扬也不确定他们能不能时时刻刻保持理智…… “你的意思就是没得商量了呗?!”他尽管努力克制着,但还是忍不住有那么一点没好气。 宁书艺耸了耸肩:“你在外面P照片造谣我跟你的关系那会儿,不也没跟我商量过么?” “你行!你是这个!”房志扬一看没得商量,也不打算再继续强撑着说软话,阴阳怪气地冲宁书艺比了个大拇指,转身就要走。 “先别走。”一直在旁边没有开过口的霍岩,这会儿忽然出了声。 房志扬脚底下一顿,扭头有些戒备地看了看他:“干嘛?!” “出去的路不认识吧?我送送你。”霍岩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对他和和气气地说。 房志扬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不用了吧,我刚才能找到这儿就能出得去,都一样的路……” 宁书艺看着霍岩的表情,上一次她看到这人脸上露出这样的笑容,还是在那个“真心话大冒险”的走廊里,面对着几个逞凶小混混,他以一敌多的时候…… 所以不得不承认,房志扬虽然脑子和人品都不怎么样,直觉倒是还挺灵。 “来的时候和去的时候感觉不一样,我们这楼挺绕的。”霍岩怎么可能理会房志扬的拒绝,大步走过去,不由分说,长臂一伸就揽住了房志扬的肩膀,夹着他往外走。 房志扬每天都跟一群狐朋狗友混在一处,一半以上的时间是在喝醉与醒酒之中来回循环的,脑子总泡在酒精里也变得不怎么灵光,看着霍岩只觉得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现在面对他的这个举动,也只当是刑警队的男警察怕他继续留在这里和宁书艺纠缠,想要把他赶出去,于是一边暗暗使劲儿,想要挣脱霍岩的钳制,一边嘴里还得解释着:“你放心,我真走!我真走!没打算留在这儿跟你们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 你松开行不行?我自己有腿有脚能认路,我自己走!” 霍岩的钳制纹丝未动,房志扬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推一捆钢筋。 两个人就这样出了办公室的门。 “宁书艺,你用不用跟过去看看?”齐天华方才看房志扬也是一肚子火,但是这会儿看着霍岩夹着人就出去了,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他作为一个关系比较熟悉的普通同事都觉得压不住火,霍岩作为宁书艺的男朋友,偏偏又是一个战力值爆棚的角色,可别一生气再给自己惹上麻烦,最后有理都变没理,那就不划算了。 宁书艺想了想,摇摇头:“霍岩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乱来的,我现在追出去,反而容易让房志扬抓到话柄。” 齐天华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又坐了回去。 另一边,霍岩揽着房志扬大步流星往外走,在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对于房志扬这个当事人来说,感受可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此时此刻,他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是一枚被老虎钳子夹住的核桃,看似坚硬,但是分分钟就要被人家给捏碎了。 房志扬甚至觉得他的耳朵里已经能够听到自己骨头快要裂开的声响了似的…… “你松开我!我又不是没有腿,不用你这么架着我走!”走出了办公楼,房志扬在明晃晃的大太阳底下,似乎觉得自己的胆子也跟着变大了似的,毕竟他不相信有人能在这样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人。 本以为霍岩会不肯这么轻易松开对自己的钳制,房志扬一边说一边用力试图挣脱。 没想到,霍岩却忽然变得特别从善如流,猝不及防地就松开了手。 他这一松手不要紧,心里做好准备要挣扎一番的房志扬那边已经发了力,尽管事态并没有按照自己的预期发展,已经使出去的力气却是收不住的,整个人一下子就扑了出去,一头扎向地面,用手撑了一下,还是没有能够避免脸先着地的结果。 “你……”下巴磕破了一块皮,一种火辣辣的疼痛感,让房志扬有些恼火,顾不得先爬起来,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势趴在地上,扭过头,瞪着霍岩,“你有毛病啊!突然就松手!” 霍岩看起来很无辜:“你不喜欢我扶着你走,我总不能勉强。” 说着,他走上前去:“没事吧?有没有摔伤?来,我扶你起来!” 房志扬想说不用,但是他平日里娇生惯养,这会儿狠狠摔了一跤,只觉得哪里都疼,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太抗拒。 霍岩走到他跟前,一把攥住房志扬的一条大臂,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不拉还好,这一拉,房志扬忽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要被面前的这个男人给生生从身上扯下来似的,那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痛感让他本能地挣扎着想要挣脱。 “你别乱动!我拉你起来的时候你不要和我抗力,否则容易受伤,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霍岩的语气听起来别提多诚恳了,就是手劲儿丝毫没有松。 房志扬也发现了,自己越是挣扎,胳膊就疼得越厉害,可是不挣扎,那铁钳带来的剧痛也不会自行缓解。 “你松手!松手!我不用你扶我!我自己能起来!你给我松手!”房志扬惨叫着,又不敢再挣扎,生怕多伤到自己一分。 霍岩又一次表现出了极高的服从性。 尽管房志扬这一回也算是有了防备,但是无奈霍岩的执行力实在是太强,他喊完松手,还没等做好准备,就在话音未落之际,霍岩就又松手了。 房志扬被人拎着一条手臂拉到了离地一尺多高的地方,又一次让他的脸和地面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花生小朋友中考放假了,话说,难道只有我这里中考放五天假吗? 第三十七章 污点 不出意料的,房志扬又一次发出了杀猪一样的痛苦嚎叫。 霍岩表情略显无奈,站在一旁看着他。 旁边一个路过的老大爷刚才离老远就瞧见了两个人的举动,这会儿走到近前,忍不住在一旁说:“你这小伙子可真是的!自己起不来还非得逞强,非不让人家扶着你!瞧瞧,又摔了吧! 这个做人呐,得识时务!光是逞强没有用,接受别人提供的帮助不丢人!” 房志扬刚刚吃了苦头,这会儿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地方撒,对着公安局的警察他不敢,看到路过的老头儿也开口教训自己,顿时怒火中烧,挣扎着爬起来,顶着一张擦破了皮,看起来别提多狼狈的脸,火冒三丈地冲老大爷跳着脚嚷:“关你什么事!就你这老东西长嘴了会说话!你老眼昏花的看到什么了就跑来教训人?!轮得着你教训?!你算干嘛地! 他刚才手有多重你看得见看不见?我骨头都快叫他给捏碎了你是瞎,看不出来吗? 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看清,还跑出来指手画脚!快哪凉快哪呆着去!” 老大爷鄙夷地瞥他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挺大个大小伙子,比个小姑娘都娇气,磕一下碰一下,比那要挨刀子的猪叫得都响,一点儿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啥也不是!” 房志扬被老大爷嘟嘟囔囔的话气得跳脚,想要追上去骂几句,被霍岩在一旁看着,又终究没敢太过放肆。 “怎么样?胳膊腿儿都还好吧?”霍岩在一旁问,看起来似乎很好心的样子,向房志扬伸了伸手:“如果自己走不了,我可以扶你。” “不用!你别碰我!我有手有脚自己走!”房志扬吓得赶忙退开两步,结果脚底下拌蒜,又摔了个跟头。 这回他不敢再趴地上哼哼,生怕霍岩再过来“搀扶”自己,赶忙自己再次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公安局院外面走。 霍岩也不着急,隔着两米来远的距离,跟在后面,时不时询问一句房志扬自己是不是走得了。 房志扬不理他,继续往外走,出了公安局大门,看到霍岩站在大门里面没有“送”出来的打算了,而大门两侧又都装着监控摄像头,这才又壮起了胆子,哼了一声,有些挑衅地冲他笑了笑。 笑过之后,他看到霍岩脚底下动了动,一瘸一拐又赶忙走开,好像生怕对方追出来对自己动手似的。 霍岩走到大门外面,看着房志扬顺着车水马龙的马路边人行道一瘸一瘸地离开——公安局院子里自然是不会允许外来车辆随便进入,而门外这条街也不允许路边停车,恐怕他的车子停的位置不会太近。 房志扬大概一瘸一拐走出了十米八米,回头看了看,霍岩还站在原来的地方,并没有跟上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 而房志扬才刚刚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往前又走了几步,忽然什么东西重重打在了他的膝盖窝里,让他腿一软,扑通一声又栽倒在了地上。 短时间之内,连续摔了三个大跟头,房志扬看上去已经不是一般的狼狈了。 他顾不得疼痛,连忙支起身子转头往身后看,想看看是不是霍岩跟了上来,结果却发现公安局大门口早就没有了人影,只有来往的路人好奇地打量着他的狼狈。 霍岩若无其事地回到办公室,宁书艺正在那里等着他呢。 “心里面舒服点了吗?”她睨着霍岩问,“房志扬方才那两跤摔得可是不轻。” “三跤。”霍岩摇摇头,“出门之后,在马路边上还有一次平地摔。” 宁书艺到底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院子里,我在窗口看到了,某个人还挺‘助人为乐’,就是手重了点。” “没办法,平时训练强度太大,手劲儿收不住。”霍岩一脸无辜。 “嗯,对对对,你说得对极了。”宁书艺朝窗口偏了偏脑袋,“那大门外是怎么回事?你可别跟我说是他自己走着走着就自然而然平地摔了。” 霍岩耸了耸肩:“可能是路过的车轮刚好碾到了小石头,弹出去打他膝盖窝了吧,这种事都是凑巧,谁也说不好。” 宁书艺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虽然她从来不是一个崇尚以暴制暴的人,但是对于那些讲道理说不通的人,如果能够看到对方吃瘪,倒也的确是一件挺痛快的事。 “好吧,现在咱们心里头都痛快了,以后可不行这样了。”笑过之后,她还是要正色提醒霍岩一下。 “你觉得痛快了就行。”霍岩虽然点头答应了,嘴上却说,“但是我可没觉得痛快。” “那要是按照能让你痛快的法子来,得是什么样?” “一拳给他镶墙里,抠不出来的那种。” 宁书艺实在是绷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笑过之后又不轻不重地拍了霍岩一巴掌:“不许胡来!那种人不配让你教训。” 霍岩看她是真的心情很好,没有受什么影响,便也笑了出来。 之后的几天里,房志扬一家又想方设法通过种种途径联系过宁书艺一家,在宁书艺这里碰壁了之后又去联系宁爸爸和宁妈妈,希望他们能够说服女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私下里和和气气沟通解决。 宁爸爸和宁妈妈当初都不知道宁书艺中学时候的遭遇,这回老账新账堆在一起,哪里可能帮房家人做宁书艺的思想工作。 一向好脾气的宁爸爸在电话里把房家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搜肠刮肚把这辈子能想得到的骂人的话恨不得都给用上了。 又过一天,最新消息传来,房志扬在网络上没少跟他的狐朋狗友散播编造自己和警察女友的“韵事”,这些被他们急急忙忙删除掉的记录,都通过技术手段得到了恢复。 基于收集到的线索,可以确定房志扬的行为的确已经超越了行政处罚的限度,完全可以追究刑事责任,分局已经正式立案,房志扬也被带走接受调查。 房家见私了无望,这才不再联系宁书艺一家。 不过他们也没闲着,试图寻找宁书艺一家的黑料,试图营造一种“虽然我们有错,但对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氛围。 然而令他们失望的是,与宁家相关的一切人和事,唯一能够被视作污点的,似乎就只有一个聂光。 只可惜,这个污点还被宁书悦离了婚,成了“前女婿”。 第三十八章 苦命鸳鸯 在许传鹏落网的一周后,徐理终于苏醒过来。 在刚刚转醒的头一天里,他的大脑似乎还没有能够迅速恢复到正常的工作状态当中,整个人略显迟钝,能够听懂简单的沟通,但是在组织语言进行回答这件事上又似乎显得有点困难。 医生说这是一种正常的反应,能够醒过来,身体指标都恢复了正常,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毕竟经受了那么大的损伤,又是失血过多,又是休克濒死,不可能一下子就恢复如初。 到了苏醒后的第二天,徐理才终于又恢复了一点,看到过去探望的宁书艺和霍岩,愣了大概两三秒就想起了他们。 在确定他的身体状况允许之后,三个人简单的聊了聊。 徐理对于冯画把自己对她的劝解一股脑都转达给了自己男朋友的事情感到有些无奈,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几口气,然后才告诉宁书艺他们,其实自己之所以会赴约,是收到了冯画的“求助信息”,所以才急急忙忙赶过去,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许传鹏的埋伏。 这件事其实在许传鹏落网之后,宁书艺他们也根据他提供的地点找到了被他藏起来的徐理的手机。 可笑的是,许传鹏拿走徐理的手机,并不是想要隐瞒自己以冯画的名义约徐理出去见面,而是想要看看这个徐理和自己的女朋友有没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 所以徐理说的这件事,对于宁书艺和霍岩来说,倒也不算新鲜了。 “会觉得后悔吗?”宁书艺看着这些日子明显瘦了一大圈的徐理,过去那么一个斯斯文文,风度翩翩的心理咨询师,这会儿看起来消瘦而憔悴,脸上连点血色都没有。 这实在称得上是无妄之灾了。 徐理摇摇头,似乎这个摇头的动作是下意识做出来的,并没有多加考虑自己眼下的身体状况,一下子动作幅度有些大,让他有些发晕,难受地闭起了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不后悔,起码我尽力了。”他缓缓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虽然都说好言难劝要死的鬼,但有些时候,人的念头是摇摆不定的,关键时刻的点拨和劝解,可能一下子就能让对方醒悟过来。 当然了,最终每个人的选择都还是自己的性格决定的,外人没有办法左右,不管是不是为了对方好,毕竟心理咨询师也只是人,不是上帝。 我尽了我的力,在当时那个状况下,如果让我不管冯画,我于心不忍。 事到如今,她的所有选择,我也只能说,尊重个体命运吧……” 徐理之后又在医院住了两天观察一下情况,在确定他的身体状况趋于稳定之后,他便征得了医院医生的允许,再往上订了外地的一家环境非常好的康复治疗中心。 他说短时间之内,可能自己都不想留在W市,更不可能在工作室接待任何咨询者,毕竟经历了一次生死大考验,生理上的伤病需要修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心理上的创伤还需要一些时间去打磨。 祁晓茹的工作他暂时还给保留着,虽然只给开最基本的一点工资,不过祁晓茹似乎也并不介意,她只想要保留住这份安逸清闲的工作,所以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徐理的案子刚刚翻篇,宁书艺他们还没等松一口气,就又接到通知,需要立刻去出现场。 接到通知的时候,刑警队的刑警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准备迎接一个难得的准时下班。 面对这个时候突如其来的工作任务,众人也只有苦笑的份,有的赶忙给家里人去个信儿,有的则跟有约的朋友打个招呼道个歉。 自打选择了这一行,这种放家人、朋友鸽子的事情就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别说是这些刑警们习以为常,就连他们身边的家人朋友也都早就有了这种觉悟。 这一次的案发现场在中心城区之外,快要靠近郊区的一片地方。 那里曾经有过一个别墅区的开发,但是在开发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开发商发生了资金链断裂,于是这一片已经起了主体结构,但是连墙都还没有封全的“别墅半成品”,就被丢在这里,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人愿意接手。 不管是拆还是继续盖,都是注定要亏,于是原本炙手可热的项目,变成了现在的烫手山芋。 一行人驱车赶到那里的时候,太阳的光线只剩下天边的那一抹淡淡的红,光线已经十分昏暗了。 好在他们带了充足的照明设备,在一片近乎于废墟的建筑当中七拐八拐找到了死者陈尸的地点,将案发现场用警戒线围了起来。 报案人是一对儿小情侣,吓得不轻,抖得好像筛糠一样,宁书艺把他们带到车上做询问笔录的时候都能听见两个人上牙磕打着下牙发出的声响。 费了好大劲,她总算是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对小情侣平日里是一对恐怖片重度发烧友,尤其喜欢亚洲风格的恐怖片。 两个人之前看了一部关于凶宅的电影,之后就总觉得意犹未尽,惦记着想要去哪里找一片电影里面一样的废弃宅子,沉浸式体验一把电影的那种氛围感。 本来两个人是打算晚上去的,觉得那样比较刺激,但是思来想去,也终究还是有些害怕,于是便改了主意,变成了下午的时候,挑着天要黑没黑的时候过去瞧瞧。 结果好死不死的,就被他们给撞见了案发现场。 这下子氛围感直接拉满,两个人吓得屁滚尿流,哆哆嗦嗦报了警之后,周围连个车都没有,这俩人最初是骑着共享单车一路杀过来,这会儿吓得两条腿都软成了面条,站起来都费劲,哪里还骑得回去。 警方赶到的时候,这对“苦命鸳鸯”正瘫坐在案发现场楼外的空地上,抱头痛哭呢。 两个人想要跑得远一点,但是无奈谁也走不动,就只有扯着嗓子哭嚎,用这种诡异的方式来给自己壮胆了。 感谢方鹰x5,同慧,书友 20170114145419830x2,肖大猫x4,义龙x6,豆豆是只猫的月票! 第三十九章 吊打 宁书艺有些哭笑不得。 这对小情侣之前哭得可真是有够惨,要不然这两个人的嗓子也不会哑到现在这种程度。 做完了询问笔录,两个人说什么也不肯下车,说是外面天马上就黑了,实在是太害怕了,又腿软骑不动共享单车,求一会儿跟刑警队的车一起回去。 这样的请求倒也不过分,宁书艺答应了他们。 小情侣又提出害怕,觉得警车“阳气重”,所以就打算坐在里面不下去了。 听了他们的这个要求,宁书艺倒是有些面露难色。 “警察姐姐,求求你了,我是真的太害怕了!”情侣里的小姑娘带着哭腔对宁书艺求情,“你就让我们在这辆车里坐着吧!我们都配合你们工作,你就照顾照顾我们吧,求求你了! 我们就在这里面老老实实坐着,什么也不碰,哪里也不去!” “不是我不让你们坐,”宁书艺本来一直想跟他们解释清楚,无奈这对情侣实在是被吓破了胆,一直不停的说话,求她同意,这才硬是没有机会说出口,“我只是想要让你们换一台车罢了。 这台车是法医的,一会儿他们还要把被害人的尸体拉回去……” 女孩儿听了这话,又是一声尖叫,手忙脚乱地开车门就往外跑,腿软扑通一下摔在车边上。 她男朋友也没好到哪里去,勉强算是没摔倒,两个人一脸狼狈地相互搀扶着,随宁书艺到后面的SUV后排坐下。 “警察姐姐你刚才怎么不早说那辆车是拉尸体用的……”女孩儿搓着手臂,一脸惊魂未定,“天呐,吓死我了……” “我想跟你们说,但是你们两个一直嚷嚷着腿软,一步都不能多走了,我也没有办法。”宁书艺有些无奈,看了看时间,“你们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吧,一会儿我们这边处理完就把你们顺便送回去。” 安顿好了这对报案的小情侣,宁书艺重新返回那栋半成品别墅当中。 这一栋别墅算是在这一片里面修建完程度比较高的了,最起码外墙都已经封好了,但是里面就显得要简陋很多,通往二楼和三楼的楼梯就只有最简单的水泥台阶,两侧没有护栏,看起来光秃秃的,不怎么安全的样子。 别墅的窗口也都没有安装玻璃,当初的设计可能是为了保证采光和通风良好,现在就是一种四面钻风的状态,房子里随地都是碎石头破水泥,疙疙瘩瘩,很不平坦。 宁书艺来到三楼,死者陈尸的楼层,这里光打得很足,所有一切都能够一目了然。 霍岩在楼梯口等着她,见她上来了,开口问:“报案人怎么样?” “安顿在车里了,吓得不轻。里面什么情况?”宁书艺回答。 “现场勘验基本结束,人刚刚卸下来。”霍岩指了指头顶上挑高的屋顶,“原本是被吊在水泥横梁上了。” 宁书艺点点头,做好了要看到一个吊死的尸体那种心理准备。 可是等她跟霍岩一起走到近前的时候才发现,情况跟她预期当中的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死者是一名男性,看起来年纪应该也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上半身穿着一件沾满了血污的T恤,下半身却过于“袒裎”了一些,一目了然,无遮无挡。 不过也和上半身一样,甚至比上半身还要更严重,几乎可以用皮开肉绽来形容,一眼看过去,找不到一块儿完好无损的皮肤。 唯独那一张脸上,看起来倒是伤得不太严重,也没有被绳索勒住气管导致机械性窒息所呈现出的面部特征。 “这人不是被勒死或者吊死的?”宁书艺有些惊讶。 “不是,”来处理现场的张法医冲她摆摆手,“死者浑身上下钝器击打伤多到数不清,我判断他应该是被人捆起来吊在横梁上,然后用木棍之类的东西进行殴打,在殴打的过程中造成了外伤性脾破裂,导致了最终的死亡结果。” “真正意义上的吊打?”宁书艺有些诧异,从警以来她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情。 “没错,就是吊起来打的那种吊打。”张法医摇摇头,“看这程度,矛盾不小啊!” 现场除了地上的血迹之外,由于地面非常粗糙,全都是疙疙瘩瘩的水泥颗粒,只采集到了一个不完整的鞋底纹路,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于是大家很快就处理好了现场,将死者装入裹尸袋运下楼,装车拉走。 回程的时候,宁书艺和霍岩顺便送了那对报案人小情侣回他们的住处,这两个人从头到尾吓得像两只受了惊的鹌鹑,战战兢兢,一声不吭,到了住处下了车,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赶忙回家去。 宁书艺和霍岩有些哭笑不得。 两个自称是资深恐怖片爱好者的人,对于那些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神鬼精怪都不害怕,反而撞见了案发现场吓得差一点掉了魂儿。 果然每个人的骨子里,其实都是很理性的。 假的鬼怪再怎么具有视觉冲击力,因为不可能真的伤到人,始终可以让人享受那种安全的刺激。 而真的案发现场,只是一具安安静静挂在那里的尸体,一动不动,不可能有任何反应,仍然会让人打从内心深处生出浓浓的不安和恐惧。 等两个人再回到队里的时候,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 死者名叫贾晖,今年二十二周岁,待业,W市本地人,和八十多岁的祖母生活在一起。 从死亡时间来看,应该已经超过了48小时,但是并没有他的亲友或者其他人到派出所报警说贾晖失踪的相关记录。 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了近三天的时间,没有人发现贾晖的失联。 又或者,并没有人在这期间试图联系他,从而发现他失联的事实。 宁书艺和霍岩不由有些好奇,这个贾晖生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这样活着的时候招人恨,恨到吊起来活活打死,死了之后又无人问津,如果不是被人误打误撞发现,连个报案失踪的人都没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更晚了……小朋友最近放中考假期在家,搞得我对时间有点懵……晚上还有月票加更! 第四十章 混乱 【月票加更】 看一看,时间虽然不算太晚,但考虑到贾晖的祖母已经年纪很大了,这个时间找过去,恐怕对老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刺激,于是宁书艺和霍岩两个人在等到了法医的鉴定结论出来之后,先尝试着找了贾晖父母的联系方式。 贾晖父亲的电话联系不上,好不容易找到了贾晖母亲的联系方式,接通电话简单沟通了一下,宁书艺得知贾晖父母亲已经离异多年,各自再婚,虽然也都生活在本地,但不是同一个区域。 贾晖母亲也并没有贾晖父亲的联系方式,但是一听说是儿子出事了,她也是情绪十分崩溃,表示自己立刻就赶过来公安局,同时也通过其他共同的朋友联系前夫。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贾晖母亲赶了过来,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她再婚多年的现任丈夫。 贾晖的母亲名叫唐秀容,今年50岁,是一个瘦高个儿的中年女人,因为赶过来比较急,身上穿着一套半新不旧的家居服,脚上趿拉着拖鞋,急急忙忙,气喘吁吁。 跟她一起过来的现任丈夫跟在后面,有些手足无措,似乎不知道这种情形下自己能够做些什么。 “晖晖他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了?”唐秀容在电话里只知道儿子出事了,警察需要家长过去协助调查,并没有来得及询问具体发生了什么。 “他死了。”霍岩回答得简单而又直接。 唐秀容听到这个消息,就像被人一锤敲在脑袋上,身子打了个晃儿,如果不是丈夫在一旁及时搀扶,搞不好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眼见着她被这消息打击到根本站不住,宁书艺连忙示意她的丈夫把她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安顿好,又给她倒了杯水,拿了清凉油来擦了擦额角。 “怎么会这样!这个该死的贾智博!我跟他没完!”缓过一点精神的唐秀容,眼泪不停往下落,一边哭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自己的前夫,贾晖的父亲,“这个遭雷劈的东西!我好好的孩子交给他们母子俩,怎么就被他们给弄没了! 我要找他们算账,我要让他们赔我的儿子!” “唐女士,请稍微冷静一下,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贾晖的死与他父亲有关?”宁书艺赶忙向她确认,毕竟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向家属交代,贾晖母亲的反应有些过于直接了,不好说是真的觉得孩子出事与祖母、父亲有关,还是单纯对于前夫存有私怨。 “我当初跟贾智博离婚的时候,我要孩子的抚养权,他和他妈死活不给我,说我教育不好孩子,孩子被我养废了,最后我是含着眼泪把孩子的抚养权给了他们! 结果呢!他们把孩子给我弄成什么样了!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会突然之间出了事! 孩子出了事,他们母子两个竟然连消息都不知道!还得等着警察主动联系他们! 我可怜的儿子……我可怜的晖晖啊……” 唐秀容越哭越伤心,几乎快要两眼一翻昏过去,一口气差一点点倒不上来。 宁书艺听她这么一说,大概就已经猜到了,这位唐秀容女士当年离婚的时候,和前夫应该是闹得不太愉快,尤其是在孩子的抚养权这一块,而她现在痛哭流涕之余对前夫和前婆婆的一番指责,也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对孩子后期的成长和生活状况并不是特别了解。 这边唐秀容还没有哭完,那边打从外面急急忙忙又冲进来一个人,这人长得和贾晖的照片看起来十分相像,只是年龄大了那么二三十岁。 不用问也知道,这一定是贾晖的父亲贾智博。 贾智博也是一脸焦急,冲进办公室,一眼看到正在抹眼泪的唐秀容,他甚至没有多看在一旁帮忙擦眼泪的唐秀容的现任一眼,面色就已经阴沉下来。 “警官,你们好,我是贾晖的父亲,我叫贾智博。”他选择无视了哭哭啼啼的前妻,大步流星走过去和宁书艺他们打招呼,“我儿子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 唐秀容一听到贾智博说话的声音,忽然之间来了精神,一把推开现任丈夫,直直朝前夫扑了过去,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抓挠捶打。 她一边疯狂地捶打前夫,一边哭着谩骂:“都怪你!都怪你和你妈!你们两个把我儿子害死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偿命!我要你们都偿命!” 贾智博毫无防备,突然被前妻发了疯一样的厮打,猝不及防地就落了一脸花,心里别提多恼火了,回过神来一把将唐秀容推开:“你发什么疯!什么我偿命!我给谁偿命?!” 说完之后,他似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前妻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连忙把视线转向正准备拉开他们的宁书艺和霍岩。 “警官……她刚才说的……我儿子他……”贾智博想问,但是又有些害怕听到对方的回答。 宁书艺点点头:“贾晖死了。” 咕咚。 贾智博也一下子跌坐在地,陷入了呆滞。 “怎么会这样……我上礼拜见到他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贾晖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还因为他不学好,还训了他一顿,他还扯着嗓子跟我顶嘴……不可能啊……不可能啊……” “你是不是又打他了!肯定是你又把他打得受不了,跑出去,才会出事的!”唐秀容又想要扑上去捶打前夫,被现任丈夫拉住,没有冲过去,嘴上却没有停下谩骂。 “你发什么疯!我还打他什么!他都二十多岁了,你当他还是小孩儿嘛!”贾智博无比恼火,狠狠吼了回去,“你这个当妈的,从小不会教育孩子,把孩子都给宠坏了,养废了,现在孩子出了事,你又跑到这里来胡搅蛮缠!你可真是个好妈! 孩子有今天,你有一半的‘功劳’!” 这话一出口,唐秀容可就彻底暴怒了,张牙舞爪就要过去和贾智博撕扯,一时之间乱成一团。 宁书艺无比头疼,这对前任夫妇很显然已经不适合面对彼此,让他们这样搅合下去,想要弄清楚贾晖的情况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于是队里的几个人连忙上前劝架,顺便把贾晖的父母这对前任夫妻分别安排在了相隔很远的两个会客室,分别来谈。 第四十一章 小霸王 把两个人分开之后,总算是能够好好沟通了。 经过了一番询问,关于贾晖的个人情况基本上也就能够被拼凑出来。 贾晖在年幼的时候,由于父亲的工作性质经常需要出差在外面跑,所以绝大部分时间是由母亲唐秀容独自照顾,祖母也并没有过问太多。 唐秀容对于孩子的管教方式比较溺爱,所以在小学四年级之前,贾晖这个普通家境的孩子一直都被宠得好像是个二世祖一样,在家里面就好像是一个小霸王,并且学习成绩一塌糊涂。 到了四年级的时候,贾智博换了工作,开始能够长时间回归家庭,这个时候这一对聚少离多的夫妻开始出现了许多的不和谐,其中对于孩子的教育方式就成了最主要的矛盾。 在几次三番因为孩子不完成作业、不遵守课堂纪律之类的问题被老师找了家长之后,夫妻二人借着育儿观念不和这样的一个引子爆发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并最终协议离婚。 由于唐秀容当时的收入不足以养育孩子,所以便自动放弃了贾晖的抚养权,贾晖和父亲一起生活。 贾智博需要应对工作,照顾孩子也分身乏力,便请母亲过来一起生活,帮忙照顾贾晖。 从小到大并没有和孙子一起度过多少成长时光的祖母,冷不防接手了这么一个十岁出头的“小霸王”,一时之间也有些吃不消,对孙子被娇宠出来的种种坏习惯都很看不惯,这样一来便不可避免的会对贾智博告状诉苦。 母亲天天告状,加上学校老师反馈回来的种种表现,贾智博的耐心终于崩溃,决心要好好管教贾晖。 而他的管教方式,就是在孩子犯了错之后,给予对方狂风暴雨般的打骂。 贾晖的生活从一个极端,一下子落入了另外一个极端。 然而面对父亲的粗暴式管教,贾晖被打得遍体鳞伤,却并没有因此而有任何的改观。 他在家里家外的行为举止非但没有变得更加规矩,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原本在学校还只是不遵守课堂纪律,不完成作业这样的程度,自从父亲贾智博接管了对他的家庭教育之后,贾晖开始在学校里动手殴打同学,经常和人发生肢体冲突。 老师发现,告诉家长,贾智博痛揍贾晖,贾晖第二天到学校再痛揍同学。 所有事情似乎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的怪圈,无解的怪圈。 中途唐秀容刚刚再婚的时候,终于缓解了经济压力,得知儿子在前夫那边经常被打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心疼不已,跑回去和前夫、前婆婆闹了一通,指责对方虐待孩子。 贾智博和母亲也指责唐秀容没有给孩子打好底子,把孩子养废了,所以他们才拉不回来。 双方话不投机,最终唐秀容把贾晖接到自己的新家里面照顾,试图把已经成了混世魔王一样的贾晖感化回来,变成一个大家眼中的好孩子。 然而,半年之后,唐秀容终究无计可施,把她努力感化了六个月却没有丝毫变化的贾晖送回了贾智博的身边——这半年里,贾晖几乎快要把她新家给做了一次拆迁,如果继续把孩子留在身边,她刚刚建立起来的婚姻恐怕也要摇摇欲坠了。 就这样,贾晖重回父亲身边,加上到了青春期,过格的举动一再升级,与父亲之间的冲突也一再升级,最终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 贾智博再一次借助着工作变动的由子,离开家,对贾晖眼不见为净。 贾晖的祖母也因为拿这个孙子没有办法,就只能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理会,任由他这么胡闹下去,只负责提供一日三餐,给生活费,别的就一概不去理会了。 贾智博在冷静下来之后,表示自己因为跟儿子贾晖关系恶劣,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沟通,所以对他的人际交往情况,以及生活近况这些都不太了解。 虽然贾晖的祖母也不敢太多过问孙子的事情,但毕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就算是听,也能听到一些零零散散的消息。 考虑到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了,承受能力有限,贾智博和霍岩商量,希望能够让他去和母亲打听,至于贾晖的死讯,就先不让老人知道了。 对于这样的考虑,霍岩也表示理解,没有提任何意见。 离开的时候,为了避免这对前任夫妇在公安局又闹起来,宁书艺他们特意让两个人分开来走,总算让他们都顺利离开了这里。 基本上从贾晖的父母口中可以得知,贾晖初中毕业之后,因为成绩奇差无比,是绝没有念高中的可能性的,贾智博给他报了一个技校,希望他能学一门手艺,以后起码有一技之长,可以养活自己。 可平日里就自由散漫惯了的贾晖怎么可能接受这种安排,再加上他本就和父亲关系不睦,对于父亲的安排有一种带着仇恨和叛逆的抵触,所以入学不到一年,就从学校跑掉,从此查无此人。 最后学校也只能给他做了退学处理。 从那以后,贾晖就正式成为了一名社会闲散人员。 他在外面都和些什么人打交道,长期不在他身边生活的父母并不知情,而平日里他也并不是一个每天都会回家去住的乖宝宝,经常一走就是很多天,所以祖母也已经习以为常了,见怪不怪,可能到现在压根儿都还没有意识到孙子失踪了的事情。 就这样,到了第二天上午的时候,贾智博又单独跑了一趟公安局,这个中年男人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眼皮也浮肿得特别厉害,看得出来,看得出来,应该是一夜没有合过眼,并且也哭过很多次。 看得出来,这位和儿子关系一直很紧张的父亲,对于儿子的突然离世,内心是十分痛苦的。 到公安局来的时候,没有了前妻一起争执,他显得冷静很多,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把自己一上午打听到的情况向宁书艺和霍岩他们做了一下介绍。 第四十二章 夜游【月票加更】 贾智博打听了一圈之后,大体知道儿子贾晖身边有那么一群不知道能不能够称之为“小伙伴”的小伙伴。 之所以在这个称呼上有些犯嘀咕,主要是因为这些平日里和贾晖混迹在一起的人当中,有的是看中了他小霸王一样惹是生非到处欺负人的特质,享受那种跟在后面捣乱又不用承担责任的快乐,而有的实际上更像是被贾晖欺负的对象,碍于贾晖和他那几个跟班的武力值,敢怒不敢言,不得不和他们混在一起,平日里时时处处被人欺负,却又打死都不敢跟这群人划清界限。 这一小圈子人,很多都和贾晖住得很近,都是那一片老居民区的老住户,从小到大一起长起来的。 也就是说,这些人里面,不论是狼狈为奸的,还是忍气吞声的,都已经和贾晖混了很多年,彼此之间都有很深的了解了,并且因为住得比较近的缘故,也很难保持距离、划清界限。 这样一个群体,对于调查工作来说,有好有坏。 好的是这一群人彼此之间相互了解,对于彼此的小秘密恐怕也是了解颇深。 坏的是,这样一群人往往有一种自己的内部“规矩”,相互包庇相互隐瞒,对于了解事情真相说不定还会形成一定的阻力。 贾智博还提到,他拐弯抹角打听了一下,好像平时和贾晖玩得好的还有几个人也一直都没有回家。 这个消息把宁书艺和霍岩他们吓了一跳,生怕在别的地方还有其他受害人,于是连忙行动起来,分头去找贾晖的那些小伙伴,经过了连续两天的奔波,总算是对情况有了一个更清楚的掌握。 贾晖在失踪之前,的确是和他的那一圈子小伙伴一起的,但是从头到尾,真正失踪的人就只有贾晖自己,其他那几个人不过是在散了之后,出于各自的目的躲了起来罢了。 在贾晖死前,和他在一起的一共有六个人,分别叫做佟向峰,韦章杰,苗远新,连玉广,孙群以及李宗良。 这六个人和贾晖都是从小一起长大,虽然都是二十刚出头的年纪,交情却足有十几年那么久了。 这六个人有的在家,有的躲在别处,分别被带到公安局的时候,看起来似乎都有些懵。 这六个人里面,佟向峰和韦章杰都是在自己家里被找到的,他们两个和贾晖一样,都是没有固定职业的社会闲散人员。 苗远新、连玉广还有孙群都是在自己的单位正常上班,剩下一个李宗良就更厉害了,他本身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在和朋友们出去聚会过之后,就又急急忙忙跑出去躲债去了,被警察找到的时候,还以为是被债主找到了头上,吓得可是不轻。 现在六个人坐在同一间会议室里,苗远新,连玉广还有孙群三个人显得有些拘谨瑟缩,李宗良在意识到刑警管不了他和债主之间的债务关系之后,倒是彻底放松下来,摊在沙发上面昏昏欲睡,被叫起来的时候还嬉皮笑脸地表示,躲债这些天他是一顿也吃不好,一天也睡不好,冷不防到了公安局,心里还挺踏实。 佟向峰和韦章杰就显得鸡贼了很多,他们两个并没有表露出什么明显的情绪,而是一双眼睛叽里咕噜地到处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在观察情况,想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书艺和霍岩他们事先考虑到人多容易串供的问题,所以从头到尾对贾晖的死只字未提,这也是这几个人一头雾水的原因。 “你们都是贾晖的朋友吧?”宁书艺开口问在座六人。 李宗良第一个点了点头,苗远新和孙群先下意识想要摇头否认,看到李宗良点了头,而佟向峰和韦章杰看着他们呢,又连忙点了点头。 连玉广看别人都点了头,这才赶忙跟着点点头。 “你们最后一次看到贾晖是什么时候的事?”宁书艺问。 其他几个人都没有开口,目光齐刷刷看向佟向峰和韦章杰二人。 佟向峰咧嘴笑了笑:“我们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前天晚上啊,我们几个好哥们儿策划了一个夜游活动,娱乐一下,当时我们这几个人都在。” 他说完,其他人都忙不迭跟着点头,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 不过除了附和,他们倒也没有说出什么新词儿来。 “你们的夜游活动是什么内容?大概什么时间结束的,结束之后都做了些什么?” “夜游活动,就是毛线呗!跑去郊区一片废弃的毛坯房里面去玩儿‘请神’之类的,差不多晚上八九点出发的,十点多钟就结束了。”佟向峰一边说一边看了一眼韦章杰,“完事儿之后,咱们不就一起吃烧烤喝酒闹腾了半宿么!” “对对对,我们就一起出去吃的烧烤!”韦章杰立刻接话,说完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我点的外卖,到我家里头吃的!” “外卖订单可以看一下吗?”宁书艺指了指他攥在手里的手机。 韦章杰愣了一下,点点头,把手机拿了出来,打开外卖软件,调出了一个烧烤的订单:“呐,你们看吧,时间是不是前天晚上十一点多快十二点!” “这烧烤……你们几个人吃的?”霍岩从他手里接过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订单,又抬眼扫了扫韦章杰。 “我们三个人吃的,我,佟向峰,还有贾晖。”韦章杰略微有一点犹豫,但是回答得还是很快。 “你们三个人,”霍岩看了看韦章杰,又看看佟向峰,“一共吃了10个肉串?” 佟向峰看了韦章杰一眼,韦章杰倒是还挺淡定:“啊,对啊!我们仨都是吃过了晚饭,纯是为了喝点酒,聊聊天,十个肉串儿,喝了恨不得二十瓶啤酒!哈哈哈哈哈,见笑见笑!” 宁书艺和霍岩对视一眼,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有了一个判断。 临近午夜的时候,几乎已经是贾晖的死亡时间,尸检结果显示,贾晖胃内容物很少,且血液当中没有残留的酒精成分。 佟向峰和韦章杰很显然是在编瞎话。 他们两个人不知道贾晖已死的事实。 他们仨,肯定也还有别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四十三章 左膀右臂 尽管心里面很清楚这两个人没有说实话,宁书艺和霍岩也并没有打算直接就拆穿他们。 宁书艺转而看向另外的那三个老实巴交,眼睛不朝佟向峰和韦章杰瞄一下都不敢开口轻易说什么的人。 “你们那天晚上的夜游都玩了些什么?你们大家都全程参加,全程都在一起的是吧?”她问那三个人。 果不其然,那三个人的视线又不约而同地朝佟向峰他们瞥了过去。 在宁书艺和霍岩的注视下,佟向峰眼观鼻,鼻观心,连个对视都没敢给那三个人。 孙群见那两个人回避他们的视线,便小心翼翼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在那边摸黑溜达,讲讲鬼故事什么的……找点刺激…… 从头到尾我们几个都在一起,那周围乌漆嘛黑的,散开走也确实心里面有点发毛…… 后来散了之后我就回家了,第二天我还得上班呢,不能折腾太晚,所以在那里散场了之后,再后来的事情我就没有参与了。” 说完,他用胳膊肘轻轻碰碰一旁的连玉广,连玉广好像才回过神一样,也连忙跟着点头:“我也是。” “我也是我也是!”见他们两个都这么说了,剩下的苗远新也忙不迭跟着点头。 剩下一个李宗良倒是很坦诚,谁也不瞄,嘴一咧,嘿嘿一笑:“我自首啊!那天我中途就跑了! 不怕你们笑话,我先前创业失败,在外头欠了不老少,这不手头紧还不上么,被人追着要。 所以对我来说,长时间在外面晃荡不是什么好主意,能不抛头露面就尽量不要抛头露面。” “既然这么不方便抛头露面,为什么还要去参加这个活动?”宁书艺问。 李宗良两手一摊:“这不就是人情世故嘛!大家都在社会上混,总得彼此给给面子什么的,对不对? 那我也不是光前天给贾晖的面子,今天我不也给你们面子么!你们一找我,我就来了!” 李宗良讲起话来,语调油滑,感觉就像是一只成了精的泥鳅一样,和那三个人不同,他看起来似乎对佟向峰和韦章杰并没有那么强烈而明显的惧怕。 甚至提起贾晖的时候,也不像连玉广他们几个那么紧绷。 宁书艺给霍岩递了个眼色,然后对连玉广他们三个人说:“你们三个是从单位请假过来的吧?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占用你们太多的时间了,有这几位留下来配合我们的调查,你们就可以先回去了。” 连玉广和孙群、苗远新连忙起身,在霍岩的示意下离开了会议室。 韦章杰看着他们几个走了,有些诧异:“欸……怎么他们就可以走了呢?” “他们在你们的活动结束之后没有再和你们其他人一起活动,既然夜游期间的事情咱们基本上也了解过了,就没有必要再留下他们了。”宁书艺对两个人笑着回答。 这个解释让韦、佟二人也一下子挑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只好不再提。 “你如果想走也是可以走的。”宁书艺又看了看李宗良。 李宗良咧嘴一笑:“我不急!我天天窝住处躲债也憋得慌,在你们这儿好,债主想不到我会在这儿!” 宁书艺回他一笑,没有表示反对。 很快,霍岩就去而复返,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齐天华和赵大宝。 赵大宝进门朝会议室里看了看,见宁书艺朝韦、佟二人示意了一下,便冲两个人一招手:“来吧,你们跟我们走,咱们做个笔录。” “我们两个一起是嘛?”佟向峰没起身,先开口问了一句。 赵大宝对他点点头,再次招手示意:“别耽误工夫了,出来吧!” 两个人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起身跟着赵大宝和齐天华走了。 霍岩重新关上会议室的门,坐回宁书艺身旁,两个人看着李宗良。 李宗良对于自己被留下这件事似乎也没有什么意外,他用一种很放松慵懒的姿势,歪坐在椅子上,冲俩人点点头:“想问什么就问吧!” “你就知道我们会把你留下来聊聊?”宁书艺问。 李宗良耸耸肩:“这多明显啊!那仨,跟三个小耗子似的,哆哆嗦嗦,估计吓得腿肚子都要抽紧了,当着佟向峰和韦章杰哪敢说什么啊! 不过啊,你多余给他们俩支开,我现在属于光脚不怕穿鞋的,就是他们在面前,我也该说什么说什么,根本就不怕!” “看来你的‘江湖地位’蛮高的嘛!”宁书艺一听这话,调侃了一句。 “那倒也不是,我不过就是夹缝里求生存罢了。”李宗良撇撇嘴,“我这个人呢,比较现实,能避免挨欺负的事儿就避免,不去拿鸡蛋碰石头。 上学那会儿,贾晖就成天被佟向峰和韦章杰俩人架着到处惹是生非,我一个人再怎么着也对付不了他们仨,所以就别给自己找麻烦呗。 前两年我是穿鞋的怕光脚的,好歹我也在搞创业对吧,怕他们给我捣乱,所以尽量不得罪人。 现在创业失败,我自己都成了光脚的了,还怕他们什么! 现在反过来,应该是他们怕我呢!万一一个冲动,给我打了一顿,我往医院那么一趟,私了的赔偿金反正我可以拿去还还债,他们就不好说了。” “所以,你和他们并不算是好朋友?”霍岩问。 “好个屁!”李宗良乐了,“你们两个看着也是聪明的面相,咱不应该问这种傻话呀! 就今天我们六个往那儿一坐,这人员构成,那不是一清二楚么!” “谢谢你高看我们两个!但我们这回还真是眼拙,你说的这个人员构成问题,没看出来。”宁书艺一脸无奈,“要不你给我们说说?” “那就说说?”李宗良没有拒绝,“我们这几个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本来还有俩人,人家后来搬家走了,不跟我们混了。 小时候最开始就是贾晖欺负人,就他自己那会儿,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动静,毕竟小孩儿嘛,十几岁大,就一个人,能干出多大的事业。 但是后来不一样了,后来他多了左膀右臂,左右护法,就是佟向峰他们那俩。 这俩家伙跟贾晖混到一起,成了一个小团伙之后,那情况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感谢十月馨香x24,真空之水x2,素食小猪x2,13327567022,书友161107163356026 x14,狐仙红颜x2,甜沙拉,huoqunluwang x2,大器晚成2020 x2,谦谦君子,kolinglan,书友20190525133559484 x2,风の岚舞x2,娜种颜色,晨嘉x2,储星星x2,PualingZ x2,歆歆宝儿,阴雨田x2,书友160504161318831 x2,月光心雨x2,义龙x2,书友20221121192130364 x2,小朋友看猫,书友20210301101941354 x3,芝士就是知识V,爱旅游的妈,花桔子,田园夜色,晚点的钟,甜沙拉,三十香十三 x3的月票! 感谢手可摘四月的100起点币打赏! 第四十四章 有事儿 “所以说,他们三个人里面,贾晖是主导者,是头目?”宁书艺问。 李宗良笑了:“姐姐,天真了吧!贾晖的脑子是真的没有那么好使,我私下里其实都怀疑,他小时候是不是因为调皮捣蛋,被他爸给打傻了! 贾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给你形容形容,就是那种比特犬——凶,脑子不好使,怎么教都教不好。 他最早的时候还是那种小孩儿手欠的那种皮而已,后来爸妈离婚,妈妈走了,换成了爸爸管他,就变成了他爸打他,他出去再打别人,因为他在外面打别人,他爸又狠狠揍他,他再扭头出去狠狠揍别人。 他爸后来气急了,那真的是把他往死里头打,就那样,都没见他长记性学乖。 所以就这么个玩意儿,你说谁敢跟他一般见识去! 后来佟向峰和韦章杰就盯住他了,开始故意巴结他,讨好他,让贾晖觉得这是自己收的俩小弟。 实际上,我们都知道,最坏就是这俩,所有欺负人的主意都是他们两个想的,想出来之后就鼓动贾晖去动手,贾晖就架不住他们两个煽风点火,就真的往上冲。 贾晖往上冲,他们两个就负责架秧子,到最后追究起来也是贾晖的责任最大。 这么多年,一直就是这样的。” 李宗良忽然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容里带着满满的讥诮:“还他们仨一起去韦章杰家吃烧烤!真是笑死爹了! 那俩人就没拿贾晖当成正常人去看待过,一直都觉得那就是他们两个戏耍的武力值爆棚的大傻子,就算真有烧烤可吃,他们也不会带着贾晖,也只可能私下里偷偷吃。 所以他们这么异口同声地在那儿编瞎话,肯定是这仨人背着我们其他的四个人,还有别的事儿!” “既然他们这三个人,凶的凶,坏的坏,你为什么还要和他们打交道呢?”宁书艺问,“过去年纪小,可能比较无奈,现在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为什么还要继续打交道呢?”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理由呗,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毕竟贾晖他们那三个人的逻辑就是这样的,要么是跟他们混的小弟,要么是被他们欺负的倒霉蛋儿。”李宗良哼了一声,“我跟他们仨打交道你们还觉得不好理解,那刚才被你们放走那仨呢? 我好歹从小到大,会做人,脑子还算机灵,跟着他们那边充个数儿,没吃什么亏,没挨什么欺负,说好听点我这叫自保,说不好听点的,我也充其量算个狗腿子呗! 孙群他们仨,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被贾晖他们几个欺负,被他们拿来戏耍着找乐子的,那不照样还屁颠儿屁颠儿的跟着混呢么!” “他们三个都是做什么职业的?”宁书艺问。 李宗良想了想:“孙群是在一家运输公司专门给品牌家具做运输和送装的。 连玉广在超市做送货员。苗远新让我想一想,他之前换过一次工作,原本是个游泳馆的救生员,最近不知道怎么想的,跑去健身房当私教去了。” “健身房私教,家具送装员,这听起来都不像是身体虚弱力气小的人能做的工作。”霍岩有些不解。 李宗良笑了:“体格儿是一方面,胆子是另一方面!谁说有劲儿的人就一定有胆子了!” 这话倒是在理,宁书艺和霍岩无法反驳。 “所以,前天晚上你们这个所谓的夜游,实际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宁书艺问。 “实际上,就是不知道贾晖怎么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幺蛾子,非要拉着那三个胆小的一起去,说白了从一开始存的就是一个吓唬他们,作弄他们的心思。 到了那边之后,最初确实是所有人都一起走的,但是你想啊,一起走的话,那还怎么作弄人! 刚开始贾晖和韦章杰两个人一人一头抬着连玉广,假装要把他从没有护栏的楼梯边边上扔下去,给他吓得鬼哭狼嚎的,之后觉得这么玩儿没意思,就说分开走,要不然起不到冒险的效果,所以我们就都散开了。” “所以后来是佟向峰和韦章杰两个人和贾晖始终在一起?”霍岩问。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李宗良摇摇头,“这么说吧,我们当时说是全部的人都分开走。 本来我还琢磨,他们会不会搞什么幺蛾子算计我,应该藏在什么地方才能比较稳妥,结果就看到连玉广贼头贼脑的要开溜,我就问他干嘛去。 他说反正那一片废弃的鬼楼面积那么大,那么多栋,他第二天还要上班,实在是没有时间在那里耗着,所以就打算偷偷溜了,到时候贾晖追究起来,大不了就说自己藏在另外某一栋里面老老实实等着人家去找,结果一直等到半夜都没有人找过去,也找不到别人,所以就只好自己走了。 那天贾晖说的,不许带手机,我们打车过去都是付的现金,没手机就更联系不上人了,怎么都说得通! 我一听,这有点儿意思!立马就走了,一个人打车回家去躲债,今天被你们叫出来之前再没出去过。 所以后来那帮人在那边又干嘛了,我是一点儿都不知道。 我估摸着,连玉广都敢走,我都跟着开溜了,我俩肯定不是唯二的两个中途跑路了的人! 呐,刚才佟向峰和韦章杰不是也没说出个四五六来么!他们俩都没意识到我们偷跑了! 所以说,保不齐怎么回事儿呢,说不定那两个家伙也嫌黑灯瞎火在那么一片荒楼瘆得慌,跟我们一样,撒个谎就跑掉了呢!” “你为什么说,连玉广都赶走,你就跟着开溜了?”宁书艺听出李宗良这话里似乎透着点别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连玉广是你们这七个人的小团体里面,处在食物链最低端的?” “话别这么说嘛,听着怪难听的!”李宗良打哈哈,“他就是我们这些人里胆子最小的,最怂的,从小被贾晖揍得次数最多的那一个。” 第四十五章 物极必反 “能不能展开说说?”宁书艺示意他。 李宗良倒是无所谓:“行啊,说说就说说吧,反正今天我们都能因为贾晖被叫到公安局来盘问,估计这小子这一回是真犯事儿了,那我就更不怕了。 连玉广是我们那一片最老实的一个,他是跟着他妈妈改嫁到这边来的,家里那个爸是后爸,后来亲妈和后爸又生了一个弟弟,所以他就像个拖油瓶似的,在家里头也不太受待见。 估计就是没人给他撑腰吧,再加上他平时在自己家里好像也是生怕惹后爸不高兴,做事就总是小心翼翼的,所以给人的感觉就特别好欺负。 就这么一个人,不被贾晖盯上都难。 关键是贾晖柿子挑软的捏,捏完他之后,他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就算被打了个乌眼青,回家还主动骗他妈说是自己摔的。” 李宗良晃了晃脑袋:“正常来讲,我不应该这样说别人的妈,毕竟辈分比我大,不太合适,但是连玉广那个妈,跟她儿子在外面挨欺负,绝对是有很大关系的。 我就没见过那么窝囊的人。 她可能觉得自己是带着个拖油瓶嫁给她老公,生怕人家嫌弃她,所以拼了命教育连玉广什么都要忍,什么都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在家里头,后爸打骂连玉广了,他妈让他想一想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后爸生气了。 在外面也一样,被贾晖他们几个欺负了,回家他妈也说,为什么贾晖欺负他不欺负别人,让他想一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招惹了人家。 到后来,连玉广再被贾晖作弄,或者被打了,他妈就直接告诉他,别跟家里说,不想听,听多了心烦。 有一次,我们学校组织郊游,贾晖伙同几个人把连玉广抬起来扔到臭泥坑里去,从头到脚都是恶臭恶臭的泥巴,回程的路上老师都没办法,只能拿塑料袋给他把鞋子套起来,别人都坐着,让他站着一路回去的。 结果就这样,到家之后,我们都回家去吃饭了,只有连玉广自己一个人在楼下,提着一桶水在外面洗头擦身。 当时都秋天了,外面挺冷,给他冻得直打哆嗦,我妈在家里瞧见了,估摸着是他后爸嫌他脏,不让他回家洗,心里头不落忍,让我过去叫他到我们家里来。 结果我到了楼下,正好贾晖他们几个也跑出来,围着连玉广找乐子呢,把他刚脱下来的衣服裤子用棍子挑着就给拿跑了,连玉广一个人站在楼下,穿着个大短裤直打哆嗦。 他们还说我要是把他叫我家去,下回就换扔我进臭泥坑。 那我也没办法,你们也看到了,我这小体格子,从上学那会儿到现在就一直这样,他们人还多,那就更惹不起了,所以我也就只能回家去了。” “那后来连玉广是怎么回家去的?” “不知道,反正衣服他是没捡回去,因为第二天我在我们住那一片附近的垃圾堆里看到了,湿漉漉臭烘烘的,也不知道他后来回去怎么样,没什么印象了。” 说完之后,李宗良忽然又想起来一桩:“哦,对了,还有,本来连玉广是我们这几个人里面,唯一一个还真挺认真学习的,虽然说当初那个成绩,可能也不够考什么特别牛的名牌大学,但是上个普通一点的应该还问题不大。 但是高考前,贾晖把他的准考证给撕了,就高考前一天,一个不高兴,就给撕了,连个补办的时间都没有。 连玉广当时急疯了,但是他后爸本来也没想供他读大学,所以这事儿就算了,不了了之。 连玉广的妈还在外面说呢,这都是天意,就是老天爷都觉得后爸把他给养大成人已经尽到义务了,不应该再供他上大学。 这事儿可把我妈给气坏了,背地里没少低估,说我要是有那个出息,她别说供得起要供,就是供不起砸锅卖铁也供,要是有个后爸横档竖拦,她宁可把婚离了不过了,就没见过连玉广的妈那个样子的人!” 宁书艺皱了皱眉头,听李宗良这么说,连玉广母亲对孩子的教育的确有很大的问题。 方才她听李宗良讲贾晖的时候,也同样有这种很无奈的感觉。 虽然她并不是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专家,但是过去学习和涉猎过的相关知识让她在了解了贾晖从小到大的成长历程之后,很快就意识到,这个贾晖应该就是犯罪心理学理论上所定义的“精神病态者”。 不同于精神病,原发型的精神病态者并不存在精神上的异常,只是在异常的脑电模式影响下,他们的神经系统发育比普通人都要慢上许多,这就导致了这一类人没有办法通过社会行为所带来的条件反射而形成牢固的道德意识,对于纪律约束的服从性通常也很差。 这一类人在童年时期往往会表现出不服从性和破坏性,被人当做问题孩子去看待。 而在这个过程中,很显然贾晖母亲的溺爱对他童年早期阶段的行为起到了纵容的效果,而后面父母感情破裂之后,父亲粗暴式的管教,很显然又被贾晖模仿了去,在父亲营造出的攻击型家庭当中,照猫画虎的学到了许多暴力手段,并且在精神病态神经系统的催化下,将这些带有攻击性的行为发挥到了极致,最终形成了后来外人口中的“小霸王”。 而连玉广的情形则完全是截然相反的另外一种极端。 母亲迫于生存困境而选择的隐忍和窝囊,没有能够给连玉广提供任何的庇护,甚至还习惯性的对他所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进行批评否定,长期忽略他的主观感受。 这样的家庭环境下,让连玉广成为了一个胆小懦弱的人,但是物极必反,一个长期被否定,被家庭忽略感受,只能独自默默承受一切的人,也同样可能被激发出犯罪的冲动。 “其他那两个人呢?孙群和苗远新?”霍岩问。 感谢田中美奈子,素柠茹果,素食小猪x6,甜沙拉的月票! 第四十六章 伤口 “他们俩也挺有意思的。”李宗良就好像是聊八卦一样,兴致盎然地说,“苗远新这个人最有意思了,他小时候长得就跟个逗号似的,大脑壳小细脖,所以总挨欺负。 后来长身体长得猛,又高又胖,家里为了让他减肥,送他去学游泳,结果体格锻炼的别提多结实了。 但是他好像从头到尾都觉得自己好像还是那个大逗号似的,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现在一拳搞不好就能给贾晖打趴下,还跟他唯唯诺诺的,生怕贾晖再欺负他。 其实贾晖打从他变高变壮了之后,就不敢再欺负他了,但是看苗远新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实力已经不是当年那么菜了,他们那三个人就还是装腔作势,好像随时随地还能欺负人家一顿似的,实际上现在很多时候带着苗远新,他们也是为了唬别人,让别人以为他们很不好惹。 至于孙群,他没啥可说的,他属于是打不过就想加入的那一类,因为总挨欺负,所以反而特别能巴结贾晖他们仨,想加入到他们三个人的小群体里,让他们拿他当自己人,不过贾晖不稀罕带他。” 和李宗良聊得差不多,罗威那边也发过来消息,说是李宗良的行踪轨迹已经得到了确认。 这个人果然鸡贼,嘴上说着听贾晖的,所有人都不带手机,实际上他却偷偷带了一部备用的,在偷偷离开之后,也是绕到附近的一个路口,通过软件约了一辆网约车过去接他,把他送到自己躲债的临时住处,之后的确是除了在附近购买了一点生活必需品之外,就再没有出现过。 总体来说,从时间上来讲,不具备作案条件。 霍岩看了看李宗良两只白白净净的手,对这个调查结果并不感到什么意外。 既然如此,留他在这里就没有什么必要了。 宁书艺向李宗良道了谢,和霍岩一起送他离开。 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直接去了另外一间办公室,那里面坐着连玉广、孙群和苗远新三个人。 刑警队的女警任娅娅在这里陪着他们,看到宁书艺和霍岩过来了,便起身,对他们点点头,忙别的事情去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吧?”宁书艺对三个人笑了笑,“方才当着佟向峰和韦章杰的面,你们应该觉得不太方便说话吧?” 苗远新恍然大悟,脸上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哦!怪不得你当着他们的面说让我们走,然后又叫人把我们带到这边来,原来是怕直接把我们给拆开,让人觉得我们有可能背地里给你们提供什么情况,惹他们不高兴,事后他们找我们的麻烦啊! 没想到你们工作这么细心,真是太感谢了!” 宁书艺连忙表示这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看得出来,苗远新的高兴和松一口气都是发自内心的,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肩膀宽宽的,算不上是壮硕的肌肉男,但是身材也是很结实的,否则也做不了救生员,更没有办法改行去做健身教练。 可是从他的眼神里,偏偏就给人一种“弱者”的气质。 似乎就和李宗良说的一样,在苗远新的内心深处,他始终都还是当初那个瘦瘦小小,细细的脖子上顶着硕大一颗头的小男孩儿,勇气并没有随着他的身高和肌肉一起茁壮成长。 相比之下,另外两个人的反应就更有意思了一些。 孙群咧了咧嘴,似乎想对宁书艺和霍岩笑一笑,但是又因为太紧张,笑容变得苦兮兮的。 他的眼神有些发散,像是内心里面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面对宁书艺和霍岩的妥善安排,也依旧还是觉得不踏实,生怕给日后自己如何与那两个“强者”相处造成不良影响。 连玉广倒是很平静,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担心,但也没有苗远新的那种如释重负。 宁书艺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三个人,和佟向峰他们不同,这三个人因为都是被从工作单位直接找过来的,身上穿的也都是各自的工作服。 苗远新的身上穿着一套运动服,胸口位置印着“xx健身”的字样。 连玉广穿着防晒衫和长裤,外面罩着一件荧光背心,手里面还攥着一副粗线白手套。 孙群则是一套深蓝色多兜工装,看起来有点脏有点旧,应该是专门上班干活儿的时候穿着,根本也没有特意去清洗处理过。 霍岩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扫过三个人,坐在那里表情平静,什么也没说。 “你们前天晚上散开之后,都在那一带逗留了多久?”宁书艺问。 “我……一解散就偷偷回家了。”在苗远新和孙群都还有一点犹豫的时候,连玉广第一个开口回答。 苗远新一看连玉广这么说了,连忙也跟着点点头:“我也是,我也是!” “所以你们两个是一起走的?”一看苗远新的反应,霍岩在一旁开口问。 “那没有,那没有!”苗远新一看对方误会了,又忙不迭摇头,“我是自己走的。 最开始我没敢走,在附近找了一个地方呆着,但是那附近蚊子太多了,我实在是呆不住,再加上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就出去走了一圈,谁也没遇上。 当时我觉得是不是他们故意说是什么分开走,结果就我一个人傻乎乎的等在那里,别人其实早就走了。 我还特意喊了几嗓子,看看有没有人理我,结果一点声音都没有。 所以我想了想,决定赌一把,就走了。” “你呢?”霍岩问孙群。 孙群的脸微微红了红:“我……我在苗远新之后走的,他喊的时候其实我听见了,但是我怕是故意想要让我暴露位置,他们好跑去熊我,所以我就没敢吭声,等苗远新没动静了,我才出去的。” “你这人!我当时都害怕了,喊你们谁再吭一声,你都听见了你不吭声!”苗远新有些不悦地埋怨着。 孙群讪笑,没有接话。 “那三位都是怎么回去的?”宁书艺问。 第四十七章 真凶只有一个 “我没带手机,但是带了现金,那附近打不到车,所以我走了一段路之后才遇到一辆出租车,然后就打车回家了。”连玉广开口回答道。 孙群听了这话倒是吃了一惊:“你走到哪里打到车的?” 连玉广一愣:“我不记得,那一带我不熟,不认识哪条路是哪条路,反正走了好长时间,正好看到有一辆出租车,还是空车,我一招手,司机给我停下来,我就上车了。” “那你运气也太好了!”苗远新也感慨起来,“那一片太偏了,周围什么都没有,连路上都是乌漆嘛黑的。 咱们那天到那边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我走了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别说是车了,连条流浪狗都没看见,我这心里头直打鼓,深更半夜的……” “我倒是没怎么害怕,”孙群也接了一句,“主要是我更惨,走了快一个小时,终于看到有车了,再一看,距离我家也就剩下那么两三公里远! 这么老远我都一路走过来了,剩下两三公里,我还花那个钱打什么车! 所以我就干脆一口气直接走回家里去了,到家都后半夜了,这第二天早上起来上班困得没精打采,上人家客户家里去装家具,一个不留神,把手都给夹伤了!” 宁书艺看了看孙群手上的伤,在他右手虎口往上一直到手背的位置,有一大片的淤青,乌紫色的一片,边缘处带着一点浅浅的黄色。 她的视线移动到旁边的苗远新手上,只见他的手上也有一道伤,位于右手的第一骨间肌处,表皮没有什么破溃,但是可以看到很明显的红肿和皮下淤血所呈现出的紫色。 苗远新察觉到了宁书艺的视线,连忙把手伸出来:“我这个是今天上午,就你们公安局的人去找我的时候,我正在给顾客上课呢,冷不防听说警察要找我调查情况,一愣神儿的功夫,被器械的配重盘给砸了一下。 问题不大,就是疼了点儿。” 宁书艺点点头,然后对连玉广笑了:“那这还真挺巧的,你们三个人手上都带着伤。” 连玉广原本手里攥着一副白色粗线手套,被宁书艺的眼神看过去,手上紧了紧,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把原本搭在手上的手套移开,露出了被遮住的地方。 在他左手大拇指的指根靠近虎口的部位,贴着一个大块的防水创可贴,遮了个严严实实。 “请你把创可贴揭掉,让我们看看你手上的伤。”宁书艺对他说。 连玉广并没有动:“为什么?我们过来不是打听贾晖的事么?我手上的伤是给超市送货的时候,东西太重了,被勒坏了。这个你们也要过问吗?” 宁书艺看着他,点了点头:“其实我也可以开诚布公地告诉三位,今天之所以把大家叫过来了解情况,是因为在那天你们所谓的夜游活动之后,贾晖就死了。” 她的话一说出口,面前的三个人立刻各自有了不同的反应。 苗远新在一愣神儿之后,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在听闻贾晖的死讯后立刻做出这样的反应似乎有些不太合适,赶忙重新端起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 孙群听说贾晖死了,表现的有些紧张,瞬间手足无措起来,似乎原本他以为贾晖又惹了什么麻烦,找他们做个人证,没想到竟然听到了对方的死讯,一时之间表情复杂起来,似乎在回忆自己方才的一言一行,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只有连玉广,从头到尾都是一样的,神态没有什么改变,只是在听到宁书艺说贾晖死了的时候,抬了抬眉毛,露出了一个代表惊讶的表情,状态可以说是相当稳定。 这个案子难度并不高,毕竟虽然有计划的成分在里面,执行起来也还是略显仓促,且带有强烈的情绪宣泄倾向,一旦带有了这种情感色彩,就会无形之中暴露很多东西。 再加上法医和刑技方面的一些不大不小的收获,至此,宁书艺和霍岩的心里面就已经有了一个答案。 “现在能把创可贴撕掉,让我们看看你的伤口了吗?”宁书艺又问了连玉广一遍。 连玉广倒也不好再找理由拒绝,只好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创可贴撕掉。 创可贴撕下来之后,连玉广的伤口也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当中。 这个伤口,用一块大号的创可贴来遮盖,实在是过于儿戏了。 那已经结了痂的伤口位置在拇指根部靠近虎口一点点的地方,虽然不大,但隐约可以分辨出缝了针的痕迹,原本应该是比较深的。 照理来说,这种缝过针的伤口,要么要用纱布进行包扎,要么也要用无菌防水的医用敷料贴住,才能避免接触到外界的污物。 连玉广这简陋的创可贴,很显然是不达标的。 “苗远新,孙群,”宁书艺仔细看了看连玉广手上的伤口,站起身来,先点了两个人的名字,然后在他们两个紧张的注视下,对两个人笑了笑,说,“感谢你们过来配合我们的工作,你们可以回去了。 不过我想提醒你们一件事,那就是一味的退让隐忍是没有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该使用法律作为武器保护自己的时候,也还是应该妥善维权。 如果以后生活中遇到什么问题,也欢迎你们向警方求助。” 孙群一听这话,顿时面露喜色,大松了一口气。 苗远新也很高兴,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就……我们两个可以走?” 一边说,他的眼睛一边瞄向了一旁的连玉广。 连玉广坐在那里,一动没动,眼睛盯着宁书艺,而此时的霍岩也已经站起身来,眼睛盯着连玉广,准备随时应对他可能突然做出的动作。 “警官,别开这种玩笑……”连玉广的脸颊有些僵硬,他努力想要扯出一个笑脸,但最终的效果却略显差强人意。 “我们不会拿自己的工作开玩笑。”宁书艺对他摇摇头。 苗远新下意识往一旁撤开了几步,表情有些害怕地看向连玉广,尽管连玉广不论身高还是身材都远远比不上他,他却好像还是很害怕连玉广会突然发了疯一样扑向自己。 第四十八章 破绽 “你们凭什么怀疑我?”连玉广的脸色开始有些变了,眼神里透着几丝慌乱,又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并没有特别的惊讶,他伸手指向孙群和苗远新,“为什么就怀疑我?他们两个难道是长得比我像好人?” “好人只有‘是’,没有‘像’。”宁书艺对他摇摇头,“你看看自己手上的伤,我们都不是小孩儿,可以让你这么拿一副手套随便遮一遮,撒个谎,就蒙骗过去的。 你手上的伤根本不是什么送货的时候被划伤的,那就是你杀害贾晖的时候留下的伤处。” “那不对!”连玉广一听这话,立刻伸手指向苗远新和孙群:“他们两个过去也受了贾晖那么多年的欺负,也是一直打掉了牙往肚子里面咽,我们三个人的处境没有什么不同! 他们两个的手上也有伤,凭什么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一口咬定人是我杀的,反而就这么轻易地放他们两个离开?!” 苗远新被他这一番话气得脸都涨红起来,嘴里嘟囔着:“连玉广你可别瞎说……我手上这伤真的是来之前才被器械砸的!跟贾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可不行瞎说啊!” 孙群则表现得更加愤怒一些,一副想要扑过去对连玉广动手的架势:“连玉广你可别太过分!平时我们对你可是无冤无仇的! 你有没有对贾晖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可没说为了自保就往你身上泼脏水! 你怎么现在自己为了撇清,就想把我们俩给拉下水去,你这可太不地道了你!” 连玉广梗着脖子,不理会他们两个人的反应。 宁书艺对他点点头:“好,那咱们让你的这两位朋友先离开,然后我再回答你的问题,今天一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完,她示意苗远新和孙群跟自己出去,霍岩在原地没有动,一双利目盯着此刻面色已经变得苍白的连玉广。 苗远新和孙群都吓得不轻,终于可以离开,两个人谁也没有磨蹭,急急忙忙往外走,宁书艺送他们出去,很快就折返回来。 “等着急了吧?”重新回来落座,她对被留下来的连玉广态度依旧很平和,“那咱们现在来说说你感兴趣的话题。 孙群手上的伤面积很大,表皮没有破溃,并且边缘已经有了开始消散的淡黄色痕迹,很显然是已经超过了至少一天的时间,被重量很大面积也比较大的钝物砸伤的,这与他方才说的一致。 苗远新手上的伤处还没有完全消肿,虽然看起来伤得挺严重,实际上也只是皮下淤血而已。 这都是真正钝器砸伤到所形成的伤处该有的样子。 唯独你,你的伤口在拇指根部,带有医院缝合处置过的痕迹,从缝合的针码来推测,应该是一个开放式的创口,那种开放式的创口绝对不可能是因为袋子太重,被手提部分勒出来的。 能够形成大拇指根部那种开放式创口最大的可能因素,就是大力击打,由于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施加在手中的棍棒、钢管之类物品上多大的力道,也会有相应的力度被反弹回你的手中。 你手上的伤,是把贾晖吊起来打的过程中被震伤的。” 连玉广脸色又白了几分,他张了张嘴,想要再替自己狡辩几句,却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问:“为什么会怀疑我?你们没从其他人嘴里听到我这个人有多窝囊么?为什么你们会觉得一个像我这么窝囊的人,能够有勇气把贾晖给杀了?” 他能够问出这个问题,基本上就和承认杀害贾晖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了。 宁书艺和霍岩都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接下来并不需要再兜兜转转,费太多的口舌。 “就是因为你是你们这七个人的小团体里面最懦弱好欺负的一个,从小到大,面对着贾晖对你的种种捉弄和欺负,你都因为没有人撑腰,没有能力自保,所以一忍再忍,战战兢兢。 可是今天被叫到公安局来,所有人都很惶惑很紧张,反而你显得最为平静。 并不是你不紧张不害怕,而是因为心虚,所以你特别害怕被我们看出你的紧张来。” 连玉广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我不知道你当时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但是故意让别人看到你想偷偷溜走,这一定是你努力为自制造的不在场证明。”宁书艺继续说,“你这一招确实起作用了,至少李宗良看到了你,他间接证明了你的‘早退’。 但是你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个平时最胆小怕事,被欺负得最惨的人,为什么偏偏就有勇气第一个挑头开溜,还特意被人瞧见呢? 如果你不是笃定贾晖以后再没有机会能够对你施以报复,你是绝对没有这样的底气的。 更有意思的是,李宗良看到了你要走,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证明你真的走了,你应该是出去绕了一圈,又悄悄返回去的吧? 我的推测如果没错,当时贾晖还活着,因为你不能冒险在其他人还没离开之前就杀他,万一失手,他会有帮手帮忙报复你,即便得手了,被人撞见也会罪行败露。 这方面,我说得对不对?” 连玉广垂下了眼皮,默认了宁书艺说出的事实。 “其实,你很小心,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因为你心里知道贾晖死了,我们把当天一起活动的人叫到一起一定是为了这件事,所以最大的危机并不是佟向峰和韦章杰,从他们这两个贾晖的‘左右护法’面前离开,也并不能算是危机解除,只要还在公安局,你就没有办法放松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三个人当中,苗远新和孙群都松了一口气,只有你还保持着紧绷的平静。” “我不明白……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手上有伤?”连玉广听宁书艺说着,忽然抬起头,“那一片破房子,连个监控器都没有,当时也根本没有人看到,你们怎么可能知道我手被钢管儿给震裂开口子的事?” 第四十九章 不出所料 “因为我们在现场残留的血迹当中,提取到了两种不同的血型。”宁书艺回答了他的问题,“所以我们推测凶手很有可能也有伤,但是伤在哪里,这个不确定。 贾晖的尸体右侧半边身上伤处较多,说明凶手在施暴的时候更多的是使用了左手。 你今天一进门,左手上就一直抓着那副手套,但是又抓得不是很紧,估计拇指根部的伤口让你暂时还没有办法做出大力抓握这种动作吧? 你想要用那副手套来掩饰左手指根的伤处,免得让人看到了引起怀疑,只不过欲盖弥彰,效果似乎不太理想。” 连玉广默默点了点头,此时此刻他已经不想为自己做任何的狡辩了。 “还有你的手套。”霍岩补充了一句,他看了看连玉广手上的手套,“如果你日常送货习惯于戴手套的话,首先不会选这种起不到任何帮助的棉纱手套,其次手套也不会这么崭新崭新的。 所以这副手套只是你临时拿来充当道具的东西。” 连玉广两眼发红,自嘲地咧嘴笑了笑:“看样子,想要当个坏人,还想逃避惩罚,也挺难。”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扭头看看霍岩,对他点点头。 霍岩走过去,拉着连玉广的胳膊,把已经有些两腿发软的连玉广从椅子上拉了起来:“走吧,剩下的到审讯室再聊。” 到了当天下午下班前,连玉广的讯问笔录和相关书面材料就都已经被宁书艺处理好,罗威他们也各自都带回了一些收获。 首先是赵大宝和齐天华那边,经过他们分头的讯问,佟向峰和韦章杰果然扛不住,瞎话越编就越是难以自圆其说,最后漏洞百出,只好老老实实的吐了实话。 他们和贾晖还真有别的事儿。 之前他们两个人跟贾晖一起出去夜店里面混,借酒装疯,冲一个女孩儿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荤话,女孩儿的男朋友出面轰赶制止,几个人起了冲突,不过很快就被酒吧的保安给制止,并把贾晖他们三个人从夜店里赶了出去。 三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加上喝了点酒,又有点上头,被赶出去之后只觉得心里头不痛快,于是就在夜店旁的小巷子里抽烟,好巧不巧,正抽着烟呢,看到那对小情侣从跟前经过。 这三个人顿时就来了劲。 佟向峰和韦章杰怂恿着已经有些迷迷糊糊的贾晖,三个人一路尾随过去,硬是尾随到男孩儿把女朋友送回家,再独自返回家去的时候,这个男孩儿给套住脑袋揍了一顿。 三个人打完就跑,那个可怜的男孩儿断了两根肋骨,还有严重的脑震荡。 由于那附近并没有什么监控设备,三个人又是蒙住了男孩儿的头才动手的,男孩儿甚至没有想到会是早先有过口角的三个人对自己进行的恣意报复,所以这个案子就一直都还没有锁定嫌疑人。 这三个人也是胆子够大,前一天晚上刚刚对别人动了手,第二天就又立刻没事人一样出去到处鬼混,第三天便攒了这么个“夜游”的局。 贾晖自然是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在这一次本意是想作弄别人的出行过程中丢了性命,另外的两个人也同样预料不到这件事。 所以今天被找过来的时候,他们两个脑子里盘算的还是想方设法让贾晖“洗脱嫌疑”,给他做不在场的证人,这样一来,就可以尽量避免贾晖因为自己捅篓子,一不小心顺便就把他们三个人一起做的那件坏事给抖出来了。 这回倒是很不错,两个人别看平时在伙伴中间一副很跋扈的样子,真的遇到事儿了,到了警察面前,也是一样的心虚气短,没怎么着就都自己招了,生怕慢一步被对方抢了先,自己就被动了。 而罗威也把连玉广的行踪轨迹给扒了出来。 考虑到连玉广在杀害贾晖的第二天也并没有耽搁工作,前一天夜里就必然会找地方去处理伤口缝针,在经过了一番排查后,果然被查到他在一家私人诊所进行伤口处理的记录。 至于连玉广本人,在被单独留下之后,他基本上没有做什么负隅顽抗的尝试,段时间的紧张和失落之后,就老老实实把作案过程和盘托出了。 “你们说,这个连玉广老实巴交,胆小怕事了二十多年,怎么就忽然一下子血气方刚,是可忍孰不可忍了呢?”罗威因为排查连玉广的行踪轨迹,顺便也收集到了一些他平日里为人处世的细节,因而感到格外不解,“他生活中的同事什么的,那对他的评价可都是相当不错。 他们都说连玉广这个人,吃苦耐劳,跟谁都和和气气的,感觉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似的,属于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去伤害别人的那一类人了。 结果偏偏就是这么个人,把贾晖吊起来活活打到死!太让人惊讶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惊讶的。”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消化不良的那种积食吧? 对于有些人来说,情绪也是一样的,有的人很善于消化情绪,不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都能够很快平复下来,恢复常态,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受太大影响。 有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没有太强大的消化情绪的能力,只会把情绪往心里面攒,就好像那些吃多了东西会积食不消化,感觉胃里好像有一个大疙瘩一样的人似的。 有的人攒了好情绪,攒多了之后容易膨胀。 有的人攒的都是负面情绪,攒多了之后就容易通过别的途径宣泄。” “也是,”罗威叹了一口气,“我要是连玉广,我也得‘积食’。尤其是这个家伙,家里家外就没有支持他关心他的人,谁也没有多么在意他的内心世界。 再加上那个贾晖对他也确实是挺过分的,最后这个消化不下去的愤怒情绪都花在他身上,不合法,但是合理。” “可是他这么一个平时懦弱受气的人,是怎么做到稳住贾晖,支开其他人,然后把贾晖给吊起来,活活打死的呢?”齐天华有些疑惑。 第五十章 大事 “他之所以能够得手,就是因为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处处隐忍,从来没有尝试过任何形式任何程度的反抗。”霍岩回答了齐天华的这个疑问,“所以他给贾晖出主意,说别人都比他胆子大,估计寻常的法子吓不到,所以最好是有氛围感的那种,就像恐怖电影里那样。 他还煞有介事地给贾晖介绍了电影里面的角色是怎么看起来像是吊颈,实际上只是捆住了腰,贾晖压根儿没有想过连玉广会有胆子害自己,特别轻易地就接受了他的建议。 连玉广把贾晖捆好吊起来,然后借口出去把其他人引过来,实际上是出去给自己故意营造了一个率先离开的‘不在场证据’,之后返回来,确定贾晖没有办法挣脱之后,就对贾晖痛下杀手。” “不得不说,他这个‘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的‘爆发’,比我想象的冷静太多了。”赵大宝咋舌,“那这么多年,欺负过他的人肯定不少吧?你们说会不会除了贾晖之外,其实他还有后续的其他报仇计划?” “这个咱们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人已经落网,很多事情就不能假设了。”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比较令人唏嘘的是连玉广的母亲。 她在接到通知过来办手续的时候,看得出来也是挺伤心挺难过的,但是她跟我们说,她的这个大儿子,就是因为从小不学好,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孩子混在一起,所以才学坏了的! 幸亏她后面生的孩子从小到大都不怎么跟这个哥哥一起玩,否则要是也给带坏了,她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这可真是个糊涂的妈!”赵大宝皱起眉头,对连玉广母亲的态度感到气愤,不过更多的还是无奈,“连玉广……应该也挺恨他妈妈的吧?” “他还真不太恨。”宁书艺摇头,“他说自己母亲当初带着他改嫁,这一路上娘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心里很清楚。 如果母亲不这么包容退让,可能他后面的人生过得还不如现在好。 所以他虽然不甘心,虽然委屈,但他对母亲没有什么怨恨情绪。 继父虽然对他不好,但是继父要养家糊口,连玉广的母亲,还有同母异父的孩子还都需要指望着继父生活,如果自己一冲动,对继父做了什么,以后吃苦头的就是他的母亲。 所有对他不友善不公平的人里面,他说他最恨的就是贾晖,因为贾晖对他的欺负是没有任何缘由的,继父好歹还养了他好几年,他也算是欠了继父一个情。 但是他对贾晖是没有任何亏欠的,贾晖也没有施与他过什么恩情,所以这种无端的欺凌还引起了一些本来和他毫无瓜葛的人也开始试图拿捏他,挤兑他,这就让连玉广非常痛苦也更加愤怒。 他说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最可恨的就是贾晖,他愿意把动手杀人这么一个风险很大的报复名额留给贾晖。” 众人听完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齐天华才叹了一口气:“所以说,有的被害人是误打误撞进入了犯罪嫌疑人的‘狩猎圈’,也有的被害人纯粹是自己活生生把自己折腾成了一个靶子。” 不管怎么样,这个案子在很短时间顺利告破,总是一件好事,连玉广不管主观上有没有那样的念头,终究是没有机会再向其他人下手了。 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恰好又到周末,最近有些忙,终于能有个休息日,大伙儿都有自己的计划和安排。 赵大宝打算带着老婆孩子趁着天气好,出去散散心,让老婆可以放松一下身心,小宝宝也晒晒太阳。 罗威又被家里安排了相亲,之前一直因为忙给推掉,这会儿推不掉,必须去赴约,所以又是忐忑又是傲娇。 齐天华倒是没有什么事,打算趁着这个休息日,在家里好好补补觉,睡个天昏地暗。 宁书艺和霍岩本来也是没有什么安排的,打算陪陪宁爸爸和宁妈妈,再去看看邢爷爷,结果周六一大早,宁书艺还迷迷糊糊的在睡梦当中,就被手机铃声吵醒,睁眼一看,电话是霍岩打过来的。 她一瞬间就精神了过来,赶忙接起电话:“喂?怎么了?是有案子了吗?” 霍岩在电话那头听到了宁书艺刚刚醒来,还没有消的鼻音,连忙说:“没有案子,你别紧张。 是不是吵到你休息了?我晚一点再打给你就好了……” 宁书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我本来差不多也该起来了。 对了,怎么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吗?” “邢老他说想要过来一趟,到叔叔阿姨家里认认门,看看我平时住的地方,顺便好像还有什么事想要跟咱们处理一些。” “他要跟咱们处理什么事?”宁书艺有些纳闷儿。 邢老爷子虽然年事已高,但是脑子可不是一般的清醒,并且主意也非常大,他做什么都是一旦产生了这个念头,轻易别人是没有办法扭转的。 “不知道,他没说,我也还没答应他。”霍岩回答,“所以才打个电话给你,想让你问问叔叔阿姨,他们同意不同意,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宁书艺莞尔,霍岩这个人,长了一副作风刚硬的模样,做起事来实际上却是很细致周全的。 “那你稍等我一下,我问过之后给你回信儿。” 她在电话里和霍岩说好,挂了电话走出房间,宁爸爸和宁妈妈都早就起来了,听宁书艺说了轻快之后,爽快地答应下来。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邢宗达老爷子就来了。 在楼下把他带上楼来的自然是霍岩,而随同老爷子一起来的人,有霍岩的二叔邢重德,以及一个看起来四十出头,模样十分精干,一身西装的陌生男人。 宁爸爸、宁妈妈很热情地招呼着客人,把他们引到客厅里坐下,斟茶倒水。 “两位亲家,你们可别忙了,快坐吧,要不然我这老头子以后都不好意思来打扰了!”邢老爷子找回了亲孙子,心情特别好,看起来也格外神采奕奕,他招呼宁爸爸和宁妈妈坐,“我今天来啊,一来是认认门儿,二来是趁着我现在身子骨还英朗,脑子也清醒,准备办一件大事。” 第五十一章 赠与 宁爸爸和宁妈妈一脸疑惑,宁书艺和他们一样,霍岩看起来似乎也并不比他们更了解邢老爷子这会儿到底是想要做些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邢重德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也颇有些茫然,茫然之中还透着几分紧张。 所有人里面,最气定神闲和心中有数的,恐怕就只有邢老爷子本人,以及那个跟他一起进来的陌生西装男了。 “大家不要紧张,小事情,小事情!”邢老爷子方才自己还在说要办件大事,这会儿一看大家都因为他这一句话而表现得多少有些紧张,连忙又改口,“我呢,今天就是想趁着孩子休息,能有空,两位亲家,还有小艺都在,大家给我做个见证人。 我这老头子虽然说目前身子骨还算硬实,但是很多事情谁也说不准,尤其是这一次虚惊一场的老年痴呆,在康养中心住了一段时间,看到一些住在那里的我的同龄人,也让我想了很多。” 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虽然住在康养中心这段时间让我顺利的把丢了三十年的亲孙子给找了回来,这是个大喜事,但也让我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年龄。 孩子是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但我这老头子的年纪可不会因为孩子找回来了就倒着长,越活越年轻。 万一哪天不再是虚惊一场,我是真的变糊涂了,我不能让自己的身后事一塌糊涂,更不能让孩子被我找回来了之后,爷爷却给他留了个烂摊子。” 邢老爷子这么一说,霍岩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茫然的时候,邢重德倒是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紧张,尽管努力端出一副笑脸,但是五十出头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透着一种明显的紧绷。 “爸,您这话说的!您老再过个十年八年,就一百来岁也照样耳聪目明,差不了!”他试图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让自己听起来很放松,不过收效甚微,“这种事没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的,尤其还把人家宁家人都给折腾起来,多不合适…… 霍岩自打跟您相认到现在,一直忙的也没有什么空去陪您,见面次数都不多,这孩子到现在既没改名也没改口,您忽然这样一弄,说不定还会让他觉得很有负担,再给他吓着……” “我看觉得有负担的是你,被吓着的也是你吧!”邢宗达冷冷地瞥了自己的小儿子一眼,那眼神分明就是对很多事情都已经心知肚明,但是毕竟亲生父子一场,不愿意把这其中的龌龊腌臜挑明罢了,只拿话敲打一下就算了,“有些事就是不能犯忌讳,就得趁着清醒明白都处理好,这样才稳妥。 亲家都是明事理的人,过去又一直照顾小岩,帮了他不少,我信得过,所以我请他们当这个见证人。 这位是我请的律师,专门负责帮我制定协议,处理后续的事情。” 那个一身西装,看起来很精明强干的中年人微笑着对在场的其他人点头示意了一番。 原来这人是邢老爷子带来的律师,众人恍然大悟。 就连邢重德看起来也是才知道对方的律师身份一样,看起来颇有些惊讶。 “小岩,爷爷问你,你喜欢自己现在的工作吗?有没有兴趣改行,接管咱们家的企业?”邢宗达交代完前面的那些事情之后,便不再浪费时间,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霍岩。 “爸——”邢重德一听这话,差一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邢宗达没理他,眼睛始终看向霍岩,等着他的回答。 霍岩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很喜欢自己的工作,没有兴趣转行,更不懂得怎么去经营企业。” 邢重德原本几乎要离开沙发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邢老爷子对霍岩的回答没有半点惊讶,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我估计也是,虽然说这三十年,因为种种原因,家里没有能够给你提供该有的依靠和支持,可能让你一路走来要比原本辛苦很多,但是今时今日,你能成长成这个样子,也是个人选择的结果,并不是什么出于无奈,爷爷说得对吧?” 霍岩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爷爷尊重也支持你的选择。”邢老爷子欣慰地伸手拍了拍霍岩,“人各有志,让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可以发挥出自己的特长和本事,能成就一番事业,要是非得勉强你去做自己不喜欢也不擅长的事,反而对大家都不好。 既然这样,那家里的企业爷爷就不留给你了。” 霍岩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邢重德在一旁听着,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难以捉摸,霍岩放弃分家里企业这一杯羹,他很显然是心里松了一口气的,但是自己父亲是个什么性格,他心里多少有数,如果只是这样而已,今天就不会搞这么大阵势,一大早把自己拉起来,特意跑到宁家,还带着律师。 所以他也并不敢有所松懈,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父亲邢宗达的态度。 “那就这样,王律师,我家里的企业留给我的二儿子邢重德,”邢老爷子对自己带来的律师说,“其余我名下的家产,存款的部分,请你在我的遗嘱里面写明邢重德和我孙子霍岩一人一半,房产除了邢重德自己名下的之外,凡是我名下的,帮我拟一份赠与书,我要全部都赠与给我的孙子霍岩。” 老爷子这话一说出来,除了随他同来的那位王律师应该是事先已经沟通过,多少知道一些底细,所以表现的比较平静之外,其他人都不由大吃了一惊。 虽然说在场的其他人并没有那样的爱好,会私下里去查邢老爷子的身家到底有多少,但是从老人家方才和律师交代事情时候的口气也听得出来,很显然,邢老爷子名下的房产不止一处。 宁书艺和霍岩也是在之前老爷子跑去打探霍岩身世那会儿就送他回过一次家,见过他那气派的别墅。 对于霍岩来说,和邢老爷子相认最重要的就是他再也不是个被家人嫌弃的弃婴,也有机会能够从爷爷那里了解到自己父母是什么样的人,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任何期待。 虽然说是祖孙,但是三十年从未见过,现在重逢也不过是比寻常陌生人多了一层天然的亲近感,并不会一下子凭空生出多么浓烈的感情。 霍岩一致认为邢老爷子也是一样的感受。 没想到他却忽然搞出这么大的手笔来。 第五十二章 不欢而散 感到意外,大为震惊的人,很显然不止霍岩一个。 宁家的一家三口还都是旁观者,扮演着见证人的关系,那么对于邢重德而言,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可就不仅仅是惊讶那么简单了。 那是结结实实触动了他的自身利益。 “爸!这怎么可以?!”他终于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来,声音都不由自主抬高了几度,“财产赠与不是儿戏,那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吗?!” “开玩笑?我什么时候跟你们开玩笑了?”邢老爷子瞥他一眼,“你见过开玩笑还专门请律师上门来开的?! 我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这是经过了我的慎重考虑,多方面的综合衡量,然后才做出的决定。 今天把你们都叫到一起,在律师和见证人的面前一起制定这个赠与书,就是为了避免以后再有什么分歧,到时候解决起来也麻烦。 现在大家都在场,我把事情交代清楚,以后就不用再提这些了。” “我知道您把孙子找回来了,高兴,但是高兴归高兴,是不是应该理智一点?”邢重德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态了,连忙把语调降下去一些,“再怎么着,也不能拿家里的财产开玩笑啊!” “我说过了,我没有拿这些事开玩笑的爱好,而且所谓的家里的财产,也是我这老头子自己的个人财产。”邢老爷子表情阴沉下来,对儿子的态度很显然是不高兴的,“企业是我当初创立的,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当年打拼赚出来的,每一套房子也都是用我赚来的钱买的,我怎么就没有权利分配了? 如果你大哥重仁还在这个世上,我的两个儿子,我也一样会公平的分配财产。 现在重仁过世得早,留下小岩,我把本来该属于他爸爸的东西留给他,有什么问题?哪里不妥当了?!”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就算是大哥还在,你也不可能光把企业给我,其他的就都给大哥是不是?更何况,大哥如果活着,好歹还会给家里做点贡献……”邢重德朝霍岩扫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反正我觉得这样不合理。” “是,你说得没错,如果你大哥还活着,何止是做‘点’贡献!”邢宗达老人叹了一口气,“但凡他活着,咱们家的企业也不会是现在这个状态。 小岩他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也没有兴趣接手家里头的生意,那我就把家里现成的‘蛋’留给他,以后有个生活保障,也算是我这个当爷爷的,给自己的亲孙子一点补偿。 至于你那边,从我七八年前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再管着那么多事,企业就交给你了,这就等于是把‘下金蛋的鸡’留给了你,这不是非常合情合理吗?!” 邢重德没想到父亲会提到家里企业的经营状态的问题,顿时便感到一阵气短,可是更多的仍旧是不甘心:“可是,爸,这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给霍岩留下的都是不动产,那些确实是个保障,到我这儿呢?我也五十多岁了,您就不想着多给我一点保障吗?” “你可真是好意思说这话!”邢宗达老人终于露出了隐忍多时的怒容,“我企业交到你手里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效益,现在又是什么样的效益,你自己心里是一点数儿都没有吗? 有些话看着你岁数大,不想给你戳穿,你自己还非要挑明! 那好,那咱们就来好好说说清楚,让你以后也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当初小岩是怎么丢的?这个事情过去了三十年,不代表打听不到。 你自己亏欠你侄子多少,心里应该明白,就算我不这样安排,你都应该自己主动提出来。 我今天特意把你叫上,一起当着你们的面签这些赠与书,就是想要看看你的态度。 没想到,重德,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我甚至顾及着你以后的养老,还把存款特意留了一半分给你,结果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竟然到现在一点没有觉得亏欠小岩,还在那里斤斤计较!” “爸,什么叫我斤斤计较!根本是您偏心偏得太过了吧?!”邢重德被说得心虚,只能用恼羞成怒来掩饰自己的不安,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指着霍岩,“他叫什么?他叫霍岩! 我之前要他想要跟你相认,就把名字改回来,改成姓邢,他竟然都不愿意! 就这么一个连跟您姓都不愿意的孩子,您为了补偿他,连自己亲儿子都不顾了?!” 霍岩的拳头已经攥了起来。 如果这是在别的地方,他不介意狠狠教训一下自己这个叔叔,新仇旧恨一起解决。 可是现在他是在宁家,不管是从什么方面考虑,霍岩都不希望宁家人看到自己这样的一面。 邢宗达老人很显然这么多年来,对自己这个小儿子实在是太了解了,这会儿却表现得很平静。 他只是扭过脸去,问一旁的律师:“王律师,咱们国家的法律,有没有规定说如果孙子不跟爷爷姓同一个姓,就不能把财产赠与给他的这个说法?” “邢老,咱们国家的法律没有这样的规定。”王律师的专业素养让他保持了淡定的态度,对于已经明显翻脸的父子两个视若无睹,平平静静地回答了邢宗达的问题。 “既然没有这个规定,那就按照我刚才说的来。”邢老爷子对他点点头,又伸手点了点,“不对,修改一下,我名下的存款都留给我孙子,除了家里的企业之外,什么也不给这个不孝子留!” “好,爸,那您就指望着您这个半路捡回来的孙子给您养老送终吧!”邢重德已经气急败坏,也顾不得说出来的话还像话不像话,咬牙切齿恨恨地说,说完甩手就走,怒气冲冲地一个人走向大门口,回头又恶狠狠朝霍岩瞪了一眼,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入户大门在他身后被重重砸上,发出了一声巨响,震得屋子里所有人都心头一跳。 第五十三章 真相 邢重德摔门就走,让屋子里剩下的人一时之间也都陷入了沉默。 王律师估计这种事情见多了,倒是很淡定,只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便又开口问邢老爷子:“邢老,那咱们的赠与书还照着原计划拟定吗?” “没问题,就按照原计划进行!”邢宗达爽快地点点头,似乎情绪上并没有受到儿子什么影响,“我把那个混蛋叫过来,就是为了让他有个知情权。 企业是我一手弄起来的,这个家的一砖一瓦,都是我打拼了大半辈子攒下来的。” 他叹了一口气,冲一旁的宁爸爸和宁妈妈笑了笑:“两位亲家都是自己人,我也就不盘你们笑话了。 本来我是有过想法的,惦记着有朝一日把家里的企业交给我的大儿子,希望家里的产业能够在他的管理下再上一个新台阶的…… 结果造化弄人,老天爷可能是觉得他们小两口太能干了,在我这个家里屈才,把他们给招了回去。 我知道自己家里剩下这个不孝子是个什么水平,那就不是一个能撑得起来家里的这些生意,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偏偏他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早些年我就提出过,让他好好找一个稳定的工作,等我干不动那天,就把企业卖掉,留下来的钱,够他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过得非常舒服了。 可是他偏偏不愿意,非要证明自己可以,要接手家里的生意。 我这老头子也只能硬着头皮,一直坚持到实在是心力不够,才把管理交到他的手上。 后来那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这几年企业在他手上,效益已经缩水了不是一星半点……” 邢宗达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过去的一些事,亲家可能还不清楚,但是小岩心里是明白的。 孩子,虽然说当初犯糊涂做错事的人是你二叔,但是你二叔也是我的儿子,把自己儿子教育得这么失败,归根结底是我这老头子的责任,没有办法推脱。 这些年,你在外面会有多不容易,我不用想都知道。 什么都要靠自己,不光健康长大了,还从人品到各方面,都那么优秀,这是爷爷最欣慰的事,也是觉得更加内疚的事。 当年的事情,爷爷找人打听了,找到了当年帮忙照顾你的人。 那个人是专门帮人临时托管小婴儿的,那天说是你爸妈本来是把你托管在那里,回去收拾东西,准备要搬家的事情,她也不知道你爸妈家住在哪里,所以后来也只是很奇怪为什么到了晚上还不来接孩子。 到了第二天第三天,还没有人接孩子,她以为这是个弃婴,但没有放弃打电话联系。 后来正好你二叔去处理后事,补办了一张你爸爸生前使用的手机卡,那个临时照顾你的女人就把电话打了进去,一沟通才知道原来是你爸妈出了事。 之后你二叔就按照对方的通知,把你接了回去。 本来到这儿的话,这件事情他处理的都很正常,偏偏回程的路上……他鬼迷心窍,把你就给留在福利院门口了…… 唉……这件事之前我也咨询了王律师——” 王律师对霍岩点点头,主动证明邢宗达所言非虚。 “王律师说,这事儿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从法律上追究责任的办法了,爷爷也没想过要偏袒,但是事情现在到了这个份上,除了能够以我的方式去弥补你,别的我也是束手无策了。” 邢宗达有些伤感地叹了一口气:“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我的手心肉那是三十年前被生生剜走了,手背这块肉,从小到大好吃好穿,衣食无忧,顺风顺水,我也算对得起他。 小岩,别听你二叔的屁话,如果你还认我这个爷爷,希望爷爷这么大的年纪了能够安心踏实地度过晚年,以后走的那天也能够顺利闭上眼睛,那你无论如何不要拒绝我的安排。 我知道你不是个贪财的孩子,哪怕我给你的东西,你扭头就都捐了,我也绝对不干涉。 只有这么做,我才能心里面好受一些,觉得对你和对你爸妈的亏欠少一些。” 邢老爷子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句句发自肺腑,说到最后,一把年纪的老人更是眼圈翻红,眼泪涟涟。 宁爸爸不落忍,当父母的人,或多或少都能够试着去理解体会邢老爷子的心情。 他叹着气,帮邢老爷子拿纸巾擦眼泪:“老爷子,别伤心!找回了这么优秀的大孙子是喜事!我今天做几个拿手菜,陪着您,咱们爷俩儿也喝两杯?” 邢宗达拍着宁爸爸的手背,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霍岩此刻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他固然是对二叔邢重德有怨恨情绪的。 原本还只是他和宁书艺的主观猜测,现在邢老爷子把自己打听出来的结果说出来,便证明了他们之前猜测的正确。 邢老爷子说霍岩这么多年一路成长至今,很不容易,这一点霍岩从来都不否认。 一个人一辈子面对所有的困难和诱惑的时候,能够坚持走正道,这需要很大的努力,更离不开旁人的引导。 他身边并没有能够给他这种积极引导的人,反而前任养父母的中途弃养,后面他们朋友闻讯而来想把霍岩领养回去“接孕气”的那些行为,再加上从小到大身边对他这个“没人要的孩子”无形的区别对待,每一个都足以激发一个半大孩子破罐子破摔,仇视世界的情绪。 但是霍岩都一个人默默承受下来,一丁点儿都没有长歪,这里面的不易他自己心里很清楚。 但是对于二叔的怨恨,霍岩从来没有把它上升到邢老爷子身上过。 作为一个同样被蒙在鼓里,当时还遭受了丧子之痛的老人来说,他何其无辜。 来自于邢宗达老人的补偿,他打从心底是不愿意接受的,因为他觉得爷爷并不真的亏欠自己什么。 但是面对老人情真意切的一番掏心窝子,霍岩又很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拒绝了老人的赠与,反而会伤了老人的心。 第五十四章 不适合 就在霍岩一个人内心交战,没有吭声的功夫,那位被邢宗达带过来的王律师已经十分娴熟地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打出了邢宗达需要的赠与书,并且按照老爷子的最新决定,就连老人名下的存款也一并全数赠与给霍岩一人,留给邢重德的就只有邢家的企业而已。 王律师请宁书艺帮忙,把电脑连上了宁家的打印机,当场就把赠与书打印出来,看这个架势是要现场就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 霍岩抿了抿嘴,还是觉得自己就这么接受了,就好像是得了一笔“不义之财”似的,总觉得良心上有些过不去。 邢宗达也看出了他的心思,趁他开口前,忽然问霍岩:“小岩,爷爷问你,要是爷爷现在就把我名下所有的房子和存款都转到你的名下,你会不会把我这个没钱没势的孤老头子给扫地出门,不管我了?” 霍岩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那我就踏实了!”老爷子煞有介事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一副大松一口气的模样,“你二叔这个人,你可能不了解,但是我很了解。 原本我迟迟不愿意放手企业里面事情,除了不信任他的经营水平之外,对他的人品也是多少有些不踏实的。 以我对他的了解,一旦企业交给他,从此之后,不管营收状况如何,那就都跟我再没有半点关系,他会想方设法把所有能抓在手里的都抓在自己一个人的手里。 今天,我当着他的面,已经把我对财产的分配打算说的很清楚了,他也因为这件事负气摔门就走,刚才你是看到了的。 就算这功夫我跟他道歉认错,说爸爸错了,你别跟爸爸一般见识,以后等我死了,这些东西这些钱都给你一个人,他也还是会觉得不踏实,一定会尽快想方设法把我手里的房子和钱都抠走,揣在他自己的口袋里。 但是如果这些东西都落在他那边,以他的记仇程度,我可不敢保证他还会不会拿钱养我的老。” 霍岩刚要开口,邢宗达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拍着霍岩的肩膀说:“我知道,我孙子是个好孩子,就算爷爷身无分文被他二叔从家里踢出来,他也会愿意接济我,收留我的。 可是我这老头子打拼了大半辈子,不说是叱咤风云,那也好歹算个人物。 到老到老,钱啊房子啊,都被儿子给卷走了,我自己赚来的钱,自己都没有资格享受,反而还要啃孙子的工资,这滋味……唉……辛酸呐!” 他看了看面露难色的霍岩:“小岩呐,你一个月工资虽然肯定不会太低,但是能有多高?如果爷爷生病了,你能送我去最好的私立医院,住最贵的单间,用最先进的药,请最专业的护工吗? 你能不能负担得起这个钱我不确定,但是我可以肯定,要是把我的财产都给了你二叔,他肯定不会愿意浪费在给我这个糟老头子治病身上的。” 宁书艺在一旁看着老爷子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差一点忍不住笑出来,同时又不得不感慨老爷子的良苦用心。 他为了让霍岩心安理得的接受自己的经济补偿,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果然,在邢老爷子这一番苦情戏的攻势下,霍岩的表情也松动了下来。 “所以啊,孩子,为了爷爷的晚年能有个保障,帮我个忙,把字签了吧!”邢宗达看他已经动摇了,立刻可怜兮兮又补一句。 就这样,明明是霍岩得了大好处的事情,最后硬是被邢老爷子以一种诱骗一般的方式给搞定了。 签过了赠与书,余下的事情交给王律师,然后再找一个霍岩方便的时间,去办理过户就可以了。 处理完这些,王律师便离开了宁家,留下邢老爷子在宁家吃饭。 宁爸爸和宁妈妈早就在律师处理赠与相关细节的时候就选择了回避,到厨房里去准备食材,张罗着做饭。 宁爸爸虽然人是退休了,但是不知道是个人爱好还是职业习惯,家里的大冰箱大冰柜里,各色食材总是储备充分,随时随地就可以张罗起一桌丰盛的饭菜。 考虑到邢老爷子年岁大了,牙口和肠胃毕竟不如年轻人,所以宁爸爸特意避开了辛辣之类特别刺激的口味,做了一些或者咸鲜或者甜糯的菜,主打一个好吃好嚼好消化。 邢老爷子虽然家里一直都有保姆,但是只有他和保姆两三个人每天一起吃饭,做多了也是浪费,老爷子白手起家,并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平日里吃东西也还是比较简单的。 这次在宁家,他简直是一瞬间就被宁爸爸的手艺征服了,再加上宁爸爸拿出了自己泡的药酒,平时不到逢年过节都不会拿出来喝。 两个人一人喝了那么小小两盅,很快就聊得愈发热络,俨然有一种要变成忘年交的感觉。 酒足饭饱之后,宁妈妈又泡了一壶茶,众人围坐在客厅里面聊天喝茶。 “老爷子平时生活都是保姆照顾啊?”宁爸爸虽然不好过问邢家的家事,但想着也觉得邢宗达一把年纪了,着实是不容易,到现在大儿子和老伴儿都不在了,小儿子不省心,孙子找回来了,虽然出息又懂事,但毕竟工作忙,平时估计也没有什么时间时时观照,“平时有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有的话您就开口,可别跟我们客气。” “其实……我还真有个事情,不知道怎么开口比较好。”邢宗达听宁爸爸这么一说,立刻开了口,似乎这么半天一直就在等这句话呢,“我这三十年都没有机会和小岩有什么相处,就像亲家说的,我自己家离这边不近,小岩平时工作也挺忙的。 以前他无牵无挂的,在你们楼上住着,这很正常,现在还这么一个人住在这里……是不是……有点不太适合……?” 霍岩一愣,他其实也想多花一点时间陪陪爷爷,但是邢老爷子的别墅一来距离公安局太远,二来对他而言也太过于陌生,会让人生出一种本能的抵触情绪,所以他才一直纠结着这件事,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更重要的是,他住在楼上,可以和宁书艺一起出出进进,还能够享受到宁家那种令人安心和松弛的家庭氛围,这都让他贪恋,舍不得放手。 没想到现在老爷子主动提起了这件事。 第五十五章 搬家 霍岩还没吭声,倒是宁爸爸宁妈妈先回过神来。 虽然说他们挺喜欢霍岩住在自家楼上的,自打这小伙子和自家小女儿确立了关系之后,他们就直接表示过,房子给自家人住着就好,不要什么租金。 但是霍岩却表示,即便是以后结了婚,已经成了年的子女也不好这么公然占父母的便宜,更何况他现在暂时还没有转正。 宁家二老拗不过,只能把霍岩交给自己的房租钱单独存起来,打算等到以后两个孩子进入到了下一个人生阶段的时候,再原封不动的交给他们。 没想到霍岩忽然找到了失散三十年的亲人,邢老的经济实力还不容小觑。 现在人家亲爷爷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自然不好表示反对。 没道理让霍岩放着自己亲爷爷家不住,还要交着租金住在自家楼上的房子里。 “对对,老爷子您说得对,这样确实是不太合适。”宁爸爸有点舍不得,但还是理性战胜了感性,看了看霍岩,“小霍,要不……你一会儿去收拾收拾东西……?” “不用不用,这也不早了,一会儿收拾也太仓促了。”邢宗达笑着摆摆手,对霍岩说,“既然亲家没意见,我就当你也赞成了啊! 那这样,一会儿呢,你和小艺两个开车给我送回家去,我今天晚上回去就收拾收拾,明天不是还有一天休的么,明天你们两个先好好休息休息,年轻人,工作忙,好不容易休息,先睡个懒觉,然后开车过去,帮我连人带东西,一起拉过来!” “好……嗯?”霍岩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即意识到好像有些不太对,有些疑惑地看向邢宗达。 “怎么?嫌我老头子跟你住过来给你添麻烦呀?”邢宗达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是,你平时工作那么忙……” “您是说,您想搬过来跟我住一起?”霍岩有些诧异。 “你在楼上不是应该和亲家这边一样的格局么?”邢宗达看了看周围,“这房子什么格局?看着挺宽敞。” “三房两厅两卫。”宁爸爸回答。 “那,我住过来应该不会打扰到你们大伙儿吧?”邢宗达又可怜巴巴问了一句。 “不打扰不打扰!我们肯定是没有意见,您搬过来,我退休在家也没什么事儿,咱们还可以一起下下棋,喝喝茶,聊聊天!”宁爸爸立刻说。 霍岩这才确定自己方才是误会了爷爷的意思,略略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丝微笑:“我以为您会喜欢住在自己家里,毕竟是个别墅。” “别说是别墅了,就算是个宫殿又能怎么样呢!空空荡荡,冷冰冰的,一点人味儿都没有。”邢老爷子摆摆手,“岁数大了,对于那种什么富丽堂皇啊,什么阔气啊,真的是不在乎了,就喜欢家里头有那股子过日子的热乎气儿,有人气儿! 所以,如果你们大家都没有意见,那我可就真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就趁着小岩有空,直接搬过来跟你们凑热闹了?” “我没意见。”霍岩摇摇头。 宁爸爸也乐了:“我就更没意见了!” 于是这件事就这样愉快地被决定下来,宁书艺和霍岩晚上送邢老爷子回家去,第二天又把已经收拾好行李,大包小包装了一大车。 本以为会是很多老人平日里用惯了的生活用品,衣物之类,结果真正属于邢宗达个人物品的就只有一个不大的旅行包,其他都是一些耐放的食材,陈年的白酒,滋补品之类的。 “这些东西,我自己一个人喝闷酒也没意思,人家医生也不让我多喝。 补品那些,我也不会炖,叫保姆炖,放进去一斤,出锅都出不来六两。 倒不如拿过来,让你老丈人炖了,我跟他们两口子一起吃,不浪费,还热闹!”邢老爷子对于霍岩关于为什么他带了这么多这些东西的疑问,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一句“老丈人”把霍岩的脸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色。 邢老爷子见状,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小子,爷爷能帮你的不多,你该加油还得自己加油啊!” 末了,又忍不住缓缓叹了一口气,语气里多了几分伤感:“虽然说咱们是亲爷孙俩,但是……我都已经这个岁数了,谁知道老天爷还给我留了多长时间! 等有一天,爷爷不在了,宁家可能就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能依靠的亲人了!” 霍岩听着爷爷的话,不免也有一些心有戚戚焉,但他向来不擅长表达那种细腻的情感,只能揽着邢老爷子的肩膀,说了一句:“日子还长呢。” 邢老爷子也笑了出来:“你说得对!” 在搬过去之后,霍岩把主卧和主卫让给了爷爷,毕竟邢老爷子年纪大了,还是要让他休息好,各方面都方便一些,他自己则搬去了客卧。 不得不说,邢老爷子真的是一个非常让人省心,性格也极好的老人,搬过来之后也并没有给人增加多了一个负担的困扰。 每天早上霍岩早起晨练的时候,邢老爷子就也起来了,他也会跟着霍岩和宁书艺一起下楼去,两个年轻人去跑步,他就一个人溜溜达达去附近逛菜市场,等宁爸爸早上起来准备去买早餐的时候,他都已经从菜市场回来了,还顺便买了许多新鲜食材。 “你们年轻人,早上还是多睡一点比较好。”面对宁爸爸的感谢,邢老爷子如是说。 直把六十出头的宁爸爸说得哭笑不得。 在宁家楼上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因为时常和宁爸爸一起下棋喝茶,邢老爷子还不可避免的认识了有事没事就往宁家跑的梁选明。 梁选明本来就是一个特别自来熟的性子,邢老爷子也爱说话,两个人互相瞧着对方都觉得挺顺眼,于是原本就热热闹闹的宁家,这回就愈发热闹起来了。 “唉,真好啊!”一天晚饭后,邢老爷子坐在沙发上,看着饭桌旁还在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的宁书艺、霍岩,和宁书悦、梁选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的是要感谢你们呐! 我这老头子,一直以为我的晚年就是冷冷清清的过呢! 借了你们的光,我终于也体会到儿孙满堂,家里头有热乎气儿是一种什么滋味儿了!” 第五十六章 花开两支 听了邢老爷子的话,宁爸爸也颇有些感慨,他的视线落在霍岩的身上,也叹了一句:“我也是借了老爷子您的光了! 霍岩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当初要不是他帮着我们,我们家现在也不一定能有这么其乐融融!” 邢老爷子看出宁爸爸应该是回忆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拍拍他的肩膀:“过日子,向前看!不管以前有什么糟心的人糟心的事儿,只要那一页翻过去,咱们就不去回头想,否则都对不起先在这和和美美的日子!” 邢宗达本来想尽快就把该办的过户手续都处理完,结果霍岩那边临时加了任务,之后又赶上了值班,好不容易有一天补休,都已经是王律师拟好各项书面协议的一个月之后了。 尽管霍岩并不是很热衷于这件事,但是架不住邢老爷子每天都惦记着,经常催促,于是还是在王律师的陪同下,把那些需要处理的事情都给处理好。 邢老爷子这才算是心里面踏实下来。 邢重德估计摔门而出那天,还以为父亲是故意那么说跟自己赌气,自己已经把态度表明了,老人应该也会有所顾忌,不会真的那么处理自己的财产。 结果没有想到,等来等去没有等到老人服软,反而还听说他搬去跟霍岩一起住,房产的过户那些也都已经办理妥当,这件事不但被邢老爷子说到做到了,并且现在人家祖孙两个其乐融融,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愤怒。 最初不光霍岩,就连宁爸爸和宁妈妈也担心邢老爷子会被这些事情影响心情,后来发现老爷子心还是很宽的,并没有受什么影响,这才放下心来。 霍岩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生活这么充实过,不光有了情感上的家人,也有了血缘上的家人。 平时工作虽然忙碌,但是喜欢的姑娘和自己并肩战斗,一起忙着。 回家的时候,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总有机会能和爷爷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 这些都是他过去的二三十年里从来没有敢奢求过的东西,是比他账户里那笔不菲的转入存款更让他在意的东西。 这期间邢重德其实倒也有过一些背地里的尝试,试图把已经转入霍岩名下的房产、钱款再往回捞一捞。 但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在专业水平相当不一般的王律师亲自操刀之下完成的,从法律上来讲可以说是没有半点瑕疵,纵使邢重德换了好几家律师事务所,找了好多个资深律师,也还是没有能够找到什么突破的角度。 据说在霍岩出去上班的时候,邢重德也来找过邢老爷子,发现硬的没有用之后,他改成了悲悲切切的感情牌路线。 不过邢老爷子也是个狠人,之前的三十年,哪怕这个硕果仅存的小儿子资质平庸,掌管家族企业之后经营不善,他都没有过多的责怪过他,但是在知道了当年邢重德的举动之后,他便对邢重德寒了心,硬实软硬不吃,不管邢重德是闹脾气,还是抹眼泪,就是个不理不睬。 邢重德离开的时候,据说脸色非常难看。 这是宁爸爸私下里给宁书艺讲的,他回来的时候凑巧遇到对方。 邢重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是邢老爷子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宁爸爸是个识趣的人,没有过多打听。 就这样相对平静地又过了一个月,到了夏末秋初的时候,虽然说中午暑期不输三伏,早晚倒是凉爽了许多。 这天,刑警队办公室里,众人刚刚散了一场全局大会,刚刚回到自己的桌旁,琢磨着着手写学习心得的事情,忽然董伟峰从门外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都在呢?太好了!”他看了看办公室里的人,“任娅娅,罗威,齐天华,你们几个收拾收拾,准备出现场,近郊有案子。” 罗威、任娅娅他们一听,赶忙应声,起身准备出发。 宁书艺和霍岩本来都已经站了起来,没想到没听到叫自己的名字,刚要坐下,就见董队又朝他们指了指:“赵大宝,宁书艺,霍岩,你们也出现场。” “董队,多大的案子啊?需要这么多人……?”赵大宝吃了一惊,连忙问。 董伟峰摆摆手:“你们去另外一个地方,出另外一个现场!” “一下子两起命案?!”赵大宝一听这话,惊讶丝毫不减方才。 宁书艺也很诧异。 按照犯罪曲线的季节性规律来说,令人焦躁难捱的炎炎夏日是最容易因为更多的户外活动时间以及心浮气躁的情绪而引发出一些冲动的暴力伤人甚至杀人案件的。 现在眼见着暑气就只浓缩在中午那一会儿,早晚都很凉爽,基本上已经算是回到让人感觉挺舒服的那么温度状态下了。 这一下子就发生了两起命案……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既然工作已经安排到了头上,众人自然都不能懈怠,两组人马迅速行动,各自出发去现场查看情况。 宁书艺他们被分配到的这个案子,现场也位于W市近郊,只不过和任娅娅他们那个案子是完全遥遥相对的两个方向。 他们开车出发,出了中心城区,经过了一片烟尘弥漫的施工路段,霍岩关上了所有车窗,避免外面的灰土随风被卷进车子里。 面前原本的双向四车道,还算宽敞的马路,硬是被封堵成了双向双车道,路面各种砂石土块,各种大型工程车辆在旁边逆行呼啸而过,卷起更大的沙尘。 “这一片是要修什么?”宁书艺因为路面颠簸,不得不紧紧拉住车窗上方的把手。 “改道,然后修高架,修地铁,都赶一起了,”赵大宝在后排都已经被颠簸出了颤音儿,“已经折腾快一年了,一直都这样,估计彻底完工,还得个小一年才能都恢复原状。” 宁书艺透过灰土漫天的挡风玻璃往外看了看,却只能看到前面巨大的罐车车尾,别的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个案发现场所处的位置,看来又够他们糟心的了! 第五十七章 红“衣” 终于穿过了那一片施工密集的路段之后,路况和周围的能见度都稍微好了一点,也肉眼可见地一下子就冷清起来。 等到了案发现场附近,宁书艺发现这是一栋异常老旧的居民楼,楼外墙是裸露着的红砖,每一层的走廊都是暴露在楼外的,每家每户的入户门站在楼下就清晰可见。 即便是不看那锈迹斑斑,几乎已经已经完全变黑了的栅栏,油腻而又残缺的楼梯,就光是看这种建筑风格,这栋楼在W市起码也有小三十年的历史了。 可想而知,这栋楼里的住户已经不多了,并且也不用费心考虑有没有物业进行管理,周围有没有监控设备这些事情。 因为听说楼里面出了事,看到了派出所那边过来扯起的警戒线,楼里为数不多的几个住户都跑出来看热闹,围在楼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叽叽喳喳。 “我就说不能允许那些人随便把房子租出去吧!咱们以前都是老街坊老邻居的住着,什么时候闹出过这种事情! 自打那帮住房子的搬进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就都冒出来了!”一个七十来岁的大爷跟他的老伙伴小声嘀咕着。 “可不么!现在这些年轻人啊,真的是道德败坏!一天天除了好好工作的事儿不感兴趣,别的什么事情都有他们的份!”他的老伙伴不仅深以为然,还顺便又把偏见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一旁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当场发出了轻蔑的“嗤”声,很显然,这两个人发表的偏见让他无辜躺了两枪。 法医和刑技的同事先一步进了现场,赵大宝和霍岩进去帮忙,宁书艺留在外面和报案人沟通,询问一下当时的情况。 最先发现这一桩命案的是一个老太太,这会儿已经叫救护车拉走了,留下来的报案人是她女儿,也是得到老太太被吓得够呛的消息之后特意赶过来的。 跟她沟通过之后得知,发现命案的老太太家就住在案发现场的隔壁,前几天被女儿接回家去住了几天,没在自己家中,今天想回自己家住几天。 没想到回到家之后,就感觉从半开的窗口飘进来一股非常浓重的油漆味儿,她怀疑是隔壁邻居在装修,但是油漆味儿实在是太重了,让老太太忍不住担心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健康,于是就过去敲邻居的门,想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到了邻居家门口,敲了几下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并没有被关紧,轻轻一敲就打开了一条缝,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也没有什么声音,但是油漆味儿更加刺鼻了。 老太太就想自己进去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装修工程,搞得这么大的味道。 结果这一推门进去就不好了,吓得当场摔了个跟头,哆哆嗦嗦从屋子里半爬出来,瘫在走廊里缓不过来神,还是过了快半个小时之后,有个邻居从外面回来,看到老人这副样子,还以为她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连忙帮忙给她女儿打电话。 老太太的女儿好不容易搞清楚了事情真相之后,这才赶忙打电话联系警方。 至于案发现场什么样,老人被吓得不轻也没说清楚,女儿只知道是有死人,到底什么模样不知道,也没敢在警察来之前偷偷去看看。 宁书艺谢过老人的女儿,让她去照顾受了惊吓的母亲,自己则上楼去和霍岩他们汇合。 宁书艺上去的时候,现场的工作还在处理当中。 按照平时的惯例,她和报案人聊了这么久,应该上面都已经处理了七七八八,可是这一次她上来的时候却发现似乎大家还都在焦头烂额地忙碌着。 并且随着入户门的大敞四开,即便是走在敞开式的走廊之中,也还是可以闻到很重的油漆味儿,这就难怪报案人的母亲回家闻到了会觉得不安。 “里面的情况很复杂?”宁书艺问霍岩。 霍岩点点头:“你看看吧,有点心理准备。” 宁书艺微微挑眉,能让霍岩给这种提醒,看样子这个案发现场真的有点东西。 戴好鞋套,宁书艺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越往里面走,油漆味儿就越重。 这个房子是一个一室一厅的结构,里面不算大,简陋的水磨地面,几件破破烂烂的家具,还有一张油漆已经斑驳了的铁架子床。 不过现在看过去,床头床尾的铁栅栏虽然油漆是很斑驳的,但是床上却是另外的一番景象。 在那张担任尺寸的床铺上面,有一个猩红色的人形轮廓。 之所以说是“人形轮廓”,主要是因为除了囫囵看起来是一个人之外,别的就什么细节都看不出来了。 那个“人”应该是一名女性,头发很长,散乱在身下,身上也依稀能看出些曲线来。 但是这一切都被一层厚厚的红油漆封住,只能看出一个囫囵的轮廓,长相细节那些就一概都看不到了。 可以确定的是,这名女性死者在遇害的时候应该是未着片缕。 红油漆糊得很厚,看起来也带着一种粘稠的感觉,把死者的所有特征全部覆盖,弥漫到床单上,还有不少流到了地上,颜色刺目,虽然并没有血流成河,开膛破肚的恐怖画面,也仍旧带着一种非常强烈的视觉冲击。 这些油漆看起来表面一层已经凝固了,但是应该还没有干透,法医们正在想办法怎么把这名死者从这厚厚的油漆当中清理出来。 想也知道,这样的案发现场,想要从死者的身上取得一些痕迹证据就已经全无可能了,光是怎么把尸体清理出来,都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宁书艺帮不上太多忙,就在房子里面随意看了看。 在厨房里面横七竖八扔着不下十个油漆桶,里面都只剩下一点残留的红色油漆,油漆桶表面看起来脏兮兮的,有很多的灰尘和油污,看起来并不是最近才刚刚购买的。 除此之外,厨房里面没有什么碗筷,也没有任何的厨余垃圾,房子其他地方也看不到什么人在这里真正生活留下的个人物品的痕迹。 所以,这些红油漆到底是就地取材,还是凶手提前准备好的计划的一部分呢? 第五十八章 假身份 赵大宝那边很快就联系上了房东,大概过了四十多分钟,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赶了过来,一脸惶恐,看起来应该是已经知道自家的房子里面出了什么事了。 一看到等在门口的宁书艺和霍岩,他就急不可待地开口对他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说一点也不知道啊!我这房子租出去了,都租出去好几个月了,根本我也没有往这边来过! 有什么事情你们就去找那个租我房子的人,可别找我,跟我真的是没有关系!” “你都不担心自己家的房子么?”宁书艺觉得他的态度挺有意思,开口问了一句。 房东在这件事上倒是洒脱,摆摆手:“这破房子,有什么可在乎的!当初能租出去都有撞大运的成分,我也没指望回头还能续租还能卖啥的! 等熬到拆迁的时候,就没人管里面是不是死过人什么的了。 所以这边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们知道跟我没关系,别给我扯上麻烦,别的就没办法,只能认倒霉了!” “那租你房子的人的个人信息,你这边有吗?”霍岩问。 房东面露难色:“这个……我有个租房合同。” 说着,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打印纸,展开来递过来让宁书艺和霍岩过目。 租房合同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从网上搜来的合同范本,就连租房金额和押金的金额,都是把原本的样本上的数字划掉,又手写上去的,处处都透着一股子不规范的劲儿。 下面租房人和房东的个人信息那里也同样上手写上去的,房东的部分忽略不计,租房人的信息可以说是写得极其潦草,潦草到甚至有些难以辨认的程度,宁书艺和霍岩费了好大劲才大概分辨出对方都写了些什么。 根据租房合同上登记的信息,租房人名字叫李雷。 他的紧急联系人名字叫……韩梅梅…… 换在平时,这绝对是一个让人发笑的东西,但是这会儿宁书艺实在是笑不出来,皱起了眉头。 这租房人留下的个人信息,要说真的,那才见鬼呢! 霍岩用手指在租房人的身份证号码那一栏点了点,蹙眉问房东:“你这房客租房子的时候,留下的身份证号码都少了两位,这你都没有注意到吗?” “没有!”对此房东的态度倒是蛮坦诚的,“我那房子本来是根本就租不出去的,好不容易有人来找我租房子,还给了一个挺不错的价格,我还要求那么多呢! 我房子里面要啥没啥,除非他把我房证换成他自己的名字,否则我就横竖美誉损失,不怕他到期卷东西跑了。 我这属于是贪财,但是贪财它不犯法对不对?” 房东的态度让宁书艺和霍岩都有些接不上话来。 “好,虽然对方的真实个人信息你这边没有掌握,但是他这个人你肯定还是见过的吧?”宁书艺问,“是男人还是女人?大概什么年龄段,有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相貌特征?” “那肯定是见过的。”房东点点头,“跟我租房子的是个男的,大概比我略微高一点点,到你眉头这么高吧!” 他一边说,一边往霍岩眼眉的高度比了比,自己琢磨琢磨,觉得是那么回事儿:“嗯,就这么高! 胖瘦不知道,他来租房子的时候天儿还挺冷呢,那会儿穿了很多衣服,厚,看不出个四五六儿。 长什么样我也说不好,他戴口罩儿了,看不清。 本来,他交了半年的钱,眼看着就要到期了,我其实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可能到时候房子到期了,来一看给弄得乱七八糟,房客早就没影儿了。 没想到,我以为自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结果比我能够想到的还要更坏!这叫什么事儿嘛!” “对他的相貌,你是一点印象都没有?脸都没瞧见,就把房子租给人家了?”霍岩皱眉,对于房东的话多少有些觉得难以置信。 “真的,我可没有撒谎!我要是撒谎,天打五雷轰!”房东信誓旦旦,竖起三根手指做赌咒发誓状,“我家其实不住这儿了,就是听人说邻居有人还真把房子租出去了,虽然便宜吧,但是蚊子腿儿那也是肉,我就想试试。 没想到贴了个广告,没几天还真就有人联系我,说想要租我家房子,连价都没讲,我一看对方这么痛快,就说房租不能按月给。 我本来是想说三个月一交,结果那人说,他一次可以付给我半年。 我这一听可不就乐了么,那还能有什么犹豫的,赶紧答应,生怕我答应慢一点对方就后悔了。” “那付款方式呢?”宁书艺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他给了我现金。”房东给出了宁书艺最担心,同时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这样吧,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一会儿跟我们回局里去一趟,帮我们把那名房客的画像画出来。”宁书艺对他说,“虽然你说没有看清楚过他的全脸,也总还是对一些特征有印象的,让你凭空回忆可能想不起来,但是结合画像的话,说不定就能记起来一些细节。” “那倒是没什么不可以的……但是……我也不会画画儿啊!打扑克画王八还行,画人我可不会!”房东两手一摊,有点为难。 宁书艺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深吸一口气:“不需要你自己动手画,你只需要负责回忆细节,画像由我们局里的专业人员来完成。” “啊,这样啊!那行!”房东一听原来是这么回事,顿时松了一口气,“那我没问题…… 哦,不对,还有一件事,我跟你们去,之后你们能给我送回家不? 我这着急忙慌跑出来,钱也没带,手机也没带,就揣了一张租房合同! 刚才打车过来,下车才发现这事儿,钱还是一个老邻居帮我垫付的呢!” “好,没问题。”宁书艺又对他点了点头。 “那行,那行,那咱们……”房东摸摸口袋,想起来自己没带手机,伸手拉过霍岩的手腕,看了看他手表上的时间,“呀,都这会儿啦!那咱们就快点去公安局吧,我这晚上还有个局儿呢!” 第五十九章 泄愤 房东的态度让宁书艺和霍岩都有些无奈,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先答应下来。 赵大宝留下来看看现场这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让宁书艺和霍岩先带房东回去画像,两个人这才载着一直嘟嘟囔囔催促个不停的房东一起回局里去。 “对了,你这房子里面有没有囤一些油漆?”半路上,宁书艺问。 “油漆?没有吧……”房东一愣,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连忙改口,“哦,你还别说,有! 这要是你们不问,我都忘了! 之前我小舅子开了个什么密室逃脱店,装修的时候为了省点钱,刷漆之类的活儿都是自己干的,结果不知道是被人给坑了还是他自己算数算不明白,油漆买多了,剩下不老少,没有用,也没地方放。 正好我家那个破房子不是不住人么,就说要堆我那儿,我就同意了。 怎么了?那些油漆里面有别的什么惹事儿的东西?” “没有,我随便问问。”宁书艺摇摇头。 房东的回答已经解答了她之前的疑问,那些油漆果然不是凶手准备的,而是就地取材。 那泼油漆的这个行为就属于说凶手作案过程中的“灵光一闪”,不能算在作案动机和作案准备的行为逻辑中。 很快两个人就带着房东回到局里,找了画像的技术人员,把房东交给了对方。 房东的记性确实是有些模模糊糊的,但是好在技术人员业务娴熟,善于启发,三问两问,房东还真在他的启发下回忆起了一些细节,但是这些细节虽然都是房东自己提供的,但是拼凑在一起的效果又怎么都让他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调整来调整去都不满意,房东表示自己没时间了,局儿等着呢,他也需要清醒一下,今天受到的惊吓比较大,一下子可能想不起来了。 把他强行留下来也确实是意义不大,宁书艺和霍岩只好跟他互换了联系方式,送他回去了。 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赵大宝他们刚回来,熏了一身的油漆味儿,回来拿了备用的换洗衣服就跑去冲澡祛祛味儿了。 罗威他们也已经回来了,看到宁书艺和霍岩,便问:“你们也才回来?很棘手么?赵大宝他们怎么都一身味儿呢?” 霍岩点点头,把那边现场的情况介绍了一下,顺便问:“你们也回来这么晚,是不是有什么不好处理的现场?” “那倒是没有,我们那边现场简单得很!”罗威摆摆手,“表面上看起来就是一个人在自己的车子里面睡觉,结果可能是没有熄火,关窗关门的,一氧化碳中毒了。 但是现在有个疑问就是他车子里面的手机什么的都没有了。 所以暂时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人在车里睡觉死的,还是有人希望让我们这么认为。 还得看最后的尸检报告是个什么结果,有没有被人使用过镇静剂什么的。” 到了晚上,两边的尸检报告也一前一后出来了。 罗威他们那边的尸检报告证实了死者的确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这一点和他们在现场分析的结论是相符合的。 而在那名死者体内发现了少量的镇静剂成分残留,同样也符合罗威他们的猜测。 于是那边那一组的调查工作就顺理成章地展开了。 而宁书艺他们这边则稍微有一点困难。 那名女性的尸体被清理出来,但随之而来又遇到了其他的问题,首先就是死者的面部竟然有许多外伤,从伤口所呈现出的样子,法医认定这是在死者死亡之后才被人用水果刀之类的锐器划伤的,因为当时被害人已经死亡,所以伤口并没有活着的时候会呈现出的种种反应。 这些伤口虽然是在死后划上去的,或许并没有给死者的死亡过程造成更多的痛苦,但是依旧无法避免的给对死者的相貌辨认增加了难度。 另外,死者的十根手指头的指尖也都有着非常严重的烧灼伤,使得法医方面没有办法顺利取得死者的指纹。 这就给确认死者身份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目前能够得出结论的是,通过死者的骨龄可以推测她的年纪大概在22到26岁之间,后脑勺有一处钝器击打伤,但这并不是致死原因,致死原因是被人掐住脖子,窒息而亡。 在死者遇害之前,她还曾经与人发生过关系,至于这个发生关系是出于自愿还是被迫,暂时没有办法得出结论,一来是没有挣扎留下的伤痕,二来是和她发生关系的另一方应当也是有所准备的,所以并没有在死者体内留下任何可以被视为证据的体液。 所以现在可以有两种推测,一种是死者自愿与对方发生关系,两个人本来就有着某种熟悉且亲密的关系,在两个人发生过关系之后,凶手趁其不备打晕了她,并在之后将她掐死。 另外一种可能是凶手和死者并没有那一层亲密关系,趁其不备将死者打昏之后将其侵犯,得逞后又出手将死者掐死。 “这……”赵大宝有些犯难地看着新鲜出炉的尸检报告,有些困惑,“你们说哪一种可能性更大?” “这个现在还真说不好。”宁书艺也没有办法得出结论,“两种可能性都可以做到逻辑自洽。 我只能认为,死者手指的指纹被凶手通过烫伤的方式破坏掉,是为了让后续调查当中给确认身份增加难度。 至于脸上为什么也被划成那样,单纯说是为了给容貌辨认增加难度,这个倒是不太确切,毕竟那个出租屋里,能够拿来充当工具的钝器还是找得到的。 假若说将死者毁容,是为了隐藏死者身份,那几刀很显然是不够的,有的是更彻底的处理方法,划那么几刀虽说起了点作用,但是不大,所以我更倾向于那是凶手为了泄愤才下的手。 在这种假设之下,第一种可能性可以假设是死者与凶手是比较亲密的感情关系,但是女方可能有什么背叛感情的行为被男方抓到把柄,或者女方有了想要分开的心思,让男方因爱生恨。 借口着最后一次温存或者以此弥补感情裂痕之类的名目,实际上是已经决定了要痛下杀手,在两个人亲密不设防的时候突然出手打昏死者,继而将她掐死。 第二种可能性则是凶手和死者并不是那种可以自然而然发生关系的亲密程度,凶手用某种借口将死者骗到案发现场,然后动手偷袭了她,在她昏迷期间与她发生关系,之后杀人。” 第六十章 确认 “这个倒确实是,就是这案发现场那么偏僻,如果不是有什么亲密关系的话,一个年轻女孩儿,会被关系不到位的人给约到那种地方去见面吗?”赵大宝对此存疑。 “你说的这也是一部分人的逻辑,但是毕竟不是所有人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方法都是一样的。”宁书艺点点头,同时也提醒赵大宝,“我们不能用自己认为最合理的逻辑去推测别人的言行,一旦先入为主就容易看不见真相。 只有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客观的罗列出来,才能够更容易找到真相。” 赵大宝对于这话没有任何异议,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没有了指纹识别的帮助,也没有死者的衣物、个人物品作为佐证,想要弄清楚那名死者的身份,就只能用排除法了。 首先从符合年龄的失踪女性人口当中进行排查,不止W市的范围内需要查到,就连周边年龄相符的失踪人口也都要排查到。 第一轮大排查,没有任何收获,找不到和死者相貌特征相符的对象。 第二轮,他们又扩大范围,把外省年龄段相符的失踪女性也都囊括进来。 中间还真发现了一个非常相似的,但很快就又排除掉——失踪者家属报案称该女性的胸口有一块粉红色的胎记,半个巴掌那么大,而死者身上的红油漆被清理干净之后,很显然是没有任何醒目的胎记或者疤痕的。 失踪人口这一条路走不通,死者的家人应该还不知道她已经不在人世的这个事实呢。 “法医说死亡时间大概已经超过了72小时以上,表面那一层厚厚的油漆虽然说给咱们的工作带来了一定的麻烦,但是也在某种程度上隔绝了空气,暂缓了腐烂的速度,倒也在某种程度上也帮了咱们的忙。 再加上油漆的气味儿太重了,惹得邻居老太太跑去查看情况,否则这种温度下,搞不好被发现的时候已经高度腐烂了,到时候难度更大!”看排查工作没有进展,大伙儿有些情绪低迷,宁书艺开口安慰大家。 “失联三四天的时间,如果是独自在外地工作的人,家人都在外地,或许还不知情。 工作单位虽然会发现旷工,也会发现联系不上,但会不会代为报案,还是就直接很麻木地走了开除的流程,这个就不好说了。”霍岩提出建议,“但这说不定是一个路子,可以尝试一下。” “22周岁到26周岁,除了单位的女职员之外,高校在读女大学生、研究生,也是有可能的吧?”赵大宝问。 霍岩摇摇头:“这个季节,在校学生要么不放暑假在学校里做实验,要么暑假自家里,要么是暑假短的地方,刚过开学返校,想要和所有人全面失联三四天以上还不被发觉是很难的。” “有道理!我倒是忽略了这会儿正好是暑假的尾巴这个问题了!”赵大宝拍拍脑门儿,“你说的有道理! 那我现在就联系协查的事儿去!” 这一回,还真被他们给查了出来,W市有一家私企的确有一名女性员工,无故旷工了近一周的时间,并且人事部门无法和她本人取得联系,于是便直接把对方做了开除处理,个人物品现在还暂存着公司,没有人去领取。 宁书艺他们赶忙询问了那个女性员工的姓名和身份信息,从户籍系统那么一查询,看到照片的一瞬间几乎就已经确定了,这就是他们要找的那名死者。 虽然看起来的确很像,但确认身份肯定不能只凭看着像。 通过户籍信息上面的联系方式,宁书艺他们想办法联系到了这个女孩儿的父母。 女孩儿的父母都是生活在外地的,并不知道女儿的近况,听到警察的说法也吓了一大跳,尤其是他们又尝试了联系女儿,却始终无法取得联系之后,更是怕到不行,立刻就答应过去帮忙确认死者身份。 这对夫妻连夜坐车,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公安局,两个人看起来十分局促,惴惴不安。 根据户籍信息,他们的女儿叫朱青青,今年24周岁,读大学的时候来的W市,因为喜欢W市的环境,毕业以后就找了一份工作留在了这里。 她的父亲朱宏和母亲吕霞都还没有到退休年龄,自然是走不开的,不过一家人已经商量好,等到夫妻二人到了退休的年纪,就把老家的房子卖掉,搬来W市和女儿一起生活。 他们之前因为工作忙,女儿上大学四年,工作又两三年,夫妻二人都没能到W市来一次,这是头一回来,却是因为女儿失联了,警察找到了与他们女儿高度相似的女尸…… 这实在是一个令人感到揪心的遭遇。 朱宏主动提出愿意跟着霍岩去辨认尸体,看得出来,他是下了很大决心的,虽然害怕,但是心中更加期待着能够通过这豁出去的举动,让自己彻底踏实下来,不用继续担惊受怕。 只可惜,事与愿违。 在辨认过尸体回来之后,朱宏整个人都好像失了魂一样,几乎是被霍岩架着抬回来的。 吕霞一见丈夫的反应,也知道是没有什么抱侥幸心理的机会了,顿时也萎靡起来。 尽管如此,该提取的DNA样本还是要提取的,宁书艺带人帮他们做了样本采集,给了他们一点时间调整情绪,等他们的情绪稍微平稳一点,才开始开口询问起有关朱青青的事情。 其实朱青青和父母的关系还是比较融洽的,以往基本上不说每天都通话、聊天,至少也不会三五天没有任何联系。 这一次之所以会这么久都没有联络,是因为他们双方正在冷战当中。 朱青青最后一次打电话回家里的时候,和母亲聊得不太顺利。 母亲觉得女儿虽然刚过24岁,年纪也不算大,但是也不是什么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了,既然已经参加工作这么久,关于成家的事情就也应该提上日程,花点心思了。 可是朱青青很显然对这些事情并不是特别放在心上,她甚至对父母直言不讳,说她是一个单身主义者,根本没有打算找对象结婚,就想一辈子一个人过。 做母亲的自然不喜欢听这种话,两个人话不投机,便吵了起来。 第六十一章 不婚主义 第693章 不婚主义 吕霞现在又惊又怕,虽然心里面觉得有点委屈,但是想到女儿大概率是出事了,又忍不住悔恨,想要埋怨自己。 “其实我也不是想要逼她怎么样,就说觉得,人一辈子这么长,年纪轻轻的时候,一个人过怎么都行,可是以后年纪大了呢?爸妈也没有办法照顾她一辈子。 就算我们以后老了,不给女儿添麻烦,我们互相照顾,找护工,她呢?等她老了,就自己一个人,真有个头疼脑热,连个帮她端水拿药的人都没有…… 她还年轻,不爱听我说这些,觉得那些都不是问题,我们娘俩就吵了一架,在电话里闹了个半红脸儿。 可是……我做梦也想不到,我女儿还那么年轻……才刚刚二十四岁……怎么就……怎么就…… 我要是知道会这样,无论如何也不会拿这种事去跟孩子争……” “事到如今你就别这么想了……”朱宏也很难受,但是他比妻子要稍微克制一点,红着眼睛,揽着妻子安慰道,“要是知道会这样,我就算是被闺女烦死,也得日日夜夜跟着她,就算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不要了,我也得保护孩子万无一失啊!” 夫妻两个又是一通眼泪涟涟。 宁书艺也只有同情的份,虽然说最终的DNA结果还没有出来,但是以死者被毁容的程度,还远远达不到无法辨认的程度,基本上朱宏确认过之后,这名死者九成九就是朱青青本人了。 等待基因比对的结果,不过是为了出于严谨的考虑而已。 人死不能复生,现在不论谁说什么“早知道会这样,当初不如”都无济于事。 但是不能复生的死者也不能平白无故枉死于犯罪分子的手中。 “我们完全能够理解和体谅二位现在的痛苦,但是为了能够尽快调查清楚案件真相,有一些问题我们还是必须要向二位了解清楚的,希望你们能够多多配合。”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对朱宏和吕霞说。 好在朱宏和吕霞夫妇都是讲道理的人,抹着眼泪点头答应下来。 “你们说朱青青告诉你们她说不婚主义,那她有过男朋友之类的吗?”宁书艺问。 吕霞哭着摇头:“没有过,我刚才说的好像还不太对,她不是不婚主义,她说她是独身主义,不婚主义好歹还有可能找对象,她是压根儿就连恋爱都不想谈,男朋友也不想找,就只想自己一个人。” “我能不能问一下,二位的婚姻状况……?”宁书艺试探着问。 朱宏连忙摆摆手:“我们两个感情一直很好,从结婚到现在,就连拌嘴的次数都是数的过来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青青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她上高中的时候,还偷偷喜欢过学校里的男孩子,当时我和我老婆还担心她早恋之类的,怕影响学习,想跟她谈又怕孩子觉得尴尬不高兴。 后来看她学习也没有受影响,而且也就只是喜欢而已,没有什么更过格的举动,我们就当作不知道了。 结果后来上了大学以后,我也不知道她是接触了什么人,还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反而是我们觉得她可以尝试着谈个恋爱什么的时候,孩子又说什么都不肯找了。” “孩子想要做单身主义者,不是因为看到我和她爸爸婚姻不幸福所以害怕了,她以前小的时候还开玩笑说过呢,说希望以后自己找老公的时候,也找一个像爸爸脾气这么好,这么有耐心的。”吕霞抽噎着,明明已经痛苦得快要无法呼吸,还在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是她上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室友给她带到沟里去了。” “能具体说说吗?”宁书艺问。 一个人的言行举止的转变往往来源于思想上的变化,而这些转变最终也容易把人带入到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引向不同的结局。 “就是孩子以前跟我说过,她大学时候有过一个同寝室的女孩儿,跟她关系很好,别的什么两个人都很合得来,唯一不一样的就是那个女孩儿对待感情比较随便,经常非常轻易地就跟人确定关系,谈恋爱,然后又因为不合适,很快又闹分手。 青青跟那个女孩子交朋友的时候,动不动就说朋友失恋了,她在陪朋友,那个女孩儿好像永远都有认识不完的坏男孩儿,受不完的感情伤害,总拉着我女儿诉苦,抱怨,然后一扭头又跑去谈恋爱了。 后来她们学校不知道是谁组织的,成立了一个什么女生互助社团,说是要帮助女孩子们走出困境,建立起更独立更成熟的人格。 青青当时跟我说,她要陪她那个室友一起去参加,说不定能让室友从精神上充实一点,以后擦亮眼睛远离渣男什么的,我还表示过支持。” “听这个意思,后面的发展似乎和最开始的预期有些出入?”宁书艺问。 吕霞点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后来她就跟那个室友一起加了社团,我最开始也没当回事,觉得大学生么,学校里面的校园生活丰富点是好的,对孩子也是个锻炼,而且孩子大了,不能什么事儿都爸妈抓着不放,所以也就没有太过问。 结果后来我就发现有点不太对劲儿,我女儿以前是一个非常阳光开朗,对生活对人都很乐观,态度很积极的人。 自打参加了那个什么社团之后,这孩子心态就变得有点……” 她犹豫着,女儿已经遇害了,作为母亲,她不愿意把任何负面的形容词加诸于自己女儿的身上。 宁书艺看出了她的犹豫,便开导她道:“吕女士,你们现在的心情,我们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但是方才朱先生去辨认的时候应该也看得出来,凶手在作案的时候是带着强烈的个人情绪在里面的,有些泄愤的意思。 所以我们需要对朱青青平日里的言行特点有一个全面客观的了解,这样才能够准确锁定和她有过结的人群,把嫌疑人找出来。” 第六十二章 偏激 第694章 偏激 听她这么一说,吕霞扭头看了看丈夫。 朱宏方才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样的状况,他也从法医那里了解到了一些细节,但是出于对妻子的保护,这些在他回来之后并没有对吕霞原封不动的转述。 毕竟知道了之后,会给妻子带来更沉重打击,不知道也并不会对案件的结果造成什么影响。 逝者已矣,作为父亲他很痛心,但是作为丈夫,他还是要尽可能保护自己的妻子。 毕竟说多年的夫妻,彼此之间还是十分了解,也有一定默契的。 看到朱宏沉默的反应,吕霞也大概猜到了些什么,至少宁书艺的话说不假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就连呼吸都带着颤抖:“青青自从参加了那个什么互助社团之后,跟以前比起来,就变得有些极端了。 怎么说呢…… 她以前是一个心态特别好的孩子,在外面对别人也都挺热心肠的,但是后来,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学校里面接触了一些什么人,反正就整个人都变得有点戾气太重的那种,经常对一些事情反应过度,很敏感的那种。 就比如说,我们一起出门干什么,遇到有人插队到我们前面,她就很不高兴,跟我嘟囔,说那个插队的男的,肯定是觉得我们娘俩都是女人,女人就是好欺负,所以才插队到我们前面的,他怎么就不敢去插队别的男人。 我当时挺惊讶的,因为插队这件事,我也是挺不满意,但我觉得这就是单纯因为插队那个人自己素质不好,没有想过那么多。 我就跟她说,没必要想得那么复杂,那个人跑到我们前面插队可能不是因为我们两个是不是女的,单纯就是因为她跟前面的人之间距离比较大,让那个插队的人觉得比较容易插进去。 结果青青听了之后就不开心了,说我们明明说被插队的人,我却怪她跟前面的人保持距离的这个行为,这是……这是……她那个话怎么说的来着……我这会儿脑子不太好使,我想不起来了……” 朱宏在一旁叹了一口气:“是不是她后来特别喜欢挂在嘴边的那句‘受害者有罪论’?” “对,就是这句。”吕霞连忙点了点头,用攥在手里的纸巾擦了擦眼泪,“她说她之所以跟前面那个人保持距离,是因为前面那个男的不怀好意,故意移动得很慢,估计就是希望等她跟近了之后,假装不小心,后背和她贴在一起,趁机占便宜。 我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吓了一跳。 当时她前面的人我是有印象的,确实是个男孩子,不过对方全程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就一个人戴着耳机端着手机一直在玩游戏,头都没抬过。 我以为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没有被我发现,吓了我一跳,就赶紧问她是不是那个男孩儿做了什么,结果她说没有,不需要那人做什么,男人脑子里想的就只有那种事,根本不难猜。 我说没有必要这样想,插队的行为肯定是不对的,但是也不用非得想得那么复杂,这个社会上肯定是有流氓的,但是也不能看到个男的就觉得是流氓啊,对不对。 青青说我这样说不对的,总觉得这个也不至于,那个也不至于,这就是什么脱敏什么的,反正就是说我太麻木不仁了,纵容什么不好的行为什么的。” “您的意思是,朱青青因为对男性是怀有一种敌意和排斥情绪的?她有因为这种言行而和什么人起过矛盾么?”宁书艺问。 吕霞赶忙摆摆手:“不是的,她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我女儿是在外面是那种比较文静内敛的性格,这些事情她都是私下里跟我嘟囔过,没有真的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也没有那个胆子去跟别人起冲突。 虽然说我们不在一起生活,我也不敢说对她在W市的生活有多么了解,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不敢真的和别人起冲突的。” 朱宏也叹了一口气:“是啊,这孩子在家里还能情绪外露一点,到外面去还是比较胆小的,不太可能跟别人起冲突。 她之前有过一段时间,甚至觉得我这个爸爸,可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我挺苛刻的。 她忽然觉得在她幼儿园到小学中间有两年多的时间,我不回家,不管她,是为了逃避家庭责任,让她有了一个丧偶式育儿环境的家庭。” 朱宏红着眼圈,忍不住又长叹一口气:“这么说吧,我这女儿从小就是全家人的宝,没有人舍得特别严厉地管过她,她那次说出那个话来,我确实是挺伤心的,打了她一巴掌。 后来我老婆跟她也谈了,说要不是爸爸外调的那两年多里攒下来的钱,我们家也没有办法给她换后来的学区房,她也就没有那个机会读重点校。 跟她回忆爸爸那期间真外面是怎么省吃俭用,给她买我们本地买不到的好东西回来的,她当时的同学都羡慕。 孩子后来也后悔了,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分,哭了,跟我道歉。 我们两个当时也趁着这个机会跟她好好谈了谈,跟她讲,虽然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不公平的事,也有一些不好的人,可能有些时候凑巧这些不好的事发生在女孩儿的身上,凑巧有的女孩儿遇到了不好的人,但是不能觉得这个世界上只要是个男的就没安好心,想要对女孩儿做什么坏事,所有不公平的事情就都只发生在女孩儿身上。 要说这么偏激,以后生活可能会比较辛苦,爸爸妈妈不希望她这样。 我们当时以为她会变得这么偏激,可能是因为那个室友,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好男人了,还跟她说,不要跟那个室友总玩在一起,要多接触一些正经孩子。 当时她也没说什么,答应得还挺好的,后来好像确实也和那个室友渐行渐远,没有以前关系那么紧密了。 我们以为孩子就是一时之间钻了牛角尖,说开了就好了,过后也没有太在意。 一直到前阵子,她妈妈说起来找对象的事情,结果她反应挺大的说自己独身主义什么的,我们才意识到,可能孩子之前那个想法的改变跟她的室友没有什么关系,还是来自于别处,比如说那个什么互助俱乐部。” 第六十三章 匆忙 第695章 匆忙 关于那个互助会到底是个什么性质,朱青青的父母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东西来,毕竟女儿大学是在W市读的,他们能够了解多少完全取决于孩子想要告诉他们多少。 很显然,朱青青意识到父母不喜欢她的那个互助会之后,就选择了对父母屏蔽掉自己和互助会打交道的真实情况。 “工作当中呢?她有没有和你们说过,工作当中和什么人有比较大的矛盾,尤其是异性?”宁书艺只好转而又问起了另外的问题。 朱宏和吕霞依旧是摇头。 “她要是但凡乐意和异性打交道,我也不至于唠叨她,催她找男朋友。”吕霞说,“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她平时都跟什么人打交道,至少她不喜欢跟单位里面的同事来往。 之前她跟我们说过,觉得同事之间只有赤裸裸的竞争关系,没有什么友情可言,打交道就只会给自己添麻烦,还让自己变成一个在同事眼中很好欺负,可以压榨的对象,所以最好的模式就是在单位就公事公办,下班之后谁也不要理睬谁。 我当时还说她不应该这么想,虽然说不一定都要去交朋友,但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毕竟工作当中也难免需要你帮帮我,我帮帮你,谁都有需要别人帮一把的时候,总不能一点交情都没有。 她也不爱听,但是这孩子打小儿就不爱跟别人争执,哪怕是我和她爸也一样。 所以后来她这话也不在我跟前说了……” 吕霞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我真是个不称职的妈妈!明知道孩子是这样一个不喜欢在别人面前跟别人争论,但是又主意很大的孩子,我就不应该用那种方法去和她沟通! 我当时就没想那么多,我就单纯想着,咱们人在社会上生活,不能天天这个也讨厌,那个也不喜欢,把别人都敌视了,到最后不就等于是孤立了自己么! 结果就因为我没处理好孩子的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想法,导致孩子跟我有隔阂了,现在关于孩子的事情,我什么也说不上来……” 她越想越伤心,逐渐泣不成声。 朱宏一边安慰着妻子,一边自己也泪流满面。 “二位倒是不用这么想,这个世界上没有透明的人,孩子在长大成人之后,自然是不会什么都不对父母讲,这和父母的态度并不是完全挂钩的。”宁书艺看两个人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开口安慰道,“每个人都要面对外面巨大的信息量,选择接受什么,排斥什么,都是个人的倾向,父母也未必能够扭转。 事到如今,二位不必过分自责。” 在办完所有手续,留下联系方式之后,宁书艺和霍岩把朱宏、吕霞夫妇送到朱青青生前租住的房子,联系房东拿来了备用钥匙。 朱青青的房东乍听说朱青青出了事,吓了一跳,后来得知案发现场并不在自己的房子里,倒也松了一口气,来送钥匙的时候还好心的安慰了朱青青的父母,对他们说朱青青是一个多么让人省心的房客。 这些话在眼下这样的情形下,着实没有办法给朱青青的父母带来多大的安慰,不过倒也算是一番好意。 房东临走前告诉朱青青的父母,朱青青的房租还有一个多月到期,他们如果需要在这期间住在这里,完全没有问题,遇到这样的事情谁都能够体谅,即便超期了也没关系,只要搬走之前通知她就可以了。 朱青青的住处看起来很日常,日常到让人感觉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刚刚下楼去取个快递,一会儿就能回来。 她租的房子很小,只有三十几平米,除了卫生间和厨房之外,没有卧室和客厅的区分。 房东在靠窗的一侧打了一个地台,上面放一组类似于飘窗沙发一样的软座椅以及一张木质的小矮几,看样子这就算是把这里当成是客厅的意思了。 另外一侧则是一个高架床,床铺距离天花板的空间够一个人坐直身子,站是绝对站不起来的,而床铺下方则是一组大衣柜。 总体来说,空间不算大,但是倒也算得上是五脏俱全,尤其是里面布置了许多女孩儿会喜欢的装饰品和生活用品之后,看起来狭小的空间也莫名透着一种温馨的感觉。 吕霞四处摸摸看看,虽然朱青青已经遇害有几天了,但这里关窗关门,除了空气不大流通,略带几分滞闷感之外,倒也没有太多的灰尘。 “青青可喜欢她的这个小窝了。”吕霞流着眼泪对宁书艺说,似乎看到这个比自己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她能够有那么少许的移情,“我以前跟她视频的时候,她就给我展示过这个房子。 我当时还问她会不会觉得住起来有点太小了,如果是钱不够,我们给她补贴,她可以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 孩子跟我说不需要,她觉得这么大的空间刚刚好,一个人住也不会太空旷,还说以后等我们退了休,把老家的房子卖掉,到W市这边来买个两居室,剩下的钱给她当个首付,她要自己供一套这么大的,或者比这再大一点点的房子。 当时我们还说,那可不行,过几年该考虑的就不是一个人独居够不够用的那些事了,还要考虑结婚,以后两个人生活,再过几年要孩子,三口之家或者四口之家的用途。 她当时也是态度比较敷衍,就把这个话题给揭过去,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其实就是打定主意要独身主义的。” 宁书艺看到在地台上的矮几上面,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旁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丢掉的坚果壳、水果皮,现在已经被滞闷的室内温度给硬生生烘干了。 矮几旁边的软座椅歪向一旁,昭示着主人原本坐在那里摆弄着电脑,之后因为什么事情而急急忙忙离开的场景。 “这是朱青青的电脑吧?”宁书艺问吕霞和朱宏,“我们需要把它带回局里去,确认里面的一些信息。” “没问题,不管是这屋子里的什么!”朱宏立刻点头答应下来,“只要是你们需要的,尽管带走! 有什么需要我们的,我们也随时随地都愿意配合你们的工作! 如果需要我们这期间就留在W市,我们也没有问题!”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书友20221121192130364 x4,懒懒的蜗牛不想让,仗剑莫寻隐,悲哀的大熊,书友 20180322233647923,书友20210301106451197446,储星星x4,甜沙拉,annes741111,Lovemoonstar,素柠茹果,johnyan2000,田中美奈子的月票! 第六十四章 判若两人 第696章 判若两人 回到公安局,宁书艺和霍岩把赵大宝他们也叫过来商量了一下。 朱青青是在W市读的大学,那么她参加的什么户主社团自然也是在那所大学里。 朱宏和吕霞或许不了解那个社团是什么性质,学校里却不可能一点都不了解。 朱青青大学毕业的年头还不算多,不管那个社团眼下还存在不存在,至少对于它的记忆还没有那么容易被抹干净。 赵大宝也觉得这个非常有道理,他和另一个同事当即便决定去学校里走一遭,了解一下相关的情况。 宁书艺和霍岩则留下来处理朱青青的那部电脑,看看从上面能不能收集到一些与朱青青日常社交有关的蛛丝马迹。 赵大宝他们刚走,早先负责去朱青青生前工作的单位了解情况的同事就回来了,宁书艺他们就先花了一点时间,从同事那里把朱青青平日里的工作状态做一个基本的掌握。 基本上,朱青青在单位的表现就和她父母描述的并没有什么出入。 单位里的同事普遍表示朱青青是一个非常文静的女孩儿,平日里比较腼腆,性格温温吞吞的,但是做起事来很认真,可能是比较好静的缘故,所以和其他人倒是并不会特别玩得到一起去,这倒也不影响日常工作,所以大家相处和谐,对朱青青的印象也都很好。 同事们听说朱青青出了事也感到非常惊讶,都觉得像她这样的一个文静乖乖女,就连晚上下班之后的部门聚餐都不参加,只想尽快回家的人,应该是面对风险最小的那一类,谁也无法想象她竟然变成了刑事案件的受害人。 当然了,这样的印象良好也带着另外一个负面的影响,那就是单位同事对她的了解都仅限于在办公室的那一天八九十个钟头,上班以外的一些有关朱青青的私事,他们就都无从知晓了。 这种事情不能强求,宁书艺和霍岩也深知这一点,于是他们重新把注意力转移到朱青青的笔记本电脑上,看看能不能从上面了解一些朱青青私下里的另外一面。 一打开朱青青的电脑,两个人很快就有一种傻眼的感觉,如果前面没有同事从朱青青单位带回来的那一番介绍,或许他们还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对比和诧异。 现在听过老同事们说外人眼里的朱青青,再看看朱青青电脑里面她的个人账号以及一些浏览记录,群组等等细节,简直给人一种判若两人的感受。 如果说现实生活中的朱青青是一个文静内敛的乖乖女,人畜无害的小白兔,那么在网上的世界里,她俨然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尖锐犀利的攻击型人格,一个在网络舆论当中阵阵不落、所向披靡的“女战神”。 别说是宁书艺和霍岩对这两者之间巨大的反差而感到惊讶,估计要是把朱宏和吕霞叫过来,让他们亲眼看看女儿在网上的各种言论,恐怕他们两个也会惊掉下巴的。 朱青青在网络上所表现出来的人格,与她在现实生活中表现出来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宁书艺浏览着她的评论记录,发现这姑娘在互联网上就好像是一只浑身长满了尖刺的豪猪。 如果说把她比喻成刺猬,似乎都有些不够贴切,毕竟刺猬的一身刺也只是在自己遇到了危险的时候自保而已,只是希望捕食自己的天敌无从下嘴,从而保住自己的小命。 但是豪猪不同,豪猪的刺并不是在自己吓得蜷缩成一团的情况下,让对方无处下嘴,它是在感受到了威胁的时候,主动将自己的刺像箭一样射出去,化被动为主动,靠攻击对方来逆转自己所处的劣势。 朱青青在网上的谈吐给人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她似乎经常会敏感的察觉到来自于互联网的恶意和攻击,所以留下的评论总是充斥着阴阳怪气的嘲讽,或者更加直白的抨击。 而人的态度往往也像山谷里的回声,什么样的话语总能引来相似的回响。 朱青青的戾气想当然的也激怒了被她留言回复的人,对方也会用犀利的语言对她加以反击,朱青青几乎是从不怯场,立刻反唇相讥,与对方有来有回,吵得不可开交,并且战斗力极强,每每吵到最后都是对方先熬不住了,哪怕不承认她的观点,也只能以“懒得理你这个神经病”变相告败收场。 而朱青青的“战斗”足迹也是遍布各个不同的平台。 宁书艺和霍岩简单梳理了一下,不论是讨论电影电视剧的论坛、讨论组,还是短视频平台,又或者是微博、公众号,几乎处处都有她的身影和战绩。 她所有的义愤填膺,所有的怒气冲天,似乎都是围绕着男女关系这一类的话题。 宁书艺大概梳理了一下,发现朱青青和人吵过架的话题包括但不限于“重男轻女”,“物化女性”,“渣男”、“妈宝男”,以及“爱情和婚姻是对女性的剥削”等等等等。 这些话题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也的确是一些客观存在的社会现象。 但是仔细看过那些让朱青青义愤填膺的帖子或者视频内容,宁书艺和霍岩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 那就是朱青青很多回复里面的愤愤不平,实际上并不是特别“切题”,多少有些牵强。 很多话题或者视频内容,其实并没带有任何的倾向性或者立场,甚至并不是与男女关系这一类的问题相关联,但朱青青总是能够找到一个刁钻的角度,把话题扯到那个领域上加以抨击。 也有些时候,她会在一大堆很正常的评论当中,找到一个无人问津的,比较没品或者在男女问题上三观并不是特别端正的留言,主动去回复对方,抨击对方,在对方回嘴迎战之后越战越勇。 “你有什么感觉?”宁书艺看过之后,扭头问霍岩。 霍岩倒是没有对朱青青的那些言论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情绪反应,他只是微微皱着眉头,看着电脑屏幕,想了想,对宁书艺说:“我觉得朱青青在某些方面,似乎带着一种强烈的使命感。” 第六十五章 有问题 宁书艺一听他这话,也笑了,点点头:“咱们两个的感觉差不多,不过我选择用‘信念感’来形容了而已。 感觉朱青青做这些事,似乎是很努力的在试图证明什么,证明自己意志坚定?证明自己的的确确是在坚定的反抗压迫,坚定的捍卫女性权益?” 霍岩哼了一声:“真正具备某种信仰的人,不需要刻意做出很多出格的举动来证明自己的信仰有多么坚定。” “你说得对,所以我也觉得,正是因为内心里面其实还是有所动摇的,所以朱青青才会因为用力过猛,试图证明自己足够坚定,反而从维权,变成了‘乱打拳’,发力都跑偏了。” 宁书艺看着屏幕上朱青青那些情绪激烈的文字,再想一想她的父母:“一个人的世界观、人生观,往往会与自己从小到大的生活环境、人生经历多多少少有些关联。 在我听来,朱青青从小到大,应该是生活在一个比较包容宽松的家庭氛围当中,被父母呵护得很好。 往好了说,这样的人是幸福的,因为生活会很快乐很轻松,有人给她遮风挡雨,但是往坏了说,由于比较单纯,对于外界信息的筛选屏蔽能力就很有限,耳根子软,容易被人蛊惑,牵着鼻子走。 再加上她读大学期间,同寝室的那个室友因为感情观比较随便,所以成了所谓的‘渣男吸引体’,这也侧面给朱青青加深了‘男人没有好东西’的概念。 之后再参与到那个什么互助会当中,如果真的是有心人着力引导,自然会被洗脑成功。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中间一度会对自己的父亲都变得非常苛刻。 但是毕竟从小到大父母感情和谐的印象和影响都还在,朱青青应该是一边觉得别人说的有道理,一边又忍不住在内心深处怀疑事态是不是已经严峻到了势不两立的那种地步。 但是由于不在父母身边,她接触互助会的频率很显然更高,因此受这边的影响就会更加明显,所以每当内心深处对她此时此刻的立场和观点产生了质疑的时候,她就会感到惶恐,继而更加努力的去做互助会告诉她正确的事情,好说服自己,自己并没有动摇。” 霍岩眉头拧得更紧了:“这个互助会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我们现在还不能够确定,朱青青遭遇的事情是否与她在网络上的言行有关。”宁书艺翻看着账号的私信,“不过她因为这些极端的言论,倒是确实惹了很多私信谩骂,这里面也包含了一些带有威胁意味的,咱们也要仔细排查过才行。” 霍岩点点头,拿了两包速溶咖啡,拿去冲好回来,递给宁书艺一杯,两人便迅速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当中。 到了傍晚上的时候,赵大宝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身上的衬衫都已经被汗打湿,黏在了身上。 “哎呀,这一天可把我热坏了!”他的圆脸都被一层汗津津的水光覆盖,一回到办公室就想往空调出风口跟前凑合,屁股还没等沾着椅子就被宁书艺给赶到了一旁,“不过没白跑,那个互助会确实有问题!” “润润嗓子再说。”霍岩递给他一杯水,“外面热,刚回来别喝太急。” 我一听,嚯!这意思不就是以前惹过事么! 后来一聊,果然是有过事儿,不止一件,还都不是什么小事儿。 早先学校一个女生报案说学校有个男生对她强暴未遂,还提供了聊天记录截图,那个男生在聊天群里拿这个女生确实是开了不少的荤段子,说话挺不上道的。 再加上女生说自己当时是在学校一间什么小库房里,被男生约过去的,说找她谈谈选学生会的事情,到了之后男生给了她一罐饮料,她喝完之后就觉得晕头转向,意识到不对劲儿。 男生这个时候就试图对她动手动脚,她就使出浑身力气推开男生,夺门而出,直接就去报警了。 报警之后,警方实地取证,确实在学校走廊的监控里看到了女生衣衫不整,慌慌张张跑出去的画面,过了一会儿那个男生一个人离开的。 但是小库房里面没有监控设备,所以室内的情况没有办法通过视频确认。 女生提到的饮料也被找到,在里面确实是提取到了镇静剂的成分。 所以当时第一时间也对这个男生采取了控制措施。 之后发生了什么,你们估计也能猜到了吧?” “女生是自导自演的。”宁书艺已经猜到了后续的反转会是什么,“这个女生的计划总体还是不错的,但是里面有几个逻辑不通的地方。 首先就是聊天记录的截图是女生主动提供的,她在遇到侵害侥幸逃脱,之后立刻报警,那么她的聊天记录就只能是事先已经有所掌握的。 那么如果事先已经掌握到这个男生对自己意图不轨,有比较下流下作的念头,又怎么能答应单独在一个没有监控设备的小库房里见面,谈什么学生会的事情呢? 第二就是那个男生在女生衣衫不整夺门而出之后,独自离开,却没有带走可以被视为证物的加了镇静剂成分的饮料,这是不是也有点说不过去?” “对!你说得全中!”赵大宝对于宁书艺的判断能力从来都不怀疑,“那个男生被控制了之后就表示自己是冤枉的,给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他说是那个女生口头约他去那里见面的,他对那个女生确实是有些别的心思,觉得那个女生平时穿着比较火辣,自认为对方是比较随便的那种,可以找机会占到便宜,所以就欣然前往了。” 第六十六章 反转 第698章 反转 “饮料是他带过去的吗?”霍岩问。 赵大宝摇摇头:“他说饮料是女生自备的,也没见她喝。 两个人见面之后没说几句话,女生先主动往他身边凑合,他呢就开始心猿意马,以为自己中了头奖了,结果他这边心旌荡漾,那边女生忽然之间一把就给他推了个跟头,惊慌失措地又喊又叫跑了出去。 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在那个小库房里又缓了一会儿就自己离开了,从头到尾没有试图对那个女生做过什么强迫对方的事。” “他为什么要在那里多逗留一会儿,而不是第一时间赶紧离开是非之地?”霍岩问。 赵大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年轻毛头小子,本身对女孩儿的企图就没有多单纯,叫人家那么一撩拨……你懂的…… 别看他在小团体的聊天群里拿人家说荤话的时候挺厚脸皮的,真到生活里,也知道要脸儿了,觉得那么走出来叫人看到就完了,所以自己在库房里缓了缓。” 霍岩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厌恶,赵大宝也耸了耸肩,然后又说:“当时受理这个案子的同事也是觉得这里面有点说不通,还就是那个女生报警的时候,精神状态并不像服用了镇静剂以后的样子,所以就打算带那个女生验个血,看看她体内的药物残留情况。 结果那个女生非常抗拒,死活不同意。 同时那罐饮料的瓶身上也没有找到男生的指纹,反而是女生自己,被查到她借口睡眠障碍,从另外一个真的有睡眠障碍的同学手里花了高价,买了两粒镇静类的药物,成分恰好就是饮料里面的一样。 最后所有证据放在一起,女生也承认了,其实这件事是她自导自演的,原因是那个男生背地里开她的荤笑话,让她非常不痛快,所以她就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个男生觉得她很随便,她就让别人觉得那个男生是流氓。 虽然她有诬告陷害的事实,但是考虑到及时被发现,这件事既没有传播出去,也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所以最后对这个女生免予刑事处罚,但是拘留五日和追加罚款的治安处罚就逃不掉了。 那个女生对这件事特别的不满,觉得这就是不公平,凭什么男生造她的谣就不用付出代价,她就要被拘留。 当时处理这件事的警察跟她好一顿讲道理,说不是不处罚他,如果女生不是诬告陷害,而是拿着聊天记录那些证据直接报案,她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单方面追究男生的责任,她要是想提起民事诉讼维护名誉权也是没问题的。 主要的问题就在于她选择了一个最错误的方式去报复对方的造谣中伤。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女生根本听不进去,把给她做思想工作的警察一顿臭骂,说男人护着男人,她是女孩儿,女孩儿的名誉多么重要,造谣她的男生就应该身败名裂,光是治安处罚什么的太便宜他了,所以她才以牙还牙的。 给那个老警察气得,问她那她撒谎说人家企图强暴她未遂,这她就不担心名誉受损了?她说不担心,因为她是受害者! 反正,就是完全说不通,也是那种思路非常极端的类型。” 宁书艺听完点点头:“和朱青青虽然不是同一回事,但是莫名有一种异曲同工的感觉。” “其他还有什么比这个性质更恶劣的事吗?”霍岩问。 赵大宝叹了一口气,点点头:“有,说了你们可能都得吓一跳,有一个女生,试图给自己父亲下毒…… 好在她爸命大,到医院抢救了一天一夜,总算是脱离了危险。 就这,爹妈还去公安局,去法院哭呢,求情,说不想追究孩子的责任,选择谅解,被人家告诉他们这种刑事案件不是被害人谅解不谅解就可以不追究责任的,两口子还挺受打击。” 宁书艺和霍岩听到这话的确被吓了一跳,前一个虽然思想上是有些钻牛角尖,往极端的方向发展了,但是大体倒也说得过去,这个给自己父亲投毒的可就是完全另外一个严重程度了。 “这女孩儿的父亲对她有过什么虐待或者别的让她格外仇恨的举动?”宁书艺问。 赵大宝摇摇头,拍拍脑门儿:“瞧我这脑子!对咱们来说是没有,但是对于那个女孩儿自己而言,她还真觉得她爸还真有对不起她的地方。 她有一个比她小两岁的弟弟。” “父母重男轻女很严重,对女儿和儿子区别对待了?”宁书艺猜测。 赵大宝摇摇头:“没有,听说他们家非但不是重男轻女,反而还推崇什么女儿富养,男孩儿穷养,弟弟上小学之前就连衣服都是粉粉嫩嫩的,全都是姐姐小时候穿小了的,除了裙子,别的都给儿子直接拿去穿了。 家里房子不够住,也是先给女儿腾出来独立的房间,儿子跟爹妈挤在一个房间里。 但是这个小姑娘就好像中了邪一样,坚持觉得她爸爸对她所有的好都是虚伪的,都是为了掩饰骨子里的重男轻女,如果不是重男轻女,为什么在生了她之后,又生弟弟。 给她单独一个房间也不代表什么,说不定以后等她大学毕业,爹妈就要把她给扫地出门,以后家里的房子存款都留给弟弟呢。 所以她就越想越恨,越想越恨,不知道怎么打听的,说只要是没立遗嘱的情况下死了,继承财产的时候是不区分儿子还是女儿的,所以她就想毒死她爸爸和弟弟,这样一来,既能够继承爸爸的财产,又能进一步排除掉一个竞争对手。 结果那天好巧不巧,弟弟假期在外面做兼职,没回家,躲过一劫,就她爸一个人倒了这个两人份的‘血霉’!” 宁书艺联想到吕霞和朱宏提到过的,朱青青之前有一段时间也曾经对朱宏表现出过非常强烈的敌视情绪,不禁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后怕。 这个互助会虽然不一定和朱青青的死有直接关系,但影响却比她最初以为的要大很多。 第六十七章 跑路 “那个女生互助会后来怎么样了?”宁书艺问。 赵大宝哼了一声:“还能怎么样!接二连三出了好几次事,性质比较严重的是这两个,学校一了解情况,发现这俩女生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在那个社团里,这才觉得不太对劲儿。 再进一步了解情况,发现自从那个互助会成了什么学校里的热门社团之后,校园里面什么样这些老师也不能掌握得特别全面,但是可以确定的是,在他们学校自己的校内论坛上面骂架的人倒是真的多起来了,男生女生之间产生摩擦矛盾的比例也明显上升。 所以学校紧急介入,把那个社团给解散了。 但是最初组织那个社团的女生早就已经毕业了三四年,人跑去了国外,根本不回来,学校方面也联系不上,只能通过现任的负责人去沟通。 老师跟她们沟通过之后发现,她们确实是存在着那种小事化大,无中生有的极端偏激倾向,赶紧做思想工作,但是由于她们只是在营造一种氛围和情绪,并没有人直接鼓励或者怂恿那两个犯错的女生做什么,也没办法追究责任,只能是提醒和警告,不要制造不和谐的气氛,如果再因为这些闹出什么大事来,会考虑给她们记过。 虽然过程比较曲折,学校的这些老师也挨了不少骂,但是在那之后这个社团倒是没了,至于私下里什么样,这些老师也不能过多干涉,只要没再闹出什么这一类的事情来,就只能由着她们去了。” 宁书艺皱着眉头,这个互助会恐怕并不简单,里面肯定有什么猫腻儿,只不过现在都已经解散了,最初的始作俑者跑到了国外,想要调查需要一点机缘,更需要时间和精力。 至于后面的那些个“负责人”,这种模式就和之前被严厉打击过的什么传啊什么销啊的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无非就是一种洗脑似的精神控制,让后来者坚信自己这是一条正道,能够带着自己上升到自己想要达到的高度,走上人生巅峰。 这样一来,不需要什么监督,也不需要什么操控,自然有人甩开了膀子继续帮那个所谓的创始人继续为他们的“伟大目标”努力。 那个躲在国外死活不肯让国内的人联系上自己的社团创始人,很显然就并不是一个单纯被洗脑的角色,她应该很清楚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想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效果,所以她才会心虚到既不敢回国,又不肯和任何人联络沟通。 这些现在都只能暂且放在一旁,眼下最需要关注的还是朱青青的这个案子。 “朱青青在学校里的时候表现怎么样?”宁书艺问赵大宝。 “挺好的。”赵大宝叹了一口气,“我们特意找到她当年的辅导员还有老师了解情况,她辅导员还帮我们找了她当年的室友的联系方式,我们都打电话确认过。 基本上所有人对朱青青的印象都差不多,都说她是一个特别文静的小姑娘,很腼腆,容易害羞,经常跟人说话,稍微急一点,气场还没等起来,脸就先红了。 她们都说大学四年里面,朱青青除了上课,和寝室里的室友打交道,学校里的活动参加得也并不多,平时比较宅,没课的时候就呆在寝室里,要么看手机,要么对着笔记本电脑上网。 朱青青学习成绩也还不错,虽然在专业里不是特别的拔尖儿,但也是中等偏上,属于那种稳稳当当的女大学生。 所以说她大学期间没有跟什么人起过矛盾。 哦,她有一个室友跟我们说了一嘴,说是朱青青大学的时候有过那么两三个追求者,但是因为她都果断拒绝了,那几个男生试探了几次,看她是真的没有松口的余地,之后也就放弃了,没有死缠烂打的那种狗血桥段,也因为朱青青那种温温柔柔,挺文静羞涩的性格,也没听说闹了什么不愉快。” “如果说生活中是那么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儿,没有跟任何人有过矛盾摩擦,结梁子,反倒在网络上戾气那么重,是不是说明这个凶手很显然对朱青青的仇恨情绪是来自于网络?”霍岩顺着赵大宝的回答做出推测。 “这个倒是不好说。”宁书艺依旧有那么一点存疑,“按照常理来讲,一百个人有一百种性格,所以不能说没有人会因为在互联网上和别人起了矛盾冲突,就跑到线下,在现实生活中去实施报复的。 但是一般来说,能够做这种事的人,性格往往比较冲动,一股火上来,不管不顾地就恨上了对方,没等恢复理智,报仇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而这一次的情况很显然并不是这样的。 案发现场那套房子的房主不是跟咱们说了么,这套房子是对方一口答应一次性支付半年的房租,并且现在眼看着就快要到期了。 也就是说,凶手租下房子本身就是打算用来充当作案空间,但是在这过程中,间隔了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什么样的冲动也都会冷静下来的。 除非,他压根儿就不是冲动行事,而是蓄谋已久,一直在寻找一个契机,向朱青青发起最后的报复。 而从朱青青遇害前曾经遭到侵犯的这个细节,就像咱们之前分析过的那样,很显然这个凶手对她是又爱又恨的。 那么这也不符合朱青青因为在网上和别人起冲突,骂架,引发对方的怨恨情绪,决定线下复仇杀人的这种情况。 朱青青在网上的言行咱们都是看到了的,和她在现实生活中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完全不像是同一个人。 以她在网上的那些言论,还有犀利的风格,如果有人能够对她又爱又恨,那这个人倒也是蛮有意思的。” 霍岩听后,连连点头,这一点他方才确实没有想得这么仔细,听宁书艺这么一说,现在已经回过味儿来了。 朱青青在网上的风格简直就是一个所向披靡的“女战神”,不管面对什么话题,都要对男性进行一番挖苦讽刺,不是阴阳怪气,就是戾气爆棚。 并且她还没有在网上发布过自己的真实照片,面对这样一个中人之姿,又没在网上发过自己照片的女性账号,如果和她吵架的网友能够因爱生恨,那也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感谢田中美奈子,书友20170823162748671,储星星x2的月票! 第六十八章 顺手牵羊 “所以,我认为我们要找的目标,应该还是在现实生活当中的认识人。”宁书艺阐述了自己认为最合理的解释,“咱们已知朱青青在现实生活中的形象和做派,都跟她在网上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区别。 所以有没有可能,对方是她在现实生活中认识的人,因为被她现实生活当中表现出的那种温柔文静腼腆所吸引,对她产生了好感。 但是随后又因为她在网络上比较偏激的言论,导致最初的好感崩塌,有一种自己看走眼,受骗上当了的耻辱感,并把这种挫败感直接扣在了朱青青的头上,认为是她用一种假装出来的温良贤淑欺骗了自己的感情,所以产生了那种爱恨交加的复杂情绪。” “我同意。”霍岩听后点了点头,“她平时的社交还是比较单纯的,基本上不外出,目前看来也没有什么交往密切的网友。 那咱们这回需要面对的排查范围倒是不算特别广,只有她大学时候的男同学、追求者,以及现在公司里的那几个为数不多的男同事。” “行!有了明确的方向这活儿就好干了!”赵大宝摩拳擦掌站起身。 宁书艺失笑,摆摆手:“你看看外面,天都快黑了,这功夫你还打算往哪儿跑? 这些人咱们可以先摸清楚底细,剩下的明天再继续。” 她看了看时间:“摸底不需要那么多人,你回去吧,最近的案子说大不大,但是发案率倒是上去了,你这隔三差五就回不去家,嫂子心里估计也不踏实。 今晚回去休息休息吧,这边有我们,明天有你忙的。” 赵大宝多少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正想客气几句,就见霍岩也对他摆摆手。 “咱们办公室灯很亮了,不缺你一个,留我们两个在这里忙就好了。”他对赵大宝说。 这话如果是别人说出来,或许也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应,偏偏话是霍岩说出来的,赵大宝一个没忍住,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嗽了几声。 “霍岩,你现在真的变了……”调整好之后,赵大宝由衷地对霍岩说,“以前冷冰冰的,绷得很紧,让人感觉都不敢跟你随便开玩笑。 现在好多了,不光松弛下来了,连幽默感都冒出来了!” 霍岩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又冲他摆摆手:“快回家去吧,我不是想给你展示幽默感,是真嫌你在这里碍眼。” 赵大宝冲他做了个抱拳的动作:“那我就替老婆孩子谢谢你俩了!你们这儿不需要我这颗灯泡,我就回家去给老婆孩子送温暖了!明天一早我早早就回!” 送走了赵大宝,宁书艺和霍岩继续忙手头的工作。 霍岩说赵大宝是电灯泡,这当然是和他开个玩笑,手头还有那么多工作等着他们处理。 只不过两个人一起忙碌,倒是的确不需要彼此惦念着,没有那种因为忙碌不能陪伴对方的困扰。 晚饭的时候,霍岩还没有出去买吃的,宁爸爸和邢老爷子就一起来了。 因为宁书艺和霍岩两个人最近一直都很忙,邢老爷子知道不好打扰孙子的工作,尽管惦记着,也一直没说什么。 这回正好看到宁爸爸心疼两个孩子忙案子的事情休息不好,做了好些好吃的准备去给他们送饭,便无论如何也要跟着一起来。 宁爸爸知道老爷子这是隔了三十年好不容易找回来自己的孙子,年纪又大了,想尽可能的多跟孩子相处,于是便带着他一起打车过来送饭。 两个人到了大门口给霍岩打电话,叫他出来拿餐盒,说什么都不肯跟霍岩进去。 “我们两个不进去了,你们时间那么紧,我们跟着进去哪怕就是随便聊几句又要多耽误你们的时间,有那功夫你们还不如稳稳当当把饭吃了呢!”邢老爷子冲霍岩一个劲儿摆手,“爷爷看着你了,这心里就踏实了! 行了!回去吧!赶紧吃饭! 你个男孩子,皮皮实实的,多饿一会儿也不碍事,人家小艺一个女孩儿,你可别让人家又挨累又挨饿的!快去吧!” 说完,他就好像怕霍岩会挽留自己似的,冲他一摆手,扭头就往回走。 宁爸爸都被邢宗达的举动逗笑了,也冲他点点头:“快回去吧,你们两个注意身体,老爷子跟我们呆在一起,好着呢,你们不用担心!” 霍岩感激地对宁爸爸点了点头:“我也会照顾宁书艺的。” “这事儿我一点也不担心!”宁爸爸哈哈一笑,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扭头一看,邢老爷子都走远了,忙不迭冲霍岩道了个别,小跑着追了过去。 霍岩提着沉甸甸的餐盒,站在公安局大门口,看着那两个远去的身影。 “哎哟我说老爷子,咱们又不赶火车,您走这么快干嘛呀,都不等等我!” “不是我不想等你,我是怕咱俩再不走,又多耽误孩子的时间,他们赶紧把案子破了,不就有时间回家了么! 我跟你讲,我这辈子,最受不了那种依依惜别、难分难舍的事儿!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就得干脆利索,果断! 想当年我还年轻那会儿……” 手里的饭盒沉甸甸的,很有分量,那两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说话声也逐渐听不清了。 霍岩的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天边,原来火烧云的颜色这么绚烂,这么漂亮。 以前似乎都没有留意过。 宁爸爸的爱心便当从来都没有让人失望过,留下来加班的两个人晚饭吃得无比幸福,也十分满足,由于份量过于可观,连带着在外面跑了一天,晚上饿着肚子回单位的罗威和齐天华他们也都有了口福,把霍岩和宁书艺提前留起来的余份拿出来解决了果腹的问题。 “你们那边看这个样子,是有进展了?”宁书艺问。 齐天华刚扒了几口饭菜,一下子吃得有点急,还噎住了,这会儿正喝着水往下顺,被宁书艺问到,便点了点头:“算是吧。我们那名男性死者的手机找到了,本来以为是被凶手拿走的,结果竟然不是。 弄了半天是有个路过的人,看到车子停在路边,没有上锁的样子,根本没有注意到后排有个人躺在那儿,就想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打开车门拿了前排支架上的手机就跑了。 我们刚刚彻底排除掉了偷手机那个人的作案嫌疑。” 第六十九章 摸底 “所以你们今天晚上也要连轴转了。”霍岩听齐天华这么一说,就知道他们晚上加班有伴儿了。 罗威塞了几口饭,肚子里有底了,这才终于舍得张嘴说话:“最近可真的是够累人的!怎么觉得这案子说大不大,说复杂呢,好像也谈不上有多复杂,但是左一个右一个,没完没了似的! 我回忆了一下,就感觉这一段时间好像自己就没有怎么正儿八经歇过,大大小小的案子断断续续一直冒出来! 咱就是说,大骡子大马一直不停的拉车干活儿肯定吃不消,就是那烧油的车开足马力一直一直跑搞不好都会爆缸! 咱们这一群人,就算是铁打的钢铸的,再这么折腾下去,可真是有点吃不消!” “最近发案率确实比往年同期要高。”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别处也这样吗?还是只有咱们W市有这样的一种趋势?” “我问问我同学!他在隔壁Y市!”罗威立马摸出手机,给他同学发微信,“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是应该问问,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 “这个工作量确实不太正常,但是又让人挺摸不到头脑的,”齐天华也觉得一头雾水,“毕竟之前咱们处理的那些案子,横向对比一下,好像不管是被害人还是嫌疑人,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关联,不是彼此认识或者有某种关系的那种类型。 感觉起来好像就是一种巧合。” 宁书艺微微皱了皱眉头,她隐隐感觉之前处理过的案子似乎都带着某种若有若无的相似之处,但是过于缥缈,一下子又抓不住这个相似之处到底是什么。 由于这个感觉过于主观,没有任何客观上的证据可以作为支撑,为了不给同事们造成误导,她决定先不把自己的这个念头说出来。 过了一会儿罗威饭吃了一大半的时候,他的同学回了信息,虽然也在加班当中,但是总体来说Y市那边的情况和往年同期区别不大,不像W市这边那样工作量暴增。 这虽然也算是从侧面是印证了几个人初浅的猜测,但也说明不了什么实质问题。 于是发完了牢骚,大伙儿该吃饭吃饭,吃饱了肚子就又各自开始投入到手头的工作当中去了。 在朱青青乏善可陈的社交圈子里面,想要排查与她有关联的异性的信息,倒也不算什么难事,大概忙了半宿,就基本上有了一个清晰的掌握。 从大学开始,到工作之后,和朱青青打交道比较多的异性一共有五个人而已,他们分别是朱青青大学时候的同专业师哥蒋金阳,同届校友、体育系男生柳远航,她同班的班长曹劲,以及毕业之后,到现在这家公司上班之后,同公司的两个和她一个部门的同事焦程和万道强。 这五个人里面,很快又排除掉了柳远航和万道森。 柳远航毕业之后在W市逗留了一年左右,之后就回了自己的老家,目前生活在距离W市一千公里以外的另一个省份,并且没有查到任何他前往W市的购票记录,包括他名下的车也是一样没有离开过他现在生活的那个地方。 至于万道森,他倒是在本地,只不过他是一位已婚人士,根据法医推测的朱青青的死亡时间,那个时候他正在医院里面陪着他待产的老婆,即便说不上寸步不离,至少也没有充足的作案时间,因此便自然而然的把嫌疑摘干净了。 这样一来就还剩下三个人,这三个人都在W市本地工作,从他们网络上留下的印记都没有办法推测出是否具备作案时间,这就需要进一步的走访和调查了。 第二天一早,赵大宝果然早早就来到了单位,投入到新一天的工作当中去。 经过一番忙碌,很快就有了收获。 蒋金阳虽说是朱青青的师兄,但是上学早,实际上和朱青青同岁,今年二十四岁,也在W市另外一家私企上班,只不过他没有依照着自己的专业去寻找岗位,而是跨专业选择了从事市场营销领域的工作。 和朱青青的文案工作比起来,蒋金阳这边很显然有着更自由的上班时间和工作内容,收入也要比朱青青那边高不少,只不过工作性质决定了他日常行踪和作息是缺乏稳定性的,比较难以掌握。 蒋金阳在大学时期因为系里的活动而与朱青青结识,之后对她展开了为期半年的追求。 他可以说是朱青青那几个追求者里面最最锲而不舍的一位,在遭遇到朱青青的拒绝,碰了一鼻子灰之后,也没有丝毫动摇,搜肠刮肚改变了几种不同的追求模式,但朱青青始终就是不能够接受他的喜欢,最后便只好放弃。 放弃了追求朱青青之后,蒋金阳几乎就从朱青青的生活当中彻底退出,两个人没有再打过任何交道,如果不是这一次考虑到朱青青的社交圈子实在是太狭窄了,把范围拓展到了大学时代,恐怕这个人都不会有机会进入警方的视线。 朱青青的大学同班同学、班长曹劲就完全是另外的一个风格了。 他对朱青青是有过追求的,但是形式上就显得似乎没有那么光明磊落——他是以一种暧昧的态度去接近朱青青,却又并不做任何表白,一度让周围的人都有些困惑,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算是朋友,同学,还是恋人。 后来是朱青青主动撇清,保持距离,之后曹劲就很迅速地放弃了对朱青青的追求,并且迅速锁定了另外的一个女生,很快就把她追到手,陷入热恋,每天黏黏糊糊,腻腻歪歪,搞得全班没有不知道的。 毕业之后似乎曹劲也没有什么明显和朱青青打交道的迹象,只是朱青青当初的一个室友向赵大宝他们提到过,曹劲拐弯墨迹倒是也向别的同学打听过,想知道朱青青毕业之后有没有跟什么人谈恋爱之类的。 至于焦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直接或委婉地对朱青青表达过好感,只是单位里的女同事们普遍发现,他似乎有事没事的时候,很喜欢盯着朱青青看。 陪娃出去上课,耽误时间了,晚上还有一更哈! 第七十章 观察者 这三个人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仍旧单身。 “要我说,我觉得那个焦程最吓人,好家伙!天天到底是喜欢人家还是不喜欢人家,也不说清楚,就没事儿总瞄着人家小姑娘,想一想都觉得挺诡异的。”赵大宝觉得朱青青这个同事的举止让人有一种莫名的不适感。 “这种沉默的观察者,确实值得留意。”宁书艺同意霍岩的看法,“主要是没有办法让人单纯从他的行为推测出他的意图,这种观察到底是来自于吸引还是厌恶。” “蒋金阳和曹劲呢?”霍岩问宁书艺,“你觉得他们两个人谁更值得怀疑?” “从表面上来看,那肯定是曹劲。”宁书艺回答得十分干脆,没有任何犹豫,很显然这是她早就已经十分笃定的想法了。 “欸?这是为什么啊?”赵大宝听了有些不解,“要是让我来看,我觉得曹劲这个人可能对朱青青的感情比较浅,就只是感兴趣而已,所以被拒绝了之后,扭头就又跟别人好上了。 一个这么不拿感情当真的人,会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来吗?” “浅了。”宁书艺摇了摇头。 “什么东西浅了?”赵大宝有些茫然。 “你对曹劲这些行为的理解,浅了,”宁书艺说,“如果曹劲当初是轰轰烈烈地去追求朱青青,之后遭到拒绝,立刻又轰轰烈烈地去追另外一个女生,那这就比较符合你说的那种情况,可能是这个人对待感情就是那么随便,拿感情当游戏,没有认真过。 但是曹劲是这样的吗?很显然不是。 他最初对朱青青采取的态度是一种暧昧不清的举动,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周围的人看他们两个似乎会觉得关系匪浅,应该是有点故事的,但是作为当事人,朱青青偏偏因为曹劲没有任何明确的意思表达,所以没有办法正儿八经地拒绝掉对方。 你们这种做法的出发点是什么?” “自我保护。”霍岩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样一来,进可攻,退可守,对他自己来说损失最小。” 宁书艺点了点头,霍岩说出来的也正是她的判断。 “这个曹劲,很显然在内心深处最爱的人就是他自己,最开始的时候用一种低调暧昧的态度去接近朱青青,是想要不用承担被拒绝丢面子的风险,温水煮泥鳅一样的就把朱青青搞定,结果没有想到在周围的人果然按照他的计划看待他们的时候,朱青青选择了不管他有没有挑明过心意,也要把话说清楚,撇清关系。 所以之后他忽然一反之前的做法,非常高调的用非常短的时间就追到了另外一个女生,并且在外人面前疯狂秀恩爱。 前后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放在一起,就能够说明很多问题,最明显的就是曹劲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本身比较花心,而是因为想要挽回面子。 通过只要他想,他就能够迅速追到任何一个自己想追的女孩儿来证明自己的魅力,顺便撇清之前的尴尬,向别人证明不是他被朱青青给残忍拒绝了,而是他压根儿就没有拿朱青青当真过,是朱青青自己在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哦!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个家伙假装一副很油滑的样子,好像游刃有余,但实际上他根本是拿不起也放不下,后面所有给自己挽回面子的举动,都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狼狈? 怪不得他后来还拐弯抹角地打听朱青青是单身还是和什么人在一起,敢情是根本没放下啊! 那这个曹劲岂不是比较值得怀疑?” 霍岩冲他摇摇头:“方才宁书艺说‘从表面上来看’。” 赵大宝一愣,他隐约想起来,宁书艺好像确实是说了这么一句,只不过方才又聊了许多别的,一下子就把这一句似乎不那么重要的话给冲淡了。 “霍岩,可以可以!以后你肯定不会在‘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讲话’、‘你到底把没把我说的话听进去’这种事情上闹什么家庭矛盾!”他冲霍岩竖了个大拇指,半开玩笑调侃了一句。 霍岩笑了笑,又看向宁书艺:“所以你最怀疑的是蒋金阳?” 宁书艺未置可否:“曹劲之所以这么好面子,归根结底根源是在于在他的认知里面,自己的一切都是最重要的,排在其他所有人和所有事的前面,优先级最高。 所以他会不择手段去维护自己的面子,事后打听,一方面可能是没有放下对朱青青未了的情愫,也可能只是一种不甘心,或者说是一种希望看到对方过得不如自己,不如意的那种心态,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自尊心受创。 这样的一个人,可能会阴阳怪气,嘲讽挖苦,甚至造谣中伤,但是绝对不会冒着把自己送进去的风险来报复朱青青这个伤了他自尊的女人。 毕竟把自己给搭进去是一件更加亏本的买卖。 但是我现在不好说更怀疑蒋金阳还是焦程。 蒋金阳看起来是光明磊落的,但是从他屡败屡战,被拒绝了好几次,都还能够压下自尊,调整策略,换着花样的试图扳回一城的做法来看,这就已经不是深情或者痴情的程度了,这也是一个胜负欲极强的人。 所以后面他的体面退场,到底是真的甘心了,还是和曹劲殊途同归,都是为了让自己的自尊心能够过得去,这个不好说。 焦程咱们前面说过了,他这种安静的观察者,究竟是什么目的,一下子还有些让人拿捏不准。” 赵大宝听到这儿也开窍了,连连点头:“其实也是!我当年追我老婆的时候,可没有那么懂得变通。 我就一个想法,这个姑娘我喜欢,我想跟她在一起,所以我就想把我觉得好的一面展现给她,对她好,关心她。 要是能够打动她,那我就继续努力,要是她就是不喜欢我这一款……我也不知道怎么去改变风格再去讨好她迎合她! 毕竟我就是这么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变形金刚,哪来那么多种形态那么多种变化!” 第七十一章 富二代 霍岩也跟着点了点头,对此他也有同感。 倒不是说不能因为喜欢一个人而为了对方去做出某些改变,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能够做出的改变终究是有限的。 比如说一个不爱吃辣的人,喜欢上了一个嗜辣如命的女孩儿,可能会为了爱情,努力适应对方的饮食口味。 比如一个平时不喜欢看恐怖片的人,为了讨另一半的欢心,会迎合对方去选择对方喜欢的恐怖片来看。 再比如穿衣风格,会为了让对方开心,而在两个人约会的时候特意按照对方的喜好去打扮,改变了自己平日里的风格。 这都是有可能的。 但是让一个毫无情趣可言的人变得一年365天变着法儿的过400个纪念日,追求仪式感,或者一个辣椒过敏的人为了讨好另一半,大口大口往嘴里塞辣椒,这种程度就很难做到了。 偏偏那个蒋金阳,为了追求朱青青,一会儿文艺男青年,一会儿热血体育生,各种风格都被他搬出来用了个遍。 这到底是出于喜欢对方,想要迎合对方,还是一种不服输的精神,就很难讲了。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宁书艺方才就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以朱青青在现实生活中的性格,她似乎不打算跟任何一个异性有比较深入的交往。 这样的一种情况下,有多大的概率,她能够选择接受一个异性的邀请,到那么偏僻的案发现场所在地,一栋明显已经很少住户的房子里面去呢?” “所以朱青青赴约的时候,很有可能并不知道把自己给约出去的人是一名异性。”霍岩了然。 赵大宝也顺着这个思路很快想到了答案:“凶手是通过在网络上伪装成其他人的身份,比如说一名和朱青青年纪相仿的女性来接近她,获取到她的信任之后,把她给骗过去的!” “所以眼下咱们还得两个方向同步进行,一方面掌握曹劲、蒋金阳和焦程这三个人现实生活中的行动轨迹,收集线索,另一方面还要继续从朱青青的网络活动入手,看看有什么人说她总网络上来往比较密切的。”宁书艺心里面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计划,“赵大宝,你想要哪一边?” “我要现实生活中那边的!”赵大宝毫不犹豫开了口,“我实在是弄不明白网上的那些东西,别看现在二十出头那一波跟我也就差那么十一二岁,但是他们现在说那话,我真的是,好多不明白什么意思的! 所以把外面活生生的大活人交给我吧!” 宁书艺和霍岩对此倒是没有任何意见,于是赵大宝联系了组里其他人,大家分工之后就又各自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朱青青在网络上的联系人还是蛮多的,经过了一番追查,宁书艺和霍岩发现其中一部分人其实是她大学时期参加女生互助会时候的一些同学,这些人在网上和朱青青相互鼓励,相互打气,一起到处跟别人吵架,就像是一个“吵架组织”的后援团一样。 这些人虽然在网络上戾气很重,和朱青青的交往也比较密切,但也是第一批就被排除掉的,因为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女性。 其他那些因为在评论区、讨论组里吵架没有吵赢朱青青,在私信里面谩骂的账号也同样被排除。 女性和男性在心理上有着一个明显的区别。 一部人性格还不够成熟谨慎的男性,往往很容易就中了激将法这一计,哪怕和对方是彼此看不顺眼,相互谩骂的交恶关系,只要对方激将一句“你根本就不敢如何如何,因为你没种”,这些人就会瞬间失去理智,立刻答应对方的邀请或者挑战,并斗志昂扬的准备赴约。 但是女性当中却鲜少有人存在这样的心理特征,这一方面基于女性天生对于冒险的倾向就远低于男性,另一方面也给予社会、家庭潜移默化的教育。 在种种因素的影响下,女性对于陌生人的邀请也好,激将也罢,往往会更加谨慎,很少买帐,因此能够靠激将法得逞的自然也就凤毛麟角。 朱青青在现实生活当中是一个和网上做派迥异的性格,自然不是一个会轻易被人激将,然后就莽撞赴约的人。 那些越是在网上和她吵得凶的人,嫌疑反而越小。 排除掉了这两部份人,剩下的工作量反而就没有那么大了。 虽然工作量已经减少了很多,但总体而言还是相当琐碎。 好在宁书艺的耐性一向很好,不急不忙,稳稳当当地仔细比对,很快就有了新发现。 她截取了一些图片,发给霍岩:“你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东西来!” 霍岩打开她发过来的那些图片,发现都是一些私信聊天截图,虽然都是发给朱青青的,但是发信人却都是不同的账号,从头像到昵称,各不相同,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第一组截图中,给朱青青发私信搭讪的账号头像是一个肌肉男的照片,看起来阳光健硕,一副潮男装扮。 这人对朱青青一上来就很热情,主动和她搭讪,自报家门,介绍自己的教育背景,年龄喜好等等,从他的言辞中不难看出,这应该是一个生活条件十分优渥的人,兴趣爱好大多是什么潜水滑翔,红酒品鉴之类,更有甚者还有赛车越野,总之都是一些极其烧钱的爱好。 这个富二代自称正在自家的企业当中学习,不过家里不急着让他接班,反而比较希望他能够利用这个时间找一个称心的女朋友,早日解决婚姻大事。 而他本人比较喜欢传统的中国女孩儿,不太喜欢过于热情洋溢的,希望能够和未来的另一半一起去看世界,享受生活,毕竟条件摆在那里,开销不是问题。 可以说此人是相当主动的,攻势凶猛,各种自报家门的信息当中还夹杂着一些自己的帅照。 只可惜,与他的主动热情相比,朱青青的反应就显得非常冷淡了,最初还应付几句,后来见对方越说越指向奔现的意图,就连理睬都不再理睬了。 这一卷是这一本的最后一卷啦,正文完结之后,小伙伴们有没有什么想看的番外?有的话抓紧时间提哈,好给我点时间构思,尽量满足~ 第七十二章 弑父 第二组截图和朱青青聊天的主角换成了另外的一个人,头像是一张很文艺的照片,在一片朦胧的夜色当中,一个容貌清瘦的男青年手里拿着一支燃烧的仙女棒,仙女棒金色的焰火映照在男青年的脸庞上,流露出一种忧伤的情绪。 这个文艺男青年的谈吐似乎也是一样的,充满了对人生的哲思和忧郁气息。 他是在朱青青关于某一个帖子的回复下面和她搭讪上的,随即便转到了私信,最初两个人的话题主要围绕着那个帖子的内容,不算多么密切的交流,倒也是有来有往,有问有答。 不过后来,那个帖子的内容已经没有了什么可供继续讨论的空间,文艺男青年的话题自然而然就开始拓展到其他的方面。 很显然,至此,朱青青就再没有了和对方深谈的兴趣,便不再回复对方的留言,被对方追问起来,也会隔了很久才推脱一句自己太忙,没空聊天,再附上一个毫无诚意可言的“抱歉”。 第三组图片是一个从头像看上去就十分成熟的“大叔”网友,与朱青青的沟通过程中处处彰显着智慧的光芒,总是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淡定和从容,在朱青青十分暴躁的时候给她一些劝导。 这个人可以说是目前霍岩看过的三组聊天记录当中,得到朱青青的回应最多也最热情的。 这位成熟大叔的劝导,朱青青似乎也并不排斥,并且一度还带着几分感激之情,说出了“如果说全天下的男人99%都是一样的货色,很高兴我遇到了一个例外”这种在她这里高得出奇的评价。 但是好景不长,在这位大叔开始表现出了一些超出朋友之间关心程度的热情之后,朱青青也迅速意识到了这一点,言辞之间也开始有了撇清和拉开距离的意思。 在发现对方并没有知难而退之后,朱青青甚至直接拉黑了这个人。 最后一组图片也是聊天内容最密集的。 这一次和朱青青聊天的对象是一个女孩儿。 最初这个女孩儿是找朱青青求助的,因为自己和男朋友之间分分和和的纠葛而苦恼,不知道如何排解,羡慕朱青青在讨论组里表现出来的强势和独立,所以忍不住想要找她倾诉自己的内心世界。 朱青青对于这个在感情中迷茫无助的女孩儿也显然要比对其他莫名其妙的网友要来得更热情和贴心。 她倾听了女孩儿的倾诉,给她各种建议,虽然她觉得女孩儿最应该做的就是快刀斩乱麻,但是看对方犹犹豫豫做不到,也没有表示了理解,一直不停的安慰对方。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女孩儿虽然一直没有听从朱青青的意见彻底分手,但是言语之间似乎看得出来,她有在朱青青的引导下逐渐开始坚持自我,敢于和男朋友抗争,维护自己的权利,而不是一味的委曲求全。 朱青青很高兴看到对方的这种变化,两个人的交情也随之深入。 又过了一段时间,女孩儿提出想要和朱青青使用某个app联系,原因是她的男朋友因为觉得她变化很大,总觉得是有人唆使,所以开始经常查看她的账号,为了不被对方干扰,最好的办法就是换一个平台。 而她提出的那个app有一个非常特别的功能,那便是“阅后即焚”,所有来往信息在已读之后只保留一分钟就会自动删除,找不到任何痕迹。 朱青青答应了对方的这个请求,于是两个人的聊天内容至此戛然而止,没有了后续。 宁书艺看到霍岩的视线已经落在了最后一组图片的最后一张末尾,便开口问:“怎么样?有什么看法?” 霍岩抬手示意她稍等,又把前面几组图片打开,反复看了几遍,眼中多了几分笃定,这才扭头对宁书艺说:“这四组聊天记录,和朱青青对话的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人。” 宁书艺挑眉笑了:“我就知道以你的眼力,肯定能够从这里面发现端倪,不过你发现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不少,我可是琢磨了一会儿才品出来的。” “其实不难发现,主要是这人话太多。”霍岩虽然脸上的表情很淡定,但是被自己的女朋友称赞,他的眼角还是多了些浅浅的笑纹,“话一多,就容易被人抓住特点。 不管他用什么样的身份和话题,假装出什么样的语气语调,一些核心的习惯用语是不会改的,包括一些打字时候的手误,不管是他还是他的输入法,都已经习以为常。 如果单单几句话,可能还不容易看出来,但是这么多的对话,这么多个账号,凑在一起,那种共性就变得明显起来了。 朱青青是当局者迷,对她而言,这‘四个人’是分散出现的,没有把这些聊天内容进行横向对比的机会,加上脑子里先入为主的认定这些就是四个不同的人,自然就不会有所怀疑。” “用这么多种身份反复试探,这像是谁能做出来的事,不说也都看得出来。”宁书艺的看法和霍岩一模一样,“这种情况下,有一个人对咱们来说,就很重要了。” “焦程。”霍岩替她说出了答案。 两个人刚刚在这个问题上默契地达成了一致,那边就看罗威和齐天华他们风风火火从外面回来,神情十分复杂的样子。 “怎么了?案子遇到困难了?”宁书艺一看他们这个样子,以为另一组的调查进展遇到了瓶颈,赶忙开口问。 “没事儿,回来拿手续,准备收网了。”罗威抹了一把汗。 “那不就是案子破了?”霍岩有些诧异,“那你们为什么这个表情?” “别提了!”齐天华叹了一口气,“这个嫌疑人,是死者的儿子。” “弑父?!”宁书艺愣了一下。 齐天华点点头,看了一眼时间,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罗威,然后又冲两人摆摆手,“我们先过去拿手续,其他人还在那儿守着呢! 等把人带回来审完了,我们再细细跟你们说!” 感谢annes741111 x3,擅长冷幽默x2,何以掬幽的月票! 第七十三章 彻底 罗威和齐天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空吊起了宁书艺和霍岩的好奇心就跑了。 好在宁、霍二人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忙,这份好奇心暂时还压得住。 他们先跟赵大宝那一组人通了个气,确定了一下被盯住那几个人的情况,以及他们两个人的推测,在获得了认同之后,两人便出发,直奔朱青青生前工作的那家公司。 当焦程下班走出电梯的时候,看到一对陌生男女站在电梯对面,目光就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下意识侧过脸去,透过刚关上的银色电梯门倒影,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没有任何问题,并没有什么值得陌生人盯着看的。 再转回头来,焦程迅速朝对面扫了一眼,那两个人依旧在那里,依旧在盯着自己。 他眉头皱了皱,佯装毫无察觉,大步流星往外走,通过自动门禁之后,又偏过头看了看,发现那两个人竟然跟着自己后面也出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焦程尽管并没有扭过头去直视对方,却莫名有一种那两个人的视线就黏在自己身上一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并不好,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自知,也会打从心底涌出一种发毛的慌张。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加快起来。 而他身后,那两个人的脚步也跟着一起加快了。 终于,在刚刚走下写字楼大门前的台阶那一刻,已经被搞得心神不宁的焦程终于忍不住,猛地回过身去,想要对身后的人吼一声“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可是……人呢……? 在他身后,下班的人稀稀拉拉走出来,并在离开大楼之后各自散去。 哪里有什么跟着他的陌生男女…… 焦程愣在原处,一瞬间甚至有一点恍惚,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一天班,脑子都成了浆糊,所以竟然莫名其妙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可是那幻觉又未免有些过于真实了…… 他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忘记那种感觉,快步朝旁边的停车场走去,想要尽快开车回家,彻底结束这一天的工作,投入到自己的个人生活当中去。 当他终于看到了停在停车场那个熟悉的位置上的自己熟悉的那一台小轿车的时候,焦程惊诧地发现,方才自己一度认为是错觉的那对男女,此时此刻就站在他的车子跟前,依旧那样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 焦程的嘴巴下意识张开了,要不是这会儿太阳都还没有下山,一片明晃晃、金灿灿的阳光正照在自己的脸上,他都要忍不住觉得自己见鬼了。 “你们是干什么的?!”他带着几分怒意,不悦地问。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的话听起来非但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还透着一股子外强中干的味道。 “被人暗中盯着的感觉不好吧?”陌生男女当中的那个女人对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抛了另一个问题回来。 焦程有一种莫名的心虚。 那个陌生男人,面无表情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向他伸过来,展示在他的面前。 焦程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警官证…… 那一瞬间,他松了一口气,有些许的心虚,有些许的恼羞成怒,更多的倒是一种松了一口气的如释重负。 “焦程,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走一趟吧。”一番故弄玄虚结束,看着面前令人满意的效果,宁书艺对焦程温和地笑了笑,开口说。 霍岩则抬手朝停在不远处他们的车指了指。 “那……我的车怎么办?”焦程回过神来,发现这两个人是警察之后,他说话的声音终于又能恢复正常了。 问完这个问题,他就有点后悔了,不等两个人回答便草草地摆了摆手:“算了,你们当我没问,我跟你们走,车就扔这儿吧,大不了我明天早上坐地铁来上班。” “把钥匙给她,你跟我一台车,你的车她会帮你开到公安局去的。”霍岩朝宁书艺示意了一下。 焦程下意识觉得,这个男警察应该不是什么好打商量的角色,于是什么也没多说,摸出钥匙递给宁书艺,然后跟着霍岩一起上了他们的车。 大约半个小时后,两辆车一前一后拐进了公安局的大门。 又过十分钟,焦程便已经坐在了刑警队的办公室里,虽然有些拘谨,但总体还算是镇定的。 “焦程,我们不想浪费彼此太多的时间,首先感谢你愿意来配合我们的工作,其次,咱们再次确认一下,朱青青是你的同事,对吧?”宁书艺开口对他说。 一听到朱青青的名字,焦程眉头抖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对,我们是同事。” “她失踪了好几天了,这个你也知道的吧?”宁书艺又问。 “嗯,知道。”焦程回答,“不光我知道,我们全公司的人都知道。”焦程回答。 “她死了。”宁书艺直接了当地告诉他,“所以,请你把你了解的与朱青青有关的事情,都和我们尽可能详细地介绍一下,这对于我们的调查工作会有比较大的帮助。” “真的是死了啊……”焦程看起来似乎并不是特别诧异,微微一愣之后,也只是低声喃喃了一句,然后便点了点头,“行,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是有什么是我能了解的,你们尽管问,我能帮尽量帮。” “焦先生客气了。”宁书艺笑了笑,“再大的范围不敢说,至少放眼你们全公司上下,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么了解朱青青的人了吧?” 焦程听了这话,开口想要辩解点什么,却被宁书艺抬手示意了一下。 “焦先生,你积极配合我们的态度,我们非常感激,但是有些有些时候,装傻充愣并不是聪明的举动。 你在公司里面负责的是网络维护工作吧?据我们了解,你在这方面工作得非常彻底,该维护的,不该维护的,都做得很到位。”宁书艺笑着对他说。 焦程辩解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只能咧咧嘴:“看来你们的工作也做得很彻底……” 晚上还有月票加更哟! 第七十四章 一瞥【月票加更】 “你客气了,”宁书艺摆摆手,“这些事情毕竟是我们应该做的。 反倒是你,做了那么多额外的工作,书评令人惊讶。” 焦程有些不自在,思来想去,也摸不清自己的老底到底被对方掌握了多少,迅速纠结之后,决定还是坦诚一点。 “其实,你们应该也看得出来吧,我对朱青青没有什么恶意,我就是纯粹的好奇而已。”他搓了搓手,虽然事情都是自己做的,但是现在让他当着外人的面去做自我剖白,还是有些不大自在,“从她到我们公司来的时候,我就一直觉得她是一个特别文静,还有点胆小内向的那么一个小姑娘。 就是机缘巧合吧,有一天公司没有什么事,比较闲,别人都一起拼奶茶拼茶点聊八卦,她也不参加,就一个人端着个手机闷头不知道在那儿忙什么。 我当时就觉得她那个表情神态,都跟平时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就是两眼冒亮光的感觉,你们能懂的吧?” 霍岩板着脸,看着他,没做任何回应。 焦程被他盯着心里也一阵阵的发毛,只好不等对方的回应,继续说:“所以我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一时好奇…… 正好朱青青的工位当时对着我们办公室里的一个监控摄像头,我就……切进那个摄像头里,拉近了看了看,想知道她一个人一声不吭,闷头在手机上忙活什么呢,忙活得那么聚精会神。 结果我就发现,她正拿着手机在网上跟人骂架呢,怪不得那么聚精会神,镜头切近了一看,吓了我一跳,她跟人吵架的那个状态,就跟平时跟我们打交道的时候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我当时就觉得有点好奇,觉得我们公司这是叫我遇到了一个人格分裂还是怎么着? 所以后来我就带着这种好奇心,就想要看一看,朱青青的真实性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我真的就是出于好奇心,所以才黑进她电脑里面去看她跟人骂架的…… 你们肯定能够理解我说的那种感觉吧?就是这个人,她人前人后表现出来的是完全不一样的两种性格,两种模样! 就是那种人前小白兔,人后大灰狼一样的感觉! 我没有把她任何个人信息泄密,我也没有偷拍过她什么不合适的照片,没有截图保存过什么不该保存的东西! 这个你们随便查,我不怕的。 我事先从网上查过这方面的法律规定,像我这样黑进她电脑里面去看她在网上都干了些什么,这种行为肯定是不太妥当的,但是我没有售卖她的个人信息,也没有窃取、偷窥她的个人隐私,更没有去碰她账户里的钱什么的那些。 所以我做的这些事情,它确实是违法了,但是应该不构成犯罪吧? 如果她还活着,那我愿意向她郑重道歉,让我赔她点钱什么的我也愿意。 但是现在她人不在了,我就算道歉她也接收不到……那你们要是觉得需要拘留我或者什么的,只要是依法处理,我都接受。 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一边说一边挺起胸膛,让自己坐直一些,似乎这样能显得更加坦荡。 “方才我们告诉你朱青青出事的事情,你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惊讶?”宁书艺没有顺着他的话去和他谈处罚的问题,而是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嗯,不惊讶。”焦程回答地很坦白,“一方面是她在网上跟人骂架的那个战斗力,我觉得她早晚会得罪人。 原本我想的是,不知道这小姑娘会不会哪天把人给怼急了,被人给人肉出来,打击报复她什么的,但是没有想过竟然有人恨她恨到这种地步……” “根据你的观察,在朱青青失踪之前,有没有什么比较值得怀疑的对象?”霍岩问。 焦程抓了抓后脑勺,很显然这个问题他的心里面是有答案的,只是回答起来会有些尴尬,毕竟偷窥别人着实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她失联之前,确实有一段时间好像是在跟什么人特别密切地联络,我也偷偷用监控看过,她好像是跟什么人用一个不能保留聊天记录的app聊天。 我其实刚发现的时候,是有点纠结的,想着要不要提醒她一下,正常人好端端的,如果不是想要搞点事情,谁会那么介意聊天记录被保留下来呢。 但是这话我又不知道怎么说,我总不能不打自招,说我是因为用摄像头去偷看她跟人聊天发现的吧! 其实她后来失联了,我心里一直挺不踏实的,别人可能还不一定多想,但是我是忍不住一直在心里面犯嘀咕,万一真的是那个阅后即焚的人搞鬼呢? 万一真是那人,我当初要是拐弯墨迹提醒一下,会不会结果会不一样…… 但是我又安慰自己,可能是我想多了呢,现在这些大学毕业没几年的,跟我们这些快三十的还不一样,人家都潇洒着呢,仗着年轻,新鲜,又算是有工作经验了,职场也喜欢,太好的工作不好找,普普通通的工作还是手拿把掐的,搞不好人家就是跳槽离职没打招呼呢! 我们公司又没多大,就这么说吧,随便我们公司哪个人跳槽,新东家都不稀罕做背调……就算把老板得罪了,也没人能在业内给谁的前途带来多大的影响。 也可能就真的是不想在这儿干,一言不合就走了呢! 结果今天你们一找我,我心里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你有特意观察过她和那个人在阅后即焚的聊天软件上聊了些什么内容吗?”宁书艺提醒他注意讲话的重点。 焦程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说:“哦,我确实有看到什么……你们稍等一下,我当时切进公司那个监控摄像头的时候,我记得是录了一段的。 当时我想的是,反正这是公司的公共区域的摄像头,我这么做也不能完全算是侵犯她的个人隐私。 而且如果过后什么事都没有,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万一她要是被人诈骗或者什么的,起码我也算帮忙留了一个证据! 没想到,还真有用了……” 第七十五章 将功补过 “能借用一下你们的电脑么?”焦程指了指桌上的电脑。 霍岩一指旁边办公桌上那一台没有接入内网的:“用那个吧。” “好的好的……”焦程连忙应着,起身挪了过去,十分熟练地操作着,不一会儿便抬起头来:“我登录公司的监控系统后台,找到那一段监控录像了。” 宁书艺和霍岩站在他身后,看着焦程打开那个他当初利用监控摄像头拍下的画面。 那一整段视频其实很长,好在焦程对事情发生的时间还记得比较清楚,迅速快进到了差不多的时间点停了下来。 画面最初还是对着大半个办公室的方向拍摄着,过了几秒钟,镜头开始慢慢动了起来,幅度很小,停一停动一动,一点一点移动着角度,最终把原本只能拍到一个头顶而已的朱青青完全锁定在镜头的“C位”当中。 之后画面便一点一点被拉近。 镜头当中的的朱青青很显然心思根本就没有工作上,并且似乎已经隐隐有些坐不住的模样。 她不停地看手机,似乎是在担心什么,交集等待着什么人的消息,只要手机有任何消息,她都会立刻抓起来。 不过很显然前面几次都不是她想要等的信息,每次她都瞥一眼,就又有些烦躁地把手机丢在桌上。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朱青青的手机又有了新的消息,她迅速抓起来看了看。 这个时候,镜头又切近了许多,拉到了这一部监控摄像机的极限,对准了朱青青手里的手机屏幕。 虽然字还是很小,谈不上清晰,但眼力好的人已经足够看清楚上面的内容。 “我按照姐姐教的办法,把他稳住了,刚才他说回去想一想,就走了,现在我一个人在家。” 应该就是在私心里提出和朱青青换个平台联络的女孩儿。 看到这句话,朱青青似乎松了一口气,在她回复对方的过程中,那句话时限到了,一闪便从屏幕上消失不见。 朱青青发了几句安慰的话过去,也顺便夸奖了那个女孩儿的勇敢,夸她是好样儿的。 很快对方又发了信息过来。 “姐姐,我知道不应该提这么过分的要求,但是我自己一个人还是觉得害怕,但是我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 不知道方不方便到姐姐家借宿几天,我保证不给姐姐添麻烦!” 朱青青捧着手机,似乎有些犹豫,一直到那一段话又消失在屏幕上,她都还没有回复对方。 不过,最后她还是回复了,虽然她姿势微变,屏幕挡住了一部分,看不到她回复了对方什么,但从对方很快发过来的地址和请她下班过去接自己一下的请求,的确就是在把朱青青往案发现场所在地引呢。 “看!还真拍出来了!这个你们能用得上吧?”焦程问,“我这算不算将功补过? 不过我不是想要替自己说情啊!你们如果有需要,该怎么处罚就怎么处罚,我没有任何怨言! 哦,对了,如果你们需要,我还可以帮你们追查可疑账号的IP!” “这个就不用了,我们自己的同事会处理,谢谢你的热心。”宁书艺示意焦程把那一段视频转存到电脑上,并谢绝了他的其他提议。 确定IP的事情的确不能交给焦程这个自己都给不出不在场证据的人来做,虽然说那个人在给朱青青发消息的时候,焦程在通过公司的监控设备偷窥她,朱青青下班之后疑似去赴约,焦程也没有办法赶在她之前提前到案发现场埋伏好。 但是只要没有彻底排除嫌疑,这件事就无论如何不能有他插手的可能。 赵大宝他们那一组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通过宁书艺和霍岩的分析,那几个可疑账号的IP定位工作也并不是难度特别大,很快就有了结果——几个账号果然都在W市,并且通过IP能够锁定的范围也是相同的。 而那个范围内,恰好有他们重点关注的这三个人里面蒋金阳的住处。 可是这只能证明他具有作案嫌疑,并不能够作为硬性的证据,在无罪推定的大原则下,除非证据确凿,否则只是具有作案嫌疑并不足以将人拘传审讯。 那么如何抓到凶手的马脚,能够将他绳之以法,这也是一个难题。 “从朱青青的这个案子来看,凶手在选择犯罪目标的时候是具有很强针对性的,并不是那种广撒网、随机选取的类型。 这也就意味着,对于除特定目标,比如说朱青青之外的其他人来说,本案的凶手并不是一个具有很高危险指数的存在。” 开碰头会的时候,宁书艺分析着眼下的情况:“对于目标以外的其他人,凶手几乎是没有什么威胁性的,也不会轻易冒着落网的风险被激起杀人害命的心思,直到另外一个符合特质的人出现。” “这可不好办!”赵大宝有些无奈,“朱青青这事儿,那就是情杀跑不掉了! 现在是间接证据一大把,直接证据都被那又是粗水泥地面又是油漆的给覆盖差不多了! 难不成还得等这家伙再心动,再爱上别人,还得正好那个人又对他不感兴趣,让他恼羞成怒,再铤而走险一回?!” “那咱们肯定是等不起。”宁书艺摇摇头:“以前咱们查案子,最害怕的是什么?打草惊蛇,对不对? 我觉得这一次,我们可以考虑一下,反其道而行之!” 霍岩也想到了这个法子,现在听宁书艺也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眼神都变得更明亮了一点,在一旁默默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知道蛇就在这一片草地里,”宁书艺对其他人说,“但是贸然进去,不但有可能抓不到蛇,还有可能被蛇反咬一口。 所以我们倒是可以考虑反过来,让‘蛇’自己受到惊吓往外窜,正好落网。” “行!我没意见!听你安排!”赵大宝一听这话,第一个表态。 其他人也立刻跟着一起应声。 宁书艺做事细心靠谱,大家早就已经对她的决定十分信任了。 “好,那咱们现在就制定一个计划吧。”宁书艺点点头,把自己的打算说给其他人听。 晚上还有月票加更哈~ 第七十六章 自投罗网【月票加更】 一天后,朱青青原本安安静静的校友群里,忽然有人跳了出来,问群里认识朱青青的人,有没有人接到警方的询问电话,调查朱青青一人杀害的案子。 这一问,顿时就激起了群内人的八卦之心,立刻就有人冒出来表示,自己虽然没有接到这方面的电话,但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朱青青是谁,为什么会被人杀害? 很快,这个群就变得热闹起来,有认识朱青青的人出来表示惊讶和惋惜,有不认识朱青青的单纯好奇打听,也有发挥想象,进行大胆猜测的。 这中间,曹劲跳出来了一下,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却并没有做任何评论,也没有和别人搭茬儿讨论这件事,随后便消失了,没有再出来说过话。 而另外一个也在群里的蒋金阳,平时也不怎么出来讲话,这一次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因为朱青青的死讯而激起的水花并没有持续多久,从最初的惊讶,诧异,到后面的八卦、好奇,这些人的关注点很快就从朱青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着什么样的近况,转移到了一些类似的社会热点话题上,话题越聊越偏,越聊越偏,没过多久,群里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之后一切都好像没有任何变化,平静而又周而复始。 之后又过一天,群里又有两个人冒出来表示,自己也接到了调查朱青青案件的电话,于是引起了第二轮的讨论热情。 接下来的几天里,每天都有朱青青以前的同学或者同专业上下届的认识人出来说自己接到了调查电话,群里开始有人调侃,看看这个群里最后有没有人没有被打电话了解过情况。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傍晚时分,太阳的余晖依旧热烈烘烤着整片大地的时候,W市某高速收费站,一辆车窗上贴着临时牌照的小型轿车被拦了下来,缓缓停在了路边,在交警的示意下熄了火。 等在那里的宁书艺和霍岩迎了上去,敲了敲驾驶位的车窗,示意里面的人下车。 车窗降下来,坐在里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青年,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印花T恤,这会儿被汗打湿了,衣襟贴在身上,看起来就是一副黏腻不清爽的感觉。 车子的后排座位上放着一个旅行箱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背包。 “你们好!”男青年挤出一脸老练而职业的笑容,“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因为我是临时牌照?我这个临牌应该是可以上高速的吧?” “蒋先生,这是准备去哪里啊?”宁书艺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眼睛看了看后排的行李,开口问。 与此同时,霍岩也迅速拉开车门,一手把那男青年按在座椅上,让他没有做任何动作的余地,另一只手解开对方的安全带,然后就好像拎一只大猫似的,把那个男青年从车内座位上扯了出来。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男青年大惊失色,脸色惨白,下意识想要挣扎,意识到霍岩如铁钳般的双手根本不是他能够轻易挣脱的,便迅速放弃了这个念头,“用临牌上高速这么大罪过么?!你们弄疼我了!” “蒋金阳,不用转移话题,避重就轻。”宁书艺对他摇摇头,“说起疼,被你杀害的朱青青死前应该更疼吧?” 被点出了全名的蒋金阳抖了一下,心虚地看向宁书艺,眼睛在眼眶里四处乱瞟,似乎正在拼命的想要找一个合理的说辞。 等了这些天,终于把他给激出来了,宁书艺可不想再跟他在这里打嘴仗浪费时间。 “蒋金阳,在你钩织车辆、冒着被扣掉全部工资收入的风险也要就地辞职,以及退租前清理房子里面的一些个人以及非个人的物品时,我们就都已经盯上你了。 沾着红油漆的手套、雨衣,我们也都已经从你租住那套房子楼下的垃圾桶里面找到了,一起找到的还有带有你指纹等个人信息的生活物品。 我劝你放弃侥幸心理,不要再做任何无谓的狡辩或者抵抗,否则只会对你自己更加不利。” 蒋金阳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很快就选择了放弃挣扎。 或许是因为从宁书艺的话里意识到自己的作案证据已经被警方掌握,又或许是挣扎那几下之后,胳膊都快被霍岩掰断了,不得不选择顺从。 很快,人就被带回了公安局,安排在了审讯室中。 蒋金阳一直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似乎忙着思索要怎么说才能最大限度压缩自己的罪过。 只可惜宁书艺和霍岩他们并没有打算给他这个狡辩的机会,一到审讯室,就把手里面的证据一件一件都摆在了蒋金阳的面前。 沾着红油漆的手套上面还提取到了朱青青的少量血迹,手套和雨衣上面的红油漆和案发现场朱青青身上覆盖着的成分也完全相符。 甚至从蒋金阳分散丢弃出去的垃圾里面,还找到了一盒没用完的“保护措施”,离谱的是,那盒子表面也不小心沾到了少量的油漆,但是还是被蒋金阳带回了家,一直到这一次仓惶处理个人物品打算跑路的时候才扔掉。 至于他这么做到底是出于谨慎考虑,还是想留着以后有需要的时候能用就别浪费,那就不好说了。 当然,这也与本案无关,宁书艺他们也不想知道答案。 “你们从什么时候盯上我的?”蒋金阳思来想去都找不到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警方察觉的,为什么会如此精准且迅速的收集到了自己悄悄丢弃出去的证据,并且还把自己拦截在了出城的最后一关。 宁书艺笑了笑:“从你走遍W市各个4S店,就要买一辆尽快能够提到手的现车那会儿开始吧。” 蒋金阳一惊,没想到自己才刚刚动了要跑的念头,就已经被人盯上了。 “哦不,这么说不太准确,我应该说,你觉得你是怎么会想把那些原本藏在自己家里的证据紧急丢弃处理掉的?”宁书艺换了一个说法。 第七十七章 心知肚明 蒋金阳有些不解,过了一会儿才好像恍然大悟似的,瞪大了眼睛:“你们是故意的?故意专门找我认识的校友圈子里面打听,就是想让我觉得自己有可能会被查到?” 宁书艺和霍岩没有否认他的这个猜测。 蒋金阳越想越恼恨,想要伸手去捶打自己的脑袋,可惜手被拷住了,做不到。 “我真蠢……我真蠢……真蠢!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他咬牙切齿,低声嘟哝着,满脸的懊恼藏都藏不住。 “所以你现在后悔的是为什么自己不更沉得住气一些?而不是后悔自己杀害朱青青的这个行为?!”霍岩听着他的嘟嘟囔囔,忍不住有点火大,开口问。 “我为什么要后悔!”一看已经没有办法抵赖,蒋金阳懊恼之下,也生出了一种豁出去的勇气,“她咎由自取!她活该!那都是她应得的! 我当年那么喜欢她,为了讨好她,想方设法哄她开心,千方百计迎合她,结果她给脸不要脸,端着架子拿五做六! 我宁愿委屈自己改变自己,只求她尊重我的感情,正视我的感情,结果她就那么轻描淡写地就把我拒绝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她没打算谈恋爱! 这个世界上,到了年龄以后,谈恋爱,结婚,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怎么可能有人一辈子就想一个人过的! 后来我发现,她不是单纯不喜欢我而已,她根本就是看不起我,总在网上指桑骂槐地奚落我,嘲笑我,甚至羞辱我! 士可杀不可辱!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凭什么就因为喜欢过她,就要被她这么作践?!” “朱青青在网上指桑骂槐羞辱嘲笑你?”宁书艺听得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时候的事?” “一直以来!”蒋金阳愤怒之下,音调都下意识提高了几度,“我当初就觉得我想方设法迎合她的喜好,不管她是喜欢外向型,内向型,喜欢时髦的还是喜欢斯文的,我都可以! 没道理哪一种都没有办法打动她! 除非,除非她压根儿就是打从心底里没有看得起我这个人!她压根儿就是拿我当小丑,当笑话,仗着我喜欢她,就随意践踏我的自尊心,拿我当猴儿耍! 所以我就一直在私下里留意她的言行,想看看她有没有在背地里议论过我! 结果,就被我发现,她在网上动不动就跟别人讨论男人这样可笑,男人那样无耻! 她一个连男朋友都没有过的人!大学期间,她就没有谈过恋爱!除了我之外,哪还有和她打交道更多的其他男生了! 别人都是试探一下,不行就算了,广撒网,只有我是一心一意,只想讨好她一个人! 那她在网上天天嘲笑讽刺的男人还能是谁?就只可能是我! 我亲眼看到她在网上说什么有的男人就是很装,明明不是那个样子的人,偏偏要装成熟,装时髦,装绅士,什么什么的! 那不就是说我么! 我承认我不是什么聪明人,但是我也不至于傻到看不出她在影射谁!” 宁书艺和霍岩都有些无语,从他们的调查收获来看,朱青青可能压根儿就没有把蒋金阳太放在心上,毕竟她没有考虑过跟什么人发展感情,所以在拒绝了蒋金阳之后,就已经把他抛在脑后,如果不是这次的案子,相信蒋金阳在她生命中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 可是偏偏对于蒋金阳来说,那些朱青青被互助会洗脑灌输的偏激的言辞,仿佛都是专门针对他去说的,他不断的偷窥,然后对号入座,最后竟然积累了这么深重的恨意。 “你为什么要假冒几个不同的身份去搭讪朱青青?”宁书艺问,“既然你说朱青青对你羞辱,让你痛苦愤怒,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去骂她,或者彻底拉黑她,不要再看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反而还要主动去试探她,接近她,装成其他人去追求她,向她示好?” “因为我恨!我想要戳穿她虚伪的假面具!我想要让她上钩,然后羞辱她,嘲笑她,把她带给我的那些侮辱一股脑都还给她! 可是我不知道是我演技还不够好,还是说朱青青太聪明,她每一次都是一开始好好的,后面就不肯上钩了! 如果不是她一次又一次临要成功了又放我鸽子,我也不会那么恼火的想要给她一个最沉重的教训!这都是她的错!” 砰! 霍岩一拳捶在了桌子上,发出的声响把越来越愤怒,几乎快要癫狂的蒋金阳吓了一跳,人也好像一瞬间冷静下来了许多。 “所以你想要坑人,别人不上钩,这反而还成了别人的错了?!”霍岩瞪着方才还唾沫横飞的蒋金阳,“你就没有想过,你在对方的心目中有没有那么大的份量,能让人从大学期间到现在,不厌其烦地一直嘲讽这么多年?! 想要让一个人对你有比较强烈的感情,不管是喜欢还是厌恶,最起码你要先在对方的生活中扮演起某种角色! 你呢?!你在朱青青的生活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蒋金阳张了张嘴,没有接话,不知道是畏惧霍岩散发出的威慑力,还是实在无言以对。 “其实你心里面很清楚,你对朱青青而言,根本没有那么重要。”宁书艺叹了一口气,“你当初追求她,是因为一种势在必得的自信心,被拒绝之后变着花的重新试探,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一种不服气的情绪。 所以不是她蔑视你羞辱你,而是你自己一直在羞辱你自己,然后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本来就没有义务接纳你感情的无辜的朱青青! 因为你觉得自尊心被她的拒绝践踏了,所以你恨她,因为恨她,所以拼命的把她的一言一行都和自己扯上关系,好让自己对朱青青的怨恨显得有的放矢,显得好像真的是朱青青的错,而不是你单方面的恼羞成怒! 在你内心深处,你其实很清楚,朱青青很可能根本就已经不记得你这个人了,你只是她生命中最不重要的那一类过客。 但是你不能承认这件事,因为一旦承认了,你就没有理由继续拿着讨伐的那种心态去恨她,去以发泄仇恨的目的伤害她了!” 第七十八章 悔 蒋金阳的心态被宁书艺彻底看透,听了她的剖析之后,他自己想要反驳,却又搜肠刮肚找不到反驳的话,只能悻悻地承认了。 并且蒋金阳自己也表示,其实作案之后,冷静下来他就后悔了。 他说直到朱青青死后,他的情绪终于逐渐平复下来,这才终于意识到,其实他对朱青青也并没有那么的念念不忘,只不过是这么多年来,一直觉得在朱青青身上投入了那么多的精力和心血,偏偏没有换来任何的回应。 那种被人轻视的羞辱令蒋金阳无法释怀,这种自尊心作祟的怨恨情绪不断发酵,促使他在网上对朱青青试探,试图证明她不过是假清高,实际上骨子里也是贪慕虚荣,想要傍个富二代,或者巴着想要找个帅哥。 没想到他的试探换来的并不是他想要的道德制高点,而是又一次的无视和冷待。 这种“新仇”和“旧恨”凑在一起,让蒋金阳对朱青青的看法愈发偏执起来,那种不出一口气誓不罢休的念头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停增长的。 于是他便在恶念的驱使下,继续想方设法变换着身份和角色去骗取朱青青的信任。 在发现男性角色无效之后,他便选择了投其所好,利用朱青青对男性的偏见,也利用朱青青“女人帮助女人”的观念,在网络上假扮成一个被渣男软暴力和精神控制的无助女孩儿。 这一招果然灵验,朱青青很快就上钩。 在朱青青上钩之后,蒋金阳是得意的,那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兴奋继续刺激着他,让他没有办法恢复理智。 于是他特意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租房子,为的就是周围没有什么监控设备,邻居都少。 至于房子里面的红油漆,的确是蒋金阳就地取材在租了房子之后临时的“加戏”,因为他觉得这样一来看起来更具有讽刺和羞辱的效果,顺便还能够把自己的痕迹也给消除掉,一举两得。 在刚刚得手之后,他是兴奋的,喜悦的,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乐。 可是后来他就慢慢意识到,当那种兴奋和快乐慢慢褪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得不偿失的担忧和害怕。 他忽然觉得,哪怕是真的被朱青青蔑视,毫无担忧的活着,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只可惜为时已晚,他只能每天都带着对罪行败露的担忧,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落网的时候,最初是慌张且绝望的,过后又莫名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踏实,仿佛那块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即将面对法律审判的蒋金阳自然是悔恨的,他反反复复嘟囔,说其实自己对朱青青也没有那么深的执恋,不知道为什么就鬼迷心窍地觉得非要争这一口气不可,不值得,一切都不值得,他很后悔。 只可惜,后悔也无济于事,已经逝去的生命没有办法重新被唤回来,他也必然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处理完这个案子,宁书艺她们并没有觉得心里面轻松几分,又着手摸了摸那个女生互助会的底细,只可惜当初的创立者已经跑到了国外不回来,除了之前那两起引起学校重视的案件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特别引人注意的事件,想要调查也无从查起。 能够找得到的前任成员也大多是因为遇到了感情困扰,或者是被闺蜜、室友拉着一起参与进去的,最初也不过是当成一个纯女生社团凑个热闹,后来才慢慢察觉到有些异常。 这里面有一个女生和宁书艺提了一句,说是当初有过一个女生,本来就是因为失恋了心情不好,被朋友带着来到这个互助会,但是很快就觉得这里的观点过于偏激,以偏概全,并不是自己想要的氛围,并且在这种氛围下自己只会越发感到压抑,想不开,反而没有办法从前一段感情的遗憾里走出来。 于是这个女生就提出自己不喜欢互助会的氛围,想要退出。 然而她的这个本来也无可厚非的行为却激起了其他会员疯狂的网暴,不论是在学校的论坛上,还是在线下的校园生活中,关于这个退出互助会的女生的各种小道花边新闻,此起彼伏,互助会的核心成员们一唱一和地对她进行冷嘲热讽,阴阳怪气,暗示别人这个女生是一心只想傍着男人的媚男女,又影射她私生活不检点。 诸如此类的言行铺天盖地朝那个女生席卷而去,最终将那名女生击垮——她因为严重的抑郁症,产生了自杀倾向,不得不休学,被接回家里去接受治疗。 和宁书艺说起这件事的那个女孩儿被这件事吓得不轻,她觉得互助会的行为根本就违背了她们所宣传的女生之间互帮互助的宗旨,但是毕竟有了前车之鉴,这个女孩儿也不敢那么直白地宣布退出,只好假装自己生病,会传染给别人的那种,其他女孩儿出于嫌弃,开始主动不让她去参加集会活动,她又在网上专门发了一些仅这些成员可见的内容,装作一副自己还和她们是一条心的样子。 一直坚持到一学期之后,她终于熬到了自己离校实习,这才总算是摆脱了那种令她压抑紧张的氛围。 这些事情听得宁书艺眉头紧锁,但是由于互助会已经解散了,一盘散沙一样,无从抓起,这件事情也只能暂时搁置。 在宁书艺他们这一组忙完之后,也才终于有时间坐下来听罗威和齐天华他们说起他们刚刚处理完的那一起弑父案件。 说起那个案子,罗威他们也是唉声叹气,别提心情多复杂了。 杀人的是一个名叫季传的十七岁的年轻小伙子,死者是他的父亲,名叫季三保,死时才过完四十岁生日没多久。 季三保是个观念非常守旧的传统型父亲,对待孩子不苟言笑,很少主动表达感情,并且约束严格。 他不太喜欢接受新鲜事物,那些对他来说很陌生,并且令他感到不安。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遗憾的是,他把自己对新鲜事物的那份排斥,也强加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感谢同慧x3,何以掬幽x4,一棵無聊的樹x5,缺失柩x2,书友 20170823162748671,风の岚舞x2,素食小猪x2的月票! 第七十九章 没病 “所以说,这个季三保是平时对儿子季传有非常厉害的精神控制和打压贬损,所以导致父子关系恶劣,最终酿成了悲剧?”宁书艺有些好奇地问。 齐天华叹了一口气:“要真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也不至于调查到最后心情那么复杂。 最初我们了解到季三保的为人,也以为他是一个那种比较专制霸道的父亲,又古板,又不近人情。 但是后来随着调查深入,我们发现事实上好像并不是这样的,他们父子两个的很多矛盾,并不是因为季三保的古板,而是因为父子两个沟通的不顺畅。 季三保虽然不理解年轻人当中流行的新鲜事物,孩子跟他提出什么要求的时候,他可能会有些粗暴地拒绝,并且批评孩子不务正业,整天就想着玩儿。 但是过后如果发现这东西确实是当下同龄人里都流行,大家都在用都在穿或者都在玩的,他又会因为抹不开面子,私下里把钱给妻子,让妻子去买来给孩子。 他本身是个企业的普通职工,收入不算高,应付正常生活的开销倒也够用。 但是季传十六七岁,受身边朋友同学的影响,对物质方面的追求越来越高,季三保虽然不理解,可又怕孩子得不到满足会在同学中间感觉自卑,所以就嘴硬的不肯承认,私下里又努力满足。 为了应付这个开销,他才在下班之后买了一辆二手车,出去跑网约车赚钱贴补家用。 出事那天,他也是在跑网约车订单之后回家的路上。” “这么听起来,这个父亲好像也还挺不错的。”宁书艺叹了一口气。 人跟人的性格是不一样的,所以对于感情的表达也各有不同。 有的人比较热情奔放,从不吝惜表达自己对孩子的爱,也有的人就总是免不了“爱你在心口难开”,哪怕心里再怎么一团热火,到了嘴上也挤不出寥寥几句。 不管嘴巴上怎么样,至少一个宁可自己出去辛苦的兼职赚外快,也不想让孩子真的在同龄人当中被孤立被排挤的人,肯定不是一个真正武断专制的父亲就对了。 而每个人对感情的感知也各有不同,有的人能够体会到身边亲人的冷面热心肠,有的人也可能很难察觉,只会感到委屈和难过。 很显然,季三保的这份苦心,他的儿子应该是并没有能够体会到。 “嫌疑人是个什么样的性格?”霍岩问。 罗威摇摇头:“要不说悲剧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能够单方面造成的呢! 这孩子跟他爸,但凡有一个是比较愿意主动沟通的,可能都不至于酿成这样的悲剧! 那个孩子落网的时候,自称是有双向情感障碍,所以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由于痛恨父亲对自己长期的精神虐待,PUA,冷暴力,所以才动了杀死自己父亲的心思。 他自从发现学校的医务室管理不严格之后,就总装病找借口,跑去学校的医务室,终于逮着机会,趁人不注意,偷了几粒镇静类的药物出来。 然后这个混账东西就把药给研成粉末,把药给偷偷摸摸加到他爸泡茶的杯子里去了,想要让他爸喝了以后迷迷糊糊犯困出车祸,这样别人就会以为他爸是疲劳驾驶,所以才出事的! 他父亲当天晚上送完一单客人,觉得异常犯困,就把车停在路边想打个盹儿,当时也是已经不太清醒了,车子没有熄火就跑去后排一头栽倒就睡死过去,由于门窗紧闭,最后一氧化碳中毒,人就没了。 最过分的是,这个小子竟然觉得很遗憾,他觉得如果是按照他的计划,他爸出车祸,那咱们就抓不到他了! 我当时听他供述犯罪事实的时候,脑袋都觉得嗡嗡的! 这是什么样的小畜生啊!他爸可能生前嘴巴不太好,跟他总有口角,但是好歹也是十七岁的人了,又不是七岁! 他爸下了班不回家,在外面跑网约车跑到半夜,为的是什么,他难道就一点都看不出来? 你们都不知道,死者被发现的时候,身上一身的旧衣服旧鞋子,都是他儿子穿旧了不要的,因为挺贵,明明不合身,这季三保也凑合穿着,能省则省。 我们调查过程中接触他老婆,他老婆也是从头到脚没有什么新东西贵东西,别提多节俭了。 等那个季传,要是不看他父母,不看他家的房子、陈设这些,还以为是个家境挺殷实的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哥儿呢! 咱就是说,哪怕爹妈再怎么不善于表达感情,就看看自己从头到脚那些好东西,再看看父母的穿着打扮,十七岁的人了,也不应该觉得自己父母对自己有多不好啊! 而且这小子还理直气壮地表示说,他是双向情感障碍,心理有问题,所以就是会表现得这么没有感情,没有人情味儿,这不是他的问题,是他病的问题!” 宁书艺皱了皱眉:“这个作案手段,还有他自己陈述的状态,可不是什么双向情感障碍啊!” “对,我们当时也以为他是以为这么说可以给自己脱罪才故意这么讲,但是后来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他是真的坚信自己有双向障碍的问题,问他从什么途径确诊的,他说在网上确诊的!”罗威对季传极端厌恶,一点都掩饰不了,“所以,我们就帮他约了个精神科的专家,给他好好鉴定了一下。 结果可有意思了!这小子百分百不是什么双向情感障碍,甚至也不是别的任何一种心理障碍! 有一个老话儿怎么讲的来着? ‘张三不吃死孩子——活人惯的’! 这小子就是纯纯活人给惯的! 他从生理到心理都无比健康,就是被父母宠得太过分,所以特别自私,完全不愿意站在别人的立场上去替别人考虑而已。 不知道在哪里有了一个他有心理疾病的认知,从此就拿这个事情当成了尚方宝剑,把自己本来就自私自利的毛病又放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感谢减肥是个终身事业x2,狐仙红颜x2的月票! 第八十章 进退两难 “总之现在这个案子搞到最后,损失最大的就是季三保的老婆、季传的母亲。”齐天华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丈夫死了,凶手是儿子,对她来说,这就跟天塌了没有什么区别。 据我们了解到的,从嫌疑锁定了季传,把他传唤到局里开始,一直到移送检察院,季三保的老婆已经自杀未遂了三次了。 最后实在是没办法,家里亲戚朋友轮流陪着都盯不住她,再加上她受刺激太大,已经有些神智不太清醒了,只能送去精神病院看护…… 基本上,这个家就算是彻底毁了。” 宁书艺也感觉十分唏嘘,心里不大好过。 很多时候,对于刑警而言,案件本身的犯罪过程也好,被害人的遭遇也罢,都不是最让他们心有戚戚焉的,反而是已经发生的刑事案件结果给一个甚至多个家庭带来了后续很长一段时间里的恶劣影响,那种伤害是持续性的。 不管怎么说,两个案子结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忙忙碌碌,案子倒是不算特别头疼,就是积攒在一起着实有些累人。 案子结束后,已经连轴转熬了好几天的宁书艺和霍岩也都得到了补休的机会,回到家,等待他们的自然是一桌子丰盛的饭菜。 按照宁爸爸的话说,别的忙帮不上,后勤保障工作绝对到位。 宁书艺吃完晚饭就早早洗漱过,回房间去睡了,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第二天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了。 她条件反射似的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抓过手机,仔细一看,屏幕上出现的名字是梁选明,一颗瞬间悬得老高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喂!小艺,干嘛呢?没吃中午饭呢吧?听叔叔阿姨说,你和霍岩今天补休?出来一趟,我请你们俩吃个饭?”梁选明在电话那边语气很轻松,但语速却很快地说。 宁书艺又看了一眼时间,想了想:“别吃饭了,小区附近不是新开了一个咖啡馆么,看着环境还行,咱一会儿在那里见吧。 吃饭不适合说事儿,我怕你腾的出来嘴说,我们两个搞不好还光埋头吃饭,顾不上听呢!” 梁选明一愣,随即便笑了:“行,那咱一会儿见了啊!”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宁书艺和霍岩走进了距离小区步行不过十分钟的一家新开的咖啡馆,才一走进去,老远就看到梁选明冲他们一个劲儿的招手呢。 他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三杯咖啡。 两人过去,在梁选明对面坐下。 “说吧,有什么事儿想要向我们两个求助?”宁书艺一落座就直截了当地问。 梁选明和她认识太多年,所以也不觉得诧异,咧嘴苦笑了一下:“哎呀,我找你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和小悦有关的么! 我对她是什么想法,别说是你们两个,估计叔叔阿姨什么的也都一清二楚吧?” 宁书艺和霍岩默契地点了点头。 这事儿别说是宁爸爸和宁妈妈,就连后搬过来和霍岩一起住的邢老爷子恐怕都已经看出门道了。 “现在的问题是,我很清楚自己对小悦是个什么心思,但是……我现在闹不清楚小悦对我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这几个月,我一直是想方设法的找机会跟她相处,但是就感觉我们两个人始终还在原地踏步,没有更进一步的那种感觉,甚至我都害怕自己表现得过于热情,过于着急,会又把她给吓跑了。 只不过总是这样原地踏步,我这心里也没底,所以就想找你们商量商量。” 宁书艺不奇怪他会找自己说这个话题,想了想,开口问梁选明:“假如说,我姐她对你实在是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你会怎么做?” 梁选明愣了,很显然他并不喜欢宁书艺的这个问题,这也是他一直以来不愿意去思考的一种可能性。 但是现在这个问题被宁书艺以这样直白的方式问出来,他也不能不去面对,略微犹豫了一下,抬眼看向霍岩:“霍岩,你当初想没想过小艺会不喜欢你?” “想过。”霍岩很坦诚地点了头,“那时候我觉得她哪里都好,好到我高攀不起,所以我没敢想过我喜欢她的同时,她也喜欢我。” “那,如果你很认真地表白了,但是她却拒绝了你,你会怎么做?”梁选明连忙问。 “那要看她是不确定我对待感情是不是足够认真,还是单纯就是不喜欢我这个人。”霍岩回答,“如果担心我不够认真,考虑不够全面,我可以证明给她看我的决心。 如果单纯不喜欢我这个人,那我就申请调组,调岗,都可以。 毕竟两个人当陌生人,也好过死缠烂打让对方看到我就害怕。” 梁选明若有所思,继而苦笑:“我之前就吓跑过小悦一次了,这一次是真的害怕到最后又变成那样。 当年我们年纪都不大,这中间就算是蹉跎了几年,或者说走了弯路,好歹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但到了现在,三十多岁了,如果再把小悦吓跑一回,我估计这辈子真的也就这样了…… 我现在是进一步怕让她觉得有负担,退一步又不甘心,原地踏步的感觉实在是太折磨人了,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梁选明,我知道你一直都放不下我姐,这些年从来没有改变过,从旁观者的角度上,我也很感动。”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对梁选明说,“但是对我姐而言,她是刚刚才挣扎着从先前跌落的陷阱里面爬出来,一身的伤可能还没有痊愈呢。 我只能说,从之前一直到现在,你能够陪着她,她没有排斥,这就说明她并不讨厌你。” 梁选明一听这话,两只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你先别忙着高兴!”宁书艺示意他冷静,“但是人走出伤痛是需要时间的,这个时候确实不能逼得她太急。 另外,她也已经不是二十出头,脑子里只有浪漫幻想的小女孩儿了。 经过了跟聂光那一段失败的感情,她也在成长。 可能我姐在你的记忆中,始终是那个你从少年时代就心动的小姑娘,但是现实当中,她已经蜕变成长了,如果你还用对待十几年前的她那一套陪吃陪玩嘻嘻哈哈逗她笑来向她示好,我不认为效果会好。” 第八十一章 相似之处 梁选明听了宁书艺的话,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 他一直是一个心里面再怎么有数儿,面上也习惯性故作轻松,喜欢用嘻嘻哈哈不着调的态度来掩饰所有的不自信、忐忑和郁闷之类情绪。 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别看宁书艺忙于工作,没有怎么旁观过他和宁书悦的相处,但是这件事她说得对,自己一方面怕宁书悦离婚以后情绪不好,想逗她开心,另一方面也害怕自己表现得太认真会让宁书悦有压力,直接表示拒绝。 没想到,他的权宜之计回头看看,倒好像是并没有起到什么帮助作用,反而给自己拖了后腿。 “行,那我知道该怎么办了。”梁选明深吸一口气,端起面前的冰美式一饮而尽,就好像那是一碗壮行酒一样,颇有些气概。 只不过这气概就维持了不到半分钟,然后—— “哎呀呀呀呀,太冰了太冰了!”梁选明两手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冰得脑仁儿疼!” 宁书艺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叹了一口气。 对于梁选明能不能俘获姐姐的心这件事,其实宁书艺是一点都不担心的。 宁书悦虽然有的时候有点没主意,但她绝对不是一个会明明不喜欢对方,还要吊着人家,让人家对自己好的人。 以她的性格,要是对梁选明一点好感都没有,估计早就像当年一样,早早就被吓跑了。 所以梁选明只是方法没用对,让宁书悦没有办法下定决心接受一段新感情而已,问题不大。 霍岩这一次补休,其实也没有闲着,邢宗达这回也见识到了自己孙子工作时间不固定的特点,抓着他这会儿有功夫,叫上之前那位律师,把所有余下还没有办的过户手续之类统统都处理完了。 霍岩本身并不是一个对物质需求特别高的人,但是接受爷爷的赠与,一方面能够让老人安心,另一方面又能让二叔邢重德不痛快,他自然是不会推拒的。 都吃吃饭喝水长大的人,有血有肉有脾气,不是圣人菩萨,说不出那种“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或者“不怨不恨”之类的话。 现实中有现实中的无奈,但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不介意让导致自己前三十年人生轨迹如此曲折的二叔多一点不痛快。 他唯一的顾虑,就是爷爷年纪大了,如果二叔反反复复跑来闹腾,可能会给老人带来不良刺激。 不过这件事他好像是多虑了。 邢重德并没有任何态度,似乎打定了主意,以后对父亲和侄子一律视而不见,不相往来。 霍岩自然不介意这些,他小心观察了一阵子,发现邢宗达也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个而不开心,他便放心了许多。 接下来的三四个月时间里,刑警队里一如既往的忙碌,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的发案率比起往年同期似乎有着明显的上涨。 不止是刑警队,从各个派出所、分局那边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治安案件的发生率也是呈现出抬头的趋势。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种情况,谁也说不清,明明环境还是这样的一个环境,明明所有的治安措施也都是一如既往。 并且如果说这一年的治安情况有多糟糕,犯罪率上升有多明显,似乎又达不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只是一种程度不深,却很持久的缓慢增长。 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让局里各个部门都忙得焦头烂额,原本就忙碌的刑警队越发东奔西忙,治安那边也开了几次会,增加了巡逻的人员和车辆。 然而这种古怪的状态却始终如此,没有任何明显的改变。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秋去冬来,年终岁尾也就快要到了。 本来越是这种一年将尽的时节就越是容易出现一些状况,今年的情况就更加让人感到不安。 这天,又刚刚开了个夜车,一大早,刑警队办公室里,几个人端着续命的咖啡,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我以前真是太天真了……”罗威两只眼睛熬得布满了红血丝,眼窝都有点凹进去了,他把咖啡当水那样一通牛饮,之后抹抹嘴,感叹道,“我一直以为那种大案悬案特别折磨人,没想到,错了! 那种相当于短跑,一百米,二百米,啥也不用想,拼了命冲就行了! 现在这是啥?中长跑还是马拉松?! 就感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持续的熬人,精神上和身体上双重的熬! 原来这才是最难受的! 我就感觉,这小半年了吧,我的乏就没有缓过来的时候!” “事出反常必有妖。”宁书艺也很累,同时也有一个疑问这几个月来一直盘旋在她的心头,“我总觉得这种情况不对劲,背后应该有什么联系。” “可是咱们这半年来处理的这些案件,不论是性别、年龄,身份,还是矛盾根源、作案手法,都一点关联都没有,毫无交集呀?”齐天华有些茫然。 “我知道,但是就一直有一种莫名相似的感觉。”宁书艺摇摇头,“我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只是一种主观上的感觉。 那些治安案件不是咱们经手的,暂且不说,就说咱们自己处理的这些案子,贾晖也好,徐理也好,朱青青还有季三保等等等等,这半年里接手的案子,没有一个是非要将对方置于死地不可的深仇大恨。 这些人里面,也就贾晖和连玉广之间的恩怨算是比较严重的,但是也不是什么最近才激化的问题,但是二十多岁的人了,没有什么谁摆脱不了谁的逼不得已。 其他人就更加不用说,除了矛盾没有激化到那种程度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点,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提到过一个关键词,你们回忆一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印象?” 这么多案子,有共同的关键词?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下子还真想不出来这个关键词是什么。 霍岩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但还是说了出来:“PUA?” 第八十二章 看不见的“河” 他一说出这个词,其他人也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 许传鹏认为徐理在PUA冯画,诱导冯画离开自己,所以实施了报复。 连玉广也说过,自己从小到大一直被各种打压欺负,只不过PUA他的人除了贾晖还有他的继父,甚至他的母亲,只不过他不忍心报复自己的母亲,权衡之后选择了对与自己没有任何亲缘关系的贾晖下手而已。 朱青青好蒋金阳更不用说,虽然朱青青的偏激观点言行,是被那个互助会给洗脑和诱导的结果,但是蒋金阳坚信朱青青的拒绝,以及后面网络上的言行都是对他的打压和针对。 季传是最直白的一个,在供述自己犯罪过程的时候,他反复强调,父亲季三保就是长期对他进行PUA,打压他的人格,摧残他的自尊心,等等等等。 最近这些年,关于“PUA”这个词,别人用得越来越多,从最初的新鲜词汇,到现在已经稀松平常,甚至听多了,都已经失去了敏感,不太在意了。 假如只是季传一个人这么嚷嚷,还可以理解成这个半大孩子学会了一个新词就到处滥用。 可是现在被宁书艺这么一说,他们也意识到,似乎最近半年经手的案子里,嫌疑人都要么直接说出过这个词,要么间接表达过这个意思。 那这就肯定不是乱用流行词语的问题了。 而这种巧合,不太容易确认,却又的的确确很隐秘地存在着。 “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好像每个凶手都认为自己被死者进行了某种程度上的精神打压、精神控制!这就确实是有点巧合了!”齐天华点头表示赞同,“只不过这些人因为表达方式不太一样,有的人直接就说了‘PUA’,有的人换成了别的说辞,但是归根结底总结起来,意思大差不差。 这个东西确实有点不好说,虽然说现在都喊精神控制,精神控制,实际上很多人的言行举止其实谈不上什么控制,充其量也就是嘴巴比较损,说话刻薄。 本身认定是不是精神控制都不是那么容易界定的,因为试图反抗对方的精神控制,干脆把人给杀了,这个就更不好说到底是真实想法还是借口了。 现在咱们遇到的情况就是,不管实际上到底是这些嫌疑人在给自己寻找一个最能说服自己的作案理由,还是真的因为受不了长期以来的精神折磨,咱们这半年来经手的案子,还真的几乎都和这个元素能扯上关系!” “我记得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一个新闻,说是在一个地方,有一个农户家里发生了中毒事件,送医抢救之后确认是摄入了某种用于农药生产的成分。 当时这件事被怀疑是蓄意投毒,调查了一番,但是把和他们家有矛盾有冲突的人都调查了一遍,也还是没有查出来什么结果来。 后来村子里又有人也中了毒,检查结果也还是差不多,于是以为是连环投毒,非常重视,扩大调查。 结果这一扩大调查,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原来不止这一个村,还有另外一个村里也有人出现了这样的情况,只不过情况比较轻微,只是有身体不适,没有什么危险,甚至当事人自己也没当回事,连医院都没有去。 要不是扩大调查排查到隔壁村,恐怕那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是中毒的反应。 并且这个人还不是个例,除了他之外,还有好几个类似的人,还有的人家虽然村民本人没有问题,但是家里的牲畜出现了中毒的情况。” 宁书艺忽然提起一个很久之前的新闻报道。 其他人听她说,对这件事似乎也隐隐有点印象,但是因为过去比较久,所以也记不起那么真切来。 “那后来这件事是怎么个结论?”赵大宝问。 “在发现还有外村的中毒者之后,当时处理这件事的公安机关先排除了一下这些中毒者之间的关联,发现其中有很多人互相之间没有任何交集。 于是在经过了一番调查之后,最终确定了这一系列事件的确是有关联的,但并不是蓄意的投毒,而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意外事件。 这些人所在的村子有一条小河贯穿而过,上游有一片农田,种地的人出于某种原因,违规超剂量使用了农药,并且不是一年两年了。 本来倒也没有怎么样,偏巧那年雨水特别多,导致河水暴涨,把那一片农田给淹了。 原本一直渗透在土壤里面的成分被河水带走,一部分渗入地下水。 中毒最严重的那一户人家,距离那一片被淹的农田最近,出事之前家里的老人跑去河边洗衣服,顺便就把菜给洗了,回家直接做了凉拌菜。 剩下那几户都是因为饮用了院子里的井水,少部分药物成分随着河水渗入地下,污染了地下水,所以导致他们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不适。 至于为什么大部分村民都没有事,因为那几个村子已经实现了自来水入户,出事的这几户要么是舍不得用自来水,要么是用井水喂牲口来着,所以才出了问题。” “所以……”罗威挠了挠头,有点似懂非懂。 他没明白,霍岩却明白了:“你说的这个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连环投毒的迹象,村民与村民之间也没有什么直接的交集。 但是他们之所以会遭到这么一个飞来横祸,是因为那一条穿过村子的河,或者说是因为河水而深入地下水的农药残留。 地下水是串联起所有中毒的村民和牲畜的隐形关联。” “嗯,平白无故,一个很正常的年头,什么外界诱因都没有,忽然发案率提高了那么多,这背后肯定有什么不容易被察觉的潜在关联。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见缝插针的把那条咱们看不见的’地下河’给找出来,看看到底为什么忽然之间,那么多人就对‘PUA’这么零容忍,到了必须让对方偿命的地步!”宁书艺点点头,脸上虽然笑盈盈的,语气却无比认真。 第八十三章 坠桥 宁书艺和霍岩这么一说,其他人隐隐约约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渗透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潜移默化之间,当事人可能什么都没有察觉,就已经着了别人的道了。”赵大宝明白了宁书艺的意思之后,忍不住感慨,“但就像你们说的,就算是杀人于无形,那也得是有人把农药给先撒到土里去,再借助雨水混到河水里去。 咱们这半年来接手的这些案子,‘河’到底是什么,‘农药’又是谁撒的呢?!” 宁书艺想了想:“连玉广的案子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一审已经结束了,听说是不服判决,在申请上诉呢。”齐天华说。 “那咱们就先争取机会,再找他了解了解情况。”宁书艺说,“其次是蒋金阳,在他们拿到最终判决,并且执行之前,争取能有线索! 其他人因为犯罪情节相对轻一点点,能够留给咱们的调查时间还比较充足,不用太担心。” 众人对此表示赞同,虽然说最近这半年多频繁发生的案件让人感到十分疲惫,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承受了非常大的压力,但是现在被宁书艺这么一提醒,也都隐隐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又生出了熊熊斗志,之前的疲惫都仿佛被冲淡了一些似的。 虽然有了一个明确的计划,但是这个世界上的计划往往都追不上变化的速度,之后队里就又陆陆续续接到了新案子,让人忙得团团转,大伙儿几乎偶尔能挤出一点时间回趟家,还是因为队里面备用的换洗衣物实在不够用了,不得不回去取,几乎都忙得脚不沾地。 尽管如此,所有人都还是在工作之余,努力挤出时间来,调查他们想要寻找的“暗流”。 这天,晚上十点多,宁书艺和霍岩才刚刚结束了手头的工作,松了一口气,还没等来得及休息一下,忽然接到赵大宝打过来的电话。 “宁书艺,你和霍岩忙完了吗?要是忙完了的话,到医院来一趟吧……”赵大宝在电话里说话听起来有一点小心,“我们刚出完现场的一个案子,被害人正在医院抢救,是你们的熟人……” 宁书艺心里一阵不安:“是谁?” “就是你家那个邻居,和你姐姐关系挺不错的那个哥们儿……” 宁书艺挂断电话,起身从椅子后面拿起大衣,霍岩虽然没听到电话里说什么,一看她的表情和动作,也立刻跟着起身。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他一边麻利地穿好大衣,一边问宁书艺。 “梁选明出事了,人在医院抢救。”宁书艺一边往外走一边对霍岩说。 霍岩愣了一下,脚步倒是一点没迟疑,紧跟着宁书艺往外走,顺便帮她提前把大衣后面的兜帽扣在头上。 抢救梁选明的那家医院距离公安局不算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了,尽管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左右,医院里面依旧忙忙碌碌,急诊那边进进出出很多人。 梁选明此刻正在接受手术,他的父母接到通知已经赶了过来,梁爸爸愁眉不展,梁妈妈哭得两只眼睛都肿得快要睁不开了。 梁妈妈身边还坐着宁书悦,她的脸色看起来也好像一张白纸一样,唯有一双眼睛又红又肿,这会儿看起来也是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正在帮梁妈妈抚着后背。 最先看到宁书艺过来的是赵大宝,他刚刚抬手示意了一下,梁爸爸也看到了他们,立刻起身朝宁书艺冲了过来。 “小艺啊!小艺你来了就好了!”梁爸爸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这孩子平时没心没肺,跟谁都嘻嘻哈哈的,从来也没见他跟什么人结仇,怎么会突然就遇到这种事! 我们两个现在就感觉是晴天霹雳一样!已经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而且你又是咱们这里头出了名的聪明孩子,我们不信谁都信你! 所以叔叔阿姨求你一定帮我们把坏人给抓到!这事叔叔就拜托你了!” “梁叔叔,您放心,这件事警方肯定会调查清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宁书艺连忙安慰他,“您和阿姨一定要保重身体,选明哥后面康复期的时候看到您二位好好的,心里也才踏实,他肯定也不希望你们惦记着他,把身体熬坏了。” 她安慰梁爸爸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没有接梁爸爸拜托她来查清这件事的话茬儿。 梁爸爸这会儿也顾不上在意这些细节,倒也没有太注意,反而是一旁的霍岩不着痕迹地朝宁书艺看了一眼,若有所思。 安抚好了梁爸爸,宁书艺扶他回去坐下陪着梁妈妈,又和梁妈妈说了几句话,便和霍岩到一旁去找赵大宝了解情况。 “这哥们儿是晚上开车回家的路上,途径一座跨江大桥的时候,车子冲出桥边护栏直接冲进了江里,幸亏桥下江边上有夜钓的,看到有车掉水里了,人没出来,一个人打电话报警,另外两个水性好的跳进去救人。 要不是有那两个热心市民,这哥们儿的命估计就……” 赵大宝朝手术室门口的梁爸爸和梁妈妈看了一眼,声音压低了几分:“当时赶到现场的同事都以为是醉驾呢,毕竟那个时间摆在那里,车子从桥上冲下去的时候,那几个钓鱼的目击者说速度还挺快。 结果到桥上一实地勘察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地面上有留下的轮胎印,说明车不是自主加油失控冲下去的,这里面有外力作用。 路面上他们还发现有那种车灯罩的碎片,这就更加说明在坠桥之前,那里是发生了碰撞的。 再后来车子被打捞上来,一看果然车斜后方有一处明显来源于碰撞的凹陷,初步判断是有人从斜后方突然撞上来,所以车子被撞得偏了方向,冲出了桥的护栏。 路面上的轮胎印就是这哥们儿的车被撞之后,轮胎在地面上蹭出来的,对方的车辆没有刹车痕迹,包括撞击发生之后也是一样,感觉不像是意外肇事逃逸,倒像是故意的。” 第八十四章 头号嫌疑人 “到医院之后什么说法?”霍岩问。 赵大宝叹了一口气:“血液当中一点酒精成分都没有。” 这话一出,宁书艺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就像方才梁爸爸说的那样,梁选明是那种嘻嘻哈哈,特别外向开朗,甚至多少带点自来熟的性格,平时跟谁都能打成一片,压根儿就不是一个容易得罪人的性子。 工作性质方面就更是如此了,作为一个商场的经理,虽然没有人能够保证他在工作过程中什么人都不会得罪,但是以他的工作性质,跟别人结下这种必须置人于死地的仇,倒也不太合乎情理。 “小艺……” 宁书艺正要和赵大宝再打听一下细节,听见身后传来姐姐的声音,转过身,看到宁书悦红着眼睛站在那里,朝自己招手。 “咱们到那边去吧,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宁书悦的嗓子有点哑,应该是狠狠哭过,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宁书艺点点头,示意霍岩和赵大宝继续,自己跟着姐姐到楼梯间那边去。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因为工作比较忙的缘故,她都没怎么回家,但家里的情况倒也是清楚的。 这几个月来,梁选明听了之前自己的建议,不再故意对着宁书悦聒噪耍宝,没有什么分寸感的缠着宁书悦,而是让自己稳下来,放下原本毛头小子般的一腔孤勇,转而向宁书悦展示出自己作为一个成熟男人稳重可靠的那一面。 事实证明,这个做法是有效的。 宁书悦对梁选明的态度,从最初的犹豫逐渐变成了接纳,两个人最终开诚布公地彼此敞开心扉,坦诚心迹,在沟通过之后,反而心里更加踏实,关系仿佛也更近了一步。 就在差不多半个月之前,两个人终于算是正儿八经确立了关系,宁书悦相当于在梁选明的陪伴下走出了前一段失败婚姻的阴霾,而梁选明也终于和自己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姑娘牵手成功,皆大欢喜。 没想到宁书艺忙于工作,还没有来得及分享姐姐开始一段新感情的喜悦,梁选明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姐妹两个来到楼梯间,这里距离手术室门口比较远,说话也不会被梁爸爸和梁妈妈听到。 两位老人毕竟年纪大了,在这么一个节骨眼儿上,谁也不忍心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刺激。 “姐,你想跟我说什么?”到了楼梯间,宁书艺开口问。 宁书悦抿了抿嘴,她的右手下意识攥着自己的左手腕,这会儿已经把手腕处的皮肤都抓得有些发白了,却好像丝毫意识不到疼似的。 “梁选明的事情,我怀疑是那个人干的……”她咬了咬嘴唇,开口对妹妹说。 宁书艺听了姐姐的话,表情里没有半点惊讶,只是点了点头:“聂光对吧?他确实有比较充分的作案动机。 你们最后一次有联系或者是见过面是在什么时候?” 宁书悦摇头:“不记得了,基本上自从正式离婚之后,就没怎么见过,更没有过联系。 那次在露营主题公园,他尾随咱们被霍岩捉到,又被你那么一顿说,吓得不轻,之后就再没有骚扰过我。” “梁选明呢?他有没有提到过在哪里曾经见到过聂光?” “没有,”宁书悦眼泪又掉了下来,“他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平时嘻嘻哈哈,好像挺没心没肺的样子,实际上有什么不太让人愉快的事儿,他都在心里憋着不说出来。 他从来没跟我提过见没见到聂光的事,我怀疑就算他见过聂光,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因为他知道告诉我的话,我会生气,会担心……” 宁书悦的眼泪越流越凶:“他这个人……明明是特别靠谱的一个人,偏偏总是假装吊儿郎当的……我怎么这么傻,这么不懂得看人…… 要是这一次,真的是因为聂光把他给害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不会的,梁选明福大命大,肯定会转危为安。”宁书艺安慰姐姐,“到时候你对人家好一点才是真的! 别现在心疼地一直哭,等人家好起来了,你又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了!” 宁书悦在她的故意调侃下,心里莫名地也受到了一点安慰,含着眼泪点点头:“那这个事情就得你和霍岩好好调查一下了……” 宁书艺摇摇头:“这件事如果真的牵扯到聂光,那我们两个谁也不能参与到调查当中去,毕竟他是你前夫,跟我和霍岩直接或者间接都是有矛盾的,这样不合程序。 但是你放心吧,局里的其他同事也一定会把这件事查清楚,不会稀里糊涂不了了之的!” 虽然说这个案子如果涉及到了聂光,宁书艺和霍岩就必须要回避,但是在这一切都还是一个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的猜测时,按照规定他们倒是没有非得回避的必要。 那么调查的辅助工作,两个人还是要帮助赵大宝他们一起分担的。 两个人回去之后立刻调取了案发现场所在大桥附近的道路交通监控录像,锁定在梁选明的车子被撞坠桥前后,仔仔细细浏览着。 很快他们就确定下来,梁选明果然是一路都被人尾随着的——宁书艺倒推着找到了他晚上和别人应酬的那家饭店,发现有一辆白色小轿车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由于那个时间路上的车已经比较少了,那辆白色小轿车并没有刻意和梁选明保持太远的距离,到了梁选明的车开上桥之后没多久,白色小轿车突然之间加速,从斜后方朝梁选明的车子冲了过来。 很显然,梁选明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在那辆车上,他的车子从头到尾没有任何紧急躲闪或者加速、刹车之类的操作,就那样猝不及防地被撞上,车轮在撞击下发生了变向,车子便迅速冲向了桥栏杆。 而那辆白色小轿车则在撞击之后,未做任何停留,看得出来车子也受到了一定影响,开起来略显顿挫,但却没有丝毫犹豫地便驶离了现场。 只可惜,从头到尾白色小轿车的驾驶员因为穿了深色衣服,光线和角度都不理想,没有办法辨认其长相。 第八十五章 准备充分 宁书艺看着视频,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 梁选明的神经还真的是粗到无以言表,被一辆车在那么空旷的街路上尾随了那么久,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毫无警惕可言,恐怕在被人家撞上的那一瞬间之前,他都还什么都没有发现呢! 这个家伙但凡提早意识到自己被人尾随了,现在就不用躺在手术室里面被抢救了…… 一想到从小就认识的老邻居、老朋友,一个平时嘻嘻哈哈好像从来没有严肃沉闷过的人,一个永远都精力旺盛、活力四射的人,现在正生命垂危,浑身是血地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等待着医疗技术的拯救和命运的安排,宁书艺就觉得自己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无比沉重,沉重到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 可想而知,这种情况下梁爸爸、梁妈妈,还有姐姐宁书悦他们,得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折磨。 宁书艺迅速收起那些多余的心情,着手查起了那辆白色轿车的车牌照。 结果也完全在意料之中——那是一辆套牌车,车上安装的拍照与实际登记的车型记录完全不是一回事。 很显然,对方精心筹备,蓄意谋杀的企图,比他们见识到的程度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这辆肇事车……”宁书艺看着电脑屏幕,揉了揉发酸发涩的眼睛,喃喃道。 霍岩方才也在仔细地观察着监控画面里的一切。 “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听到宁书艺的话,他扭头朝这边看了看,又指指电脑显示器,“那辆白色小轿车在撞击之后,驾驶的那种顿挫感非常强烈,仔细看的话,在撞击之后这辆车继续往前开,地面上隐约能看到有痕迹,像是漏液。 所以即便是没有损坏到发动机,那辆车也应该是撞漏了水箱或者漏了机油,坚持不了太久就无法继续行驶了。 这样一来就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嫌疑人运气比较好,把车子坚持开到了一个偏僻没有监控的地方,弃车逃走。 另一种就是这人运气也不太好,车子开到不理想的路段,死火,没有办法重新发动,那这对于我们来说,就反而是一件好事。” 宁书艺点点头,沉沉叹了一口气:“这个案子,恐怕咱们两个能够参与调查的也不多了。” “你认为是聂光?”霍岩看得出宁书艺的猜测,在医院的时候就第一时间确认了这一点,但他这一次却对宁书艺的判断并不是特别认同,“你过去一向会结合一个人的性格来推测他做事的风格,聂光这个人虽然惹人讨厌,你不喜欢他,但客观上来说,还是比我更了解他。 我跟他打交道的时间那么短,也知道这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一个这么自私的人,会为了报复梁选明,把自己给搭进去么?” “你说的这个,其实也是我心里比较疑惑的一点。”宁书艺叹了口气,“我虽然和梁选明很熟,但是他的私事我毕竟了解还不多,所以最初怀疑到聂光也是一种本能反应。 但是我姐肯定比我更了解梁选明,他们原本就走得比较近,有什么事梁选明可能不会特意跟咱们提起来,却有可能和我姐聊到。 尤其最近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也算是更进一步了,我姐对他的情况也更了解了很多,如果说梁选明有什么仇恨大到会威胁到他人身安全的仇家,以他的性格不一定能够憋得住一个字都不漏,我姐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听说了这种事也不找咱们寻求帮助。 这一次的事情一出来,我姐也立刻就想到了聂光,说明在她的了解当中,和梁选明能有这么大梁子的人,除了聂光都想不到其他人了。 我也觉得以聂光以往的性格是不会舍得拿自己冒险的,这的确是一个比较矛盾的地方,但是从动机上来讲,他最充分,咱们也不能百分百排除他会不会在某种诱因下,忽然就豁出去了的这种可能性。” 霍岩点点头。 虽然他还是觉得聂光那么一个又自私又没种的人,会选择出手谋杀梁选明有些不可思议。 雇凶杀人也一样很难成立,毕竟聂光过去就是一个挖空心思也想要从别人那里占便宜的人,本指望离婚的时候能够从前妻和前岳父母那里占到一些便宜,没想到前妻一家对他的这些举动都早就做了防备,他自己之前也没有攒下什么积蓄,最后就算不是净身出户,倒也差不多了。 让他拿雇凶杀人的钱,他搞不好都拿不出来。 所以这件事还真的是处处透着诡异。 到了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的时候,果然传来了消息,那辆车被找到了,只不过情况并不是他们事先预料到的那种理想的发展方向,而是霍岩推测的第一种——车子坚持到了一处偏僻地段之后,被丢弃在了那里面。 并且在车子被丢弃之前,车门、方向盘这一类一定会被碰到的地方都有被仔细擦拭过,没有找到有效的指纹。 “那车主信息呢?”宁书艺问把消息带回来的罗威,“从发动机编号能确认到的吧?就算是没有过户,起码也能找到前任车主的信息,再从前任车主那里调查他把车子卖给了什么人。” “发动机编号被人给存心打磨掉了,我们当时一看到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好在打磨得不太干净,到底还是查到了,结果一查到才发现,这台车失窃已经有七八年那么久了,而且失窃地点距离咱们W市也是十万八千里。 车子整体是做过轻微改装的,颜色也换过,这也都是好几年前的举动了,被咱们发现的时候整台车的车况都非常差,要是没撞报废的话,估计也开不了多少年了。 从车子失窃之后到现在,也不知道倒了几手,至少以目前查到的线索,很难确定这台车是从什么人手里买的。 哦,不过有一点,交警那边分析认为那辆车的前保险杠是做过改装的,并且应该就是最近才新做的,相当于加固了一下,增强了撞击能力。 所以咱们回头可以通过这个查到些线索!” 感谢zgr15,擅长冷幽默x4,书友160504161318831x2,不在乎你有没有发现我,何以掬幽x2的月票! 第八十六章 改装 “还有那辆车的套牌。”霍岩问罗威,“车现在是在交警队那边?” 罗威点点头:“对,他们还要确认保险杠的问题呢。” “那正好,咱们过去找他们打听打听,抓套牌的事情,他们业务熟,这个过程中说不定会有一些咱们不了解的门道和线索。”霍岩对宁书艺说。 宁书艺对此没有异议,两个人立刻出发,到交警队那边去。 交警队那边的同事也正在确认改装前保险杠的问题,对于这辆车是套牌的这件事自然也是十分清楚,所以对两个人跑来确认也没觉得有什么惊讶。 一个经验比较丰富的中年交警前辈告诉宁书艺他们,虽然说他们也不知道哪里有专门制作套牌的窝点,毕竟要是知道窝点在哪里,他们早就去把对方一窝端了,哪还可能让假冒牌照流入市场。 但是不知道窝点在哪里,他们却从过去破获这一类案件的经验里大概也能总结出那些一心想要购买套牌车的人是个什么路数,只是卖家未必是在W市,甚至都不一定是在省内,所以这也需要一定运气的成分在里面。 不管怎么样,就算是碰运气也总还是要试一试的。 离开交警队之前,宁书艺和霍岩又打听了一下车子改装的情况,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那辆肇事车就是故意在前保险杠上做了一些手脚,以确保撞击发生之后,自己的车子能够尽量得到一点缓冲,不至于当场就因为发动机受损而瘫在路上。 而这种改装一定不会是正规的汽修店、4S店能够接手的业务,毕竟这么改过之后,年检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合格的,正规的门店都不会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但是一些只要钱花到位就随便根据车主要求进行改装的个人的小工作室就另当别论了。 宁书艺和霍岩也立刻把这种改车的小作坊当做了重点排查对象,顾不上连轴转的疲惫,开始在各处东奔西走起来。 梁选明伤得比较严重,腿部有骨折,在坠桥过程中因为猝不及防被撞到,安全气囊弹出时,以及车辆入水时头部都受到了撞击,导致有淤血,需要慢慢吸收,再加上差一点溺水,人也因此始终没有醒过来。 好在他运气比较好,虽然伤筋动骨了,但是关键的腰椎、胸椎这些容易造成终身残疾的危险部位都没有受伤,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宁书艺他们排查的间隙也会打电话询问一下梁选明那边的情况,得知他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度过了危险期,也略略放下一点心来。 很快他们就排查到了一家可疑的改车小作坊。 这个小作坊位于一个居民小区里,说是个作坊,实际上就是两个紧挨在一起的地上车库,车库的主人在里面接一些私活儿,帮忙做一些特别定制的车辆改装。 由于那个后加装的保险杠加固部件并不常用,最近一段时间进过那种零件的就只有这一家小作坊。 于是宁书艺和霍岩就找了过去,联系到了老板,并拿了车辆的照片给他看。 那老板倒是也很坦诚,看过之后立刻就承认,这辆车的确是在他这里改装的,不过是三四个月之前,他这间工作室的监控录像只能保留一个多月,早就被新的录像自动覆盖了,所以没有办法提供出当时找自己改装那个人的视频画面。 不过老板回忆了一下,他说那个人一共来了两次,一次是问怎么能够改装之后保证车头比较耐撞击,不会一撞就坏了,老板以为这是一个想要学人家跑去玩越野的,就给对方提供了一个方案。 对方采纳了改装前保险杠的这个方案,交了一笔定金,让老板帮自己进零件,自己会在约好的时间开车过来。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那人果然开车过来,改装完便开车离开,从头到尾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支付也都是现金。 老板回忆说,那个人两次去的时候,都戴着口罩和墨镜,只有身高和体型是看得出来的,相貌就一点也没看真切过。 “不好意思啊,因为就是改装一个保险杠而已,那人又没有什么摆明了要做坏事的迹象,我这个人呢,本来开这个小作坊也就是为了赚钱,不想多管闲事,所以就什么都没有打听。”老板意识到警察找上门来了解情况,肯定意味着性质已经不太对了,于是忙不迭解释。 宁书艺和霍岩表示了理解,把老板描述出来的对方的衣着打扮,身高体型做了个记录,便离开了这家作坊。 离开的时候,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大好看,因为那老板描述出来的外貌大体特征,和聂光也是十分吻合的。 “看样子,咱们两个随时随地需要考虑回避的问题了。”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对霍岩说。 霍岩点点头,正想说点什么帮宁书艺宽宽心,前面忽然一阵吵闹,他连忙拉住宁书艺。 宁书艺心事重重,并没有太留意周遭,被霍岩拉住之后才发现前面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群人吵吵嚷嚷在那里好像是因为什么事起了争执。 这条路是绕去小区出口的必经之路,来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人,去改车作坊了解情况的功夫,现在已经密密麻麻堵满了人,男女老少足有二三十人,黑压压的把整条路都给堵住了。 为首的几个人嗓门儿都不小,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听话里的意思,好像是两家原本就要结婚的准亲家,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偏巧两个准新人感情出了问题,这个婚不打算结了。 可是婚不打算结了,之前相互付出过的彩礼、嫁妆之类的东西却是真金白银,实实在在彼此交付过的。 这会儿这一群人凑在一起吵嚷争执的就是那彩礼和嫁妆到底要怎么返还的事情。 看得出来这两伙人的情绪都是比较激动的,如果不是方才霍岩拉住宁书艺,再往前走她可能就要被那几个撕扯起来的人给碰伤了。 第八十七章 突发 正常来讲,这种纠纷宁书艺和霍岩是不会过问的,毕竟订婚退婚这种本身就是属于个人行为,没有什么需要执法人员介入的必要,更何况一般争执也不会严重到需要警方介入协调的程度。 更何况这种事如果真闹到了需要警察出面协调,也应该交给辖区派出所的治安民警来处理,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 除非……事态发展到不可控的程度。 本来两个人看到那些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十分拥挤,只想迅速通过,可是等他们来到跟前的时候,却发现这些人似乎是谈崩得有点厉害,这会儿已经从吵嚷变成了互相推搡,里面夹着两个不知道是不是过来劝解的穿着保安制服的人,也被挤在人群里面,哪里还有什么调解的余地,这会儿已经自顾不暇了。 宁书艺和霍岩根本挤不进这群人当中,眼见着他们越吵越凶,甚至有了想要动手的意思,矛盾已经要升级,那作为警察,遇到了就不能全然不过问了。 宁书艺想要开口,被霍岩拉住:“这事儿得我来。” 这方面,宁书艺是认可的,霍岩在亲和力这方面始终没有办法获得理想的效果,但是在威慑力这一方面反倒是驾轻就熟,事半功倍。 于是她便没有反对,对霍岩点点头,在一旁等着。 霍岩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都不要吵!” 他的声音是洪亮的,穿透力很强,一声大喝顿时让在场吵吵闹闹的人一下子就都听得清清楚楚,并且让他们下意识地就闭上了嘴巴,暂停争吵,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发声的人。 看到发出那一声爆喝的人是一个陌生的高大男子时,这些人的表情也是有点懵的,似乎不知道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霍岩拿出警官证,出示给他们看:“你们不要在这里吵闹争执,会对周围居民造成影响。 如果你们在这里聚众闹事,扰乱公共秩序,会构成寻衅滋事,后果你们自己考虑。” 那些人面面相觑,看起来有些茫然又有些紧张,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倒是也没有人再吵了,甚至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有什么问题,私下里和平解决,不要在外面闹,都散了吧。”霍岩对他们说。 那些人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一个年纪大一些的老大爷,看了看霍岩手里面的证件,对其他人说:“听警察同志的!走吧走吧!咱们都散了吧!别的事情回头再说!” 说完他就自己带头往外走,其他人本来还有些犹豫,见状也开始有其他人跟着三三两两散去。 有人带头离开,愿意跟着走的人就多了起来,大概两分钟都不到的功夫,这些人就都散了,包括那两个保安。 离开的时候,他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不知道在研究着什么,时不时还有人回头朝霍岩再打量几眼。 终于,这些人都散了,小区的这条路也终于恢复了宁静,宁书艺和霍岩回到停车的地方,开车返程。 改车作坊所在的小区距离公安局还有一段距离,两个人开车需要穿过几乎整个中心城区。 好在眼下不算是高峰时段,路上的车子虽然不少,但是倒也能保证匀速行进。 然而,在通过一段宽阔且平缓的路段时,霍岩的车子忽然发出一声巨响,伴随着猛烈的颠簸,与此同时胎压异常的提示灯也亮了起来。 行驶中的车不受控的改变方向冲向旁边的车道。 霍岩脸色微变,但还是第一时间保持了冷静,牢牢抓住方向盘,将车子的方向拉了回来,一边车避开周围的车辆,避免造成其他人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一边让宁书艺帮自己打开双闪,慢慢控制车速。 好在周围的车辆在他车发生状况后的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很迅速地便都减速或者改换车道进行避让,这会儿霍岩那辆车的周围都被空了出来。 在霍岩的控制下,车速慢慢降了下来,终于在路边稳稳停了下来,除了在事发的那一瞬间,车子一侧的车身以及后视镜在车道护栏上发生了轻微的摩擦,并没有造成任何其他不良后果。 宁书艺方才悬着的心这会儿也终于放了下来,大口喘着气,平复自己剧烈的心跳。 “怎么样?你没事吧?”霍岩关切地解开安全带,转身查看宁书艺的情况。 “我没事,放心吧,”宁书艺摇摇头,“是突然爆胎了么?” “嗯,”霍岩点头,“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宁书艺和他一起下车,绕过去,发现车子的左前轮已经完全变形,黑色的橡胶上一个醒目的口子,轮毂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扭曲。 “一直都没有胎压异常的提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这不正常吧?”宁书艺问霍岩。 霍岩点点头:“不正常,距离上一次保养还不到半个月,期间正常使用,没有过任何异常提示,现在也不是夏天,没道理突然之间爆胎的。 我打电话联系交警,让他们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书艺点点头,刚才被吓了一身汗,这会儿下车站在外面,风一吹,有一种透心凉的寒意。 不过被冷风这么一吹,她方才有些混沌的脑子也一下子清醒过来,有一些原本模模糊糊的念头渐渐清晰,有了条理。 很快交警也赶了过来,在仔细查看过之后,表情也有些严肃起来,尤其是在得知霍岩和宁书艺是刑警那边的同事之后,表情就更难看了。 “你们是被人给针对了吧,打击报复?”交警对他们说,“你们这车轮是被人做了手脚了。 轮胎破口的地方有抹过胶的痕迹,我们刚才检查的时候,还发现了这么个东西。” 他把一个已经装进小袋子里的东西展示给霍岩和宁书艺看。 那是一节金属,像是细一点的钉子,只是没有扁平的钉头那一端。 “有人把这个扎在你们的轮胎纹路的凹槽里,然后表面上涂上胶,不会那么容易让车感应到胎压异常。 车子开出去之后,随着车轮转动,这东西就慢慢被更深的压进去,扎破气密层,气体一下子挤出来,从被胶封住的地方就炸开了。” 第八十八章 目标 “幸亏你们这是在市区的普通路面上跑,车速也不快,否则的话,别说是高速公路,就算是市区快速路上,你但凡开到80左右,都是非常危险的事!”交警怕宁书艺和霍岩不当回事,提醒他们,“我觉得这就是妥妥的报复行为,只不过对方对你们的路线掌握得不够详细罢了,主观上肯定没想让你们俩落好!” 他看看霍岩,又称赞了一句:“刚才从路面痕迹来看,你的反应速度也真的是很快啊! 如果不是第一时间反应很快,处置也很合适,你们这车肯定是要撞破护栏冲到对向车道那边去的,到时候躲闪不及,和迎面的车发生碰撞,那保不齐也是生命危险。 就算是冲上人行道,撞到了路人,这个后果也很难承担。” 霍岩点点头,虽然他方才紧急处理得非常妥当,这会儿也同样心有余悸,一想到这一切果然是有人故意为之,他的脸色也忍不住变得难看起来。 由于怀疑是有人存心破坏,霍岩的车需要被交警拖走,回去做更进一步的检查,两个人谢绝了交警送他们回去的好意,拦了一辆出租车返回局里。 两个人回去的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各自思索着什么,一直到在公安局门口下了车,走进大门。 “刚才的事——” 两个人不约而同开了口,同时也听见了对方同步的声音,愣了一下。 “你先说。”霍岩示意宁书艺。 宁书艺没有和他乱谦让,点点头:“刚才那一群在小区里面因为结婚出现分歧而闹矛盾的人,问题很大。 你想要跟我说的是这件事么?” 霍岩摇摇头:“不是,你先说你的结论。” “我刚才其实隐约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宁书艺说,“我最初觉得有点怪异的是,那些人在那里吵吵闹闹,一副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了,必须要大吵大闹一顿来宣泄情绪的样子。 但是在你喝止了他们的吵闹,让他们不要在那里聚集和扰民之后,他们虽然迟疑,但是看到有人走,就陆陆续续都走了。 从头到尾没有人试图争辩一句半句,也没有人不甘心,整个过程,就好像是突然是小孩儿偷偷摸摸开派对,被家长发现并且搅合了一样。 咱们以前也不是没有顺手处理过那种聚众闹矛盾的情况,虽然说大部分人都懂得见好就收,但是一句辩解都没有,一点都不抗拒的就散了的,还真没有。 还有那两个保安,虽然穿着寻常居民小区保安的工作制服,看着没有什么问题,最开始也是被夹在人群中一副想要调解但是有心无力的样子,但是在你开口之后,其他人散了,他们竟然也夹在中间离开了。 照理来说,他们应该会在终于有人帮忙控场的时候跟着说点什么帮腔的话,并且留到最后,其他那些人都散了之后,他们再离开。 可是他们却跟着一起走了,那种感觉像什么呢……就好像你驱离的对象也包括了他们两个,他们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聚众闹事的一份子。 这实在不像是正常保安会有的反应和做派。 方才我忽然又想到,咱们国人都有一个比较传统的观念,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则家丑不可外扬。 虽然说新时代了,这个婚结也好,不结也罢,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跟名誉那些无关,但是牵扯到什么嫁妆、彩礼的经济纠纷,在大庭广众之下吵闹,就多少有点不好看了。 尤其是双方当中,住在那个小区的一方是更加不愿意左邻右舍竖着耳朵听热闹的。 再加上现在这个季节,天气已经很冷了,谁会放着又温暖,隐私感也更强的家里面不去商量解决方案,反而非要在天寒地冻的外面吵呢? 综合这些细节,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那些人应该就是用来拖延咱们的,给另外对车轮动手脚的人创造作案时间。” 霍岩听了之后,皱了皱眉,点点头,对宁书艺的观点表示赞同。 “你想要跟我说什么?”宁书艺说完了自己的看法,又问霍岩。 “你觉得今天这件事,是冲着谁来的?”霍岩问宁书艺。 宁书艺摇摇头:“这个我也说不好,梁选明那边才出了事,开车被人撞到坠桥。 紧接着现在你的车又被动了手脚,差一点也出问题。 如果说这两件事是纯纯的巧合,那确实是太巧了一点。 但是如果说不是巧合,我又觉得会不会有人蠢到连续两次动手,间隔这么短,并且还都是选择在车上做手脚,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端倪么? 如果这件事跟梁选明的案子是有关联的,那这肯定就是冲我,或者说冲咱们两个来的。 但是如果没有关联,那我就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咱们也没有处理过什么争议比较大,或者家属特别不能接受事实的案子,没道理搞这么大的阵势对付咱们。” 霍岩沉默了一下,抬眼看看宁书艺,见宁书艺正盯着自己,轻轻叹了一口,眼下毕竟是在工作单位,他也只能伸手往宁书艺的后脑勺轻轻摸了摸,就迅速把手收了回去。 “我没有想把什么心思瞒着你,一个人扛的打算。”他知道宁书艺的眼神表达了什么,连忙解释,“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个人猜测,或许做这件事的人,并没有那么缜密的思维,不会考虑那么多。 所以我刚才略微犹豫了一下。 刚才我一直在想,如果对方是想要专门针对咱们两个当中的某一个人,既然能够认出我的车,应该也是在暗中对我们日常的状态有过了解的。 假如说嫌疑人的目标是你,最合理的做法是破坏你那一侧的前轮,这样一来,一旦爆胎,车辆失控的方向就会是朝你那边,到时候一旦没有及时做出反应加以控制,车子不管是失控撞墙、撞树或者被隔壁车道的车从侧面撞击,你的处境都更危险。 但是如果目标是我,一样的道理,最佳的选择就变成了破坏左前轮了。” 第八十九章 生面孔 宁书艺听了霍岩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想了想之后,她又松开眉头,对霍岩说:“无所谓,不管是针对谁的,咱们都已经有了分析和方向,接下来就是查而已。 最近咱们两个都多加小心,我也不会落单,不用太紧张。” 霍岩看她迅速让自己镇定下来的样子,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个时候说什么又都显得很苍白无力,也只能点点头:“一定会很快解决掉这些事情的!” 两个人回到办公室,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取方才去的那个小区外面街道的监控录像。 方才两个人停车的位置,周围并没有物业的监控摄像头,但是由于停车位置距离小区院墙不远,而院墙外大概十米开外就有一个道路交通监控。 虽然拍摄出来的角度和清晰度注定不会特别令人满意,但是也总还是好过没有的。 从不太清晰的视频画面当中可以看到,的确有一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和小区里保洁员的服装很像,他在霍岩的车子附近有过一段停留,似乎蹲下身在地上闷头扫什么垃圾似的,之后又拎着扫帚之类的东西走开了。 而后没多久,交警那边也打来电话,经过他们第一时间的技术确认,霍岩车轮的确是经人做了手脚之后才会导致爆胎,并且还是能够确保在驾驶途中延迟爆胎的效果。 于是两个人便立刻把这件事截止到目前的结论,以及两个人一些相关的猜测都汇报给了董伟峰。 董大队了解过之后,也很重视,这件事情涉及到宁书艺和霍岩,自然不能让他们两个自己去跑,那样容易打草惊蛇,过后他会另外指派靠谱的人去做。 宁书艺和霍岩都是让董大队觉得非常信任的靠谱下属,他并不怕这两个人做出任何出格或者冲动的事,也只是叮嘱他们最近的工作过程中一定要提高警惕,注意安全。 如果真的有什么反常或者危险的迹象,不要逞强,一定第一时间汇报,并且立刻停下手上所有的工作,首先保证人身安全。 “还有一件事,”宁书艺提醒董伟峰,“不管是冲着我们谁来的,目前我们能够想到最有作案动机的人,都有一个特点,对咱们队里的同事不敢说有多么熟悉,至少也都有印象。 如果让罗威他们谁去做这些事的话,可能容易被认出来。 要不要去别的队借人?” 董伟峰想了想,摆摆手:“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咱们队里有个老新人,保证是个生面孔。” “老新人是什么意思?”宁书艺有些好奇,她过去还真没有听董大队说起过这个事,“咱们队还有什么我不认识的人么?” “有啊,别说是你了,就是比你们那一批早来了好几年的纪渊、康戈他们,恐怕也不太认识。”董伟峰点点头,“论起来,他跟之前在咱们队里的沈文栋倒是同一届的,比纪渊康戈他们略早一年,是个特别优秀,专业素质特别高的人。 他父亲以前也是警察,在执行一次重要的任务时,为了不让犯罪分子逃窜,牺牲了。 在他分配到咱们这里的第二年吧,他母亲也生了重病,需要到Y市去治疗,那边在治疗他母亲的疾病这方面,技术比咱们这边要更成熟。 作为家里的独生子,需要在母亲身边照顾,他母亲作为英模遗孀,我们也需要给予照顾,所以纠正求他的意见,想要调动过去还是以借调的形式,都可以。 所以嘛,这中间的这些年他就一直在那边以借调的形式工作。 前阵子他母亲过世了,所以处理完老人的后事,人也就回来咱们这边报到了。 所以你们的事情交给他,肯定没问题,他的个人能力,我给打包票,放心吧。” 宁书艺还真不知道队里还有这样的一位,虽然不认识不了解,但是跟在董伟峰身边工作的这几年,大队长是个什么性格的人,她很清楚,靠谱得很。 既然董大队都说靠得住,没问题,那自然就是不用担心的。 更何况,一个几乎没在这边露过面的生人,比从别的队借人还要更靠谱。 两个人离开董伟峰办公室之后,就立刻把手头上关于他们两个那件事的相关工作都和同事做了交接,然后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原本手头的工作。 不知道是不是车子突然爆胎的插曲,让他们变得否极泰来,接着查伪造车牌照的来源竟然异常顺利,很快就被他们一路摸查,锁定了最有嫌疑的“供货商”,并且距离也不远,就在开车距离W市不到二百公里的另外一个城市。 宁书艺和霍岩本来想自己跑一趟的,但是这个提议被董伟峰拒绝了,他说还没到可以让宁、霍二人完全正常的外出开张工作的时候,尤其这种需要跑高速去外地的,就更不适合了。 于是齐天华他们替霍岩二人跑了一趟,很快就带回了好消息。 那辆车的伪造车牌果然是那个人造的,本来他是有心想要抵赖的,但后来担心不说清楚会被警方视为谋杀犯的同党,这才想方设法的把自己能提供出来的买方信息都给供了出来。 根据这个专门做假牌照的造假贩子供述,那个找他订购车牌照的人非常随机,对于车牌号要套什么完全不介意,说随便什么都好,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快一点。 这种要求对于造假贩子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就很爽快的把自己的账号给了对方,让对方通过无卡存款的方式把费用打过来。 假牌照做好之后,对方在约定好的时间亲自上门取了货,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过任何交集。 “上门取货?”宁书艺皱了皱眉头,“现在这帮做假牌照的安全感这么强么?还敢让人上门取?” “说是一般人也不愿意,但是那个人据说是熟客介绍的,所以才答应。 之前订的时候也是那个熟客跟他联系的,至于熟客是谁,他倒是死活都不说了。” 第九十章 尾随 “那这个去亲自上门取货的人长什么样?”霍岩问。 “没看见,对方捂得挺严实的,帽子墨镜口罩,都遮住了。”齐天华回答,“衣服裹得也很厚,看不太出来,身高倒是比较明显。 哦,对了,那人说买家有一个长相特征是被他给认出来的,那人耳朵后面好像有一块淡红色的胎记,面积不太大,就在耳根那附近,但是具体什么形状,多大,他也记不清楚了。” 宁书艺听了齐天华的这一番话,顿时脸色便更加难看了几分。 一看她这副表情,其他人倒也立刻猜到了是怎么一种可能性。 “你前姐夫耳朵后面也有这种红色的胎记对吗?”齐天华问。 宁书艺点了点头:“对,当初他还和我姐吹嘘过,说他就是这么一个运气很好,很会长的人,如果运气不好,长得不好的,那块红胎记长在脸上,和钟无艳似的,那就糟了。 偏偏他的在耳朵后面,谁没事也不会盯着别人的耳后看,什么影响都没有。 我姐那会儿还惦记着要孩子,还特意上网去搜胎记这种东西会不会遗传之类的,所以我印象特别深。” 齐天华叹了一口气,有些同情地对她点点头:“行,那这事儿你和霍岩就先别插手了,不管最后是不是他,眼下这个时候你们两个还是避嫌比较好。” 霍岩和宁书艺自然不能表示反对,于是答应下来。 本来忙得脚打后脑勺的两个人,这会儿忽然之间哪边的调查都不肯用他们,变得莫名空闲。 两个人打算留在队里帮忙处理一些其他琐事,但是到了下班时间就被董伟峰给“轰走”了,说让他们回去休息一下,就算是有惊无险,也终究需要调整一下。 两个人便离开单位,又去了一趟医院,看看还在昏迷中的梁选明。 梁选明的情况比原本最担心的情况要乐观许多,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本来一个那么活泼外向的人,这会儿却浑身伤痕累累,身上连接着许多监护仪,自然是让人心情十分复杂的。 因为梁家的老人年纪大了,宁书悦白天让他们在医院守着梁选明,晚上她下了班就会过去,哪怕已经请了医院的专业护工,她也仍旧不肯回去休息。 宁书艺知道姐姐的想法,正是因为怀疑这件事可能与聂光有关,所以心里面就更加对梁选明感到愧疚,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而起,现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歉意,或者是一种心理上的赎罪。 其实这件事并不是宁书悦的错,她和梁选明的关系从来没有对之前与聂光的婚姻造成任何影响,那一段婚姻会最终走向破裂,百分百是聂光一个人的罪过,宁书悦是无辜的受害者,梁选明更是不相关的人。 从道理上来讲,宁书悦不需要因为别人做错的事情去承担连带责任。 但是从情感的角度来讲,换成是谁,遇到这种事,带着这种猜测和怀疑,恐怕也同样会不可避免的产生同样的愧疚和自责。 看着故作坚强的姐姐,宁书艺只是关切地询问了梁选明的情况,也提醒姐姐不要把自己给熬垮了,现在梁选明有护工,有护士,还有那么多的监护仪,反而不需要家人付出太多的精力、体力去照顾。 等到了他彻底转回普通病房,开始康复的过程,到时候才是熬人的开始。 至于购买伪造车牌照的人耳后有一块红色胎记的事情,宁书艺和霍岩都没有对姐姐提起分毫。 两个人在医院陪了宁书悦一会儿,就被宁书悦给赶回去让他们抓紧时间休息。 两个人出了医院,这附近因为交通过于拥堵,不管是网约车还是出租车都很难叫到,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步行去坐地铁。 医院大门口距离最近的地铁站有差不多一公里,虽然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时段,一路上的行人还是很多的。 宁书艺和霍岩走了三五百米之后,她忽然感觉到霍岩拉着自己的手握紧了一点,脚步也偷偷加快了。 她没有吭声,调整步速,跟上霍岩的节奏,两个人牵着手在本来应该直走的路口拐了一个弯,多绕了半条街,又从另一个街口兜了回来。 “有人跟着咱们?”快到地铁站的时候,宁书艺站在下行的扶梯上,一副和男朋友说悄悄话的姿态,在霍岩耳边小声问,“甩掉了吗?” “没有。”霍岩站在宁书艺前面,把宁书艺的手拉着搭在自己肩膀上,向后仰着头,脸上带着微笑,但眼神里面却都是机警,他的视线迅速瞥向墙壁上的广告牌,扫了一眼屏幕上投射出的人影,“一直不远不近,看不出意图。” “那就静观其变吧。” 霍岩点了点头,反手伸向后面,摸了摸宁书艺的脸颊:“有我呢,没事。” 这个时间段,回家的地铁线路仍旧繁忙,宁书艺几乎是被后面的人推着涌进车厢的,尽管她也算是中等身高的女孩儿,还是在车厢内迅速被人群给淹没其中。 好在霍岩是个出挑的大个子,定海神针一样站在那里,宁书艺靠在他身旁,和他站在一起,通过他的眼神还有脸上细微的表情传递过来的信息判断当下的情形。 似乎那个尾随他们的人也在车厢里,霍岩能够隐隐锁定对方的方位,但是他们各自在一个车厢门附近,对方不动,他们也不好贸然行动,以免惊到对方,让对方在下一站车门一开的时候立刻就近逃窜,或者有什么过激反应,威胁到其他乘客的安全。 到了距离宁家还有两站地的地方,到了一个比较主要的换乘车站,下车的人众多,宁书艺和霍岩混在人群中下了地铁,沿着蜿蜒的走廊往换乘通道方向走。 这一站的换乘路线是出了名的远,两个人在人群中迅速地移动着,走到一个通道的岔路口,身影一闪,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岔开的小走廊。 大概几秒钟之后,一个同样高大的男人也出现在小走廊的入口处。 他刚刚拐过去,一眼看到前方近在眼前的死胡同,微微一愣,转身想要退出去,一转身,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方才前面的那一对男女堵在了小走廊里面。 第九十一章 一张名片 霍岩把宁书艺微微挡在自己的身后,只给她留了一点能看到对方的空隙。 被他们两个堵在里面的男人微微一愣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紧张情绪,一双眼睛朝霍岩看了看,若无其事朝两个人走来,越过霍岩身边,径直离开了。 宁书艺略显错愕,但见霍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便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神情,和霍岩一起重新返回到他们应该乘坐的那条线路。 一直到出了地铁,走进了自家小区的院门,霍岩才把手心里攥着的东西摊开来给宁书艺看。 那是一张对折的名片,在霍岩的手心里被握了一会儿,变得有点潮湿,有点发皱,但是大体是完好的。 展开名片,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即霍岩一直微微皱着的眉头也松开了。 那名片的样式他们可真的是太熟悉了,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有差不多的,只不过名字不同罢了。 “秦毅……”宁书艺看着上面的名字,再看看那名片的样式,“哦,这个名片的样式,应该是上一批制作的,后来稍微做了一点改用。 你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新版的样式了,这一版起码五年前。 所以……刚才那人就是董队说的那个这几年一直借调到Y市陪母亲在外地治病的同事?” “应该是。”霍岩有些疑惑地看着手里的名片,“可是他为什么要跟着咱们?” 宁书艺微微耸了耸肩,她也想不通这一点,不过既然是自己人,那自然就不会有什么恶意,一时想不通也不需要太浪费时间去考虑。 对于两个人突然能够这么早回家,宁爸爸、宁妈妈还有邢爷爷都非常高兴,本来三个人只是在悠闲地饭后闲聊,一看宁书艺和霍岩回来了,宁爸爸立刻兴高采烈地去开冰箱,要给两个孩子做好吃的。 “爸,别做了!家里有什么我们两个就凑合一口就好!”宁书艺拉着宁爸爸,不想让他辛苦。 宁爸爸却拍拍她的手:“傻孩子,人呐,最大的幸福就是被需要,年轻时候被社会需要,岁数大了就是被家庭需要! 你老爸能用自己的手艺把你们俩给征服,那是多大的成就感啊,一点儿都不累!” 霍岩赶忙跟着进去打下手,却被宁爸爸也给轰了出去。 “你去歇着吧,陪你爷爷聊聊天儿说说话!”他偷偷冲霍岩示意了一下,“老爷子是个要强的性子!明明心里面想你想得不得了,嘴上还不能承认一点儿! 你去吧,老爷子这么大岁数了,好不容易把孙子找回来,本来寻思住一起能起码早晚见两面,没想到最近你们忙得家都回不来! 这老爷子天天一到下班时间就站窗边看,问他是不是等你回来还不承认,非说自己看电视看了一会儿,得远眺休息休息眼睛! 人家孩子定时远眺是为了休息眼睛,预防近视,我就没听说过这岁数的老头儿还有这需要的!” 宁爸爸的话把霍岩都给逗笑了,点点头,出去陪爷爷坐一会儿。 霍岩的性格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陪聊对象,不过邢爷爷性格倒是蛮开朗的,别看孙子不在家的时候表现得情感内敛又矜持,真看到霍岩回来了,也是绷不住,立刻找出一肚子的话题主动和霍岩聊了起来。 邢老爷子自从搬过来之后,生活内容比原本丰富了很多,能够拿出来和霍岩讲的话题也多了起来。 霍岩的话不多,大部分时候是在听着爷爷说,顺便观察老人的状态,见他神采奕奕,精神头儿和情绪都很高涨,心里也踏实了一点。 “爷爷,最近邢重德有联系过您吗?”过了一会儿,霍岩试探着开口问。 经过了这小半年的相处,他已经能够很自然地对邢老爷子改口叫声爷爷了,但是对于他血缘上的二叔依旧没有办法,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邢宗达并不介意孙子对二儿子的称呼这种事情,也能够理解霍岩的心情,自然不会强求,只是听到二儿子的名字,他也会有些火气上涌。 “没有!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他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我本来还在想,他好歹应该对你有些愧疚的心,就算一开始因为我财产的分配方式生气,过后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也应该能够坦然接受。 或者,哪怕他为了自己以后着想,不管是真心还是表面功夫,拿出一个好态度来和你缓和关系,起码也算是有个认错的举动! 不过后来啊,我又想了想,他不来就不来吧,不跟你去尝试着缓和关系也好! 要是我的话,谁对我做出这样的事,我肯定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恨不得亲手掐死他的心可能都有了! 他要是总跑到你面前晃,你看着也堵得慌!” 霍岩有些动容。 邢爷爷说得对,他并不想看到邢重德的任何忏悔态度和弥补行为,因为过去三十年里他受到的伤害不是日后随便做点什么就能够弥补的。 但对于邢爷爷来说,那毕竟是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亲儿子,再怎么不争气,也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换句话说,手心肉是肉,手背的肉哪怕沾了又脏又臭的污物,也仍旧是自己的肉,哪怕是烂了,割掉,仍旧会疼。 “他还是可以来看望您的,不用因为我避而不见。”霍岩叹了一口气,对邢爷爷说。 “我也不想见他。”邢爷爷嘴硬地哼了一声,不过话里话外还是流露出了一点恼火,“那个不孝子也不想见我。 自从发现撕破脸我也不会重新分配财产,从法律角度也没有办法扭转局面了之后,他就彻底不跟我联络了! 所以我跟他之间哪有什么父子感情啊!我就是他榨完油之后就可以丢掉的油渣罢了!” “所以,这小半年里您也没跟他联络过,不知道他都在外面忙些什么?”霍岩问。 邢爷爷点了点头,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霍岩:“小岩,你今天为什么一个劲儿打听我那逆子?他绕开我去找过你的麻烦?” 霍岩摇摇头:“没有,放心,他不敢。” 第九十二章 大手笔 第二天一早,宁书艺和霍岩早早到单位去,想要问问董大队,前一天晚上遇到的那个秦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想到两人一到办公室,就立刻愣住了。 办公室里面站着一个人,此刻正背对着办公室门口的方向和董伟峰说话。 要不是霍岩方才跟自己一路同行,现在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宁书艺都要以为这个家伙甩开自己,先一步到单位来了呢! 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发型,款式相似的羽绒外套和牛仔裤,脚下也是差不多的高帮运动鞋。 这都还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那个人的姿态,和霍岩真的很像,就算不至于好像照镜子一样,也足够让人恍惚一下的。 别说是宁书艺了,就连霍岩本人看到那人的时候也有些错愕。 他固然是看不到自己背后什么样的,但是一个人对自己的熟悉,足够一眼就认出对方和自己的相似。 那人背对着门口,没看到霍岩他们来了,董伟峰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伸手朝两个人示意了一下,让他们过去。 那个人也转过身来,看到霍岩,对他笑了笑,点头示意了一下。 就是前一天在地铁里被他们堵到的那个秦毅。 他果然是董大队口中的那个新同事。 只是这个人前一天被他们两个虚晃一枪堵在岔路口的时候,看起来和现在穿着打扮,以及表现出来的气质完全不是一回事。 怎么会有人一夜之间整体风格就发生这么大改变的呢? 宁书艺有些好奇,霍岩也满眼诧异。 董伟峰冲两个人招招手:「来吧,这位就是我之前和你们提起过的秦毅,听说你们昨天已经见过一面了?」 「为什么要悄悄在后面跟着我们?」霍岩不是一个喜欢绕弯子的性格,当着董伟峰的面直接开口问。 虽然知道对方是同事,自然不会有什么歹心,但是被人莫名其妙跟踪还是很奇怪的。 尤其这个人跟人的本事也很高明,如果不是他的警觉性一直很高,有比较强的防跟踪意识,恐怕都很难察觉到。 秦毅笑了,露出笑容的那一刻,顺便也变化了一下子的姿态,也说不上哪里有了区别,总之整个人尽管还是那身衣服,却在气场和感觉上一下子就和霍岩区分开了。 「不好意思,昨天把你们吓一跳吧?」他开口对霍岩和宁书艺点了点头,「你们遇到的事情我听董大队说了。 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打算私下里观察一下,看看你的着装风格,仪表姿态这些。」 「秦毅有一个绝活儿,就是善于模仿,不在于长得像不像,而是他总能抓住一些特征精髓,这方面至今我还没有遇到过第二个能够和他比肩的人呢。」董大队拍了拍秦毅的肩膀,满眼都是赞赏,看得出来,对于这位因为特殊缘由借出去的得力干将能够回归自己队里是非常高兴的,「所以那件事交给他,你们完全不用担心。」 霍岩了然,对秦毅点点头伸出手:「那就拜托你了!」 「客气,昨天那么快就被你察觉了,有两下子!」秦毅也伸出手。 两个男人看着彼此,颇有些英雄惜英雄的味道。 短暂的认识了一下,秦毅便独自离开了,宁书艺和霍岩依旧在董大队的要求下,只留在局里面处理一些琐碎的工作,不能出去跑案子的事。 那个在霍岩车轮上做手脚的嫌疑人依旧没有找到,齐天华他们在小区外的一个垃圾箱里找到了丢弃的保洁制服,只可惜小区为数不多的几处监控并没有能够拍到对方清晰的面部特征。 而罗威去查聂光,也并不是特别顺 利。 「虽然说以前去你家见过你姐夫,」他对宁书艺说,见宁书艺一瞪眼,赶忙改口,「前姐夫!前姐夫! 虽然说之前见过他,总觉得这个人言行举止有点浮,又虚荣又装的那种感觉,但是毕竟没怎么具体打过交道,或者是那个时候他在我们面前多少还得绷着点。 现在这家伙感觉是破罐子破摔了一样,说起话来别提多让人讨厌了,完全就是滚刀肉!」 「他能有机会滚刀,看来是有不在场的证据?」宁书艺虽然很讨厌聂光,但是对他还是有基本了解的。 「对,他给出了不在场的证据,案发的时候,他在距离梁选明被人撞车那座桥七八公里开外的一家商场购物,呐,你们看看吧。」罗威把U盘插在电脑上,调出从那个商场带回来的监控录像给宁书艺和霍岩看。 在梁选明被撞车坠桥的同一时间,在那家商场男装部,监控画面当中聂光正在认认真真试穿着一件机车服款式的皮夹克。 他身上穿的衣服很好认,是前一年他和宁书悦过纪念日的时候宁书悦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工资给他买的什么名牌商务男装。 而作为回礼,他送了宁书悦一个施华洛世奇的坠子…… 这也是为什么宁书艺对这件事印象特别深刻。 只不过画面当中的聂光脸上带着一个黑色的口罩,把一张脸遮住了差不多三分之二,只能从大致的轮廓当中认出他来。 罗威加快了播放速度,只见聂光在一番纠结选择之后,终于挑中了其中的一件皮夹克,在售货员的指引下完成了交费,提着精美的购物袋离开了。 从他离开的姿势来看,心情应该是非常好的,很显然这是一次令人满意的购物。 「这个牌子,挺贵的吧?」宁书艺看着屏幕上拍到的品牌logo,忽然问罗威。 「贵!那是相当贵!」罗威点点头,「因为面部被遮挡了,所以为了确定真伪,所以我们也确认了一下他的银行卡消费记录,确实有这一笔,那皮夹克反正超过我一个月的收入了!」 「那还真是大手笔……」宁书艺喃喃道。 霍岩看了看她,觉得她似乎是话里有话。 「聂光他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哪里不对劲之类的?」宁书艺问罗威。 罗威立刻就点了头:「有!他一条腿走路有点跛,我还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跟人打羽毛球的时候不小心崴脚了。」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免费阅读. 第九十三章 偶遇 罗威补充说道:「那家伙看着就不像是一个有运动习惯的人,我问他什么时候崴脚的,他说的日期就在他逛商场第二天,问他是在哪个羽毛球馆或者体育馆扭伤的,急了,说他都有证据证明自己不可能对梁选明下手了,有非常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我们管不着他的脚是怎么崴的。 我本来想在后面偷偷拍一下他走路的姿势,但是这家伙的心眼儿可太多了,他说他脚疼,不想走,让我们走,他要多坐一会儿。 我在外面守了好一会儿,结果他叫人给他搀扶出来,直接在门口就上了一辆网约车离开了!」 「我可不觉得他这是心眼儿多的表现,还是一如既往的用耍小聪明的方式犯蠢。」宁书艺听了之后,反而笑了,「你们找上他的时候,他是需要人搀扶的吗?」 「应该不是,」罗威摇头,「他现在好像是没有什么固定工作,之前因为一门心思想自己创业,本职工作都耽误了,所以被原单位给优化掉,我们找到他是在外面,一家咖啡馆里。 听他满嘴跑火车的那个调调,好像还是没有思路创业的心思,说什么他有渠道可以拉来投资,这一次关系很硬,肯定没有问题什么什么的。 看到我们之后才稍微收敛一点,估计是猜到了我们跟你是同事,你家的事可能多少知道点,在我们的注视下实在是吹不出来吧。 看他坐在那儿跟人侃侃而谈的德行,还是依旧那么装,也没有别的同伴,哪可能是被人搀扶着来的呀!」 「那这不就更清楚了么!」宁书艺满意地点点头,「如果他不是因为心虚,为什么不敢让你们看到他到底是怎么伤的腿脚? 以他一贯的性格,巴不得借着这个机会,让你们扶着他出去,最好再帮他打个车。 这种能够使唤别人顺便摆谱,还能占便宜的事情,他是不会轻易错过的。 可是偏偏他就没有,甚至还主动回避你们的视线,这就更说明了他的伤是有问题的。」 「那我们再去探一探?」 「不,我们去。」宁书艺对罗威摆摆手,「你们找聂刚,他会提防,会非常小心谨慎。 但是如果换成我们去,那就不一样了。 对他而言,我的首要身份并不是警察,而是他前妻的妹妹,并且还是迫使他近乎于净身出户的罪魁祸首。 这就导致了他看到我最大的情绪反应是气愤,而不是警惕。 人在气头上,很多细节是顾不上的,这就是我觉得应该亲自去跟他"偶遇"一下的原因。」 「那如果他看到你之后,反应是警惕和戒备呢?」罗威问。 宁书艺笑了笑,看了看霍岩:「那就说明上一次车子爆胎的事情是冲着我来的。」 她又向罗威询问了之前调查聂光的时候对方的行踪之类,之后便有了打算。 当天傍晚,一家位于市某商圈附近的咖啡馆,一个男人有些灰头土脸地从里面走出来,他的腿脚似乎有些不太方便,看起来姿势有一点跛,所以动作很慢,走出店门下台阶的时候,差一点站不稳撞到迎面走来的路人。 男人在微微闪躲后,下意识朝对方看过去,对方恰好也看过来,在看清彼此之后,男人愣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了几分,赶忙端出讥诮的笑容。 「哎哟,我当是谁,这不是我那前小姨子么!」这个跛脚的男人就是聂光,他这会儿一身有点发皱的羊毛大衣,头发倒是梳得一丝不苟,俨然一副商务人士的打扮,看样子应该是那个创业的梦并没有因为离婚而彻底醒过来。 宁书艺看到他也是一愣,然后便立刻拉了霍岩一把,一副不想跟他多说 废话,只想赶紧进咖啡店的样子。 她这种视而不见的态度很显然是让聂光心里面非常不痛快的,他用足够对方听得清清楚楚的音量狠狠哼了一声:「果然是今非昔比了!」 宁书艺停下脚步,扭头看他:「老大不小的一个人了,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说,阴阳怪气的也不嫌难看。」 聂光知道宁书艺平时看起来不多言不多语,却并不是个软柿子,只是过去自己的这个小姨子一直比较懒的理睬自己,所以他倒也没有太多地「享受」过这种自己一开口就被怼的待遇。 而偏偏他这个人,最在意的就是面子,原本拿捏得死死的宁书悦好像煮熟的鸭子一样竟然也能飞了,本想着离婚也不能吃了亏,最后却是两手空空,这已经让他在见到宁家人的时候格外狼狈了,现在宁书艺的态度简直就等于是把他的脸揭下来,丢在地上用脚踩。 这要是能憋的住,那他聂光的聂字就得倒着写! 「其实说到底还是怪我自己眼拙,我以前竟然觉得你们宁家都是老实巴交的本分人呢!没想到,表面上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实际上算盘打得最精的就是你们!」 他上下打量着宁书艺,一边咬牙切齿地奚落对方,一边又下意识往后退开了几步,似乎是怕霍岩会一怒之下替宁书艺动手打自己似的:「平时装清高,天天开口闭口钱财是身外之物,实际上是憋着劲儿要给自己闺女估个高价呢! 我说为什么当初非要帮衬这么个来路不明的野小子,弄了半天是提前做铺垫,知道这是个潜在的富三代啊!」 霍岩冷冷地看着聂光,抬起手。 聂光赶忙又一拐一拐退开两步:「你要干什么?!」 刚吼完,却见霍岩只是轻轻搭在宁书艺的肩头,对她说:「走吧,别理他。」 宁书艺没有动,依旧站在那里,轻蔑地看着聂光,笑了笑:「以你的智商,可能不一定能参透,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事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该是你的,自然是你的,不用强求也唾手可得。 不该是你的,就算是机关算尽,到最后还是一场空。 不过,你说得倒也不全错,人确实要认清自己的身价,不能自轻自贱,去跟廉价的人生活在一起。」 感谢蝶弄花影x3,歆歆宝儿,田中美奈子,书友20210301106451197446,储星星x3,狐仙红颜,书友20210926221306512,Joy616x2,johnyan2000x3,丁叮小宝,kolingn,阴雨田x2,十月馨香x12,oshimax2的月票!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免费阅读. 第九十四章 一场空 聂光没想到宁书艺会回自己这么几句,而且还句句都戳在他的肺管子上,顿时恼得一张脸都快要憋紫了。 「你得意什么啊?什么就该是你的唾手可得?!别把你们自己假装得多么高尚!」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宁书艺,「之前不哼不哈,吊着人家房志扬,这边一看这小子身价上去了,立刻就把房志扬给坑成那样! 你坑了房志扬也就算了,我还要因为你的缘故,被他爸怨恨! 你们宁家人都把这笔账给我记清楚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等我打了翻身仗之后,到时候让你们一个都笑不出来。 不信你们就走着瞧! 现在姓梁的那小子也算是老天开眼,帮我出了一口恶气…… 过后说不定他爸妈就看明白了,意识到你姐就是个扫把星,谁跟她在一起谁就要倒大霉,到时候巴不得她儿子离你姐远远的,你家的算盘就算是打空了! 还有——」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充满恶意地朝霍岩看了看,被霍岩瞪回来,又连忙把眼神移开,略微犹豫了一下,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一半,对宁书艺说:「走着瞧吧,等你们宁家哭得响的那会儿,就轮到我看戏了!」 说完,他似乎认为这狠话撂得比较有挨揍的风险,连忙加快脚步离开,这一加速,腿脚上的不便利就变得更加明显了。 宁书艺和霍岩冷眼看着他走开,推门进去一人买了一杯咖啡便,离开了那家咖啡馆。 「怎么样?是不是有问题?」回到公安局的车子上,宁书艺问霍岩。 霍岩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对,聂光的伤根本不在脚踝上,他在走路的时候,脚踝的发力和扭动是完全自然,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那条有点瘸的腿,伤应该是在膝盖那附近。」 宁书艺低头看了看正在开车的霍岩,聂光比霍岩个子矮,所以在驾驶的时候腿的位置也会略有一点不太一样。 她大体判断了一下:「所以他膝盖的伤有可能是在开车去撞梁选明的时候意外碰伤的,对吧?」 「对,如果他有去医院做检查和处治,那咱们倒是可以通过他的医保记录或者身份证实名就医查得到,就怕他为了保险起见,根本没有去医院检查过,那咱们可就没办法查了。」霍岩也认同宁书艺的判断,确切来说,从方才看到聂光走路的姿势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一种推测。 对于霍岩的担忧,宁书艺倒是觉得挺乐观的:「放心吧,聂光是一个非常非常爱惜自己的人,他绝对不可能受了伤,在不找医生检查之前就那么远一个人忍着疼坚持着。 为了不落下什么后遗症,他也一定会去就医的,这不是问题。 但是有一件事,方才真的是由不得我不去多想。」 「什么事?」霍岩有些疑惑地迅速扭头看了宁书艺一眼。 方才他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观察聂光的姿态上,别的倒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更何况方才聂光也只不过是在恼羞成怒地发泄怨气,说一些想要给别人添堵的话罢了,霍岩在脑子里又把刚才三个人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过了一遍,还是没有想到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细节。 「他看你的眼神,和看我的那种怨恨恼怒还不一样。」宁书艺说出自己的结论,「他看你的时候,也有恨意,但是更多的倒像是一种幸灾乐祸。 包括他话里面流露出来的意思,好像是说梁选明已经倒了霉,并且他爸妈一定会有理由把这个事情怪罪在我姐的头上。 这句话其实已经间接承认了梁选明的事情跟他是有关的,毕竟只有当梁选明的车祸与我 姐姐的前夫有关,是为了打击报复我姐才那么做的,梁选明的父母才有可能把这笔账算在我姐的头上。 这个蠢货基本上已经不打自招了,如果不是咱们现代社会定罪需要完整的证据链,放在古时候,就凭他自己的智商和那张破嘴,就已经足够把自己送进去的了。 但是最关键的问题是,他用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过你之后,说让我走着瞧,他等着看我们家的好戏。 把前面梁选明那部分连在一起,你觉得他想表达什么?」 霍岩被她这么一梳理,倒也砸吧出聂光那话里透露出来的味道:「他觉得你姐姐在梁选明身上的"算盘"已经落空了,回头你在我这里也一样会落空? 我这里能落空的,是爷爷赠与给我的东西? 这个要怎么才能落空?爷爷的赠与书是有律师指导起草的,做了公证,并且已经生效,该过户的他也怕夜长梦多,统统都已经转给我了。」 「这也是我觉得他话里的意思很耐人寻味的原因。」宁书艺点点头,「你想想,依照法律规定,邢爷爷留给你的财产已经都悉数过户,这是百分之百稳妥的。 毕竟你那个二叔也不是没找律师反反复复咨询过,一心一意就想找一个让赠与无效的角度,阻止你得到财产。 但是他们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都变成现实,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那有没有某种可能性,能够让你合法接受的来自于自己祖父的赠与财产,合规合法地重新回到你那个二叔的手里呢?」 霍岩有些茫然,一下子没有明白宁书艺的意思,只是看得出来她此时此刻的脸色是十分难看的。 两个人把车开回公安局,在院子里停好,霍岩拉住准备下车的宁书艺。 「怎么了?」宁书艺这会儿脸色倒是缓和了一点,没有方才那么难看了,她正要下车的时候被霍岩拉住,对方的力道还不小,一下子也感到有点错愕。 霍岩抿着嘴,此刻他的脸色看起来也颇有些凝重,看着宁书艺的时候,表情里有一点紧张,还有一点忐忑。 「你这是打算要和我说什么?」宁书艺很久没有看到过他用这样的表情对着自己了,有些好奇地开口问。 霍岩深吸了一口气,对宁书艺说:「我想和你说……要不咱们两个领证吧!」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免费阅读. 第九十五章 继承 宁书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霍岩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差一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一时之间看着他,都忘了该做什么反应。 “虽然说,我不是一个多么崇尚浪漫,追求仪式感的人……但是……你这么别开生面的求婚方式,我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回过神来,宁书艺笑着问霍岩,“你这用的是什么战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霍岩被她调侃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很快就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板着脸,一脸严肃,格外认真地问宁书艺:“你愿不愿意?愿意的话咱们一会儿就回去拿身份证和户口本!” “你给我个理由,为什么突然这么急?”宁书艺没有答应,“是你突然找了什么大师算出了千年难遇的良辰吉日,还是民政局搞活动,结婚证办一个第二个半价? 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我觉得就没有必要这么草率地做这么重要的人生大事了,你说对不对?” 霍岩抿了抿嘴,他忽然这么急当然是有理由的,只不过这个理由他又没有办法说出来,去说服宁书艺。 “所以,你是不愿意跟我结婚么?”他只能硬着头皮,当起了胡搅蛮缠的滚刀肉。 谁知道宁书艺却并不买账,直接对他摇了摇头:“我不愿意以这样的原因和你结婚。” “我以为我们两个的感情基础已经够扎实了……” “我们的感情基础挺扎实,但绝不是在方才从咖啡馆出来开车到这儿把车停下来,这么短短十几二十分钟的过程中,就一下子迅速升华到不立刻领证都接受不了的程度。 我希望的是我们因为感情已经发展到可以平稳过渡到婚姻关系的时候去领那个红本本,而不是为了继承你的财产。” 霍岩没有吭声,宁书艺把他因为怕她生气而没有说出口的结婚理由给说了出来,他没有办法昧着良心抵赖,否认这个结论。 “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宁书艺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方才我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会提醒你,你在我的提示下也想明白了,然后突然提出来要和我结婚,还指望我猜不出你想结婚的理由? 你爷爷把他名下的财产通过赠与的形式,交到了本来继承权远排在儿子后面的你手里。 现在赠与成立,那些财产就已经从邢爷爷的个人财产,变成了你霍岩的个人财产。 所以只要你活着,那些动产不动产就是你的合法财产,谁也没有办法从你手中夺走。 但是如果你死了的话,那这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你的父母都不在了,如果你已经结婚,有妻子,有儿女,那你的财产会被妻子和儿女继承。 而目前,你是未婚的状态,所以一旦有任何闪失,你所有的财产就都会被你的直系血亲邢爷爷重新继承回去。 而邢爷爷的年纪又摆在这里,假设你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身边唯一享有合法继承权的人,就只有你的那个二叔。 所以这很显然是他能够把失去的财产继承份额合理合法重新夺回去的最好办法。 咱们的工作性质本身就具有比较高的风险,真有点什么的话,可怀疑的目标也不止一个两个,这就相当于把每个人的嫌疑都给稀释了。 这是一个确实划得来,值得冒险一试的‘挑战’。 所以你想通了这一层,就想拉我领证,这样一来,万一真有什么,好让我来继承你的财产。” 霍岩沉默不语。 宁书艺叹一口气,伸手过去,拉起霍岩微微有些凉的手:“我不想要什么巨额遗产的继承权,我想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不要那么悲观,咱们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也有所防范,与其做这种消极应对,倒不如抓紧时间把人给抓出来。” 霍岩动容,回握宁书艺的手,点点头。 虽然他不懂什么情调,但是结婚对他而言是一件郑重的事情,他也并不想用这种仓促的方式和关乎其他的理由去完成。 “聂光知道梁选明车祸的事情,这个不奇怪,即便是先暂时抛开他的作案嫌疑,就单说罗威他们之前找过他,也足够让他知道梁选明出事的这个事实。 但是现在有趣的点在于,他话里话外流露这一种你一定会出点什么事,让我家对你‘图财’的念头彻底落空,这就很有意思了。 咱们现在已经很清楚,那个给你车子上做手脚的人,或者说那个人的幕后主使,是相当有备而来的,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做事的手法很老练,反侦察意识比较强。 所以我个人对这条线并不是特别乐观,虽然不至于一无所获,估计也还是需要一点运气的成分在里面才行。 但是和那边的计划周密相比,聂光这个人因为智商跟不上他的自信心,所以做起事来自认圆滑周到,实际上就像是筛子一样,漏洞百出。 假如说他对你的事情真的知情……那对咱们来说倒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 霍岩听宁书艺这么一分析,也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本压得沉沉的心头也略微透了点气。 “还有,按照咱们的这种分析,还有一个积极面,”宁书艺安慰霍岩说,“在这期间,邢爷爷的人身安全你是不需要担心的。 如果你二叔真的有心想要策划点什么把你‘送走’,好借助邢爷爷对你、他对邢爷爷的继承权来重新占有财产,那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希望邢爷爷这个居中的‘纽带’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断掉的,因为那就意味着节外生枝。” 霍岩点点头,心头又松快了一点点。 宁书艺微微叹了一口气:“只不过,咱们俩明面上能做的事情恐怕就不多了,要么出去晃一晃当靶子,要么做一些帮别人打下手的工作。” 霍岩对这些倒是不太在意,摇摇头,看看时间,对宁书艺说:“走吧,我们去找董大队把这件事也给他说说。 根据咱们这边的情况,他给秦毅布置的任务不知道需不需要也跟着一起调整。” 第九十六章 酵母 对于宁书艺和霍岩提供的这个最新线索,董大队还是相当重视的,他虽然不太赞同宁书艺和霍岩出去诈聂光的举动,但是考虑到宁书艺对自己这位前姐夫也还是比较了解的,平时她也是个办事稳妥的人,最后的收获也的确很有价值,于是便没有说什么,只是要他们之后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急于求成就冒险做什么。 之后果然就和宁、霍二人猜到的一样,由于很多事情时机都尚不成熟,他们两个暂时还不能出去外面工作,不论于公于私,都应该暂时减少露面。 等待他们的自然是一些办公室里面的辅助工作。 这种工作比起出去跑要轻松不少,但却并不是宁书艺和霍岩想要的,所以两个人虽然要听从领导的安排,脑子却并没有闲着,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之后,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头脑风暴。 “其实说起来,咱们俩现在身上的任务一点都不轻松,工作量还是很大的。 到了现在这样的一个局面下,你觉得这件事,是冲着谁来的?”宁书艺问霍岩。 “我。”如果说之前还有些疑问,现在霍岩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相当笃定了。 “是谁冲着你来的?”宁书艺又问。 霍岩愣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难道还有选项么?” “现在暂时还没有,但是它应该有。”宁书艺点点头,“虽然说我们对邢重德这个人并没有特别深刻的了解,也没有特别多接触和打交道的经历,但是一个人的行为逻辑,基本上是跟性格有关联的,不太容易轻易发生改变。 你之所以会有这样的一个成长经历,源自于邢重德的自私自利。 同样的,你之所以能够全须全尾的活在这个世上,也是源于他的性格。 邢重德肯定不能算是什么好人,没有哪个好人会忍心遗弃自己刚刚过世的哥嫂留下的幼小婴儿。 当然了,不管你主观上高不高兴听到这话,事实上,他肯定也不是什么特别十恶不赦的恶人,毕竟想要杀死一个成年人或许很难,但是在那种没人知道你还活着的情况下,杀死一个幼小的婴儿,既隐秘又容易。” 霍岩沉默以对。 宁书艺说的没错,从主观感情上来讲,他不高兴听见任何为邢重德辩解的话,但是客观上来说,事实的确如宁书艺方才说的那样。 如果邢重德真的是从骨子里面就是一个心狠手辣,毫无人性的家伙,当年他蛮可以用一只手就掐死自己,随便兜几块石头,装进袋子里,丢到荒郊野外的某一个池塘、湖泊里面,基本上就意味着一了百了,省去了很多后续的风险。 但是邢重德并没有那么做,他不仅仅是选择了用遗弃代替杀害,更是找了附近的福利院,把自己丢在了福利院的门口,以免丢在别处会因为没有及时被人发现,最终导致死亡。 倒不是说因为这一点就可以磨灭掉邢重德行为的恶意以及带来的后果和伤害,而是说明他这个人,虽然并不善良,骨子里却也有怯懦的成分,即便是在贪婪的催化下,也仍旧对于杀人害命存有畏惧,下不去手。 在努力抛开个人主观情绪之后,霍岩也冷静下来,明白了宁书艺想要表达的意思。 “聂光也是一样,对不对?”他举一反三,对宁书艺说,“虽然他的人品令人不齿,但是总体来说,他作为一个‘小人’的成分很显然是高于‘恶人’的,属于典型的一肚子花花肠子,但是有那个贼心,贼胆却不是很大。 别人是狗急了跳墙,他是再怎么急,如果墙那边是万丈深渊也绝对能冷静下来不让自己跳的人。” “不得不承认,你对聂光的概括简直精辟极了!”宁书艺失笑,“他在我心目中也是这样的一个人。” “所以你刚才想要提醒我的是,为什么这种虽然人品不好,但是原本根本没有勇气杀人害命的人,现在却忽然恶向胆边生,萌生出了这种恶念?” 宁书艺点点头:“对,说实话,我对邢重德不了解,也不熟悉,但是聂光我还是比较熟悉的,一方面我知道,针对梁选明这个人,作案动机最强烈的就是聂光,另一方面又觉得以他的性格,能够豁出去对梁选明下这种死手,多少有点难以置信。 虽然我讨厌他,但是就像你说的,他是个小人,但不是个恶人,这里面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所以我现在最好奇的就是,到底是什么给了这些原本不具备杀人害命的勇气,对于重罪仍旧怀有畏惧心理的人不该有的勇气,让他们忽然之间从谋财升级到了害命的呢? 甚至连谋财的这个环节都没有,就单纯只是忽然之间仿佛凭空产生了杀人的勇气,决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去发泄原本已经埋在心里多年的怨气。” “他们……”霍岩沉吟着,脑子里面的思路越发清晰起来,“你的意思是,不管是对梁选明还是我,不管是聂光还是邢重德,这两件事跟之前咱们就曾经讨论过的事情,也是存在某种潜在关联的。” “对,我从梁选明出事之后,就一直隐隐有这种感觉,后来和你一起遇到车子被人动手脚,你分析了对方特意动了哪一边的轮胎是更希望咱们两个谁出事,再到后来从聂光的态度推测出这里面和邢重德可能存在的关联…… 原本还有些吃不准的想法,就都贯穿到一起了。 勇气不会凭空产生,就像面团也不会自己发酵一样,总要有人把‘酵母’放进去揉匀,才能让原本干瘪的面团膨胀起来,这是一个需要花费不少时间,潜移默化的过程。” 霍岩微微皱起眉头,陷入思索,过了一会儿,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宁书艺:“所以,关于‘是谁’这个问题,你心里面已经有答案了对不对? 咱们两个人的答案,是一样的么?” “写出来看看?”宁书艺从一旁拿过两张便签纸,递给霍岩一张,“不许偷看!” 第九十七章 为什么和怎么 两个人很快就各自写好了便签纸,几乎同时出示给对方看。 霍岩的字迹刚劲有力,宁书艺的字迹娟秀工整。 虽然笔迹相差很多,但两张纸上所呈现出来的都是同样的两个字——“徐理”。 “你是怎么想到他的?”霍岩问宁书艺。 宁书艺想了想:“这还真的是说来话长。” “无所谓,咱们两个现在正好有时间。”霍岩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宁书艺也笑了,点点头:“你说得对!那咱们趁这个时候把思路梳理清楚倒也是好的。 其实我最初是没有想过他的,毕竟之前虽然有过接触,但是并不频繁,他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过于热心,引人注意的迹象。 现在回头想一下,这可能正是他的高明之处,可以于不着痕迹处潜移默化地接近对方,并不引起对方的戒备或者怀疑。 虽然最初毒蚂蚁的那个案子时咱们有过一面之缘,但是论起来,他最明显的一次对你产生兴趣,就是咱们局里来做讲座的那一次,当时领导出于对你的关心,曾经希望他能够给你做一下心理疏导或者心理鉴定之类的,至少谈一谈,看看能不能帮你转换一下状态,但是被你非常抵触地拒绝了。 我猜测他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现你们两个人之间的经历非常相似的,所以对你产生了兴趣。 在你拒绝出席他的讲座,也拒绝接受任何心理疏导之后,他找过我,最初是想要通过我了解你的情况,但是我觉得既然你排斥这些事,作为旁人,我没有资格替你给心理咨询师传递信息,就借着那个机会把拆迁钉子户潘大爷的情况和他说了一下,算是岔开了话题。 他当时没有对你表现出任何一点执着,顺着我的话题就了解起了潘大爷的情况,还很热心地主动向潘大爷提供帮助,做心理疏导,劝解他。 必须要承认,这方面他真的是非常聪明,做得滴水不漏,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觉得他对你有什么格外的关注,只当是一个心理医生的职业敏感罢了。 所以真正让我注意到他,把这些事情和他联想到一起,可能还得说是他成为了咱们这半年多以来经手过所有与‘PUA’或者‘精神控制’这一类关键词紧密关联的案子里最初的受害者开始。 有的时候一个人如果很聪明,就会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时候。 咱们这半年来处理的所有案子,似乎都存在着某种隐形的关联,比如说凶手都声称自己受到了被害人的精神虐待或者精神控制,但又都不是什么最近才激化的新矛盾。 似乎是有人在刻意煽动着这些人的情绪,让他们对一些经年累月的矛盾越来越难以忍受,情绪一再发酵,直到不可控制。 偏偏这里面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冯画的男朋友许传鹏。 作为一个真正受到了严重精神控制和打压的对象,冯画在被告知许传鹏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后,并没有鼓起勇气去铲除掉这个根源,反而因为怯懦没有主心骨儿,把这话告诉了许传鹏。 而许传鹏也对此实施了报复行为,被他报复的对象就是徐理,一个名声在外的心理咨询师。 虽然他以被害人的身份出现在咱们的视野当中,但是这半年左右的时间里,大部分我们经手的案子都能够扯上‘反抗精神控制’的理由,几乎所有案子都不存在激化到不杀死对方无法收场的矛盾,甚至绝大多数都有着一个显著的共同点,那就是‘弱者’反杀‘强者’。 当然了,这里面并不是都是弱者,但是至少在他们自己的认知里,他们是一直被人针对,被人羞辱,被人压迫的那一方。 这么整齐划一的思路,很难不让人产生一些联想。 偏巧在这些人当中,有一个被害人就是心理医生,由此再细想一下他的遇害过程,似乎作为一个平日里做事成熟稳重滴水不漏的人,在防人之心这一块显得尤为不足。 面对爱慕自己的客户威胁不去就自杀的通知,徐理可以做到坐视不理,但是偏偏打着冯画名义的求助邀约,在那样一个不合理的时间段约在不合理的地点,他却毫不犹豫的赴约了。 恕我直言,我着实没有看出冯画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 霍岩默默听着宁书艺的话,然后点了点头:“所以,当时的那个案子,虽然许传鹏落网,并且也坦白认罪,但这里面的确还是有一些没有完全理顺的东西。 看来是时候再回过头去挖一挖这个旧案子了!” “怎么挖?咱们现在可不能轻举妄动。”宁书艺提醒霍岩。 霍岩却笑了笑:“之前不能,但是等秦毅开始行动,我就反而自由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霍岩’,所以当一个‘霍岩’出现在一个地方的时候,当然不可能有另外一个‘霍岩’会出现在别处。” “你的意思是,当别人看到秦毅版本的‘霍岩’出现在某一处时,会下意识先入为主地对其他地方反而放松警惕?” “嗯,既然秦毅以后会暂时变成‘霍岩’,那我就当别人好了。”霍岩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过说完之后,他怕宁书艺不放心,还是又赶忙补了一句,“放心吧,我不会私自行动的,一定会提前向董大队报备过,得到允许了才行动。” 宁书艺点点头:“对你,我倒是不担心这个问题。 现在话说到这个份上,咱们两个人在‘是谁’的问题上已经达成了一致,没有什么分歧。 但是‘为什么’是我还想不通的另外一个问题。 我曾经真的以为他对你的好奇是来源于你们两个早年类似的人生经历,他也是因此才特别希望能够向你提供帮助的。 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所以这个‘为什么’,让我实在是有些想不通。” “我和你不一样。”霍岩却摇摇头,“关于‘为什么’,以后早晚我们会从他口中得到答案的。 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 感谢书友20210301101941354x2,九天云霄x2,小朋友看猫,大器晚成2020 x2,L0072,PualingZ x2,何以掬幽x2,甜沙拉,田中美奈子,田园夜色,*鱼儿呀鱼儿* x2,素食小猪x6,肖大猫x2,擅长冷幽默x2,oshima x2,辛言薇语,RoseAudrey x2,仗剑莫寻隐的月票! 第九十八章 诱导 霍岩虽然是一个有主意的人,但是却绝不会乱来。 所以当他有了打算之后,便立刻去找到董大队,和他关起门来商量了很久。 董大队对于他和宁书艺的大胆分析很感兴趣,最近这半年来一切的确都太反常了,这种无缘无故,突如其来的高发案率背后一定有猫腻儿,很难不让人引起重视。 在确定了他们的想法和打算都没有过于冒险的情况存在之后,董伟峰也没有过多加以阻拦,目前霍岩他们要做的,归根结底也还是一些线索收集的工作,问题不大。 目前主要的调查目标依旧集中在聂光和邢重德的身上。 霍岩和宁书艺不会去和这两个人打交道,就不存在节外生枝的风险,也符合回避的规定。 于是霍岩和宁书艺就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分工,各自忙碌起来。 霍岩平时是一个颇具行动力的人,身材高大健壮,走路带风,头发总是修剪得短短的,很利落精神。 实打实讲,以他的形象,不管放在哪里,都是比较惹眼的。 好在这会儿正是冬季,霍岩换上了厚厚的棉衣,款式有些老旧,胡子也不刮干净了,没两天就蓄了一脸的胡茬子,每天脑袋上扣一顶软趴趴的旧毛线帽,再弄个脖套挂上。 一番折腾下来,整个人的外观看起来还真的是不太一样了,再加上霍岩在走路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腰背也佝偻起来一点,乍看像是一个身材略显臃肿的中年男人。 “可以啊!挺有两下子的!”宁书艺看过之后,称赞他,“这要是冷不丁坐在大街上遇到,我都不一定敢和你说话。” 霍岩被宁书艺夸,心里面熨帖得很,但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笑了:“比秦毅差不少,但是应付一般任务还足够。 毕竟过去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偶然也需要伪装侦察。” 他就这样乔装外出,一天没见人影,宁书艺在局里也是一点没闲着,忙得团团转,连午饭都忘了吃,也没觉得饿。 一直到外面天都黑透了,宁书艺还没有从工作中抽出身来,不过一阵油香油香的气味飘散过来,一个劲儿往她的鼻子里面钻,把她原本被遗忘的饥饿感也勾了起来,肚子里面一阵咕噜噜的饥鸣。 宁书艺一抬头,正好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隔着两张桌子站在自己对面,手里提着个装饭菜的保温袋。 很显然,那香味儿就是从袋子里面钻出来的。 “咦?什么时候回来的?”宁书艺看到是霍岩,连忙对他招招手,“在那儿站着干嘛?在外面折腾了一大天,还不赶紧坐下歇会儿!” “我想看看你要什么时候才能被我买的饭给馋到发现我回来了。”霍岩一身的寒气这会儿才散得七七八八,身上也暖和回来了,绕到桌子另一头,把袋子放在桌上,从里面套出两盒外卖,“完成任务之后,回来路上路过一家人特别多的烤肉饭,就买了两份。 本来还担心会不会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吃过了,回来一看才发现,是我多虑了。” 宁书艺本来想跟霍岩调侃两句,开始伸手接餐盒的时候发现他两只手冰冰的,很显然是在外面早就已经冷透腔了,于是便也没有说什么,赶忙和霍岩一起坐下来吃饭。 这家烤肉饭被那么多人排队不是没有原因的,的确是喷香过瘾,热乎乎的带着一点微辣,吃下去让人满足感和幸福感油然而生。 “我今天走之后,你就一直忙到现在?”霍岩吃饭很快,加上也实在是饿坏了,三口两口就吃了个七七八八,看宁书艺也放慢了进食速度,知道她这是也快吃饱了,才问宁书艺。 “嗯,想要收集的线索,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宁书艺点点头,从霍岩手里接过他递来的水杯,喝了几口,“首先不能让对方察觉有人在追踪他的一言一行。 其次,之前咱们这边不是派人去找过蒋金阳和连玉广么,连玉广那边的收获还是比较直接的。 他的确接受过线下的心理疏导,本身来讲他是没有钱的,但是报名了一个什么公益项目,只需要把自己的情况填表的时候登记清楚,如果选上了就会接到主办方的通知,然后接受一个疗程的免费心理疏导,不需要交一分钱。 连玉广说他本身来讲只是觉得这么多年心里头一直不是很痛快,虽然说现在他自己也觉得快要熬出头了,但那股委屈劲儿始终窝在心里,没有地方倾诉。 所以他完全就是抱着倾吐一下内心委屈的心态,填了报名表交上去,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还真就选上了。 他当时一听说是个知名的心理咨询师,也觉得机会难得,有一种走路捡钱包一样的占了大便宜的感觉。 所以在去找徐理做心理咨询的时候,他自己偷偷摸摸用手机录音来着。 虽然音质普普通通,杂音录进去不少,但大体的内容是能够听清楚的。 徐理讲话是很懂得使用话术的,我截取了其中的几段音频,你感受一下。” 宁书艺在电脑上把选中的音频文件打开,这是她根据连玉广提供的原版录音,截取掉了不清晰和没有价值的部分,格外单独存下来的。 “以前古时候,人们把没有落地的雨水叫做无根之水,但是到了现在,我们都很清楚,雨水也是从江河湖泊里面蒸发的水汽凝结而成,所以说归根结底它是有根的,不仅有根,还是一个循环,带着一种没有办法被打破的宿命的味道。 假如有那么一滴水,原本就是在江河当中,但是这对于它来说,可能并不是一种幸福,反而是一种煎熬,于是它非常想脱离这种处境,它就拼命的想要变成水汽,被蒸发掉。 有一天,它真的变成了水汽,升入云端,非常高兴,以为自己的宿命终于被打破了,自己不再需要和那些令自己厌恶的纠缠在一起。 结果,所有的努力,到头来随着一场雨,这一滴水又重新落了回去,或许不再是那一片水域,但也还是相差无几。 所以说,如果不从根本上打破这种循环,暂时的逃离和逃避,都是徒劳的,并不能改变任何实质上的东西,也就没有办法从根源上消除你的痛苦,只会让你脱离了前一段苦难,又一不小心就开始了下一段。 你需要做的,是改变自己。” 由于马上就要完本了,这周末就不加更了,下本暂定写个古言推理,任娅娅的故事要再等一下。 古言推理不会间隔太久,娅娅的故事作为本系列最后一本也肯定会努力实现的,请小伙伴们放心哟~ 第九十九章 防刺 霍岩听着录音,眉头皱了起来:“这算是一种诱导吧?” “算,但是又非常的隐晦委婉,看似是在帮助别人找到心结的根源,实际上却又一直在给对方一种消极的心理暗示,传播一种悲剧无法被打破的宿命论。 而人在悲伤绝望的时候,就会有两种比较极端的反应,一种是彻底自我放弃,不抱任何希望,也不想再改变现状,搞不好就选择了自我了断。 还有另外一种则是在绝境中忽然生出勇气来,想要豁出去,直接一劳永逸,把罪恶的根源给解决掉。”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连玉广很显然就是这一种,他本来只是觉得回忆起过去的成长经历,母亲带给他的伤害,继父带给他的伤害,还有贾晖对他的霸凌,这些哪一个都不好过,但是他一忍再忍,也已经熬了过来。 他去接受心理疏导之前,只是替自己委屈,事实上已经不再需要伸手向继父和母亲要钱,不用看他们的脸色,对贾晖他们那几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也只是明面上不敢得罪,倒也没有什么绕不开的。 但是在听了徐理的这一番‘开导’之后,反而让他原本并不是特别严重的心理阴影变本加厉,雪上加霜了。 他以为自己算是熬了出来,但是徐理给他讲了一滴水脱离了江河变成水汽飞升,最后仍旧逃不掉又重新落回去的宿命,这等于非但没解开他的心结,还帮他把原本的活扣系了一个死疙瘩,原本还能透进去一丝丝光亮的窗口用铁板彻底钉死了! 偏偏徐理那话说得非常隐晦,如果不是咱们手头已经有这么多个隐隐存在潜在联系的案子,恐怕咱们也不会第一时间做出这样的联想,只当徐理那是在鼓励对方跳出原本固有的圈子呢。 还有这一段,你听听。” 宁书艺又换了另外一段录音,依旧是徐理的声音,辨识度很高,不过因为是连玉广偷偷录制的缘故,声音略微有一点远。 “这个世界上没有凭空产生的痛苦或者快乐,但是这两者的区别就在于,快乐就像是水,洒在身上,你感觉得到,但是过一会儿,干了,就无影无踪了。 痛苦就好像是墨水,即便是干涸了,印记也还在,什么时候你看到了,始终会觉得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灵魂上是有污渍的,是不纯粹不洁净的。 并且每一次当你再次触及到痛苦的根源,就会在原本的污渍上反反复复,不断叠加,越来越黑,越来越重。 所以只有当你把污渍彻底清洗掉,让它从你的心里,从你的世界里消失,没有办法再不停复制,不停加深,你才算是彻底走出那个阴影了!” 霍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还真的是很擅长绕弯子!每一句都是话里有话,从字面上找不到什么大毛病,但是话里面的意思分明就是一种鼓励和教唆! 这种是不是不足以作为直接证据,来证明徐理对于他们的行为具有教唆的性质?” 宁书艺叹了一口气,点点头:“确实是这样,这就是我说的收集线索不容易的意思。 并不是说我们找不到任何能够证明徐理参与其中的,而是这些能够被保存下来的录音也好,聊天记录也罢,你单纯去看对话内容,实在是很难认定他的教唆行为。 但好就好在,咱们现在打过交道的这些人里面,和他有过接触的人可不止连玉广自己。 对一个人采取这样的方式可能不构成教唆,只是巧合,是咱们多心多想了,但是如果咱们经手过的这些案子,大部分都有他在背后接触的身影呢? 如果每一个人都经过他这种‘开导’,那不就能够证实这种诱导和教唆是存在的了么!” “那你的工作量是不会太小了。”霍岩叹了一口气。 宁书艺摆摆手,表示问题不大,又问:“刚才说了半天我这边的情况,你呢?出去跑了一天,有什么发现没有?” “有。”霍岩点头,神情里透着几分兴奋,“东西我已经送去刑技那边了,不过我拍了照片给你看。” 他一边说一边摸出手机递给宁书艺:“相册里最新的那几张就是。” 宁书艺打开相册,找到霍岩说的那几张照片。 照片看起来,就像是在一个巨型垃圾堆周围拍的。 周围看起来有些荒凉破旧,脏兮兮的砖墙周围,堆着各种杂物垃圾,有的看起来像是已经堆在那里很久很久了,上面有厚厚的灰土。 有的东西倒像是才丢在那里不多久,分散得也很凌乱。 而下一张照片,则聚焦在了更小的范围内,可以看到在一片凌乱堆积的各种垃圾废品当中,有一件也落了灰的黑色背心。 宁书艺看着觉得样式着实有些眼熟:“防刺背心?!” 霍岩点头,帮她划到下一张照片,这一张照片的距离就更近了,可以清晰看到照片当中的那件脏兮兮的防刺背心上面是有一个破洞的,很显然表面的布料曾经被利器刺破过。 “这件背心被丢弃的这个位置,后面的那一道墙,看到了吧?”霍岩指了指照片的后面。 宁书艺点点头:“看得到,还蛮高的。” “墙的背面就是一个死胡同。” 宁书艺一愣,立刻明白了霍岩的意思:“徐理的案发现场?” 霍岩点点头:“对,就是他后来被人发现的那个死胡同,这道墙在一侧,在死胡同的那一侧大概有两米多高,另外一侧是个废弃的院子,里面基本上已经和一个巨型垃圾场没有什么两样。 这件防刺背心的质量并不是特别好,但是还是具备一定防护作用的,我当时简单检查了一下,防刺背心是有被刺穿的,但是破洞不算大。 我找到它的时候,上面有一个破洞,但是因为间隔的时间比较久,风驰日晒雨淋,多了很多污渍,也变得更脏了,从表面恐怕很难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证据,但是这东西本身表面是具有一定防水性的,只要不全部被泡在水中,内里应该还不至于被雨水浸透,冲刷干净。 所以我把它带回来,送去检验,想看看破损的地方和刺伤徐理的那把自制刀具是否相符,以及在破口处能不能尝试着提取到血迹。” 感谢戴茜猫,fwy19690107 x4的月票! 第一百章 顺水推舟 你为什么会想到去那边找防刺服这种东西?」宁书艺有些好奇。 之前他们怀疑到徐理的时候,主要考虑的也是他似乎和这段时间里发生过的案子当中不少人都能明里暗里扯上点关联,最初以被害人的形象出现,在回过头再去审视的时候,也觉得略显刻意。 所以在讨论之后,他们才得出结论,认为徐理很有可能是顺水推舟,让自己顺势扮演了被害人的角色,这样子一来就可以给警方留下先入为主的印象,把他从嫌疑人的列表当中划掉。 但是很显然,他或许很善于抓住人们的情绪变化,对于警方的调查思路还不够了解。 于是便有了弄巧成拙的效果,在后续的案子发生之后,里面若隐若现的「洗脑」反而因为他在第一个案件当中的出现,而让人联想到了心理咨询师这样的一个特殊职业。 但是防刺背心这个东西,倒是宁书艺之前并没有想到的,毕竟徐理在那个案子当中被刺了个对穿。 「我也是突发奇想。」霍岩说,「徐理是个聪明人,就像你找到的那些录音以及聊天记录一样,很显然他是一个懂得什么叫做未雨绸缪的人。 一个人在诱导别人做坏事的时候,都要随时注意不让自己话变成能够证明自己教唆的证据,那他在赴一个明知道充满危险的约之前,又怎么会完全没有防备呢? 所以我就在想,他应该是想要营造出一个自己遇袭的效果,但是并不会真的拿自己的性命安全开玩笑。 后来的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徐理虽然命悬一线,却是因为没有及时被人发现,导致失血过多的缘故,这属于他自己没有算准的意料之外。 实际上医院对他检查之后,也确认过,主要脏器都没有造成严重的损伤。 所以我就做了一个猜测,徐理对穿的伤口未必是许传鹏刺的。 毕竟如果毫无防备的让许传鹏下刀子,最有可能的后果就是被刺穿了重要脏器,造成不可逆转的严重后果。 这肯定不是徐理想要的结果。 所以假如说借助防刺服的保护,他只需要对方出手,留下指纹和踪迹,后续的事情他是可以自己"代劳"的。 只是这中间很显然出了个岔子,他购置的防刺服质量并不是特别过硬,导致一不小心被刺穿。 之后许传鹏逃窜,他因为受了一定程度的外伤,导致计划不能严格按照原本的计划去实施,只能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进行调整。 比如说把身上的防刺服脱下来,兜墙头扔到隔壁的废弃院子里。 我估计他有可能当时也没有料到会过了那么久才被人发现,还觉得自己后续应该能够有精力和体力等风声过了之后再去处理防刺服。 没想到出了岔子,自己差一点因为失血过多一命呜呼,这才能够让我有机会找到这个防刺背心。 现在我需要的就是等,等到确认防刺背心被刺穿的位置有没有发现血迹,就知道自己的这个推测是不是正确的了。」 宁书艺点点头,这个发现对于印证他们的推测是很重要的,但是…… 「可是就算咱们发现了防刺服上面有徐理的血迹,证明了你的那个推测是正确的,他的确明知道对方想要对自己下手,还不回避,只身赴约。 就算他穿了防刺服,虽然被刺伤但是确定没有后来呈现出来的那么严重,确系自己后来又人为制造了被人刺了个对穿的结果,那也只能说明许传鹏在这件事里面并不是故意杀人未遂,而是故意伤害,降低了一点犯罪行为的危害性。 对于徐理,我们能够追究的也无非是他故意制造严重外伤栽赃许传鹏的 这个行为,对于其他的,还是没有绝对的客观证据来帮他板上钉钉啊!」 「你说得对,不过能先证明他对于整件事是有操控安排的,也不错。」霍岩的心态倒是还很积极,「就像你说的,那不是还有你前姐夫这个筛子一样的角色存在么,所以他有百密,也得防着聂光这一疏。」 「我不确定自己的猜测对不对,我觉得聂光可能根本就不是徐理计划当中的一环。」听霍岩提起聂光,刚好勾起了宁书艺之前冒出来的另外一个想法,「目前我已经梳理出来的与徐理沾边的案子,其实还是有共同点的。 先说连玉广,这是一个典型的忍气吞声的弱者,终于忍无可忍,鼓起勇气反杀霸凌者的情况。 这种"以弱胜强"的剧情充满了戏剧性,本身就会显得比较"精彩",对于幕后策划煽动这种行为的人来说,很显然比起强者杀害弱者,弱者反杀强者更让人能够产生成就感。 我认为徐理是很享受这种成就感的。 就连他顺水推舟把自己变成被害人的许传鹏案,从他当初劝解冯画的那些说辞,我觉得他最初其实也是一心想要让冯画充当那个"以弱胜强"的反杀角色的。 只不过冯画这个人,实在是有点烂泥扶不上墙,让他的计划没有办法顺利进行,这才有了后面的顺水推舟。 由此也可以看出他行为方式的另外一个特点,那就是果断,不拖泥带水,不要任何的不确定性因素。 既然冯画不争气,那么就立刻转而改变计划,不能获得弱者反杀强者,他宁可改变原计划,也绝对不冒任何失败的风险去加入更多的不确定因素。 从这一点来说,聂光的水准,我不认为徐理能够愿意把他当成自己的棋子去使用。」 「所以你的意思是,聂光可能是邢重德自己自作聪明给整出戏增加进来的"新角色"?」霍岩明白了宁书艺的意思,并且琢磨琢磨,似乎这也很说得通,「不管怎么样,只要能抓到聂光的罪证,就可以顺藤摸瓜扯出邢重德。 或者给轮胎做手脚的人找到了,那聂光的账就可以留着慢慢算,无论如何邢重德也跑不掉。」 然而,他们两个虽然已经把调查思路梳理得无比清晰,另外一边的调查工作却进展得并不是特别顺利。 一方面聂光的不在场证据虽然不够完美,但却也很难推翻,另一方面,也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同时摆在了刑警队众人的面前。 感谢丁叮小宝x2的月票!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一章 吓破胆 好消息是当初在那个小区偷偷给霍岩车子做手脚的人找到了。 坏消息是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最初由于这个人实在是行动很隐秘,没有办法找到足够确认其身份的线索,刑警队的同事只好从那天在小区里堵着路吵架闹退婚的人入手,尤其是那两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 跟其他人不一样,那两个人穿着跟小区保安类似的制服,在那样一个明显应该算是上班时间的时候,大摇大摆往外走,反而会是一群人当中最引人注意的。 果然当天还真有那个小区物业的人,看到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工作时间往外走,就叫住他们,问他们要去哪里。 把人叫住之后,物业的工作人员又觉得这两个“保安”看起来很是面生,便问他们是不是自己小区的保安。 那两个人急急忙忙摆手表示他们是在别处上班,住那里而已,物业工作人员便也没有多问,放两人离去。 通过物业的工作人员,刑警队的同事明确了这二人的长相特征,之后没用多久便找到了他们。 从这两个人的口中,他们也了解到了那天“退婚闹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一群人果然和宁书艺之前怀疑的一样,根本就不是什么真的因为退婚而争执的两家人。 那根本就是一伙群众演员——字面意义上的“群众演员”。 那两个“保安”说,他们是被雇来的,也没说需要干嘛,就让他们照着两家退婚闹纠纷的路子发挥,谁是女方亲戚,谁是男方亲戚,谁演保安,谁演保洁,都是有详细分工的。 这些人里,有不少是他们平时就一起找活儿的老熟人了,于是在这两个人的帮助下,很快当天其他参与这件事的人也被找到。 就这样顺藤摸瓜的一路查下去,本以为可以顺顺利利查到那个在众人掩护下破坏车轮的嫌疑人,结果就在这里遇到了难题——那个人并不是他们这一群里的。 也就是说,那一群人被雇来上演这样一幕闹剧,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给这个人打掩护罢了。 刑警队的同事又辗转调查,最终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发现这人原本是一个汽修工人,之前因为在外面输了很多钱,欠了一屁股债,被债主追得满世界躲藏。 而就在霍岩的车子出事之前,他忽然把自己的外债都还上了,一副发了横财的样子。 只不过因为他之前的不良嗜好,谁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他的手气突然好起来了而已。 在霍岩的车子被他做了手脚之后,这个汽修工便也失踪了。 经过了一番寻找,最终找到了他的尸体。 人是被钝器击打后脑死的,力道非常准确,一击毙命,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在找到杀害他的凶手之前,这条本来已经逐渐清晰的线索就又断了。 而就在发现汽修工尸体的第二天,队里又接到了一个案子,一个男青年遇袭身亡,致命伤和那个死去的汽修工十分相似。 这个巧合引起了刑警队众人的重视,与此同时,他们也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聂光坐在刑警队办公室里,整个人缩成一团,不停地打着哆嗦,要不是浑身上下都很干爽,宁书艺都要以为他是被人从冰窟窿里面刚刚捞上来的。 一看到宁书艺,聂光也没有了平时的那种冷嘲热讽,急切地想要起身,结果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在宁书艺面前给她行了个“大礼”。 “小艺啊!小艺!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宁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救救我!”他也不让别人把自己拉起来,就那么跪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嘴里含混地哭嚎着:“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鬼迷心窍,我不该贪图天上掉馅饼的事儿!我罪该万死…… 不不……我有错,但是求求你,救我一命吧!我不想死!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一家,我也对不起梁选明……但是……但是你们都是好人,你们救救我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振作一点,先起来再说?!”宁书艺恼火地试图拉他起来。 但是聂光就像是一块被人吐在地上的口香糖一样,根本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好在霍岩从外面走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走上前一把提起聂光的后衣领,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几乎是“扔”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聂光看了霍岩一眼,由于霍岩最近装扮上的变化,所以一下子也没有把他认出来,等霍岩把头上的针织帽子扯掉,脱了棉衣,聂光才恍然发现对方是谁。 他立刻又想起身扑过去求饶,被霍岩看出了意图,还没等站起来就被一把按了回去。 “我劝你最好坐那儿别乱动!有什么话就说清楚,不要浪费时间。”霍岩这一段时间可以说是体力和精力都耗到了极限,这会儿两只眼睛里面布满了红血丝,面对同事和宁书艺自然还是能够保持风度的,但是看到聂光,于公于私都同样烦躁。 聂光尽管情绪崩溃,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显得格外识时务,见霍岩已经怒了,立刻努力打起精神,双手合十:“求求你们,救救我!我知道我有罪,但是我罪不至死啊! 我自己犯的错我都认!只要你们别让人给我弄死,什么都好说!” 宁书艺和霍岩对视一眼,主动让开距离聂光最近的位置,赵大宝和罗威赶忙补位。 “你们往后退什么啊?你们是不是因为太恨我了,所以不想管我?”聂光一看两个人的反应,顿时有点慌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接受法律的惩罚!只要别让我死得不明不白,我都愿意!” “你要说认罪,是不是也得先把自己要认什么罪说清楚?”赵大宝提醒他,“还有,之前找你的时候,你不是还梗着脖子横得很,说自己是清白的,让我们别坏了你的名声么? 怎么突然就良心发现了?” 第一百零二章 抱大腿 聂光在众人的瞪视下,抖得更厉害了:「我……我那时候不是犯糊涂么…… 我认罪!梁选明那家伙……是我撞的,不过我也没想要撞死他,我就是一想到离婚之后,我一个人落魄受苦,你们所有人都春风得意,我心里就不痛快…… 我权衡过,觉得这样罪过最小,反正我只是撞了他的车,是死是活,那就看老天爷留他不留他了,那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现在真的知道错了……我本来以为自己只是没有严格按照人家的计划去做,回头这事儿我可以赔礼道歉……可是我没想到他们那么狠,直接就让人死啊……」 「谁死了?」罗威问。 「我表弟……我表弟死了!叫他们给弄死的!」聂光抖得太厉害,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但是事已至此,他也不敢再有丝毫隐瞒,「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本来想要弄死的人是我…… 我那个表弟跟我耍无赖,我俩长得像,别人都说我们俩比亲兄弟还像,本来我只是想让他扮成我的样子,拿我的卡出去逛街,消费,证明我当时不在那里,我不可能对梁选明下手就够了…… 这小子他糊涂啊……他觉得我的衣服都是名牌,不还给我,还打扮成我的样子到处招摇,结果就被人给错认了! 他就是一个无业游民,如果不是因为被人错认成了我,怎么可能会有人想要弄死他……」 聂光吓得六神无主,说起话来自然就没有什么调理,甚至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但是霍岩等人却都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是谁?谁想要让你死?」赵大宝问。 聂光打了个哆嗦,抬眼看向霍岩:「你……你二叔……」 他说完之后,紧张兮兮地看着其他人,以为众人的脸上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却看到所有人都平静地看着他,很显然是意料之中。 「你们……你们早就怀疑是他了?!」聂光回过味儿来,「你们既然都怀疑他了,为什么不抓他! 你们早点抓他,我弟弟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你要是不帮着他隐瞒,我们确实可以早点抓他。」宁书艺毫不客气地怼了他一句。 聂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你跟邢重德是怎么搭上的?」霍岩问。 聂光心虚地朝他看了看,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他最初找到你,是希望你把目标对准我,是不是?」霍岩没有耐心等他在那里纠结,直接替他把不敢说的答案说了出来。 聂光忙不迭点了头,他朝赵大宝那一侧偷偷挪了挪,就好像是希望一会儿万一霍岩暴怒,控制不住火气的时候,能有个人帮他拦一把似的。 「你……你都知道了啊!」他赶忙趁机说,「就是你二叔觉得你抢了他的财产,所以想要你死。 他找我,问我是不是过得特别不好,是不是跟自己原本想要的生活完全不是一回事,让我想一想,是不是自从你出现,介入了宁家之后,我的计划才一点一点都失败了的。 你二叔跟我说,你不止毁了我的生活,也抢了本来应该是他的财产,所以只要我能鼓起勇气报仇,过后他就当我的投资人,他还会把自己生意场上的人脉介绍给我,让我也走上人生巅峰…… 那个二手车,买套牌,改装,都是他给我出的主意。 我承认,我一开始是被他给说动心了,我也确实觉得,自从你到宁家之后,我就处处不顺…… 可是后来临要动手的时候,我又改主意了…… 再怎么说你也是个警察,万一我要是失手了,那这事儿肯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过得去的…… 我再一想,其实比起你,我更希望看到梁选明死,一想到我过得那么不痛快,你姐跟梁选明你侬我侬,我心里就一股火。 所以……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把目标从你给改成了梁选明,我寻思……我先试试,万一成功了,没有什么人怀疑到我,那我到时候再对你下手也一样…… 结果没想到,你二叔一下子就急了,把我给一顿臭骂,我怎么解释怎么打商量也不行…… 本来我是想着等他消消气,再去找他解释解释的……可是这才多久啊,我表弟突然就死了…… 我……我这能不害怕么! 我有罪,法律该怎么处理我就怎么处理我!但是我不能这么无缘无故死得不明不白啊!」 宁书艺冷眼看着聂光,这个家伙到了这个地步依旧是老样子,说起话来总要让自己显得很光辉,口口声声「愿意接受法律的惩罚」,无非是发现受法律审判尚有一线生机,要是被对方灭口,那可就彻底没有活路了而已。 「你说这些事都是邢重德教唆你做的,有证据吗?」宁书艺问。 「有!当然有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做事也不会一点不给自己留一手!」聂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偷偷用录音笔都给录下来了!他不让我带手机,我就带了录音笔,是那种好像一支签字笔一样的,我就放口袋里,他也没当回事。 所以他怎么叫我做,成了答应给我什么,我都录下来了。 当初也没想过我只是想抱大腿,他却会想要杀人灭口,主要是想着万一事后他翻脸不认账,我起码得有点能够自保的东西!」 「录音笔在哪里?」罗威问。 「我给存在我住那个小区的快递柜里了!我把手机给你们,你们去取!」聂光立刻回答,生怕自己表现得不够诚恳。 罗威拿了他的手机,立刻出发,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带着录音笔赶了回来。 里面果然有一段录音,声音听得出来就是邢重德本人。 而邢重德很显然就没有徐理那样高明的话术。 他几乎是用一种教学般的口吻,仔仔细细教聂光要怎么去做,生怕聂光学不会似的。 罗威和赵大宝听着邢重德的那些支使聂光杀死霍岩的话都黑了脸色。 反倒是霍岩,看起来平静极了,好像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三章 低调 几个人看着霍岩,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他是太生气了,还是真的如此平静。 「霍岩,你还好吧?」赵大宝小心翼翼地问。 「我很好,不用担心。」霍岩一脸平静地摇了摇头,甚至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这倒是挺符合他的性格。 三十年前有心做坏事,临门一脚的时候又怯懦。 三十年后,性格还是老样子,倒是学会了有钱能使鬼推磨了。」 罗威一拍大腿站起来:「那妥了!现在这也算是证据确凿,聂光已经带去办手续和准备审讯了,那这个邢重德我和齐天华过去给他也带回来吧!」 霍岩摇摇头:「不行,时候太早,这个时候只能到公司去找人,太惹人耳目了。 邢重德的行踪咱们也是有所掌握的,他最近一般都会在公司待到很晚,咱们得找一个最神不知鬼不觉的办法,把人带回来,不能引起任何不必要的麻烦。」 他把自己的计划说给其他人听,很快就取得了一致赞同。 冬日的白昼总是短暂的,几个小时后,天色便渐渐暗了下去,待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市一栋写字楼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神色萎靡地从大门里走了出来,径直走向自己专用车位,解锁了一辆豪华轿车钻了进去。 他不是别人,正是霍岩的二叔邢重德。 他照常按下按钮发动汽车,然而却并没有等来车子启动的反应。 「嗯?!」邢重德坐直身子,不甘心地又按了几次,始终没有反应。 反复尝试了几次之后,他终究是放弃了,嘴里骂骂咧咧着,拿出手机找到了不太习惯用的网约车软件,约了一辆车。 手机显示车辆距离自己还有七八公里远,邢重德嘴里低声咒骂了一句「离那么远乱抢什么单」,把身上的大衣又裹紧了点。 几秒钟之后,手机传来提示音,一条短信钻了进来,上面显示着系统提示,由于接单司机距离太远,已经转由另一辆车赶过来。 他定睛看了看上面新接单的车牌号,忽然觉得前面一阵光亮照过来,抬头看,只见一辆车正缓缓从外面拐进停车场,再开近一些,终于让他看清了车牌,就是来接自己的那一辆。 「这效率还说得过去……」邢重德咕哝着,从自己的车里下来,锁车,冲刚刚停稳的车子抬了抬手。 那辆车的位置停得有些太正了,车灯晃得他眼睛都有些发花。 不过,外面实在是太冷了,邢重德没有多想,快步走过去,拉开后排车门钻了进去,主动报了手机尾号,摆摆手示意司机不要废话,抓紧开车。 车子启动了,平稳驶出停车场,汇入马路上的车流。 司机的收音机里放着一首不知名的歌,非常舒缓温柔,邢重德已经很多天都没有睡过安稳觉了,每天夜不能寐,白天反而迷迷糊糊不清醒,那种滋味儿实在是不好受。 这会儿,伴随着舒缓的音乐,还有车内暖融融的温度,他只觉得倦意袭来,靠在座椅靠背上睡了过去。 直到被一声关车门的声音惊醒。 邢重德惊醒过来,坐直身子看向窗外。 他发现车子停下来了,但外面并不是自己家住的那一片豪华住宅区。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惊,向前一看,司机已经不知所踪。 正心里慌乱的时候,有人从外面拉开了他这一侧的车门。 邢重德赶忙抬眼看过去,一颗方才还砰砰乱跳的心,霎时间便好像停止了跳动一样。 车门外站着的是他的侄子霍岩,那个他每天都后悔为什么三十年前没一狠心弄死的孩子。 「公安局到了,你还打算在车里呆多久?」霍岩面无表情地问,「或者,你还想负隅顽抗,也可以试着逃跑,从这里能让你跑到大门口,就算我输。」 邢重德没有选第二个选项,倒不是不想,而是他的两条腿已经不听自己使唤,那种绵软的感觉让他瞬间就放弃了所有与反抗有关的念头。 那天邢重德被被带到公安局的全过程都可谓十分低调,就连下车都是在公安局的后门旁,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着。 不过,人被带到公安局之后,霍岩便撤了出去,从头到尾没有再去和邢重德见过面,又悄然离开,继续之前的工作,忙得几乎看不见人影。 就这样,又过了两周多的时间,这期间刑警队里的同事们都在各自忙碌着,谁也没有闲着,但是不同于之前的辛苦疲惫,这一次尽管同样披星戴月,夜以继日,他们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 一天下午,天空中阴云密布,即便是夏天看到这样黑压压的一层云,都会给人一种暴雨将至的莫名压迫感。 而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这样的阴云似乎也昭示着一场异乎寻常的暴风雪。 这样的天色下,没有什么逼不得已的理由,恐怕不会有人愿意出门。 可是偏偏在一座公园树林旁的小径上,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推着轮椅,不紧不慢地走着,轮椅上坐着一个瘦小的老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看不出是醒着还是睡着。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短发男人,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但是又不得不压抑着情绪。 而在远处的马路边上,一辆车缓缓停在了马路边。 「你到底要干什么?!要带爷爷去哪里?!」小径上的高个儿男青年有些不大耐烦地大声质问着前面的中年人。 中年男人顿住脚步,回过头,正是邢重德。 他看了看身后的年轻男人,不太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咱们好歹也叔侄一场,你就连这么一点耐心都不能给叔叔么?爷爷都没说什么,你急什么?」 「你把爷爷的轮椅给我推。」年轻男人加快脚步,向前伸出手。 邢重德很显然并没有这个打算,他嘴上说着「儿子推父亲天经地义,你不能剥夺我这个权利」,一边也加快脚步,不想让身后的人追上自己。 两个人一台轮椅,沿着小径拐过了一道弯,被树木遮住,看不清了。 感谢丁叮小宝的月票!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四章 惊喜 路边那台车的车窗里,有个人影晃动了几下,经过短暂的纠结,车门缓缓打开,一个裹着一件羽绒服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遮住头脸,快步顺着小径走过去,走了一半的时候,才又悄悄放慢了速度。 距离方才三个人走去的方向,还差一道拐弯。 拐过这个弯,虽然前方的视野依旧被树挡着,但已经隐约有声音传了出来。 「你要干什么?邢重德你冷静一点!现在这是法治社会,你把手里的枪放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晚了!当初你把那些本来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都给转到自己名下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好,你恨我,那你就冲我来,不要伤害爷爷。」 「凭什么!到了今天这个份上,都是你们两个逼得我!我也没得选!」 「你——」 「砰——砰——砰——」 随着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邢重德一脸惊慌地从树林里面跑了出来,跑到小径上,正看到从小径上走过来的灰色羽绒服的男人,吃惊地愣在了原地。 「徐……徐……」他伸手哆哆嗦嗦地指着那灰色羽绒服的男人,眼珠子都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一身灰色羽绒服的正是本应该在外地修养身体的徐理。 他看起来比之前显得消瘦了一些,脸色有些发白,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面对邢重德的一脸震惊,徐理皱起眉头,看起来似乎有些不耐烦,冲着邢重德挥了挥手,似乎是想要轰赶他。 但是邢重德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竟然完全没有反应,就只是站在那里,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徐理看。 「你不跑,是等着警察来抓你?!」徐理眼中的厌恶已经快要掩饰不住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样的一句话。 邢重德如梦初醒般,终于被唤回了心神,连忙转身就跑,很快就消失在小径深处。 徐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这才将注意力收回来,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迈开了脚步,朝方才邢重德仓惶跑出来的那片树林慢慢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慢,似乎是在一边走一边仔细听着周遭的动静。 在确定树林里面安安静静,并没有任何人声之后,徐理的脚步终于加快了几分,一张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上,表情也从方才的紧绷阴鸷,变成了一种隐隐的兴奋和期待,就好像是一个正准备下楼去拆圣诞树下礼物的孩子。 寒风打着旋儿地吹着,让天地卷原本就混黑的颜色变得更浓了几分,风里似乎夹杂着一些细细小小的冰晶,刮在脸上冷冰冰的,甚至有些刺痛。 一场暴风雪蓄势待发,「兵」临城下。 但徐理却好像全然不在乎,甚至很满意这样的天气,只管加快了一些脚步,急匆匆钻进了那片小树林。 这个季节的树枝上已经没有了叶子,只有一些深棕色干干巴巴的枝丫伸展在空中,倒也能影影绰绰地遮挡住一部分视线。 徐理急匆匆拐进树林,隐约看到林子里面有个人倒在地上,他的脚步顿时就又放慢下来,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他小心翼翼向前靠近,恨不得让自己面前的那些枯枝都凭空消失,还让他尽快看到那个令人期待和兴奋的画面。 往树林里走,脚底下就不是石板路了,而是一些干枯的树枝和草叶,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声都好像撩拨着徐理的内心,让他越发感到兴奋。 终于,他走近了,就在他已经忍不住心中的喜悦,脸上甚至洋溢出淡淡的笑容时,面前的一切, 却让他那本来刚刚冒出的笑容一瞬间就被冻结在了脸上。 在树林里,原本趴在地上的男人在他脚步靠近之后,竟然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方才远远看着明明还就是霍岩的样子,这会儿从地上爬起来,拍打身上沾的灰尘时候的动作举止,却又完全不是霍岩了。 「下次走快一点。」那男人像是一点没有对徐理的出现感到惊讶似的,一边拂着灰尘,一边对他说,「这个季节地上冷,在地上趴着的滋味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哪有下一次的机会了呀!」一旁一道女声接话道。 徐理转脸看过去,发现方才邢重德推着的那个轮椅上面坐着的也不是邢宗达,而是宁书艺。 和那个打扮成霍岩样子的人不同,宁书艺这会儿倒是一点都不冷,正把裹在身上的一层一层的毯子掀开。 徐理一愣,迅速回过神来,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宁警官,你们这是……有公务?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不好意思,我不耽误你们工作,先走了。」 说着,他迅速转过身去,想要离开,却看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人。 这回真的是霍岩了。 「怎么这么着急走呢?」霍岩睨着徐理,开口问,「没看到你最想见的那一幕,觉得很失望?」 徐理看到霍岩这一身异于平常的打扮,此情此景之下,如果他还不明白自己是进入了别人已经预先为他设好的局,那他脖子上的脑袋也的确是白长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徐理的脸色冷了下来,嘴上说着「不明白你什么意思」,一双眼睛倒是往地上一个劲儿的瞄。 「找什么?枪么?」宁书艺开口对他说,「在这儿呢。」 她从身后掏出一个小音箱,按了一下,里面传出方才徐理老远听见的声音—— 「好,你恨我,那你就冲我来,不要伤害爷爷。」 「凭什么!到了今天这个份上,都是你们两个逼得我!我也没得选!」 「你——」 「砰——砰——砰——」 宁书艺把音箱放一旁,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当局者迷。 最初潜意识里相信这里发生了你心中迫切希望发生的事情,听到"枪响"之后脑子里就先入为主有了推断,迫不及待想要来亲眼见证。 即便是在看到我们几个之后,发现自己上当了,但为了脱身,慌乱之下还是依照着潜意识里认定的事实,想要找邢重德掉在地上的枪。 所以说,牵扯到自身利益,哪有人不盲目的。」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免费阅读. 第一百零五章 心魔 徐理站在那里,缓缓叹了一口气,点点头,对宁书艺伸出两只手:「看来我已经被你们给看透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愿赌服输,你们带我走吧。」 宁书艺没有动,徐理刚准备向前迈一步,忽然身后一股力量将他直接压倒在地,方才伸向前方的手臂也被反剪在身后,手腕一冷,手铐就已经套在了上面。 霍岩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徐理从地上拎了起来,麻利地搜身,从他的袖子里果然抖出了一把壁纸刀。 「耍嘴皮子,我不行。」霍岩把壁纸刀放进过来帮忙的秦毅递过来的证物袋里,「搞偷袭,你不行。」 徐理此时面如死灰,连强打精神都做不到。 霍岩刚好也不想听他再说什么,直接和秦毅一左一右架着徐理,把他按在宁书艺方才坐的轮椅上,用毯子把他包裹起来,推着走出树林,朝路边停的便衣警车走去。 「邢重德呢?」徐理被关进车里之后,宁书艺才问霍岩。 「放心吧,电子教考戴着呢,已经被赵大宝他们从另一头接上,送回看守所去了,他在聂光私自改变计划之后,花钱雇凶杀人的那些事,已经都交代清楚了。 他在爷爷分配完家里的财产之后,因为情绪萎靡,被一直暗中寻找机会的徐理趁虚而入,咱们也都清楚了,没有什么需要咱们再去过问的。」霍岩对她点点头,看起来情绪很不错。 倒不是说邢重德被捉让他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喜悦,而是对于这个曾经伤害过自己,后来也又起了歹心的二叔,他更多的是厌恶,没有亲情,也谈不上多憎恨。 所以对他而言,邢重德也不过是玩火***,咎由自取,得到了应得的结果而已。 唯一需要考虑的,可能就只是把邢重德雇凶想要谋杀自己的这件事对邢老爷子隐瞒下来,毕竟老人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个刺激。 徐理被带回公安局之后,就好像变成了一个木头人,坐在审讯室里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就只是垂着眼皮,没有任何其他反应。 不管是刑警队中的什么人去试图让他开口,他都只有这一个态度,没有任何变化。 宁书艺他们轮番上阵,把收集来的罪证一桩桩、一件件都摆在徐理的面前,甚至还包括了一些原本没有引起别人注意的牵连。 这就是宁书艺和霍岩最近这大半个月里每天忙忙碌碌一直在努力收集的线索。 有了手头这几个案子的启发,他们很快就发现徐理在这种给人洗脑、煽风点火的事情上,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已经是个老手了。 他这么多年里,借助着心理疗愈工作室,专门筛选那种一直以来处于弱势的帮助对象,假借纾解的名义,实际上却是在加强对方的心理暗示,让对方的负面情绪变本加厉,愈演愈烈。 最终,当这个人终于情绪爆发,做出任何的「反抗」甚至「反杀」,徐理又总是能够全身而退,找不到任何与他有关的痕迹。 甚至他还曾经接受过采访,记者提到一个刚刚被定罪的犯罪分子曾经是他工作室的客户,问他过去在给这个犯罪分子做心理疏导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什么令人担心的特质。 徐理在镜头前可以说是侃侃而谈,表现得痛心疾首,分析得有理有据。 除此之外,他还在网上一个人管理着一个树洞账号,表面上都是发一些风轻云淡,替人宽心的「鸡汤」,私信却专门听人倾诉心理困境和情绪问题,并且因为总是非常和风细雨般给予对方想要的情绪反馈,所以粉丝数庞大。 而这其中就有罗威他们之前调查的那一起弑父案件的犯罪人季传。 这个年轻小伙子就是在徐理的一步步诱导下,本来 单纯的情绪波动被放大,由此坚信自己存在双相障碍,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来自于父亲对他的压迫和精神虐待。 这些都摆在徐理的面前,他却只是置若罔闻。 从头到尾,唯一的动作就是抬起眼皮,看向霍岩,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他,然后再把眼皮垂下。 关于徐理过去蛊惑教唆一件件一桩桩,再加上邢重德为了戴罪立功,主动提供出来的证据,哪怕徐理一言不发,也并不影响他的定罪。 见他从头到尾都只是这副模样,董伟峰拍板,决定不跟他这么耗下去了,送回看守所去,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再另做打算。 没想到,人才送过去三天,就出事了。 这天傍晚,看守所来了人,拿了一封信过来,说是要交给霍岩。 「徐理自杀未遂,」看守所的人告诉刑警队的人,「刚到的时候,他表现得特别配合,情绪很稳定的样子,我们还因为你们的嘱咐,特意对他加强监管,防止他有什么过激举动。 结果昨天半夜里面,就寝之后,他自己偷偷躺在铺上咬了舌头。 一开始谁都没有发现,他自己也硬是一声都没吭。 后来还是同监室的人夜里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他嘴角流血,人脸色都不对了,吓得赶紧喊人。 送去医院之后,医院说是他几乎咬断了舌头,由于大量出血,他又故意用仰卧的姿势,血呛进气管里面造成了窒息,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一会儿了,送到医院经过了一番抢救,没死,但是也没活。」 「这是什么意思?」宁书艺问。 「脑死亡。」狱警叹气,「医院也不知道他这个样子能撑多久。 从他枕头下面我们找到了这封信,这是他进来第一天,跟我们要纸笔写的,说是写完再让我们交给你们这边,他出事之后,我们找到,发现他特意注明了要交给霍岩霍警官。」 向狱警道过谢,把他送出去,霍岩回来,坐在办公桌前,打开了那封信,默默看完,转手递给宁书艺。 宁书艺接过,细细读下来,发现这并不是他们认为的认罪书,倒不如说更像是一封信,里面写下的都是徐理对内心的一种剖白。 「…… …… …… 我一直觉得,每个人的天性都是相差无几的,后天的境遇会推着人,身不由己地朝某个方向发展。 就像我。 我也想做一个天性纯良,看待世界觉得一切都很美好的人。 可是我做不到。 那些被人遗弃的痛苦,那些辗转流离的日子,那些遭人嘲笑,受人捉弄的记忆,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我,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背弃了我,而人性在现实面前又是多么的丑陋。 我作为一个婴儿,清清白白来到这个世界上,何罪之有? 而偏偏这样无辜的一个我,却要因为他人的罪过而受尽痛苦折磨。 这合理么?这不合理! 所以我一直都是在理直气壮地恨着这个世界,我一直坚信,我心中所有萌生出来的恶念,都不是因为我骨子里的恶,那些都是外界强加给我的! 而我有朝一日,也将站在更高的地方,看着他们的愚蠢,看他们像小丑一样活着,人都是肮脏的,不配被怜悯。 所有的道貌岸然,不过是因为在蜜罐子里泡大,只要给他们一点挫折一点痛苦,他们就会立刻放下圣人的面具,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加卑劣。 所以我刻苦攻读,做了一名心理咨询师,我运用自己的智慧和手段,把那些道貌岸然的蠢货玩弄于股掌之间,我让他们屈服于自己内心的阴暗面,然后告诉自己,这些顺风 顺水长大的人,才经历一点点挫折尚且会恶念横生,我会这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这样坚信着的,直到你的出现。 你永远想不到,当我发现有一个人和我有着如此相似的命运时,心里面怀着多么大的喜悦。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接近你,想要了解你,想要看看你正义的外表下,是不是也有着和我一样在内心深处灼烧灵魂的怨恨和不甘。 头一次,我觉得自己似乎不那么孤独了,我也找到了我的同类。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你并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样子,我们竟然如此不同! 你的隐忍,你的正直,你的克制,还有你仍然愿意相信真心愿意接纳别人,以诚相待的心态,都让我感到陌生。 我本以为你会是我的一面镜子,我们彼此都能从对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没曾想,你竟然是一面照妖镜,看着你,我就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一个内心真正善良正直的人,即便是遭遇了同样的抛弃和颠沛流离,也仍旧不会自甘堕落去做伤害别人的事,哪怕自我伤害,也不会生出别的心思来。 那就意味着,我会这样,不过是因为我天生就是个坏种,与后天的经历没有半点关系! 这样的事实太过于残忍,我不想面对。 本来我想让你终结于你叔叔到最后都无法扑灭的贪念,以此作为对你人格最大的嘲讽,以及我这一套生存法则的胜利。 然而,可能这就是天意吧,老天爷不嫌好人多,反而是我这种自欺欺人了三十多年的恶人,已经没有再存留下去的必要了。 那就这样吧。 如果有可能,下辈子,我倒是也想做一个你那样的人。」 宁书艺把信纸放在桌上,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心情有些复杂:「他这一辈子,自以为活得聪明通透,利用别人的各种心理操控别人,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实际上从头到尾都没有能够破除自己的心魔,把自己一步一步带上了邪路,最终走向灭亡。」 「一辈子自诩聪明,仗着自己还不错的头脑唆使别人做坏事的人,到头来求死不能,换来一个脑死亡的结局,这可能也是命运给他的最大的讽刺吧。」 霍岩也重重呼出一口气,此刻他的心情也多少有些不平静,但他很快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起身帮宁书艺拿起她的大衣:「走吧,把徐理这封信交给董大队,然后咱们两个就得赶紧出发了。 爷爷他们等着咱们回去一起吃饭呢。」 宁书艺点点头,从霍岩手里接过自己的大衣,两个人并肩往外走。 把信给董大队送去,两个人走出办公楼的大门。 走了几步,宁书艺伸手,将自己的手指穿过霍岩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牵起手。 「怎么了?」霍岩一愣,宁书艺是一个情感比较内敛的人,平时很少会在单位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表现得过于亲密,包括牵手这种肢体接触,哪怕全单位现在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什么关系的。 所以她这会儿的举动还真算得上反常了。 「没什么,就是脑子里一直忍不住想徐理给你的那封信。」宁书艺叹了一口气,「原本没有比较,也不会有太多的感慨。 你们两个有着相似的人生经历,同样都因此留下了心结,但是你却只是为了自我保护而封闭内心,从来没有想过怨恨和报复其他人。 我原本只是觉得你的遭遇让你形成了这样的个性是说得过去的,合情合理,有了徐理做比较,才真正意识到能够做到这个程度,那不是什么合情合理,而是难能可贵。 说实话,徐理那样的心态,在他 的成长背景下,抛开道德和正义感不谈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反而是你这样的高度克制才最最难得。 看过他那封内心剖白之后,我的心情其实有点难以平静,总觉得想要跟你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去概括我内心的感受…… 霍岩,谢谢你成为现在这样的一个人!」 宁书艺说完,感觉自己的手指被霍岩攥紧了几分。 「不,不对。」霍岩轻笑,摇摇头,「是谢谢你。 是你愿意接近我,把我拉到了你的生活当中去,才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所以不是谢谢我,是谢谢你。」 「那就谢谢我们俩!」宁书艺也笑了出来。 「嗯,谢谢我们俩! 董大队说,明天让咱们休息,一会儿回去的路上,要不要买点啤酒回家?」 「虽然这种情绪下,确实很想小酌一下,但……还是算了吧,爷爷他们会起疑心的。」 「有道理……」 两个相互靠近的身影通过手心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彼此传递着温暖,身影渐渐走远,逐渐融入到了夜色当中。 清冷的夜空中一弯新月,照着夜空下夜色中忙碌的城市。 灯光星星点点,汇聚着整个城市的人情冷暖,车流交织穿梭,传递着人与人之间的故事。 明天或许还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 但是只要今夜是个平安夜,那便足够了。 【正文完】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 免费阅读. 番外一 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春节了。 即便是永远繁忙的医院里面,气氛也和平日里有了那么些微的不同。 住院部的患者也比平日里少了很多,一些已经不需要继续治疗的患者欢天喜地出院回家,还需要继续用药的,也会找医生申请出院,到自家附近的社区医院“走读”用药。 总之,没有人在有得选的情况下,想要在这样的年关岁尾留在医院里面,都想要回去和家里人一起欢度春节。 短短一个多礼拜的功夫,住院部的人就少了快三分之一,剩下的也还有不少人再治疗十天半个月就能够被允许出院回家了,同样是欢天喜地。 这实际上的事就是这样,有人兴高采烈,就有人愁云惨雾。 梁选明住的病房原本是个双人间,另外的那个人前一天刚刚得到医生的批准,办理了手续,在亲人的簇拥下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就连住院的人都比平时少了很多,一时也没有安排新的患者住进来,于是整间病房就只剩下了梁选明一个人。 宁书悦最近一直守在医院里面,没有开过。 自从幼儿园开始放寒假,她就连白天晚上都守在医院里,除了拿换洗衣服的时候回家一趟,其余时间就都守在梁选明的身边,到现在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人是肉眼可见的憔悴消瘦下去,别说宁爸爸和宁妈妈心疼,就连梁家二老看着也觉得不落忍。 “小悦,你不能这么熬着自己。”梁妈妈拉着她的手,心疼地劝她,“医生说了,明明他没有什么大问题了,醒过来是早晚的事! 我知道你是关心他,但是如果你把自己熬倒了,明明醒过来也会心里不好受的!” “阿姨,我没事,不累。”宁书悦笑着对梁妈妈摇摇头,“在这儿其实也不用我做什么,但是守着他我心里面踏实点。” 梁妈妈红着眼圈,拍了拍宁书悦的手。 到了晚上,梁家二老拗不过宁书悦,回去休息,病房里面重归寂静,宁书悦坐在病床边的陪护椅上,看着双目紧闭的梁选明,内心里翻涌的都是过去关于两个人的记忆。 夏日的午后,教学楼旁的红砖院墙边,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儿坐在路边,双臂抱着膝盖,把脸埋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 两个小女生蹲在她旁边一个劲儿的安慰,可是女孩儿就是不肯抬起头来,一直哭个不停。 噗通。 打从墙头上跳下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也是一身校服,只不过原本应该雪白的校服后背面料上,龙飞凤舞地画着一个卡通头像,底下还有四个字——“天下无敌”。 少年头发短短的,皮肤上都是太阳晒过的颜色,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炯炯有神,同时也流露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气质。 “破墙这么老高,差点摔死我,等我以后出息了回来当校长,第一件事儿就把这破墙推了!”少年咕哝着,拍拍身上沾的灰尘,刚要走,一扭头看到不远处的三个女生。 他的视线扫过两个安慰人的,迅速落在了坐在路边闷头哭的女孩儿身上。 “你们在这儿干嘛呢?”他又整了整校服,朝三个人走过去。 “啊,梁选明……”一个女生抬头看到走过来的少年,犹豫了一下,“宁书悦她叫李超气哭了……” “咋回事儿?”梁选明示意对方要说就多说点。 “李超给宁书悦写情书,宁书悦看完之后给扔了,没搭理他,他就生气了,当着全班的面,给宁书悦起外号,说她是‘银角大王’,全班都起哄笑,她就哭着跑出来了……” 本来乍听到宁书悦把别人的情书扔了的时候,梁选明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可是听到后面,又有点懵:“什么银角大王?我怎么听不懂呢?” 旁边的女孩儿往自己的额头两侧太阳穴位置指了指:“她这两边起了两个大痘痘,抹了点药膏,那个药膏是白色的……” 梁选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一笑,埋头掉眼泪的宁书悦又羞又恼,忍不住抬起头,含着眼泪瞪了他一眼。 梁选明这才看到,还真是,两边的额角一边一个又红又肿的青春痘,涂了药膏之后泛着白。 他抓了抓后脑勺,从校服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个运动止汗带来,不由分说就套在了宁书悦的头上。 宁书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拒绝:“你干嘛呀……一股汗味儿……” “摘下来你就是银角大王,戴上就是赤木晴子,反正下午还有课呢,你要是能一直不回班,那不戴也行!”梁选明笑嘻嘻地说。 宁书悦已经扯在止汗带上的手顿住了。 “走吧!回去上课去了!”梁选明冲三个人摆摆手,“我以为你们小姑娘都怕晒呢,竟然还专门找了个太阳足的地方,想补钙多长个儿呀?” 说着,他又冲宁书悦挤挤眼:“没事儿,你是大高个儿还是小挨个儿,我都不介意。” 宁书悦对这个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老邻居老熟人的口无遮拦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瞪了他一眼,擦了擦眼泪,和两个女伴一起回教室去。 三个女孩儿一进教室,教室里同学们的目光便聚集过来,看到宁书悦额头上的运动发带,方才挤兑她的李超扑哧一声乐了出来:“哟,银角大王回来了?你‘穿个马甲’我也照样认识你!” 他身后几个男生跟着嗤笑出来。 宁书悦脸一红,假装听不见,转身朝自己座位走去。 在她们身后进门的梁选明,依旧迈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吊儿郎当地晃进来,嘴里还哼着歌。 李超此时的注意力还都在宁书悦那边,压根儿没有注意过梁选明,直到梁选明停在了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李超把目光收回来,瞪着面前的梁选明:“干嘛?” “不干嘛,就是告诉你一声,你踩我脚了。”梁选明笑嘻嘻地说。 李超皱眉,下意识低头去看,而就在这同一时刻,原本还笑嘻嘻的梁选明忽然发力,一头撞了上去,脑顶与李超的额头来了一次力道十足的“亲密接触”。 李超的前额挨了重重一下,一时之间眼冒金星,还没等回过神来,梁选明的拳头便已经又招呼了过来。 一拳一拳,专门往李超的额头上擂。 感谢书友20210301105365700752的100起点币打赏! 感谢田中美奈子,书友 20190518234633998,RoseAudrey x2,丁叮小宝的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