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战国,开局直面白起》 1.刚醒来,大军已经渡河了 醒来的时候,赵括完全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他还来不及仔细打量自己身上丝绸做成的贴身衣物,和周围手臂粗的蜡烛,就被进来的一个甲士打断了思绪。 “禀报上将军,我军三千甲胄步兵已完成浮桥铺设,准备率先渡过丹河。” 大量的记忆碎片席卷涌入赵括的脑海中,他轻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慢慢反应了过来。 自己竟然穿越到了战国,成了赵括,那个纸上谈兵,葬送赵国四十万精锐,为秦国一统天下送上敲门砖的废物赵括。 而眼前的这人,则是自己父亲之前最信任的手下,也是留给自己的门客,叫做司马越,一身本领极为高强,行军打仗的本事也像模像样。 听到刚才司马越的话,赵括,暂时放下了心。毕竟丹河这地址听起来极为陌生,想必事情没有到最差的地步。 他坐起身来,刚想喝口水缓缓,问问现在的情况,却听见司马越继续说道:“我军大部皆已出发,按事先部署,长平关守军也抽调精锐前来。” 听到长平关,赵括不由得把刚喝进嘴里的水全部喷了出来。 长平,这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他站起身来,尽力消化着目前的情况。 没错,他穿越到的这个世界,正是战国时代。此时正值秦赵交战之际,他现在经历的就是一战成就白起千年杀神之名的长平之战。 赵括简直立刻就要疯掉了,自己怎么遇上了这样的绝境。 对面可是白起,以打仗闻名于中华上下五千年的超级名将,而且还是稳居前十的那种。 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论打仗,连白起的脚趾头估计都比不上。 如果早几个月穿越过来,自己可以装作生病,把所有事情全部推给廉颇老将军,自己最多想办法帮忙筹措一点粮草。 再差的情况,自己半个月前穿越过来,那也行,反正学着前任廉颇的样子,当一只不露头的铁乌龟,也不去管国内是不是缺粮和赵王下令出击的命令。 反正不出战就行了,最后也能活着回去。 可是现在,自己已经到了战场的最中心。 而按照自己半桶水的历史水平,赵括明白,接下来自己和自己手下这四十万大军,马上就要被埋到坑里去了。 赵括此时焦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前身是个道路勘探专业的学生,刚好山西省就是自己实习的地方。长平就属于山西,这里地形自己还是很熟悉的,十分崎岖,不适合逃跑。 想到这里,赵括心里更苦了,却还是打起精神,让司马越将羊皮做的地图拿上来。 此时的赵括,是熟练掌握了长平地区地形的赵括,那些画在麻布地图上的线条,看在他的眼里,立体生动。 看到地图以后,他更加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地形,怎么如此险峻,到处是崇山峻岭、悬崖峭壁。 赵国最有战斗力的骑兵,在这种地形,根本发挥不了作用嘛。 赵括正在愁眉苦脸,司马越却继续汇报着军情:“驻守后方百里石长城还有故关的守军,正在集结,这两天就会到达,和我们一起渡河。” 赵括听到这里,心里更苦了,后方的守军调过来以后,要是白起派精锐绕个圈子,把自己后路断了,自己跟笼中鸟就没什么区别了。 还是趁现在没打起来,早点退兵,稳固后方为好。面对白起,能守住都算当世名将了,自己哪有什么资格进攻。 他刚想啥也不管,直接下令退兵,却听见账外又传来脚步。 “王上有令,着上将军赵括,按所献平秦十策,即刻出兵。赵括以下各部,皆由赵括节制,凡不遵从将令者,由赵括一言而决。” 竟然是催进军的信使,还是带着赵王的金牌来的。赵括差点把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赵王的王宫禁卫都是身穿黑衣,装备精良,也很有辨识度。这次被用来当信使,其实传递了一个极为明显的政治信号。 那就是这次进攻,是赵孝成王的意志,而他赵括,就是这个意志的贯彻执行者。 赵军上下,好好听赵括的话,不然赵括剁了你,你也没地方说理。 赵王这样做也是为了赵括好,毕竟赵括才刚刚接手这些军队,而这些军队,之前姓廉颇,廉颇的廉。 “报,我军先头三千甲胄步兵已率先渡河,路遇数百秦军,我军奋勇争先,将其击溃,斩首数十级。现我军各部纷纷要求抢先渡河,以求建功立业。” 传令兵带来的消息让赵括更加觉得雪上加霜。首战怎么还打赢了,这肯定是白起的诱敌之计。 2.十二道金牌 胜仗的消息让整个长平大营上下无比振奋。赵军和秦军在长平这里对峙整整三年,一直败多胜少,一步一步被往后赶,上党和空仓岭防线也落入了秦军手中。 而且赵军甚至还有都尉、裨将这样的高级将领被秦军阵斩。 因此一开始赵括集结人马准备进攻的时候,基本上所有将领心里都是没底的。 要不是赵括靠着王令撤换了一部分军官,他都没法完全调动军队。 谁也没想到,赵括的第一战开始竟然如此顺利,渡河之后直接击溃传说中野战无敌的秦军,而且还有不少斩获。 各部数十名将领闻讯以后纷纷来求见赵括,要求率先过河,趁着秦军还没反应过来,扩大战果。 “将军神机妙算,打了秦狗一个措手不及,接下来让我们胡刀骑兵率先过河,直接突了他们中军,把那个秦军主帅王龁的人头砍了给将军当夜壶。” “丹河西岸就是秦狗的壁垒,你们骑兵射射箭赶赶人还可以,打这种壁垒,让我们剑士营的来。” “还是我们重甲营来,秦狗弓弩锋利,你们剑士营都是穿的皮甲,挡不住。” 大营里面闹哄哄的,众将求战欲望空前强烈。 赵括听得脑壳都快炸掉了。 丹河往西就是秦军的壁垒,然后就是秦军的大本营,光狼城。 一路上,山岭连绵起伏,易守难攻,很难想象之前秦军是有多么强大,才能拿下光狼城,把赵军打回丹河东岸。 而且,对面是白起啊,千古杀神白起。这可是即将把自己和大营里的所有人埋进坑里的杀神啊。 赵括心中悲苦,可看见自己麾下将士求战欲望强烈,他也明白现在完全没有理由直接退兵。 不然即使逃过了被埋进坑里,也逃不过回去邯郸面对赵王愤怒之下的斩首车裂。 此时门外,竟然又有身穿黑衣的信使,手持金牌和赵王依仗,声势浩大,策马扬鞭,前来传讯。 不用说,又是赵孝成王催促赵括进军的诏书。 赵括无奈,挥手让营里的将士们退下,让司马越带着使者进来。 果然不出所料,诏书里又是赵括上将军牛逼,大家都跟着他,赶紧把秦军给灭了。 赵括才刚看完这个诏书,营门外又传来喧哗,竟然又是手持金牌的黑衣军信使。 反反复复,短短两个时辰,竟然来了十二波手持金牌的信使。 第十二个信使,正是赵国的宗室赵从,平常和平原君走得很近。 之前送信的信使到了以后将诏书拿给赵括,确认无误后就返回复命了。 而赵从将诏书递给赵括以后,却没有离去,而是在营中坐下,司马越还给他倒了杯水。 赵括对这个赵从也有印象,这是平原君赵胜最看重的嫡系子弟之一,平常也负责和邯郸城里的他国质子们联络,以及管理门客的事。 赵括父子二人都是平原君举荐的,对于赵从自然不陌生。 只是赵括刚刚穿越过来,而且面对白起,心中悲苦,也没有强颜欢笑,自顾自打开诏书。 哎,还是那些车轱辘话,进军进军再进军,通篇看不到撤退这两个字。 赵括看着眼前催促自己进军的十二道金牌,欲哭无泪。 千年后那位举世敬仰的将军同样面对十二道金牌,却是退兵的金牌,功败垂成。 自己要是能和他换一下,该有多好。 想必后世有许多人在扼腕叹息那位将军在当时没有起兵清君侧。 想到这里,赵括作为一个穿越者,心里完全没有对王权的尊重,竟然立刻有了拥兵自立的想法。 不过马上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赵括这副身体的记忆已经和赵括融合了,所以他知道手下这些将士,忠诚的不是自己,而是赵王。 况且,长平这个地方,地形险峻,没什么良田,又长年征战,基本没有粮食产出,主要都是靠着赵国供给后勤。 长平这里本来就驻扎了大概二十五万赵军,加上赵括这次带了二十万大军,总共有四十五万大军需要吃饭。虽说赵括这次还带上了赵国拼尽全力筹集的粮草,但理论上也就足够这些人马吃个两三个月。 这要是造反了,自己最多撑三个月就没饭吃了。 想到这里,赵括也有点理解为什么赵孝成王一定要打这一仗。 再耗下去,赵国搞不好真的要闹饥荒了。 但是让现在已经被穿越者取代的赵括主动去攻打秦军,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赵括来回反复踱步,苦苦思索。 旁边的赵从却以为赵括是初次为帅,有点紧张,出言道:“马服子果然大才,我刚才在来的路上听说了,我军拔得头筹,士气旺盛。这次出击出其不意,我军乘胜追击,定能打那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赵括的父亲赵奢击败过秦军,被封为马服君,因此亲近的人都称呼赵括叫做马服子。 赵括摆摆手:“从哥儿这话说得过了。兵者,国之大事,还是需要小心谨慎啊。” “我记得马服子在邯郸城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时候人人都说马服子精通兵法,而且能把存亡看淡,只求胜利,天生将才啊,” “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赵括说起兵法则是张口就来。 “这仗打完,马服子马上要名扬天下,邯郸城里的年轻一辈就要以马服子为尊了。之前嬴异人一直跟我说秦军最怕马服子统军,果然如此。” 嬴异人?这个名字怎么如此熟悉,赵括听了心里也是一惊。 赵从继续说到:“异人虽然是秦国的质子,但是平常跟我们这些赵国贵族也有所往来。他刚生了个儿子,取名叫做政。我看回去以后他就得好好巴结一下你和王上,争取让他儿子像嬴稷一样,被我们捧上王位,哈哈哈。” 原来这里有一桩往事,就是现任秦王嬴稷,其实一开始没有机会当秦王的。 之前赵强秦弱,当时的赵王赵武灵王看见秦国动乱,想要扶持一个亲赵的秦王,于就用武力威胁秦国,把当时正在燕国当人质的公子稷扶上了秦王的宝座。 赵括对这些倒是一点都不关心,他的心思完全被赵从刚才说的信息吸引住了。 赢异人的儿子,叫做政,那岂不是就是嬴政了。 这不就是秦始皇嘛。那按项少龙历险记的记载,吕不韦应该也在啊。 想到这里,一个全身而退的计划在赵括脑海里产生了。 3.清君侧?不,这是护驾 擂鼓,聚将。 数十名将领在中军大营内,情绪高昂,求战意愿强烈。 赵括坐在桌前,却是一脸严肃。 有亲近的将领问道:“上将军为何如此闷闷不乐。” 赵括见有人问自己,心中喜悦,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犹如被人抢了五百万一样:“三年之力,废于一旦!” 随后赵括竟然朝着东方邯郸的方向直接跪下,眼含热泪。 众将不明就里,纷纷上前询问。 赵括狠狠捏了自己一下,眼泪多了一点,他装模做样抹了一下脸,继续说道:“秦狗和魏狗互相勾结在一起,魏狗在邺城和大梁聚集了大队人马,准备偷袭我们的邯郸。” 众将震惊,大帐内一时寂静无声。 赵括继续说道:“现在我大赵全部精锐都在我们这里,后方都是老弱病残,邯郸岌岌可危。我心念吾王安危,难以自抑,因此流泪。” 这话一出,众将不由得大吃一惊,但也纷纷感念赵括的忠义。 赵括继续说道:“我自小呕心沥血,苦读兵书,就是为了今日名扬天下,将秦狗赶回函谷关,为我大赵一统天下开辟基础,不想竟碰到如此绝境,该如何做,请诸位教我。” 大帐里众将面面相觑。要说打仗,建功立业,这些职业军人当然是求之不得。 但是如果国都都没有了,那就算打赢了秦国,有什么意义呢。 而且救驾之功,可不比开辟疆土来得差。 邯郸就在赵国的边境,离魏国很近,可以说只要魏国愿意,一个冲锋就可以冲到邯郸城下。 魏惠王时期,离现在并不久远,魏国在庞涓的带领下曾经攻破过邯郸,虽然最后被孙膑采取围魏救赵的计策解决了赵国的灾难。 但是每个赵国人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国都邯郸曾经被魏国攻破的耻辱。 在安静了片刻以后,有年轻将领高喊:“先杀魏狗,再回来杀尽秦狗。” “杀光魏狗。” “血洗大梁。” 赵括见此场景,从身后拿出一把箭,当众折断,高声说道:“为今之计,当然要先救我王和我国都。我只恨魏狗作祟,竟然在这个时候背后捅刀。我赵括在此立誓,今生不灭魏国,誓不为人!” 话音刚落,凭空响起了惊雷。 这吓得赵括差点坐在地上。 该不会老天爷把自己这话当真了吧。那自己岂不是要真的把魏国灭了,自己哪有这本事。 众将却被这折箭誓言鼓舞,纷纷应诺:“不灭魏国,誓不为人!” 群情激愤。 有几个老成的将领想要看看诏书,证实这件事真实性,见此场景,知趣的闭口不言。 在另外一座帐篷呆着的赵从也是双眼通红,双手握拳。 之前在中军大帐之内,只有他和赵括在的时候。 赵括的表演让赵从信以为真。 这里其实存在着一个巨大的巧合。 在赵国朝局中,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平原君赵胜为主的主战派,另一派则是平阳君赵豹为主的主和派。 廉颇和赵豹走得很近,但他却是被赵胜举荐的。 而赵括和他父亲赵奢,也算是赵胜手底下仅次于廉颇的将领了。 之前廉颇作为宿将,采取的防御策略起码保证了赵国不会由于贸然出击而元气大伤。 这样最起码给了赵国一个拼国力的机会。 赵国虽然不如秦国,但是如果赵国能够争取到周围国家的帮助,保持僵持,甚至拖垮秦国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战国混战,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如果说这个时候的秦国是第一强国,那么赵国说自己第二的话大家也不会反对。 离秦国最远的齐国基本是站在秦国这边的。 韩国魏国甚至燕国都想着等赵国和秦国两败俱伤的时候再出来抢口肉吃。 楚国的态度暧昧不明,剩下卫国鲁国的意见一般没人在意。 廉颇虽然布下了层层防线,但是终究损兵折将,退守了第二道丹河防线。 而由于战场上的失败,在赵国朝局,之前强烈建议赵王不要接收上党地区的主和派占了上风,赵王竟然在派出了郑朱前去秦国议和。 秦国为了麻痹赵国,防止各国合纵,利用赵国求和的机会,对赵国使者郑朱殷勤接待,并向各国宣传秦、赵已经和解,借以防止各国出兵救赵。 于是外援没了,议和也没下文,年轻的赵王只能派人出战,想从战场上把谈判桌上没拿到的东西拿到手。 而赵括,作为主战派里看起来最能打,兵法最熟悉的将领,也是最支持和秦军决战的将领,同时也由于他父亲赵奢具有战胜秦军的宝贵经历,因此当仁不让,换下廉颇。 这里面,固然有秦国的离间计在里面,未尝不是平原君也在背后推波助澜,顺应赵王的意思,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这些事情赵从是知道的。 虽然按照律令,赵从不能自行打开传令诏书,但是在临行之前,平原君还是专门见了赵从一面。 由于筹集粮草的艰辛,平原君赵胜十分疲惫,只是交代让赵从小心行事,遵从赵括的意愿行动。 赵从一直以为赵括的意愿就是进攻进攻再进攻,捅穿秦军,把秦军赶回老家。 赵括告诉他魏军攻打邯郸的时候,他一开始也很惊讶,但是联想到平原君之前脸上化不开的浓郁之色的时候,他就有点相信了。 而赵括声泪俱下的表演,让赵从更加深信不疑。 在赵从看来,赵括没有骗自己的必要。这种事要是撒谎,可是欺君之罪,抄家灭族免不了的。 而且,在此之前,赵括可是全赵国最主战、最不在意将士生命和自己生命的将领。 换而言之,在赵国人眼里,赵括悍不畏死,一心只想着打仗,建功立业,超过他的父亲马服君。 赵从甚至还非常同情赵括,好不容易手握四十五万大军兵权,兵强马壮,对面最强的统帅白起据说病重,现在领兵的王龁根本不被之前的赵括放在眼里。 男儿建功立业名扬天下的时候就在眼前,赵括却由于魏国背后捅刀失去一战成名的机会。 可悲可叹。 他完全想象不到,如果魏军进攻这件事是假的话,赵括会怎么死。 4.班师 “凡家中父子皆从军者,父留子回,凡家中兄弟皆从军者,兄留弟回。家中独子皆回。驻守超过一年愿回者,可回。” 赖于赵括声泪俱下的表演,以及之前赵王赋予赵括一言二决的权力之下,赵军的撤退并未显得慌乱,部队也按赵括的意思进行了重新编组。 由于长平地区目前还属于赵国,在系统的帮助下,赵括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这里山地为主,轻步兵、弓箭手极有优势,重步兵在部分特地的条件下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唯独骑兵,除了较强的机动性之外,鲜少有一锤定音的机会。 战车兵更是难以在这种地形复杂的战场上发挥作用。 还浪费粮草。 赵括干脆只给自己留了二十万将士,一大半是负责后勤的辅兵,剩下的基本都是步兵和弓箭手,战车兵他一个都没要,轻骑兵也只留了不到三千。 要知道,马吃的可比人吃的多得多。 这样一来,粮草起码从只能支撑三个月,变成了能支撑半年以上。 他本来还打算不要轻骑兵的,后面想着轻骑兵最起码在山穷水尽的情况下带自己逃走,于是五千轻骑兵就成了他的亲军。 丹河东岸,韩王山下。 “此去救援邯郸,全部依赖从哥儿了。”赵括拉着赵从座下战马的缰绳,脸上的抑郁是谁都能看出来的。 赵从一拱手,说道:“马服子宽心,待我带兵回援,杀退魏狗以后,马上带兵前来助你。” 他这话也只是意思一下而已,毕竟虎符什么的都在赵括那里,负责带兵回去的都是赵括手下的副将。 赵从指挥不动这些军队 赵括本人当然要坚守这里了。 他早就打好算盘了,稳住后方,学着廉颇那样死守不出。 这赵国不是没有粮草嘛,那自己就不要那么多兵,粮草不就够吃了,还给赵国省了一堆青壮年劳动力。 兵少守不住那么多地方怎么办。 那就不要那么多地方了。 千古第一军神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丹河防线那么长,河道总有狭窄的地方,到处都能偷渡,之前廉颇退守丹河防线以后,依靠韩王山和大粮山建立了防御体系。 韩王山是廉颇指挥中心所在的地方,而大粮山则是赵军储备粮草的地方。 韩王山往西就是长平城和大营,后方是长平关,再西方就是悬崖峭壁。 长平关面向秦军的那侧地势险要,但是面向赵国的那侧却是极为平坦,仿佛天造地设的赵国堡垒一般。 从地理的角度看,长平城就像是一个碗,碗有四个缘,西方的峭壁,后方的长平关,东方的韩王山,还有前方的丹河。 对于熟悉地形的将领来说,只要长平关不破,那么长平城稳如泰山。 秦军如果突破丹河进攻长平,那么韩王山的赵军可以在一旁夹攻,后方的长平关易守难攻,就算大粮山和补给被切断,长平关也可以为赵军提供后勤补给。 可现在赵括不这么看。 在他看来,白起现在已经坐上了餐桌,正笑眯眯的看着碗里的赵军,准备一口吃掉。 所谓天险,雄关,是用来对付王龁的。对于白起,这些地方跟平地哪有什么区别。 自己才不要到碗里去呢。 “传我军令,将大营东迁至韩王山以东,大粮山以西,以原来的店上壁垒、石门壁垒作为起点,建立层层壁垒。” 这两个地方就是赵括发挥自己对地形的了解,建立的防御体系的最前方。 因为这两个地方刚好可以呼应各个地方的军队,又是韩王山和大粮山之间交通的枢纽。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两个壁垒后面是一条比较完整的驰道,万一战事不顺利,赵括可以从这里一路往后,逃回赵国。 至于原来的长平城嘛,赵括也是早有打算。 除了箭头、三军、企甲院、围城这个四个险要之处的壁垒之外,赵括竟然让手下,把长平大营全烧了,直接烧成白地。 你白起不是要吃饭么,我帮你把碗底擦干净,但是一块肉都不给你放,让你舔碗底。 赵括心里就是这个打算。 他这个布置看得手下的司马越心惊狗跳,这不止是撤退啊,这简直还抛弃了一大半的丹河防线,比廉颇还狠。 他是赵括的心腹手下,犹豫片刻,便上前劝谏道:“少君,这样布置,非但没有按王上的意思进攻,反而还丢疆弃土,王上怪罪下来,可就麻烦了。” 赵括笑了笑,回答道:“我军主力都去救驾了,再像以前那么布防,兵力捉襟见肘啊。还不如对重点阵地进行重点防御,我亲自带着骑兵,以作接应。” 其实赵括的想法很单纯,不就是在历史上,自己在长平那里全军覆没了嘛。那自己不去长平不就得了。不止不去,整个长平城我都不要了,送给你了白起。 他只要保证后路畅通,可以随时跑路,至于应付赵王嘛。 他也有所算计。 “司马越啊,我们赵家的心腹门客有几个随军啊。” “回禀少君,自我以下,随军者百人,皆是可以为少君抛头颅洒热血之人。少君是否要我们去刺杀秦军主帅王龁,我们必定万死不辞,不杀王龁,绝不回头。” “不是不是。”赵括摆摆手:“你找几个可信的,帮我送几封信去邯郸。对了,之前王上发的那些赏赐还在吧。” “少君放心,按您的吩咐,赏赐一分不少,都放在您的私库,一分一毫都没有发下,战后全部给您送回家去。” “统统给我发下去,一分一毫都不要留。你让门客们亲自去发,务必确保赏赐发到每个士卒手下,你们的赏赐,还有那些亲军骑兵的赏赐,我亲自发。” 赵括心里想的是万一要跑路,赏赐肯定带不走,还不如留着换将士们卖命。而负责带自己跑路的轻骑兵,肯定要亲自赏赐,赚个印象分。 他根本没有考虑到。他这么做,邯郸的赵王会怎么看他。 主帅收买军心,往好了说是为了提高士气,可是当君王多疑的时候,这种行为会不会被当做谋反? 不过赵括都敢擅自撤军,当然也不会在意这些事了。 “遵命。”司马越回答得极其郑重。 出营门后,他不由得自我感慨:“昔日少君为将,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家。吾以为少君和先君父子异志,今日一看,少君颇有乃父之风,所得赏赐,不留分毫,如此做派,三军上下必定人人卖命。” 5.白起的想法 秦军中军大营,防卫严密,进出皆要经过盘问,王龁的亲军头子亲自在帐门口把守。 大营之内,一个面锐头小,瞳孔黑白分明的男子坐在桌前,愁眉不展。 他这段时间吃喝拉撒都在这座大帐之内,虽然有人负责清理,但是由于空气流通不佳,帐内的味道还是微微让人作呕。 此人正是从平民开始,积累军功,一路成为战国第一名将的人屠白起。 他对着地图,还有桌上摆成小山峰一样的军报,许久没有出声。 旁边那位秦军名义上的主帅,秦军吉祥物王龁自然也不敢率先开口。 论资历,王龁当大头兵的时候白起就是秦军统帅了。 论实力,王龁自认拍马也赶不上白起。 甚至之前邯郸城的细作传信回来,说赵括出征前放话,只要白起不来,他赵括一定会把王龁赶回函谷关。 这可把王龁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 秦军内部也没有太看得起王龁,反而把王龁当作一个烟雾弹。 主帅都换成了白起了还要加强保密工作,生怕对面知道主帅不是王龁就不攻过来了。 “我来接替主帅这事,军中可还有其他人知道。”白起问道。 王龁赶紧躬身回答:“回禀武安君,知晓您来的人,可都是裨将以上的将军,忠诚可靠。而且我们秦国不是赵国那样随随便便就让人渗透的。我军军纪森严,令行禁止,这些天,中军大帐这里,除了运粮队和巡逻队之外,没人踏出过营门半步。” “那为何赵军先头部队渡河以后,就折返回去了。”白起一拳打在桌子上,十分费解。 在白起来之前,他就专门研究过赵国的几个将军,最后认定赵括,是最好捏的软柿子。 毕竟赵括此人,虽然熟读兵书,辩论起来全无对手。但是白起觉得此人夸夸其谈,只会死读兵书,却不知道水无常势,兵无常形。 这样的对手是白起最喜欢的。 因此邯郸城内的秦国细作才拼尽全力散播秦军最怕赵括的谣言。 而且细作还回报,赵王终于忍不住,想要主动出击了。 到底是年轻人,不懂得打持久战的道理。 他赵国以为自己后勤运送要走山路,北方五郡不产粮食,底子薄,没法长久对峙,而秦国后勤运送可以走河东道的水路,并且秦国坐拥巴蜀粮仓,变法后国力强盛,耗得起。 秦国今年粮食的收成并不好,其实也耗不起。 为了这场国战,秦王赢稷都秘密到河内督战了。 如果打不下长平,那可能都不用赵括来追,白起自己都只能饿着肚子带着秦王撤回函谷关了。 白起早就针对奉了赵王死命令出战的赵括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赵括上钩,掉进碗里,让自己大吃一顿了。 谁知道,赵军突然撤了。 就好像自己钓鱼,准备了美味的鱼饵,可是大鱼对着鱼饵舔了舔,就游走了。 白起脸色阴沉,王龁大气也不敢出,他一直都很尊敬白起,但这次,他的尊敬上升到了恐惧。 恐惧于白起的布置。 秦军六十万大军,带甲的大概十万,剩下的都是些辅兵,役兵,用来稳定战线或者看守辎重的。 白起为了诱敌,把战斗力最差的辎重看守部队派到了丹河西岸,最前线。 赵国先头部队肯定是最精锐的,遇上这些部队的进攻,秦国的看守部队完全不是对手,伤亡必然十分惨重。 但是在白起看来,既然要诱敌诈败,那就要败得彻底,那赵军相信他们就快赢了。 在白起的计划里,这些前线的部队必须用生命换取赵军的进取。从丹河西岸壁垒直到光狼城前,这一路上的秦军都需要把命丢给赵军,让赵军全情投入,这样白起的后手才能发挥作用。 但是现在赵军不来了,这让白起觉得十分棘手。 眼下,是继续放出后手,还是直接平推过去,一探究竟。 要是换成以往,白起会选择第三条路,静观其变,等细作一探究竟。 可是现在,秦国后勤压力其实很大,秦王亲自在后方督战,邯郸城里的秦国细作用尽全力让赵括当了主帅,自己也布下了天罗地网,如果再不做出一点成绩,就算秦王不追究,秦军的士气也难免会受影响。 “报。”一名裨将拿着军报进来。为了保密临阵换帅的事,秦军连帅营内的传信兵都由中军裨将担任。 “什么,赵国大发赏赐,三军欢呼。”白起看着军报不敢相信。 仗都没打呢,怎么就把赏赐发了,赵括玩的是哪一出,这也不符合他赵括常说的兵法啊。 此时正值大战前夕,细作打探情报也比之前困难许多,这个消息还是细作们拼了性命送来的。 白起眉头紧锁,王龁在旁说道:“莫非之前渡河后撤退只是试探,想要引诱我军进攻,再半渡击之。现在赵括小儿计谋不成,于是大发赏赐,乃是为了战前激励将士,二次渡河,进攻我军。” 白起不置可否,如果赵军士气旺盛,那么秦军现在渡河攻击,也是不智之举。 强攻能攻下的话,之前王龁早就成功了,哪还用等到白起来。 “传令下去,两万五老营骑兵按原计划,从长垒出发,沿自然山径翻山到达海则位置,再溯秦川水而上,从背后绕击长平关。五千武卒营沿小东仓河强突赵军丹河防线,北军锐士立刻跟上,告诉他们,不求斩首计数,只要切断韩王山和大粮山连线,每人皆晋爵一等。” “诺。”王龁领命刚要离去。 白起又说道:“王上这次把心腹的三千铁鹰锐士也交给了我,你选一个敢死的将领,带他们沿着蒲水河谷绕过去,一定要拿下故关。” 白起的意思很明确,拿不下故关,带队的将领和铁鹰锐士就死必须在那里,一个也不能回来。 在真实的历史上,两万五千秦军奇袭长平关和五千秦军切割韩王山和大粮山连线都取得了成功,并且会师后的秦军两路夹击夺下了故关,将百里古长城变成了赵军无法突破的梦魇。 而现在,尽管赵括不按常理不按兵法出牌,但是白起依然意识到了故关的重要性,最精锐的秦军已经在突袭故关的路上了。 到底是白起端起碗吃饭,还是碗沿被打破呢。 6.阵斩王龁? 此时的赵国朝堂,所有说得上话的文臣武将基本都被叫了过来,甚至连许久露面垂垂老矣的田单和乐毅都出现了。 王座上的赵王脸色铁青,桌子下是几个被摔碎的宝玉。 但却没有人心疼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玉,都是眉头紧锁。 “王上,臣下觉得此事还有蹊跷,需要细细调查。”见众人无人敢先开口,相国蔺相如率先开口。 赵王摆摆手:“相国此是老成谋国之言。但是现在,是不是要换帅,才是眼前的重点。” 原来,赵括让赵从带军回援的事,立刻就让赵王大发雷霆。 只是赵从的说法和副将们的说法有所不同。 赵从的意思当然就是赵括主动让他带着兵马回援的,魏国攻打邯郸的消息是赵括告诉他的。 副将们的版本则是赵括的先头部队已经渡河成功,并且小有斩获,这时候赵从来了,要求赵括分兵回援。 赵括简直就快气炸了,却还是忠君爱国,让大半部队回援,并且折箭为誓,以后要灭掉魏国。 看得出来,赵括还是有些本事,短短时间就收服了手下将领的人心。 对于赵王来说,不管是谁让部队回来的,进攻大计算是黄了。 这才是让他最生气的地方,一个年轻的君王,是不容许任何人挑战自己的权威,也不容许自己的意志得不到执行的。 特别是他其实才刚刚亲政,之前的朝局都被太后把握。 此时武将最前列的一位老将军出列,高声说道:“魏军集结一事,倒是确有其事。自从我大军前往长平以后,魏军就在邺城、大梁集结人马。依臣之见,魏军应该是要等我们和秦军分出胜负以后,捡个便宜。” 说话的人正是颇有威望的老将庞煖,他说完以后众人纷纷点头。 被夺去帅位的廉颇接口说道:“我看这分明是赵括小儿平常夸夸其谈,牛皮吹上天了,到了前线,吓破了胆,所以找个理由,避敌不战。” “此言差矣。”上卿虞信出列说道:“赵括乃是将门之后,虽然没有独立领军过,但是之前跟着其父南征北战数年,怎么会到了前线惧敌惧战。我记得之前,赵奢攻打齐人麦丘城的时候,久攻不下,还是赵括献了攻心之计,才迫使齐军杀掉主帅献城头像。而后阏与之战,赵括跟着他父亲,直面秦军,斩首无数,如此智勇双全的将军,怎么会怯战。” 武将群中一名年轻将领也站出来说道:“马服子出征前说过,对面如果是白起,他还未必能全歼秦军,但对面是王龁而已,他一定会杀穿秦军,纵马函谷关。哪里像有些人,王龁都打不过。” 说话的人叫做司马尚,也是和赵括一样被平原君举荐的年轻将领,正是血气方刚看不惯先辈迟暮作风的年纪,看见廉颇竟然说赵括畏战,立刻站了出来。 “军国大事,岂有你这种黄口小儿说话的份。”廉颇已年近六旬,但仍然脾气暴躁,看见有年轻人敢指责自己,当即怒发张冠,司马尚却毫无畏惧,与之对视。 另一名年轻将领扈辄,一直视廉颇如师,立刻站了出来,挡着司马尚前方,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意思。 “这是朝堂,是来议事的,不是让你们吵架的。”赵王却是看不下去,愤怒的一拍桌子。 “王上恕罪。” “王上恕罪。” 赵王却不理会,望向田单。 田单会意,开口说道:“马服子乃是求战欲望最强的人,而且我听说此人和马服君不同,信奉慈不掌兵。非但不重视士兵的性命,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意,颇有视征战如儿戏的意思。说他贪功冒进,我是相信的,但是说他怯战避敌,别说我不信了,全邯郸城没有人会相信。” 乐毅也在一旁说道:“马服子的兵法造诣在座的每个人都是知道的。不然之前大王也不会派他领兵出战。此事当众必然有什么误会。我看此时更不能急着换帅,应该立刻将赵从拿下,问真相,还马服子一个清白。” 另一名相国触龙却发表了不同意见:“我听说马服子不仅撤军,还把整个长平大营给让了出来,哼,这可比廉颇将军退得还多啊。” 这话可就杀人诛心了,赵括得到的命令是进攻,不管发生了什么,现在非但没有进攻,反而丢失了更多的土地,这当然让赵王愤怒。 触龙和赵豹一样,是主和派,本身就反对进攻,赵括又是平原君举荐的,他们当然不希望赵括继续当主帅了。 此时的赵胜明白,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了,站了出来,拿着一张麻布,高声说道:“昨日臣收到赵括血书一份。” “血书?”众人皆极为惊讶。 赵胜继续说道:“马服子说他已准备完全,只待踏破秦军大营,活捉王龁,却被赵从用魏军进攻邯郸的事活生生拦下。他悲愤万分,但是依然觉得要以王上和国都安全为重。但是他在心中立誓,就算手头只有二十万人马,他也要守住长平,让来犯秦军有去无回。” 赵豹在一旁说道:“血口喷人而已。” 赵胜却没有和赵豹多加纠缠,继续说道:“在信中马服子说他也怀疑魏军进攻消息的真假。他说赵从和秦国质子赢异人过从甚密,说不定是被赢异人收买才这么说的。” “胡说八道。秦国质子向来老实,半点逾矩的事都不敢做。”赵豹回应道。 赵胜还是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一开始臣也不信,但是臣的门客追查赢异人的时候,竟然被他家里的几名高手所杀。” “竟有此事。”赵王震惊。 “非但如此,臣立刻派遣门客前去抓人,并且通知城卫军封锁城门,没想到赢异人带着老婆孩子在一个叫吕不韦的商人帮助下竟然直接逃跑,还拿出六百斤金贿赂守城官吏逃出赵国。城卫军派人追杀,竟然在半路碰到甲士袭击。” 听到这里,赵王说道:“这个赢异人肯定有问题。” “非但如此,臣的门客在赢异人家里搜出账本、册子无数,其中详细记录了我军部署的情况还有政局情况。一些我军的机密情报,臣下自己都不知道,而赢异人竟然知道。王上,臣下以为这个赢异人必然是秦国细作。” “想必就是如此。” “赢异人和赵从过从甚密,邯郸城内也是都知道的。赵从是臣的同族,也是臣一心栽培的,臣负有失察之罪,请王上严惩。”说完,赵胜跪拜在地。 赵豹却在旁边说道:“就算赢异人是细作,那也不能说明赵从一定有问题,疑罪从有,我看还是早日换帅为好。” 此事门外,突然进来一个信使,拿着军报。 “秦军奇袭长平关,长平关守将献城投降,长平关落入秦军之手。” “啊?”赵王听了,差点没晕过去。 廉颇听见这事也是满脸愁容:“长平关既失,我军后路被断了一半,现在别说进攻了,能够全军退回来就不错了。王上,臣请命,往前线替下赵括小儿。臣不是为了自己的脸面要求换帅,而是为了我赵国的二十万军队啊王上。” 廉颇单膝跪地,泪流满面。前线的很多部队,可是他的老部下啊。 廉颇虽然是赵胜举荐的,但是一直防守为主,符合赵豹的想法。见此情景,赵豹说道:“兵者大事,安能寄托在一个只会夸夸其谈的黄口小儿身上,不管撤军的事是赵括被骗还是赵括怯战,现在长平关有失,万千将士性命寄托在三军统帅身上,此时再不当机立断,恐怕我大赵的精锐就要全部葬送了。” 触龙也说道:“廉颇将军乃是宿将,不拘泥于兵法,用兵稳重,正是为帅者不二人选。我儿舒祺,久在黑衣卫当值,同样熟读兵法,不在赵括小儿之下。举贤不避亲,臣下愿保举我儿为廉颇副将,领军在故关口接应大军撤回,保全我赵国有生力量。” 有人鄙夷的看了一眼触龙,却没开口,毕竟长平关丢失给他们的震撼太大了。 不管是不是赵括假传王命,捏造了魏军攻打邯郸的事。赵括丢失疆土的事,是板上钉钉的。 就算这次大军撤了回来,赵括侥幸不死,这辈子也别想带兵。 千年以后,大家提起他来,还是觉得他纸上谈兵而已。 “廉将军速速准备,还有舒祺,快点整顿人马,前去接应。”赵王无力的摆摆手。 却又有信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报,上将军赵括,阵斩秦军主帅王龁!。” 啊!?赵王听到这个消息,当场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此事必定是赵括小儿为了掩盖自己的无能,胡编乱造的。哼,他连魏国进攻邯郸的谎都敢撒,还有什么做不出来。”触龙不屑的说道。 赵豹也盯着赵胜,阴恻恻的说道:“哼,斩杀秦军主帅,他怎么不说他把秦国大王杀了。我看这件事一定是假的,魏国进攻邯郸的事也和赵从无关,就是赵括捏造的。” 赵胜有心回嘴,但却终于叹了口气,垂下头了。赵括是他最看好的年轻将领,兵法娴熟,只是这件事以后,恐怕一辈子都不能带兵了。 田单、乐毅、司马尚等人也低头无言。 “报!上将军赵括已派人将王龁战甲、军旗、仪仗送到邯郸。王龁的首级待传阅三军后立刻送来。” 7.巡视故关 阵斩王龁这事,其实存在着许多巧合和不确定因素。 时间回到数天前,当赵军全面收缩以后,司马越请赵括移步之前韩王山上的帅帐之内。 毕竟那里防御工事齐全,视野良好,而且是之前廉颇的帅帐,生活条件不错,就连吃饭都可以用鼎而不是用头盔盛。 但是赵括可不同意这样的安排。他虽然不懂打仗,但是他看过三国啊。 那位和自己齐名的马姓同行不就是因为跑山上驻扎,结果丢了街亭嘛。 自己可不能重蹈覆辙啊。想到这里,赵括拒绝乐司马越的好意,直接跑到山下驻扎。赵人尚武,军队有帅帐前置的传统,赵括就把帅帐设在韩王山和大粮山之间那个店上壁垒后方,韩王山山脚下。 为了安全起见,赵括不止让人加固了店上壁垒,还在帅帐周围增设了好几个壁垒。 店上壁垒前面有一个长方形的红土台地,东西六里,南北四里,地表破碎,当地人叫做红土坡,地势比较高,又是两座山交通的重要地方,为了确保自己帅帐安全,赵括在这里投入了最精锐的重步兵作为防御力量。 这还不算,他还打算带着自己的亲军,也就是五千轻骑兵,演练一下逃跑的路线。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嘛。 当然,他的理由冠冕堂皇。 “众将听令,细作来报,秦军可能会偷袭我军后方,不可不防。”赵括召集手下众将后说道。 “秦狗还敢想偷袭我军后方,这得绕多大的圈子啊,路又难走,都是天险,悬崖峭壁的,没法去太多人。就算他们神兵天降,那也带不了多少干粮。我军据城而守,饿都饿死他们乐。” “就是,到时候我们派出援军背后夹击,那些来的秦狗肯定有去无回。” 帐内众将议论纷纷。 熟悉地形的赵括却是知道,虽说后方百里石长城地形险峻,易守难攻,但也有些路径,是可以绕到后方进攻的,只是都是些羊肠小道,穿插一些水路,等闲军队行军都困难。 可对手是白起,是可以化不可能为可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杀神,和他做对手,别说进攻和防守。 连维持后路需要做好万全准备。 想到这里,赵括轻咳一声,帐内安静了下来。 “秦狗狡诈,不可不防。进而不可御者,冲其虚也;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听得懂么。”赵括问道。 将领们纷纷摇头。 赵括高兴的拍拍手,说道:“说的就是不管进攻和防守,都要掌握主动权。我们的补给都靠后方送来,后方不稳,前方的将士怎么打仗。我意已决,冯亭将军何在。” 一个中年男子应声而出,此人是上党本地人,也是之前韩国上党的太守,之前韩王决定割让上党于秦国。冯亭不肯,率领上党郡投降赵国,从而引发长平之战。 “冯亭将军是本地人,熟悉地形,不如你带本部人马帮我去长平关走一趟,检查一下城防,补充一下军械。” “遵命。” 赵括知道冯亭是本地人,而且反秦意识浓厚,让他去长平关可比自己去合适多了。 自己可是打死都不会迈入长平一步的。 “我带我五千亲军轻骑兵,还有门客们,亲自去故关走一趟。” 攻打故关有三条路,一条是从长平关出发,一条从赵括现在在的地方出发,沿着小东仓河上去。第三条的距离就非常远了,要从河内出发,沿着河谷绕上一大圈,而且路上真的都是天险,有的地方连落脚处都没有。 这可比在前线安全多了。 “上将军万万不可,您不在此处指挥,万一秦狗来袭怎么办。” “怎么办?剁了他们啊。他们如果攻打韩王山大粮山,你们居高临下的怎么会守不住。他们如果攻打店上壁垒,你们让重步兵顶住,韩王山上的弓箭手步兵在一旁夹击。要注意,不要被秦军给引蛇出洞了。” 赵括指着地图,苦口婆心的交代。 “韩王山要选出两万机动人马,负责支援店上壁垒,还有保障粮道的通畅。其余的部队,不管天塌地陷,没有我的命令,就算对面投降,都不要出来接受。统统在原地防守,记住,结硬寨,打呆仗。谁丢了自己的阵地,也不要回来了,就地自尽吧。” “诺!”众将纷纷应诺。 赵括开始有点享受这种令行禁止众星捧月的感觉,可一想到对面是白起,他立刻就把卵子缩回去了。 他可是连面对白起的勇气都没有。 “我去故关视察一下就回来,这段时间,如果军务需要有人决定的,全部交给李云。” 这个任命让众将显得十分惊讶。 倒不是李云资历不够。李云是廉颇手头的裨将,为人忠厚老实,而且极为服从命令,是少数在赵括接管军权后没有任何划水表现的廉颇系将领之一。 但是此人的父亲,却是做过秦国的太傅,叫做李玑,他爷爷甚至还做过秦国的御史大夫。由于秦国政局动荡,李玑带着族人迁到了赵国。 因为祖上属于秦国,李云在军中并不受重用。 可赵括之前和此人聊天后,却是知道,此人有个年幼的弟弟,现在正在赵国的北方从军,名叫李牧。 李牧别人不知道,赵括知道啊,这可是和廉颇齐名的赵国猛将,战国末期赵国第一Carry。 李牧的哥哥,再怎么水,也不会比自己水,不至于把自己这些军队坑到坑里去吧。 何况就算李云水了,自己也在故关,到时候早就跑了,怕啥。 8.好像又要被碗盖住了 赵括这副身体,本身就是会骑马的。 何况赵括还让人给自己打造了马镫,还有马掌。 为了确保自己的逃生路上万无一失,五千轻骑兵都配上了马掌。 倒不是赵括藏私,而是这些轻骑兵本身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胡服骑射培养出来的,早就练就了双腿一夹,人马而一的境界。 倒是马掌这东西,一发明出来就受到了骑兵们的好评。 “少君果然是神仙一样的人,发明的这东西让马儿跑得更稳了。”一名赵家的门客笑呵呵的说道。这个门客叫做赵狄,也是之前跟过赵奢的老人。 一直以来,负责赵括贴身警卫的就是这些门客。 另一名叫赵矻的门客也接着说道:“可不是嘛,少君可是老君上的种,自然是文武双全,什么都会的。我们这些老人,可一定要想侍奉老君上一样侍奉少君。在少君需要的时候,我们要拿出自己的性命来保护少君。” “那是当然。”周围的门客纷纷应诺。 赵括却是笑了笑,不置可否,哪有这么好的事,人家因为跟随了你父亲,就要为了付出生命,这不符合一个现代人的价值观。 而且这些人是当着自己的面说的,也是说个自己听,表表忠心。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还打算以后找机会,亲手给这些人发些赏赐,毕竟自己的护卫都是靠着这些人。 本来呢,赵括以为这趟摸鱼之旅,是轻松愉快的郊外旅行。虽然说一个主帅,在大战的时候抛下主力部队,巡视后方,明显是本末倒置。 可是当前线传来秦军进攻韩王山和店上壁垒的时候,赵括立刻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打死他都不回前线了。反正能做的布置都做了。 能守住,算那些赵军命大,守不住,起码自己来得及跑路,不会被埋到坑里,才是最重要的。 不管司马越怎么催,赵括却没有返回或者加速行军的意思。 他甚至还反过来教训司马越:“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既然把前线的事情托付给了李云,就要相信他,哪里能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赶回去。说不定秦军现在大举进攻,就是为了掩盖他们绕路攻击我们后方的意图呢。” 话音刚落,就有轻骑兵来报。 “报,路遇溃兵。” 什么?溃兵。这可把赵括吓坏了。“快带上来。” 只见骑兵们带着几个浑身是血的赵军前来,有的身上还插着几枝箭,眼见都快活不成了。 “我们是冯亭将军的亲兵,长平关遇袭!” “什么?”赵括大惊。 “冯将军刚到,秦军就从后面攻了上来,看样子应该是绕了一圈,皮甲都没有,却悍勇异常,打着老营骑兵的旗帜。” “长平关前面是天险,后面地势平坦,秦军很快就展开了攻击阵型,本来也是守得住的,谁知道长平关的太守,也就是冯亭将军的族弟冯鄗竟然带了直接杀了冯亭将军,开门献城。我们剩下的兄弟实在抵挡不住,只能逃出来。” 这个消息让赵括如遭雷击。 果然,白起还是化不可能为可能,带人袭击了自己的后方。 现在,掌握地形的赵括终于明白,历史上,赵军在占有地理优势的情况下,为什么会被几乎同等兵力的秦军包围,然后断粮坑杀了。 源头就在于后方这座百里石长城防线,实在是不可能攻下的天堑。 而长平关和故关,是这条防线最重要的节点。 长平关固然是被秦军偷袭成功,但是内应的帮忙,以及兵力的空虚,才会导致长平关这么快失守。 冯家作为韩国的世家大族,为韩国献出上党,驱虎吞狼,给韩国争取发展的时间,本身就是阳谋。 而冯亭和他的弟弟冯鄗为了家族的延续,投靠不同的国家,在这些世家大族内,也是极为常见。 既然长平关都攻下了,那么故关估计也危险了。 赵括仰天长叹,他感觉自己最终,还是被白起装进了碗里,白起甚至已经拿起了勺子,准备把自己还有自己麾下赵军统统吞下去,再打个饱嗝,擦擦嘴。 千年以后,大家谈到自己,还是会说自己纸上谈兵,空谈误国。 自己难道真的逃不过被秦军射杀然后埋进坑里的命运嘛。 自己穿越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赵括用力握住了手上的缰绳。 “我命由我不由天。”他大吼一声,脑海里长平地区的地形飞快在脑海中浮现。 “全军听令。” “在。” “加速前往故关,这是我军唯一退路,必须力保故关不失。” “派精锐骑士前往韩王山传讯,让他们把机动的部队抽调一万人过来,火速支援故关。其余人守住阵地,不可轻动,没我命令,不能回援或者进攻。剩下的一万机动部队务必确保韩王山和大粮山之间的粮道通畅。如果做不到,让李云自己抹脖子,然后全军躲进大粮山。” 此时前线的大粮山有有四万赵军,韩王山有九万人,店上壁垒前后大概有五万人,剩下赵军的都驻守在各处的壁垒上。 赵括这个布置,中规中矩,显然他把胜负手放在了故关的得失上面。 而且他还是给自己留了后路,实在不行,躲进大粮山,上面的粮草少说也能撑个半年。 但这并不是赵括想要的结果。 他勒马转身,对着围绕自己的门客们,开口说道:“你们平常都说愿意为我效死,现在有一个必死的任务需要有人完成,有人愿意去做么。” “少君且说。” “长平关到故关一带,有堡头隘、贺家两个壁垒,那里还有两三千人马。我需要有人传我军令,让那些将士拿命拖住秦军,为我军回援故关争取时间。传令的人。”赵括顿了顿,犹豫片刻,终于大声吼道:“必须给我留在那里,告诉那些将士,他们的家人以后由我赵括一力照顾,然后看着那些将士死,最后陪着他们一起死,有人敢去么。” 让赵括没有想到的是,所有门客,包括司马越在内,竟然全部向前一步。 “我去。” “让我去。” “我来,以前老君上在的时候我就是负责传信的。” 必死的任务,所有门客却趋之若鹜。 最后,竟然是一个头发有些发白的门客,抢了先,高声说道:“当年老君上死的时候,我就应该追随他去了。只是老君上交代我要跟着少君,帮忙看着少君,我才厚着脸皮活到现在。现在少君已经有了当年老君上的风范,我也应该赶紧到下面告诉老君上这个好消息了。” “你一个人去,怕误了少君的大事,我也跟你一起去。” “两处壁垒,一处去三个人,确保万无一失。不要抢了,我先占一个名额。” 眼前的这些门客,纷纷抢夺着这个送死的任务。 而赵括,甚至都忘了这些人叫什么名字,只是记得,晚上有这些人守夜,自己可以安心睡觉。 白天,有这些人帮忙负责后勤,行军,调动军队的事,自己可以只动动嘴皮子,想按兵法来就按兵法来。 马服君赵奢,给自己儿子留下的这些门客,是一笔难以估量的财富。 还没等赵括反应过来,六名年纪最大的门客已经站了出来。 那名最老的门客面带笑容,朝着赵括行了一礼,笑着说:“终于有机会为少君赴死了,我一直等着这天。这是少君,别怪老夫多嘴,秦军出手如此狠辣,不是王龁能做得出来的。” 赵括点点头,想要笑,却发现自己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是白起。” “少君怕是早就知道对面主帅换人了。” “是。” “老君上在的时候,就说过遗憾没机会和白起交手,没破了白起百战百胜的名声,以致赵军听到白起都怕,失了胆气。哼,我看白起的各种动作都在少君的意料之中,这次少君定能打败白起,名扬天下,我就先下去告诉老君上这个好消息了。” 说完,送信的门客们挥舞马鞭,扬长而去,仿佛去奔赴一场华丽的盛宴。 剩下的门客们看着他们,一脸羡慕,仿佛他们夺走了最无上的荣光。 9.狭路相逢 “报,前方故关被围,秦军正在造云梯,准备攻打故关。”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秦军果然还有一队人马,偷袭故关。 “报,秦军大旗写着龁,有九条斿,是他们主帅王龁亲自来了。” “报,前排的秦军穿着全副甲胄、长矛和短剑、还有一面牛皮盾牌,是铁鹰锐士。” “报,秦军那里烟尘滚滚,看人数怕不是有数万。” 那些轻骑兵们一脸惊惧,门客们却是满不在乎,他们做好了拿命掩护赵括撤退的准备。 赵括感觉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 这些消息没有一个是好的。 冷静,要冷静。赵括紧握缰绳,不住的提醒自己。 地形图让他明白,这里的路极为难走,来这里的秦军绝对不多,不可能有数万。 他想起来三国演义里面,张飞据水断桥的时候,派人在身后拖着木材制造烟尘,营造军队众多的假象。秦军应该也是这么干的。 秦军也不可能全部穿甲。 一副甲加上兵器不得八十多斤,带这些东西怎么长途奔袭。 自己这些骑兵在自己的地盘里面行军,都没有带着这么多的甲。 秦军最多就是前排的兵卒穿甲。 但是自己如果判断错了怎么办。 如果秦军真的有数万人,自己这些人也要交代在这里,还有故关也会失守。 秦军就算人不多,只要人人着甲,那就真的不可战胜了。 那可是铁鹰锐士啊,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 铁鹰锐士可是战国第一精锐,如果还穿着甲,自己拿什么打。 可是难道自己就这么撤回去,坐视后路被切断,然后躲在大粮山里,坐视自己麾下的大半军队缺粮然后被坑杀。 最后自己支撑个半年,没粮食吃了,也下来投降,再被埋坑里,遗臭万年?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自己穿越过来,不是为了被埋进坑里。 想到这里,赵括竟然笑了一下,问向旁边的司马越:“我听说我父亲以前说过一句话,叫什么来着。” “是不是其道远险狭,譬之犹两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 “对,其实这句话有点长。我觉得换个说法合适。”赵括已经让门客们给自己披上甲了。 他拒绝了司马越跟自己换甲的建议。 他还是穿着自己的将军甲。 如果要死,那就轰轰烈烈的死吧。 “请少君明示。”司马越也穿上了骑兵甲,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死在赵括前面。 赵括却是轻松的笑了笑,像是放下了什么负担一样,挥手让掌旗兵把自己的将旗打起来,然后高声吼道:“狭路相逢勇者胜!” 随后,他奋力一甩马鞭,率先向前杀去。 五千赵军轻骑,轰然而动。 秦军这里,带队的将领,穿着的确实是秦军的上将军甲,但是却不是王龁本人,而是以不怕死著称的王汔。原来白起知道从河谷那里绕击故关,行路困难,后勤压力很大。 但是胜负手就在此处。 攻下故关,长平的赵军就是他碗里的肉了。 因此白起授意王汔带着主帅的甲胄和旗帜,并且在攻城前让军士在后方拖拉木材制造烟尘,让赵军以为秦军主力到达的样子。 如果赵括没来,故关的守军估计真的会被吓破胆。 但是赵括的到来打乱了王汔的算盘。 不过赵括这下直接冲阵,却让王汔一脸不屑。 王汔是老军伍,选择的进攻路线十分毒辣,周围都是些山路,坑坑洼洼,别说骑兵冲击了,就算是步兵想要冲击,都不好走。 这也是秦军敢于劣势兵力攻城的关键。精锐部队,也怕被侧方或者后方突袭。 但是,他的对手是赵括。 掌握了地形的赵括。 这个地方,他前世来勘探过。 他率先跃马冲出,但是脑袋极为冷静,带着麾下精锐绕了一圈,冲到了秦军左侧的灌木丛前。 “纸上谈兵的傻子,骑兵冲灌木丛,没冲几步马腿就断了,然后躺在地上等我们射箭么。”王汔指着远处的赵军骑兵,哈哈大笑。 他却不知道,赵括的骑兵,都有马掌。 赵括喘着粗气,踩着马镫,他没有打算整理阵型或者控制一下速度。 他都能看见秦军已经把云梯造好,准备推去强行攻城了。 长平关已经被攻破,那里的秦军就在赶来攻打故关的路上。 时间不等人。 故关一丢,全军覆没,不能再犹豫了。 马速飞快。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赵括用力睁开眼睛,确认秦军的方向。 万马奔腾的气势应该是雷霆万钧,啼声如雷,但是赵括现在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赵括左手握住了缰绳,右手握住了长戈,马鞭已经不知道被扔去了哪里。 赵括用长戈的刃狠狠刺了一下马屁股。 战马吃痛,疯狂加速。 战国以来,是有猛将带兵冲阵的,但是一军主帅,带着将旗,率先冲阵,却是极为罕见。 “赵括不是只会谈论兵法的废物么,怎么还敢自己冲过来,来啊,给我射死他,射死他我们就赢了。”王汔的脸色开始有些沉重。 “少君,小心秦狗弓箭。”门客们拼命想赶上赵括,高声提醒。 赵括却听不见,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看得见前面的秦军,还有自己也许即将被埋进坑里的命运。 赵括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了出来,他觉得自己要喊些什么。 嗖。秦军五百弓箭手开始射箭。 赵括仿佛看见一阵长条形的蝗虫丛从秦军阵中升起,然后像暴雨一样扑向自己,越来越近。 原来,自己还是要死在这里啊。看着越来越近的箭尖,赵括完完全全放松了下来。 起码,我没有背后中箭。他宽慰了自己一下。 却发现两道人影挡在了自己前面。 是自己的门客,骑术最好的两个门客,赵矻和赵狄。 两个早上还在称赞自己发明了马掌,然后说等着为自己献出生命的门客。 他们竟然靠着精妙的骑术紧紧跟上了赵括,在箭雨即将覆盖赵括的时候。 两个人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奋力从马上跳了出来。 赵矻跳得远,承受了大部分的箭雨,然后像麻袋一样掉在了地上。 赵狄在他后面,还来得及转头对着赵括笑了一下,然后身上突然冒出许多箭头,他的笑容还没完全释放,就凝固在了脸上,被嘴里喷涌而出的鲜血覆盖。 他们兑现了早上的承诺。 10.勇者无敌 在门客们中箭的那一刻,赵括觉得自己的嗓子被堵住了。 但随后,他就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杀秦狗啊”。 “杀秦狗啊。”轻骑兵们争先恐后的跟了上来,排头的许多人在秦军的第一波箭雨中被放倒。 有人直接摔在了地上,昏死过去,或者腿断了,挣扎着握着刀向前爬去,想要给对面的秦军一刀,但却被自己袍泽的马蹄踩成肉泥。 有的人战马中箭,被狠狠摔到地上,手断了,却是挣扎的站了起来,想用牙齿,咬死对面的秦军。 有人在马上中箭,流血过多,神智迷糊,却忍着痛,用手捂住了战马的眼睛,然后拿出匕首,狠狠刺向战马的臀部。 他们平时,宁愿自己不吃饭,也要让战马吃上豆子和草料,有的甚至晚上还要抱着战马睡。 但是他们知道自己这次要死了,想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用自己和战马的血肉之躯,为自己的袍泽,还有冲在前面的上将军,撞开前面穿甲的秦军。 “杀秦狗啊。”骑兵首领苏射举旗示意,骑兵们拿出了软弓,软弓的射程原本只有三十步,但是借着马匹向前的冲力,经验丰富的苏射早早选择了放箭。 噗噗噗。前排的秦军损失不大,弓箭除非直接击中甲胄或者盾牌的缝隙,否则难以伤其要害。 然而,苏射发现,第二排第三排的秦军大片大片的倒下。 “没甲,后面的没甲。”苏射兴奋的大喊,但是没有人在意他的话。 所有人都看着冲在最前面,穿着将甲的那个人,热血沸腾。 苏射本想组织骑兵们退回来骑射,用弓箭解决后排的秦军,可当他看见赵括依然冲在最前面,离秦军不到二十步的时候,他扔掉了手中的指挥旗。 今天,要么秦军全死,要么赵军全死,没有第二个结局了。 “杀秦狗啊。”几个马快的轻骑兵学着刚才两个门客的样子,用身体为赵括再次挡下一波箭雨。 赵括感觉自己像是坐上一辆时速两百,没有刹车的跑车,风驰电掣。 铁鹰锐士的裨将就站在队伍第二排,高级军官靠前指挥一直是铁鹰锐士战斗力的保证。 他指挥前排的穿甲手下举起长矛,自己握住了短剑,他在军伍许久,却是第一次看见主帅一开始就带兵冲阵,还冲在最前面。 胆气为之一夺。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给我顶住。”裨将高声喊着,好像这样可以驱散心中那种久违的叫做恐惧的感觉。 他们只有第一排的军士有甲有矛,这些东西带多的话,给养就不够带了。 砰!砰!砰! 几个门客带着几十个轻骑兵,用人和马的血肉硬生生撞开了第一排的长矛手。 门客们脸上带着笑容,看着自己眼前的场景由秦军变成天空,然后变成黑暗。 “杀秦狗啊。”司马越带着剩下的门客们紧赶慢赶想追上赵括,他们无比懊恼,自己的马术如此不精,也在后悔,没有学着赵括装上那个马镫。 “杀秦狗啊。”赵括右手握住长矛,朝着第二排唯一一个穿着甲胄拿着短剑,背着旗帜正在指挥的秦军刺去。 他从来没有骑马突刺的经历,不知道刺中人之后就要放手。 长戈刺穿了那个秦军裨将的甲胄,将他串了起来,连同后面那个秦军一起,直接钉在地上。 长戈前段全部没入地里,横着的戈刃穿过人体后卡在地面。 战场出现了一刻的寂静。 没人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如此猛将。 但是赵括下意识右手用力。 巨大的反冲力瞬间让他的右肩关节直接脱臼,被迫放手。 马匹也被反冲力震得人立起来,将赵括掀在地上。 自己手下这些赵军看见自己落马,应该会马上溃逃吧。赵括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随即笑了一下,都快死了,想这些干什么呢。 他用左手反抽出短剑。 周围有几个秦军面露狰狞,拿着短剑向他冲来。 “来啊。”赵括怒吼。 他耳边却又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声。 “杀秦狗啊。”门客们用马匹围住了赵括,司马越拿着盾牌和短剑挡在了赵括的身前。 司马越发誓,在他倒下之前,没有人可以穿过他伤害到赵括。 身后的掌旗兵默默拔掉了身上的箭杆,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拿着的这杆旗帜如此沉重。 这是赵括将军的旗帜,自己真是三生有幸,能给赵括将军掌旗。 掌旗兵知道自己快死了。 他用腰带把自己连同旗杆绑在了马脖子上,然后抱住马脖子,嘴角不断吐出鲜血和内脏碎沫。 “杀秦狗啊。”轻骑兵们越过了赵括,疯狂的像秦军撕咬过去。 他们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这样,一骑当千,将人串起来,钉在地上。 他们以能成为这个人的手下为荣,他们不能给这个人丢脸。 “列阵,挡住。”王汔终于开始惊慌了,以前赵国的骑兵都是远远兜着骑射,然后找机会咬一口就走。 怎么这次,一上来就拼命了。 他们铁鹰锐士,一人也只有一条命。 而且,这些铁鹰锐士,没甲啊。 “前排顶住,不许后退。”王汔也是久经沙场,他打算牺牲前排的秦军,减缓马匹的速度,抵消赵军骑兵冲击力的优势。 就算没甲,自己的这些手下,也是铁鹰锐士。 故关城上,守军看得瞋目裂眦,守将缚豹本来是廉颇的人,因此被打发来后方守城。 他看见赵括冲阵斩将以后,不由得感叹:“我一直以为赵括只是夸夸其谈之辈,没想到竟然能算到秦军偷袭,还如此勇猛,斩将杀人,让人为之折服。传我命令,立刻整装。”他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的手下没有一个在注意他讲话。 “杀秦狗啊。”不知谁喊了一声,城墙上的守军哄然而散,有的直接开了城门,冲了出去。有的看见城门那里拥堵,竟然拿着绳子,绑在城垛上,然后直接用嘴含着短剑,顺着绳子爬了下去。 “杀秦狗啊。”缚豹自嘲的笑了一下,随后抽出了短剑,看见城垛上有条绳子空着,竟然也跟着爬了下去。 11.不可逾越的壁垒 店上壁垒前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白起穿着裨将的甲胄,站在光狼城上,眉头紧锁。他并不是忧心眼前久攻不下的战局。 为将者,运筹策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胜负手,就在远方的长平关和故关。 眼前的赵军,对他来说,就是一块肉而已,只要秦军攻下那两座关卡,等于就是把肉放进了碗里。 “报,赵军完全放弃了长平大营,我军已进入长平城,但仍然时不时遭到韩王山赵军袭击。” “报,长平城接应了攻打长平关的部队,传来最新军报。” 听到这里,白起眼中利芒闪过,开口说道:“快说。” “我老营骑兵会同内应已拿下长平关,现正在快速向故关突进。” “攻打故关的铁鹰锐士,有没有消息。”白起问道。 “暂时还没有。” “让老营骑兵迅速进攻故关,让后续部队接管长平关,到位后立刻驰援故关。” “诺。” 王龁在一旁,恭维道:“武安君真是神机妙算,这一手迂回包抄实在是无比精妙。长平城和长平关都在我们手上,我们的大军就可以通过长平关源源不断的进攻故关,断了赵军后路。” 白起却依然眉头紧锁,他指着地图,开口说道:“长平关到故关一带,地形险要,战场宽度很小,大兵团难以展开,兵力优势难以得到发挥。如果奇袭没有成功,赵军反应过来,只要一两万人,完全可以守住故关不失。我们在故关,没有内应。” 说完,他再次看向战场,开口问道:“这几天是不是一直都没看见赵括的将旗。” “是啊,前线的将士们说负责守壁垒的是一个叫做李云的将军,本来是我们老秦人的种,因为时局动荡,他们那一支跑去了赵国那里。” “有没有派人招降他。”白起问道,为了取得胜利,他可以采取任何手段。 王龁回答道:“派了三次,使者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第三次派的使者直接在赵营门口被他让人放箭射死了。” 白起对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这几天赵军的战斗欲望非常强烈,这让他出乎意料。 他年纪大了,站久了就有些疲乏,转身坐在椅子上,说道:“赵括此次撤兵之举看似无稽,但是却颇有章法。细作来报,说他让父亲和哥哥留下,儿子、弟弟、还有那些不想呆的人回去。这样留下来的都是敢战之人。父亲和哥哥为了保护后方的儿子和弟弟,是会拼命的。” 白起又指了指远处的两座山,继续说道:“他放弃长平大营,只守两座山和店上壁垒,节约了许多兵力,后勤压力也小了很多。这些天赵军基本人人带甲,看来留下的都是甲士,回去的基本都是辅兵,其实战斗力并没有太大影响。” “赵军就算人人带甲,也不是我们老秦人的对手。” 白起点头,秦军的战斗力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他休息了一会,开口下令:“赵括要么是神机妙算,算到我要断他后路,要么就是埋伏在韩王山那里,准备依靠地势,偷袭我军,或者断我粮道。哼,我们直接以攻代守,传令三军,今日起,兵分三路,分别攻打韩王山,大粮山还有店上壁垒。不计伤亡,攻下为止。” 这场大战,在攻下长平关以后,他已经赢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在故关。但是如果秦军突破了店上壁垒或者攻下大粮山,那他也是胜券在握。 秦军的攻势十分猛烈。 王龁在光狼城上都可以看见秦军的战线明显向前推进了许多。 “武安君快看,我军终于突破了红土坡,到了壁垒前方,看,我军要冲城了。”王龁兴奋的大喊。 白起脸上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赵军顶不住了,要逃了。看,李云亲自出来了,他不出来,赵军就崩溃了。出来也没用,我们老秦精锐,阵前斩杀了他,赵括如果不在,那就全军崩溃了。” “赵括应该是不在,不然韩王山的军队不会到现在还没下来支援。”想到这里,白起突然心中一惊。难道,最坏的可能发生了?那个夸夸其谈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赵括,未卜先知,算到了自己要袭击后方,提早去故关等着了? 他叫来信使,让他详细打探长平关之战的情况。 王龁还是看着前方的主战场,边看边说:“李云冲得太前面了,他身边没几个人,我们围住了他,恭喜武安君,我军要赢了。看,李云拿剑的手被我军砍断了,他竟然还不退,用盾牌顶开我军。快,快围上去,不好,赵军冲上来了,他们疯了,他们不要命了。哎,功亏一篑啊,就差那么一点,刚才要是斩杀了李云,我们就赢了。” “让士卒撤下来,休息片刻。” “武安君为何如此?” “他们主将出来拼命,手断了还顶在前面,你觉得赵军会不会跟着拼命,哀兵必胜,不可撄其锋。” 白起心烦意乱,等着信使传来长平关战事的细报,这事其实他不交代也会传过来。 “报,我军攻打长平关的时候,赵军冯亭已经带人到了关下,被我军内应杀了,剩余赵军被我军杀散。” “报,我老营骑兵在前往故关的路上遭遇赵军决死阻拦,虽然拔除了赵军壁垒,全歼赵军,但我军死伤惨重,带队裨将已整顿人马,加快赶往故关。” “报,老营骑兵在去故关路上,再次遭遇赵军阻拦,我军已全力攻击,争取早日消灭拦路赵军。” 信使汇报的时候,白起正拿着陶碗喝水,听到这些事,他竟然愣了半晌,手中的陶碗直接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但他却浑然不觉。 “快,让长平城最精锐的部队整备,沿着长平关攻取故关。全军即刻发起总攻,让我的亲军立刻去攻打店上壁垒。今日起挑灯夜战。” 故关如果拿不下,那么拿下店上壁垒,切断韩王山赵军主力和储备粮草的大粮山之间联系,也可以瞬间改变战局。 可是,当夜晚降临,借着火把的亮光,李云用绸布包好断手,忍着剧痛拄着长戈出现在前线的时候。 白起知道,店上壁垒,是不可能被他们攻下的。 12.攻守易势 鏖战一夜,秦军和赵军在阵地上留下了许多尸体。 最疯狂的时候,秦军已经爬上店上壁垒,然后又被赵军直接抱摔了下去。 离开壁垒的赵军知道自己肯定会死,但是他们连回头都没有。 悍勇的秦军甚至用箭雨覆盖住了壁垒上和赵军绞杀在一起的秦军,然后想要快速登城,占领壁垒,但是却被早就等在城下准备拿命换命的赵军吞没了。 清晨的时候,王龁本不愿打扰正坐在椅子上假寐的白起,但是韩王山和大粮山的赵军,却突然各分出了一部分,朝着秦军的侧方杀了过去。 那只一直负责粮道安全的机动部队,沿着小高仓河,冲了出来。 店上壁垒的的门打开了,赵国的甲胄步兵顶着秦军推了出来。 所有的赵军都在欢呼。店上壁垒的将旗换成了一副千疮百孔,沾满鲜血的旗帜,依稀看得出来,上面有一个括字。 将旗下方,一根高高的竹杆顶着一个头盔,那副头盔,王龁无比熟悉,因为之前,这副头盔就挂在自己头上。 头盔下面,是一个没有生气的人头。 秦军大部分不知道自己主帅容貌,但是他们知道自己主帅头盔的样子。 韩王山上的赵军在最高的地方,用兵器举着秦军的甲胄,那些甲胄的样式,分明就是铁鹰锐士才能穿上的。 大粮山上,一副秦军的主帅将旗被人铺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悬崖上,赵军争先恐后朝着那个旗帜上吐口水,有的还往那副将旗上撒尿,完全不考虑这副将旗最后还要被送到赵王那里。 “马服子!” “马服子!” “马服子!” 没有参战的赵军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参战的赵军则一边高喊着:“你们主帅王龁已死。”一边往前冲去。 秦军前几日一直没有主帅将旗,已经让许多秦军觉得奇怪,但是秦军军纪森严,之前并没有影响他们的战斗力。 但现在,许多秦军相信,自己的主帅真的被赵军杀了。 因此,有生之年第一次,王龁看见自己那些英勇无双的手下,直接溃退下来。 “把我的将旗挂出来,取我的甲来。”关键时刻,白起站了出来。 白起将旗挂起来的时候,战场出现了片刻寂静。 秦军开始了欢呼,溃散的秦军开始自发整队,准备反攻。 但是赵军却没有像以往一样看见白起的将旗以后出现恐惧,慌乱,他们还保持着阵型,和旺盛的斗志。 “你们主帅王龁被杀了,白起也救不了你们。” “白起百战百胜,是因为之前没碰上我们马服子。” “白起来又怎么样,洗干净脖子等我们赵将军去杀。” 白起将旗的升起,从侧面,证实了王龁被赵括杀了。 虽然,当事人还好好的站在光狼城上。 王龁气得脸色发青,他想高声呼喊自己还活着,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听到。 就算传令全军,可是自己的头盔和将旗就在对面手中,会有多少秦军相信自己还活着。 白起亮出身份是唯一的办法。 “报,我军老营骑兵拔除第二个壁垒后立刻向故关进军,路上遭遇数量不少于我军的赵军伏击,我军暂被击退。正在组织第二次进攻。” “报,我军进攻故关的铁鹰锐士全军战死,故关未能夺下。” 白起面无表情,直视赵国将旗下那个穿着上将军甲的年轻人。 李云站在赵括后面,热泪盈眶。 他没有辜负赵括的信任,但是他右手断了,没法拿剑了。 赵括却是背负双手,腆着肚子对着白起的方向意兴阑珊了一会,然后让司马越叫赵军回来。 对面可是白起,盲目追击下去万一中了埋伏,不就葬送大好局面了。 “李云,你的手怎么样了。” “托赖上将军,伤口好得差不多了。” 原来赵括穿越后,就组织辅兵学习一些伤口护理知识,包括用烈酒消毒伤口,用开水将包伤口的绸布煮开晒干以后再用。 这个时候冷兵器导致的损伤经常继发破伤风、伤口感染,许多人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伤兵营里。 李云这种伤势,换做以前可能就死了,他说的托赖赵括才活着,也是有道理。 赵括点了点头,拍了拍李云的肩膀。 这个动作让李云不由得嚎啕大哭。 他因为祖上是秦人,因此就算再有才华,也不被赵人重用,更别说独当一面了。直到他遇见了赵括。 “李云死守店上,幸不辱命。” “你的事,我听说了,做得挺好,就是太呆板了。不是给你留了一万机动部队嘛。关键时候让他们从韩王关杀下来不就好了,哪还要你亲自去前线稳定战线。” “回禀上将军,您交代部队不可轻动,而且要保证粮道,我把机动部队全部放在粮道上了。我出战之前,已经让裨将王容接替我指挥。而且。”李云昂起头,指着周围的赵军骄傲的说道:“我守得住。就算我死了,他们也守得住。” 但随后,他看见自己右臂前方,光秃秃的,不由得黯淡了下来。 自己可能要离开军旅了。 赵括看见他的表情,心里明白了不少。 他从身后门客手中拿过一个盾牌,想要把自己前臂伸进把手,却发现把手只能容纳手指,不由得自嘲的笑了一下,把盾牌递给李云。 “你拿去,把那个把手做宽一点,把盾牌绑在右边,再练练左手剑。再说了,哪有主将自己亲自上战场的事,以后你也不要随随便便就冲在前面了。” 周围的几个门客都想偷笑,哪里没有主将亲自上战场了,你赵括不就带头冲锋,击溃天下第一精锐的铁鹰锐士么。 “即日起,我的帅帐就设在店上,把我的将旗升起来,让秦狗都能看见。让他们知道,这里就是他们的埋骨之地。” “即日起,韩王山分出精锐人马,反复袭扰长平城和丹河之间,骚扰秦军粮道。每天晚上都要下山放火,不让秦军睡觉,哪天心情好了,就去劫营。” “大粮山部队和韩王山部队,按伍为单位,每日互换十伍轮休。” “派信使去秦军,让他们来二十个没带兵器的,把秦狗的尸体收回去。我们弟兄的尸体,全部安葬,由我亲自祭奠。” “行军司马立刻对阵亡将士,受伤将士造册。阵亡将士家小,由我赵括一辈子供养。受伤将士如果不能继续在军伍中做事,愿意的话可以带家小去马服,跟我赵括做一辈子的兄弟。” “信使迅速前去邯郸,向大王请赏,所得赏赐,我赵括分文不要,全部发给将士,死伤者优先发放。请大王速派援军,加固故关城防,攻打长平关。” 最后,赵括转向司马越,低声说道:“让人去邯郸送信,就说赵从是被我冤枉的,魏国攻打邯郸的事,是我编造的。先前撤军的事,是我策划的。” 说完这句话,赵括才感觉自己真真正正轻松了下来。 13.赵从之死 赵国朝堂,气氛没有之前那么凝重,但互相之间,似乎还是剑拔弩张。 “你们有谁认识王龁,来认认看,这个到底是不是他的人头。”赵王的声音不断回响。 由于赵括承认了自己伪造魏国攻打邯郸的事,因此这个王龁人头的可信度,也受到了质疑。 赵括自己也不认识王龁,反正有甲有旗,他也就当作真的王龁报了上去。 赵豹努努嘴,示意和王龁交过手的廉颇上去认一下。 赵胜见状,抢先说道:“有王龁的将旗,全身将甲还有元帅仪仗,不是王龁还有谁,何况缴获了铁鹰锐士甲和短剑,可都是货真价实的。” 触龙阴恻恻的说道:“哼,甲也就五六十副,剩下的都是些短剑,哪场大战没这么多缴获。丢疆弃土,失守长平大营和长平城,怎么还有脸请赏,我看赵括,该杀!廉颇、庞煖,你们去认认,到底是不是王龁。” “这人头被石灰泡久了,都变形了,哪里看得清楚。”庞煖看都不看那个人头一眼,开口说道:“现在不是追究人头真假的时候。反正将旗、将甲都被我军缴获,货真价实,秦军那里主帅也换成了白起。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我赵国虎将赵括,阵斩秦军主帅王龁,秦军被迫换帅。” 赵豹说道:“全天下也知道我们丢了长平城和长平关了。廉颇,你来看看,这个到底是不是王龁。廉颇,廉颇,我叫你呢。” 廉颇却是充耳不闻,直勾勾盯着摆在王座前方的地图,突然脸红耳赤,大声说道:“我不如马服子远矣。” 赵豹听了眉头一皱:“廉颇你发的什么疯。你在的时候好歹长平在我们手中,那个赵括领军,长平大营和长平关都丢了。” 赵王也是一脸好奇,问道:“廉将军此话从何说起。” 廉颇站起身,指着地图,开口说道:“马服子真乃奇才。他先是放出进攻的消息,佯攻以后撤回一半部队,诱使白起来攻。自己却是早就算计好了白起会来抄我军的后路,于是亲自去故关布防,保证我军后路通畅,粮道不断。” “可他还是丢了长平啊。” “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大王之所以要速战,其实就是因为我军后勤压力太大,长此下来,我赵国国力支撑不住。马服子撤出一半人马,其中大部分是消耗大量粮草的骑兵,还有战斗力差的辅兵。骑兵在长平地区受限地形,难以发挥,还需要大量粮草喂马。他这么做,节省了大量粮草,我们后勤压力锐减。” “不仅如此,他让父亲、长兄留在前线,又大量发赏赐,军心振奋,战斗力受损不大。” “秦军的后勤压力小是因为秦军之前靠水路运粮,而且秦国国力强于我国。但是现在秦军占据长平大营以后,后勤需要依靠丹河运输。而丹河,却是随时可以被我军切断,这样秦军的粮道已经不稳。” 触龙听到这里,不解的问道:“秦军可以走他们奇袭长平关的道路运粮啊。” 廉颇就像看白痴一样看了触龙一眼,说道:“那条路极为难走,耗时许久。而且运粮的人,路上也要吃粮,这样路上粮食多有损耗,那条路运不了多少粮草,最多保证秦军不会饿死。” “长平关失陷也不能怪马服子。冯亭本是韩人,原来是上党太守,在本地威望极高,本来让他去就是老成之举。谁知遇到秦军内应直接身死。但长平关朝着秦国的那边是天险,朝着我们赵国的这面却是道路平坦无险可守,野战利于我赵国骑兵发挥,要攻城,他们秦军也挡不住。” 上党其实是时任韩国太守冯亭献给赵国,这是很明显的驱虎吞狼之计,因此冯亭死去并没有引起赵国朝局多少人悲痛。廉颇甚至早就想杀之后快。 另一名将军庞煖接口说道:“整场仗最关键的节点第一是故关,故关如果被秦军夺走,我们后路一断,被秦军长期围困,我军最后势必崩溃。因此秦军主帅王龁亲自带军突袭,可马服子料事如神,亲自守卫故关,而率先冲阵,勇猛堪比恶来,直接冲散秦国最精锐的铁鹰锐士,阵斩王龁。” “此战第二个节点就在韩王山和大粮山能否顺利交通,保证粮草供应。马服子将重兵撒在两地之间交通的壁垒上,其麾下李云祖上本是秦人,却被马服子折服,断臂破秦军。现在整个长平战场豁然开朗。” 触龙听了气急败坏,跺脚说道:“哪有丢了领土还占据主动权的事。” 廉颇再次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看了赵豹一眼,说道:“简单来说。我挂帅的时候,局势是我们赵国要五颗粮,他们秦国也要五颗粮,我们赵国送一颗粮到前线要再花三颗粮,他们秦国送粮到前线只要再花两颗。而我们赵国的存粮还比秦国少。马服子这么做,变成我们现在只要三颗粮,运到前线只要再花两颗粮。他们秦国现在要五颗粮,但是运到前线却要再花五颗粮。” 说到这里,廉颇指了指地图,继续说道:“韩王山在我军手上,我军居高临下,掌握了进攻长平大营的主动权,如果我军能够攻下长平关,再切断丹河,那就彻底把长平大营的秦军包在了我们的口袋里。到时候,是居高临下进攻还是长期围困秦军,主动权都在我军手里。” 赵豹略懂军事,开口质疑:“切断丹河,谈何容易。” 廉颇冷笑一下:“我军只要不断袭扰丹河,影响秦军粮草供应,就等于切断丹河。如果长平关也在我手,那么秦军孤立无援,只能被迫撤退,这时我军韩王山主力直接猛虎下山,半渡击之。秦军哪里还能全身而退。马服子是用区区二十万军队和一个长平大营,包围了渡河的所有秦军啊。” 眼见军事上赵括的行为无可指摘,触龙的眼珠子转了转,开口说道:“但是赵括假传大王诏书,犯下欺君之罪,论罪当杀。”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 现任的赵王,也就是赵孝成王,登基以后,其实一开始是没有亲政的,朝局被把握在太后手里。 太后死后,他才开始亲政,因此臣下对是否尊重自己,看得很重。对于欺骗自己的臣子,赵王向来下手非常狠辣。 赵胜见状,有心站出来为赵括说话。 赵豹抢先一步,指着站在最尾端的一个年轻男子,示意他出来。 那个年轻男子本来是神采飞扬,丰神俊逸的美男子,只是现在却神情萎靡。 他本是苦主,这几天遭受了严刑拷打,宛如陷入了人间地狱。今天赵王特许他来旁听,算是对他的安抚。 赵豹得意的看了赵胜一眼,说道:“赵从,你来说说,赵括是怎么蒙骗于你,伪造魏军进攻一事的。” “启奏大王,伪造魏军攻打邯郸让军队撤退之事,乃是我赵从一人所为,与马服子无关。我被赢异人蒙蔽,犯下如此过错。我愿以死谢罪,只求我赵国千秋万代。” “你说什么?”赵豹大惊。 赵从却对着旁边的柱子奋力一冲,头破血流,当场身亡。 死的时候,他的嘴角带着微笑。 14.负荆请罪 赵从的鲜血让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极为震撼,尽管在场的许多人早就见惯了死亡。 撤军一事的真相已经浮现在每个人的心中,但是赵从用自己的死,杜绝了所有人通过他继续追究赵括责任。 赵豹还想说些什么,相国蔺相如直接站了出来,开口说道:“此次撤军一事,便是赵从被秦国间谍赢异人蛊惑导致,与上将军赵括全无关系。大王,臣下请求把赵从的尸体拉出去示众,以儆效尤,以安军心!” “这。!”赵王听到这里,直接惊呆。他也猜了出来,赵从是无辜的。撤军完全就是赵括导演的。但是在赵王看来,赵括佯做撤军的目的是为了佯攻秦军后调动秦军,引诱秦军出手,随后将秦军引入长平城中,一举围歼。 可惜长平关有秦军内应,未竟全功,不然现在秦王肯定要派人上门议和了。 不过,拿下长平关,是迟早的事。 而赵从直接当场自尽,明显是看了出来,赵豹一伙想借助撤军一事,搞倒赵括。他们根本不在意战场上,赵括赢了还是输了。 他们只在意,赵括是赵胜的人。 赵王还在犹豫,赵胜也站了出来。 他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悦还是悲伤。 但是他语气决然:“请大王下令,将赵从尸首示众。” 赵胜和蔺相如都是久经风霜的政治人物,在他们眼里,一切东西,都要做到利益最大化。无论是武将名臣,还是赵从的尸体。 “准。”赵王到底还是年轻,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长叹一声,挥手。 那边廉颇已被赵从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双手抱拳,开口说道:“大王,请恕臣下不敬之罪。臣下想要先行告退。” “廉将军有何事?” “臣下想去马服子家里一趟。” 众人震惊,廉颇该不会还要去赵括家里找事吧。 前几天赵括撤军的消息传来,廉颇的几个部下可没少去赵括家门口说风凉话。赵括家里没有其他男丁,赵括的母亲被吓得门都不敢出。 要不是赵奢之前也是赵国的高级将领,威名还在,廉颇的部下说不定都敢把抢了廉颇帅位的赵括家里砸了。 蔺相如却是明白廉颇的心意,看见廉颇提早告退,连忙也和赵王告罪,赶了过去。 此时的赵括家门口,十分热闹。赵括的母亲以为廉颇是来闹事的,根本连门都不敢开,让仆人顶住了门,心里十分惶恐。 廉颇带着经常来这里闹事的部下,一脸沉重。 他一挥手,那几个部下老老实实跪在地上,直接脱去身上甲胄。接着还把里面穿着的内衬也脱了,直到脱得只剩下一件贴身衣物。 “够了,不要再脱了,省得脏了赵夫人的眼。”廉颇开口说道,随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荆条,狠狠了朝那几个部下抽了过去。 那几个部下吃痛,却是连喊都不敢喊,硬生生的吃了几下。 廉颇抽完,将荆条扔在地上,随后竟然和那几个部下一样,脱到只剩下一件单衣。 “将军,这是为何啊。” “将军不可啊。” “将军何苦如此。” 几个部下惊讶,连忙开口苦劝。 廉颇却是一言不发,直挺挺的跪在赵括家门口,开口命令:“把荆条拿起来,抽我。” “将军,闹事是我们闹得,与您无关啊将军。” “少废话那么多,抽我,快。” 廉颇一向治军极严,几个部下不得不听命,颤抖着拿着荆条,轻轻的在廉颇背上拍了两下。 “都没吃饱饭么,跟娘们一样,给老子用力抽。”廉颇大吼。 啪!啪!啪! 接连抽了几十下,直到廉颇背上的血痕透过单衣都清晰可见,廉颇才站起身来。 他咬紧牙关,哼都没哼,朝着自己的亲兵招招手。 亲兵会意,将早就绑好的一捆荆条捧了过来。 廉颇用力一提,将整捆荆条背在背上,动作行云流水,极为熟练。那个亲兵跟了廉颇许久,只觉眼前的场景和十数年前一样。只是廉颇请罪的对象变了。 廉颇背上荆条,再次用力跪在赵括家门口,开口大声说道:“今日我廉洪野,特地来给老夫人请罪了。” 声音无比洪亮,听在周围人的耳中宛如惊雷。 廉颇继续说道: “我罪有二。第一,不能识马服子之能,以为马服子只是夸夸奇谈,死读兵书,不懂实战,主帅之位被马服子取代以后,我竟然心中有怨,口出妄言。 第二,这段时间,我有几个部下,竟然多次来老夫人家门口,说风凉话。我直到此事,却不加阻止,甚至纵容。 马服子阵斩秦军主帅,以半数兵力包围秦军主力,立于不败之地,实乃千年一遇的将星帅才。 我廉洪野嫉贤妒能,无地自容,特来给老夫人请罪。” 说完,廉颇朝着赵括家门口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门后面的赵括母亲,早已泪流满脸。她的消息比朝堂滞后很多,到现在只知道前段时间赵括撤军,兵力不足。她是赵奢的妻子,明白战场的凶险,意识到自己的儿子领军在外,兵力只有对手的一半,而且还要奉命进攻,十分担心。 这下听见廉颇在外面说的话,知道自己的儿子竟然以少胜多,立于不败之地,她抑制不住,泪流满脸。 她这几十天整日担心受怕,日夜为自己的儿子祈祷,不求他名扬天下,只求他平安归来。 终于,得到了儿子平安的消息。其他的,阵斩敌军主帅什么的,对她来说,都不重要。他的儿子,赵括,还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 只是没人知道,如果赵括还是之前的赵括,会有多少人的丈夫、儿子,永远无法回来。 就算赵括尽力做到了力挽狂澜,可是邯郸城里,也有许多人家,披麻戴孝,日夜哭泣。 不管输赢,战争,都是要死人的。 蔺相如站在不远处,回想起十几年前,自己家门口,那个一样背负着荆条的廉颇。 十几年前,自己在渑池之会成名,终于成了宰相。那时候的自己,踌躇满志,想要改变这个国家,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所以那时候的自己,会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会去容忍廉颇,用自己的肚量感化了廉颇。 蔺相如的目的,是为了像商鞍那样,在赵国完成变法。 秦国有商鞅变法,楚国有吴起、屈原变法,燕国有乐毅变法,齐国有邹忌变法,魏国有李悝变法,韩国有申不害变法,这些变法虽然都触动了顶层公族的利益,但是也确确实实提高了国力。 变法的主持人结局都不好,不过蔺相如早就做好了以身殉道的准备。 赵国,虽然完成了胡服骑射的军事改革,军事实力大增,但是也只是完成军事改革而已。触及本质的分配制度、平民晋阶制度并没有得到改变。 但可惜,赵国的公族,太过强大。 蔺相如和赵豹交好,是因为赵豹和他一样,不愿意让赵国向西方扩张,而是想让赵国向东方进取。 赵国的东方是匈奴和东湖,都是不毛之地,没有那么多公族,也许在哪里变法,阻力会小一点。 但是蔺相如知道自己老了,变法,只能交给年轻人了。 这次赵括打下来的胜仗,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同时也兼顾了赵国的后勤,大幅度缓解了赵国的内政压力。这让蔺相如对赵括刮目相看。 他看着廉颇头上的银丝,百感交集。今后,赵国要依靠赵括了。只希望赵括可以像吴子那样,文武双全,不然这天下,早晚还是秦国的。 蔺相如下定决心,他一定不会让别人伤害到赵括。 15.战争是庙堂的延续 秦军大营,灯火通明。士兵们私下对这场战争的前景其实十分看好。 在他们看来,之前的小挫折完全是由于前任主帅王龁的愚蠢导致的。 而且他们也只是没有攻下店上壁垒和故关而已。长平大营和长平关都被秦军拿下了。 现在百战百胜的白起来了,秦军上下普遍认为击败赵军只是时间问题。 几个胆大的裨将甚至说了,老秦人运粮辛苦,这些粮食可不能便宜了赵军俘虏。战后干脆不要俘虏,直接杀了埋坑里。 白起此时,却心烦意乱。长平大营就像是一颗包着毒药的糖果,一开始含在嘴里甜甜的,时间一久,就会导致不可收拾的后果。 长平关是守不住的。那个地形,赵国只要派出一个水准之上的将领带兵,加上赵括从一旁夹击,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更别说现在秦军所面对的空前的后勤压力。 赵括就像是一个长期生活在长平的老猎人一般,知道这里每一条羊肠小径,蚕丛鸟道。小股赵军往往就埋伏在那些最不起眼的地方,等着秦军运粮队一来,直接放箭杀人,然后烧了就走,毫不恋战。 偶尔也有赵军贪图钱财,想要从秦军尸体上扒拉些财物,才会被巡逻的秦军黏上,然后一个不留。 白起心里很犹豫,长平之战打成这样,自己不败名声被毁是小事,秦国的国运可能会就此走向衰落,那么自己真的是秦国的罪人,百死难赎。 但是如果此时撤军,且不说被赵括追击,肯定损失惨重。毕竟赵括已经证实了自己的实力。 秦国策划十数年的东出战略,估计也会就此中断,秦王和无数秦人这十数年的心血可就毁于一旦了。 白起正在犹豫,帐门口突然传来响动。他下意识的竖起耳朵,准备等来人自报姓名。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是谁,敢不通报就进来。白起治军极严,愤怒的抬起头,但随即,他就离开胡床,起身行礼。 “王上,您怎么亲自来前线了。” 原来是秦王,竟然在深夜,只带着几个贴身护卫,亲自来到了白起帅帐。 秦昭襄王,嬴稷,嬴姓,赵氏,他的皇位还是靠着赵国的武力威胁才得到了。这场长平之战,对他来说,是决定他有生之年能否一统天下最关键的战役。 他看见白起一脸忧愁,心里明白了许多。白起心里忧虑的,其实就是眼前不上不下的战局。 嬴稷当了几十年的秦王,知人善用,对于现在的局面也有自己的见解。他笑着招呼白起坐下,开口说道:“武安君这些日子辛苦了。” “臣下殚精竭虑,只为我大秦能够东出函谷,威震中原。没想到赵括神机妙算,棋高一着,我军未能完成战略目的,臣下寝食难安。” “武安君言重了。你善于野战进攻,战必求歼。但是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嬴稷自己也坐在胡床上,却没有正襟危坐,而且半躺半坐,全无往日威严的形象,这个动作让白起看得心里暖洋洋的。 大王这是没把自己当外人啊。 白起内心感动,开口问道:“大王所言何事。”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大王是什么意思。” “现在你所担忧的,无非就是长平关会被赵军攻陷,此为攻城。”秦王开口问道。 “大王慧眼如炬,所言甚是。” “白起你是我秦国,乃至这乱世第一名将,举世无双,每战流血成川,沸声若雷,是为伐兵。”秦王笑着点评白起。 白起低头,没有言语。 秦王笑着拍了拍白起,开口说道:“一切战争,都是庙堂的延续。” 白起好奇,开口问道:“此话怎讲。” “合纵连横,既帮了我们老秦,也让我们老秦在东出的时候,要面对其余六国的合力。难得现在,赵国胡服骑射以后军力旺盛,山东其余五国对其心有忌惮。恰逢那小小韩国,不自量力,竟然将上党进献给赵国。” 说到这里,秦王站了起来,言语愤怒:“之前我们攻下了韩国野王,把上党郡与韩国的联系完全截断。那小小韩王十分惊恐,派阳城君到我这里谢罪,说把上党献给我。谁知道他们私下却行了驱虎吞狼之计,把上党郡转头献给赵国。赵王那个毛头小儿,乳臭未干,不知进退,竟然真的敢要上党。他也不想想,有了上党,他赵国西方无忧,不断发展,其他五国哪里睡得着。” “大王说这些的意思是?”白起是纯粹的军人,对这些政治上的弯弯绕绕虽然略有了解,但是总像隔了层窗户纸一样没有彻底明白。 “所以这次我们和赵国开战,其他五国作壁上观,实际上都是存了黄雀在后的心思。等着我们哪家赢了,他们会一拥而上,跟以前一样,合力攻打胜利者。而我们之前需要做的,是需要你白起,尽量吃掉赵国有生力量的同时自己不至于损失大多,后面才能守住上党,随后东出中原。” “白起惭愧,辜负大王厚爱。” 秦王摆摆手,开口说道:“现在我们再次僵持,其他五国又会观望,但是如果我们拿出足够的代价,还是可以换来其他国家倾向我国。甚至,我军稍微有点挫折,其他国家可能都会在我国给予的好处和对赵国的忌惮下,攻打赵国。” “我们老秦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换取其他国家攻打赵国呢。”白起问道。 秦王霸气的一甩袖子,昂首道:“哼,那小小韩国身上,可有许多其他国家想要的东西。我老秦兵锋之下,他敢不给么。” “大王英明。弱韩以为假意投靠我们,可以得到我们的庇护,然后看我们老秦和赵国厮杀,自己再图发展。真是不自量力。”白起本来就是极为聪慧之人,立刻有了茅塞顿开之感。 秦王笑了笑。开口说道:“此为伐交,但是,我之所以相信,我老秦必胜,是因为我老秦为了一统天下,团结一心。新法以后,我老秦国力强盛,此为阳谋。 赵国朝堂纷争不断,赵王刚刚亲政,其朝堂中,平原君、阳文君内斗不断。我还听说,赵王竟然喜欢男宠,宠信建信君这个奸佞小人。真是昏庸无能。赵国朝堂上下内斗不断,贪墨成风。之前我老秦想办法利用这点,让赵括替换了廉颇。此为阴谋。 没想到赵括竟然如此出人意料,骁勇善战。那也无妨,我已经让人携带重金前去邯郸,贿赂赵国重臣,让他们再选一个庸才带兵攻打长平关。这就是上兵伐谋。” 听到这里,白起激动的站了起来:“按大王的意思,我们这仗,还有全胜赵国的机会。” “那是当然。我军占领长平城以后后勤压力巨大,而且长平关一破,我军必危。这长平城犹如鸡肋一般,得失都难。但是从大局看,我老秦现在先拿下长平,死守一段时间,拖到赵国强弩之末的时候,我们再退回丹河以西。那时赵国得胜,其他五国就会蜂拥而上,攻打赵国,邯郸必危。我们再见机行事。只要赵括离开长平守卫邯郸,这长平还不是我们老秦的囊中之物。” “大王英明。” “只是自古以来,进军容易撤军难。到时唯有依靠武安君,尽力减少我军损失。” “白起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至于武安君所忧我军后勤之事,传我王命。自如河内发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负责保障我军粮食。我军凡入长平参战者,皆晋爵一等!” 16.故关往事 赵括这几天,一直没闲着。除了根据脑海里的地形图不断派出小股兵力骚扰秦军粮道之外,他不断去各个大营里探访。 他记得历史上,那些名将,都是和士兵们打成一片。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解衣衣之,推食食之。 他专门让门客们把自己平常很少穿的衣服拿了出来,特地穿在身上,然后到了大营里,只要碰到那种排头兵,又高又壮的那些,而且杀过秦军的,就脱一件当场给他穿上。 至于食之嘛,那就更简单了。他一天赶场好几次,中午饭的时候都要赶两个大营。他往往在第一处稍微吃了点就把碗里的肉啊什么的夹给附近的士兵。 到了第二场,他更是直接喝了口汤就把整碗肉汤倒给了附近的士兵。 门客们当然不会让别人知道,赵括其实对大营的伙食很不习惯,根本吃不下那些白水煮肉,每晚回去都要在帅帐里面偷偷弄个树枝烤架,自己烤肉烧鱼吃。 可是士兵们不知道啊。赵括的表现在他们看来,就跟村口说书人讲的那样,与子同袍,与子共食了。 而且赵括还带他们打了个大胜仗,击败了号称天下无敌的秦军。赵括本人还阵斩了王龁。 这件事,赵括一开始是不承认的。那天他持枪奔袭,是杀了铁鹰锐士的一个裨将没错,可是后来他自己右肩脱臼,只能左手拿剑,根本没法继续战斗下去。 不过他的英勇和身先士卒彻底激励了赵军。那些平日里以骑射为主的轻骑兵在那一刻几乎全部热血上涌,失去理智,狂扑上去,一时间竟然和没有穿甲的铁鹰锐士斗了个旗鼓相当。 但是赵括手头也就五千轻骑兵和少量门客,在初步冲击获得一定战果之后,经验丰富的铁鹰锐士在王汔的带领下付出了惨重代价以后稳定了战线。 骑兵的冲击力在重重尸体的阻隔下终于无法发挥作用,在双方都没有甲的情况下,勇气和毅力成为了决胜的关键。 在这两个方面,老秦人一直具有明显的优势。 而随着赵括落马,那些被赵括的英勇行为激发起冲天勇气的赵军慢慢有些支撑不住了. 这一切,以故关的守军表现得最为明显。 这些守军向来是战斗力比较差的序列,凭着一时血勇在刚开始竟然和铁鹰锐士斗了一个旗鼓相当,但很快,他们就有支撑不住的迹象。 甚至,还有几个赵军被秦军的疯狂吓到,转身当了逃兵。 “后退者,死!”故关原来的守将缚豹看见这个场景,毫不犹豫的抽出短剑,砍翻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逃兵。 战线由此稍微稳定了一下。 缚豹明白,此时不能退,一退,就是溃败了。 这要是溃败,非但不仅眼前的赵括无法被救援,故关也有可能被秦军借机攻占。 那时候缚豹虽然不知道长平关已经被攻破,但是他也明白,不论如何,故关都是赵军主力连通赵国大本营最重要的枢纽。 故关不能丢! 他心里极为焦急,特别是在秦军大喊:“赵括死了”的时候。 如果不是赵括的将旗一直飘扬,赵军的战线估计马上就崩溃了。 秦军野战不可敌!名不虚传。 赵括虽然是穿越者,不是专业搞军事的选手,但也看了出来,自己麾下的赵军在气势如虹以后,有点停滞不前了。 而且局部,秦军竟然还组织了小波的反冲锋。 没有冲击力的轻骑兵根本不是百战精锐铁鹰锐士的对手。 当马儿跑不起来的时候,骑兵只是步兵的靶子。 没有办法了,只能再拼一把了。 赵括咬着牙,等司马越把自己的胳膊复位以后,强忍剧痛,就要抢夺司马越的缰绳。 “少君不可啊。”司马越一脸惊恐,死死抓住缰绳。 前方可是秦军的铁鹰锐士,天下第一强军,而且已经结成阵型了。虽然没甲,但是近战肉搏能力非常可怕。 “我再不冲,我们就要撑不住了。”赵括用力一抽,眼见司马越依然紧握着缰绳不给自己,心中烦火,朝着司马越就是一脚。 没想到,踢出去的脚竟然被司马越抓住了。 “你要干嘛!”赵括大惊。 “苏射。”司马越却是咬了咬牙,冲着骑兵首领大声说道:“你看住少君,不要让他再往前了!” “你们两个,把少君的将盔给我。”司马越对身边的门客们说道。 “司马越。你要干嘛,把我放开!不要拦着我,今天我军要是败了,我们都活不成。”赵括还在挣扎,反应过来的苏射死死抱住了赵括。 司马越将赵括的头盔戴上,从死去的掌旗官手里扛起赵括的将旗,狰狞的说道:“苏射,如果少君有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赵家门客,跟我来!” 随后,司马越一手掌旗,一手持剑:“赵家门客,向前!” “向前!”数十名门客轰然而动。 随着将旗的移动,还有那个顶着将盔,扛着将旗,疯狂向前的身影,赵军再次,陷入癫狂,犹如巨浪一般冲击着宛如磐石的铁鹰锐士。 “放开,放开我!”赵括根本不愿意别人替自己送死,用力挣扎的时候,回头看见自己的后方,最后一队轻骑兵到达了战场。 这是一队穿着青铜甲的骑兵,一直以来都是在前方的同袍反复骑射以后负责切割战场的。 因为穿甲重量大,所以行动慢,落在最后。 只是现在,他们的前方都是袍泽和敌人的尸体,密密麻麻,无法发挥冲击力。 “苏射,胜负在此一举,让你的骑兵下马,从左边攻击秦军。那里都是一些山路,坑坑洼洼,骑马根本过不去,让他们下马,快!” 苏射还在犹豫,赵括气急,狠狠用头撞向了苏射的额头,苏射吃痛,手上一松,被赵括挣脱开。 “老子是一军主帅,哪有让手下人代替老子去拼命的道理。你速去指挥你的穿甲骑兵,立刻下马,侧击秦军。老子今天能不能活下去,就靠你了!”说完赵括狠狠踢了苏射一脚,招呼周围的赵军跟自己杀了过去。 “把秦狗的长矛捡起来,有弓箭的都靠过来。”赵括根本不去管路上落单的秦军,一直招呼着赵军向自己靠拢。 拳头,要握在一起,打出去才有力气。 他单手持剑,依然冲在最前面。 “弓箭手站成三排,看我手势,依次射击。把长弓对准秦狗的上方,不要射到自己人。” 算不上密集但是一直持续的箭雨竟然为他生生打开了一条道路,有些漏网的秦军,也被手持长矛的赵军直接挑死。 王汔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的战线,又有崩溃的迹象。 而且,一队穿着青铜甲的赵军下了马,步行从秦军的左侧冲了过来。 他一直觉得秦军的左侧是杂乱的泥土路,骑兵没法过来,因此负责左边防御的是铁鹰锐士中相对较弱平常负责看守辎重的那部分。 而进攻左边的赵军穿着甲,而且秦军拿着短兵,很难对赵军造成有效杀伤。 现在,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王汔高举拳头,招呼周围的秦军向自己集中。 杀死赵括,秦军就赢了。 17.七十二门客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王汔一直都是以不怕死著称的,他也最明白,死中求活的道理。随着他抽剑向前,他周围的铁鹰锐士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在远处指挥手下酣战的缚豹惊讶的发现,秦军的将旗突然加速向前,马上就要和赵军的将旗撞到一起了。 王见王! 这是缚豹戎马一生,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场景。他心神荡漾,恨不得插上翅膀,直飞到赵括身边,为赵括扫平眼前一切阻碍,让赵括亲自手刃敌军主帅。 但是秦军看见自己的主帅在拼命,自然也是爆发出了十分的战斗力,秦赵两军一时之间竟然斗了一个旗鼓相当。只是所有人的厮杀的时候,都会时不时看向将旗,看看到底是谁家的将旗会率先倒下。 斩将夺旗这种事,王汔是有经验的。他明白,那些主帅往往擅长的是在幕后运筹帷幄、排名布阵,但是说到冲锋陷阵,主帅往往还不如身边的亲兵。 而且主帅身边的人,往往需要为了保护主帅而分心。 这就是自己最大的优势。 王汔信心满满,向前冲去。 前面就是那个背着将旗戴着将盔的赵括了! 几十个铁鹰锐士高声吼着,聚在一起,向前冲击,完全无视赵军手中的兵器是怎么刺入自己体内,用身体撞开了前方的赵军。 王汔双手持剑,左手剑隔挡住前方赵军的劈刺,右手剑向前一划,感受到那阵熟悉的手感之后,他右手反旋,剑锋在前方赵军体内卷出一朵漂亮的血花,鲜血宛如喷泉一般激涌而出。 两杆将旗之间的士兵们被各自的敌人用各种方式送入永眠。 秦军杀人王王汔,用青铜短剑,指向了面前那个戴着赵军帅盔的汉子。 “去死吧赵括。”王汔先声夺人,用力一蹬,身子宛如一只雄鹰一般激射出去。 那汉子却是不进反退,举盾顶住王汔的进攻。 砰,巨大的反冲力震得王汔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王汔并不认得赵括,他只是根据将旗和帅盔判断哪个人是赵军主帅。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其实是赵括麾下最强的门客,司马越。 王汔只觉得赵军主帅的武力竟然如此强大,能和自己不相上下,已是极为不易。更何况此人还能成为一军主帅,简直是妖孽。人生可以碰上这样的对手,真是一种幸运。 事已至此,不得不拼命了,他深吸几口气,调整状态,准备再冲上去。他明白,此次作战极有可能有死无生,唯一一线生的希望,就是自己阵斩前方的敌军主帅 但就算是死,能够死在这样武勇的对手手里,死而无憾。 可惜,不远处传来一阵微弱嘶哑的声音:“给我射死他,射死那个秦军主帅。” 秦军主帅?王汔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穿着带着的正是全套秦军主帅盔甲,抬头一看,一阵并不密集的箭雨向自己射来。 王汔武力过人,反应迅速,立刻一个侧翻躲了过去,按照他的经验,弓箭手在射出一轮箭后会有三到五息的间歇,用来重新上弦。 这正是靠近对方主帅的时候,王汔立刻爬了起来,却发现,又一波箭雨向他袭来。 赵军什么时候有这么精锐上弦如此迅速的弓箭手。 王汔心里大惊,身边两个秦军扑了上来,用身体为王汔挡下这波箭雨。 你们绝不会白死,我会先杀了赵军主帅,再把那些弓箭手统统杀光,为你们报仇!王汔虎目含泪,大吼一声,推开身前秦军袍泽的尸体,再次往前。 又一波箭雨。 连绵不断。 王汔下意识双手护头。 有的弓箭被王汔身上精致坚固的元帅甲挡住了,但是也有两三枝箭射入了王汔的前臂。 “啊!”王汔吃痛,骨子里的血性被完全激发出来,他用牙齿咬断箭杆,想要继续往前。 还是一波箭雨袭来。 王汔身上起码插了十几枝箭,有几枝甚至刺穿了甲胄,刺进了体内。 “是男人的,过来跟我一决生死啊。”王汔绝望而又愤怒的大吼。 “好,我满足你。是男人的长枪手,全部给我上,捅死他!”没想到赵括竟然抢在司马越之前站了出来,大手一挥。 身后十几个握着秦军长枪的赵军冲了过去,将王汔刺成了血葫芦。 他至死,都没有闭眼,仿佛在哀叹自己竟然死于围攻,而不是死于赵军主帅之手。 当然,他完全不知道,他以为的赵军主帅,是司马越。而下令杀死他的,才是真正的赵军主帅赵括! 此战,秦军全军覆没,赵军死伤两千余人,大部分死伤发生在战斗早期。 在战斗的后期,随着秦军规模的减少和王汔战死,战场宽度被赵军充分使用以后,赵军的兵力优势占了上风,局部经常出现赵军三打一甚至五打一的局面。 而这些赵军在杀死眼前的敌军以后,继续像滚雪球一般扩大了自己的人数优势。 杀红眼的赵军完全没有留俘虏的意思。 而司马越,则是冲出去割下王汔的人头,挂在了赵括的将旗之下。 “这是他们杀的,不是我杀的。”赵括指着身边的长枪手和弓箭手说道。 可是没有人愿意占有这份功劳。对他们来说,跟着主帅斩将夺旗,就是最大的荣誉了。 而这份荣耀最耀眼的那份,理所当然,属于他们心中最勇猛的元帅,赵括。 但是每当赵括,巡查韩王山大营,远望故关的时候,总是会想起那两个用身体为自己挡箭的门客,那六个慷慨赴死去壁垒送信的门客,还有那些跟着自己一同冲锋的赵军和那些死守壁垒全军覆没的赵军。 他转身,问向司马越:“我记得你说过,有一百多门客跟着我,来到长平。” “回禀少君,是一百一十三名。” “现在还剩几个。” “七十二名。” 故关一战,麾下门客竟然战死大半。赵括心中无比感慨,一将功成万骨枯。 仗,还要继续打,人,还要继续死。 他指着故关,对着司马越说道:“等打完了仗,在那里给兄弟们立座庙。” “是。” “以后我麾下的门客就定在七十二这个数字,不要再增加了。你们这些人,都要跟着我好好活下去。” “我们一定死在少君前头。”司马越回答。 千百年后,故关最具有特色的旅游景点,就是一座叫赵王门客庙的地方。 18.赵军的烦恼 随着赵括不断深入基层了解赵军情况,赵括的声望也越来越高,逐渐开始有赵军士兵愿意敞开胸怀,跟他讲一些体己话。 比如这天,赵括再次去韩王山慰问昨天出击骚扰秦军的将士,就有士兵向他提了点意见。 “上将军,小的有个请求。”甲胄步兵里面最高最壮的排头兵瓮声瓮气的说道。 赵括点点头,问道:“宋一五,有什么事啊。”他并没有刻意保持为将者上位者那种自命不凡,而是随意的靠在一个树桩前面。这种姿势也让士兵们心里少了许多拘束。 宋一五是平民出身,没啥文化,家里就给他去取了一五这个名字。赵国的平民许多名字就是这样。 “也就,也就是件小事。就是我们昨天出去找秦狗麻烦,杀了十几个人头,烧了两三车粮食。上将军,我这可不是邀功啊。我的意思是说,昨天都出去打仗了,今天能不能稍微休息一下,不用学字了。”宋一五边说边挠头,说完露出了一排大板牙。 “怎么着,教你们识字是辛苦你们了?”赵括佯怒。他发现自己虽然是穿越者,但是前世知名的赵国将领并不多,一个李牧的哥哥李云都能让他如获至宝。因此他打算自行培养和发现军官,教士兵识字就是培养军官的第一步。 “不敢不敢,只是这识字啊,实在是太难了。小的宁愿天天去战场上,多砍几个秦狗的头踢着玩。”宋一五憨厚一笑,他家境贫寒,但天赋异禀,虽然缺少吃食,但是又高又壮,赵括掌权以后从不可克扣粮草,让他对赵括死心塌地,在战场上表现得极为出色。 赵括听完宋一五的话,哑然失笑。他没有正面回答宋一五,而是指着宋一五身上的衣服说道:“我给你的衣服,穿得习惯吧。” 宋一五作战英勇,因此也得到了赵括亲自解衣衣之的待遇。 只是宋一五身材比赵括大得多,因此衣服合不合身,有几处被撑破了,打上了补丁。 “习惯,习惯。”但是宋一五恨不得天天都穿着这件衣服。 赵括拍了拍宋一五衣服上的灰尘,继续说道:“那你想不想以后你孩子天天有衣服穿啊。” “小的家穷,讨不到媳妇,没有孩子。” 这,不按套路出牌啊。赵括听到这里,无奈苦笑,拉着宋一五坐到自己身边,一群赵军也围着坐了过来。 “你们跟我虽然认识不久,但也跟着我出生入死。可以说,你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我的兄弟。”赵括先是指了指宋一五,随后又沿着周围的宋军指了一圈。 然后赵括继续说道:“打赢这场仗,所有的赏赐我都不要,统统发给你们,让你们回去讨媳妇,生孩子去,你们说,成不成啊。” “成!成!成!” “那这和我们识字有什么关系啊。”宋一五却是问道。 “识了字,可以当军官,不用再当大头兵了。以后孩子出身也好。而且回去还能教孩子认字,让他们读书。” “读书能有什么用呢?”宋一五继续问道。 “读书以后可以当官啊。”赵括感觉宋一五真的没什么文化,问出这种很搞笑的问题,但是他回头却发现,周围的赵军听到当官以后,却没有多少高兴的样子。 他猛地反应过来,现在是在赵国,唯一一个没有完成变法的赵国。 其他国家在完成变法以后,普通人就算没有机会读书,也能在战场上通过积累军功,获得爵位。 而赵国,则还是一如既往的世袭制。官职和待遇的世袭制度使得出身贫寒的人没有固定的上升通道,而出身高贵的人无论人品才学好与不好就可以身居高位。 军功,只能换取授田。但是这田,却不能世袭。 想到这里,赵括打了个哈哈,继续说道:“总得识字,才能会看地图,懂得行军打仗吧。这次打仗,有功的,我都要上奏大王,想办法提拔一下。” “将军说得是。”旁边的司马越也说道:“对面秦狗那里好几个将军。一开始也是跟你们一样的苦哈哈,听说家里贫穷,不识字,后面靠着军功成了将军。” “可那是在秦国,我们赵国,哪有我们这种苦哈哈出头的份。”宋一五觉得赵括十分亲切,下意识说道,旁边交好的军士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赵括见状笑了笑:“无妨无妨。当今赵王乃是雄才大略之人,一定不会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你们好好识字,总有出头的机会。” 这话说得赵括自己都有些心虚,赵王英明,哼,英明的话就不会临阵换帅把赵括换上来了。 要不是自己穿越而来,歪打正着,自己和自己身边这些赵军,早就被白起埋进坑里了。 他拍了拍宋一五,说道:“你看你,家里不识字,随口给你取了一五这个名字,多难听。你认真识字,以后给你儿子取个好听点的名字。” “能不能请少君给我取个名啊,大营里叫一五的也有一百来人,每次有人唤我,都有许多袍泽应答。” “成。”赵括大手一挥,刚想起名,却猛地想起,自己只会简体字,就算有赵括这副身体的记忆碎片融合进来,但是下意识里,对赵国文字只停留在勉强看懂,哪里会写。 “司马越,我说你写。”赵括立刻就让自己的门客拿起树枝在沙地上写字,继续说道:“你本宋一五,把五去掉,留一个一字,取同音字,叫做宋意好了。你们其他人看好了,以后就叫这个傻大个宋意。意字要这么写,司马越你写来看看。” 赵括边说边指着周围的赵军:“你们啊,以后要是哪个拿了五级人头,而且识得一百个字的,都可以来找我,帮忙取名。” “多谢将军。” 赵括继续说道:“我说宋意啊,来打仗之前你都做些什么营生啊。” 宋一五,也就是宋意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被旁边的人推了一下以后才恍然大悟赵括说的是自己,开口回答:“小的以前家里种田。” “收成怎么样啊。” “以前小的刚出生的时候,收成还好,粮食也贵,每年到头除了经常能吃饱以外,偶尔也能吃上口猪油。那真是人间美味可是后来秦狗不找我们买粮了,这粮食卖不出去了。” “啊,秦狗以前还找我们买粮啊?”赵括好奇,不是说赵人缺粮,怎么还卖粮给秦人。 “是啊,但是听说前几年秦狗用牛耕田,而且农具还有用铁的哩。他们收成就上来了。”宋意回答道。 赵括极为诧异:“怎么,你们不是用牛耕田啊?”不管是穿越之前还是以后,赵括都没有种田的经历。 “家境好点的人家用马耕田的。但是现在打仗,马都被征用了,只能靠我们自己耕田了。我们出来打仗,家里只有老人在,没啥力气,估计那些田,都要荒废了。”宋意说道,一脸苦闷,显然是想家了。 要不是家里实在穷,只有在军队里面才能吃饱饭,上次撤军他就不留在长平了。 赵括刚想开口,旁边有人笑着说道:“别种地了,等仗打完了,跟我回去炼铁。种地才能有几个钱,炼铁来钱最快。” 赵括听得十分好奇:“我们赵国原来也是炼铁大国啊。”他仿佛想象到了自己以后率领穿着全身铁制战甲的具装铁骑出征扫平六国的场景。 “可不是嘛,秦狗不鼓励炼铁,只鼓励种地,又鼓励用铁制的农具,他们官府只能高价找我们买。这几年我们好多人都不种地,专门去炼铁了。你还别说说,真的赚钱。” 饶是赵括不懂内政,但是九年义务教育培养熏陶之下,也能明白这个回答背后,蕴藏着什么样的意思。 19.秦国宰相 咸阳朝中,宰相独揽大局,但是众人竟然没有觉得不妥,依然各司其职。 秦王说过,昔周文王得吕尚以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以为仲父,今范君亦寡人之叔父也。 现任宰相范雎,是秦王最信任的人之一。 “今日局势至此,一是再次施展反间计,诱使赵军再次换帅。其次便是设法莫要让廉颇庞煖等人挂帅攻打长平关。其三便是如先生之前所言,远交近攻,争取其余五国征伐赵国。我王信上要我做的这三件事,谈何容易啊。”范雎一声长叹,来回踱步。 但是王上要他做的,再难,也要做,这不是说对于王上的盲从,而是范雎这辈子都会记得,贵为一国之君的秦王嬴稷,为了取得范雎的辅佐,跪地请求。 男儿膝下有黄金,君王一跪赛万金。他这辈子肯定要为了嬴稷殚精竭虑,肝脑涂地。 只是,谈何容易。 他的心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郑安平看见他的样子,开口询问:“既然战事不顺利,不如就此上书大王,把白起换下来。您不是一直都跟白起不和啊。” 这话说得范雎哑然失笑,他开口说道:“我和白起向来没有接触,封地离得远,没什么冲突。你可知道为何我与他不和,还传得众人皆知。” “不是说等白起是前任宰相魏冉的人,而且等他打败赵国回来以后,就要当宰相,威胁您的位置嘛。” “哈哈哈。”范雎仰头大笑:“我是秦王亲封的应侯,白起是大良造,按爵位算他离我差了三级,就算他这次节节胜利,甚至把赵国灭了,他也不可能取代我。何况,这种国战,前线将士居功至伟,但我在后方调度粮草,合纵连横,在大王心里同样功不可没。” “那为何您要表现得跟白起不和呢。” “因为那是白起,百战百胜的武安君。军中将士人人尊崇的秦国第一名将啊。安平,你可知道,为何一开始,我王不让白起领兵,要让王龁这个中庸之才带兵。” “我听说是白起病了。” 范雎摆摆手:“当时白起就只是得了风寒而已,算不得大事,真实原因就是我王不想白起继续打胜仗下去,这样一来,如果白起万一有了反心,无人可制。而我作为文官首领,为了我王,当然要和白起针锋相对。但是这种针锋相对,不能影响到国事,所以只能归于私怨。” 范雎眼神如电,继续说道:“但是如今战事不顺,我就不能再这么表现下去,免得底下那些人以为白起败了要失势,为了巴结我,做出一些看起来只是损害白起利益,实际上却是危害我大秦国事的蠢事来。我王都亲自到了前线,这些人怎么还敢搞这些小动作。安平,你一直想要掌兵,兵法也熟,也上过战场,有件事我需要你去做。” “范相请吩咐。” “现在前线被赵军根据丹河切割成两块,一块在光狼,一块在长平,长平那里后勤压力很大,我听说了许多抱怨白起作战不利,拖累后勤的话。我会向大王举荐你,去守长平。你是我的人,你去长平,那么负责后勤那些人就会想办法全力保证你的粮草供应,长平的困局就可以缓解一段时间。但是你要记住。” 范雎眼神锐利,说话掷地有声:“到了长平,你一切都要听从武安君白起将军的指挥,不可擅自行事。你的家小都必须呆在咸阳,如果你擅自行事,自作主张,我只能杀你全家,以谢秦王,你听明白了没有!” “安平一定赴汤蹈火,以身许国。” “去吧。”范雎挥挥手,让郑安平回去准备,自己还是坐在胡床上,苦苦思索。 他之前先是为秦王定下了在北翼重点打击赵,乘势灭韩;然后一举灭魏,控制中原;再转锋南下,灭亡楚国;最后集中全力,消灭燕、齐的统一战略。 随后为了这个战略,秦王和他带领秦国,一边开发巴蜀,一边重视农业发展,同时也为了打击赵国农业压制赵国战争潜力,将好不容易赚来的钱投入一大部分,以高出市场价的价格大量向赵国购买铁制农具。 理由竟然是秦国不擅炼铁。 开什么玩笑,秦国的青铜剑都比其他六国来得好,多少名剑出自秦国,怎么就不擅炼铁了? 但是秦军制式装备都是青铜器,这也掩护了范雎的真实目的。 赵国果然上当,许多农民改去炼铁,土地收成下降很多。 而随着铁制品贸易的进展,巨大的利益让商人们在赵国的地位不断提高,赵国朝局开始有了重商抑农的现象。 吕不韦在秦国被称为贱商,在赵国却经常被奉为上宾。 但是铁器的优势,显而易见,如果赵国的炼铁业持续发展,总有一天他们会解决生铁杂志过多,铁剑太软的问题。 那时候的赵国,起码在军事上将会十分强大。 范雎从最近抓来的赵国铁匠手里,已经看到了一些堪称宝物的铁剑和铁戈,因此他已经开始着手发展秦国炼铁业。 但时不我待,这次一定要想办法打断赵国的脊梁骨。 想到这里,他挥手让人叫来自己最看好的手下蔡泽。 还没等他开口,蔡泽主动说道:“应侯,好消息啊应侯。” “何事。” “邯郸城里都传遍了,赵军主帅赵括,上书赵王就阵斩王龁一事请赏。” “仗都没打完就请赏,这赵括可真是沉不住气。不过这样懂得自污的将领,是我大秦的心腹大患啊。”范雎评价道。 蔡泽急忙说道:“赵括上书说所要赏赐,一分一毫都给麾下士兵。” “非常之时,收买军心罢了。这次他虚报阵斩我军王龁,赵王竟然相信了。不过有全套将军盔甲和将旗,换谁都会选择相信。” “他们赵国难道没有认识王龁的人么。” “蔡泽啊,现在两军大战,阵斩对方主帅是非常有效的打击对方士气的办法,因此不管那个穿元帅盔甲的人是不是王龁,赵国都会把他当作王龁,大力宣传。我军要不是有武安君坐镇,早就崩溃了。还有什么事?”范雎箭蔡泽还有话说,开口问道。 “赵括上书赵王说,赵国按军功授田,此次他军功所得的田地,他一亩都不要,想全部分给麾下将士。” 听到这里,范雎愣了半晌,一拍桌子,哈哈大笑:“天佑大秦,天佑大秦啊。” 他兴奋得来回走动,看见蔡泽也是一脸微笑,便开口说道:“看样子你也知道为什么吧。说来听听。” “多谢应侯考校。自古以来,战时请赏,将所得金银全部分给将士,乃是收买军心的重要手段。士兵也会为之卖命。但是将田地分给将士,这是君主才能拥有的权力。因为赵括而得到田地的士兵,别说为赵括卖命了,跟着赵括造反都会。” 范雎点点头,接口说道:“赵括此举,将赵王放在了火上烤。按赵括的意思把他应得的田地给下面的士兵,士兵就会变成赵括的私兵。不给,士兵肯定会怨恨赵王。我笑那赵括毛头小儿,虽然侥幸险胜我老秦人半招,但是在政治上简直就是白痴。他这么做,赵王怎么敢放心让他带兵。” 范雎之前正在忧愁如何让赵括离开长平,眼下就是大好机会。 “传我相令,从国库中支取千斤黄金,送去赵国上下打点,务必让赵国再次换帅。” 20.赵括的危机 平原君赵胜此时十分忧愁,在朝堂上面沉似水。 赵豹一改前日的郁郁不得志,拿着竹简大声说道:“这赵括小儿真是浪子野心。且不说他弃土失地,失守长平大营和长平关。就说他这次请赏。” 说到这里,赵豹得意的腆着肚子,横眉看了赵胜一眼,轻哼一声:“我听说秦军王龁还好好活着,赵括阵斩的,其实是一个赝品。我王没有追究他谎报功劳就算了,他竟然还敢请赏。本来嘛,为了提振军心,我王开恩,稍微赏赐一下也不是不行。赵括这厮竟然敢要求将自己的封田授予那些平民,这不就是邀买人心,图谋不轨么!” “平阳君所言极是,赵括借机收买人心心怀不轨,随时可能起兵造反,不能再让他带兵了。臣举贤不避亲,臣的儿子舒祺,熟读兵书,不亚于赵括,臣举荐臣的儿子去前线,替下赵括!”触龙业站出来说道。 赵王心中烦躁,赵括这次的行为着实触碰到了他的逆鳞。封田之权,是君王掌握人心维护统治最关键的权力之一。赵王可以容忍赵括暗地里搞土地兼并,吞没别人的田产,但是怎么可能容忍赵括要求把自己的田全部给别人,而且这些人还是赵括的士兵。 要造反么! “万万不可啊王上。”没想到率先站出来帮赵括说话的,竟然是被赵括替换下来的廉颇。“我王切不可听信如此误国之言。马服子才华胜吾十倍,他领军抗秦,已经取得了大胜,此时换帅,就会遂了秦人的意愿。臣下愿为马服子担保。” 庞煖也站出来说道:“此时我军已经整备完毕,准备进攻长平关,而后发起反攻,歼灭长平处秦军,眼看就要大获全胜,此时若将赵括换下来,恐怕亲者痛,仇者快。” 赵王明白两位武将说得都有道理,但是他对赵括的行为非常不满,如果不是考虑到战局,恐怕赵括上书一到,他就要换帅了。 他下意识看向蔺相如,想问问这位老成持重的相国的意见。 看见蔺相如出列,赵胜心里暗叫不好。因为第一次换帅,赵胜建议用赵括替换廉颇的时候,蔺相如就提出了反对意见。 他对赵括的评价是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何变也。意思就是千万不能用赵括,因为这小子只会读兵书而不知道变通,如果他去挂帅,那么赵国即将万劫不复。 蔺相如在当时做出这个决定主要是出于他个人是希望赵国可以向东方发展,这样进行改革的阻力会小一点。 这和赵豹是一致的,因此隐隐约约蔺相如和赵豹在对抗秦军上有同盟的感觉,他们两个加上触龙是主和派的中坚力量。 虽然赵括现在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但这样更加可能导致赵王的发展重心转向东方,直面强秦,这是蔺相如一直都不愿意看到的。 长久下去,赵国肯定不是秦国的对手。 因此,当赵王向蔺相如询问意见的时候,赵胜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赵括的帅位,应该是保不住了。赵胜不由得心中感慨,为何赵括要做出这么没有政治思维的事情。收买军心,发钱就可以了。发土地干什么,还发自己的土地,哪个帝王受得了手下的将军这么做,而且还是擅长打仗的将军。 他们秦国为何每次都是让王龁先挂帅,不就是看重王龁又贪又老实,水准还行,对秦王极为服从。 而赵括,先是为了诱导秦军攻击矫诏让半数赵军撤退,已经触犯了赵王的逆鳞,现在又来这一出,真是嫌自己命太长。 赵胜心中愁苦,眼睁睁看着蔺相如应声出列,心里却无能为力。 “回禀王上,相如近日,倒是得到了赵括门客送上门来的书信,还有一百金。”蔺相如开口说道。 “什么!他赵括还贿赂起你来了。”赵王气急反笑。 “不错,赵括让人送金于我,是想让我从中活动,让他的封地马服能够世袭。”蔺相如一向信誉很好,大家都相信了他的话。但是如果赵括在场,绝对会当众喊冤。他绝对没做过这件事。他要是有一百金,肯定都发给手下的士兵了。 “哦?”赵王疑问:“那他为何不直接向本王上书。” “回大王,他本来也是想直接跟大王上书,但是又怕这样子名声太差,年轻人嘛,总想着既当名士又拿好处。我回绝了他,让他专心打仗,这些事以后再说。我估计这次他就是按捺不住,惦记着自己家里那几亩田,又不敢直接说,身边又都是些只会打仗的粗汉,不知道谁给他出了这个馊主意,假意要把自己的田分出去,实际上想要旁敲侧击告诉大王,让他的田能够世袭,不然他就不要了。”蔺相如笑着说道。 赵国的田地虽然保留着封地世袭制度没有改变,不像秦国那样世袭者于国无功就要夺取封地。但是这个世袭制度主要的得益者主要是赵国宗亲和公卿士大夫,想马服君赵奢这样普通封君的封地是没有办法世袭的,赵括随时要面临封地被国家收回去的境地。 赵国封地治权仍然在世族,国家只能与世族分享赋税,世族占大头国家占小头。世袭世族拥有相当大的治权和建立武装的权利,交不交税交多少,很多时候取决于世族的势力和心情,赵括的父亲赵奢就是成功清缴封地世族税务才名声鹊起。 “绝非如此。”赵豹此时赶紧站了出来,满脸通红,怒视蔺相如。他一直以为蔺相如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没想到蔺相如竟然在帮赵括说话,让他猝不及防。 蔺相如却没有理会赵豹,继续说道:“我听说赵括将军在出征前,靠着自己统帅的名义强行购买了大量的田宅,还把大王赏赐的一些玉帛全部藏在自己家里,我都看不下去。这样贪婪的人,怎么会想把自己的田地分给底下军士,肯定是天方夜谭,无非是想借此收买军心,顺带拐着弯跟大王提要求。赵括将军的主要目的,还是在于封地世袭。” “蔺相国所言甚是。”另一名上卿虞信也站出来说道:“大王只需要把马服君的封地许给马服子并让他世袭,再往前线发一批赏赐,就可以既激励了军心,又解决了马服子这次上书导致的危机。您士兵们见马服子得到了好处,封地成功世袭,但是却没有分到田地,只会觉得马服子虚伪。而大王的赏赐发到马服子手中后,士兵们也会感激大王的慷慨,奋力作战。” 赵王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开口说道:“那好,寡人就把马服许给他世袭。” 赵豹见此场景,心中惶急,他不是不愿意赵国打胜仗,而是怕赵胜的势力太大,影响赵国的国策,让赵国最终和秦国死磕上。他赶忙站出来:“虽然如此,但绝不可让赵括总揽全局,攻打长平关,必须另派将领。大王,千万不能将全国军队都押在一个矫诏撤兵的将军身上,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呢。” 21.毛遂自荐 “王上,如果马服子不能总揽全局,那么我军两部难以呼应,长平关很难攻下啊。”廉颇听到这里,连忙出列说道:“我愿挂帅攻打长平关,一切听从马服子指挥,必定为我王攻下长平关,请王上恩准。” 廉颇站出来这么一说,赵胜和蔺相如都叹了口气,心里开始对接下来的战事感到了一丝不安。廉颇明说自己听赵括指挥,其实是害了赵括。赵王听到自己国家资历最老的将军主动要听命于现在带兵最多的将军,估计晚上睡都睡不着。 赵王挥挥手,开口说道:“我听触龙说,他的儿子舒祺熟读兵书,不亚于赵括啊。” 触龙站了出来,高声说道:“不错,我儿兵法娴熟,曾与赵括谈论兵法,不分胜败。” 赵王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既让如此,我意让舒祺挂帅,带兵二十万攻打长平关。” 此话一出,满座俱惊。 庞煖第一个站了出来,高声说道:“大王,舒祺从来带过兵,只会些许兵法,让他带兵打仗,不合适啊。” 还没等赵王开口,触龙就站了出来,指着庞煖的鼻子骂道:“庞煖你是何意,那赵括之前不也是只会谈兵,不懂实战,现在也小胜秦军。我儿舒祺熟读兵书,难道还不如那个赵括不成。” “马服子之前起码和马服君一起上阵过,而且马服君门客百人,许多都是老行伍了。”庞煖说道。 一旁的上卿楼昌见此场景,站出来说道:“马服君父子二人,都不是军伍出身,马服君一开始只是税吏,马服子更是全无经验,不也先后战胜秦军。所谓生而知军者,不外如是。舒祺自小熟读兵书,颇知兵法,不亚于马服子,他若挂帅,想必我军必定马到成功。” 其他人还要再劝。赵王最宠信的建信君站出来说道:“之前让赵括挂帅,你们也是说他只会兵法,不懂变通。要不是我王力排众议,任用赵括,能有今天的局面么。我看有些人,就是舍不得自己的兵权,所以一味打压舒祺这样的年轻将领,不愿他们带兵。哼,其心可诛。” 他这话一出,廉颇立刻涨红了脸,其他人生怕触怒了赵王,也不敢再劝说下去。舒祺挂帅出征长平关的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楼昌和建信君心中暗喜,家里又要再挖个地窟,放金子咯。 金子哪里来,秦人送的呗。 触龙也是十分开怀,他本以为秦强赵弱,长平之战必然十分困难,但是看见赵括如此轻而易举战胜秦军,也动了让自己幼子舒祺带兵打仗,夺取功勋的想法。 何况触龙从头到尾都是赵王的人,之前赵王的母亲赵威后当权的时候,有次秦国进攻赵国,赵国请齐国出兵帮忙,齐国要求让赵威后的小儿子过去当人质。 赵威后不愿意,摆明了就是最心疼小儿子。这样不止是得不到齐军支援的问题,赵王的王位也有可能受影响,毕竟当时赵国的实际话事人是赵威后。后面触龙拿出舒祺的例子劝说,赵威后才让自己的小儿子去齐国当质子。 赵王让舒祺带兵,一方面是有赵括成功的先例在前,一方面是因为各种分析显示,对赵国来说,从自己这面进攻长平关难度不大。让舒祺带兵刷出资历后,可以平衡赵括在军中的影响力。两人年纪相仿,以后可以形成长久的竞争和对立,就像廉颇和庞煖、赵胜和赵豹一样。 赵胜和蔺相如明白赵王的心意,不再劝说。两人并肩走到皇宫门口。 赵胜朝着蔺相如微微点头:“今日多谢蔺相国相助,保住了赵括。” 蔺相如却没有多做回应,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不自污者不可为帅,爱兵如子者不可为帅。”说完,蔺相如转身离去。 赵胜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之前让赵括强行买田地和宅子的人,就是他。 赵王在登基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是被压制没有权力,国家的事都由太后赵威后决定,而且经常有传闻赵太后想要让幼子取代赵王。赵王到第二年赵太后去世以后才获得亲政的机会。因而对自己的王位和权力十分重视,生怕有任何威胁到自己王位事情的发生。 赵括今天的行为,虽然被蔺相如和虞信想办法解释了过去,但终归过于牵强,如果再有下次,那么谁也保不住他。 想到这里,赵胜立刻召集自己的门客,想要派人去给赵括送信,提醒一下赵括。 “公孙龙,你擅长辩论,白马非马一事名扬天下,能否为我前去长平一趟,劝说赵括。”赵胜一脸期待的问向公孙龙。 一名中年文士听到赵胜的话以后,赶紧站出来行李,回答道:“回禀君上,吾今日有恙,恐怕难以完成这么远的路途。” 邯郸到长平并不远,但是公孙龙拿出身体不适当借口,以礼贤下士著称的赵胜就不好强求了,他继续询问自己的门客们是否有人愿意去长平给赵括送信。 其实不止公孙龙,大部分平原君赵胜的门客都是不愿意去长平的。前线实在是太危险了,路上随时有可能碰到秦军小队的袭击。 况且万一故关失守,去的人就真的要永远留在那边了。 赵胜不由得怀念起赵从来,那真是一个非常有勇气的族人。只可惜赵从为了不让别人借用自己攻击赵括,舍身取义了。 这时,有一个高个子门客,往前一步,开口说道:“我愿意为君上去长平走一趟!” 赵胜心中一喜,转头一看,却是一个有些脸熟,但是叫不出名字的门客,便开口问道:“先生在我赵胜门下几年啦?” 那个门客说:“三年了。” 在自己门下三年,自己却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样的人,能堪大用么?赵胜心里犹豫,开口说道:“有能力的人处在世上,就好像锥子装在口袋中一样,他的锋芒立刻就会显露出来。现在先生在我这里已经三年了,我没听见身边的人有谁称道过你,我怕万一没有成功劝说马服子,对我们赵国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害!” 那个门客昂头说道:“如果君上能够早一天把我放在口袋里,整个锥子早就扎出来了,岂止是露出一点儿锋芒呢?” 赵胜还在犹豫,却发现自己麾下有能力的门客都没有愿意走这一趟的,于是他点点头,说道:“那便有劳先生了,实在惭愧,不知先生大名。” “在下,毛遂。” 22.准备出击 赵军大营,帅帐里面,用于烧烤的树枝架子还没有被收好,地上散落着一些动物骨头。 “少君,大王下诏,把马服作为您的世袭封地。”司马越拿着最新的诏书向赵括汇报道。 “田呢?”赵括问道,他之前上书,就是想为自己这些出生入死的手下讨些田地,有一份安身立命的根本。作为现代人,他虽然不懂政治,但是也明白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给自己这些手下田地是对他们最好的奖励。 “好像没有。”司马越回答。 此时的赵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上书内容的不妥,听见没有按军功授田,心里急躁,开口说道:“那我们马服有多少田,能不能拿一些出来,分给死难的兄弟家里。这件事不做,我吃饭都吃不下。” 司马越还没回答,坐在一旁负责传递诏书的赵胜门客,毛遂,终于抬头,开口说道:“马服子,吾来此之前,平原君上,有话交代给您。” 赵括知道,赵胜算是自己的举主,平原君的名声他在前世也是听过的。于是他转身看向毛遂,拱了拱手,问道:“君上有何交代。” “君上说,马服子爱兵如子,与士兵一起同甘共苦。睡觉不铺席,行军不骑马,吃的穿的全和士兵们一样,堪有吴子之风。” “君上谬赞。” “君上让我问马服子,吴子为何最后不能久居魏国,出逃楚国。” “还请先生教我。”赵括知道吴子是吴起,也知道这是名扬千古的名将,但是他确实不知道吴起在创建名扬天下的魏武卒以后,为何又离开了魏国。 毛遂继续说道:“吴子被公叔痤所害,公叔痤说吴起此举是恃宠而骄,目无王上,魏王不满,吴要杀吴子,吴子只能出逃。将军今日之现象,和吴子多有几分相似。同样军心归附,但是同样在朝中有许多人眼红将军,或者说是眼红将军背后的君上。将军上书要给士兵分田,实在愚蠢。分田之权,皆由王上而定。将军难道想造反么。” 这如果是之前的赵括,听到这里,肯定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是现在的赵括是穿越者,他骨子里根本就对所谓的王权没有一丝尊重。说实话,之前是明白赵军忠诚于赵王,自己投降和造反都没用,不然赵括早就回军清君侧了。 但是毛遂这么一说,赵括立刻就明白自己触碰到了战国君王最重视的地方,就是土地分配权。要是因为这种事被赵王咔擦了,那可实在是太冤了。 自己也许在以后有改变这个世界的机会,但是现在,首先要想办法赢下长平之战。 于是赵括朝着毛遂行礼,开口称谢:“多谢先生指点,不知先生大名。” “不敢当,吾名毛遂。” 毛遂!这可是学过小学语文都知道的人啊,极其擅长自我推荐,但是好像做得还不错。 可惜已经是别人的门客了。 想到这里,赵括再次朝着毛遂行礼,暂时放弃了把自己的封田拿出去给士兵的想法,问道:“不知何人率军,何时攻打长平关。” “触龙相国幼子舒祺,此人想必马服子极为熟悉,和马服子一样,都是极为擅长兵法的人。” “啊!”赵括大惊:“怎么不是廉颇将军,不然让李牧带兵也好啊。” “敢问李牧是何人?其实君上也属意廉颇将军带兵,但是王上觉得马服子横空出世,打败秦军,想必就是和兵法精通有关。舒祺兵法不在马服子之下,由他带兵,想必不会比之前不出战的廉将军差。” 这简直就是胡扯蛋,兵法都是骗人的,活学活用才是关键。赵括此时是有苦说不出,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的,先前那位精通兵法的赵括在上一个副本里带着四十万大军走进了秦军埋的大坑里。如果不是他穿越过来,秦军现在已经要准备进攻邯郸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说,不然马上这章的题目就要改成赵军主帅失心疯,赵国连夜换帅。 到时候只能尽量配合进攻吧,谁让自己之前为了加强后勤,撤走了半数军队,兵力不足。赵括无奈,继续说道:“此次大王给的赏赐实在太少了,全部发下去,我发毫不要,都发给底下的士兵。” “不可!”毛遂喝道。 这又为什么不行,我有封田了我不要赏赐还不行?赵括疑惑,但是看在开口的人是毛遂的份上,开口问道:“有何不可。” “上将军如果不要赏赐,底下的裨将、都尉怎么敢要赏赐。如果这些中层将领没有拿到赏赐,那么他们作战的时候会不会怠工,会不会不卖命。” 毛遂说得有道理,赵括点点头:“那就把赏赐分一下,我也拿一份。但是要做到官兵一致。” “不可!”毛遂再次提出了反对意见。 “为何还是不可。” “士兵之所以英勇作战,一方面是为了赏赐,一方面也是因为有晋升的机会。虽然我们赵国大部分军官都是世族出身,但是也有一小部分军职给了作战英勇的士兵。军官如果和士兵们一样的待遇,一方面军官会觉得自己不被重视,另一方面,士兵们也会丧失奋斗的欲望。 为将者,应当赏罚分明,按功勋分发赏赐,但也要维护世族的威严和待遇,让担任军官的世族获得多一些的赏赐。毕竟世族才是组成国家的根本。而且也要做到公私分明。朝廷赏赐给士兵的,该发就要发不要贪墨。但是朝廷赏赐给自己的,不应该拿去给士兵们,不然会让人觉得是在收买人心。 大家都在说马服子爱兵如子,君上明白马服子是在非常时期收买军心。只是士兵都是属于我王的,在他们眼里,普通士兵和草芥没有什么区别,为何马服子要把他们当作孩子一样爱护呢。久而久之,王上难道就不会担心么?” 毛遂的这番话很有道理,赵括点点头,但是他心里明白,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是不可能把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士兵当作奴仆或者炮灰。人人平等一直刻印在自己心里。有机会的话,自己一定要改变赵国这种官职世袭,普通人没法出头,当兵还被当成炮灰的制度。 毛遂预想中赵括如遭雷击,拜地称谢的场景没有发生。赵括让门客带毛遂出去,眉头紧锁。 赏赐就这么点,军官如果多拿,士兵就要少拿,更别说那些死难者的家属,能拿到多少呢? 赵括有心不拿赏赐,但是也怕赵王对自己继续猜疑,导致自己被调回去,换来的那个舒祺能比穿越前那个赵括好到哪里去。 怎么办?这并没有难倒赵括。 作为现代人,他当然明白,如果蛋糕不够吃,就把蛋糕做大这件事。 蛋糕在哪里? 之前那位千古第一军神起步也很辛苦,不还是靠着运输大队长的帮忙不断壮大。 他把主意打到了秦军的辎重身上。 23.战争的魅力 此时赵军沿着丹河骚扰秦军粮道,每天晚上从韩王山下去让秦军上夜班已经是每天的必备节目了。 赵括站在韩王山上,感慨这个时代有杂质较多的琉璃,但是没有玻璃,没法制作望远镜。 自己只能让几个眼尖的赵军站在韩王山最高处,详细看看秦军大营的布局,只是这样只能隐隐约约看到秦军主要集结的地方,还有秦军活动的大方向,但是想看清楚秦军放辎重的地方,还有秦军帅帐的所在,极为困难。秦军大概有十五万人渡河,兵力并不逊色于赵括手中能掌握的赵军。 这个观测最大的作用,就是有一次当秦军营地冒起炊烟以后,赵括下令韩王山赵军提早冲下去。秦军本来为了上夜班提早做了晚饭,被赵军一冲,立刻组织防御,只是赵军还是跟以前骚扰一下就回撤,搞得秦军没啥缴获,还吃了顿凉的。 但是赵括并不满意目前的状况。 此时舒祺已经带兵开始攻打长平关,赵括也派出一部分人马从故关方向对长平关守军进行牵制。 但是进攻并不顺利,看样子长平之战即将变成持久战。 而赵括明显发现自己麾下赵军的士气比之前低落了一些。赵国普通士兵上升的通道狭窄,赵王给的赏赐明显不够,预想中的军功封田变成了自己世袭自己父亲的封地,这样子的赵军很难持续发挥战斗力。如果不是赵括先前阵斩“王龁”,赵军的士气可能还会更加低落。 此时秦军也有大量士兵渡过丹河,对赵军两座大山连接的枢纽--店上壁垒进行进攻。 而且赵括此时还要防备秦军再次偷袭故关,所以他手头能机动的兵力兵不多。 他必须想办法在短期内迅速找出秦军辎重所在的地方,然后利用手头轻骑兵机动优势,抢一波就走,然后虚报收获,将这些抢来的辎重暗地赏赐下去,当然,如果能找到帅帐,莽一波大的,长平之战就提早结束了。 因此这几天,赵军所有的骑兵都被撒了出去,赵军的甲胄步兵也针对长平大营发起了许多次试探性进攻。 轻骑兵的任务,是压缩秦军运粮队的生存空间,迫使秦军将加速运送粮草。之前秦军由于地理优势,怕被赵军居高临下看出辎重存放所在后夜袭,所以运粮队分好几十个不同的路径进入大营。在轻骑兵的骚扰下,秦军运粮的路径明显少了许多。 甲胄步兵的任务,是对那些被怀疑是辎重放置所在地方进行佯攻,试探秦军反应速度和烈度。 秦军光狼城中,赵军的这些举动被一一汇报到白起这里。 新来的副将司马梗率先说道:“我看赵王应该是给赵括下了命令,让他牵制我军位于长平大营的部队,为他们攻下长平关做基础。他的目的,可能是想利用小股兵力烧毁我们的辎重,加大我军压力。” 白起盯着地图,微微冷笑。赵括现在手头的主力一方面要死守店上壁垒,一方面要兼顾韩王山大粮山的安全和交通,还要在坚守故关的同时对长平关进行骚扰。能拿出的机动兵力大概三万,最多不会超过五万。 赵括最多,只有聚集兵力进攻一次的机会,而这次机会,如果被赵括用来夹击长平关,那么长平大营的秦军可以直接出击,反而包围赵括的进攻部队。 他最大的可能就是攻打长平大营。 五万人攻打十五万人的大营,除了擒拿主帅或者烧毁辎重,没有其他获胜的办法。 秦军的主力其实没有渡河,还在持续对店上壁垒进行进攻。这部分秦军随时可以渡河支援长平大营。 白起看不出赵括能有什么胜算。想比起来,长平关能不能守住才是白起关心的事情。 秦国就算动员了整个河内,依然没法完全保障长平关的后勤,在赵括轻骑兵对粮道近乎疯狂的骚扰下,长平关里甚至出现过晚饭供应不上的情况。白起因此杀了三个负责粮道通畅的裨将。 郑安平到长平以后情况明显好转许多,倒不是因为郑安平水平有多高,而是因为他的存在,让督办后勤的文官们花了十二分力气,征集粮草。不过,白起并没有看出这点,还以为是秦王在后方督办的结果,范雎自然也不会明说。 秦王是现官,范雎可是现管。 “传我将令,准备两处疑似辎重放置的地方,外面放粮草,里面放石头。一处放在交通最方便的地方,周围派最精锐的人马去防守,布下伏兵。一处放在大营最前方,同样派精锐防守,布下伏兵。我看这次,赵括是会相信他骑兵的情报,还是会觉得我军灯下黑,想赌一把。” “诺!” 白起看了一眼副将,继续命令:“司马梗,这件事你亲自去做,另外,把辎重尽量分发到每个将士手上,每人发十天存粮,剩下的以伍为单位由伍长保管。赵括想毁我辎重,我却散辎重于全军。我这次必定叫他损失惨重。” “将军,请问末将去前线以后,如何应对副帅郑安平。”副将司马梗问道。 “此人是魏国人,乃是范相救命恩人,但是全无决死之心,怎么配得上指挥我老秦军人。他这次带了两万新兵来支援,你就传我将令,让他带两万新兵驻守后方,不要让他上前线,免得出了差池,误了军务。平常有什么军报,传一份给他,让他知道一下就好了。” 白起让秦军放置辎重的位置,随着秦军在被赵军佯攻以后剧烈的反应被赵军斥候汇报到了赵括那里。 赵括看着地图,回忆着地形,皱起了眉头。 斥候汇报上来的位置,是几条秦军运粮路线在秦军大营的汇集点,为了防火,周围的树木都被砍光了,看起来十分适合骑兵突击。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这个位置,在秦军大营的深处,外面有好几座秦军兵营。如果秦军事先有埋伏,冲进去的骑兵极有可能全军覆没,之后想再骚扰秦军粮道就会比较困难。 赵括正在犹豫是不是派人赌一把,烧了粮草,抢了里面的布帛回来发给士兵,司马越进来汇报:“报,今日我军甲胄步兵袭击秦军大营左侧的时候,秦军反应十分剧烈,我让斥候之后详细侦察了一下,发现秦军许多只运粮队在进入秦军大营以后就往那里走去。秦军这次玩了灯下黑,之前那个辎重地点应该是假的。” 赵括点点头,开口说道:“按地形看,之前那个辎重地点应该就是埋伏。” “但是现在探出来的这个地点,位于前线,未免太过于蹊跷。只要我军愿意投入代价,那个地方很容易就被我军攻破。任何一个主帅都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我看之前那个地点交通便利,四面防火,才是真正的辎重存放地。”李云对于后面发现的辎重地点也不是很相信。 “白起用兵,往往出乎意料。他可能看出我军最近的动作就是为了探清他们辎重所在,所以特地先布下疑阵,吸引我军偷袭,却把真正的辎重放在最不可能放置的前线。”司马越说道,随即他朝着赵括拱手:“少君,我愿带军佯攻他们放出来的那个辎重地点,就算陷阵于内也万死不辞。少君可借此正面袭击秦军前线,拔下那个真的辎重所在。” 赵括感觉自己无法做选择。 战争的魅力就在于此。主帅经常要面对瞬息万变的战局,无时不刻要做出很多选择,每个选择看起来好像是机会无限,但是可能有很多的陷阱和杀机藏在后面。赵括没有全图金手指,他真的不知道怎么选,怎么做,到底哪个才是秦军辎重所在。 难道说不打了?那样自己的军心怎么办,赵括之前许诺自己不要赏赐,全部发给士兵。现在因为怕赵王猜疑,食言了。如果没有想办法弄些缴获,分发下去,军心恐怕就会不稳。 为将者,每一个命令,都关系到千万将士的生死,所以每一个选择都要深思熟虑,郑重其事。 但是如果一直不做选择,那和做出错误的选择相比,有什么区别呢? 24.第三个选择 “你们说,辎重存放地,对地形有什么要求呢。”赵括问道。 “周围土要比较软,容易挖掘深沟。这样布置营地可以避免突袭和偷袭。最好能有一面是天险” “周围需要是空地,或者把树木和草丛砍光,以免山火。” “交通方便,便于运输粮草。” “易守难攻,以防偷袭。” 这样的地形,在长平有许多处。赵括不断对着地图回忆地形,把自己代入白起的角色,想象他会把辎重放在哪里。 疑似的地点实在是太多了。 情报说提示的那两处辎重地,赵括觉得都不是。白起不可能那么蠢。 而且,现在和历史完全不一样了。现在的情报是,秦军主帅白起坐镇光狼城总揽全局,副帅郑安平坐镇长平大营,支援长平关。 但是,赵括觉得,白起说不准就在长平大营,只是赵括有斩杀秦军元帅的先例,因此秦军帅帐搞不好和辎重所在地一样,都是烟雾弹。不然要是不小心又被赵括杀了,那这场仗,就不要打了。 但是既然,秦军可以从丹珠岭绕一圈奇袭长平关,自己难道不能从故关出去,然后借着舒祺带兵攻打长平关的时候,从长平关旁边那个看似绝地的悬崖,攀岩进入丹珠岭,然后从西沟出来,去最有可能的作为真正辎重存放地的西阳那里侦察看看。 赵括觉得,西阳就在长平关下方,连接长平大营和长平关,从运输方便以及保护辎重的角度看,这才是最有可能存放辎重的地方。 辎重不止包括粮草,还包括衣被,武器,装备,以及赏赐比如布帛甚至钱币。 自己完全可以过去看看,如果有机会,杀进去抢夺一番,然后烧毁粮草,这样给秦军带来的损伤难以想象。 三国的时候,曹操不就是靠着烧了乌巢,击败了袁绍么。 这件事还不能交给别人,只有自己完全知道这里的地形。 想到这里,赵括立刻想要进行布置。但是随后他心中就开始犹豫,如果不这么做,死守,未必会输,无非是军心不稳而已。反正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剩下的就看舒祺的表现了。 打了这仗,赢了当然勾栏美女,输了可就要没命了。 这不是玩游戏,这是打仗。 他长叹一口气,转身看见司马越,突然就想起了陪着自己赴死的门客和赵军。 他们是如此的相信自己,愿意为自己而死。而自己,竟然胆怯了。 赵括其实心里明白,自己出兵的冲动来源于哪里。不,并不是为了抢夺赏赐,稳定军心。 而是他觉得,舒祺必败,因为舒祺和之前那个赵括一样,都是纸上谈兵之人。 赵括在前世,从来没有听过舒祺这个名字,这就是他觉得舒祺必败最主要的原因。 就算长平关对赵国易攻难守,可如果舒祺真的输了,难道赵括自己就继续利于不败之地了? 如果舒祺全军覆没,而赵括这里军心不稳,白起在具有兵力优势的情况下,是真的有可能靠秦军强悍的攻击力攻下故关和店上,到时候,赵括虽然还能继续守下去,但是外无援军,内无军心,怎么打下去,最后不还是得被埋进坑里。 而且,门客可以死,赵军可以死,自己怎么就不能博一把,等舒祺真的输了,自己连搏一把的机会都没有。 当然,自己也可以选择趁着现在舒祺攻城,压制了秦军,找机会撤回去,把军队交给别人。 但是,把这些信任自己,跟自己同生共死的士兵交给别人。赵括做不到! 而且,自己知道地形,实在判断错了,悄悄撤回来就好了。 想到这里,赵括终于下定了决心,召集了自己的几个心腹将领。 “司马越,我可以相信你么。” “愿为少君赴汤蹈火。” “你亲自领骑兵,十天后穿插秦军前方,接应我。” “少君,您这是要作甚。” “不必多言,这是接应地点,十天后如果那里有秦军辎重,我会放火,你在韩王山上看得到。到时候你要是到不了那里,我就活不成了,我可以相信你么。” 司马越脸色涨红:“既然少君要赌命,为何不带上我。而且现在没到要赌命的时候啊。” “我之前承诺要给兄弟们田地赏赐,现在做不到。如此一来,军心肯定不稳固。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舒祺能打下长平关,现在不去拼命,等以后舒祺兵败,军心涣散,我们就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次出击的地形只有我知道,我不去,没人做得到!” “请少君带上我,让我死在少君的前面。”司马越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你接应我,才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每天晚上,你在营门外面值守,我才能安睡。你来接应我,保证我的后路,我才能放心去赌命。”赵括强行拉起司马越,开口说道:“我的命,交给你了。” 这是他穿越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也在故关之战中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司马越发誓,一定死在少君前面!” 赵括点头,继续吩咐:“李云,店上壁垒十分重要,你要努力坚守,但是不要拘泥,如果守不住,该退就退,胜负手在粮道和故关。” 李云刚想说话,另一名将领站了出来,开口说道:“上将军,我等从阙与开始就追随老将军,现在又一直跟着上将军,能否也给我等一个机会让我等独当一面。”说话的正是裨将王容。 王容是之前赵奢用习惯的老人,赵括出征长平的时候第一个就带上了他。 只是现在的赵括在穿越过来以后,由于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不敢重用,宁愿用李牧的哥哥李云,就算李云是秦国人 因为对于赵国,他印象中前世只听过李牧廉颇蔺相如少数几个人。 李云被重用以后,原廉颇系将领故关守将缚豹和轻骑兵统领苏射在故关一战中也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和能力,得到重要。 这样廉颇系将领和外来将领都被重视,让这些以赵家将自居的王容等人难以自处。 赵括在瞬间就明白了这个问题。 他站起身来,双手握住了王容的手,说道:“我一直以为你们这些跟过我父亲的将军是我最大的靠山,是我最后的后路。所以才把你们放在后面的地方,万一战事不顺,靠着你们能够东山再起。但是这样,忽视了你们的感受,是我的过错。” 这话说得王容当场红了眼。 赵括继续说道:“现在有一个全胜的机会,但是这个机会需要我走一条很偏僻的路,这条路之前我父亲只告诉过我,所以我只能亲自去带队赌命。王将军,我能不能请求你,在我赌命的时候,您亲自带人从韩王山进攻秦军,减轻我的压力。” 王容听到这里,握住了拳头,重重呼吸几下,找不到趁手的东西,就反手把头盔重重砸在地上,开口说道:“少将军放心,我王容一定冲在最前面,让秦狗以为,我就是主攻点。” “多谢王将军。秦军前线有埋伏,见机行事,不要勉强。”赵括按晚辈的身份向王容行了一礼,王容顿时热泪盈眶,之前所有的不满烟消云散。 那边李云也站了出来,用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人在,壁垒在。” “李云,我相信你。但是你要记住,人,永远比地重要,如果真的守不住,我提早准许你往后撤,你自己判断。”赵括说完,拿出一个锦囊,里面装着全军的虎符。 李云颤抖着接过锦囊,显然是感念于赵括对自己的信任,涨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 “对了,我听说你弟弟李牧也来了,多听听他的意见。” “舍弟才华胜吾十倍,吾兄弟愿终身为上将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25.行路难 率军离开故关的那一刻,赵括甚至产生了直接抛下部队,跑回邯郸的想法,毕竟骨子里,人都是害怕畏惧冒险和死亡的。 但是,随即,赵括抛下了这个念头。自己怎么能辜负发誓要死在自己前面的司马越,怎么能辜负因为自己的信任而愿意粉身碎骨的李云,怎么能辜负前线为自己死战的将士。虽然他是穿越者,但是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和自己麾下二十万赵军密不可分了。 他这趟是秘密行军,将旗依然放在前线,司马越和他身材、年纪都相仿,负责穿他的甲在韩王山让将士们看见。 也让秦军看见。 为了这次奇袭,赵括做足了准备。 他让人把战车的车轮拆了下来,在车轮中间放入一个半米长的车轴,然后在把车轴放入一个木架子里。 干粮,清水,甚至兵器、盔甲都放在木架上。 独轮车用起来由于重心颠覆,容易翻车,但是在易失平衡的地方如山路等处有较高的可操作性,而且在卸载时容易控制,之前被赵军用于运送大粮山的粮草。 一辆独轮车,可以运载相当于推车者六倍体重的物资。 这次,赵括带了一千多人,一百多辆独轮车,绕开舒祺的大营,准备钻进丹朱岭。 这一千人,都是赵军最精锐的部分,领头的当然是赵家门客,接下来是赵军里面被赵括起过名字或者亲手披过衣服的军汉。还有就是之前战斗表现出色的赵军士兵。 在出征前,赵括还是忍受不住自己手里有钱,悄悄的把自己应得的赏赐,全部给了这一千人。 这次突袭,也和以往不同。以往的突袭都是轻装出击。赵括借着独轮车的优势,让每个人都把盔甲和长兵器带上,还有充足的弓箭。 甚至每个人都发了一双鞋底打着碎钉的草鞋,便于抓持,有些山路泥泞,靠钉鞋能够加快行军,但是如果到了石头路,再穿钉鞋就相当于酷刑了。 他的计划就是带人沿着新庄、安凸、寺沟、西沟翻过丹朱岭,去西阳看看有没有大鱼,有的话捞一波,没有的话就跟着司马越回营,然后准备开始坚守。 对面可是白起,肯定有办法击败甚至全歼舒祺。 新庄是一个在丹河谷地平川地带的地方,按照赵括脑海里的地形图,新庄旁边,崇山峻岭,山势险峻,寻常人,根本找不到上山的地方,就算有,也只是羊肠小道,大军难以通过。 远远看去,这片山脉奇峰突兀、怪石嶙峋,杂草灌木丛生。 赵括让人在一处山脚下等待,自己带着身手最好的宋意等人,按照脑海里的地形图,从一处相对没有那么陡峭的的地方,砍开挡路的灌木,踩着突起的石头,翻进了山里。 山里大树郁郁葱葱,遮挡住了阳光,这大白天的,赵括等人翻进山里以后却感觉自己像是到了傍晚。 到处是落叶和动物粪便堆积在一起,还有一些野生动物,显然没见过人,看见赵括以后还以为这是什么新来的怪物,立刻惊恐着跑开。 偶尔有些蛇虫小兽,早被高度警惕的宋意直接用剑劈开。 好不容易快要走了出去,到达赵军聚集的那处山头,宋意极有经验,让大家把眼睛捂起来,过会再打开,省得阳光刺眼伤了眼睛。 “小的以前在家种地的时候,时不时上山打猎,也有翻山越岭,在山上住的时候。”宋意笑着解释道,卸下了背在身上的车轮。 赵括点点头,在山头上找了一些坚固的地面,然后让军士把军中铁匠事先准备好的大铁钉锤到地上。 “宋意啊,你跟我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大家现在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的。以后见到我,不叫再说小的了。”赵括拍了拍宋意的肩膀,继续说道:“这次奇袭,如果成功,我一定想办法,让大家混个官职。如果做不到,我这个元帅,不当也罢。” 说完,赵括率先拿起铁锤和钉子,朝地上钉了下去。 一条绳子要绑在三个钉子上面,确保万无一失。士兵在赵王和世族看起来是消耗品,在赵括看起来,是兄弟手足。 几个车轮的中心也被钉在地上。这是赵括打算利用滑轮的原理,运人运物。 红色的绳子绑完以后,还要绕在车轮上,然后才能放下去。 “所有人在手上缠好布条。一人双绳,红绳绑在腰上,黄绳自己抓住,跟我爬。”山脚下的赵括门客成召指挥道,随后率先开始攀岩。 赵括站在山头,本来想帮忙转动轮子,可是往下一看,感觉山峰陡峭,极为可怕。 原来是自己有恐高症。 宋意却是没打算让赵括忙活,带人抢先边观察山脚袍泽攀爬的进度,边转起了轮子。 这个轮子相当于一个安全装置,一方面可以给攀爬的赵军助力,一方面也可以在赵军攀爬时候失手的情况下,靠着停止转轮拉住赵军。 果不其然,才刚刚开始攀爬,就有赵军脚下一滑,手上红绳没抓稳,当时就要坠落。 “抓住车轮。”眼尖的宋意立刻大吼一声双手紧握车轮。人体坠落的力量加上重力,何止千斤,宋意竟然双手用力,立刻紧紧抓住了车轮。 咔嚓。 坠落的力量和宋意的抓力同时作用在车轮上,木质的车轮吃力不住直接裂开。 红绳的距离也是能到达山脚,车轮裂开以后绳子竟然就要像脱缰的野马一样掉下去。 “稳住,救兄弟。”一旁的赵括直接暴起,双手用力抓住绳子。他手上没缠麻布,绳子勒在他手上,十指连心,十分疼痛。 “将军快撒手。”宋意看见赵括的虎口被勒得都有血迹出来,怒目圆睁,赶紧扔开车轮,将绳子挂在背上,朝山里快步走去。 那个失手的赵军弓手竟然被宋意硬生生拉上了山头。 只是宋意等弓手上山以后,不由分说,回头就是一脚:“长点心,上将军刚才为了救你,手都快拉断了。” 弓手看见赵括血迹斑斑的虎口,也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红着脸闷不做声,解开绳子以后朝山脚扔了下去,用力握住绳子的另一头。 最先上山的赵军都背着车轮和绳子,随着山头上赵军的增多,滑轮不断增多,到最后,竟然将盔甲、兵器连同那些独轮车的木架,统统运了上来。 “痛快!”宋意今天当了一天的纤夫,双臂酸胀,他的力气应该是所有赵军里面数一数二的,后面竟然一个人硬生生拉了近百副盔甲上来。 “我看你这个傻大个,力气那么大,以后也不要拿剑了。拿锤子,使劲砸。”赵括笑着,示意门客成召把那柄最大的锤子拿给宋意。 重锤破甲。数年后让战国所有重步兵闻风丧胆的大锤士第一任统领宋意,握住了可以被他拿来书写壮阔人生的兵器。 26.难于上青天?上下同心有何难 从新庄到西阳的直线距离大概几十公里,如果道路通畅。急行军两天也就到了。 但是赵括这次带手下走的,却是在深山老林里的路,而且专门避开那些好走的山路。 因为他不知道,秦军是不是也是通过这些道路奇袭了长平关,在路上是不是还有守卫。 赵括对这里的地形非常了解,他早就规划了一条没有人走过的路线。 这条路线十分偏僻,有许多地方怪石凌立,有时候,赵括必须让人把木板架在石头上,然后让前面的人拽,后面的人推,手脚并用,把独轮车推过去。 还好这次带的是独轮车,便于操作,赵军十人负责一辆,速度虽然不快,但是团结一致,很快在深山老林里面开始了行军。 有时候会有大树挡路,这时候有在前面负责开局的战斧手就要负责砍树。 大部分战斧手都是将披挂放在车上,轻装上阵。 只有宋意,说什么都不愿意把自己背上那把大锤放下。但他天生神力,身背重锤,砍树的速度却也不慢。 赵括自然是带队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这几天他从宋意身上学了不少辨别方向的窍门。 东方和西方可以靠太阳来辨别。南北就要看植被了。 先看树叶,树叶茂盛的一面是南面。其次看树的年轮,年轮密集的一面是北面,年轮稀疏的一面是南面。实在不行,找一块醒目的岩石来观察,岩石上布满青苔的一面是北侧,干燥光秃的一面为南侧。 这些看似和行军打仗无关,但是赵括却明白,要达成兵法所说的例如声东击西、瞒天过海等等,这些东西是基础。 有赵括带头,赵军的速度明显比预想的快。赵括本来还想带头推一辆独轮车,可是他明显没有掌握开车的诀窍,好几次路上翻车,拖累了速度。于是干脆就把几个战斧手的给养背到身上。 这些给养其实说重也不重,放独轮车上运也不会增加太多负担。 但是赵括作为现代人,他明白给我冲的效果远不如跟我冲来得好,也知道身先士卒的重要性,这个重要性不仅体现在作战的时候,也体现在平时的一点一滴。 他这样的做派,确实让随行的赵军个个生龙活虎。本身这些被选出来的赵军就属于比较忠诚士气比较高昂的,当下人人奋勇争先。 这一路上,经常会有车轮卡住,独轮车散架等事情的发生,但是士卒们的反应远比平时迅速,立刻就把物资捡起来,有的就直接背着跟着大部队走,修不好的独轮车就扔了。有的不小心摔跤跌倒了,手臂断了,就用木板夹住,忍着痛跟着大部队。 赵括的意思是让人护送他们折返回去,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 毕竟赵括这次出来,带的人实在不多。本身受伤减员,就很可惜,还要连累袍泽送回,那更加影响战斗力了。 他们嘴上说着到时候帮忙看守辎重,其实心里都明白,这样的突袭,在开战以后,是没有辎重需要看守的。 他们只是想陪着自己的上将军到荣耀即将开始的地方,目送上将军走向流传万世的荣光。 然后自生自灭。 有一个赵军在扛车过一段乱石丛生的地方的时候,摔了一跤,大腿弯成一个令人看了头皮发麻的九十度。 他咬牙忍住,额头上不断流出豆大的汗珠,努力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办不到。 他绝望的想要哭泣,但是突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拿出短剑,朝自己脖子上抹去。 赵括眼尖,在他出手之前用力握住了他拿剑的手柄,吩咐门客把他送回去。 那个赵军不愿意,哭泣着请求赵括将他留在原地。 赵括没有答应。 他取出两个木架子,将那个赵军的大腿固定住,然后又做了一个简易担架,自已主动抬起了最前面的那头,将那个赵军安置到了一个平坦的地方。 此时临近夜晚,赵括招呼大家就地休息。 军士们取下独轮车的木架,当作帐篷的固定架子。 宋意带头,在宿营地旁边洒下雄黄酒和夜来香防止蛇虫,成召带人往外搜索一段确认没人以后在营地附近点了几堆篝火。布置了暗哨。 赵括看着每个人都喝上热水以后才开始吃饭喝水,他走了一天,十分困乏,却依然主动站了第一班岗。 接班的士卒想要提早接班,被他笑骂着赶了回去,那个士卒却没有回去休息,站在不远处陪着赵括站了好久的岗。 回去睡觉的时候,赵括还专门过去看望了一下那个大腿骨折的军士,野外天气冷,赵括脱去自己的外衣,盖在那个军士身上。 夜幕浓厚,赵括并没有看见,那个士兵脸上,慢慢滴落的泪珠。 第二天早上醒来,赵括发现那件衣服披在自己身上,他下意识一惊,赶忙站起来,朝着那个士兵的位置走去。 那个大腿骨折的士兵已经不见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谁干的。”赵括怒问道。 “将军,马三三他昨晚自尽了,临走前让我把衣服拿走,说不能让自己的血脏了您的衣服。”一名军士黯然的说道。 “你怎么不拦住他!”赵括愤怒的问道。 宋意走了过来,一脸沉重,但是坚毅的说道:“上将军,我们每个人在出发的时候都做好这样的准备,不拖累袍泽,不拖累您。死前能够让上将军亲自盖上被子,马三三说这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赵括沉默,他感觉自己背负的东西又多了许多。 许久,他无力的说道:“入土为安,有没有给他立个墓碑,以后有机会,带回去风光大葬。” 营地中央有一个小土丘,就是几个赵军将士昨晚给马三三挖的墓,上面有个木牌,是从木架子上切了一块下来,用泥土写着马三三之墓。 赵括在墓前站了一会,脱去自己的外袍,盖在土堆上。 随后,他转过身,一脸坚毅,用力挥手,招呼全军开拔。 他本来预计七天到达指定位置,还预留了三天机动时间。 然而,仅仅第三天,赵军就完成了大半的路程。 27.意外的发现 “全军止步,噤声,前方有人活动的迹象。”领头的赵括看见斥候的手势,立刻抬手,随即有人不断小声传达命令,千名赵军犹如机器一样立刻静止,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怎么会有人出现在自己的前方?这里是人迹罕见的深山老林,而且此时两军大战,猎户们应该早就离开了。 该不会是进山避难的村民?那要怎么处置他们。作为现代人穿越的赵括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把人杀了以免泄露军情这个命令。 可是如果放过他们,自己的行踪泄露,有可能自己也要死,自己手下这些忠勇的将士也会因为自己的妇人之仁随之丧命。 霎那间,赵括脑海里转过了无数的念头,只觉得呼吸困难,难以决断。 他心烦意乱,随着斥候走到有人迹的地方,在周围的人愁云满布的时候,暗自松了口气。 地上是一排看不见尽头的坑,有的被埋住了,有的还露在外面。 坑里有几块石头,上面不时有苍蝇飞舞,嗡嗡作响。 一股发馊的酸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不远处,还可以看到许多结成硬块的马粪。 看样子,曾经有一只部队在急行军经过这里的时候让士兵挖坑解决内务,然后继续行军。 成召详细的查看了四周,从几处树枝上发现了被划破的军服,黑色的。 是秦军,曾经有一只规模不小的秦军,日夜兼程,经过了这里。众人面面相觑。 “哼,原来所谓的神兵天降都是建立在士卒努力,穿山越岭之下。我军的长平关,丢得不冤。”赵括说完环视四周将士,继续说道: “秦狗都能不畏艰辛,吾等赵军精锐,万中选一的敢战之士,难道还不如秦狗么。” 空气中的温度似乎在不断的上升,本来就已经达到极致的士气竟然突破了极限。 一些因为孤军深入加上在深山发现秦军踪迹而内心恐惧忧虑的赵军顿时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感觉,实在是懦弱得可笑。 秦军之前走过的地方已经被踩出一条结实的土路,上面凌乱交织着一些马蹄印记。 有些看起来,就像是新的一样。 赵括立刻往秦军的踪迹那里派出了大量的斥候。 同时,他让正在休息的赵军开始把树叶黏在衣服上,就像前世那种吉利服一样。 中午的时候,远处隐隐约约有马蹄声传来,但是声音单调,不像大股骑兵那样万马奔腾。 刚想指挥赵军前进的赵括大呼庆幸,赶紧招呼所有人就地隐匿。 那条土路上,滴滴答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视野的尽头,两个身穿黑衣的秦军随意的拉着缰绳,有说有笑的控着马前行。 秦军军法严厉,但是也管不住人天性向往喜乐。 没有军法官在的时候,那两个秦军明显十分放松,宛如游山玩水一般在路上说说笑笑。 成召朝着赵括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比了一个杀头的手势,小声说道:“要不要。” 当然不行了,杀了这两个,引来更多的秦军怎么办。赵括摆手,耐着性子等着那两个秦兵走远之后,带了两三个人,沿着马蹄印子追了过去。 道路在不远处有一个分岔口,一条宽一点的路上有许多杂乱的马蹄印,但是看起来比较淡,应该是大军在许久以前曾经经过。 而另一条岔路上,马蹄印子十分新鲜,都是两匹马来回奔走形成的印子交叠在一起。 “我看,这两个应该是秦狗的巡逻兵,每天反复巡逻。”成召看着马蹄印子,对赵括说道。他是赵括门客里面最有山地行军经验的,因此这次被选为带队门客。 赵括点点头,他们几人沿着这条路走了大半天,在道路尽头,快出山的地方,看见一个秦军营帐,约莫几十个秦军在那里站岗。 “这些秦狗看起来怎么毛儿都没长齐。”宋意远远了看了许久,疑惑的说道:“好像都是些没吃过饱饭半大小伙,骨瘦如柴的,兵器都拿不稳。” “是啊,跟以前交手的秦狗完全不一样,看起来一点杀气都没有。”成召也疑惑的说道。 赵括也觉得奇怪,只是天色已晚,他让成召回去安抚士兵。自己则带着宋意和几个勇悍的士卒,仗着自己对地形的了解,硬生生绕了一圈,避开了那些站岗的秦军。 他带人爬到了旁边山头的一处悬崖上。 按照地图,前面应该是一个叫做堡头的地方。 此时月明星稀,山路难走,赵括又不敢点火,怕暴露了行踪,饶是他熟知地形,路上也摔了几次,要不是宋意力大无穷,又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他,赵括说不定也要挂彩。 付出是值得的。 在悬崖上,赵括几人顾不上喝水吃干粮,惊讶的发现远处大概一里的地方,灯火通明。 那里竟然有一处不算太大的营帐,营帐周围有几十处火盆,每个火盆下面都有秦军站岗,不时添加炭火。 营帐外面除了有好几队士兵在交替巡逻以外,还有几十名骑兵在周围的空地上来回警戒。 再远处,朝着秦赵两军对垒的防线,还有两座更加巨大的营帐,灯火却比较稀疏,但是就算赵括他们趴在远处的悬崖上,都能感受得到那两座营帐十分杂乱,人头攒动,和平常在韩王山看见的那种安静肃穆的秦军大营截然不同 骑马的军士不断从远方跑来,通常是五六骑一起来,然后在那座小营帐里留下一骑,其余人继续朝着前线方向奔去。 只是已经入夜,这些骑马的军士依然络绎不绝,穿梭于那个小营帐当中。 这些军士身后插着红旗,显然是负责传递军情送信的军士,而这些军士如此频繁的出入那座小营帐,那么那座小营账,极有可能,就是,秦军的。 帅帐! 这些东西,不需要太高的军事素养,都能判断得出来。 赵括感觉自己身边的人呼吸都沉重了许多。 他自己也是口唇发干,手心冒汗。 这个地方不远处有天险,其实不适合作为帅帐。 但是,赵括心中的白起是无所不能的。 在他看来,白起果然,又是施展了瞒天过海之计,来到了堡头,这个连接长平关和长平的地方。 28.山川无处不归路 如何选择!是继续去寻找秦军辎重,还是冲下去,莽一波。 万一真的是白起,这次就发了,说是一战定鼎都不为过。 赵括在一瞬间,就完完全全抛弃了之前去西阳那里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秦军辎重的想法。相比烧毁辎重让秦军退兵,击杀白起的诱惑更加明显。 但是随后更多的想法占据了赵括的脑海。 这里有个悬崖天险,按照兵法,不适合作为帅帐和辎重营。 因为背对天险,看起来是减轻了防御压力,但是一旦被围困,那道天险也就如同敌人的千军万马一般,还帮敌人节省了兵力。 但是这里算是秦军的后方,秦军也许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赵括心中纠结。 他又想到,秦军既然能知道翻山越岭奇袭长平关,那么肯定对这条道路加以防守,不会放松。 这些守营的士兵,还有远处营帐的那些士兵,看起来就像没有打过仗的初哥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搞不好就是白起的又一个诱敌之计。 而且,一旦自己选择从这里杀出,那么离预定的接应地点,肯定很远。就算自己放火,司马越会明白自己的心意,及时来接应么。 自己就算幸运击杀白起,还回得去么? 前世那场长平之战,四十万赵军被坑杀这件事像一座大石头一样压在赵括胸口,让他无法喘气。 白起就像用兵之神一样,让赵括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草木皆兵,处处小心。 当然,实际上,白起是当之无愧的用兵之神。 赵括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一个身上只有一百块钱的赌徒,站在赌场中央,周围的24点、老虎机、轮盘赌的赔率都无比诱人,让他忍不住想要投注。 但是赵括明白,自己这一百块投进去,很容易就会被吃得一干二净。 随后,自己麾下那二十万赵军,也会被席卷一空。 他竟然握住了拳头,想要诅咒赵王。 赵王要是能有秦王的一半圣明,不说廉颇,哪怕派那个庞煖领军攻打长平关,自己都不至于亲自来拼命。 实际上,白起确实没有忽视这条突袭之路的防备,那个山路出口的秦军守备营,还有每日雷打不动的一次巡逻就是铁证。但是大战在即,精锐秦军早就在前线准备作战,留守后方的,当然没有那么精锐。 为帅者,最大的本身是在面对着重重迷雾的情况下,拔云见月,看清事情的本质,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有些选择,也许要很久以后才知道结果。 但是有些选择,却可以立刻收到回报,或者让自己灭亡。 赵括打算让自己冷静一下。 随后,趁着淡淡的月光,赵括在宋意的护送下回到了赵军休息的地方。临走时,他让宋意把痕迹清理干净,免得万一秦军登崖,看出此处有人来过的踪迹。 打草惊蛇。 所有赵军在赵括回来之前,都没有睡着,焦急的等待着自己的上将军。 赵括想起了前世一位伟人说的,群策群力。 他让门客们在外面警戒,借着月光,将赵军召集到自己身边,开口说道: “这次出来,本来就是带着大家赌命来的。只是,现在有一个不知道是机会还是陷阱的军情。对了,不世之功。错了,这条命就交代了。我只有一条命,你们一个人也只有一条命。我想问问你们,什么意见。” 许久的沉默,赵军明显对这样的开场白很不适应。宋意率先开口说道:“我们哪有什么意见,都把命交给上将军了,上将军要我们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对,都听上将军的。” “我们的命,早就交给上将军了。就算上将军要我们去死,也无怨无悔。” 赵军的反应让赵括措手不及,随后他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些人,早就和自己密不可分了。 他本来还打算实在不行,抛个蚁鼻钱,如果字朝下,就去西阳看看有没有秦军辎重。现在想起来,真是儿戏。 他默默的把手里那块,专门磨好的,两面都是“即墨之法化”的钱币,放进怀里。 随后,他开口说道:“前方,极有可能是秦军的帅帐。我怀疑白起就在里面,冲杀进去,此战可定。” “好!。” “杀了白起。” 军心可用。赵括心里欣慰,但是继续说道:“只是我看那座帅帐戒备森严,守卫的秦军恐怕不止三千人。不远处了,还有两座秦军兵营,估摸着也有两万多人。我们此去,以寡击众。恐怕有去无回。” “这有什么。我宋意,当兵到现在,每杀一个敌人,就在自己腰上这条绳子打个结,免得忘了。刚刚上将军帮我数了数,嘿,有七八十个哩。”宋意炫耀似的拿出自己腰上的绳结,递给周围的袍泽。 这个杀敌数量,在整个赵军里面,宋意也算是数一数二的战斗英雄了。 宋意接着说道:“他们帅营里面大概三千多人,那又算得了什么。我们这些兄弟都是赵军里面最厉害的,一个人先杀三个秦狗不难吧。剩下都交给我。多出来的,管他有三百五百人,我宋意一锤一个,全部砸他个稀巴烂。” “切,哪里轮到你宋意。我从军比你早,只是每次秦狗看到我,直接就吓跑了,所以我才杀得没你多。我也不吹牛,多出来的,我分五十个。” “你个宋意好不要脸,杀秦狗还要计数。我手头也杀了无数秦狗。上将军看到过的,在故关,我就在上将军旁边,拿着弓箭一直射一直射,秦狗被我射得都受不了了。我话放在这里,我们一人先杀三个秦狗,多出来的,我分八十个。” “就是,谁知道那个绳结是不是昨天才偷偷打的。你也不要辩解,明天大家看着,看是我先杀满一百个,还是你先杀满一百个。” “宋意你都有名字,让几个给我,让我多杀几个,好让上将军给我起名字。” 赵军讨论得热火朝天,没有人去想,也许是他们有意不去想,就算他们侥幸,攻下了帅营,帅营旁边,可还是有两万秦军在呢。 直到最后,宋意开口:“上将军,小的斗胆,求您件事。” 赵括横了宋意一眼,说道:“说了几次了,不要自称小的。” 宋意笑了一下:“宋意愿一辈子给上将军牵马扶鞍。只是现在,既然要去拼命了,宋意想求您,先行返回,剩下的,交给兄弟们了。” 原来,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29.赵括缦胡缨 “既然要送死,自然我要带着你们去了!”赵括哈哈一笑:“不然兄弟们上路的时候我不在,晚上睡不安稳。” “您是一军主帅,不该跟我们来冒险的。” “上将军阵斩王齕,已经是不世之功,何苦还要跟我们来这里拼命。” “我们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上将军这么高贵的人,为什么要陪着我们去死。”宋意等人说道,互相使了个眼色。 “既然都带你们来送死了,如果只是看着你们自己下黄泉,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赵括拔出自己的长剑,指剑发誓:“你们要是敢把我打晕送回去,我立刻挥剑自杀!” 这时候的誓言是很有说服力的,周围的赵军肃穆的看着赵括,心里无奈,只能打算拼死保护赵括。成召做好了一进秦营直接抢马,如果战事不顺,带着赵括强冲秦军山路哨卡返回的打算。 此时,离约定好的日子,还有六天。赵括交代手下稍微后撤,白天休息。 他自己躺在一棵树下,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尽管做出了决定,但是他依然无时不刻在纠结,在犹豫,在想着是否要改变主意。 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还是金光大道,没有人能知道。 和上次故关之战不得已要拼命不同,这次是赵括主动冒险出来寻找战机。换句话说,上次是死到临头不得不拼命,而这次,像是自寻死路。 往小了说,自己的命还有身边这些忠勇精锐的命都压在他的肩膀上。 往大了说,长平二十多万赵军的命,都圧在他的一念之间上。 这一切其实都源于作为一个穿越者,他认为白起一定能轻松击败舒祺,所以他要未雨绸缪,主动寻找战机。前世一些军事小说里面特种作战的概念,让他结合自己对地形的熟悉才有了这次作战。 但是,这个时代没有无线电,没有电报,连烟花都没有,自己准备冲下去的地方又不是预定的地方。 自己冲下去以后,司马越会来接应么?赵括心里没底,他努力闭上眼睛,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了。 他无法做到名将那样做完决定以后心如止水,亢奋、焦虑、后怕等各种情绪反复交织在他心里。 也许是睡着了,也许是没有。但是到了夜晚的时候,他按照计划,带人到了岔路口。 夜晚在山路行军极为危险,因此,除非很有必要,秦军不会出现在这条山路。长平关的军情可以通过大路传递给长平大营。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道路远处都有几名赵军弩手埋伏,只要有秦军出现他们就可以自行射杀。 然后赵括就只能撤退。 或者提早突袭,就算没有接应。 赵括并不打算强冲秦军哨卡。万一那里的秦军及时打响了报信的大鼓,或者有秦军成为漏网之鱼回去报信,那么突袭极有可能演变为自投罗网。 他准备走那条没什么新鲜马蹄印的道路,以免行军踪迹被秦军士兵发现。有经验的斥候甚至可以通过路上脚印重叠的程度推断出有多少人来过。 而且,为了万无一失,他搭了一座陆地桥。 他在道路的两侧钉下了两排铁钉,然后往铁钉上架上铁制的长戈。 最后,将木板铺在长戈上。 等全军通过以后,这些痕迹都被抹去,难以拔出的铁钉被打入土地,然后被黄土掩盖。 就算有秦军偶然路过此地,也不会看出这里,曾经有一只部队越过了这条道路。 这些山脉悬崖众多。除了秦军把守的那个哨卡之外,没有其他出口。 但是赵括,并没有打算,走上去。 赵军躲在一处悬崖后面的森林里。 这个悬崖离秦军大营大概三里,悬崖的前方向前延伸以后,有一个向内的凹陷。 从这里下去,秦军的巡逻兵看不到。除非有人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动静太大。 赵括花了五天时间,在悬崖上面,找到那些不硬不软,既能牢固固定铁钉,又可以在打钉的时候不发出巨大声音的地方。 然后车轮做成的滑轮在太阳降落以后便被赵括让人被安置在悬崖上。 所有的车轮都被放了上去,一个不留。 一条红绳子,要绕两个车轮。这样的滑轮比较省力。 红绳子前后,被反复打结,在滑轮上形成一个环形。 按照赵括的计划,每个赵军自己在腰上捆好绳子,然后在这条绳子上绑上两条红绳子,到地面以后,砍断自己身上的绳子,再让上面的人拉回去,让下一个人下来。 盔甲和兵器被紧密捆绑在一起,空隙处填满了衣服,杂草,外面包了好几层厚厚的衣服。 避免兵器万一掉落发出的声音,引起巡逻秦军的注意。 赵括一直在执着的做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的心静下来,不用再去想那些其他的选择,或者直面内心的恐惧最终选择撤退。 今晚,就是出击的时候了。 赵军临时营帐里面,已经没有了前日的嬉笑热闹,有的只是安静,令人心悸的安静。 所有士兵都默默的将带毒的墨汁涂在兵刃上,以免反射月光,暴露自己。 赵括拿着清水,和每一个赵军捧碗,每一下清脆的交击声都想击打在赵括心头一样。 他没有忘记那几个手臂骨折的秦军,笑着和他们碰了杯。 谁都看得出来赵括脸色苍白,走路都有些不稳,笑容都很僵硬。 只有赵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空无一物。 他不由得哑然失笑。谁都知道,赵括在带这些赵军出征的时候,把身上所有的钱都赏赐了出去,一个子都没有。 赵括随手解开自己贴身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塞给一个手臂骨折的军士,然后指着那几个手臂骨折的赵军说道。 “你们几个,替我拿给马三三的家人,记住,你们几个一起送回去,如果没送到,以后就不要来见我了。到了黄泉,大家也不要相认。”赵括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温暖,但是却发现自己的嘴角如此无力。 那几个手臂骨折的赵军热泪盈眶,他们何尝不知道,赵括是怕他们自杀,才交给他们这个任务。 他们的上将军,即将上阵拼命。却还记挂着最底层的士卒。 所有赵军都彻底明白,赵括,真的把他们当作平等相处的兄弟。 赵括举起碗,将清水一饮而尽,随后怒掷于地,咬牙切齿,面露青筋:“今夜一战,有进无退,有敌无我,有死无生。吾赵括,发誓,与诸位生死与共,矢志不渝。杀!杀!杀!” “杀!杀!杀!”一阵低沉的,包含被压抑的杀气和愤怒的呼喊在树林间响起。 所有的赵军都觉得,自己已经无所畏惧了。 30.吴钩霜雪明 子夜,万籁俱寂。 所有的赵军都明白,自己如果失手坠落,也要咬牙坚持住不发出任何惊叫声,安静的死去。 还要祈祷自己落地的地方不会太过坚硬,以免落地的时候,响声太大。 引来了秦军。 宋意看见赵括主动走在第一位,立刻快步,抢在了赵括前面。 “让我先下去。”说话的竟然不是宋意,而是那天被他和赵括救起来的那个军士。 他虎目含泪,双膝跪地,从牙齿里迸发出低沉但是坚定的话语:“我这条命是上将军救的,本就应该属于上将军。就让我先下去,为上将军探路”。 说完,他拿出短剑,想要割断自己的舌头,表明自己就算死也不会发出声音。 赵括握住了他的手腕。 “舌头留着,以后帮我传命。你先去帮我看看下面有没有秦军,有的话等我一到,一起杀了他们。” “多谢上将军。” 那个赵军十分激动,用绳子狠狠绑住了自己了,率先爬了下去。 车轮做成的滑轮有好几十副,赵括也率先作为第一波下去的人。 宋意放心不下,立刻从旁边的滑轮一起爬了下去。 在赵括下去之前,他不由分说,强行往赵括身上多绑了一道绳子。他本来想把这道绳子绑在自己手上,又怕自己万一坠落,连累了赵括,干脆就把绳子的另一头咬在嘴里。 万一自己坠落,直接松口,绝不连累赵括。 当赵括脚踩山底地面的时候,赵括发现,自己内心所有的后悔犹豫恐惧,全部消失了。 所有的力量都重新回到了体内。 他又回到了故关前面,那个右肩脱臼,仍然想要死战的那个状态。 三十副车轮,两个时辰。 一千赵军,带甲,精装,满械,落崖,离秦军大营,三里。 没有人死伤。 此时的赵括还不知道,为了充分掩护赵括,昨天早晨,王容就亲自带兵,朝着秦军前方,疑似放粮草辎重的地方,攻了过去。 一开始,赵军和秦军都以为这就是和以往一样,韩王山的赵军打卡上班,骚扰秦军粮道,顺带不让秦军正常吃饭。 连第一波赵军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他们例行公事的冲到秦军账前,放了一会箭,见秦军坚守不出,于是纷纷撤回山上,准备回去补个回笼觉。 没想到,半山腰上,王容打着赤膊,一边磨剑,一边盯着那些撤回来的赵军。 盯得那些赵军心里直发毛。 几个军官朝着王容行礼:“王将军,今天怎么来半山腰,秦军随时可能冲上来,不安全,就让末将送您回去?” 王容冷笑一声,开口说道:“你们跟了我多久了。” 几个军官纳闷王容怎么问这个,回答道:“从马服君那时候开始,我们就跟着您,好像也有十几年了。” “是啊,你们几个,都是世族公家出身。得了军职,跟我一起,浑浑噩噩,十几年了。”王容笑着感慨。 一个军官大着胆子说道:“我们都是马服君时期的老人了。一直兢兢业业。可就是没想到少君竟然不重用我们,却重用一个秦人李云。我都好几天没看见少将军了,会不会是李云和秦人勾结,软禁少君了。” 看见王容没反应,那个军官继续说道:“少君也是不如老君上仔细,竟然还想把赏赐都发给底下那些泥腿子。开什么玩笑,我们跟着他出生入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赏赐。” “闭上你的嘴!”没等那个军官说完,王容愤怒的拔出了剑,直接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 他怒目圆睁,指着剩下的几个军官,大声吼道:“官位,赏赐,你们的眼里只有这些么。难怪少君要出去赌命,原来是早就看透了你们这些蠢猪一样的狗东西。” 王容一身是血,十分怖人,他顾不得把血擦掉,厉声说道:“少君只带着一千人,深入敌后,说是因为赏赐不够,军心不稳,要去抢夺一些来给你们赏赐。我本来以为少君是说笑的,哼,原来是真的。” 什么?主帅亲自带少许士兵突击敌军后方,只为了给自己抢赏赐?几个军官都觉得天方夜谭。 王容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继续说道:“带出你们这些废物,我是没脸下去见马服君了。不过少君临走前告诉我,说他一直把我当作叔伯一样看待。现在他在外突袭,需要我为他吸引秦军注意。这件事,李云做不到,司马越做不到,只有依靠我!” 说完,王容把剑用力往下一插,指着剑说道:“少君只有依靠我,还要依靠你们这些,跟过他父亲的老将老兵,逼着他出去抢赏赐烧辎重的老将老兵。今天,谁后退超过了这柄剑,我就杀了谁。我要是后退超过了这柄剑,你们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直接杀了我。” 随后,王容指着秦军前线左侧说道:“那里有一个据说可能是秦军辎重所在的地方,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管。如果是真的,把那地方烧了,秦军就崩溃了。如果不是,那就是秦人的陷阱。 那又怎么样!少君可以去赌命,我们做不到么。秦军以为他们有埋伏,就一定能打败我们么!我今天带了一万人出来,在攻下那个地方之前,我不会回去,我今天就是要逼着你们去死。在你们死后,我会冲上去,陪着你们一起死。到时候见到老君上,我也好告诉他老人家,我王容,没有让他的儿子难做!” 几个亲兵从山上抬下来一口棺材,上面有一块墓碑,写着王容之墓。 亲兵眼含热泪,就地开始挖坑,仿佛王容已经死了,将要安葬在这里。 另外一个亲兵搬来了一个小箱子,那里是王容这段时间得到的所有赏赐。 锦帛、刀币被王容用力撒在地上,看都不看一眼。 “这些钱,向兄弟们买命了!” 他的亲兵头子,也是他的亲弟弟王易,朝着王容行了一礼,率先冲了下去。他还没冲到秦军前线,就被布满天空的箭雨射成了刺猬。 随后,本来已经准备撤回的一万赵军,红着眼,咬着牙,嘶吼着冲向了秦军前线。 那个极有可能不是辎重所在,而是布满埋伏的地方。 上将军去赌命了,自己还有什么面目撤回去。 仅仅三刻,秦军前线左侧大营,被赵军雪白的长戈直接扎破。 31.红甲照银戈 长平城大营。 “报!我军前线辎重营被赵军进攻。但是赵军进度实在太快,我军伏兵来不及进行援护。赵军已经攻进辎重营。” “迅速向武安君汇报,传我将令,将后方大营精锐调到前方,务必不能让赵军逃脱。”司马梗命令到。 “报!赵军开始燃烧我军辎重。” “太好了。”司马梗甚至可以想象到赵军看见自己烧的东西是石头的时候,那副失望的模样和低落的士气。这些突袭的赵军,死定了。 他打算一个活口都不要,全部杀了。 “报,赵军燃烧辎重的时候竟然就地构建阵地,他们好像不打算回去了。” “什么?”司马梗很诧异,难道赵军很早就知道秦军前线那处辎重地是假的? 此时的信使传来了白起最新的指示:“报,武安君令,赵军此举极有可能是声东击西。他们的目的。是秦军大营中央另一处辎重营。 我军立刻分为两部,一部围歼前线赵军,务必要奋力作战,让赵军以为此处就是我军埋伏所在。另一部在中央辎重营埋伏,等候赵军骑兵袭击。在埋伏成功以后不要赶尽杀绝,驱赶赵军逃回韩王山。我军尾随,务必拖住韩王山赵军,寻机攻下韩王山。 武安君将亲率大军渡河,强攻店上,让赵军首尾难顾。长平之战结束之际,就在今日!” “司马梗必不辱命!” 秦军迅速的行动了起来。前线辎重营里,赵军依靠之前秦军的防御工事,开始了艰苦的防御。 王容已经抬着棺材进来。 他的棺材就放在营地里最高处,谁都看得到。 秦军从来没有想象到,除了李云之外,竟然还有一股赵军,能这么拼命。 而且这股赵军明显更有经验,作战更加老道。 他们并不会随意发射弓弩,而是等到秦军到达射程之后才进行射击。 除了硬碰硬之外,这股赵军还会在防御的时候朝着秦军薄弱的地方发起反冲锋。 那些用于伪装辎重的石头在这时候成了最好的投掷性防御武器,扔了出去。 当秦军完成合围的时候,这些赵军一点都没有慌乱的样子,仿佛很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被包围。 甚至士气更加旺盛。 赵军的甲本来就是红色的,但是一番苦战下来,这股红色更加鲜艳。 而韩王山上,赵军布下的后手,从故关换防后赶来的缚豹,带着两万赵军,冲了下来。领头的正是故关之战那些血勇赵军。 他们竟然有的穿着被涂成红色的铁鹰锐士甲,高喊着马服子,宛如水银泻地一般,冲入了秦军的合围当中。 “报,大约四千赵军骑兵从韩王山下山以后,未进入战场,不知去向。” “报。赵军攻势凶猛,我军合围竟然被打破。只是赵军毫无撤退迹象,竟然还在和我军死磕。” “报,长平关前,赵军分为四波,轮番攻击,但是均被我军击退。” 白起在帅帐内,看着这些军报,细细思索。 赵军今天爆发出来的战斗力非常可怕,已经不亚于秦军。而且施展出的后手,两万大军,确实出人意料。 这样的攻势,让秦军必须花费很多兵力才能再次完成对前线辎重营的合围。 那波骑兵显而易见是朝着秦军中央大营的辎重营那里去的。 如果攻打长平关的赵军再强一点,秦军是没法分心去埋伏中央辎重营的。 但是战争没有如果。 亲自指挥埋伏的司马梗无比敬佩自己的元帅白起,神机妙算,诱敌深入。赵军肯定不会想到这次两处辎重营,都是假的,都有伏兵。 成为白起的敌人,真是一个军人一辈子最大的噩梦。 秦军的主力已经开始渡河,攻打店上。 长平关的压力实在太小,攻城的赵军一板一眼,按部就班,但是全都在守将王陵的掌握之中。 长平大营所有的秦军都被调动起来,分为两部,和赵军作战。除了那两万新兵。 白起特地下令不要让新兵参战,这些人没见过血,也许可以打扫收割战场,但是如果和今天这样疯狂的赵军对上,估计会直接崩溃。 新兵要用俘虏的血来喂,才会成长,这是老秦军不成文的规矩。 战场上的硝烟一直到晚上还在持续。 摇曳的火光照亮了整个黑夜,散落的火星伴随着生命的逝去。 在赵括带人落崖的时候,战场之外,红色的骑兵甲反射着银色的长戈,四千赵骑在不断游走。他们有好几次好像发现了秦军中央大营那里十分空虚,想要进去,但是在大营不远处又绕了一个圈以后。 转向离去。 司马梗亲自带人埋伏,心急如焚。 这只骑兵应该就是跟着赵括阵斩王龁以后名震天下的赵国胡刀轻骑了。 带队裨将果然经验丰富,一直在试探秦军的反应,试探这里到底是不是埋伏。 司马梗心想。 而让他赞不绝口的裨将苏射,此时面沉似铁。 等待许久的火光,一直都没有出现,这让他十分烦躁。 他的使命,确实是突袭中央辎重营。但是他带的,都不是他的老手下。 李牧将所有赵军骑兵,包括传令的运输的那些,都集中了起来,凑出了四千,算是骑马军士,交给了苏射。 苏射的使命,是尽量拖住这里的秦军伏兵,给赵括撤退争取时间,避免赵括在按原计划烧毁秦军辎重以后,被秦军围攻。 他早就知道这里全是伏兵。 但他并不是惧怕伏兵,而是许久看不见西阳那里出现火光,担心赵括的安危。 火光一起,他就要冲击秦军中央辎重营,不管自己的生死。 夜幕降临。 人马俱乏,秦军在大营里,可以烤火休息,赵军的骑兵在外面,身体寒冷。苏射内心更冷。 直到,堡头那里,突然烧起了大火,连绵数里,整个长平都可以看到。 不知道是不是少君临时改了突袭的地方。苏射没有任何犹豫。 四千赵军骑马军士,夜间再次急行军,直扑秦军中央辎重营。 就让我,用我的生命,为您增加一丝生还的机会。苏射策马向前,仿佛回到了当日故关,他仿佛看见那个身穿将甲,单手提枪突刺的人影。 “杀!” 赵军骑兵举着火把,点亮了整个夜空。 “杀!” 秦军伏兵从四面八方出现,向看见血腥的鲨鱼一样扑了出来。 “杀!” 另一股趁着夜色冒险下山的赵军骑兵,在犹豫片刻之后,立即转身扑向了堡头。 “杀!” 一个身穿将甲的人影,一如既往,带着自己忠勇的手下杀向了秦军。 32.飒沓如流星 赵括带领的赵军,在山脚下完成集结以后,就开始按事先预备的那样,进行了整队。 人数只有一千,更要集中力量。 赵括摆出了一个中规中矩的阵型,宋意带着长戈手在最前面,成召带弓箭手分三排站在中央。 两侧和后方是剑盾手。 每个长戈手都带着一副上好弦的弩。 夜晚是不需要吉利服的。赵军全部披上了甲,咬着树枝,伏着身子,快步又安静的向秦军大营冲去。 此时大概是寅时,这里的秦军值守和前几天一样,没有之前那么精神,有的靠着柱子上假寐,有的坐在草地里。 素质远不如前线那些秦军。 巡逻的秦军刚刚走过去,哈欠连天。 如果不是几个送信的秦军骑兵经过,赵括甚至觉得自己能直接摸到秦军主帅桌前。 “你们是谁?敌袭!”惊恐的嘶吼划破了长夜的宁静,也让长平战场上最后一片净土,开始进入燃烧。 “射!”赵括厉声呼喊。 第一排的长戈手蹲下,将兵器放在地上,手中劲弩微抬。 第二排长戈手将长戈靠在自己左侧胸前,左手肘夹住长戈,左手托住弩身,右手控弩。 “嗖!”一阵凄厉的破空声划过,那些秦军信使和秦军营门前的士兵直接被弩箭覆盖。 “敌袭!警戒!”秦军大营里面乱作一团。 “踏破秦营,活捉白起!”赵括大手一挥,向前杀去。 在出发之前,他已经对这次作战进行了周密的安排。 随着他一声令下,长戈手扔掉弩,握住长戈,向前冲刺,弓箭手随即跟上。后方几排将剑盾背在背后的赵军紧跟着捡起弩,一起前冲。 有赵军将涂满油布条塞到秦军火盆里,然后传递给弓箭手。 巡逻的秦军已经跑了过来。 还有周围的营帐内,不断有人拿着兵器出来,但这些人,基本都只穿着单衣。 “弓箭手,射击。” 这次的赵军弓箭手,并没有采取传统的三段击。 而是将所有带着火花的弓箭,朝着营帐散射出去。 后方的剑盾手还没来得及给弩上弦,看见这种情景,迅速从腰间掏出火油包,朝着营帐那里扔了过去。 那些营帐迅速起火,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 惨叫声,咒骂声,不断从营帐里发出。 好多秦军士兵光着身子,奋力拍打着自己身上被火油沾到的地方,痛苦惨叫。 “杀秦狗啊。” 长戈手迎着前面的秦军巡逻兵推了上去。 尽管赵括之前侦察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大部分秦兵好像没有那种老秦军的精气神在,倒是和临时被征召入伍的新兵蛋子一样。 但是这股巡逻兵的表现却大大出乎赵括的意料。他们虽然死伤惨重,但是竟然顶住了赵军长戈手的进攻。 不断有更多的秦兵涌来,用来传令的大鼓也被秦军值守敲打了起来。 秦军最中央的帅营里面,一个疲倦的中年男人被叫醒。他头发散乱,满嘴酒气,显然昨夜宿醉。 “禀报将军,赵军夜袭!” 手下亲兵的通报让这个中年男子瞬间酒醒了一半,他被吓得愣住半晌,随后四处摸索,想寻找自己的盔甲和武器。随后他才反应过来,询问道:“有多少赵军。” “天色黑,他们一来就放火,一时间看不清楚,但是应该只有几百人。今日值守的是北宫亲卫,已经和敌军交手了。” 还好今日值守的是北宫亲卫,这下赵狗踢上铁板了。中年男子暗自庆幸,这队北宫亲卫是秦国宰相专门派来保护他安全,战斗力不是大营里其他秦军可以比的。 他深呼吸几下,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口下令:“速去集结人马,把两座兵营的士兵都集结起来,不用浪费时间穿甲了,立刻过来支援。这里是我军的后方,这些赵军应该是趁夜偷偷摸过来的,数量肯定不会多,也没有多少甲。” 他明白,此时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性命。秦军内部,看起来万众一心,实际上派系林立。自从秦王驱逐四贵,魏冉被废以后,白起没有后台,又和范雎交恶,不知道多少明枪暗箭在其中交织。 这次赵军夜袭,在这个中年男人看来,就是前线的秦军有意放纵一只赵军小队进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将军,赵军凶猛,要不要先撤。”亲兵建议道 听到这里,中年男子心里也有撤退的冲动,毕竟小命要紧。但立刻,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己如果撤退,非但丢了军心,传到朝里,自己的位置也会不保。 外面就是自己手下最精锐的北宫亲卫防御,营里的兵马也在集结,那些赵军一时半会应该来不了。 想到这里,中年男子效仿古代名将,半卧在床上,还好整以暇的从地上捡了个酒瓶,喝了一口,然后说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全歼来敌的好消息。” 自己大营里可是有三千多人,几百赵军,就算夜袭,抢了先机,那又如何。中年男子又喝了一口酒,吩咐手下:“把帐门全部打开,让士兵看着,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话音未落,喊杀声就越发响了起来。 中年男子立刻一个激灵,亲兵也看向了他,面面相觑。 还没等帐门被掀开,就有几个人影被撞进了帐内,身上插着好几把弩箭。 一个赵军拿着一把锤子,浑身是血,杀气腾腾。 原来那些北宫亲卫一开始确实挡住了赵军片刻。 但是随即,赵军弓箭三段击就把北宫护卫的后援逼了回去。 赵军虽然只有近千人,相比整个秦营的兵力确实没有优势。 但是相比这些北宫亲卫一百人,局部的人数优势太明显了。 上好弩箭的剑盾手在赵括的指挥下立刻前行到北宫亲卫旁边,一波弩箭攻势,直接为自己的长戈手袍泽扫除了前进的障碍。 剩下的几个北宫护卫还想坚持,宋意按捺不住,扔掉长戈,带个几个健壮的赵军,提着大锤,迎了上去。 宋意本来就是力大如牛之人,兼之眼疾手快,实乃天生的猛将胚子。 他闪身躲过秦军的长戈,一把抓住戈杆,用力往回一拉,硬生生将秦军拉到身前,随后单手一挥。 那柄寻常人需要双手用尽全力才能挥舞的大锤在他手里宛如孩童手里的拨浪鼓一般,举重若轻。 砰。 就像西瓜开了瓢一样,脑浆和血肉横飞四溅。 “为了上将军。”宋意高声呼喊,继续挥舞大锤。 在小规模的作战中,个人的勇武往往能极大振奋士气,提升团队战斗力。 远处支援的秦军也被宋意可怕的战斗力吓了一跳,支援的动作慢了不少。 “杀白起啊。”赵军蜂拥着,扑向了最中间的帅帐。 33.一步杀一人 “彩!彩!彩!”赵军在僵持片刻以后,疯狂的踏过了秦军的北宫护卫。 秦军的帅帐之外,已经集结了一些主将亲兵,还有一些邻近营帐的秦军,他们仓促集合,基本都没有穿甲。 有几个秦军甚至还跑回营帐,将甲拖了过来,正准备给大家穿上。 赵军就像不可抵挡的洪流一样,一下子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秦军有穿甲的几个,硬着头皮迎上了赵军,想要给袍泽争取穿甲的时候。 他们主动缠上了前排的赵军,因为这样才能避免赵军弓箭手的打击。 但是,宋意的大锤根本无视他们身上的青铜甲,一锤下去,有的甲胄连着内脏一起破碎。有的甲胄外表看起来完整,但是他的主人已经口吐鲜血,不能动弹。 赵军弓箭手也开始了三段击,帅帐前那些秦军根本来不及穿甲,直接被弓箭射得哭爹喊娘,四处逃窜。 宋意第一个冲进帅帐里,随即帅帐就被已经被鲜血激发出无尽战意的赵军直接踏破。 “白起,你死定了。”宋意凶神恶煞的朝着帅帐最中央那个中年男子说道。 中年男子面色惊惧,显然没有想到赵军神兵天降,行动如此迅速,自己竟然在后方帅帐中被赵军团团围住。 而且眼前的赵军个个带甲,兵械精良。 他的亲兵还想反抗一番,拔出短剑怪叫着扑向了宋意。 宋意狰狞一笑,迎着亲兵的短剑就是一锤,竟然硬生生的将短剑从中砸断。 他一个转身,将大锤旋转起来。 锤头带着强劲的冲击力砸向了那个亲兵的胸口,将他砸飞出去。 那名亲兵胸口竟然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凹陷,他大口喘气,但喘出来的,却是带着泡沫的鲜血。 中年男子都被吓傻了,看见宋意拿着锤子朝自己走来,竟然直接跪地,高声说道:“不要杀我,我是秦国副帅,我叫郑安平,不要杀我。” “啊?你不是白起,真晦气,老子今天是来杀白起的。”宋意没好气的拿起锤子,向郑安平砸去。 “住手!”如果这话出自别人口里,郑安平必死。但是这话是赵括说的。 大锤在郑安平额头旁边停下,郑安平只感觉一阵狂暴的风吹拂过自己的头,他以为自己的头就要被砸烂了。 “我赵括不杀降人,交出虎符,让你的士兵投降。” 原来是赵括亲自带人杀来了。郑安平满脸震惊,但是立刻顺从的交出了虎符和兵器。 “让你的人放下武器,立刻投降。”赵括拿走虎符,开口命令。 宋意亲自押送着郑安平出了帅帐。 周围集结起来,连甲都没穿,脸上满是烟熏过黑色痕迹的秦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的将军,秦军副帅郑安平赤着上身,高举双手,指挥自己投降。 “是赵军主帅赵括亲自带大军杀进来了。快放下武器投降,我的话不管用了么。”郑安平感受着宋意身上浓厚的血腥味,还有手上大锤挥舞的时候不断发出的劲风,恐惧得声音都在颤抖。 “投降!投降!投降!”赵军拍打着手上得兵器,弓箭手举起了弓箭。 看样子,如果秦军不投降,他们就像继续冲锋下去了。 砰。这些秦军有一多半是新兵,没有经历过战场,而且来自河西,受秦人虎狼文化影响最小。 很快就有新兵扔下武器投降。有人带头,就有人跟着一起扔了武器。 很快周围的秦军纷纷扔下了武器,有几个还愤怒的看着他们的将军郑安平。 几个不愿意投降的秦军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去附近的秦军兵营,想要呼唤同伴前来反击。 近千名赵军围住了两千多名放下武器的秦军,将他们驱赶到营外。 郑安平被成召五花大绑,紧紧看住。 郑安平此时心里无比后悔,早知道赵军人数这么少,刚才自己就直接跑去不远处的秦军兵营那里好了,那里有两座兵营,两万人,淹都把这些赵军淹死了。 他之所以选择在两座兵营后面立帅帐,其实就是因为觉得万一秦军战事不利,前面这两万秦军可以帮自己挡住。 自己立刻从那个秦军哨卡那里进入山路,夺路而逃。 没想到竟然有这么一队精锐的赵军,简直如同天神下凡一样,在秦军的最后方出现,像一把锐利的匕首那样插进秦国的腹地。 将秦军最软弱的地方搅得稀烂。 郑安平刚才是被宋意的杀气吓到了,一时为了活命,选择了投降。 但是等他冷静下来,他开始后悔。 他应该是变法后第一个投降的秦军高级将领了。 秦法森严,他这样投降,他在秦国的全家都会被杀掉的。 但是此时,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远处的那两座秦军大营,已经有信使过来打探情况。而且算上时间,不需要穿甲的话,秦军应该已经初步完成集结了。 但是宋意和成召竟然还在商量着,要不要将这些俘虏杀掉。 战国杀俘虏是非常常见的,一方面是减轻自身后勤消耗,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击对方有生力量。 之前赵、魏联军攻韩国的华阳,白起与胡阳率军救韩,大败联军,斩魏兵13万,将2万投降的赵军驱入河中直接淹死。 而赵括现在带军深入敌后,非常危险,肯定不可能带着俘虏继续冲杀。 到时候万一战事不妙,俘虏窝里反,赵军的境地将会十分艰难。 “不可杀降,杀降不详。吾虽然身陷险地,但是刀剑绝不对准妇孺老幼,投降之人。”赵括大手一挥,第一时间否决了手下的建议。 “那把俘虏留在这里,等下他们被袍泽解救,马上就能拿起武器来杀我们。总不能带着这些俘虏杀出去吧。”成召焦急的说道。 此战奇袭,虽然没有像事先预想的那样杀掉白起,但是生擒秦军副帅,从战略意义上,完成了对秦军士气的巨大打击。 接下来,就要考虑寻找接应的司马越进行撤退的事情了。 这是成召和宋意等人的想法。 但不是赵括的想法。 他只是跟郑安平确认不远处那些秦军大营里面,是河西新兵以后,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里的诞生了。 他一直都记得许多小说里描述的,在后世,北宋末期,明朝末期,北方的游牧是怎么样像撵兔子一样将数倍于己的敌军赶着跑的。 还有当年极富盛名的草木皆兵,东晋北府谢玄一战成名。 他明白,这只郑安平麾下的新兵部队,在郑安平投降后,已经没有脊梁骨了。 今夜,就让赵括之名,成为所有秦军的梦魇吧。 “传我将令,把投降的秦军放回去,往秦军兵营那里赶!” “啊?”成召一脸惊讶,但是所有的赵军都毫不犹豫的执行了赵括的命令。 在他们心里,赵括就是他们的兄长,他们的神。 他们坚信,赵括必将带领他们,取得一场前无古人的胜利。 34.强弩之下,千里不留行? 此时的两座秦军兵营里面,乱哄哄的,宛如菜市场一般。 这些都是秦王下令全力支持白起以后,从河西那里征召的新兵,大部分都是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 秦国在对赵军开战以后,为了维持后勤,对自己老秦之地都疯狂征税征粮,何况河西之地。 这些人之前都很难吃饱饭,身体素质一般。 入伍之后才开始操练,但是歪歪斜斜,不成阵型,队伍杂乱,战斗力极差。 赵括驱赶着降军冲到第一座兵营的时候,发现里面的秦军,居然还没有完全集结好。 简直和最差的赵军差不了多少。 兵营里面宛如煮沸的热水一般,人声鼎沸,鸡飞狗跳。 赵括见状,心中大喜,大手往前一挥:“跟我杀啊,杀光秦狗!” 不到一千赵军,竟然个个狂吼着,仿佛眼前的秦军是脱光衣服分开双腿的勾栏名妓一般,冲杀进去。 犹如热刀切黄油,一路毫无阻碍。 郑安平被裹挟着,眼睁睁的看见第一座兵营前方的秦军看见那些投降的秦军过来,不敢放箭,错过了射杀阻挡赵军最好的机会。 等到秦军弓箭手反应过来,想要搭弓张弦的时候,宋意的大锤已经到了眼前。 砰! 脑浆飞溅带来的视觉冲击让周围的秦军生生吓住了,有几个秦军甚至直接呕吐起来,放下兵器转身后退。 宋意身后的赵军长戈手的兵器狠狠刺穿了对面秦军的身体,然后熟练的旋转兵器,往回一抽。 利刃将秦军的内脏搅得粉碎,碎片挥洒出来,弥漫出的血腥味,刺激着这些秦军新兵的神经。 不断有新兵开始转身,往回跑去。 兵器洒落一地。 偶尔有一两队血勇的秦兵,或者是有些经验负责操练的教导队,勉力避开已经被战场吓傻的菜鸟袍泽,想要和赵军分个高下。 但是他们没有披甲,而赵军都有披甲。 他们带来的杀伤几乎微不足道。而赵军弓箭手的三段击,以及长戈手的决死冲锋,竟然杀得这些秦军,也和袍泽一样,转身逃跑。 第一座秦军大营坚持的时间,竟然比郑安平的帅营,还短。 一万秦军,如同无头苍蝇一般,被不到自己人数十分之一的赵军驱赶出营,朝着第二座秦军兵营那里跑去。 “痛快,真痛快。”宋意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打过这么酣畅淋漓的仗。 “成召从小在马服君身边长大,阅尽兵书,自认已经熟读所有名将战事,却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像少君这般,以少胜多,驱使败兵乱敌大营,堪称以蚁吞象。” “没错,跟上将军出来的时候我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就想着把命丢在战场上,死在上将军前面,就人生无憾了,不成想,此生竟然可以百里奔袭,将秦狗像兔子一样撵着走。可惜,在这里的不是白起。但也超乎想象了。” 赵军们对目前取得的战果感到极为不可思议。 一千人,长途奔袭,星夜力擒秦军副帅,本来就是极为辉煌的战国。 当时成召已经把马抢好,准备先杀俘虏,再让其他人断后,自己带赵括和郑安平回去了。 没想到,赵括竟然用兵如神,洞悉战机,不但没有像以前战事那样杀降军,反而驱使败兵前往秦军兵营。 自己尾随其后,再次得胜。 虽然已经战斗了许久,可是辉煌的战国刺激之下,赵国将士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累。 反而都是脚下生风,双手好像有了用不完的力气。 他们疯狂的驱赶着已经被吓破胆的秦军新兵,往第二座大营那里跑去。 势如破竹的胜利好像即将被复制。 嗖! 一把手臂大,半人长的弩箭,划破长空,朝着赵军飞来。 噗嗤。 这把弩箭生生穿过了三四个赵军的身体,去势不减,竟然继续往前,看方向,竟然就要沿着赵括穿心而过。 赵括才下意识的转身,眼睁睁的看见箭头朝自己飞来,暗叫不好。 他寒毛竖起,嘴巴微张,瞳孔缩小如箭,心跳仿佛都停了下来。 要死了么,那个瞬间赵括心里只有这个念头。 一个赵军士兵奋力撞开了赵括。 弩箭将他和之前那些赵军串了起来,钉在地面。 “总算,把命,还您了,将...将军。”那个撞开赵括的赵军士兵竟然面带微笑,忍着剧痛说出这句话, 原来他,就是之前爬崖的时候划坠落,被赵括和宋意救下以后,今天第一个落崖的人。 赵括来不及悲伤,回头一看,原来第二座秦军兵营的将领已经反应过来,做出了布置。 虽然这座大营都是新兵,将领也是秦国军中比较平庸的那些。 但是终究是秦军,下限还是有的。 当赵括带人连踏帅营和第一座兵营以后,第二座兵营里面的部分秦军已经完成了披甲。 十架用于训练的强弩车也被推出了营门,上好了弩箭。 只是秦军这些新兵跑在前面,挡住了强弩车的射界,秦军将领不得不指挥手下将强弩车向两侧移动。 但此时秦军第二座兵营前面,十分混乱,吓破胆的新兵彻彻底底影响到了这些强弩车的移动。 所以当赵军冲到第二座秦军兵营门口的时候,只有一辆强弩车完成了部署。 但是这辆车的战果不仅仅是杀了几个赵兵,而是让秦军明白了,赵兵也是杀得死的。有一些逃跑的秦军新兵已经回头,只是赤手空拳,不敢战斗。 有一些秦军新兵停下了脚步,开始观望。 其余的强弩车在继续移动部署。 奇袭,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如果让这些秦军新兵反应过来,这一千赵军再怎么精锐,也是不够看的。 赵括明白这个道理,他指着那些强弩车,高声喊道:“烧掉这些车,杀光秦狗。” “杀!”宋意带头,赵军纷纷冲了上去。 一队秦军甲士冲了出来,挡在强驽车的前方。 这是新兵营里面为数不多的老兵,负责新兵的训练。他们最早完成了披甲,率先冲了出来。 他们肯定没有赵军精锐,只要时间充足,最后肯定会被赵军全部杀光。 但是时间不等人。 再过一会,那些秦军新兵也会完成披甲,杀将出来。 随后,之前逃跑的秦军也会反应过来,杀回来。 一千赵军,就算是铁打的,就算面对两万头猪,也会被猪拱死。 何况,要面对两万秦军,虽然是新兵,但是一大部分人有甲。 赵括心急如焚,这样的场景,超乎了他的掌控。 35.人在店上在 此时的白起,盯着前方的战场,面无表情。 他对于赵军今日大举进攻,早有预料,毕竟前几日赵军轻骑兵疯狂断秦军粮道,而赵军步兵四处试探性进攻,已经暴露了自己想要烧毁秦军辎重的意图。 因此白起早就有了布置,先是做了两个假的辎重存放地,后面又散辎重于全军。而且秦王还帮他出了一招胜负手,按照布置,已经胜券在握。 不过今天赵军对秦军前线的进攻实在出人意料。 一开始一万人的决死进攻竟然压制住了精锐的秦军。而第二波赵军的进攻更是出其不意。 秦军在韩王山前线的合围被多次打破,争夺激烈。 但是战斗最激烈的地方,却依然是在店上壁垒。 拿下这里,切断韩王山和大粮山之间联系,配合秦军的后手,直接结束长平之战甚至拿下半个赵国都有可能。 秦军最精锐的十万大军,在赵军出手以后,毫不犹豫,渡过了丹河,直接撞向了店上壁垒。 壁垒前方的红土坡上,密密麻麻叠满了尸首。 李云在这个松软的红土坡上,布下了层层陷阱。 最外层是底下插着竹签的深坑,上面盖着薄薄的木板和尘土。 秦军的第一波冲锋就被埋葬了在坑里。 随后秦军冒着箭雨在坑上架好了木板,但有的地方其实并不需要木板,因为尸体都高出了坑顶。 随后秦军体验到了第二道防线-泥泞的土地,有的地方依然还有深坑。 这些被泼满水的土地极大延缓了秦军的进攻速度,不少秦军甚至滑倒在地上。 然后再次被赵军的弓箭收割。 秦军好不容易冲到了红土坡的最前方,店上壁垒之下。 一条事先被绑在壁垒上方,巨大的原木,被放了下来。 原木撞开了最前排的秦军士兵,将他们压在下面,断手断脚。一排火箭射了出来。 原木上本来就涂满了火油,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 炙热的温度让秦军本能的后退。 等到火焰扑灭,秦军再次上前以后,巨大的石头伴随着箭雨被扔到了壁垒下。 残肢,鲜血,内脏,在壁垒上方和壁垒之下横飞四溅。 事先搜集好的粪便和尿液被煮沸,做成金汁。 赵军用麻布捂住口鼻,然后将装满金汁的锅,倾倒向壁垒下。 伴随着皮肤被高温烧伤升起的白烟和巨大的水泡,以及秦军的惨叫,秦军终于有后退的迹象, 但是随即,督战队上前,将后退的秦军斩杀,然后加入攻城的队伍。 白起竟然让所有部队抽签后按梯次排列,后一队作为前一队的督战队。 秦法森严,有进无退。 后退,还会连累家人。 绝望的秦军士兵只能闭着眼睛,有如潮水一般向店上壁垒冲去,不敢回头。 时值半夜,秦军的攻势竟然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而又有十万秦军,已经在丹河对岸,做好了渡河作战的准备。 “上炮车。”看见红土坡被秦军占领大半以后,白起对身边的裨将命令道。 突然,几个信使跑了进来。 “报,堡头郑安平副帅帅营被袭,目前战况不明。” “什么!”白起惊讶,赵军怎么有部队绕到自己后方去了,这个战术是自己的传统艺能。“有多少赵军。” “回禀上将军,小的在赵军袭击后第一时间就来报信,当时目测大概有一千人。” 白起听到袭击的赵军只有一千人以后,内心稍安,挥手道:“继续查探。” 随后他问副将雷河:“长平关那里有消息么。” 此时非但没有电话电报,甚至连烟花热气球都没有,战场的信息传递很依赖信使的脚力。主帅需要提早布局,中层将领的素质也对战场的进展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雷河回答道:“目前还没有,但是长平关王陵将军乃是宿将,另一名带队的司马靳将军也是我军有名的悍将,此战必能马到成功,上将军宽心。” 白起点点头,继续问道:“长平大营那里战事如何。” “回禀上将军,负责前线防御的将军方洛刚才让信使送来请罪书,说自己至今没能完成对三万突击我军前线的赵军和合围,罪孽深重。他请求上将军将他的脑袋先寄存他头上,他一定戴罪立功,全歼赵军。” “中央辎重营那里呢?” “负责埋伏的司马梗将军刚才派信使来报,说大概四千赵军骑兵反复在他们那里徘徊,就是不进去,估计是怕埋伏,在试探我军。” “让他耐心忍耐,赵军不可能只派出四千骑兵,肯定还有大军在后面。一定要等赵军大军出现以后,再完成包围。这战我要一次性打掉赵军主力。” “诺。” “还有,我刚才说过的,炮车上去了没有。” “回禀上将军,已经上去了。” 一辆巨大的投石车在几百名秦军士兵和一百多匹战马的簇拥下到了红土坡前方。 看到这个东西,壁垒上的李云心中暗叫不好 这个东西,是秦国最具有杀伤力的攻城武器,炮车。 它是由一座高塔,和两个杠杆构成。这时候的炮车主要依靠人力。 一块巨大的石头静静在呆在杠杆的一侧。 几十个秦军在杠杆的另一侧,在上面的炮梢系上许多绳索,绳索的一头,绑在战马的肚子上。 “放!” 一声令下,战马疯狂的开始奔跑,那块巨大的石头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美丽的抛物线。 然后落到壁垒上方。 轰! 壁垒上方的城垛塌了很大一部分,站在上面的赵军也被压成了肉泥。 被反冲力溅起来的碎石头甚至击打到了李云脸上,留下血迹,但他浑然不觉。 守城的赵军瞬间鸦雀无声。 而壁垒下方,准备攻城的秦军开始欢呼了起来。 这么巨大的石头不是一时半会能装好的,也不是每次都能命中的。 但是由此带来的士气影响,显而易见。 何况,店上壁垒被秦军反复攻打以后本就破烂不堪。 再被轰上五六次,店上壁垒就彻底塌了。 韩王山上的李牧看得目眦欲裂,此时,虎符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他赶忙让信使挥旗,示意壁垒上的李云,他的哥哥,撤退。 李云朝着山上,李牧的方向,笑了一下。 他怎么可能撤退。 他不能辜负赵括对他的信任。 同样,他也要为自己的弟弟李牧,让路。 王容那天的表现让李云明白,自己被重用,终究是有人不服的。而且不服的人,还是赵括手下的高级将领。 虽然赵括并没有因此亏待自己,甚至把虎符给了自己,还告诉自己便宜行事。 但是李云误以为,自己在一天,为了顾及其他将军的感受,自己的弟弟李牧就难以被重用。 “上将军,舍弟李牧才华,胜吾十倍。”李云喃喃说道。 他不知道为什么赵括会知道自己这个叫李牧的弟弟,但是他至今都记得当赵括知道自己的弟弟叫李牧的时候,对自己的态度瞬间热络了许多。 李云也就是那一天之后被重用的。 但是他依然很感谢赵括。 他今天就是要寻死的。 他死了,弟弟李牧就能上位了,施展才华,赵括也就有了最好的人才效命。 李云将盾牌套在自己的断臂上,左手握住了短剑。 他的左手剑依然生疏,但是这并不阻碍他去拼命。 “不要啊。”借着火光,李牧在韩王山上看见自己哥哥的动作,绝望的大喊。 36.千里不留行 堡头,秦军第二座兵营。 “杀啊!”赵括面容扭曲,握紧短剑,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强弩车,快步杀去,必须速战速据! 那队由老兵组成的秦军甲士,毫不犹豫,挡在了强驽车前面。 大营里陆续有批好甲的秦军冲了出来,溃逃的秦军也在重新整队。 “秦狗去死吧。”宋意挥舞着大锤迎了上去。但是这次剑盾手在赵括的示意上冲到了前面。 “投!”秦军甲士和赵括即将接触的时候,赵括大喊。 随即,赵军最前排,最前面的剑盾手手上竟然是之前砍树用的手斧。 赵括一声令下,手斧宛如催命符一般纷纷飞出。 有的落到秦军头上,当时就脑袋劈开,脑浆向流水一样漫了出来,只是火光之下,红白混杂的东西流到地上,留下暗红色的印迹。 有的落到秦军身上,破开了秦军的战甲,开膛破肚,残肢纷飞。 但是也有一部分飞斧被秦军用盾牌挡住。 这是赵军最后的杀手锏了。 “射。”赵括再次下令。 第二队剑盾手抬起了上好的弩,但是秦军也有弩手。 嗖!嗖!嗖! 两个不同阵营的横队面对面站着,几乎同时按下了手中强弩的悬刀。 人像麻袋一样,被力道劲爆的弩箭生生射倒。 但是这些死伤对于秦军来说,不过是沧海一粟,对于赵军来说,则是损失惨重。 嗖! 又一声沉闷的破空声响起。 最前排的几个赵军,再次被手臂粗的强弩串在一起。 饶是赵军早就下定了拼命的决心,但是看见自己的袍泽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直接被射杀,心里都些发毛。 郑安平看见战场的天平被秦军靠着人数优势一点一点掰了回去,极其后悔自己之前投降的选择。 他福至心灵,对着赵括大声说道, “赵括,现在放了我,立刻投降,我可以考虑给你一条生路。我王礼贤下士,像你这样优秀的将领在秦国有更好的发展潜力。我和范相是生死之交,范相你知道吧,是秦王的仲父...” 啪! 赵括用青铜剑的剑面狠狠甩在了郑安平的脸上,留出一道暗红色的血印子。 “成召,你给我听着,在你死之前,一定要把郑安平给我杀了。”赵括边说,边拿衣角擦拭短剑,仿佛郑安平的脸是世界上最脏的东西一样。 “成召,你没听到么?”赵括没有听到成召的回话,心里一惊,以为成召死了,扭头一看。 发现成召竟然将郑安平推给了身后一个赵军,然后让那个赵军用剑刃顶住郑安平的脖子。 郑安平都能感受到脖子上的凉意,和温热的液体从剑刃那里涌了一些出来。 成召自己却是大步向前,高声呼喊:“赵家门客!” “在!” “向前。” “杀!” 跟随赵括出来的几十个门客,自发聚集到一起,完全无视对面秦军手上亮得刺眼的弩箭,冲在了最前面。 宋意见状,毫不示弱,他抡起大锤,大吼一声:“上将军赏赐过衣服和名字的人,都死光了么?” “在!” “为了上将军!”宋意大手一挥,率先冲向前去。他竟然跑在了成召前面。 “为了上将军!”赵军纷纷向前涌去。 秦军也迎了上来。 两边的弓箭手都在不断搭弦,不管自己的手臂已经酸胀得不成样子。 弓箭要么从甲胄的缝隙穿进去,带走一条条生命。 要么落在甲胄上。留下叮叮当当的声音,宛如为这场血腥盛宴奏鸣出交响曲。 赵括往四周看了一下,后面是团团烈火,是自己为了驱赶秦军沿路放的火。 前面是回过神来开始作战的秦军,密密麻麻。 自己如果在生擒郑安平以后撤退,或者在踏破第一座秦军兵营以后选择冲开秦军哨卡撤回,情形会不会完全不同。 赵括苦笑一下。 自己只有一条命,但是每个人,都何尝不是只有一条命。 自己率军突袭,把命放上赌桌的时候,就注定自己的命,就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命运了。 他握住了铜剑,大吼着,往前杀去。 如果事情已经没有转机,如果奇迹不曾降临,那就让自己的鲜血成为自己和自己这些忠勇兄弟的墓志铭吧。 宋意此时感觉自己有些疲乏。 他挥舞了一晚上的重锤,手臂酸胀,但是依然咬牙,狠狠将大锤高举过头,奋力砸下去。 砰。 对面的秦军被他砸退了好几步,然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宋意的大锤,在无数次敲击以后,从锤杆中间,完全裂开。 秦军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宋意眼睁睁的看着一个秦军,拿着短剑,面容扭曲,朝自己冲来。 宋意手头只有一根断棍,凶多吉少。 一个弓着背的人影从侧方狠狠撞开了那个秦军,然后拿盾挡住了秦军的短剑,反手一剑,刺穿了秦军的甲胄,随后一转剑柄。 动作生涩而坚决。 是赵括救了他。 “上将军!”宋意只觉得热泪盈眶,身上瞬间充满了无数的力气,手臂上的酸胀感完全消失。 他随后抄起地上散落的盾牌,朝着一个想要靠近赵括的秦军狠狠砸了下去。 砰! 那个秦军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直接倒了下去,再也没有站起来。 “同生共死!”赵括来不及回头看宋意,只有下意识大声呼喊。 他前面,一五六个秦军朝着自己快速奔来。一个门客主动迎了上去,但是却被秦军的长戈架住,随后两把长戈洞穿了门客的腹部,长戈上缠绕着一段血淋淋的肠子,鲜血不断滴落。 地面上传来了雷鸣般的震动。 这个震动在战斗开始前就有了,所有人都以为这是秦军新兵调动奔跑的声音。 但是随着战斗的进展,震动由远及近,越来越明显。 像是奔雷落地,巨鼓轰鸣。 四千骑兵,疯狂的用马鞭拍打着战马,完全不考虑是否要维持阵型。 骑兵的掌旗官,扛着有九条斿的大旗,上面有一个括字。 随后还有一面大旗,上面书写着四个大字,正是赵括在故关一战后给跟随他的轻骑兵取的营名。 故关虎豹! 骑兵的最前方,一名猛将,紧抿嘴唇,面沉似水,手上青筋毕露。 借着火光,他已经看见了和秦军交手的赵军,有好几个熟面孔,成召、宋意,还有平常朝夕相处的门客们。 还有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自己说过要效忠一生的人,正在被秦军围攻。 “我司马越发誓,要死在少君前面!哪个要是敢阻扰我的誓言,伤了少君,就给我下去见阎王吧。” 37.不惭世上英 长平关上,守将王陵忧心忡忡。 按照原计划,明日一早,秦王的后手就要发动了。自己也需要全力配合。 但是长平关后方,堡头突然火起,火势越来越大,不仅仅是长平关看得到,整个丹河以东都看得到。 王陵有心欺骗自己那是新兵不小心碰倒火盆,然后没有及时扑灭导致的。 但是多年行军经验告诉自己,应该是赵军,摸到了堡头,奇袭了秦军。 他并不是惧怕这些赵军会顺势攻下长平关,毕竟从堡头到长平关的路上,地势险峻。 他又按照白起的布置在路上布下大队人马防御,就算战事最吃紧的时候,这些人马都没有被动用。 但是要不要出去支援堡头,还是按兵不动,继续等待后手,他难以决断。 而另一边的舒祺,表现得让王陵忍俊不禁。 他完全感受不到赵军的压力。 舒祺确实想了许多办法,比如声东击西、诱敌出城,也有按照兵书上说的轮番冲击,弓步协同。 但是都是浅尝辄止,完全没有章法。 要是赵将按部就班,围城后建立瞭望塔,然后填好壕沟,加上云梯,配合一队赵军在城下挖墙脚建沙柱,王陵不觉得自己能够撑到现在。 地势对进攻方太有利了。 但是现在后方起火,王陵不知道晚上的后手会不会发动。 战场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 此时的后手应该已经就位了。没有及时传递信息的渠道,战场现在十分混乱,白起的信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 王陵明白,自己只能按照之前的部署,发起进攻。 赵军大营内,舒祺脸色难看,反复行走,桌下是摔了一地的杯子碎片。 他刚得到消息,自己进攻不利,被平原君赵胜告到赵王那里。 赵王终于决定让廉颇来代替自己,已经在路上了。 舒祺觉得战事不利并不是自己的错。他每一步都按着兵法来,根据兵法想了许多计策,但是都没有成功。 那能怪谁,当然是怪赵括啊。 怪赵括从故关夹攻不利,怪赵括没有拿下长平大营,前后夹攻。 怪赵括太过耀眼,让所有赵军,包括舒祺麾下的赵军,每天谈论都是赵括如何如何如何,连副将司马尚,都公开说此生最大遗憾就是还没在赵括帐前听令过。 他心里十分嫉妒赵括,奋笔疾书,将战事不利的责任全部推到了赵括没有好好配合他身上。 廉颇要来接任舒祺的消息赵括并不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出来拼命。 而此时,在最危险的时候,在赵括即将被几杆秦军长戈架住的时候。 一匹暴烈的战马横在了赵括和秦军前面。 一个愤怒的人影挥出长戈,硬生生将秦军逼退。 一瀑密集的箭雨挥洒在秦军头上。 被赵括的境地刺激得完全疯狂的故关虎豹嘶吼着,朝着秦军冲去。 秦军的老兵刚才已经被赵括带领的突袭小队消耗殆尽,现在出来接敌的都是一些新兵。 他们看见骑着高头大马,凶神恶煞的赵军骑兵,心惊胆战。 铁马嘶鸣,刀剑相交,兵马惊群。 这些秦军新兵明白步兵要聚在一起才能抵挡住骑兵的道理,但是没有上过战场,训练也不充分,根本不敢面对赵军骑兵的生穿硬凿。 寥寥少数秦军鼓起勇气握着兵器站在原地。 但是更多的秦军心里被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他们选择扔下了兵器,转身,哭爹喊娘。 他们一边跑,一边争先恐后的解开身上的甲胄,尽量减轻身上的重量。 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的骑兵,但是只要跑得过自己的袍泽,自己就能多活一刻。 “少君,司马越来迟,请少君...” 赵括却完全没有叙旧的打算,他急得嘴角上都起了泡,指着前线的方向焦急的说道:“把秦军往那里赶,往前线赶!” 司马越立刻就明白了赵括的意思。他赶紧挥旗指挥。 精锐的赵军骑兵分为两股,沿着秦军的两侧穿了过去,一路上不断有赵军骑着马冲进秦军,挥舞胡刀,砍下人头以后回到自己的袍泽当中。 赵军骑兵,天下无双。 他们在秦军逃跑路线的前方完成了汇合,随后再次转向。 像牧羊一样将秦军赶向了长平大营。 此时,正在秦军中央辎重营放火的苏射正招呼着所有人下马,准备决一死战。 他们这些人,没有几个会马战的,充其量是骑马军士。 那又如何!今日,唯死而已! 秦军迟钝的反应让苏射他得以有时间整理阵型。 他大概猜得出来,秦军觉得他这只队伍是疑兵,后面还有大鱼。 真好。 在看见辎重营车里,火光下的石头的时候,苏射竟然笑了一下。 果然是陷阱,那又怎么样。秦军搞不好还想对自己来一个围点打援。 那真的是老天保佑了。 自己想办法拖得长一点,赵括那里压力就小一点。 他一入秦军辎重营,就拿出绳子,将自己牢牢绑在营地中央旗杆上,面朝韩王山。 跟随苏射的赵军明白,今天不要想回去了。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秦军的数量难以计数。 看来自己预想错了,秦军是想直接吃掉自己啊。苏射自嘲一下,闭上了眼睛。 “秦军跑啦。将军,秦狗逃走了。”一名赵军兴奋的摇晃着苏射。 什么,苏射一脸不可思议。 比苏射还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秦军将领司马梗。 他本来按照白起的布置,故意放苏射进了埋伏圈,还放慢集结速度,等到辎重营起火以后才开始包围。 就是想等到赵军此次偷袭的主力部队出现。 没想到,辎重营那些伪装的石头被烧光,连底下的石头都被烧出来的时候,预想中的赵军主力没来。 也就是四千赵军,直接强袭了秦军中央辎重营。这种事,司马梗想都不敢想。 此时,他已经看见堡头的方向起火,心知可能郑安平那里出事,立刻派人前去汇报白起。同时继续完成了包围。 结果还没等包围圈完成,他惊讶的看见自己的秦军袍泽,竟然像是被追杀一样,疯狂的朝自己这里逃窜。 实际上,他们确实在被追杀。 赵括此时已经上了马,马后面有个人双手被绳子绑着,被迫跟随着战马一起奔跑。 不然就要被马蹄踩成肉泥。 赵括却根本不管身后一直求饶的郑安平,只是让司马越指挥骑兵,驱赶秦军,前往长平大营。 如果长平大营里坐镇的是白起,那么他肯定会立刻下令,射杀逃兵,稳住大营。 但是司马梗,没有下令对漫山遍野的秦军逃卒下杀手的勇气。 这可是一万多秦军啊。 他只能让人紧锁营门,想要让逃兵从大营两侧进入大营。 可是这些秦军新兵,早就被吓破了胆,赵军骑兵又特地在大营两侧对秦军进行截杀。 很快,就有秦军逃兵跑到长平大营门客,苦苦哀求开门。 秦律森严,但是总有些不忍心看见袍泽惨死的秦军偷偷丢下绳索,或者将门打开一点门。 随后,营门就被恐惧到极点的秦军用力推开,然后赵军骑兵尾随而入。 齐整的秦军军营瞬间像油锅一样沸腾起来。 有些秦军想要整队反抗,但是撞开他们的,却不是赵军的骑兵,而是那些已经被逃跑的想法占据心头的秦军逃兵。 司马梗看得瞠目结舌,赵军的骑兵根本就没多少人,死在赵军骑兵手上的秦兵还不到被自己人踩踏而死的十分之一。 自己手下那些精锐老兵完全可以挡住。 可是这些老兵面对自己的袍泽,终究有些投鼠忌器。 “把逃兵都杀了,快!”司马梗知道此时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赶紧下令。 但是秦军长平大营里面,长期精神高度紧张的秦军,在经历过时不时的断粮,还有袍泽冲击以后。 有人突然开始无故大声狂啸起来。 秦律森严,战事顺利的时候可以靠晋爵的奖励让秦军保持战斗力。 但是战事僵持的时候,有猛然遭受到赵军奇袭,有些秦军终于忍受不住心中的压抑,仰天长啸,想要将心中的苦闷全部发泄出去。 混乱,发生了。 38.店上之后 此时的白起,还不知道长平大营营啸的消息。他只是听说,堡头那里的郑安平全军覆没,情况不明。 不过长平关还在秦军手里,后手也马上就要发动了。 能做的,战术欺骗,战略进攻,白起觉得自己都做了。 他面无表情,目视前方战场。 李云一如既往,在秦军的炮车多次打击到店上壁垒之后,终于亲自带人出来,和秦军死战了。 白起眼睁睁看着士气大振的赵军打退秦军的进攻,却没有任何不悦。 他甚至下令,这波被打退的秦军不需要被斩首,可以戴罪立功,继续进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李云还能挡几次。 李云知道,自己没法再挡几次了。店上壁垒已经残破不堪,自己的手下也十分疲倦,就快达到生理极限了。 他内心愧疚,自己寻死,却要连累自己身边这些忠勇的将士。 突然,一个赵括门客拿着赵括的亲笔信,冒着生命危险,来到了李云身边。 “我家少君有令,让我在李将军第一次出击以后,立刻命令李将军回撤。”语气坚决,不容置疑。 李云打开信件一看,不由得鼻子一酸,虎目含泪。 李云,我知你性格执着,极其坚韧,让你守店上,我心甚安。但是店上并不是久守之地,只要秦军用命,店上终会失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弟李牧固然天生将才,洞悉战局。但你却是我属意今后出兵在外,托付身后的不二人选。你若亡故,我以后出战,便如芒刺在背,不得安生。若你依然视我为上将军,即刻退兵,弃守店上。 李云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在赵括心中的地位,如此之高,竟然是托付后背的人选。 他看向了套在自己右前臂的盾牌,紧咬牙关,终于下令:“撤!” 接下来攻击店上壁垒的秦军早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却没想到没有遇到赵军的任何反抗。 劫后余生。他们兴奋的在店上壁垒的残垣断壁欢呼,白起嘴上也露出了微笑。 韩王山的李牧看见这个情景,不屑的冷笑一下。 你们以为打完店上壁垒就完了么。 你们以为接下来就是一路坦途,直通故关,路上的粮道任你们切断么。 赵括在故关之战以后,在这条路上,整整修了十个壁垒,每个都比店上坚固。 李牧拿出虎符,赵军部队,迅速调动。 此时的长平关上,守将王陵死死盯着远处的赵军舒祺大营。 关上一共有三万秦国守军,其中两万人已经完成披甲,正在饮水吃饭,完善战前准备。 用这两万人冲击赵国大营,无异于以卵击石。 王陵没有那么愚蠢,不然也不会被白起派来守长平关。 他在等,等待秦王的后手。 其次伐交。秦赵之间,隔着韩国、魏国,还有烂泥一样的东周。 韩国现在就像是秦国的附庸一样,而魏国,则想着坐收渔翁之利。 说动魏国在这个时候攻打赵国,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秦国的目的,只是借道。三万骑兵,从大梁出发,突袭舒祺后方。 说起来可笑,这样做的代价,竟然是由韩国承受的。 秦国将韩国的垣雍,给了魏国。 垣雍此时在韩国手上,它对韩国并不意味着什么,可对于魏国则意义重大。 垣雍是韩魏两国的交通要道,又是水上要塞,此地有济水南汇荧泽,魏国的都城大梁地势比较低,如果在此处掘开荧泽,大水便会直灌大梁。 这本来是韩国拿捏魏国的重要筹码。 但是秦国兵锋之下,韩国却没有拒绝的余地。秦王说了,如果韩国拒绝,那么六十万秦军直接转向,攻打韩国。 当然,韩国也是存了自己的心思。现在赵国占了一定优势。韩国献出垣雍,一是换取秦国继续和赵国作战,二也是将魏国拖下水,三国大战。自己借机发展,坐收渔利。 三万秦军,星夜集结,日夜行军,从大梁那里,直插野王,绕到了舒祺后面。 带队的司马靳是司马错的孙子。 司马错是秦国有名的将军,威震蜀地。在白起之前的秦国第一将。 司马靳将门出身,却没有官家弟子那样娇生惯养的习惯。一步一步从底层军官做起。 每战必定身先士卒,作战英勇。麾下三万秦军铁骑不亚于赵国最精锐的胡刀骑兵。 舒祺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么一只规模不小战力非凡的秦军骑兵,借着夜色,朝着自己的背后,开始了剧烈的冲刺。 猝不及防,撕心裂肺! 舒祺还在挑灯夜战,对赵括没有全力配合自己攻打长平关的行为进行批判。就听见自己的后营人声鼎沸,惨叫连天。他出外一看,只见自己的后营火势滔天,不由得眼前一黑,竟然吓得跌坐地上。 此时长平关的秦军,看见赵营起火,知道秦王后手发动。 王陵亲自带队,手扛将旗,第一个策马冲出。 随后秦军如同下山猛虎,鱼贯而出。 前后夹击之下,舒祺只觉得自己麾下二十多万赵军根本承受不住,大量的赵军还没出营帐就被秦军的弓箭杀死。 “少爷,快逃吧。”舒祺也有门客跟随,开口劝说。 舒祺见此情景,早就吓破了胆,下意识直点头。 于是他竟然就和自己的门客抛下大军,骑马逃走。 远处,有一只赵军本来正在星夜加急行军。 这只赵军大概三万人,主帅性烈如火,正是赶去要接替舒祺帅位的廉颇。 “舒祺不通军务,长平关屡攻不克,我真是心急如焚。”廉颇一边赶路,一边和副将说道。 他本想日夜兼程,迅速解除兵权,没想到在离赵军军营很远的地方就看见赵军大营起火,十分混乱。 看来是秦军夜袭赵营。见此情景,廉颇紧锁眉头,顾不上体恤连续一天一夜赶路的士卒,大手一挥。 他这次来接替帅印,还带了一万多精锐的赵军骑兵,在他一声令下,这些骑兵不顾艰辛,立刻摆出了攻击阵型。 只有立刻和袭营的硬碰硬,不管大营里面赵军伤亡,才能止住颓势,避免以为炸营导致更大的伤亡。 至于收拢败兵,只能祈祷此时赵军大营里的统帅以身作则,力挽狂澜了。 正当廉颇的骑兵准备冲锋的时候,廉颇却惊讶的发现,赵军大营里逐渐平静了下来。 尽管面对前后夹攻,可是赵军在经历刚开始的混乱以后,竟然稳定了下来,隐隐约约还有反攻的趋势。 毕竟他们占据了人数优势。 廉颇还以为是舒祺手挽天倾,正在感叹后生可畏,先有赵括,后有舒祺的时候。 副将来报:“有一只我军小队前来投靠,领头的自称赵军主帅舒祺。要求我军立刻将他护送回邯郸!” 廉颇大惊。那是谁在赵军大营里面主持大局! 39.长平关外,榜样的力量 “你们是哪一部分的部队,我是主帅舒祺,快把你们带头的叫来,全军集结,迅速送我去邯郸。” “军情紧急,你们领头的怎么还不来。” “怎么回事,耽误了我的大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舒祺在廉颇的军营内色厉内荏,不断让这些军队立刻护送他回邯郸。 “领头的是我。”一声暴喝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 竟然是廉颇刚到,实在气不过,一鞭子直接甩在舒祺的脸上。 “不想活了么,敢打我,我一定要把你...是廉将军啊。”舒祺脸色涨红,立刻收敛了起来。 “要把我怎么样!你这个抛弃自己军队的懦夫。就你这个臭虫都不如的东西,还有脸自比马服子。你的士兵们还在战斗,你怎么敢自己逃出来。”廉颇边说边骂,手中马鞭不住朝着舒祺抽去。 “今天要不是看在你父亲触龙的面子上,我当场就杀了你。现在谁在军营里面主持。”廉颇生气的问道。 “不,不知道。”舒祺逃得匆忙,连虎符都没带,自然什么都不清楚。 “要你何用!”廉颇愤怒的一甩鞭子,他早就做好了出击的准备,立刻下令,突击正在反复冲击赵军大营的秦军。 此时的秦军统领司马鞍,心里暗自叫苦,此次突袭一开始十分顺利,赵军明显猝不及防,接连逃串。 但是在司马鞍带人冲击赵军帅帐的时候,遭到了赵军极其顽强的抵抗。 这让司马鞍心里十分诧异,按照情报,赵军统帅舒祺是一个无能的无胆鼠辈,碰到这种情况,肯定第一时间逃跑。 难道说和之前一样,情报又错了。秦国先误判了赵括的决死心,又误判了舒祺凝聚军心的能力? 他这样想,完全是冤枉了兢兢业业的秦军密探驻邯郸办事处。 舒祺确实跑了,但是有人站出来了。 在赵军遇袭的第一时间,那个一直以赵括作为自身榜样,多次说自己今生最大遗憾是未能效力于赵括麾下的裨将司马尚,完全没有任何犹豫,挺身而出。 他本来最不受舒祺喜欢,被安排负责夜间巡逻。 袭击发生以后,忠于职守的司马尚立刻带人向帅帐靠拢,同时竖起将旗,尽力让周围部队向自己靠拢。 随后他跑进帅帐,却惊讶的发现帅帐空无一人,盔甲也被留在原地,只有一个没有合上的空荡荡的箱子,像是张开了嘴,在嘲笑着什么。 是之前舒祺用来放赏赐的箱子。 很明显,主帅舒祺卷款逃跑了! 王八蛋!司马尚恨恨的砸向桌子。 主帅不在,没法号令全军,失去指挥的赵军大营眼看就要被赵军冲击得七零八落。 长平关攻略眼看就要成为泡影。赵括的一番苦心即将付诸东流。 司马尚极其不甘。 自从赵括故关大胜以后,司马尚就把赵括当作了自己的偶像。虽然按年龄算,司马尚还比赵括大一岁。 如果赵括在,他会怎么做?司马尚心想。 赵括肯定不会抛下自己的士兵逃走的!而且,他还会带头杀出去,激励自己的士兵们。 此时的司马尚并不知道赵括千人突袭秦营的事,但是他对故关之战十分感兴趣,对那一战赵括的神采十分向往。 司马尚下定了决心,他也不会退。 正当他准备出去拼命的时候,他意外的发现,桌上,赫然放着赵军的虎符。 舒祺慌忙出逃,连虎符都没带。 天不亡我!司马尚大喜,手握虎符,出了帅帐。 此时已有许多赵军汇集在他身旁。他拿出虎符,大声说道:“舒将军有恙,由我代行主帅之职。” 虎符在手,又没有其他人站出来主持工作,众人一时只能听从司马尚的指示。 “秦军主力被拖在长平大营,出来袭击的部队不会很多,大家不要慌乱,向我靠拢!聚集在一起,秦军就拿我们没办法。” “今天刮的是西南风,沿着主营西南方向一圈,放火!所有地方,包括营门,女墙、瞭望塔,全部放火,注意火势不要波及到营内。”司马尚指挥道。 “外面还有我们的兄弟们在啊。”有人问。 “没办法等他们了。万一秦军跟在他们后面进来,我们整个大营都会乱起来,留几个人在营门前。告诉他们绕路走北面的营门进来。”司马尚一脸决绝,他继续下令。 “所有人立刻披甲,随后去东面。叫几十个大嗓门的兄弟在甲士后面喊,让跑过来的兄弟们辛苦一下,从北方的营门进来。如果不听从的,一定要从东面营门进来的,不管是秦狗还是赵人,直接射杀。” “弓箭手分一半到北门,只要由秦军跟过来,不管有没有混杂自己兄弟,直接射杀。把攻城弩推到门口,一旦秦军借机冲门,直接击发,不用管有没有裹挟我军袍泽。” “所有责任,我司马尚一力承担。违抗军令者,杀!” 司马尚手举虎符,高声命令。这一刻,他心里最大的想法,就是希望赵括知道自己做得这一切后,能给自己一个正面的评价。 至于这么做的后果,比如说擅自动用虎符,命令手下射杀袍泽等等,导致自己即将被弹劾甚至被处死,司马尚顾不上了。 不这么做,赵军必然会全军大乱,如果因此发生营啸,甚至会全军覆没。 这样做的措施极为有效,王陵在拔除赵军大营外面几个辅营以后,竟然发现自己被一条火海阻挡住了去路。 火借风势。 王陵竟然无法再带兵向前突击半步,只能选择绕路。 而司马鞍在轻松拔除赵军大营后方的辅营后率先冲向了辎重营,肆意放火。 他这次突袭,主要的战略目的有两个,一是尽量消灭赵军的有生力量,如果做不到,起码要借机烧掉赵军的辎重,增加赵军的后勤压力。 因此他在第一时间只派出了小队人马继续攻击赵军主营,自己的主力则冲向了赵军大营后方的辎重营。 一时辎重营里火光冲天,蔺相如竭尽全力准备的粮草被烧成了灰末。 但这也给了赵军司马尚完成部署,重新整顿兵马的机会。 等秦军司马鞍集结手下,准备冲击赵军大营的时候,赵军大部分都完成了披甲,竟然还反冲了出来。 随后,廉颇的骑兵朝着秦军发起了进攻。 猎人在一瞬间成为了猎物。 司马鞍终于感受到了和舒祺一样的感觉。 但是等到天明,廉颇清理战果,发现昨晚杀了七八千秦军以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赵军进攻长平关部队的粮草辎重,基本都被烧光了。 40.营啸,宛如海啸 在司马尚聚拢败兵的同时,秦军的长平大营那里,营啸发生了。 难以对付的敌人与酷烈不考虑士卒生命的上级;梦中那熟悉却又遥远的家乡、亲人与近在咫尺的血腥,对比鲜明。 连日来生死未卜的激战和胜负未知的未来;睡在身边的熟面孔不断消失;森严秦法下长时间积累的压抑,仿佛一个火药桶,等待着一颗火星。 长期被严酷秦法和剧烈战事搞得高度紧张的秦军,终于在被自己的袍泽冲击营帐后,忍受不住,开始了彻底的疯狂。 炸营了。 司马梗脸色苍白。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秦军后勤压力在故关之战以后突然加大了许多,能保证基本的后勤就算不错了。 再想浪费运力在赏赐上面,几乎不可能,何况这些秦军也没有打胜仗。 白起和秦王都考虑过这个问题。 秦王慷慨的给每个参战者都晋了一级爵位。 包括冲在前面出生入死的秦军,还有在后方,负责分发伙食、兵营巡逻、军法执行甚至清理卫生的秦军辅兵。 还有那些注定不需要上战场的文书、谋士。 在前线拼命的秦军普遍认为这样不公平。 白起则是将辎重全部发了下去,一方面为了避免辎重被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抚士卒的心,手上有十天存粮,起码这十天不会饿肚子。 但是,当长平大营的秦军看见后方袍泽被赵军驱赶到营门前,哭着喊着求自己开门,给他们一条生路的时候,有人动摇了。 有人看见自己的同乡,甚至亲戚,站在门口哭求开门。一开始是一条绳子被放下去,但后来。有人不忍心,将营门打开了一条缝。 一个袍泽进来了,就有无数个袍泽挤了进来。 等到司马梗反应过来,为了守营下令杀死袍泽的时候。 有秦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乡,因为晚到一步,被射杀在营门外。只是为了不让赵军跟着混进来。 凭什么,你的同乡被放进来,我的同乡,要被射杀。 不都是自己人么? 随着好几处蕴含着愤怒的啸叫。 长平大营内,将近十万还没开拔的秦军精锐,突然像是魔怔了一样。 许久未曾归家的老兵红着眼,将短剑捅进了前几日逼着自己顶着箭雨向前冲锋的郎官。 之前操练中受伤的士兵抚摸着伤处的淤青和红印,拔出短剑,从背后刺进了弄伤自己的袍泽。 昨日私下赌钱输光的士兵嘴角挂着冷笑,用长戈削去了赢家的头颅。 前些天被克扣伙食的士兵拿出弓箭,站在军需官的营帐外面,疯狂的朝帐内搭弦引箭,直到箭袋空了,仍然还在机械重复着射击的动作。 随后,更多的秦军毫无理由的,和周围的袍泽对视一眼以后,纷纷拔出兵器,对峙,厮杀。 “擂鼓,鸣金,吹牛角,让他们冷静下来,快!”司马梗知道自己完了,长平大营的秦军也完了。但是他作为秦军将领的基本素质还在,他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一大部分秦军在听到战鼓声和牛角声以后,恢复了神志,或者说他们本来就没有跟着发疯。 可他们依然没有办法从风暴中脱离出来。 因为你无法知道,你身边的甚至你身后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人心隔肚皮,说不定你把后背给了他,自己盯着门口,不一会,胸口就有短剑的剑尖传出来。 有些人结伴杀了平常欺压自己的郎官以后,恢复了清醒,像是在后悔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 但是随后,他们就把短剑捅进了周围同伴的肚子里。 把你们全部杀光,就没有人知道郎官是我杀的。 把我自己杀了,就更没人知道了。 有的士兵,杀掉训练中弄伤自己的袍泽以后,突然想起来,这个袍泽在弄伤自己以后,借着当值的机会,偷偷打了只鸡,烤好以后塞给自己。 随后他拿短剑用力搅开自己的肚子,好像想把吃下去的鸡拿出来还给袍泽。 有些人,在杀掉昨天将自己的钱赢得一干二净的袍泽以后,却没有去他的怀里把钱掏出来。 而是呵呵怪笑着,回想着这个袍泽曾经多次为自己挡过敌人的枪刺剑砍,自己和他互相救了对方好几次。 然后将短剑,捅进了自己的胸口。 有的士兵,在弓弦绷断以后,回想起来,自己饿肚子的那天,军需官一口饭都没吃,也在饿肚子。 然后就用弓弦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司马梗早早就离开了大营,在大营门口,欲哭无泪。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这场杀戮就像一场风暴一样迅速席卷了整个长平大营。 “少君,他们炸营了。”司马越靠近赵括,开口说道:“我们不能进去,会被波及到的。他们全部都疯了。” 赵括并不明白炸营的意思,但是看见司马越坚定又严肃的样子,他点点头。 说到行军打仗,专业选手司马越这方面的素养比身为穿越者的赵括只高不低。 赵括突然想起来,赵军的军纪有一条,就是禁止大声喊啸,违令者斩。看起来就是怕士兵心理压力太大,导致连锁反应。 自己今天的突袭,可能就是绷断秦军心理那根弦的最后一颗稻草。 苏射也带着骑兵冲了出来,和赵括汇合,劫后余生的欣喜让他看见赵括以后眼泪直流。 他本来都做好了死在秦营里的准备,谁知道到头来,他的损失是最小的。秦军在刚刚完成合围之后,就开始炸营,连累合围的军队不得不回撤,在大营外面警戒。 加起来八千骑兵,可以做很多事了。 赵括挥挥手,不再去观看长平大营里面犹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挥手将自己的骑兵分为两股。 司马梗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他将自己的将旗立到营门之外,然后疯狂擂鼓,大声呼唤神志还正常的秦军出来。 他已经顾不上在外面集结可能遭受赵军袭击这样的危险了。 慢慢有秦军稀稀拉拉的走了出来。 他们互相之前离得很远,警惕的看着自己的袍泽,用盾牌和武器捂住了自己的要害。 “放下武器,整队!”司马梗焦急的命令道,他的亲卫用弓箭威逼着这些还存有理智的士兵服从命令。 赵括和司马越都没有想到还有秦军将领在这种时刻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士兵。不然,等秦军集结后再一波冲击,就又是一场撵兔子了。 这片土地上,只有秦军还能在炸营之后重新集结。 但也只是集结而已,他们在短期内,是无法继续战斗的。甚至这辈子,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会因为恐惧而无法再次握住短剑。 司马梗紧紧抿着嘴唇,面沉似水。当天色大亮,半数秦军出营集结以后,他下令这些秦军渡河回去。 随后司马梗,朝着咸阳方向跪下,拿出佩剑,切开了自己的气管。 他是司马错的儿子,司马靳的叔叔。他的错误,只能用鲜血来洗刷。 41.赵括在,赵国安 此时的白起,已经把帅帐立在了红土坡上。 时值上午,大风阵阵,“起”字将旗随风飘扬。 秦军正在店上壁垒休整,刚才大发神威的投石车也被卸了下来,准备运往最前线。 按照斥候的汇报,店上的后方,并不是像之前那样一片坦途。 而是层层壁垒。 这是白起万万没想到的,打了胜仗的赵括竟然比廉颇还乌龟。 真不好对付。 但是更让白起担心的,长平关那里和长平营那里,许久没有消息传来了。 按照之前的战略构想,还有秦军和赵军的战力对比,白起并不是十分担忧长平大营那里的状况。赵军在那里能投入的兵马太少,单体素质又不如秦军。 但是许久没有消息传来,不符合常理。 长平关那里,则是秦王用尽全力为白起争取来的又一次胜负手。 白起一直在等待长平关那里的消息。 “报,长平关守军昨夜协同从魏国借道的司马鞍将军一起,进攻赵国舒祺大营。”一名信使到来。 只是秦将众将心中奇怪,明明长平大营比较近,为何长平关的信使先来了。 这是白起最关心的事情,他立刻站起身,却觉得眼前一黑,有些头晕,下意识扶住了桌子,开口说道:“细细报来。” ”我军按计划突袭以后,赵军主帅舒祺不知所踪,赵军十分混乱。我军按计划成功烧毁了赵军辎重。但是随后赵军有一个叫司马尚的将领手持虎符,稳定赵军,廉颇不知为何也带人出现,因此我军未能全功。“ 白起轻轻点头,感觉自己的头晕好了不少。长平关外不到五万秦军,去袭击二十多万赵军,能烧毁辎重就算是胜利了。 哼,有一个赵括已经是赵国祖上积福了,还以为舒祺能像赵括一样。白起心想。 “报,我长平大营,全线崩溃,残军已集结返回光狼。”又有信使送来了最新的军报。 周围所有秦军将领简直不敢相信。 副将直接上前,一把将信使脖子掐住,怒骂道:“你莫不是赵军的细作,前来散播谣言毁我军心的。” “咳咳咳。”信使满脸通红,却没有反抗,仿佛心死了一般。 “住手!”白起怒喝道,他站起身来,盯着信使,眼神锐利:“细细说来,长平大营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名信使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面色木然,开口说道:“我是司马家的门客。昨夜应该是赵括亲自带人突袭了后方的新兵营,人数应该不多,一千左右。” 说到这里,信使抬起头,满脸愤恨:“可是不知为何,才一千人夜袭,新兵营就直接乱套,新兵营那里的副帅郑安平十分愚钝。” “住嘴,我大秦的将军岂是你一个小小门客能评价的。”在场的秦军将领还不知道郑安平投降的消息,有人开口斥责信使。 信使却昂首和那个开口的秦将对视,毫不畏惧:“堂堂大秦将军,一军副帅,在赵人袭营以后,竟然不做反抗,直接投降,算什么东西!” 什么?郑安平投降了?在场的秦军将领互相看去,只感觉十分不可思议。 从来没听说过有秦军将领,而且还是身居高位的副帅,在战场上投降。 这里固然有秦军强劲,极少败仗的原因在。但也是因为秦法严酷,带兵在外的将领家人都必须居住在咸阳,接受黑冰台的监视。 只有白起,保持着为帅者的冷静,开口问道:“就算新兵营被突袭,也不过两万士兵,伤不到我秦军的根本。长平大营人马将近二十万,如何能全线崩溃!他赵括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 信使刚要开口,却是止不住眼泪往下流。他使劲往衣服上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郑安平投降以后,新兵营无人指挥,直接溃散,全部跑来我军大营,想要求得庇护。我军不忍新军在外被赵军骑兵屠杀,开门让他们进来。” “糊涂!”白起开口,随后示意信使继续说下去。 “结果赵军骑兵混在我军新兵后方,想要攻打我军大营。为了避免万无一失,司马将军立刻让人封闭营门,射杀冲营的新兵。” 砰!白起终于控制不住,愤怒的砸向桌子,厉声说道:“要么都放进来,要么就一开始就射杀,哪有在这样朝令夕改的做法。司马梗枉为司马国尉之子!但是赵国主力被我军牢牢拖在韩王山一带,长平大营怎么会崩溃。” 听到白起问这个,信使的眼泪再度流了下来,他语气开始颤抖,仿佛回忆起了十分恐惧的事一样。 他并没有再度擦拭眼泪,而是带着哭腔说道:“我军,炸营了!” “什么!”白起大惊。 “有人看见自己的新兵同乡,就因为来晚了,不能进来,还被射杀,忍受不住,开始咆啸。我军连日作战,精神紧张,突然就不受控制了.” 信使低头哽咽着,继续说道:“昨夜我军血流成河,尸山血海。每个袍泽都可能是敌人,都可能拔出短剑插进自己的胸口。司马将军只能冒险出营,想尽办法收拢败兵。” “还剩多少人马,现在何处。”白起问道。 “还剩将近十万人马,但都全无战心,已经渡河西去。” “炸营之后,能收拢大半人马,也是不容易。司马梗人呢,怎么不自己过来。”白起继续追问。 信使终于抬起头,开头说道:“我家将军,收拢溃兵之后,言说愧对秦王、上将军,还有司马国尉,拔剑自尽。” 说完,信使朝着白起重重磕了几个头,不等白起发话,转身走向帐外。 有几个秦将大体猜出来信使想要做什么,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转头不忍再去看信使。 只见信使走到帐门外,按律领取了自己的武器,却没有继续往前,而是面朝长平大营,再次下跪。 嘶!噗! 是短剑划破喉管,温热的鲜血激射出来的声音。 那名信使,司马梗的门客竟然在门口直接自杀,追随自己的主人而去。 “报。”又有信使仓皇的跑来,竟然是留守后方的部队派来的。 “何事。”白起只感觉自己的头晕又加重了,坐在胡床上,扶着头,低声说道。 “报,我军后方,丹河以西,出现赵军骑兵,人数约有五千左右,疯狂骚扰我军粮道。” “又是赵军,是谁带兵。” “回武安君,是,是打着对面主帅赵括的旗号。” 白起一惊!猛地站了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感觉天旋地转,站立不稳,立刻跌坐在地。 众将连忙上前扶起,白起喷出一口暗红色的老血,无力长叹:“赵括在,赵国安!” 42.秦使求和 赵国,邯郸。 最近赵王每天都起得很早,整日都盼望着前线的军报。 之前的军议让赵王知道,只要拿下长平关,长平大营就会变成秦军后勤的放血器。 不过,被人誉为不亚于赵括的舒祺带兵攻打长平关数日,十分不顺,因此焦躁的赵王在虞信、赵胜等人的劝说下让廉颇前去为帅。 他本以为今天会等到廉颇顺利就位,开始进攻的消息。 不成想,等来的却是舒祺日夜兼程赶到,递上对赵括的控诉。 “什么狗屁东西。”饶是赵王算不得明君,也觉得舒祺说的天方夜谭。 自己进攻不顺利,怪赵括没有从旁配合好,没有牵制住长平关。 赵王觉得,如果自己信了舒祺的话,自己那位开辟胡服骑射的祖先赵武灵王赵雍,估计会直接掀开棺材板,把自己拉下去数落一顿。 只是眼前的触龙拉着自己的儿子老泪纵横,一旁自己最宠信的建信君也在帮舒祺说话,让赵王一直不忍心开口,宣布对舒祺的处罚。 换做别人,临阵丢弃部队,自己逃走,肯定是要五马分尸,满门抄斩。 赵王按着太阳穴,十分后悔自己之前为了平衡朝局力量,让舒祺挂帅出征。 真是愚不可及! 只是赵王当时也极为无奈。赵国的朝局当中,赵胜的力量最为强大。之前赵豹还勉强能与之抗衡,但是随着赵胜举荐的赵括在故关打败秦军,赵胜的威望水涨船高, 但不管是平原君赵胜还是平阳君赵豹,都算是赵王丹的叔叔,都不会完全顺从赵王的意思行事。 对于赵王来说,赵豹甚至比赵胜更加讨厌。 赵王即位不久的时候,有一次去园囿中游玩,让近侍提着兔子去逗老虎。 近侍刚把兔子送到老虎嘴边又抽了回来。被人这么戏弄,老虎顿时大怒,虎目圆瞪,十分可怕。 赵王看见老虎的眼睛,心里发毛,开口说道:“老虎这双眼睛真让人讨厌!” 近侍回答道:“平阳君的眼睛比这头老虎更可怕!看到老虎眼睛这样还没有危险,可见到平阳君眼睛这样的人就必定要死了!” 赵王当时深以为然。 更加让赵王愤慨的是,赵豹竟然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然后直接提刀,亲手把这个赵王近侍杀了。 跋扈至斯。 赵王最信赖的,只有当初劝说太后让威胁自己王位的弟弟外出当质子,还有自己的床第之欢建信君。 因此赵王在知道长平关对于赵国那侧来说,易攻难守以后,扶持自己亲信势力就变成了唯一的选择。 只是舒祺的表现,实在是,完完全全展现了一个带兵将领的下限。 “王上,吾怀疑,这股背后袭击我军的秦军骑兵,一定是赵括故意放进来的。此人没有拿到我军全部兵权,怀恨在心,勾结外敌,养敌自重,一定是存了造反的心思。”建信君开口说道。 有句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枕边人。 建信君能作为赵王的男宠,除了自身长相俊美,被名士公子牟称为“幼艾”之外,对赵王的喜怒拿捏也十分到位。 他说出的这句话立刻让赵王心里咯噔一下。 赵括之前的表现太过耀眼,已经让许多赵人为之倾心。 但他提出的将自己封田分给手下这个要求,让赵王对他十分忌惮。 虽然蔺相如想办法进行了转圜。 可当建信君说起赵括可能存在反意的时候,赵王还是在内心深处赞同了建信君的意见。 见赵王眉头紧锁,触龙赶忙接口说道:“建信君言之有理,按道理秦国早就应该粮草不继,士气衰落。可长平关上的秦军简直士气如虹,还敢趁夜作战,分明是后勤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这绝对是赵括有意不去骚扰秦军后勤,让秦军运输粮道十分顺畅。此次夜袭,太过突然,想必就是赵括故意放秦军从故关出来。大王,臣下请求您立刻夺去赵括帅印,派人彻查此次我军被夜袭之事,还我儿一个清白。” 真不要脸。旁边几个内侍听到触龙的话,都恶心到快把昨晚吃的隔夜饭吐出来了。不过脸上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会有反应的内侍,早就被杀光了。 赵王心烦意乱,他觉得自己亲信说的好像有些道理。这股夜袭的秦军来的太过蹊跷,如果不是故关来的,那会是从哪里来的呢。 舒祺在自辩书上可是说了,之前秦军绕路突袭长平关的地方,他早就派了五千赵军在驻守,夜袭当天,那里一个秦军都没有出现过。 此时,有内侍快步走进来,递上军报。 是廉颇让人送过来的。想必赵括对传递军报的不上心,拖拖拉拉,打算先把伤亡搞清楚然后一并请赏的打算不一样。 廉颇作为赵家忠臣,特别是在经历两次换帅的大起大落以后,对赵王的汇报频繁很多。 赵王翻看着廉颇让人送来的加急军报,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他横了舒祺一眼,冷哼一声,随手将奏报扔到他面前。 竹简做成的奏报摔在地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舒祺一时竟不敢去捡。 触龙爱子心切,颤抖着捡起军报,打开一看。 上面写着舒祺临阵脱逃,赵家本来即将全军溃逃。万幸裨将司马尚,手持虎符收拢大军,还借用风势放火,减轻了防守压力。随后廉颇赶到,击退秦军,赵军损失不大,但是辎重基本都被烧没了。 “这司马尚虽然是在混乱之中,但擅自使用虎符假元帅之名,实为大逆不道。放火虽然是为了自保,但是也绝了我军从西方淘进大营的道路,而且为了阻挡秦军,下令向秦军前面的袍泽放箭,真是有伤天和。”触龙说道。 其实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司马尚做得非常好,但是司马尚做得越好,越凸显舒祺的无能,无奈之下,触龙只能继续颠倒黑白。 这下连建信君也不愿意接他的话茬了。 他虽然收了触龙的贿赂,但是也没有办法完全罔顾舒祺无能的事实。赵王又不是低能儿。 何况,建信君不止收了触龙一个人的贿赂,他还收了秦国人的贿赂,之前几次赵国换帅,他收入颇丰。 这场廉颇起复,也和他有所关系。在蔺相如的劝说下,廉颇把自己三分之一的家当都变卖出来,送到了建信君府上。 可怜一代名将,为了带兵打仗,不得不和这样的小人委与虚蛇。 唯独赵括,一个子儿都没有往建信君家里送过。 看玩笑,赵括连自己应得的赏赐都全部发给士卒了,哪来的钱行贿,他还在烦恼抚恤死伤军士家属的钱哪里来呢。 建信君上前一步,开口说道:“我军辎重被烧,这可是大麻烦事。此时再次征集粮草,非但民间怨声载道,一时半会也难以送到前线。” 一旁的内侍偷偷看了看外面,十分惊讶。建信君会关心民间疾苦,该不会是今天太阳从北方出来了吧。 建信君继续说道:“此时只有让廉颇总览大局,全权负责整个长平战场,合理调配粮草,才能确保我军继续作战。可惜廉颇之前说过要听从赵括的安排,赵括也有矫诏让我军退兵的前科。不可不防。不如就让赵括先回邯郸。他在外打仗许久,听说他母亲每日牵挂,以泪洗面。不如让他回家见见老夫人,以全孝道。” 建信君不愧是小人界的扛把子,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入木三分,让赵王不由自主微微点头。 此时,有内侍前来汇报:“禀报大王,秦国拟派人前来求和,说可以归还店上壁垒给我军...” 他还没说完,一直没说话的舒祺就跳将起来,大声说道:“店上壁垒被秦人占了?店上就在韩王山前面,是最重要的壁垒。赵括作战不利,丢了店上,长平危矣。” 触龙也赶紧上前,开口说道:“我看赵括也只是徒有虚名,这次同样损兵折将,请大王立刻革除此人帅位。” 建信君在一旁阴恻恻的说道:“难怪到现在,赵括的军报还没来,估计想着要怎么糊弄大王。” 不得不说,赵括骨子里对王权的漠视,让他对军报极不上心,因此消息递送比较迟缓。 赵王听到店上丢了,自己攻打长平关的军队又丢了辎重,仰天长叹。对赵国来说,长平之战好像又一次陷入了困局。 “传我王令,立刻免去赵括帅位,所有军队交由廉颇统帅。这件事十万火急,立刻去办。” “诺。”有内侍冲出去传命。 “秦人还有什么要求,继续报来。”赵王继续问话。 “秦人说,虽然我军在长平那里击败了他们十几万大军,生擒了他们副帅郑安平。但是我军辎重也被烧了。如果继续打下去,对双方都不利,他们愿意退回光狼城,交出店上壁垒。至于郑安平,他们不准备要回去。” 安静,落针可闻的安静。 赵王、触龙、建信君、舒祺面面相觑。 赵括怎么又打了胜仗,生擒秦军副帅。而且和上次阵斩“王龁”不同,这次生擒的郑安平得到了秦国官方认证,是货真价值的副帅。 “快,把刚才那个出去的内侍给我拦住,快!”赵王鞋子都顾不上穿,亲自飞奔出去。 43.外交是战争的另一种延续 随着赵括军报传来,赵括和白起第二次交手的更多细节也被披露出来。 秦军固然承受了比之前大得多的后勤压力,甚至为了获取魏国的粮食,割让了河东的几块魏国故地给了魏王。 此外,逼着韩国将垣雍割让给魏国换取秦军借道,更是神来之笔。 烧毁舒祺麾下赵军辎重,则将赵军再次拉进了后勤泥沼当中。 看起来十分脆弱的长平关竟然也久攻不下,之前赵括凭借勇气、毅力还有一丝运气开创的大好局面被白起还有白起身后的秦王彻底化解。 如果不是司马尚超水平发挥,廉颇及时赶到,长平关外的赵军甚至都会全军覆灭! 但是,自救者,天助之。赵括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舒祺必败,因此在此战发生之前,亲自带着少许精锐,效仿白起这种长途奔袭黑虎掏肛的战法,同样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击退长平大营十多万秦军,另有将近七八万秦军或是被赵军所杀,或是被自己人所杀,总之都被计算成了赵括的战功。 还生擒了整个秦军的副帅,郑安平,这让邯郸城直接张灯结彩,宛如过年。 赵人们纷纷奔走相告,喜气洋洋,十分自豪。 除了那些战死者的家属。 放眼整个战国,这都是非常耀眼的战绩。 经此一战,赵括的胆魄和远见传遍了所有国家。 秦军甚至不敢大举进入长平大营,只敢小队人马往长平关运输后勤,明显是被赵括打怕了。 对于长平大营,赵括仍然没有兴趣。历史证明过,那是死地。 于是长平战场上,出现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 一方面,秦军依托店上壁垒,朝着赵括发起了无数次进攻,甚至又打下了两处壁垒。 只是每次攻下壁垒以后发现后面还有壁垒,这让秦军士气十分衰落。 另一方面,长平大营一带早就成了一片白地。赵国骑兵反复在那里寻找,骚扰秦军的运粮队,长平关秦军的后勤补给十分艰难。 同时之前白起下的散辎重于全军的命令让长平大营成了赵军的宝库,收获巨大。 要不是成功烧毁长平关外赵军辎重,知道赵军处境一样艰难,病重的白起甚至想直接退回光狼城。 他在带病坚持。 但是在邯郸城中,秦国的使节依然高昂着头,仿佛和谈是他们恩赐赵人的一般。 为秦国出使赵国的叫做楼缓,这让赵国的外交官心里十分愤恨。 楼缓是赵人,在赵武灵王的时候就在赵国为官。当时赵国强势,为了控制秦国,赵武灵王将楼缓派去到秦国。后面楼缓甚至做到了秦国宰相。 他一开始的时候还一直致力于秦赵两国友好相处,可是当赵惠文王,也就是现任赵王的父亲即位以后,赵国的奉阳君李兑竟然派人去秦国游说,想要免了楼缓秦相的职务。 全都因为楼缓是赵武灵王的老部下,而赵惠文王,是硬生生饿死赵武灵王后正式即位的。 接任楼缓的是魏冉,白起的伯乐。 但是楼缓选择继续留在秦国,并且凭借对赵国的了解疯狂损害赵国利益,而出使赵国,借机羞辱赵国上下也成为了他最大的人生乐趣。 可惜,这次秦国并没有全胜。 但楼缓还是一如既往,一脸桀骜。 他根本不正眼去看和他交涉的赵国上卿虞信,自顾自把玩着手中的酒觞。 许久,他才开口说道:“我王仁慈,不愿见我你两国继续兵戈相向,生灵涂炭,所以愿意罢兵求和。” 虞信冷笑一下,反言相讥:“之前怎么不说求和,现在才来说罢战。哼,不就是被我们的马服子打服了,打怕了,不敢打了。” 楼缓放下酒觞,盯着虞信,开口说道:“你们的辎重,在长平关被我军烧得一干二净。” “你们的长平大营,被我军马服子踏破,烧成白地。”虞信反唇相讥。 “你们的将军舒祺,被我军吓跑,连夜逃回邯郸。” “你们的副帅郑安平,被我军马服子生擒,正在送完邯郸路上。我王准备加封此人为武阳君。”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虞信只觉得自己大大出了一口恶气,之前秦赵谈判,由于秦军多数是占了上风,连带秦军外交官说话也十分硬气。 作为负责外交的虞信,十分憋屈。 天佑赵国。赵括横空出世。让赵国的外交官说话都有十足底气。 “那就是没得谈咯,我们战场上见吧。”楼缓第一次在嘴上没有占到上风,心里烦恨,当即就想拂袖而去。 负责扮红脸的另一名赵国上卿楼昌赶紧拉住了楼缓的手,笑着说道:“谈判么,就是先谈一下,谈完可以了,我们再让各自的大王评判。” 楼昌一直主张和秦国和谈,因此对楼缓极为热情。 楼缓本来就是做个姿态,想通过吓唬虞信来获得谈判的主动权,毕竟这次,赵括又打胜仗了。 要不是秦王和白起的大手笔后手,现在秦国要来考虑割地了。 楼缓顺坡下驴,再次坐下,开口说道:“现在店上壁垒在我军手中,为表诚意,我军可将次数退让给你们。大家各自休战。但是双方都不能在长平大营驻军,你军也不能攻击我军前往长平关的运粮队!” “你什么意思。怎么?你们还想留着长平关不成。”虞信一拍桌子,愤怒的说道。 楼缓一脸不屑,指尖轻敲木桌,缓缓说道:“长平关现在在我军手里,自然是继续由我军看守。” “我军马服子兵威之下,你长平关还能坚守几日,早晚是我军囊中之物。”虞信面色涨红,脖子青筋凸起,愤怒的说道。 “哼,长平关不就是在那个赵括身上丢的么。你们那个号称不亚于赵括的舒祺,带了二十几万大军,攻打我长平关,结果如何?还不是被我军直接击退。” “现在可是廉颇亲自挂帅,他和马服子合力,拿下长平关易如反掌。” “廉颇?哼,廉颇要是厉害,怎么当初被我军从空仓岭活活打到了韩王山,手底下死了好几次裨将和都尉。我听说你们赵王的侄子赵茹,也在空仓岭被我军杀了。” 两人唇枪舌剑,再次进入了互不相让的撕逼状态。 楼昌有心促成和谈,但是看见虞信的样子,知道此事难为,连忙出来打圆场道:“不如我将你们的条件上报大王,由我王做出决断,如何。” 楼昌这么说的目的不仅是打圆场,更是为了之后收受秦国的贿赂。劝说赵王接受条件,也是他的想法之一,只要秦国钱给够。 楼缓还没答应,一旁的虞信就愤怒的说道:“带这种条件给大王,那我们和传声筒有什么区别。这种如此令人感到耻辱的条件,我无法传达。” 楼缓冷笑一下,准备扬长而去。 门外,赵王的心腹内侍急匆匆的赶进来,开口说道:“大王有令,不要谈了。” “为何?”虞信、楼缓、楼昌三人同时开口。 “赵括上将军,在长平大营大胜后三天,再次踏破长平关!” “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刚才的条件。”楼缓率先反应过来,拉着虞信开口说道。 虞信看都不看他,一甩袖子,自顾自走出了院子,泪流满面。 他从事外交多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扬眉吐气。 他虞信对天发誓,今生今世,谁要是对赵括不利,就是他虞信的仇人。 44.我失去的东西,我要全部拿回来 长平关外。 在踏破长平大营后第二天,赵括根本顾不上理会店上壁垒的白起,直接带兵出了故关。 店上的李牧和李云比自己更会守城。带着赵括将旗骚扰秦军后方的司马越更是骑兵战术大师。 “是赵将军啊。”对于之前夺走自己帅位的人,廉颇并没有出迎,甚至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虽然,他心里早就对赵括的军事能力十分佩服,不然也不会有之前那次负荆请罪了。 “天幸有廉将军,力挽狂澜,保全了我军的有生力量。”赵括毫不介意,在营门口主动卸下兵刃,看见廉颇坐在正中,立刻快步上前,面带春风。 对于廉颇,赵括是十分佩服的。这可是战国四大名将,赵国的国之栋梁。 廉颇万万没想到赵括竟然如此客气,要知道,之前在邯郸城,赵括嘴上可是一百个看不上廉颇,所以后面廉颇的部下才会去赵括家门口叫骂。 还没等廉颇开口,赵括就鞠躬行礼,真心实意的说道:“亲自带领大军,每日担心粮草够不够,士兵会不会厌战,敌军会不会偷袭,巡逻军士有没有偷懒,水源有没有人投毒,等等等等,夜不能寐,终于明白昔日廉将军之不易。” 说完赵括往前一步,再次执晚辈礼向廉颇鞠躬。 这让好面子的廉颇颇为受用,乐开了花。他本来就对赵括立下的战功极为佩服,这下更是直接将赵括引为知己。 之前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 廉颇旁边的司马尚看见赵括本人,十分激动,这可是他的偶像。 不单单是他,赵括是全赵国军人的偶像! 赵括弱冠之年,独当一面,以少胜多,已经两次击败军神白起,威震四方。 赵括本来是不认识司马尚的。 廉颇介绍以后,赵括一把拉住了司马尚,心里甚至还有些后怕:“司马将军真是旷世奇才,竟然能在敌军夜袭后整顿军队,保持军阵齐整。若是昨日秦军长平那里有司马尚这样的人领军,今天你就见不到我了。” 得到赵括的认可,司马尚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十分激动半天才说出来:“能被马服子夸奖,是我司马尚这辈子最大的荣幸。我之前经常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马服子麾下,今日得见马服子,三生有幸。” 廉颇心里对司马尚十分欣赏,他明白赵国朝局的险恶,知道虽然司马尚立下大功,但是由于凸显了舒祺的无能,而且手段对袍泽过于残酷,下场可能不好。 廉颇有心帮司马尚一把,于是开口说道:“可惜司马尚这样的年轻大才,以后可能没法带兵了。” “为何!”赵括心里十分诧异,司马尚这可是立下了大功啊,虽然跟自己还是没得比,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了。 “哎。”廉颇长叹一声,拍了拍司马尚的肩膀,说道:“他昨晚终究是无王命擅持虎符,而且许多士兵因为他的命令没法进营,在外面被秦军杀死,或者冻死。 舒祺是个无能的,但他的父亲触龙却是个狡猾人。我估计他会鼓动那些没法进营死在外面的将士家属上书赵王,让大家将此次被偷袭的责任都归于司马尚。” “岂有此理!”赵括大喝。他本来听说司马尚昨晚的表现以后,就存了招揽的心思,但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没好意思开口。 何况司马尚现在又归属于廉颇节制。 但是既然肥肉送到嘴边,不吃就不是穿越者了。 他心里明白,慈不掌兵是为将者必备的素质,但是作为穿越者,赵括认为自己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麾下在营门外求饶,自己仍然紧闭营门。也做不到一并射杀和敌军混在一起即将冲击自己大营的袍泽。 他打的是抱团兄弟仗。 所以他需要司马尚,需要这样一个冷静、冷血、冷酷的天生将种在身边,弥补自己的短板。 电光火石之间! 赵括一把将司马尚拉到自己身后,朝着廉颇笑着说道:“我听说昨天秦军侥幸,借着舒祺无能烧了我军辎重,粮草缺乏。我这就让人送一些来应急。司马尚就作为督运粮草的监粮官。如何?” “甚好。”廉颇抚掌大笑。这个监粮官,他打算留在赵括那里了。赵括一直在打胜仗,庇护一个司马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不像自己,想要带兵打仗,还要掏出家财,贿赂一个靠男色侍奉大王的建信君。 长平关外的赵军因为辎重被烧,军心已经有点不稳,极其担心是否会断粮。赵括尽管让人送粮草过来,但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何况赵括自己也不富裕,积累的粮草只够自己再吃三四个月了。 但是赵括一声令下,故关的赵军只给自己留了一天粮草,剩下的全送过来了。 “多谢马服子,不然我军今天就要饿肚子了。”廉颇感激不尽。 “廉将军客气了。只是粮草终究还是巨大问题,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这场战事,估计还要持续很久,长久下去,不是办法。”赵括看着远处的长平关,同样眉头紧锁。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廉颇反复品味着赵括说的这句话,不住点头:“马服子果然名将之后,说的真是真知灼见。打不下长平关的话,我后方往这里运输粮食也极为不顺。何况之前突袭我军的那股秦军,竟然是从魏国借道而来。长平这里,后方也不稳啊。” “战事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变。魏韩二国看来都要给暴秦做狗了。”司马尚也说道。 他和廉颇一样,是纯粹的武将,军事能力爆表,但是政治能力相对一般,廉颇也是经过了朝堂反复毒打以后才有所长进。 他们不会想到,赵军如果真的打败了秦军,那么就立刻会面对其他五国的围攻。 赵括作为主帅,现在也是一心想打胜仗。 三人相约,一同视察前线。 长平关面向赵国的这面,路途本来十分平坦。但是秦军近期在路上构建了多处防御工事。这让赵军的进攻难度,有所增加。 “给我五天时间,我必定拿下此关!”廉颇霸气的说道。 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如果不是赵军新败,士气低落,需要休整,廉颇甚至敢说三天内拿下长平关。 但是赵括,却笑着说:“区区长平关,哪里还需要廉将军亲自出手。长平关是在我手上丢的,当然要由我亲手拿回来。廉将军请为我掠阵,我想向廉将军借用司马尚将军的本部。后天上午,我请廉将军到长平关上饮酒!” 一个司马尚不够,赵括还想把司马尚的麾下也拉进自己口袋里。 白起不是把辎重分散到每个士兵那里去了嘛。长平大营那里,存货可是不少。 多养五个司马尚,也够。 45.给我一个支点,我要打爆对面所有塔防 对于赵括的小心思,廉颇心里是明白的。 但是只要能打胜仗,三天内拿下长平关,廉颇愿意把司马尚的本部一万军士让给赵括。 这些原本就是长平大营的兵,被赵括假借魏国攻邯郸撤回去了。 只是当看着赵括让这些军士把所有的投石车推出来的时候,廉颇有些哑然失笑。 看来赵括虽然天生将才,但是对于攻城一事,还是十分稚嫩。 念在赵奢和自己同辈,赵括这小子在看到自己以后又十分上道,廉颇打算出言指点一下。 他走到赵括身边,指着投石车笑着说道:“贤侄可是想要靠这些投石车,打下长平关?” 听见廉颇对自己的称呼变了,赵括立刻就明白廉颇是怀着好意来的。 于是赵括就顺着杆子往上爬,先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回老叔的话,小侄正有此意。” 这声老叔叫得廉颇眉开眼笑,开玩笑,现在全战国最炙手可热的年轻将领,管自己叫老叔,多有面子。 之前被赵括夺走帅位的不满,终于烟消云散。 廉颇高兴的吹着胡子,开口说道:“你父亲马服君和我共事多年,这声老叔我还是受得起的。只是贤侄,之前没有用过投石车吧。” “正是,不知老叔有何可以教我。”赵括再次行礼,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这投石车啊,要先把石头绑上去,这石头的重量每次都不一样。然后大家一起用力拉,或者用马儿拉。拉的时候再怎么整齐,也没法做到每次同样一起发力,因此准确率堪忧。十次能有一次命中,就是老天爷给脸了。” 廉颇说的是实情。这个时代弹簧还没有出现,投石车主要依靠人力或者畜力发射,准确度堪忧。 度量衡也没有统一。赵国实行斗,升(或溢)制的容量单位。但是准确度同样值得商榷。每次投石车发出的石头不一样,拉力也不一样,因此没法实现精准打击。 赵括知道廉颇说的是实情,也知道廉颇说这话心怀好意,这让他心头一暖。 他指着投石车,笑着说道:“不知道老叔有没有觉得这些投石车有什么不一样呢?” 廉颇仔细一看,确实觉得今天的投石车和以往有所不同,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赵括见状,开口说道:“老叔可会下象棋,可明白为何炮要隔着一个子来打?” “象棋?什么是象旗?大象皮做成的将旗么?”廉颇问道。 赵括这才一拍脑袋,现在是战国,而楚河汉界这些出现在很久以后了。 于是他便指着投石车,细细向廉颇介绍起来。 这些投石车和以往的不同,只有一边有杠杆,另一边的杠杆被削平了。 取而代之的,是在投石车中央,一个巨大的箱子,里面装着一块石头,重量大概是投掷物的十倍。 这个箱子上面有一条极其粗韧的麻绳,绳子中间有个小车轮。绳子通过那个唯一的杠杆,垂到地上。 每次发射前,先用绳子把那个箱子升起来,再固定住石头。 投石车两侧有简易的梯子,赵括要求每次发射以后,就要更换麻绳,不管麻绳有没有磨损。 一些赵军负责砍树,然后把树干掏空,做成木桶。 投石车阵地的后方,有一个巨大的天平。 一侧是一块光滑的石头,军士们轮流在天平的另一侧的木桶里放上石头,等天平平衡以后,给木桶盖上盖子,绑紧以后做成弹药。 这样就避免了弹药重量差距太大,以及发力不均匀,导致投石车命中率太低的问题了。 而且,赵括不止准备了石弹。 那个名义上的监粮官司马尚此时正激动的站在投石车阵地前,脸色刚毅。 刚才赵括专门叫住他,亲口说道:“我之所以希望能把你留在我身边,是看中了你骨子里无所畏惧的精神,也就是那种狠劲。你一声令下,铺天盖地,生灵涂炭,不是常人可以承受的。但是,我相信你做得到。” 我一定做得到,司马尚握紧拳头,示意手下进行校准射击。 长平关上的王陵早就得到了手下的汇报,站在关上,看见赵军阵前一堆投石机,忍俊不禁。 这种射击精度那么差的东西,用来打壁垒也许还有点用。总有瞎猫能摸到死耗子,打中几发就赚了。 可是长平关是大关卡,就算赵人侥幸打中几发,那也动摇不了长平关的根基。 而且石头落在关卡前方,还能阻碍赵军进攻。 王陵开口命令。“都给我准备好了。赵狗的投石车如果放得远,打不着我们,那就暂且放他们一马。要是赵狗敢把投石车放近一点,想打到我们,就给我冲下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诺!”现在长平关军队不少,加上之前司马鞍带的人马,有五万多人,后勤紧缺,还不如找机会杀出去得了。 王陵正在思量,却看见赵军的投石车群在比以往更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么远,他们想打我们关前的野味给我们加餐么。”另一名秦将司马鞍不由得笑道。 王陵正想附和几句,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嘴巴微张,手指前方。 此时,十多道美丽的弧线从长平关下,赵军投石车阵地前,呼啸而出。 射程竟然远超之前。 只是按照赵括的交代,司马尚让投石车离关卡的距离依次递减,根据命中情况调整投石车的位置。 因此,只有一发木桶正中关卡,其他的要么是在关卡前就落下,要么就落到了关卡后方。 但是极为恶心。 原来第一波攻势,木桶装着的竟然都是赵军的排泄物。 赵括让赵军准备了两种木桶,第一种比较薄,主要用来装液体。第二种比较厚,主要用来装石头。 为了平衡配重,第一批薄木桶普遍比较大,装了一些锋利的碎石头之外,就是赵军这些天的排泄物。 司马尚还让赵军将排泄物煮沸以后再放进去,好让秦军赶上一口热乎的。 几名不幸的秦军站在木桶命中处的旁边。 木桶落地破裂以后,被飞溅的碎石头砸中直接夺取性命的其实算是运气好的。 被那些温热的排泄物溅了一身的秦军直接社死,整个长平关瞬间臭不可闻。 金汁,这种守城用品被赵括创造性的用到了进攻当中。 可惜的是,尽管在发射前被煮沸了,但是这些木桶里的金汁在落到长平关上的时候,温度下降了许多。 短期内没有太大的杀伤力。 真的只是一道温热的开胃菜而已。 接下来,就请赵将军看我打爆对面的城防了。 早就用麻布堵上鼻子的司马尚一声令下,投石车开始根据命中情况调整距离,装着重石弹的重木桶被放上了投石车的杠杆。 轰! 46.神括车 在进行射击校准以后,被后世称为神括车的赵军配重投石车正式出道。 相比它在未来的改良版,这时候的神括车仅仅是人力投石车的魔改版,十分粗糙,但是发挥出来的威力,不容小视。 原本不到十中一的命中率,经过改进后,竟然提高了十中二甚至十中三。 除了跟换麻绳的间歇以后,石弹就像骤雨一样不断拍击在长平关上。 砰!砰!砰! 每一下,都像敲击在王陵、司马鞍和秦军的心头上一样 “再这么下去,军心都会散掉。”司马鞍狠狠一拳砸在关卡上,愤恨的说道。 士气的低落不止是因为投石车能打到自己,而自己无法反击的缘故。 而是因为长平大营失陷以后,后方的补给很难再运送到前线了。 而且运送后勤来的人,在路上被赵军追杀,九死一生以后,很多人宁愿呆在长平关里,也不愿意折返回去。 赵军骑兵可是有四条腿,怎么样都比两条腿的跑得快。 加上司马鞍在夜袭之后被廉颇反过来背刺,不得已逃进了长平关,导致长平关后勤压力巨大。 其实现在的粮食,还是足够这些秦军吃上十天半个月的。 但是一来,之前秦军有过一次断炊的前科。二来,现在后方长平大营被端,后勤运送困难,秦军私下都在议论。 感觉前景十分悲观。 投石车的反复打击加剧了这样的想法。 有秦兵甚至以为赵军是得到了神的帮助,投石车才会变得又准又远。 这种想法并不是没有市场,如果不是神助,好端端的长平大营怎么说没就没了。 甚至还有人说赵括是天生的神仙,看见秦军杀伐太过,特地下凡来惩罚秦军的。 长平关上,王陵也是一脸苦涩:“这样下去,我军确实坚持不住,但是赵军辎重被烧,同样没有多少粮草。长久下去,胜负未可知。我军依然可以坚守。” “赵括有啊。据说之前赵括已经带着半个赵国的粮食来长平,就在大粮山那里,匀一些出来,不就不缺了。而且听说,在知道我老秦拿城池找魏国借粮以后,赵国宰相蔺相如也在劝说赵王拿出宝藏,找楚国借粮。”司马鞍握紧拳头,十分烦闷。 王陵长叹一口气,他知道,司马鞍说的都是实话。但这不是他可以改变的。眼下,要先解决赵军投石车的问题,不然秦军的士气都会被打没掉。 “我带人,冲出去,把投石车烧了。”司马鞍是名将之后,也看出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当即就要下去整顿兵马。 “慢着!”王陵喝道:“这里我是主将,自然应当我带人去。你给我听好,如果我没成功,死在那里,你要服从我最后一道命令。” “请将军吩咐。” “带着兄弟们撤回光狼城,就说是我的命令,我军后勤运送困难,留在这里,和等死无异。” 王陵竟然想在死前,用自己的名声,保全麾下的秦军。 但是司马鞍摇摇头,拒绝了。除了白起,没人可以命令他撤退。 一万秦军开始集结,披甲,王陵在出发前,再次强调了司马鞍可以自行撤退,说是王陵的命令。 随后,关门打开。 最先涌出来的秦军尽管被一些射击到关门前的石弹击中,遭受了一定损失,但是依然在短时间内完成了集结。 他们咬着牙,举着弩,快步向前奔跑,想借助冲势尽量增加弩箭的射程。 后面的秦军拿着长戈或者剑盾,紧紧跟随。 “老叔,秦军果然坐不住了。” “贤侄放心,交给我了。”廉颇大手一挥,早就在投石车后方休整的赵军士兵举着盾牌,立即往前。 投石车旁边的部队也拿起来早就准备好的弓弩。 赵括穿越到现在,从来没有打过这么富裕的仗。 他让投石车旁的军士三轮一换,这就保证了这些士兵的体力,足够在秦军到来之前,射出手中的弓弩。 嗖!嗖!嗖! 两军剧烈的对射。 相比弓,弩的杀伤力更强,破甲能力更强,在第一轮对射的时候,秦军是占了上风了。 但是这里的战场宽度,实在是大。 早就准备好的赵军迅速绕过袍泽的尸体,往前冲去。 更有两队赵军骑兵,沿着秦军的两翼奔袭过去。 他们并没有打算靠近秦军,而是朝着秦军的弓弩手反复倾泻手中的弓箭。 就算秦军有甲,但总有一些箭枝透过盾牌、甲胄的缝隙,头盔的缝隙插入体内,造成杀伤。 何况,就算秦军素质再高,也无法忍受在弓箭反复骚扰之下完成蹶张弩的装填。剑盾手有心保护袍泽,却被紧随赵军骑兵的甲胄步兵缠上。 随后,赵军的战车兵从侧面突进了秦阵。 这个时代的战马不是后世那种高头大马,载重没有那么多,因此骑兵多是皮甲,部分披着青铜甲而且战马前方披着一层薄薄青铜甲的骑兵都算重骑兵了。 而且马镫刚刚被赵括发明,还没普及,能够边骑马边厮杀的士兵需要接受更长时间的训练。 只是此处地势平坦,却是战车兵发威的时候。赵国虽然在胡服骑射以后逐渐将重心转向骑兵,但是不代表没人会御车,没有战车兵。 “调整,转向,冲!”随着裨将命令,战车兵从秦军两翼突了进去。 四匹骏马拉着的战车卷起无数尘土,伴随着雷鸣般的声响,呼啸着杀入秦军阵中。秦军抵挡不住,不住躲闪。 赵括在远处看着,只觉得一车四马,浪费粮食,巴不得快点打完,将这些吃粮的战马送回邯郸。 之前那些战车兵,他一个都没留 “将军,撤吧。”王陵的副将劝道。 “现在撤,赵军会跟着我们进城的。”王陵骑在马上,一脸坚毅。 “那我们殿后,您快撤。” “我是老秦将军,不是郑安平那样的软骨头。死就死了,有什么怕的。”说完,王陵一咬牙,带领残余秦军朝着十倍于己的赵军再次冲锋。 然后被射成刺猬。 长平关的关门,从头到尾,没有开过。 关上的司马鞍,嘴唇都咬破了,虎目含泪。他明白王陵不撤的用意,心中钦佩。 却看见赵军的投石车又发动了。 这次,薄木桶里装的是石头和火油。 熊熊烈火燃烧在长平关上方。秦军冒着大火坚持在城墙上,努力发射着弓箭,推着滚木雷石,不管烟熏火燎。 却总有一些地方火势旺盛,无法靠近。 刚刚得胜的赵军趁机举着盾牌冲了上去,推着攻城车冲了上去。 他们根本没打算用云梯。 投石车在完成射击校准以后,根本没动过位置。 火油和石弹落到的地方,基本是同一处。 关卡上的几处城墙,在被投石反复攻击以后,早就已经有了松动的迹象。 砰! 随着一声巨响,伴随着赵军的欢呼,一处薄弱的城墙,被攻城车撞破了。 在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特别是没有后路没有意义的死亡的时候。如果有一线希望,总有人会选择抓住。 特别是在有人承担骂名的情况下。 “全军撤退!”司马鞍终于,选择听从王陵的建议。 47.寸土不让 赵王发誓,自从自己登基以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欢欣鼓舞。 数十年前赵武灵王扬威战国,靠兵威干涉秦国内政,逼迫芈月宣太后立嬴稷为王,一时威震四方,名振一时。 此后赵国继续发挥内讧的老传统,当然也是由于赵武灵王自己犯二,想当主管军事的太上皇,专心打仗。 没想到沙丘之变,一代天骄,折戟沉沙,赵武灵王被自己的儿子活活饿死。 赵国也开始由盛转衰。 现任赵王做梦都想恢复旧日的荣光,所以他会做出接收上党的选择,当然,这只是影响之一。 而现在,尽管赵括先后做出了矫诏撤军,要求用自己封田收买军心等政治白痴一样的行为。 但是,他打了胜仗啊。 阵斩“王龁”,孤军深入生擒郑安平,大破长平大营,收复长平关,每一样拎出来,都是让其他赵将望尘莫及的功勋。 在赵括的军报里,攻破长平关这事的功劳,被赵括挂在了廉颇和司马尚身上。 他自己只捧了个人场而已。 可廉颇当然不会在军报里埋没了自己新认的大侄子。他虽然气量不大,但是知道轻重是非,不然也不会在赵括故关之战以后主动去赵括家门口负荆请罪。 而蔺相如和平原君赵胜在见到赵括主动让出功劳以后,心里十分安慰。 这小子懂事了,知道功高震主、功无可赏的不好,开始会把功劳主动让给别人了。 知进退,明事理,可造之才,毛遂干得好。 他们要是知道赵括在未来做出那样惊天动地的事以后,心里肯定不会这么想了。 赵王现在对赵括的观感好了许多。 赵括之前矫诏撤军,那是为了诱敌深入,事关军事,所以他谁都没敢告诉,怕被秦国在赵国埋的探子知道。 赵括收买军心,那是为了孤军深入,稳定军心。 堂堂主帅,亲自率领少数人马长途奔袭,直插敌军后方,危险重重,听说赵括甚至都差点被秦军的长戈架住了。 他要是真想造反,怎么会这么不惜命。这是建信君对赵王说的,赵王深以为然。 谁也不知道,建信君也是在收到了蔺相如为赵括转送的贿赂以后,才这样改口。 蔺相如自己掏腰包送的,以赵括的名义。 赵括完全不知道。 赵王当然也不知道这些。他只感觉今天整个人如沐春风,飘飘欲仙。 “启奏我王。”虞信主动站出来,开口说道:“秦人大胆,说是来议和的,派过来的使臣却是十分高傲。” 赵王听完眉毛竖起,厉声说道:“他秦人都打了败仗了,不来割地求本王休战,还敢高傲?真是不想活了。他们提的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虞信拱手,回答道:“回禀大王,秦使说,愿意交出店上,大军退回丹河以西,永不犯境。” 他话音刚落,赵国的朝堂顿时混乱了起来。 “秦人异想天开。” “这还有什么好谈的。” “秦人简直不把我王,把我赵国放在眼里。” “被马服子打败了两次还那么桀骜,秦国如此虎狼,这次不把他们打服,绝对不行。” “让他们退出上党,滚回咸阳!” “让马服子渡过丹河,杀光秦军,活捉白起。” “踏破咸阳,活捉嬴稷。” 众人越说越兴奋,越说越离谱,气氛十分热烈。 只有蔺相如和赵豹等人面色不变,甚至有些忧虑。 前者是忧心继续打下去,为了保障后勤,对底层人民的压榨还会变本加厉,国力也会一落千丈。 后者则是忧虑自己,要彻底被赵胜压制了。 赵王听完秦国的条件,心里也十分愤怒,他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近乎咆哮一般:“秦人狼子野心,不识抬举,这等条件,不谈也罢!” 众人刚要应和,蔺相如皱着眉,站了出来,开口说道:“大王明鉴,秦国野心勃勃,固然不可不防,但是我国,连年征战,老百姓们,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自我国接收长平以来,连日加税,民间苦不堪言。此外,青壮都在外征战,马匹也被征用于战事,后方只有老弱。我国纵有良田无数,也无人耕种,土地荒废,粮食歉收,长此以往,国力调蔽,民不聊生。 如今秦人愿意议和,虽然条件苛刻。但是如果能够和谈成功,不但西方边境的忧患可以得到解除。士兵们也可以回家种田,老百姓也可以回家休息,国力也可以得到恢复。 而继续打下去,空耗我国与秦国国力,最终只会让其他国家占了便宜。臣请王上三思。” 几名老成的文官大臣点头称是,甚至主战的赵胜都微微点头,细细思索。 “那些泥腿子为我赵国付出一切,理所当然。”建信君却一脸不以为然,他明白赵王是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议和条件,当即就跳出来反驳。 他大步向前,得意的看了蔺相如一眼,开口说道:“那些底层百姓的死活,完全不值一提,秦国在败仗以后,竟然敢提出这样的条件,简直不把我王放在眼里。 如果连这样的条件我们都接受了,那其他国家会怎么看待我们的大王!难道我们赵国人,都是软骨头么?打了胜仗还要接受这么屈辱的条件,将士怎么想!臣子怎么想!黄泉之下的祖宗会怎么想!” 他这话本身带着强烈的政治正确,又说得慷慨激昂,许多人,特别是武将,纷纷点头称是。反正他们不用管筹措后勤的事。 赵王点头,建信君不仅充分满足了他的生理需求,对他的内心世界也把握得十分到位。 但是蔺相如说的话,会让其他国家占了便宜,也让赵王觉得十分有道理。 两相取舍以后,赵王站起来身来,拔出佩剑,用力砍下桌角,厉声喝道:“要不是考虑我国民生,寡人非要让人叩关函谷,血洗咸阳。 告诉秦使,全线退出上党,将空仓岭以东所有地区全部还给我国。如若不然,我赵军将士,亲自去取。到时候,寡人要的,就不止是上党,而是整个河西!” “大王威武!” “大王英明!” 群臣纷纷拍马。 只有蔺相如,依然不为所动,苦苦哀求:“大王,如果真的要开战,我军极有可能后勤不足,难以为继。臣听说,楚人好玉,之前我国强盛之时,为了和我国结姻亲,忍痛将镇国宝玉和氏璧送到我国。 现我国缺粮,但楚国粮食丰收,又刚刚攻下鲁国的薛,收获甚多。臣斗胆恳请赵王,将和氏璧赠予楚国,换取栗米,以供我国军用。” “一座和氏璧,起码可以抵十五座城。哪能轻易让出去,此事休要再提。”一听到要动用自己的私藏珍宝换粮食,赵王想都不想,直接回绝。 在他看来,老百姓饿肚子这件事,哪有自己的珍宝重要。 48.钟鸣鼎食,西周八珍 又一次,毛遂带着赵王给赵括的赏赐,还有平原君赵胜的嘱托,前往长平。 这次赵王心情好,出手却依然小气,只比故关那次多了一点。 但让赵军欢欣鼓舞的却是赵括,私下让心腹盘点长平大营缴获的时候,少报了一大部分,然后作为赏赐一并发给了士卒。 这事早晚会被泄露出去,那又如何。 赵括才不在乎赵王怎么想他,王权于他,视若无睹。 自己这些出生入死的将士,大部分都是平民。 在赵国,平民几乎没有晋升渠道,如果不多发些赏赐给他们,赵括内心难安。 赵王要是怀疑自己,大不了不干了就是。 逼急了,老子学乐毅吴起他们,换个国家,照样当将军。 而且赵括还在烦心,死伤士卒的抚恤不足,这笔钱从哪里来。 韩王山上,毛遂牵着一匹骏马,笑呵呵的来到赵括身前,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看起来知识十分渊博的中年男子。 “我国连年征战,国库空虚,因此我王这次拿出的赏赐实在有限。”毛遂自己也觉得赵王实在是小气到离谱,因此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赵括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毛遂却继续说道:“但是此次上将军再次立下不世功勋,大王甚感安慰,特地让我将他马厩里的一匹好马带过来,赠予将军。所谓宝马配英雄,不外如是。” 这匹马体形高大,比寻常的军马还高,身形匀称,毛色闪闪发光。 堪称千里马,价值不菲。 这样的马匹如果能大幅度养育,配合赵括发明的马镫,如果还能解决炼铁问题,赵军骑兵的威力将会更上一层楼。 因为只有这样的战马,才能承受足够大的负载,骑兵和战马才能身披重甲,所向披靡,传说的具甲骑兵就可以横扫战场。 只是赵括现在对这样的高头大马却是兴致缺缺,这么大的战马,得吃多少粮草啊。 毛遂还以为赵括不懂马,赶紧像献宝一样,继续介绍道:“此马乃是楼烦人所献。自从林胡和楼烦成为我赵国养马之地以后,每年都会进献我王宝马数十匹。 这匹马乃是去年进献的,在赵王的马群里面,都算是佼佼者。此马十分雄壮金贵,每日要进食四次,喝水八次。每次都要有黍米、黑豆、细干草,燕麦混合而成。每日还要给他喂一次蜜浆,如果可以,再喂些浆果它也是喜欢的。 此马速度极为惊人,因此食量极大。但是要注意,平常不能给它自己啃食外面那些杂草,不然伤了肠胃可不好。” 赵括不置可否,听完问道:“这样的战马,邯郸有几匹呢?” 毛遂笑道,言语间还带着自豪:“赵王那里,应该有三五百匹,但我君上,平原君那里,也有数十匹不亚于这匹的好马。上将军若是喜欢,以后拜访平原君,他一定会挑选一匹比这个还好的骏马赠与您。” 这种粮草消耗大。白送都不要。赵括心想,但是好歹是赵王的送的,而且看起来品种优良,拿去配种,争取以后搞一只重骑兵部队出来也好。 他谢过赵王和毛遂,让成召把马牵走。 毛遂站在韩王山上,看见军阵林立,只觉心中豪迈,开口问道:“上将军可知道为何秦赵两国一定要在此处血流成河,寸土不让么。” 赵括看了毛遂一眼,说道:“愿闻其详。” “地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上党地势很高,俯视韩、赵、魏三国。出上党即可直奔邯郸,如果秦国控制了上党高地。就可以利用偏师牵制我赵国主力,而后发两军东出:一路自晋阳下井陉南击邯郸,一路自轵关陉北击邯郸。我赵国根本无法抵抗。而长平乃是上党的中枢之地。”毛遂说道。 赵括点点头。 毛遂继续说道:“因此上党是我赵国必争之地。上将军连日作战的辛苦,大王心里都知道。只是秦人没有认清楚自己的情况,被上将军打败了以后竟然还想维持原状,真是不知死活。 大王有令,让上将军亲自挂帅,总揽全局,率军渡过丹河,起码要收复空仓岭,逼秦人割地求和。” 出乎毛遂意料的是,赵括没有显得十分激动,感谢君恩,指天发誓必不辱命。 反而淡然一笑,开口问道:“毛先生远来辛苦,应该还没用膳吧。今日我军庆功宴,来,一起吃顿便饭。” 说完,他不由分说,拉着毛遂,前往帅帐前方。 军士们早就架好了煮饭用的青铜大鼎。 平日里军人都是用陶锅或者石锅,也就是釜或者鬲来做饭,赵括自然也不会对自己搞特殊。 但是今天既然毛遂代表赵王和平原君亲自过来,为表尊重,这个青铜鼎终于再次派上用场。 军士们点燃柴火,一只野鹿被宰杀清洗干净以后,切成小块,加入少许食盐,放入鼎中烹饪。 新捕上来的鱼被洗净以后去除内脏和鳞片。 司马越亲自动手,将鱼肉切成细细的薄片,晶莹剔透,让人垂涎欲滴。 葵、韭菜、瓜等蔬菜被清水煮开后沥干,放在盘中,看起来十分娇嫩。 今天有资格来帅帐前面吃饭不只是王容、李云这样的高级将领,以及赵括的门客。一些作战英勇的士兵比如宋意等人也被叫了过来。 被赵括叫来吃饭的诸位将士看得都是食指大动,口水直流。 赵括亲手帮着毛遂盛了一碗肉汤,放在毛遂面前,笑着问道:“我这里山川野岭,没什么美食,就怕毛大人吃得不习惯。” 毛遂笑着接过,开口说道:“哪里会,在邯郸吃惯了山珍美食,来这里体验一下这些不一样的吃食,也是极好的。” 宋意大口吃着肉,边吃边问道:“不知还有什么东西,会比煮肉好吃啊。” 毛遂看了宋意一眼,眼里的不屑一闪而过,开口说道:“我们平时跟着平原君一起吃饭的时候要奏乐击钟,用鼎盛着各种珍贵食品。比煮肉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现在邯郸城,大家在流行吃西周八珍。” “哦?这个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请毛先生为我们讲讲,虽然吃不到,也能解解馋。”赵括在一旁笑着说道。 毛遂开口,一脸骄傲,仿佛自己置身一群土包子一般,略带炫耀的说道:“所谓西周八珍,乃是淳熬、淳母、炮豚、炮牂、捣珍、渍、熬、肝膋。 淳熬和淳毋乃是煎醢,加于黍食上,沃之以膏曰。(作者注:猪油肉酱拌饭。) 随后是炮豚和炮牂,成品色同琥珀,又类真金,入口则消,壮若凌雪。(烤乳猪和烤全羊。) 捣珍即是取牛羊麋鹿麇之肉必脄,去其饵,熟出之,去其饵,柔其肉。(里脊肉。) 渍:取牛肉必新杀者,薄切之,湛诸美酒,期朝而食之以醢若酰醷。(酒糟肉。) 熬:捶之,去其皽,屑桂与姜以洒诸上而盐之,干而食之。(烤牛肉。) 肝膋:取牛羊豕之肉,三如一小切之,与稻米;稻米二肉一,合以为饵煎之。(油炸肉泥?)” 毛遂讲得悠然自得,自从他从长平关回去以后,地位水涨船高,经常被平原君拉去一起吃饭。 赵括却是兴趣缺缺,相比后世的美食,现在战国吃的这些东西,除了一些野味之外,并没有让他有多少期待。毛遂讲的这些,在后世稀疏平常。 但是那些门客、士兵听得却是如痴如醉,几个中层军官比如苏射、缚豹也是一脸的向往。显然是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些东西。 毛遂越讲越得意。继续说道:“我王吃饭更是讲究。吃牛肉要配粟米饭。吃羊肉要配黄米。吃猪肉要配小米。吃狗肉要配高粱,吃鸡肉要配小麦,吃鱼要配苽。 而且我王王宫内还有将近两百道酱料,更有讲究。粟米配鸡肉酱、稻米配狗肉酱、肉干配蚁卵酱等等。像我们现在吃的生鱼片,春天吃用葱调味,秋天就用芥调味;如果是吃烤乳猪,春天用韭菜调味,秋天用蓼调味。这些都是有讲究的。” 宋意听着听着眼泪竟然流了下来。 他们家,一年才能吃到一次猪油拌饭。如果不是当兵,他好几年都吃不到一口肉。 他一直以为,赵王,最多也就天天都能吃上猪油拌饭而已。 49.止战之殇 赵括拍了拍宋意的肩膀,轻声安慰。 随后,他走到毛遂身边,开口说道:“毛先生站在此处,可以看见山下处处是战场,一片白地,满目苍夷吧。” “正是,上将军征战辛苦。” “那里,原本都是老百姓居住的地方。如果没有打仗,本该是鸡犬桑麻、炊烟坎坎。”赵括看向远方,看得出神。 “秦人残暴,欺压百姓,实在该杀。”毛遂还没理会赵括的意思,接口说道。 赵括摇摇头:“我军军纪,也就那样。奸淫妇女,抢夺财物。那些老百姓有的都躲进了深山老林里,还不放过。兵荒马乱的,人比你牵来的那匹马还不如。” 赵括越说越激动:“上个月,有几个跟我一起去过故关的骑兵,巡逻的时候看见羊头山里有个猎户,背着收获,见财起意,一路跟了过去,摸到了人家家里,杀人劫货,还把人家里大娘糟蹋完一起杀了,回来说那是秦军。 我一开始还信了,还害怕秦军从羊头山那里摸过来了,亲自去查探,那几个骑兵知道害怕,才从实说来。我当时就想直接杀了那几个骑兵。结果,你猜怎么着!” 毛遂看见赵括脸色不好,不敢应答。 赵括直接走向自己的部将,从王容开始,包括司李牧、苏射、缚豹一个一个指了过去:“你!你!还有你!每个人都告诉我,这是很常见的事情,士兵在外面辛苦,需要发泄,不然会出事。这种事很常见,稍微训斥一下就好了。” “就连你,宋意,你一个老百姓出身,都觉得这种事没什么。你别争辩,你有没有做我不知道,但是经常看见肯定是有的!” 赵括脸色铁青,指着周围的士兵喝骂道:“那些世袭的军官就算了。你们谁他妈不是泥腿子出身。自己手里有剑了,身上有甲了,就可以随便抢夺那些和自己一样的泥腿子的财货,奸淫人家的妻女是么。” “还有你们几个军官,自己说说,这些畜生才能做出来的事,你们都能视若无睹,算人么?难道你们出来当兵打仗,就是为了发财,为了升官,为了赏赐,为了封侯?没人想过要不要为这些辛辛苦苦劳作,给你们纳粮,供你们吃饭的泥腿子打一仗。” “今天大家都在,我赵括把话放在这里。贪生怕死勿入我处,升官发财请往他去。我赵括打仗,就是希望有一天全天下都可以不打仗,那些泥腿子可以平平安安的在家里生活,过年的时候能吃上一口猪油拌饭,下田回家的时候可以喝上一口热汤。” “你们自己看看,能这样想的就留下,我赵括亏待自己也不会亏待手下。想不通的,趁现在我军占优,该滚蛋滚蛋,我不强留。” 赵括说得慷慨激扬,王容等人纷纷红着脸低下头。 他们从来都没有动过离开赵括的想法。 反而李云和司马越头抬得高高的,一脸骄傲。当初就是他们两个赵括死忠,亲自结果了那几个骑兵。 赵括还让人把自己所剩无几的赏赐,寄给了那几个被他处决的骑兵的家里。 随后,赵括转头,看向毛遂,继续说道:“毛先生刚才说秦人条件苛刻,不愿意议和,王上想让我继续打下去。我并不是怕打仗,也不是怕死。我亲自带一千人奇袭秦军后方,全天下也没有人敢说我畏战。 但是长平这里,久经战事,老百姓民不聊生,难以为继,再打下去,苦的都是老百姓。我恳请毛先生回去,劝劝大王,不要再打了。老百姓,真的受不了了。就算打赢了,这些老百姓,也同样没有好日子过。 国家兴,百姓苦,国家亡,百姓也苦。这是什么世道!” 赵括这话说得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思,大部分世家贵族,甚至毛遂这样的高级门客,是从来没有考虑过底层百姓感受的。 宋意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赵括要强迫自己这些泥腿子识字了。 不识字,根本听不懂赵括话里的意思,根本没办法思考,从而一代一代的,都是睁眼瞎了。 毛遂旁边那个中年男子,听到赵括说的最后一句,却是眼前一亮。 他本来就是打算来看看全赵国最炙手可热的将军,完成自己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历程,此时却有了和赵括详谈的兴趣。 只见他站起身来的时候,王容、李牧看见他,竟然惊得站了起来。 他们一开始没注意,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来。 “阁下何人?”赵括好奇的问道。 还没等那男子开口,李牧便急忙过去行礼,开口介绍:“这位是我们赵人的骄傲,鼎鼎大名的荀况,学问极高,我们都尊称他为荀子。” “子”原为天子所属的卿的尊称,到春秋中期以后,诸侯的卿就普遍称“子”。但是到春秋、战国之际,“子”便成为著名学者和老师的尊称。 能被称为子的,都是极富盛名的大学问家,比如孔子、老子、墨子、庄子、孟子等 中年男子,也就是荀子朝着赵括笑道:“我准备去齐国稷下学宫担任祭酒,临行前特地想来看看我赵国最厉害的将军,以了心愿,不知将军能否和我,私下一叙。” “有何不可。” 两人走到旁边空旷的地方,荀子笑着说:“不怕上将军笑话。吾最近准备去齐国教学,了却心愿。但缺少盘缠,又不想跟别人开口,于是便让人去出售宅子。 本来已经有人愿意出价买我这处宅子。不成想我隔壁那处位置更好的宅子也要出售,价格没有比我贵多少,因此那买主最后回绝了我,买了那处房子。对了,那处宅子,是上将军挂帅之前,强行买下的。” “哦?实在抱歉,害荀子卖房不成。”赵括拱了拱手,摸不清荀况讲这句话的意思。 荀子继续轻笑:“些许阿堵物,算不得什么。吾略有薄名,不管去到哪里,当地的官员文士,总会认真接待。不过吾对上将军突然卖房这件事,有些好奇。在此吾先跟上将军告个罪,吾便让朋友跟随了为上将军操持卖房一事的门客。” “哦!”赵括此时已经握住了剑柄,横眉冷对。 荀子只是当作没看到,笑着继续说道:“吾的朋友身手不凡,想必没有人可以察觉他的追踪。他回来以后告诉我,原来上将军让人把几处宅子都卖了,换来的钱,都让人送去给那些死难军士的家属了。要是赵王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呢。” 50. 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荀子说这些,想要作甚。难道想要试试我赵括的剑锋利不利么。”赵括语气冰冷,他经历了两场血战,身上的杀气让他不怒自威。 荀子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继续说道:“吾朋友还说发现了两拨人一样在跟着为上将军操持卖房之事的汉子,而且看起来对上将军还有些敌意。为了保密,那位朋友出手,暗地里将那两波人杀得一干二净,没有手尾留下。” 呼!听到这里,赵括重重呼出一口气,手也从剑柄处松开。 不远处一直偷偷关注这里的李牧也放下了悬着的心。虽然他不知道为何刚才赵括想要对荀子下杀手,但是如果真的那样做,无异于得罪了天下大半学者。 而自己,只能誓死追随赵括,对抗整个天下。 荀子继续说道:“想必上将军也知道,赵王对于武将收买人心一事,十分忌惮。上将军为何仍然要发卖自己的宅子,给那些死难军士家属发抚恤呢。” “但求心安。”赵括说道,这确实是他真正的目的。 荀子听到这个答案,丝毫不觉得意外。 他认真的看向赵括,继续说道:“吾这次来,其实也是受了一位老友的委托,想来问问将军,您的志向是什么。” 志向?赵括思索。如果说刚刚穿越来的时候,自己只是想活着逃出生天,在白起手底下活着。 那现在,他心里想的是让自己的兄弟们活着回去,让全天下老百姓同样有尊严的活着。 “我的志向,是止戈。”赵括郑重的说道:“我想让这片土地从此以后,没有战争,没有欺压。普通人靠着劳动就可以吃饱饭。大家都可以读书识字,有上升的渠道。有能力的人才可以做官,没有能力的人可以依靠家世或者勤劳活着,但不能靠着家世欺压别人。” 荀子听到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郑重的朝着赵括行了一礼,开口说道:“将军的志向,比山岳还高。将军的胸怀,比这片蓝天还要广阔。但请将军恕我直言,这是不可能的。” “请先生指教。” “将军可知道墨家?他的理念包括兼爱、非攻、尚贤、尚同等等,和将军有异曲同工之处。墨学现在与儒学并称显学。 墨家强行介入兼并战争,助弱抑强。助的是那些本该被兼并的弱国,那些强国利益自然受损。长此以往,墨家必然会被强国针对。 况且,如果天下无争,大家恢复小国寡民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的理想和平状态,要墨家何用?但如果天下一统,哪里还需要攻伐?不是更好么?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整个华夏大地,已经分裂了许久,是时候实现一统。不知道上将军觉得那个国家可以完成最终的统一呢。” 赵括下意识说道:“秦奋六世之余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 这句话本是后世过秦论的名言,讲的是秦始皇嬴政在秦孝公到秦庄襄王这六个秦王努力的基础上,统一了六国。 但是此时,后两位秦王还没有上位,嬴政也不知道在哪里吃苦。 “六世?”荀子十分诧异,他沉吟道:“秦献公废除人殉、迁都栎阳、建立商市编制户籍、推广县制等举措不失为良策,但其父秦灵公无甚功绩。也罢,起码他祭祀炎黄,也算是功德。 战乱多年,魏、齐、楚、赵其实都有机会开始统一战争,终究输给了合纵纵横。但是天下渴望统一的意向越来越明显。我和我那位老友交谈的时候,觉得华夏统一,就是这几十年的事了。只是不知道,到底谁会最终完成这件事呢? 如果是秦国完成这件事,那么秦国苛刻的制度压迫之下,统一是不会长久的。 赵国虽然有像您还有廉颇庞煖这样勇猛的将军在,兵锋无敌,但是终究不能给寒族足够的上升渠道,这样也是无法统一天下的。 楚国采取分治制,其政权为王室贵族所把持,异国贤能不受重用,自己内部也不齐心。之前吴子投靠,就是老天爷给他们机会,可他们竟然杀了吴子,自绝统一之路。 魏国在李悝和吴子努力之下曾经极有机会一统中原,可惜魏文侯之后,再无雄主。 韩国、中山国、鲁国等等,更加不足挂齿。 我属意齐国,虽然齐国在田氏代齐之后好像没了进取的意向,但国力依旧强盛。我想去那里,开创自己的事业。但是我那位老友不知为何,一定要让我来见见将军,说是将军也许能给我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赵括看着自己脚下远处那重重战场,还有山上数不清的军帐,一时间豪情万丈,开口回答:“如果只有大一统才能结束老百姓的痛苦。那么我希望我可以亲手用手中的利剑,终结这场乱世,还天下众生一个太平世界。” 这话竟然让荀子无比震惊。 许久,荀子才反应过来,开口说道:“这句话,将军切莫再对他人言。我荀况以自己的名声发誓,不会告诉他人!” “是我唐突了,多谢先生。” “我那位老友还以为将军是不懂政治,所以才做出那些收买军心的事。没想到将军胸怀天下,才会下意识做出那些举动。 也许将军自己都没发觉,只是觉得那样做可以让自己心安而已。如果心系黎民的将军真的能够做到一统天下,那么对着这片土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将军谈这些,为时尚早。将军能否听我一言。” “先生请讲。” “收起锋芒,锦里藏针。”荀子真心实意的说道。 赵括笑了笑,拱手说道:“受教。” “如果有一天,将军真的站到了更高的地方,希望将军可以接纳我,为将军出谋划策。如果那时候我行动不便无法前来,希望将军可以接纳我的学生,让他们为终结乱世做出自己的贡献。” “多谢先生。” 此时韩国的都城新陈,那位韩国的宗室青年,十分痛恨韩王不能寻访任用贤才,反而提拔那些拍自己马屁的人。他正在努力向韩王上书,想要改变这个局面。 楚国上蔡郡的官府里,一名年轻小吏刚刚带着年幼的儿子,牵着黄狗,追逐狡兔,在上蔡东门外的田野上,恣意欢畅地奔跑嬉戏。 回到官府以后,他感到内急,赶紧茅房里,忽然发现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原来是一只又黑又脏的老鼠正在舔食粪便。听见小吏的动静,老鼠发出吱吱声,慌忙逃走。 小吏被吓了一跳,又被叫去前去粮仓检查库存。在那里小吏看见了一只硕大肥胖的老鼠,躺在金黄的粟米堆里,悠闲吃着粮食,人来了都不怕。 他像是被醍醐灌顶一样,发现自己不求饱暖无虞,求的正是大富大贵。 河南阳武,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孩子正在嬉闹,他天生对数字很敏感,家里也在想办法送他去读书。 齐国一位儒生,奉春申君的命令,正在边境等待荀子的到来。 毛遂的一个侄儿,正在军营外等候,准备跟荀子一起去齐国。 他旁边,有一位英武的男子,手持长剑,准备时刻保护自己老师的安全。 不远处,一个佩戴木剑的剑客躺在树上,百无聊赖的咬着树枝,不知道朋友荀子会不会让自己留下来。 没有人发现过这个剑客。 51.杀神“陨落”? 邯郸,秦国使者楼缓已经没有了之前猖狂的样子,反而面带春风,和蔼可鞠。 “为表和谈诚意,我军将撤出店上,撤回丹河以西。”楼缓开口说道,眼下秦军连长平关都丢了,他说话自然没有什么硬气了。 虞信却是一脸不屑的说道:“我军将才马服子正在前线亲自挂帅,收复店上易如反掌,指日可待。你们要是拿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就免谈了。” 旁边的楼昌却是暗地里向赵王进行了汇报,将秦人的条件告诉了赵王。 正常来说,赵王肯定不会答应,可是建信君却向赵王建议,先让秦军撤军,表达自己的诚意,同时减轻前线的压力,再提出自己的条件。 完全没有考虑国家的信用问题。 但是赵王却认为建信君的意见十分中肯,完全就是为了国家,为了前线的军人考虑。 建信君也有着自己的算盘。他作为赵王心腹,其实暗地里掌握着一股极为强劲的力量。 他本来听说了赵括疑似让人出售自己的房子,心生疑惑,让人前去跟踪打探一番。 没想到自己的人在跟踪途中竟然踪迹全无,显然是被人杀了。 这让他十分震怒,刚想上奏赵王,给赵括下点眼药。 没想到蔺相如突然拜访,送上一堆钱财。 说是赵括为了和建信君搞好关系,连房子都卖了。 建信君当然笑纳,不过他心里也很诧异,赵括不如干脆把房契给自己好了,还折现,多麻烦。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道理建信君还是懂的。在这方面,他信誉向来极好,因此回头客很多,备受好评。 刚才那个建议就是建信君对于赵括贿赂的回馈。当然,赵括本人肯定不知道这些事,他都巴不得再搞点钱,发给死难军士的家属。 于是,前线的秦军收到了军令,放弃到手的店上壁垒和后方的两个壁垒,全军撤回丹河西岸。 此时的秦军,在长平大营那里损兵折将以后,剩下大概四十万人,其实在丹河东岸的有二十万人。 他们的兵力优势在赵括的努力之下,已经没有了,但后勤压力也随之减轻。 听说要撤军,大部分秦军心里是极其失落的。 自从商鞅变法以来,这是秦军最大的一次失利。近十万秦军死于此战,虽然他们大多数是死在了袍泽手里。另外还有十万秦军失去了战斗力,短期内无法战斗。 赵括这个名字,注定要让所有秦军将领铭记终身。 愤恨中带着敬佩,甚至恐惧。 但也有一部分秦军,对于撤军,感到庆幸。 赵括这样英勇善战的将领,是他们这辈子都不愿意面对的对手。 韩王山上,括字将旗飘扬,山上的赵军十分高兴,疯狂的用兵器拍打着盾牌。 一队队赵军从己方壁垒后方鱼贯而出,脸上洋溢着自豪的微笑。 秦军一早就退了。 赵括依然还是老规矩,穷寇莫追,免得受埋伏。 不过,第一个重新进入店上壁垒的荣耀,被赵括送给了李云。 旌旗飞扬。李云将绑在右侧断臂上的盾牌高高举起,左手持剑,扬天长啸。 随后赵军甲士快速进军,重新在店上和红土坡那里构筑防线。 “马服万胜。” “马服万胜。” “马服万胜。” 所有的欢呼,依然全部属于赵括。而这些欢呼,甚至传到了不远处,正在渡河撤退的秦军那里。 “武安君,快撤吧,您身体抱恙,不能劳累。而且这里离赵军太近了。万一赵括趁火打劫,您会陷入危险。”副将回头看了一眼韩王山的方向,苦苦劝道。 确实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丹河最窄的地方大概有六七米宽。 白起眼看大部分手下都完成了渡河,剩下最精锐的负责殿后的部队也准备登上浮桥。 河对岸,秦军弩手结成阵势,最前排的弩手身边放在三副上好弦的弩箭。 如果赵军真的来追击,那么鹿死谁手,还不好说,毕竟秦军主帅白起,还没渡河。这时候的秦军,会拼命的。 等了许久,预想中被胜利冲昏头脑的赵军追击部队并没有出现。 反而是丹河西侧,已经渡河完成的部队的侧翼,遭受了小股赵军骑兵的偷袭。 这些赵军骑兵只是靠着机动能力迅速靠近秦军,一波箭雨以后立刻撤离,然后欢呼着离去。 他们的目的不在于杀伤,而是在于持续打击秦军的士气。 “撤吧。”白起无言,轻轻点头,即将踏上浮桥的时候,他又转过身,死死看着韩王山,那面飘扬的将旗。 许久,白起开口说道:“吾一生大小数十战,从未败绩。伊阙之战,击败魏韩联军,斩敌24万;三伐楚国,攻占楚都郢城,杀敌15万;华阳之战,8天行军一千多里,杀魏赵联军15万;陉城之战,吾连克韩国9城,杀敌5万。零零散散,死在我手上的士卒,将近百万。 没想到今日碰到赵括,吾非但没有讨到好处反而损兵折将,成就了他大好名声。此人胜不骄,败不...” 他刚想说赵括败不馁,却发现赵括出道至今,未尝一败,于是住了口,再次仰天长叹,随后踏上浮桥,步伐缓慢。 副将生怕白起有闪失,赶忙跟上。 河边风大,副将拿出裘衣想给白起披上。 却被白起一手推开,只是他稍微用力,就不住咳嗽,像是快把肺叶咳了出来。 捂着嘴的手心里,沾满了鲜血。 短短几米,白起却是走了许久,步履蹒跚,像是风中残烛一般随时就要跌倒。 副将这才发觉,白起此时,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此时白起平时雷厉风行,果断狠决,大家都忽略了他的年龄。 武安君终究还是老了,以后秦国还能依靠谁?副将一边跟在白起后面一边心想。 是蒙骜?麃公?还是已经社死的王龁? 又或者是刚刚崭露头角的王翦,杨端和,内史腾,辛胜? 副将正在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的时候白起已经到了对岸。 他再次驻足不前,遥望着长平大营。 那里,有将近十万秦军埋骨他乡,甚至尸骨无存。 赵军清理战场的时候,放的火到现在都还没有熄灭。 风一刀一刀的吹着,严寒刺骨,天地一片冷寂。 白起朝着长平大营那边,想要躬身给阵亡的手下行礼,却突然用手捂住胸口,脸色极为痛苦。 几个裨将赶忙上前询问,却看见白起吐出一口鲜血,低声说道:“我固当死。长平之战,我军阵亡十万人,皆因我不如括,是足以死。” 说完,白起竟然硬生生倒了下去。 “将军!” “将军!” 秦军一片混乱。 没有人知道,白起是不是真的死了。 52.范雎往事 咸阳,相府。 “郑安平的家人都处理好了么。”范雎轻声问道。 “回禀相爷,已经全部处理好了,人头都被堆起来,放在了咸阳城门口。明天一早,所有人都看得到。” “好,做得好,你退下吧。”范雎无力的挥挥手,瘫坐在胡床上。 就在刚刚,他亲自下令,将和自己胜似亲人的郑家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这些人,在他范雎在魏国的时候,就帮助过他。 当时范雎因为自己出使齐国时候的卓越表现被须贾嫉妒并陷害,几乎被活活打死。 范雎为了活命故意装死,结果却被人用草席将其卷起来扔到了茅厕中。当时听信须贾谗言的魏国宰相魏齐还让参加宴饮的宾客朝范雎的身上撒尿来进行羞辱,同时也是周围人的一个警告。 是郑安平贿赂了看守尸体的小吏,才把范雎救了出来。 当时就是现在被他下令斩首的郑家人收留他,照顾他,帮他养伤,帮他康复。 也是通过郑安平的介绍,当初在秦昭王的使者王稽出使魏国之际,名为张禄的范雎得以结识王稽,并在王稽的帮助下来到了秦国。 在秦国经过一年的等待以后,范雎最终一飞冲天。 范雎做人恩仇必报,他先是等来了前往秦国作为使臣的须贾。彼时,范雎虽然成为相国,但是名字还叫张禄。须贾对此毫无所知。 于是范雎穿上便装,前往客馆,求见须贾。 须贾以为范雎早就死了,完全没想到可以在秦国看见范雎,但是他看见范雎穿着破烂,开口问道:“你现在在秦国,做什么营生啊。” 范雎故意装作窘迫的样子,回答道:“我在给官府人家当差役。” 须贾看着范雎落魄的样子,想到是自己陷害范雎才让他落入这个田地。残存的人性让他心存愧疚,也是这点人性最终救了须贾的性命。 须贾说道:“没想到范雎你现在沦落到这个样子,但是活着,总归还有希望。” 他让范雎留下来,一起吃饭,还让仆人把自己穿破的一件粗丝袍送给了范雎。 菜过五味,须贾鬼使神差的问道:“不知道范雎你会不会知道秦国一个姓张君的相国。听说现在秦王对他言听计从。” 范雎笑了笑,开口说道:“这个我知道,我服侍的主人跟他很熟,我也能够求见他。他乡遇故知不易,不如就让我为您做一下引荐吧。” 须贾有点意动,但是又发愁的说道:“我的马突然生病了没法行动,出门那辆车的车轴也断了。我这样有身份的人,如果没有坐上四匹马拉的大车,是不能出门的,会被人嘲笑的。” 范雎心中不屑,嘴上却说道:“我愿意替您向我的主人借来四匹马拉的大车。” 须贾一开始并不相信范雎说的话。 可当范雎亲自驾驶四匹雄壮的骏马拉着的大车来到客馆门口时,他竟然有些震撼。 人才到哪里都会发光啊,做差役的范雎肯定很让他的主人满意。这是当时须贾的想法。 车轮滚滚,马蹄飞扬,范雎直接驾车直进了秦国相府,一路上竟然无人阻拦。 须贾见状,十分好奇,多次想开口询问,又怕影响范雎驾车,等下翻车了,自己小命不保。 到了相府,范睢对须贾说:“请您稍等,让我进去通报一下。” 须贾在秦国相府里面,完全没有了平日那种神采飞扬,乖得像一只小花猫一样。 他抓着缰绳,在相府里等了许久。骏马性烈,他又怕无法驾驭骏马,等下出了乱子,得罪了张相,十分狼狈。 终于,过了许久,他按耐不住,询问旁边的门卒:“请问您是否认识范雎。他说他进去通报你们张相国。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出来啊。” 门卒本来看须贾是范雎亲自驾车带进来的,还带着一点尊重,回答道:“这里没有叫范雎的人。” “奇怪,就是刚才那个帮我驾车的人啊。” 门卒奇怪的看着须贾,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许久才开口说道:“那是我们的相国,张禄!” 啊!须贾宛如五雷轰顶,呆立当场。 原来,范雎,就是秦国张相国,那个可以左右秦王想法的人。 原来,范雎就是要把自己诓骗进来。 须贾联想到自己以前对范雎做的那些事,浑身颤抖,他仿佛看到了范雎命令手下将自己放进草席里面,活活打死,然后丢进茅坑,之前再让人往茅坑上撒尿。 以牙还牙。 想到这里, 须贾赶紧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双膝跪地,用膝盖向前行走而行,对门卒说道:“请您帮我转告相国,我知错了,请他恕罪。” 不一会,几十名侍从在须贾前方的空地上摆出一个巨大华丽的帐幕,各种精美的家具被搬了出来。 范雎甚至不愿意在大堂里见须贾,而是身穿华丽的宰相服饰,昂着头,坐在帐幕前方的胡床上,面色冰冷。 须贾见到范睢连叩响头,口称死罪,说:“范相国果然大才,我实在没想到您能做到这么高的位置。从今以后,我不敢再读天下的书,也不敢再参与天下的事了。 我犯下了应该被五马分尸的大罪,把我流放到荒凉野蛮的边区我也心甘情愿,请您饶恕我的罪过!” 范雎问道:“你的罪状有多少?” 须贾连忙答道:“拔下我的头发来数我的罪过,也不够数。” 范雎说:“你的罪状你自己清楚,把你杀死一百次都不足以平息我的愤怒,和我曾经受到的屈辱。 但是今天你赠我一件粗丝袍。说明你对我还有点老朋友的依恋之情。我决定给你一条生路,放了你。但是从今以后,秦国不会再接见魏国的使臣了。 今天既然你留我吃了一顿饭,我不想欠你的,我也留你吃一顿饭” 说完,范雎拍手,侍者像流水一样地上了十分丰盛的酒菜饭食,有些菜式,须贾贵为魏国高级官员,都没见过。 几个前来拜访范雎的他国使臣也被邀请过来吃饭。 只是,须贾却坐在最外面,他面前放着一槽用来喂马草豆掺拌的饲料。 两个脸上被刺字的犯人在须贾两旁拿着马勺,像喂狗一样强迫须贾吃下去。 眼看须贾快被撑死了,范雎才示意那两个犯人退下,冷厉的说道:“给我告诉魏王,赶快把魏齐的脑袋拿来!不然的话,我就要屠平大梁。” 须贾逃得性命,回到魏国,把情况告诉了魏齐,魏齐大为惊恐,便逃到了赵国,躲藏在平原君的家里,以为可以逃出生天。 没想到秦王也兵发魏国,做出了攻伐魏国的姿态。范雎受到的宠信,可见一斑。 几经周折,魏齐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最终自刎而死。 由此可见,范雎恩怨分明,凡是给过他一顿饭吃的小恩小惠他是必定报答的,而瞪过他一眼的小怨小仇他也是必定报复的。 在范雎的建议下,秦昭襄王便分别将王稽和郑安平任命为河东郡守和将军。 这件事在秦国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两个没有太大功勋的人得到提拔,让许多人心里不服气。 虽然在秦王看来,发掘范雎的功劳非常大。 范雎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让郑安平进一步提拔,掌握兵权,也为了后勤稳定,让郑安平前往长平前线后方。 本来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没想到,郑安平竟然投降了。 这是秦军数十年都没有发生过的奇耻大辱! 秦国朝堂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将矛头对准了范雎。 无奈之下,范雎虽然心如刀割,却只能亲自下令,杀了自己救命恩人郑安平全家。 他并不全是为了让自己免遭非议,而是为了不让秦王难做。 自己虽然是千里马,但是没有秦王这位伯乐,自己谈何一飞冲天。 秦王以国士待范雎,范雎必当倾力相报。 只是独坐之时,范雎必然黯然神伤,自己亲手下的这个残酷的命令。 战争的残酷,往往不仅仅是战场上的残肢断臂,尸横遍野。 伴随战争而来的,还有后方数不尽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53.神辩蔡泽 范雎痛心于自己无奈的选择,回想起自己和郑家人相处的一点一滴,心如刀割,侍从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我不是让你别来打扰我么!”范雎愤怒的看着侍从,眼里快要喷出火来。 “大王来了。”侍从低着头,小声说道。 “快,伺候我沐浴更衣。你赶紧把香点起来,把蜜浆端上来。” “不必了,寡人来看自己的仲父,不用搞这么大的阵仗。”秦王自顾自走了进来,挥手让侍从下去。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范雎钦定的接班人蔡泽。 “来,坐寡人对面。”秦王一脸温和,丝毫看不出生气的迹象。 这让范雎更加羞愧,低下了头,许久不敢说话。 “郑安平的事,不是你的错。寡人知道,你派郑安平去前线,是为了让那些负责后勤的人努力保障我军补给。” “王上...”范雎抬起头,一脸感动。 秦王笑了笑,接着说道:“白起毕竟是穰侯推荐的,又战功赫赫。你平常为了压制他,避免他屡战屡胜后万一造反,无人可以控制,因此处处和他作对,寡人是明白的。 那些文官都以为你和白起不和。秦法森严,他们平常对白起的后勤,虽然没有缺漏,但也有些小动作。 比如说要征发一万只鸡和羊前往前线,他们会拿一些没长大的鸡仔、羊羔去充数。要十万石粟米,他们有时候会夹杂一些快过期的陈米。至于果蔬,反正运出去的时候肯定是没烂的,但是路途遥远,到了前线烂了臭了也怪不得他们。 还有魏国运过来的粮食,到了我国以后都要清点以后才能送往前线。清点快慢,也是在他们手上。 寡人明白你的心意。你把自己的救命恩人郑安平派到前线,就是要告诉这些人,不要搞小动作了。这次是国战,大家都要努力,不要因为你和白起的恩怨影响大局。也确实起到了效果。这次的后勤补给,做得很好。 郑安平的事,不能怪你。” “多谢大王。”范雎激动得眼泪都快流了下来。 “无妨。寡人反而以为,此次赵军是不败而败。而我军,是不胜而胜。” “大王此话从何说起。” “你以为我军退出店上以后,赵王会同意议和么?” “断然不会,赵军刚刚在长平那里获胜,又拿下了长平关,正是士气旺盛的时候。赵括真乃孙武再世,孙膑重生。”范雎说道,一脸惆怅。 “谁都知道赵王肯定会让赵军打下去,为何我一定还要让白起撤回去?”秦王问道。 范雎不解,反问道:“为何?” “一,骄兵必败。二,他们都以为白起在撤退的时候亡故,一定会想来占便宜。之前我军处于攻势,赵军处于守势,赵军依托工事和地形的优势,抵消了我军单兵素质高的优势。 现在攻守易势。我军虽然只剩下四十万人,兵力没有优势。但是光狼城那里,早就固若金汤,而且埋伏已经部下。 只要赵军敢来,我军依然胜券在握。” 范雎忧虑的说道:“但是,对面主帅可是赵括啊,这样的将星,难道不会识破我们的埋伏么?” 听到这里,秦王刚才自信慢慢的表情瞬间消失,脸上垮了下来。 蔡泽见状,开口说道:“请恕我直言,我王和恩相有点当局者迷了。” “从何说起。”秦王好奇的问道。 蔡泽拱拱手,大声说道:“我国制度优势摆在那里,君王圣明,上下齐心。王上礼贤下士,敢于启用其他国家的人才。恩相是魏国人,我是燕国人,这是其他国君很难做到的。 我们可以输一次,两次,三次。但是其他各国,只要输一次,就会面临亡国灭种的风险。 其次,我王一统天下的障碍,其实在于其他国家联合。此战我军的最初目的是迅速打败赵国,歼灭赵军有生力量,削弱赵国国力,为统一战争做准备。大势在我们这里,我大秦一统天下,是早晚的事。 如果战局按预计发展,我军在击败赵国以后,将会面临魏楚联军的攻击,齐国和燕国可能都会一起进攻我们,所以之前我们的战略是引诱赵军进攻,争取迅速击败并全歼他们。 而现在,赵军占优,那么魏国、楚国等国怎么会再去帮助赵国呢。 相比我们,他们更不愿意看见一个强大的赵国啊。赵武灵王震慑天下的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接下来的战事,如果我军获胜,歼灭赵军,那还是完成了战略目的。下一步我军甚至可以考虑放弃长平,将这个地方交给赵军和魏军去争夺。我们积蓄力量,下一次进攻就是我大秦一统天下的时候。 但是其他国家肯定希望我们和赵国两败俱伤。如果我军战败,那么其他国家肯定会蜂拥而上,进攻赵国。那我们也可以继续积蓄力量,等到他们互相征伐完毕以后,我军坐收渔利。 这些策划,都是建立在大王您多年的努力上,让大秦拥有了这片土地上最强劲的国力。让我们有了无数的选择。” 说完,蔡泽朝着秦王深深鞠躬。 随后。蔡泽又说出了一个让秦王无比震撼的消息。 赵军再次换帅了。 新任的主帅不管是谁,为了证明自己比赵括强,一定会大举进攻。 光狼城那里的埋伏,一定不会白费了。 秦王心里安定了许多。 只是,他明白,由于赵括的存在,有生之年,他应该是做不到一统天下了。 这样的大业,只能交给自己的后代来完成了。 想到这里,秦王嬴稷长叹一声,他已经六十五岁了,在这个时代他属于十分高寿了。 之前对于胜利那种极度的渴望完全就是源于他希望有生之年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 可惜,自古明君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他早年在燕国作为人质,吃尽苦头,本以为今生无缘大位。 后面赵武灵王武力威胁,他才意外的当上了秦王。 赵武灵王做梦都不会想到,他的本意是拥立一个对赵国亲善的秦王,没想到却为秦国带了一位千古明君。 没有人能比嬴稷做得更好了。 他在位这些年,熬过了宣太后的听政,解决了当时四贵的穰侯魏冉、华阳君芈戎、泾阳君公子芾、高陵君公子悝擅权,拜范雎为相,稳定巴蜀,消灭义渠,奠定了秦统一战争的胜利基础。 在这段时间,秦军也在白起、蒙骜、麃公等人的带领下,先后战胜三晋、齐国、楚国,攻取魏国的河东郡和南阳郡、楚国的黔中郡和郢都。 离统一很近了。可惜,岁月不饶人。 秦王心里明白,是时候考虑一下接班人的事了。 七年前,太子赢悼在魏国去世,对他打击很大。 但是国不可无储君。 他在五年前立了赢柱作太子,但是赢柱年纪也不小了。 不知道赢柱的后人们,有哪一个可以接过这个重担呢? 54.赵国的传统艺能 各位读者老爷有人想用零成本沉浸式体验赵国政治吗?打开你的电脑,安装360安全卫士,腾讯电脑管家,百度卫士。什么?觉得不够?来,再加一个卡巴斯基!这样你就能前排观赏赵国内斗的传统艺能了! 简直就是一团浆糊。 整个赵国朝堂上上下下,没有人会想到,出道以来屡战屡胜的将星赵括,竟然委托毛遂上书赵王,奉劝赵王止战罢兵,接受议和。 赵王刚刚对赵括建立起来的正面观感,顷刻间烟消云散。 这个赵括该不会是收了秦人的贿赂吧,这竟然是赵王听到赵括上书内容以后,第一个想法。 他肯定不会想到,赵括其实是整个赵国文武中,极少数的从未受过外国贿赂的臣子。 “大王,我看这赵括是嫌赏赐太少,想以此来要挟您,讨要赏赐呢。”蔺相如第一个反应过来,嘴上说着对赵括不利的话,但是话里的意思却是在为赵括开脱。 对于君主来说,讨要赏赐的将军远比收买军心深得军心的将军更加让人放心。 当然,赵括讨要赏赐的这个时间点确实不大好,很有可能弄巧成拙。 “大王,我看赵括的意思是想要养寇自重。只要秦军一直在边境,他就可以一直领军,此子真是狼子野心。他一定是以为我们泱泱赵国,没有第二个可以战胜秦军的将军了。”触龙阴恻恻的说道。 “正是如此,赵括居功自傲,包藏祸心,臣请大王立刻下令,革除此人帅位,以正视听。”另一名上卿楼昌也说道。 秦国黑冰台驻赵国办事处,为了把赵括换掉,将家底都掏空了,才有今天朝堂上,两位赵国大臣继续建议赵王换走赵括。 赵王心中也十分纠结。 首先,他肯定要继续打下去,最起码要收复空仓岭防线,将战线推进到长平之战开战之前。 这是赵王心中的底线,如果有机会,他甚至还想能不能一路西进,叩关函谷,重现旧日赵武灵王的荣光。 而屡次击败秦军的赵括,从军事角度看,是担任主帅实现赵王目的的不二人选。 但是赵括竟然不想打了,而且对赵王来说,理由十分可笑,竟然是怕再打下去,老百姓受不了。 开什么玩笑!什么时候,赵国公族,会把这些蝼蚁一样的百姓考虑在内。 赵括这种行为,在赵王眼里,就是不折不扣的居功自傲,自高其功。 难道赵国没有了赵括,就没法打胜仗,没法打败秦国了么。 赵王一脸阴沉,显然十分生气。 他一拍桌子,开口说道:“既然赵括不想继续打下去,那么寡人也不打算勉强他。只是上党乃是我国西边的重要屏障。 我赵国为了拿下上党,这一百年来无数将士前仆后继,我侄儿赵茹甚至都把性命丢在那里,此时议和,绝无可能。 现在我军新胜,士气旺盛,而且敌军主帅白起身死,副帅郑安平被我军生擒以后投降。大家议一下,谁来挂帅!” 言辞锋利,语气冰冷。两次战胜秦军以后,赵王说话,终于有了充足的底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现在让赵括继续挂帅,是不可能了。 但是目前的局势,对赵国实在是太有利了,有许多人觉得赵王提出的收复空仓岭这个目标,实在是过于保守。但是联想到目前赵国糟糕的后勤,这个目标又极为合理。 现在赵军士气如虹,秦军士气低落,此消彼长之下,赵国上下普遍认为此战必胜。 现在过去当元帅,简直就是天赐功劳。 因此在赵括被赵王排除出主帅人选以后,一场争夺直接立刻展开。 无数个人选被抛出来,廉颇、庞煖、乐毅、田单。甚至还有人推荐刚刚投降的郑安平,理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我儿舒祺,经历过长平关战阵,已经成长,而且有了带兵经验,实是此次挂帅不二人选。”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是触龙。 真不要脸! 这是朝堂上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包括赵王。 他甚至都不想承认自己和触龙认识。 哪个士兵会听从一个抛弃麾下士兵直接逃跑的主帅的命令呢? 平原君赵胜横了触龙一眼,踏出一步,义正词严:“功必赏,过必罚,这是我赵国军队的铁例。舒祺有过无功,如果再次为帅,底下将士会怎么看。马服子好不容易拼下来的大好局面,会立刻被此无能小儿断送。” 触龙听完,愤怒的说道:“赵胜你说谁是无能小儿。” 赵胜毫不畏惧,昂首和触龙对视,高声说道:“我说你儿子,舒祺,阵前逃兵,无能小儿。” 触龙终究对于赵王的叔叔平原君赵胜还是有几分忌惮,对视一会之后,触龙终于垂下了头,无奈的说道:“那平原君认为谁人可以为帅。” “我认为廉颇将军,刚直不阿,忠勇无双,而且就在前线,可以为帅。大王,虽然我军现在要采取进攻态势,但是对于我军的后路,仍然需要有人驻守。 我认为赵括虽然要求议和,不能再让他当元帅。但是他长期在长平那里经营,固若金汤,让他继续驻守后方,不仅可以让他冷静一下,反省自己的错误,也可以保障我军后路通畅。” 还没等赵王思索平原君的话,平阳君赵豹就在旁边阴恻恻的说道:“怎么,平原君的意思是我军此次出战会败,要赵括来保证撤退道路的通畅?” “臣绝无此意,我军此战必将大胜,我王的威名将传遍华夏大地的每一寸土地。”平原君赵胜拱手说道:“保障后路的意思不是为了撤退,而是为了保证后勤运输的及时到达。 赵豹虽然是我的兄长,但是平时只会好勇斗狠,对于军事一无所知。身为国家的封君,这样是不对的。臣下恳请我王,将他送去宗室学堂那里,回炉改造一番。” “你!”赵豹听了大为光火,还没等他说话,赵王就开口了。 “平原君此话说得有道理,但是如果赵括心生不满,暗地投靠敌国,如何是好。” “臣下愿拿项上人头为赵括担保。”赵王话音刚落,赵胜、蔺相如、虞信竟然全部往前一步,开口说道。 蔺相如看了一起站出来的两人一眼,心里暗叫不好。朝中有三位重臣要为赵括说话,这不是要帮赵括,这是要害赵括啊。 该如何是好。 55.赵军主帅(今天加一章,一分钟后更) 电光火石之间,蔺相如又拿出了看家本领,装作扭捏的开口说道:“不瞒大王说,赵括这次,把邯郸城里的房子都变卖了,送到臣下这里,想让臣下帮忙说道一下,扩大一下封地。他觉得自己的封田,太少了。” “这赵括,竟然,哎。寡人就是纳闷,怎么一个没打过败仗的将军会上书议和,原来是为了暗示寡人给他加封地啊。话说起来,打了胜仗,这个封地确实应该加的。这不是要等打完了,一起给他嘛。”听完蔺相如的话,赵王对赵括的观感又重新好了一些。 他还以为,赵括就是想要封地还想要名声,但每次都拐弯抹角不直说,又当又立的。 不过赵王想到自己给被赵括生擒的郑安平封了君加了封地,赵括心里会不平衡也不足为奇。 当兵打仗为了啥,升官发财呗。 赵王都有点后悔自己没有第一时间给赵括增加封地,而只是送了匹马过去。 不然说不定赵括也就不会委托毛遂上书建议议和,自己也就不会烦恼元帅的人选了。 不过,王,不会错,也不能错。 看见赵王正在沉思,赵胜赶紧也为赵括说话:“大王,马服子的母亲可还在邯郸啊。他平常是以孝顺和兵法闻名我赵国的,断然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害了他母亲啊。” 说完,他还有意无意看了一眼郑安平,这让因为投降导致全家被杀的郑安平心中萧索,面红耳赤。 他在投降的时候就明白这个结果。但是当时,对于自己生命的渴望超过了一切。 “没错,马服子也是宗室的旁系,他的利益和赵国息息相关。他绝对不会干出出卖赵国利益的事的。”虞信也说道。 “没错,不然赵括将军怎么会在之前,冒着生命危险,只带了一千人就敢去袭击秦军呢。都是为了我们赵国他才这样做的。这样的人,怎么会出卖自己的国家呢。”以为自己收了赵括贿赂的建信君也遵守了自己的职业操守,开口说道。 郑安平的脸更红了。 赵王听了这些话不断点头,开口说道:“让赵括守护我军后路,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寡人准了。” 赵括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一文钱的礼都没送过,却成为赵人眼中的行贿大师。用金钱攻势,让蔺相如、建信君等人都为自己说话。 “关于我军主帅一事,臣有话说。”秦国重点贿赂的对象楼昌看见赵括守护后路,廉颇挂帅,心里直叫不好。万一赵国赢了,秦国给他的贿赂不就少了。对于他来说,个人的利益远远大于国家利益。 “楼卿有何话说。” “回禀王上,臣下听说,廉颇在前线,多次抱怨我王没有给他充分的后勤保障,导致粮草不继。而且对于此次出战,他也是反对的, 他认为我赵军先前获胜主要是依靠赵括的超水平发挥。此外就是我军采取了守势,依靠了工事。除了部分精锐之外,我军单兵素质远不如秦军,此战堪忧。” “岂有此理!”赵王大怒。 “千真万确。”另一名秦国重点公关对象上卿赵郝往前一步,开口说道:“廉颇是最早守卫长平的将领。结果一路打下来,接连丢失空仓岭防线、光狼城等重要地点,手下裨将和都尉都被斩了好几个。 上次让他去替换舒祺我就是反对的。我看他就是被秦军吓破了胆,不敢和秦军正面作战。如果要不是赵括将军亲自出手,我看长平关他也是攻不下来的。” “廉颇将军久经沙场,岂是你这样的小人可以随意评价的。”还没等赵王发话,一旁听得无比愤怒的宗室赵禹就站出来指责赵郝。 以往,这时候会开始一场犹如菜市场一般的对骂,随后上升到人身攻击,甚至还有过全武行的经历。 但是今天,意气风发的赵王眼看局面即将失控,直接将桌上装蜜浆的青铜爵摔到地上。 砰! 朝堂里一片寂静。 赵括打败秦国两次以后,赵王觉得自己腰杆挺直了,说话更有自信了。 而且,他说话有人听了。因为之前让赵括替换廉颇,正是出于他的决策。 于是,赵国朝堂,奇迹般的恢复了秩序。 “有话说话,就事论事。不要扯远,再有下次,统统滚出去。” “臣知罪。” “臣知罪。” 平阳君赵豹站了出来,开口说道:“臣下以为,廉颇继续带兵追击秦军,确实不是明智的选择。廉颇说过,要以赵括将军马首是瞻。之前让他挂帅攻打长平关,是希望他和赵括将军密切配合,不至于互相扯后腿。 眼下我军要进行战略进攻,虽然任用赵括守护后路。但是也怕赵括心中有怨,影响了廉颇,导致功败垂成。” 赵豹说的义正言辞,但是他实际的想法却是不希望平原君赵胜的势力继续加强。毕竟赵括和廉颇都是赵胜举荐的。 “平阳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赵王沉吟。 刚刚秦国回来的使者郑朱小声提议道:“庞煖将军屡立功勋,是否可以为帅。” “庞煖长期守卫邯郸,宛如镇国柱石。眼下魏国、韩国态度暧昧,随时有可能偷袭我国。庞将军此时,绝不可轻动。”庞煖可是赵王最信任的武将,绝对不会被赵王放出去。 不然赵王晚上就不要睡觉,通宵抱着剑看着门口会不会有人来加害自己了。 “乐毅、田单呢?”宗室赵禹问道:“乐毅推弱燕之兵,破强齐之雠,屠七十城,天下无双!田单驱强齐之众,报弱燕之怨,收城七十,迎复襄王,威名赫赫。” 这两人确实是十分适合挂帅的人选。 如果年轻二十岁的话。 但是如果两人年轻一点的话,之前也不会有赵括什么事了。 赵王一声长叹。乐毅和田单已经是随时可能故去的风烛残年了。如果带兵到一半,突然有个三长两短,那赵国除了退兵,还能怎么办。 “臣这里,倒是有一个绝佳的人选。”建信君开口说道。 不用说,他又是收钱办事了。这次非但秦国给了不少,那位他口中的人选也给出了满意的价格。 可怜赵国,主帅的人选经常都是被秦国用金子砸出来的。 “建信君举荐何人啊。”赵王问道。 “臣下举荐的此人,和赵括一样,也是弱冠之年,同样是宗室中人,忠诚度绝对没有问题。此人长期奉命在塞外驻守。在赵括击败秦军的同时,此人多次击败了匈奴人对代州的进攻,斩首近万,稳定了我国的北疆。” “宗室中竟然有此俊才,他人现在何处。”赵王大喜。 但是谁都知道,赵王此时是在表演。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 “人就在殿外,此人乃是我赵国宗室,赵葱。” 话音刚落,一个英武的男子高昂着头走了进来。 这是一个不畏艰辛,也不怕死,敢于进攻的将军。 他的名声和战绩确实不错,众人对于他担任主帅,心里基本都是认可的,纷纷点头。 只有蔺相如、庞煖等少数几人内心忧虑。 北方是一片平坦,赵军骑兵和战车兵可以充分发挥优势 而长平那里,山路崎岖,擅长进攻的赵葱在那里,会不会水土不服呢? 56.缚豹分兵 “什么?赵王竟然让我们交出大半粮草,再调拨十万军队给这个赵葱?”司马越看着新到的诏令,一脸不可思议。 “凭什么,我们可是打了胜仗的啊。郑安平都被我们活捉了,还有长平大营整个被我们吃掉,朝堂那些人难道都是眼瞎么。”另一名门客成召一脸不解。 李云和李牧心里却是明白,根源在于赵括让毛遂帮忙上书,劝说赵王议和。 李云习惯性的用行动说话,一言不发,只是拍了拍自己右臂上的盾牌。 李牧却站出来,开口说道:“我军士卒连日作战,十分辛苦,刚好借此机会休息一番。不然万一像上次秦军那样炸营了,可就完了。” 王容一脸忧虑的说道:“只是我们虽然打了胜仗,但是大王给的赏赐实在不多,那些留守后方的士兵拿得很少。现在局势我们全面占优,这些之前没有参战的士卒很想去前线博一把。” “大王下令让我们调十万兵给赵葱。过几天他应该就会带着虎符前来。”苏射开口说道:“说句实话,打了这么久的仗了,前线的兄弟们也确实累了。如果是马服子挂帅,那么不管赏赐多少,兄弟们肯定奋力死战。” 随着关系的进展,现在苏射也开始称呼赵括为马服子了,他继续说道:“但是如果换了别人挂帅的话,我看兄弟们都是不愿意上去拼命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划个章程,让那些想参战拼赏赐的兄弟们站出来,凑十万人,到时候直接交给赵葱就好了。” “有道理。”王容微微点头。 其实在场的人都明白苏射的意思,就是对于赵葱挂帅,心里都有些疙瘩。 赵括自己这段时间带领麾下士兵在前线鏖战,和一线的士兵将领建立了极其深厚的感情。从内心深处来说,他肯定也不愿意将自己这些生死与共的部下交给别人指挥。 何况,作为穿越者,赵括当然明白掌握兵权的重要性。 十万精锐在手,全天下都任我横行。君王都要认真思考你的意见。 手上没有一兵一卒,谁都可以指着你的鼻子骂娘。 之前和荀子交谈的时候,赵括心里那团一直没有熄灭的火苗就像碰到汽油一样被点燃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既然来到乱世,不做出一番事业,怎么行呢。 想到这里,赵括赞许的朝苏射点了点头,说道:“之前的战事,十分激烈,前线的将士十分辛劳,王上给的赏赐又不多,因此冷落了固守后方的将士。既然现在战局情势向好,如果后方的兄弟们想出战,我们当然不能拦着。 司马越,你去调查一下,分出十万军,等赵葱来了,交给他。” 现在赵王的统治实际上还是比较稳固的,赵括明白,王令一来,自己可以应付或者敷衍,但是一旦违抗,赵王一个诏书就能让自己走人。 毕竟人家祖上好几代人努力数百年攒下的家业,不是自己一个穿越者两场胜仗就能动摇的。 “诺。”司马越嘴上答应,心里早就做好了,挑选出最弱的十万人出去,精锐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是赵括的门客,也是赵括的死忠,凡事都以赵括的利益为先。 这种时候也是试探忠诚度的时候。 赵括心想,他没有指望所有人在面对如此大好的局面和唾手可得的军功的时候,会依然和他一起镇守后方。 于是赵括开口对麾下的将领们说道:“你们几个,如果有人想趁着这次我军占优,去前线挣功劳的,也快点提出来。你们和那些大头兵不一样,你们是公族出身,有功劳以后是可以晋升的。” 李云指了指自己右前臂绑着的盾牌,依然没有回答。 李牧轻笑一下,同样没有说话。他和哥哥李云祖籍是秦人,在赵国这里想要得到重用,除了去偏远寒冷的北方,就只有在赵括这里才有可能。 王容一向以赵括的叔伯自居,当然不会有这种想法,开口说道:“少君说的是什么话。些许功劳有何用。如果离少君而去,百年后我还有什么面目能见到老君上。” 骑兵统领苏射也说道:“故关以后,我的心已经被少君折服了。长平之战之后,我更加决定用我的生命为少君效力。离开少君去别人麾下做事,对我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 司马尚等几名将领纷纷表态,只愿意为和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赵括效忠。 但是到了最后一个将领,缚豹这里,开始有了变化。 缚豹本来是廉颇的部下,之前镇守故关的时候被赵括赏识,长平大战的时候率本部作为第二梯队在前线也立下了汗马功劳。 他红着脸,朝着赵括行礼,开口说道:“感谢上将军之前给我的赏赐,我知道我拿的这份比上将军自己的还多。我其实当了很久的裨将,本来想借着这次机会再立功劳,争取能够独挡一面。这次追击秦军,收复空仓岭是个极好的机会。” 众人纷纷朝着缚豹投来鄙视的眼神,让他愧疚得低下了头。 赵括对此却没有出乎意料。他才穿越来没多久,没有自己的后勤基础,赏赐的多少都要看赵王的心情。 之间赵括站起身来,走到缚豹面前,握住缚豹的手,开口说道:“故关一战,缚将军如果没有从关上主动杀出来,并且在僵持的时候果断杀掉逃兵稳住战局,可能今天我就没法站在这里了。 你和我一起出生入死过,那就是比亲兄弟还要亲的生死兄弟了。我如果不让你去前线,阻挡你升迁的道路,那么我的做法,和禽兽相比,有什么区别呢?” 这话说得缚豹的脸更加红了。赵括继续朝着众人说道:“我们被调出去的十万人,也是我们这段时间同生共死的兄弟。今天大王命令别人统领他们,我心里是十分不舍的。缚豹去前线,刚好可以对他们进行照应。” 这话说的是赵括的心里话。只要不缺粮草,谁不希望自己手下的士兵越多越好。如果不是赵国政权极其稳固,赵括一穿越过来就直接清君侧去了,哪里还要在这里拼命。 你赵王王权天授,奉天承运,关我一个穿越者屁事。这是赵括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此时韩王山的赵军,士气高昂。一方面是打了胜仗,另一方面,赵括又把自己的赏赐,拿了一大部分出来,当作彩头。 原来赵括考虑到自己整顿军纪以后,军队精神高度紧绷,万一炸营,就完蛋了。于是他发明了例如橄榄球、田径比赛等活动,他自己的那份赏赐就是彩头。 如果不是战时,赵括甚至还想搞一下演习和队列训练。 这些活动受到了将士们的好评,特别是赢家有赏赐的情况下。虽然不多,但是极大丰富了将士的精神生活。 在等待赵葱到来的时候,赵括也顺便对门客队伍进行了补充。 他之前说过,将门客定在七十二这个数字。长平一战,跟着他奇袭敌后的门客死伤大半,空出了二十多个位置。 宋意等作战英勇的士兵主动申请加入,苏射竟然好好的骑兵统领都尉不干,也想去给赵括当门客。这当然被赵括拒绝了。 把士兵招进去当门客已经有点犯忌讳了,只是现在大家都这么干而已。 把骑兵都尉拉进来当门客,那真的就是自己作死了。 “少君,有个带木剑的剑客,拿着荀子签名的竹简,说是要来保护您的安全,但是只接受成为上客。” 57.全军出击 “既然是荀子叫来的,当然要见一见。可是连他的根底、斤两都不知道,怎么能让他来保护我的安全呢?”赵括说道。 不一会,一个背着木剑穿着麻衣头发散乱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朝着赵括拱手行礼。 “上将军,我是荀子的朋友。他说您是可以改变这个天下的人,让我趁您现在还没有十分发达的时候,前来投奔您。” 都做到了一国上将,叫没有十分发达。那么赵括发达的样子,该是什么样呢。 赵括笑了笑,招呼男子坐下,问道:“敢问足下如何称呼呢?” “在下,盖聂。” 男子刚介绍完自己,一旁的司马越就紧紧盯住了他,赵括身旁负责赵括安全的几个门客也把手握在了剑柄上。 无他,盖聂,魏国游侠,素来有剑圣之名,剑术高超。 “原来是剑圣先生啊。”司马越挡在赵括面前,开口说道。 盖聂却对这样的场景没有意外。他轻笑一下,开口说道:“我没有敌意,不然之前也不会帮着上将军清除掉那些跟踪上将军卖房门客的人了。何况,剑圣之名,一直以来,都属于你司马越的先祖,司马蒯聩先生才对。” 听到这里,赵括诧异的看向司马越,自己父亲留给自己的这位门客既会行军打战,排兵布阵;又身手敏捷,能带兵冲锋,没想到还是剑圣之后。 司马越冷笑一下,开口说道:“我本来是河内人,说起来和秦国司马错祖上是一家。后来家里分成了三支,我随着祖父流落到赵国。 遇上兵灾,是老君上救了我,把我当作亲儿子看。我和少君从小一同长大,老君上从来没有厚此薄彼过,少君也对我情同手足。老君上临走前,让我跟随少君。我这条命,早就许给了少君。我司马越今生,一定要死在少君前面。” 赵括拍了拍司马越的肩膀。 对于盖聂这个名字,赵括心里是有印象的。此人剑术高绝,赫赫有名的剑客荆轲曾经与他探讨剑术,结果被他用眼神吓跑。这件事不知真假,但是此人的实力可见一斑。 赵括在第一时间是非常喜悦此人要来投靠自己的。 但是随即,他想到,此人是魏国人,虽然按照荀子的说法帮过自己,但是敌我未明,而且到底是不是冒名前来,还不好说。 而且自己的新门客都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许多勇敢的士兵同样杀敌无数,受限于名额,此次门客增补没有入选,十分伤心。 此时让盖聂成为自己的门客,对这些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士兵不公平。 想到这里,赵括开口说道:“盖聂剑圣的能力毋庸置疑,之前的事情也非常感谢。只是我告诉过全军,要成为我的门客,必须肖在战场上立过功。 而且,我的门客人人平等,不存在上下客的说法。如果盖聂先生愿意,可以先从我的亲军做起。我经常冲在前面,跟着我,危险大,但是立功的机会也多。” “什么?”盖聂十分惊讶于赵括的说法。 他虽然谦虚的说司马越的先祖才是剑圣。但是实际上,他的剑术传遍了整个华夏大地,人人都知道他的名声。 许多王公贵族,甚至一国之君都想邀请盖聂作为自己的贴身护卫,或者作为储君的剑术老师。 盖聂万万没想到,自己已经屈尊亲自到这里自荐了,而且只要做一个上客,竟然还是遭到了婉拒。 让自己从大头兵做起! 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受到了羞辱。他盖聂从来都只用木剑,是因为他剑法超绝,杀人不需要青铜剑。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 成召做好了喊人的准备,帐门外起码有数百甲士。 司马越也把手放到了剑柄上。 这里是军营,不是你的江湖。 司马越自认剑术不会输给盖聂太多。而且,身后是赵括,他一步都不会退。 随着盖聂的一声轻笑,空气里的温度恢复了正常。 “好!我就来你这里做个亲兵,来看看能让荀子先生赞不绝口,亲自托我保护的马服子,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甚好,我王从后方那里运来了大量布匹和染料,要给我军添置冬衣。接收的事情一直都是我的亲兵去协助的,以防缺漏。此次就请盖壮士带些人跟着成召一起去办吧。”赵括根本不敢让盖聂给自己守夜,万一盖聂存了什么坏心思,自己就危险了。 妥协只有第一次和无数次。 盖聂欣然领命而去。 与此同时,长平大营,无数赵军在迅速完成集结。 “之前舒祺带了二十五万人马攻打长平关,非但没有成功,还被秦军的夜袭吓跑了,真是可笑。万幸有那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司马尚在,保存了元气,还剩下二十万。”新任主帅赵葱坐在帅帐里,志得意满。 副将冯忌笑着说:“不过司马尚有些不识抬举,竟然想呆在赵括那里,不愿意前来效命,要不我拿虎符过去把他调过来。” “不用,我们现在人手充足。之前廉颇将军前来接应的时候带了三万人,拨了一半给我。赵括那里拨了十万给我。 而且,我自己,从北疆带了五万楼烦和东胡人组成的精锐骑兵,战力无双,而且可以随意消耗。此战,他们就是我们获胜的关键。”赵葱说道。 “秦军原本六十五万,但是被赵括先后两战,折损二十多万,现在最多也就剩下不到四十万了。此战,从军势上看,敌我两军势均力敌。” 赵葱点点头,开口问道:“赵括的粮草调过来了没有。” “来了,我清点了一下。赵括还是很顾全大局的,把他们九成的粮草都拿了出来。” “我之前听说赵括对于自己没有当上这次攻秦的主帅心有不满,连郑安平的虎符、仪仗都不愿上交。没想到供应粮草,如此痛快。等此战以后,上表大王,记他一功。但我军战马太多,消耗很大,只能速战速决。” 冯忌点点头,开口说道:“这几天我们在丹河两侧,和秦军有多次小规模交战。我军胜多负少。” 赵葱回答道:“那是当然,现在出战的都是我从北方带来的胡人,一直以来就生活在刀光血影里面,十分嗜血,战力非凡。从这几天的战局来看,我认为所谓秦军战力极强,不过就是个笑话。” 冯忌笑着说道:“长平之战之前,您和赵括并称我赵国宗室年轻一代最厉害的两个人。只是您在塞外对抗胡人,而赵括人在邯郸。他口若悬河,又是宗室之后,王上对廉颇不满,想换帅,自然就便宜了他。” 赵葱冷笑一下:“如果当时我在邯郸,这个帅位非我莫属。秦军根本也不会到现在竟然还占有光狼城,早被我赶回函谷关了。” 冯忌回答道:“现在白起身死,秦军士气低落,优势在我。吾能在您麾下效命,三生有幸。就让秦军见识一下,您的厉害。” 第二天,四十万赵军,全线进攻。 58.快到碗里来 对于白起的死讯,赵括第一反应是不信。他虽然不是历史专业,但也知道白起在长平之战过后很久才去世,而且是被赐死,不是病逝。 但是势头在赵军手里,自己谨守后方的话,赵军应该不会出现像历史那样被活埋的悲剧吧。 空仓岭到丹河一带的地形,看起来似乎没有可以让白起,哦,现在秦军主帅据说换成了麃公。根本没有让秦军复现历史上那场长平之战,坑杀四十万人的可能。 赵括自然是不会去告诉赵葱白起没死,小心行事。这个消息没法证实。 赵葱现在志得意满,自己好心提醒反而会被当作驴肝肺。 要不是觉得赵葱手里那些赵军,早晚都是自己的,赵括估计连后手都不会准备。 丹河东岸,赵军正在依次渡河。 “稳步行军,不可冒进。”尽管极为自信,但是在北疆久经战阵的赵葱却依然有着一份为将者的谨慎。但是作为流淌着赵武灵王血液的宗室,他选择了率先渡河,以身作则。 “报,我军先头部队正面击溃秦军约五万人拦截部队,斩首近万。”冯忌高兴的拿着战报,走了进来。 帐门外有许多军士正在搬运着战利品,大都是秦军的旗帜、盔甲、武器,辎重反而缴获不多。 帐门外,战死秦军的人头被堆在了一起,撒上石灰,十分恐怖。 “让所有渡河的士兵们都看,秦军现在不堪一击,大好军功就在眼前。”赵葱吩咐道。 底下副将纷纷应诺。 冯忌朝着赵葱行礼,开口说道:“没想到秦军战力比传说中的差那么多。看来是我们久在北疆,经历的敌人比较可怕。秦人一直以虎狼出名,我们还把他们当作比北边胡人更加厉害的对手。是我们太过小心了。” 赵葱看着那堆人头推成的京观,微微点头:“看来中原战场,就像一堆没有受过训练的斗鸡一样互相逐来逐去。秦军原来,不过如此。” 在这个时代的将领们看来,战线也许会骗人,丢弃的粮草辎重也许会骗人,但是血淋淋的人头摆在那里,这是绝对不会拿来骗人的。 而且冯忌是有名的智将,他还专门让人辨认秦军尸体的手掌,确认这些被杀掉的秦军是久经训练的军人而不是被拉来充数的民夫。 “我军损失如何。”赵葱问道。 “我军是进攻方,而且秦人有工事,因此这次进攻我军的伤亡也有七八千。但是此战之后,我军已经在丹河西岸设下营帐,兵锋直指光狼城。” “让那些胡人打先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次带他们来,也是存了消耗他们的心思。”赵葱说道:“胡人不可信,匈奴蠢蠢欲动,北疆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动乱。眼前的战事我并不担心,更加让我忧虑的是北方的匈奴。” 冯忌说道:“如果不是将军您为了平定北疆,上次哪里轮得到赵括来挂帅。但是我刚才清点了一下,我们的后勤只够一个月的消耗,还是需要速战速决。” “我自然明白,如果不是后勤不够,我都准备直接平推到函谷关去。中原这些部队,天天打的是什么仗?这样的秦军怎么还能被称为天下强军?防御战战损比一比一的军队实在谈不上精锐。”赵葱微微摇头:“此战打完,你随我先去平定北边的匈奴,再过几年,我去求一道王命,你我二人,一起南下,平定中原,一统天下,结束乱世。” “固所愿,不敢辞。” 两人相视大笑。 没过几天,赵军就开始了对光狼城的猛攻。 但是在北方的胡人部队完成了前几天的进攻以后,被派上前线的竟然是廉颇原来的部队。 赵括被抽调的十万军队,还有裨将缚豹,就像被遗忘了一样,驻扎在丹河西岸。 他们做的事竟然和之前没有两样,看守辎重,运送物资,保证后路。 缚豹不由得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 他明白,这是因为自己和这十万赵军身上,已经打上了赵括的烙印。 赵葱是一个骄傲的人。除了对北方胡人之外,他不会做出借用战场消耗赵国军人的事。 但是,人有亲疏之别。 在赵葱眼里,自己的亲信当然是之前跟他一起征战北疆的一万精骑,接下来是廉颇分给他的一万多人马,随后是无主的二十万舒祺部下,最后才是缚豹。 在胡人被消耗完之前,缚豹是没有上战场的机会。 而光狼城,目前摇摇欲坠,破城的荣誉的,当然也轮不到缚豹。 “先登者,可为我赵葱门下上等门客,从此以后脱离平民,如果再立战功,成为公族未尝是梦。”赵葱指着已经破损大半的光狼城墙,开口许诺。 “并且赏金一千。”冯忌也在一旁说道。 光狼城上,秦军的抵抗极为顽强,甚至战事进行到现在都没几个秦军投降。 但是如果赵括在现场,估计会觉得这些秦军似乎战技生疏,没有以前面对的秦军那种舍我其谁的气魄在。 秦军守将司马鞍看着蚁附攻城的赵军,面无表情。 “将军,赵军人实在太多了,我们快守不住了。”副将急匆匆的向他禀报。 但是司马鞍并没有太多反应。 自从从长平关逃回来以后,司马鞍就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样,宛如行尸走肉。 之前在长平关奇袭舒祺烧毁赵军辎重的荣耀烟消云散。 他的叔叔司马梗尚且知道在收拢败兵后自杀,而他竟然苟且偷生。秦军的脸面,家族的脸面,都被他丢光了。 他听门客说,自己的爷爷司马错听说自己撤退的消息以后,竟然一病不起,直呼自己不当人子。 所以这次,他只能主动要求来守城。 就像是为光狼城里这些袍泽陪葬一样。 好大的手笔啊。 司马鞍苦笑。 光狼城攻防战不单单围绕光狼城展开,在周围,故谷城、都尉城等地方,秦赵两军也展开激战,甚至野战。 但是,光狼城作为枢纽,自然是重中之重。 “报,我军五万守军,到现在伤亡过半了。是否向麃公将军请求增援。”副将甲胄上插着几只弓箭,焦急的进来汇报。 不会有什么增援了。 当司马鞍看见前来接替帅位的不是蒙骜而是麃公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什么。 他也知道自己的使命来了。 秦军好久没有裨将战死了。 家族的耻辱终于可以洗刷了。 他身后,有一个白发苍苍的剑士,看着他,虎目含泪。 那是他爷爷司马错的门客,专门过来,监督司马鞍的。他也是司马鞍的启蒙恩师,两人情同父子。 以一人之死,继续兴旺整个司马家族。这是他爷爷司马错让人带给他的原话。 “传我将令,你亲自带领剩下的袍泽,撤出光狼城,返回高平关。我亲自断后。”司马鞍对副将说道。 “将军!”副将一脸惊讶。 “军令如山,违令者死!快。”司马鞍终于有了点当初意气风发的样子。 在目送自己袍泽撤离以后,司马鞍带着剩下的秦军伤兵,坐在光狼城里的帅府内。 心里竟然宁静了下来。 王陵在死前,应该也是这样的感觉吧。 司马鞍微笑,帅府外面传来了奔跑声,伴随着兵器和甲胄的撞击声。 是赵军来了。 “君上派我来监督少君,其实是我要求的,我不愿意看着少君,自己一个人去黄泉。”白发门客笑着,朝着司马鞍行礼,眼里仿佛看见了司马鞍小时候,缠着自己学剑的样子。 然后,他迈步朝着涌进来的赵军走去。 “司马鞍人头在此,哪个有胆子的快点过来,拿我的人头去请赏。”司马鞍拔剑,狂笑。 血肉模糊。 59.杀神再现 “您真是兵锋无敌,我做梦也想不到,这才十天,就攻破了光狼城。”冯忌一脸喜色的对赵葱说道。 “战斗还没结束,等我军拿下了故谷城和都尉城,在顺势攻下高平关,我们就大获全胜了。现在主要是和时间赛跑,我军后勤实在不足。” “但是光狼城交通便利,是整个战场的枢纽,拿下了光狼城,此战我军已经赢了一半。”冯忌说道。 赵葱点点头,开口说道:“传我将令,我军主力二十万立刻进驻光狼城,后勤辎重也迅速进入,休整两天后准备强攻高平关。命令缚豹率领本部十万人向前推进,稳固丹河到光狼城一带,准备进攻故谷城。其余部队继续进攻都尉城。” “诺。” “你去清点一下缴获,看看有没有缴获什么粮草。” “诺。” 如果说刚渡河的时候,赵葱对于秦军与传说中不符的战斗力还心存疑惑,还担心秦军施展了诱敌深入的计策。 那么现在拿下光狼城以后,所有的担忧烟消云散。 秦军就是这么不经打!赵葱志得意满,纵马入城。 此战缴获颇多。光狼城是秦军重要的枢纽。秦军也有大量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因此这里积累了大量的干草。 还有大量用于守城的猛火油。 看到这些缴获,赵葱不由得心中冷笑。 守城的秦军裨将悍勇是悍勇,亲自带人苦战到最后一刻,最后竟然死无全尸,以身殉城。 可惜不会充分利用这些物资,不然,光狼城哪有这么容易攻下。 “将这些猛火油好生保管,等到秦狗来攻打光狼城的时候,让他们好好喝一壶。立刻上书王上,让他知晓,我军已攻克光狼城,不日就要拿下高平关,收复上党。”赵葱吩咐道。 “诺。请问将军,阵斩秦军裨将司马鞍一事,是否一同上报。” “没必要了,一个裨将而已。” 其实斩杀秦军裨将,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裨将已经算是高级将领了。 许多国家和秦军征战数十年,都没有斩杀过秦军的裨将,就凭这一点,赵葱已经可以挤身当世名将了。 但是,之前赵括实在太过于耀眼了,阵斩敌军主帅,生擒敌军副帅,这让赵葱目前的战绩黯然失色。 “可惜白起身死。不然等我拿下高平关,生擒白起,也能稳压赵括一头。不过现在要是能够擒拿麃公的话,也算没有输给他。”赵葱自言自语道。 高平关内,最精锐的十五万秦军表情肃穆,摆成队列。 战事最吃紧的时候,甚至光狼城被攻下的时候,他们都没有被动用,这让他们自己都感觉到诧异。 当看见关卡上,麃公的将旗甚至都被放倒了,他们的队列甚至出现了一丝杂乱。 但也仅仅是一丝杂乱而已。 不夸张的说,这十五万人,是这片土地上,最精锐的十五万人了。 之前,廉颇建立的空仓岭防线,地势险要,据险而守。但是当所有赵人都以为这条防线起码可以固守一年半载的时候,这十五万精锐狠狠的打了赵人的脸! 史书记载,四月,秦军斥候斩杀赵军的裨将赵茄。六月,秦军攻克夺取二鄣城,取四尉。七月,秦军又攻占赵军壁垒,取二尉,夺取了赵军的西壁垒。 廉颇在之前参与五国联军伐齐,击破齐军,取阳晋,对进攻极为擅长。 但不到半年,这十五万人硬生生逼得廉颇紧守不出,最终被赵括替换。 此刻,他们被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明白,自己这些猛虎,在被饿了几天之后,终于要下山了。 关外那些赵军,在他们眼里,和羚羊野鹿一样,只是行走的军功。 只是,突然,新的将旗被立了起来。 这下,十五万人的军阵里面如同清水被投进了石头,出现了更加明显的混乱。 “你们是不是和那些赵人一样,都以为我死了!”有一个精悍的将领,走到土台上,厉声呼喊! 关墙上,“起”字将旗随风飘扬。 每一个站在前排,看见这个将领的秦军,都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随后,白起没死,带病坚持的消息被依次传递到了全军。 几个裨将甚至激动得不能自已,泪流满面。 不知道是谁先带起了头,用短剑敲击着盾面,随后十五万秦军自发的开始用手中的兵器相互交击,发出声音。 “彩!彩!彩!”秦军的欢呼响彻云霄。 “诸军听令。”白起手持虎符,厉声喊道:“今天,我要你们跟往常一样,切断光狼城赵军和周围军队的联系。我要你们,跟往常一样,将对面的赵人踩在脚下。” 说完,白起带头,走出了高平关。 最精锐的十五万秦军虎狼,仿佛闻见血腥味的鲨鱼一样,鱼贯而出。 高平关上,麃公感概:“和武安君做对手,真是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他的后手,不止于此。光狼城里的赵军,临死前,都不会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麃公的儿子心有不甘,开口说道:“一开始诈死想要诱使赵军深入也就算了。后面拿着上万我军将士的鲜血,光狼城,还有司马错孙子司马鞍的人头引诱赵军进入包围圈,好大的手笔。 只不过前期明面上的主帅是父亲,那么前期这些兵败的责任,都在父亲身上,而他白起,则是独享歼灭赵军的荣光。” “住嘴!”麃公严肃的说道:“同为大秦将领,怎么会计较荣辱得失。何况。” 说到这里,他将自己的儿子拉到身边,小声说道:“大王虽然心胸开阔。但只要是君王,就一定不会容忍自己手下有一个百战百胜甚得军心的将军。武安君未必能得善终。 不过,武安君布下这么大的手笔,目的本是为了杀掉赵括,以除我秦国统一天下路上最大的障碍。可惜赵王一如既往的无能,竟让赵葱来接替主帅。杀鸡用了牛刀啊。” 麃公的儿子似懂非懂,麃公却不再多话,下令本部,跟着一起出城,前往丹河,准备切断赵军后路。 说是不计较得失,淡泊名利,但是这么多赵军的人头摆在城外,哪有不去割几个换取军功的道理。 他还没有封君,还有更大的进步空间。 白起出现以后,几乎所有高平关上的将领,都是这么想的。 光狼城内,赵葱正拿着一卷兵书,看了一会就困得不行。 赵括的成名,让包括他在内的赵国将领都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兵书学习狂潮。 毕竟赵括的战绩实打实的摆在那里。连自称不亚于赵括的赵葱,也开始了学习之路。 但是枯燥的兵书让他昏昏欲睡,他感觉自己认识兵书上的每一个字,但是这些组合在一起,就有很强的催眠功能。 在这点,赵葱心里不由得十分佩服赵括,这么晦涩难懂的兵书都能读得头头是道。 正当他将头枕在兵书上,准备在梦中继续学习兵法的时候。 砰! 光狼城里,人声鼎沸! 60.光狼城惊变 光狼城不远处,东山之上。 正值壮年的王翦冷冷的看着光狼城,紧抿嘴唇。 他心里对白起无比佩服。武安君对战局的把握和预见真的是超乎常人。 早在故关之战结束的时候,意识到长平关随时可能失守,长平大营那里的秦军可能会被击败,白起就部下了后手。 秦军人数具有显著优势,但是这个优势碍于战场宽度有时候难以体现在正面战场上。 不过,空闲的秦军被调遣到光狼城里,沿着东山的方向,挖了好几条地道。 然后封闭起来。只留了几个通风口,在不起眼的地方。 那时候,秦军在战局上甚至还占有优势,白起就布下了这个后手。知情的王翦想到这里,不寒而栗。 未虑胜,先虑败!战国第一名将盛名之下,是旁人看不见的殚精竭虑。 那些挖地道的秦军本来战力就相对较弱,为了保守秘密,这次才被放在后方。 不然以白起的初步计划,这些人在很久之前,就要被放在前线,作为牺牲品,换取赵括的疯狂进攻。 诈败是有可能被看出来的,但是真败,是看不出来的。 可惜那个时候,赵括穿越了。 不然四十万赵军,早就被埋进坑里了。 而这次,为了最终的胜利,王翦,蒙武,杨端和,雷河等将门之后,一人带着一千铁鹰锐士,准备钻地道,奇袭光狼城。 十万秦卒才出三千锐士,之前有三千锐士在故关被赵括歼灭,让所有铁鹰锐士都自觉脸上无光。 这次,定要重振雄风! 为了确保偷袭的突然性,地道挖得很深,地道出口有厚厚的几层沙袋,这是为了防止赵人路过的时候,觉得声音不对,一探究竟,导致功败垂成。 但是地道工期很短,有的地方只有几根木材支撑着,极其不稳定,随时都有可能塌陷。 十分危险。 性格急躁的雷河抢在别人到位前就进了地道,结果进去后不久,竟然发现自己的那条地道前方塌陷,无法进军。 他阴沉着脸出来,下令部下前去传令,将负责修建这条地道的秦军全部处决。 年轻的杨端和心中不忍,开口说道:“万幸地道是在将军进去之前塌陷的,如果是走到一半塌陷的。那么在见到敌人之前就身死,就是军人最大的耻辱了。现在我军兵力没有优势,修建地道的袍泽也可以在前线戴罪立功,何至于处决。” 雷河看了杨端和一眼,开口说道:“这么一折腾,老子的封君就没有了。既然你杨端和开口了,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传令,所有修建地道的士兵集合,立刻进攻丹河西岸的赵军,戴罪立功。你要是害怕地道突然塌陷被活埋,就把你那条地道让给我,让我先进去。如何。” 杨端和不做声,转身招呼自己的部下进地道。 王翦蒙武同样一言不发,直接带头走了进去。 他们的亲兵还在担心地道突然塌陷导致自己被活埋,见此场景,直接跟了上去。 随后,所有铁鹰锐士都进了地道,洗刷耻辱,在此一战! 光狼城内,四处都是打包好的干草。那些干草外面是晒干的,里面却是浸了火油。 而仓库里的猛火油也多得离谱。 杨端和这条地道的出口正是一处存放猛火油的仓库。 此时正值子夜,万籁俱寂。 杨端和让几个精干的士兵偷偷潜伏出去,小心的暗杀了坐在仓库里打盹的赵军哨兵,还没等他打好火石,就看见光狼城中多处火起。 估计是蒙武他们,点燃了干草堆。 城外的秦军也像是得到了信号一样,直接向光狼城发起了冲锋。 负责外围警戒的赵军一开始以为这些秦军和之前一样,弱不禁风。 只是一交手,就感觉不对。 这些秦军,比匈奴楼烦东胡那里最精锐的王帐卫士,还要英勇善战。 不到一个时辰,光狼城外围的赵军就丢盔弃甲。 而光狼城内,暴走的铁鹰锐士再次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他们五人一组,毫不恋战,举着火把,按照羊皮地图上面的标记,疯狂的点燃了整个光狼城。 “快,不要输给王翦蒙武他们。”杨端和十分着急,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谨慎,小心解决赵军哨兵导致自己进度落后了。 赵军算什么,让他们知道自己来了又怎么样。 绵羊看见狮子来了,难道狮子就吃不到肉了? 猛火油存放的地方在光狼城西侧,而帅府在光狼城东侧。 杨端和之前是知道猛火油易燃的,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堆猛火油被点燃以后,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只一瞬间,一条迅猛的火龙拔地而起,直上云霄,张牙舞爪。 那几队负责点火的秦军竟然直接被火焰吞没,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直接化为了焦炭。 杨端和和周围的秦军也被一股无法阻挡的热浪直接击倒到地上,眉毛和头发几乎都被高温烧焦了。 他甚至感到一阵眩晕,这是因为剧烈燃烧的火焰瞬间抽干了周围的氧气,导致他有些缺氧。 但是今天刮的是东南风。 因此现在西北方向的他们竟然没有被活活烧死。 火势迅速朝着东边的帅府蔓延。 “咳咳咳。”杨端和用力咳嗽几下,他的嗓子被高温烧坏了,声音嘶哑,却还是挣扎着命令部下:“快,快去把赵军的粮草烧了。” 按照计划,一个地道会直接通向光狼城的南门,然后王翦会带领里面冲出来的秦军汇合外面的秦军,里应外合,拿下南门。 杨端和原本计划在烧毁赵军辎重以后,赶到南门,逃出生天。 但是此时,东南方向,已是大火滔天。 摆在杨端和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往西去,直插仓库,把粮草烧了。但是赵军的辎重未必就放在秦军原来的仓库那里。 第二,绕到南门,那里大概率会被秦军攻下,这样杨端和起码可以活命。 但对于杨端和来说,第二个选项根本不存在。 他毫不犹豫,率先向前,一路向西,背影决绝,铁鹰锐士纷纷跟上。 此时的光狼城,早就乱成一团。 城里到处是无法扑灭的大火,城外则是战力远胜之前秦军的老秦精锐。 赵军在遭遇这样的惊变以后,完全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有的在组织灭火,然后被路过的铁鹰锐士杀了。 有的慌忙上城迎敌。还没有等弓弩上弦,就发现城墙下突然冒出了一堆精锐的秦军,见人就杀,城门也瞬间易手。 “烧了赵人辎重,我们就算把命丢在这里都值得了。”杨端和发现仓库有大量赵军在殊死抵抗,也有赵军不断涌来,有的还端着水缸。 辎重就在这里了! 61.慷慨赴死 秦军铁鹰锐士一千,对面赵军守军将近一万。 但是杨端和,一点后退的意思都没有。 杀过去,就算全军覆没,只要把火把扔到那些辎重上,秦军就赢了。 杨端和没有回头的打算。事实上,在这样混乱的战场上,回头,或者犹豫,接下来就是被粉碎了。 “快!”他大喊。铁鹰锐士们完全没有考虑自身的伤亡,用的都是一命换一命的打法。 他们明白,城里的赵军不下十万。现在是因为自己突袭,占据了先手,赵军指挥系统瘫痪。 等赵军缓过来,部队充分调动,辎重保护周全。 白起的策划就会变成一股泡沫,之前那一万多秦军,还有司马鞍,就都白死了! “杀!”杨端和一手挥舞短剑,疯狂的向前刺去,一手挥舞火把。 他就算是死了,也要把火把丢到赵军的辎重上。 那些守卫辎重给的赵军竟然被秦军不要命的打法打得节节败退。 粮仓就在眼前了。 就在手中火把一扔,就可以点燃赵军失败号角的距离。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从北方那里,逐渐明显。 北门,没有地道,那里的秦军也是佯攻。 来的只能是赵军。 一时间,杨端和竟然心灰意冷。 自己的努力难道就白费了么? 秦军花了那么大代价布下的天罗地网,难道就要被破解了么? 先有赵括,再有赵葱,难道上天注定赵国从此就要崛起了么? 一阵叽里呱啦的话语传来。似乎带着一阵慌乱。 听起来,像是东胡、楼烦那边的语言。 竟然是数不清的北胡士兵。 他们原本被安排驻守在光狼城外,负责北边的防御,随时准备进攻故谷城。 今夜,他们一开始遭遇秦军袭击的时候,还嘲笑秦军不自量力,竟然还敢上门挑战。 然后,他们就被打成了漫山遍野到处逃窜的绵羊。 光狼城成为了他们逃命的对象。 堡垒,往往可以给人最大的安全感。 此时光狼城内正好打乱,北门守将本来就是胡人,见到自己的同族,根本没去请示赵葱,直接开城门想要救护自己的族人。 然后负责佯攻的北门秦军,竟然是最先入城的。 绝望到狂喜,往往就在一瞬间。 赵军辎重处的火焰,竟然是离杨端和最远处的地方开始出现的。 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守住南北两处城门,将主力调集到西城门,将赵军从东城门那里赶,把他们往丹河那里赶,往长平那里赶,往韩王山还有店上那里赶。”白起冷酷的下着命令。“还有,从今天起,辎重全部放在后方高平关,按三天的量定时发放。” 他这样的安排,是避免万一前面的几座城被攻破以后,秦军会面临和赵葱一样,缺粮的地步, 秦军的粮草,也不多了。 以往,白起追求的是歼灭战。 但是赵括让他明白,驱使溃兵进行进攻,效果倍增。 你曾经在长平大营那里给过我的,我现在还给你。白起望着远处的韩王山,面色冷峻。 他布下的这些手笔,全部都是为了赵括。在他看来,其他人,根本不值得他这样大动干戈。 但是,赵括不来,难道他杀神白起,不会亲自去么? 光狼城帅府里,赵葱已经完成披挂,他的将旗下,聚集了大量像没头苍蝇一般乱撞的赵军。 “报,城里多处出现秦军,宛如神兵天降,四处放火。” “报,猛火油存放处被点燃,火势滔天。” “报,南门不知为何出现秦军,配合城外的秦军,已经攻破南门。” 坏消息接二连三,赵葱却不为所动。 “今晚的秦军,战斗力比之前提高了好几个档次啊。”冯忌说道。 赵葱点头:“是有些强悍,但是我军也不是软柿子。” 赵葱明白,只要自己那些辎重在,再给自己时间整顿军马,自己兵力没有太大劣势,还有光狼城里的工事可以依靠。而且后方的赵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不知不觉,在面对绝境的时候,赵葱下意识把赵括当成了自己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报,南门外面秦军的将旗,竟然是白起的。白起没死!” “报,我军北门被破,位于北门的辎重处起了大火。” 五雷轰顶。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葱竟然内心一颤。 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这几天的战斗,竟然是白起给自己设下的圈套。 或者说,是给赵括设下的圈套,只是自己,恰逢其会,钻了进来。 他握紧拳头,脸色铁青。 “报,南门、北门都被秦军占领了,西门外面满满的都是秦军,只有东门那里,还有我军成建制的部队在等着接应我们。” “将军,辎重没了,我军坚持不了多久。我来断后,您快从东门那里撤吧。”冯忌焦急的说道。 撤?带着自己这些溃兵撤,然后一头扑进长平,成为秦军进攻的先导?赵葱冷笑。 东门外面,不知道多少秦军在路上埋伏,准备重现赵括之前长平大营一战。 而且,中间隔着一条丹河,渡河的时候,要死多少人啊。 不可能都撤回去的。 从进入光狼城的那天起,自己应该已经注定,要全军覆没了吧。 可是白起,你不要瞧不起人!赵国,不止赵括一人是男儿! 赵葱握紧拳头,开口下令:“冯忌,你带着精锐,从东门,分成小股突围,记住,不要往韩王山那里走,不要冲击赵括的防线。往长平大营那里去。知道了么!” “将军!让我留下。”冯忌一瞬间就明白了赵葱的意思,虎目含泪。 “我问你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将军。” “让人带口信给所有后方的将士,全部往长平那里撤,一个都不要往韩王山和店上那里走。违令者,杀!” “是,将军。” “尽量多带回点人给赵括。你要亲眼看着他,为我报仇!然后跟着他,把咸阳烧成白地!把今天晚上的这把火,还给秦人!” 说完,赵葱转身出府,高举长剑,高声吼道:“有没有赵国男儿,愿意随我拼命的!” “愿随大将军,至死不渝。” 光狼城里的赵军,竟然有一多半跟着赵葱,绕开仓库大火发出的热浪,朝着光狼城南门冲杀过去。 是夜,南门易手十余次。 赵葱率军酣战一夜,硬生生给冯忌创造了撤退的机会。 赵葱本人,在又一次进攻南门的时候,被早有埋伏的王翦率领麾下弓弩手,万箭穿心。 死时正面向前,后背无一箭杆。 而后,光狼城内余下的十多万赵军,在东胡士兵的带头下,弃械投降。 62.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韩王山上,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了光狼城里的雄雄大火。 山上的所有人都听得到那里传来的激烈的喊杀声。 到了清晨的时候,局势更加明显。 赵国尚火徳,赵军是红色兵甲。秦军尚水徳,则是黑色兵甲。 远远望去,那团本来很厚重的红色,竟然被无数条黑色的细流切割,分散,然后就像红色蚂蚁群进入热锅一样,七零八落。 几个负责眺望的赵军哨兵急匆匆的跳下树,想要汇报什么。 山顶上的赵括却是一摆手,匆匆擂鼓聚将。 谁都看得出来,赵葱遭到了伏击。 “看来赵葱应该是败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白起应该没死。秦人在光狼城那里,有埋伏。”赵括严肃的说道。 帐内一片肃穆,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的后面意味着什么。 渡河的赵军,有四十万。这其中还有十万人,在前几天之前是和自己把酒言欢的兄弟。自己这些人能在前线赌命,也是因为有信得过的弟兄守护自己的后路。 “将军,我们应该去救援一下。”苏射小心翼翼的说道。他生怕赵括因为帅位被夺而作死不救,心里有些着急。 “那是当然。”赵括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丝毫犹豫。 那些都是自己的袍泽,也有许多人是自己曾经的手下。何况,自己的梦想,是整个天下。要实现这个梦想,没有足够的士兵是不可能做到的。 “司马越,立刻按原计划,前往丹河上游。” “诺!” 早在赵葱出兵之前,赵括就已经让人准备了大量的麻袋,长达数十米。 韩王山上的石块,泥土,也被搜集起来。 等到赵葱渡河以后,这些麻袋、石块泥土,都被送到了丹河上游。 赵括是知道地形的。 丹河和秦川水一样,起源于丹朱岭发鸠山。秦川水注入沁河,而丹河则沿着长平城、韩王山流向远方。 丹河上游水量较少,在长平只有一两个小分支流量,流入博爱城以后后,会合郭壁泉、文合泉、三姑泉等泉水后,水量才大增。 而韩王山离其发源地距离仅有数十公里,它前面的这一段丹河,属于寺庄镇段,更是上游中的上游。 这段水量有限,河床宽度有限,仅20多米宽,舒缓平稳流淌。 所以之前秦军能够轻易渡河攻击店上壁垒。 而赵军也能轻易渡河袭击秦军粮道。 赵括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挖渠,将丹河并入秦川水,一次性解决丹河问题。 但那样的工程,不是他能想象的,也不是这区区十万赵军能做到的。 就连这次在上游阻断丹河水流,耗费的工程也要远远超出了赵括的想象。 如果不是在事先,已经有无数条柱子在丹河两岸立起来。 无数条绳子连接在柱子上。 而车轮,或者说滑轮,这个赵括的好朋友再次登场。 如果不是赵括甚得军心,赵军对赵括的决定完全不会质疑,坚决执行,谁会愿意在自己一方优势明显的情况下去准备后路,去做这种极有可能没有收获的苦差事呢。 事实上,赵括好几次亲临一线想自己亲自把土块包进麻袋里,都被周围的士兵抢着做了。 他们甚至还觉得理所当然。 在他们眼里,没有赵括挂帅的军队,是不可能取胜的。 如果没有这些如果,这次截断水流根本不可能做到。 赵括本来甚至还想着在麻袋的中间隔开几段,让水流可以通过,避免阻力将麻袋冲走。 但是随后,他就改变了主意。 随着赵括一声令下,这些麻袋被沿着绳子拉到了河水中间,然后放下。 “砰!” 前几个麻袋只激起了无数水花,但量变产生质变以后,丹河的流量,肉眼可见的小了。 只不过,麻袋堆后方的水面,越来越高了,甚至还有河水逐渐从周围蔓延了出来。 与此同时,李云带着五千甲胄步兵在丹河西岸,韩王山前方迅速布阵。 他们并没有结成传统的军阵,而是十人一排,十人一列,排成数个方阵。 方阵之间隔开十步之远。 列阵之后,这些士兵朝着前方射出一轮弩箭。 箭矢斜斜的插在地面上。 意思很明显,冲撞军阵的,从军阵前方直接过来的,不管是谁,直接射杀。 溃退的赵军要撤,从军阵中间的缝隙那里走。 后面有骑兵队来回巡逻,将这些溃军再次分割,然后赶入长平大营的方向。 那里准备好了热水、干粮。 军阵后方,司马尚正指挥部下架起投石车。 如果情况到了最差的时候,赵军完全失控,秦军尾随而来。 那么猛火油会被直接挥洒到韩王山河店上对面的岸边,一滴都不留。不管那里站的是谁。 这是最稳妥的做法,避免自己人冲击自己的工事,敌人衔尾而上,导致工事失守,一溃千里。 只是这样,会有很多自己人都误伤。 没有两全的办法。 正当他们做好了完全准备以后,赵括惊讶的发现,前线退下来的军队,竟然大部分都朝着长平大营那里的方向撤去。 尽管往那里走,路程更长,被起码的秦军赶上,然后射杀的概率更大。 而本来负责留守后方的缚豹,在没有得到任何命令的情况下,竟然没有选择撤退,而是拔营而出,率军和前来的秦军对冲。 这不是缚豹第一次自作主张,故关那次,他就半推半就,率军冲出。 在缚豹看来,这样做一方面能够止住己方溃兵的颓势,甚至还可能创造奇迹,反推秦军。 另一方面,也是在变相保护后方,那些曾经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 但是这样做,极有可能让这十万赵军,死无葬身之地。 也可能让赵括,可用之兵又少了十万。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秦人虎狼,可是赵人当中,也有许多人,不是孬种。 何况,将是兵之胆。 赵国有舒祺那样的废物,但也有无数敢死敢拼的猛士。 这就是为什么赵国在六国中间,却依然无比坚挺,甚至一度傲视群雄的原因之一。 赵括突然觉得自己这样的布置,真是看低了自己的袍泽们。 他心中愧疚,握住剑柄的右手青筋暴起。 自己低估了赵葱,低估了冯忌,也低估了自己的好兄弟缚豹。 他发现自己无法再坐视下去了。 此时,后方突然有马蹄声传来。 竟然是廉颇的裨将。 他翻身下马,哭喊着说道:“魏,魏狗出现在长平关后方。” 赵括心中一惊:“他们有多少人!” “估计不下二十万。廉将军率军抵挡,可魏狗实在是太多了。我军不敌,廉将军负伤,只能退入长平关!” 63.窃符灭赵 一百多年。 河西之地,秦国和魏国互相撕咬了一百多年。 卫国和鲁国先后错过了吴起。 这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吴起来到魏国,改革兵制,创建魏武卒,帮助魏国占领河西之地。 魏文侯时期的魏国,绝对有睥睨群雄的资本。 可惜,一场陷害,让吴起逃往楚国发挥余热。 而后,魏国也丢失了河西之地,一蹶不振。 现任魏王一开始励精图治,可是在无数次经历白起的暴打以后,他只能选择割地求和。 他上一次努力,是和赵国组成联军,想从隔壁韩国身上割肉。为了这次联合,他甚至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赵国平原君。 可惜,又被白起千里奔袭击败。魏王重现旧日荣光的美梦被撕成了碎片。 于是,他不再想着争霸,而是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他最喜欢的人,竟然就是龙阳之好的那个龙阳君。 尽管高层存在联姻,但赵国和魏国大部分时间是极其敌对的。 长平之战开始的时候,魏国有过一场廷议,讨论是否要帮助哪个国家。 结果魏国上下一致认为,秦赵之战对魏国非常有利。打得越激烈,对魏国越好。 “邻之羞,国之福也。”这是魏王在庆祝秦军占领光狼城时说的话。 魏军其实做好了出兵的准备。将军晋鄙率领大量的军队集结在邺城。 这里离赵国首都邯郸很近,魏国也有打破邯郸的历史。 因此在刚穿越的时候,赵括谎称魏军进攻邯郸,有许多赵军是相信的,而且急切的想回去保护邯郸。 但是现任魏王对于帮谁,举棋不定。 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做选择。 之前秦国拿出了垣雍这样诱人的筹码,邀请魏国一起瓜分赵国。但魏王只是同意秦军借道和借粮而已。 而前去接收垣雍的魏军,甚至还在集结,尚未出发。 这让魏王的弟弟,信陵君魏无忌内心不满。 他很想有一番作为,不管是帮秦国还是帮赵国。 总比干耗着强。 但是他没有话语权。 他只能组织自己门下三千食客,宴饮享乐。 这天,魏无忌听说有一个贤人,叫做侯赢,七十多岁了,落魄到大梁北面看守城门。 于是,魏无忌让人不要开席,让心腹门客张耳驾马车带自己去邀请侯赢。 侯赢看见魏无忌到了,没有特别惊讶,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跳上马车。 此时以左为尊,侯赢竟然直接坐在了魏无忌的左侧。魏无忌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反而主动从张耳手上接过了缰绳,以公子之尊为一个看大门的老人亲自驾车。 侯赢心里十分欣赏,于是开口试探:“信陵君,我有个朋友在集市卖肉,希望能改道,你也去拜访他一下好了。” 旁边的张耳本来看见侯赢坐左边,心中愤慨,又听侯赢提出这么离谱的要求,十分愤怒,刚要发作,就被信陵君瞪了一眼,不敢说话。 “这是我的朋友朱亥。”侯赢带信陵君到一处肉摊前,指着一个身高九尺的壮汉介绍着。 随后侯赢跟朱亥攀谈了许久。信陵君在旁边,一点不耐烦的样子都没有。 “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去你府上吃饭吧信陵君。” “甚好,这位壮士也一起来吧。”魏无忌高兴的说道。 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很震惊,一个看门老头和一个屠夫坐在了信陵君宴会中的上座。 几天后,在秦军借道突袭舒祺以后,信陵君接到了姐夫平原君的来信。 都是亲戚,魏国不来帮助赵国就算了,怎么还帮着秦国在赵国背后捅刀呢。 平原君是希望信陵君能够帮忙劝说魏王,转而帮助赵国。 约定大家赶走秦国以后,一起瓜分秦国的附庸韩国。 魏无忌心里十分发愁,询问侯赢的意见。 侯赢笑着说道:“现在不管是秦人还是赵人,都比我们魏人强大。我们独自去面对其中一个国家,都像是一块肉摆在饥饿的老虎面前。如果他们两败俱伤,是最好的。 我知道公子没有私心,都是为了魏国好。但王上已经失去了进取之心。战局千变万化,如果为了国家的利益出发,那么公子要想办法拿到兵权,快速进军,根据战况随机应变,适时帮助处于劣势的一方,让战争长期进行下去是最好的应对办法。 晋鄙的虎符在魏王的卧室里。现在最受魏王宠信的人,除了龙阳君以外,就是如姬了,她一定能把它偷来。我听说公子以前为如姬报了杀父之仇。公子可以找她帮忙,拿到虎符,夺取兵权,见机行事。” 侯赢说的云淡风轻,完全没有考虑到如姬在窃取虎符以后,会承受魏王怎样的怒火。 魏无忌也毫不在意,真的按侯赢说的去做了。 拿到虎符,临行之前,侯赢对魏无忌说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如果晋鄙验过兵符,却依然把持兵权,还要向魏王确认,就很难办了。朱亥十分勇猛,可以跟你同去。如果晋鄙不从,你就让朱亥杀了他! 我年岁已高,不能随你一起去。但等你到达晋鄙营地的时候,我将面向邺城,用生命来报效你对我的看重!” 到了邺城以后,晋鄙看见虎符,心中疑惑。 他开口问道:”信陵君拿着虎符,是要做什么呢?“ 是啊,自己要做什么呢? 魏无忌突然发现自己有些迷茫。 他来的时候,是想带兵帮助赵国。 这里亲情占的原因并不多,更多的是出于魏国的利益。 因为一开始,秦国借道魏国,烧毁了赵军的辎重,大家都以为赵国要完了。 但是魏无忌出发的时候,听说赵括生擒了秦军副帅郑安平,击溃十几万秦军。 这让他心里举棋不定,只是虎符在手,箭在弦上,继续留在大梁,他很危险。 等他到了邺城的时候,他得到了消息,赵葱渡河,攻占光狼城。 此时他并不知道后续战事的情况,但是想必,秦军不可能翻盘了。 魏国不希望看见一个强大的秦国,也不希望看见一个强大的赵国。 想到这里,魏无忌开口说道:“眼下赵国形势大好,但是打了那么久的仗,想必缺少粮草。我们直接出奇兵,拿下长平关和故关,断了他们的后路。到时候赵国不就得任我们拿捏了。” 晋鄙说道:“这和我想的一样。能够战胜虎狼一样的秦国,说明赵国的实力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出发吧” 一旁的朱亥默默的松开了袖子里,握住四十斤铁槌的手。 与此同时,大梁城门,侯赢面向北方,拔出短剑,自刎而死。 死时高呼,对不起信陵君。 许多人以为他是因为没有能够伴随信陵君上前线心怀愧疚而自尽的。 城门上,魏王魏圉搂着如姬,看着侯赢死去,嘴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他打了太多的败仗,做出了太多不正确的决策。 再失败下去,王位都会受到威胁。 所以,只能拜托你了,我的弟弟,信陵君魏无忌。 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这样晋鄙也就不用死了。 但是,如果你对我的王位有兴趣,那么你睡觉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朱亥的铁槌。 64.如果少君有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下午还有一章) 前有三十多万秦军将同等数量的赵军打得丢盔弃甲,后有魏国背后捅刀,攻打长平。 情势十分危急。 赵括此时,手头仅有十几万兵马,其中一大半,要负责守卫故关、长平关。 剩下的五六万人马,还有分别把守韩王山,店上,大粮山等处,捉襟见肘。 如果缚豹之前带兵撤回来,就好了。 赵括心想,长平大营那里已经有近万赵军逃出生天。 但更多的赵军,被秦军分割、包围、驱赶。 有的选择了投降,有的还在死战。 但更多的,是在逃跑。 只有缚豹的军队,还在抵抗,甚至还把战线向前推进了一段距离。 但随着白起将旗的推进,秦军的战力,甚至更上了一个台阶。 光狼城里立下大功的王翦、杨端和、蒙武等人,完全没有休息的打算,个个争先,想要为一个裨将之位立下大功。 裨将雷河之前没有捞到战功,心中烦恨,亲自带队冲锋。 轰! 缚豹的军队,竟然直接崩溃,四处逃窜。 整个丹河西岸,除了已经投降的光狼城内十多万赵军之外,还有将近二十万赵军正在自处奔逃。 他们的头颅就像是一亩亩田地,或是一块块金子,正等待着秦军的收割。 “此战,我老秦人起码要多二十个左庶长了。”白起身边,麃公笑着说道。 白起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按秦律,一个头,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这么多头,这些东西从哪里来。” “从那里啊。”麃公笑说道。他的本意是想说从赵国那里来,可是偏偏指向了韩王山的方向。 白起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那里,有一个人,曾经两次击败白起。 与此同时,赵括看着战局,心如刀割。 这可是我的部下,我的心血啊。 赵括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赵军被秦军像赶猪一样漫山遍野的追杀。 现在,还有唯一的一个办法。 秦军都忙着收割赵军的人头,战场很乱。 可以让人带着精锐,冲击白起的将旗。 想伤到白起是不可能,只要冲到白起前面,引起大的动静,战场上的秦军都会向白起那里靠拢。 那么那些溃散赵军逃出生天的机会就会多很多。 只是赵括,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下令自己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去完成这个送死的任务。 缚豹生死不明,他一点都不希望自己身边这些门客、将领再有折损。 这些人,都是自己可以托付后背的生死兄弟啊。 如果自己追求的霸业要建立在兄弟们的累累尸骨之上,那么这样的霸业不要也罢。 想到这里,赵括下定了决心。 从这一刻起,对他来说是,生死已经不重要了。 他大声说道:“司马越,你拿着我的将旗,带李云本部渡河,收拢败兵。” “诺!” 等着一定会拦住自己,然后代替自己前去拼命的司马越走远后,赵括猛然吼道:“传我将令,故关虎豹里,如果有愿意随我前去斩杀白起的,向前一步。此战,有死无生,不去者不强求。无论结果如何,全军战后即刻由李云带领,退守韩王山,交由长平关处廉颇将军指挥。诸君,来世再见!” 说完,赵括翻身上马,立刻就要冲杀出去。 “傻大个,给老子拦住上将军。”但是,还没等赵括的马匹冲出去,一股巨大的力量就将他的坐骑限制在了原地。 是宋意,听见苏射的声音以后立刻反应过来,咬着牙,无视赵括愤怒的鞭打,死死抱住了赵括的马,一步都没动。 “如果少君有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苏射策马,一把抓过赵括的头盔戴在头上,狰狞的盯着赵括身边的门客成召,恶狠狠的开口说道。 一如故关之战,司马越对苏射说过的那样。 每一个字,每一个词,每一句话,每个表情,都如出一辙。 随后,苏射用力挥舞着马鞭,朝着自己麾下仅存的四千故关虎豹高声喊道:“每个百将挑选两人留下,作为我部日后重建的种子。今后,剩下的人,千万要记得告诉后面那些新来的人,这辈子,一定要用自己的生命,来守护上将军!” 完全没有任何犹豫,最年轻的八十名骑兵立刻被自己的百将扫下马背。 四千虎豹,朝着赵括行礼,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个军礼了。 随后渡河东去。 赵括嘴巴微张,虎目含泪,半天说不话来。 此时的骑兵,由于马镫还没有推广,并不是后世那种重骑兵冲击的打法。 更多的是依靠骑兵的机动力绕后,然后下马结阵进攻。 或者发挥骑射的作用。 他们身穿轻甲,用的武器以弓箭和胡刀为主。部分猛士还有一把长戈。 但是,这并不代表,到了拼命的时候,他们不会遮住战马的眼睛。 然后把自己和战马一起,像攻城锤一样,扔向前方。 生命在最后一刻发出最炫目的光彩。 这种光彩,是红色的。 “白起,拿命来!”四千故关虎豹,在用弓箭清除掉挡在前面的敌人以后,直接开始了冲锋。 不管前面是袍泽还是敌人。 没有办法分辨了。 有的骑兵努力在高速奔跑的马匹上想给弩箭上弦,此事难度极大。 他们咬着牙,没有马镫的那些人两腿紧紧夹着马背,歪着头,努力在剧烈的气流中睁开眼睛,将弦拉上,还没把弩箭放进去。 秦军反击的箭雨如同倾盆大雨,带走了一些骑兵的生命。 但更多的骑兵,奋力射出了第二箭。 随后低着头,咬着牙,继续向前冲。 很近了。 都可以看见前面秦人手上闪闪发亮的长戈。 弩被当作投掷物狠狠丢向前方,于此同时,秦军的长戈刺穿马脖子后继续往前,刺进了骑兵的肚子里。 “那个戴着上将军头盔的,是不是赵括。”本来奉命带着铁鹰锐士前去拿下赵括将旗的王翦等人,看见这队冲击白起将旗的赵军骑兵,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很少有秦军认识赵括。 但是他们都看得出来,这队赵军骑兵已经逼近了白起。 甚至因为这队骑兵的努力,周围一些赵军也加入了进来,纷纷冲击白起的将旗。 整个战场因为这队骑兵的努力发生了变化。 尽管没有秦军相信区区一队赵军骑兵会伤到白起,但是没有秦军敢冒这个险。 苏射最终还是见到了白起。 他在冲锋的时候马匹中箭,摔了下来。 此时他身边已经没剩几个人了,因此他没有被袍泽的马蹄踩死,还被押到了白起面前。 隔着很远,白起看见苏射的头盔,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你是赵括么。” 苏射已经意识模糊,鲜血从嘴里不断流出,他却毫不在意,开口说道:“对付白起哪里还需要我家将军,我这样不足挂齿的小军官就够了。快告诉白起,把脖子洗干净,我家将军马上就要来取他的人头了。” “大胆!” “放肆!” “找死!” 几个秦军将领就要立刻上前结果了苏射。 苏射毫不在意,闭上眼睛,准备等死。 “等等。”白起说道。 郑安平投降以后,白起也承受了很大的政治压力,毕竟那是自己的副帅。 如果自己能劝降一个赵军将领,想必对于整个战局,也会有所帮助,对于赵军的情报,也会更加了解。 想到这里,白起说道:“看起来你是赵人的将军。如果你投降,可以不用死,还可以继续当官。” 白起的说法非常生疏,显然很少劝降。 他的风格一向是直接杀了。 苏射完全没有理会白起,忍痛挣扎着将身子转向韩王山方向,大声喊道:“能朝着我家将军的方向死,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家将军一定会亲自来取你们的头颅的。快点给我一个痛快,我在下面等着你们!” 噗! 鲜血从脖颈里喷涌而出! 整整有三米高! 65.水无常形 “快让司马越他们撤回来。”眼看秦人已经解决了前去奇袭的赵军骑兵,司马越也收拢了大半溃逃的赵军,另外也有一部分赵军进入了长平大营,赵括急忙命令成召鸣金。 他发现自己看见苏射带领的骑兵被淹没以后,竟然心如止水。 情绪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自己身上还背负着十几万袍泽的信任,还有他们的生命。 赵括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伤感。或者说,赵括只能强行把这份伤感压抑在内心最深处。 虽然他明白,那个在姑关之战本来想用骑射解决战斗,但最后直接扔掉指挥旗跟着赵括无脑暴冲的苏射; 那个在长平之战明知道眼前辎重营极有可能是埋伏依然主动发起进攻,就是为了尽量多拖住一些秦军让赵括压力小一点的苏射; 那个一进秦营就把自己绑在柱子上不准备回去的苏射,这次,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赵括在后悔不敢满足苏射成为自己门客的请求,只为不让赵王猜忌。 可是赵括平常做的那些犯忌讳的事,难道还少么? 不能再有下一个苏射了。 赵括胸口发堵,却依然高昂着头,不断发号施令。 丹河的上流已经被截断了一大部分,现在的水流是可以徒步就跨过去的。 但是,那些用于截断水流的麻袋后面,水量惊人。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麻袋会被冲散。那样的话,丹河的水流,在顷刻间,就会暴涨。 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现在这些好不容易才被聚拢的溃兵,都回不来。 自己之前想要亲自带兵冲击白起,实在是太任性了。 慈不掌兵,赵括深深体会到了这四个字的意义。 “撤回来,快让他们撤回来!”赵括大声呼喊。 战场上还有许多溃兵,赵括已经让麾下从小东仓河撑船过来。 也有几处浮桥已经架好了。 虽然聊胜于无,但是也只能这样了。 秦军已经再次被白起撒了出来。整个战场上都是战功。 不断有赵军被追上,或是被割去首级,或是举手投降。 宛如雪崩。 司马越站在军阵最前面,指挥被聚拢起来的溃兵迅速渡河。 这些溃兵在逃跑的路上,失去的不止是兵器,甲胄,甚至连胆魄都丢了。 “往那边跑,快。”司马越指着长平大营的方向呼喊。 他的手下拿着长戈和短剑为这些溃兵指明方向。 如果有人不清醒,司马越不介意用他的鲜血让其他人清醒。 不能让溃兵冲击到店上或者韩王山。 但是司马越明白,追到眼前的秦军就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自己可能没法撤回去了。 司马越握住了手中剑,紧抿嘴唇。 面前是数万追击过来的秦军,杀气腾腾。 自己死在少君前面的誓言,看来马上就要实现了。他刚想命令麾下列阵,为丹河东边的赵括争取布置时间。 却突然有一队赵军,大概两三千人,勇敢的横在了他们和秦军中间。 是缚豹! 他身上有十几道伤口,血流不止,人甚至都站不稳了。 “司马越,快退回去,快!”缚豹用尽全力大声呼喊。 麾下的赵军也喊着同样的话。 说完,这些赵军朝着前方数倍于己的秦军,扎了进去。 完全不给司马越思考的时间。 司马越明白缚豹的意思。他既然为了功名,离开了赵括,那么在今天这样的情景下。 缚豹是绝对没有脸面再让赵括把自己救回去的。 最起码没有脸面让赵括的心腹司马越给自己断后,自己却撤回去。 虽然赵括肯定不会怪他,还是会把他当做生死兄弟。 但缚豹可是裨将,仅次于主将的裨将。差一步就能独当一面了。 赵括麾下的裨将,到现在也不过有王容,李云寥寥数人。 缚豹有属于他自己的骄傲。 司马越朝着缚豹默默行礼,心中暗道,兄弟保重。 随后,转身撤退,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战场上,容不得儿女情长。 “是缚豹在对面么?”对岸的赵括焦急的大喊。 “是。” “弓弩手跟我来,直接推进到岸边,准备支援。让缚豹也撤回来。”赵括下令,面色依然冷峻。 此时,隔着河岸,赵括已经看得到缚豹和手下,已经没剩多少人了。 秦军像一个大磨盘一样,碾压着身边的赵军。 残存的赵军奋力抵抗,几个亲兵努力在和缚豹说着什么。看样子,是想劝说缚豹退回去。他们来断后。 “快过来!”赵括焦急的大喊。 但是他的喊声,被一阵剧烈的水流声掩盖了。用于截流的麻袋终于被冲垮了。 那些被拦住的水流,瞬间倾巢而出。 水流声震耳欲聋。整条丹河瞬间暴涨。 几十个正在渡河的赵军溃兵顷刻间被水流淹没,消失不见。 就连那些事先架起来的浮桥,也几乎都被发怒的丹河生生冲散。 只有几叶扁舟,能够接应对面的赵军渡河。 虽然还在抵抗,没有投降或者被杀死的赵军也已经不多了。 而且这样,秦军一时半会也过不来了。韩王山和店上,暂时安全了。 “快上船。”一个赵军士兵奋力在波涛中划着小船,努力靠向西岸,招呼缚豹上船。 缚豹身边的几个亲兵也不断催促。 船很小,只能坐两个人。 缚豹却是哈哈大笑:“我还有什么颜面,能再去见马服子呢?来生愿做马服子的亲兵!” 说完。缚豹竟然用力将自己身边年纪最小的亲兵扔上了船,随后用推开扁舟,让它随波而去。 无数的秦军围了过来。 缚豹竟然冷笑一下,背对秦军,面向赵括,满面春风。 “秦狗就在对岸。要放箭么?”司马尚小心翼翼的问道。 赵括抬起手,准备下令放箭。可是看着对岸的缚豹,他抬起的手许久不敢放下。 终究,他还是无法完全硬着心肠,向和自己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兄弟放箭。 嗖!嗖!嗖! 对面的秦军之所以不杀缚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们肆无忌惮的按下了弩箭的悬刀。 赵括前面,已经有些赵军中箭倒下。手中弩箭悬而未发。 “赵括。你在干什么!怎么不放箭!”缚豹坐不住了,拿着剑抵住自己的脖子,疯狂呼喊。 水流声很大。赵括听不见缚豹在说什么,但是他明白缚豹的意思。 我死定了,或者说我本来就没脸活着回来。 再不放箭,我会自尽。但是我想用我的鲜血,让你成为没有弱点的绝世名将。 记得帮我报仇! 赵括努力让自己昂着头,虎目含泪! “放箭,射死这些秦狗!”他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同时手臂迅速落下! 这个命令下达以后。赵括只觉得自己心里好像少了一块什么。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着对岸的缚豹,好像想把缚豹刻进自己的眼睛里。 姑关一战,缚豹作为廉颇的老部下,冲出来救自己的时候,义无反顾。 眼泪只能在心里默默流着,诀别的话只能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河随风飘散。 但是都能到达兄弟的心中。 箭如雨下,对岸的秦军纷纷倒下。 赵括仿佛看见,缚豹中箭的时候,嘴唇带着微笑。 我赵括,对天发誓!一定会把秦军主帅的人头拧下来,为你们报仇! 66.满目疮痍(感谢 NT你微笑时很美 受宠若惊) 逃出生天的冯忌,至今都记得,渡河的时候,自己和赵葱带着四十万人马,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他们和赵括都是同龄人,一开始对于赵括打出的战绩,表面佩服,心里自然是不服的,认为赵括主要依靠运气在打仗。 虽然事实也相去不远。 甚至对于白起,也有些看轻。 等到占领了光狼城以后,这种想法已经不仅仅藏在心里,而是彻彻底底的表现了出来。 然后,他们两个人的尾巴才翘了没几个时辰,瞬间改天换日。 白起的那些传说。远远不足以形容白起的可怕。 而连续打败白起两次的赵括,是有多么强大。 还是说,有多么幸运。 或者说,有多么努力。亲自带兵守护后路,又亲自带兵突袭敌后。如果没有赵括的这些努力,加上十足的运气,白起怎么可能败。 四十万人渡河,只撤回来十一二万人。而且这些主要还是依靠一次苏射的决死突击还有赵括将旗聚拢败兵才做到的。 损兵折将!遗臭万年! 冯忌之所以没有自尽,就是希望能看着赵括再次逆风翻盘,战胜秦军。那么自己去黄泉的时候,也能笑着告诉赵葱。遗愿得偿。 他一到长平,就主动把所有的兵权全部交了出来,十多万大军,全部交给了赵括统领。 虽然,没有王命。 但是,顾不上了。长平关外,密密麻麻的都是魏军。 他们是来趁火打劫的。 如果不是之前打破长平大营,收获很大,而这部分缴获基本都被赵括隐瞒了下来。 以至于冯忌当时还以为赵括好心上交了九成的粮草。 实际上,赵括目前的粮草足够二十多万人再支撑三个月。 但也只有三个月了。 而且如果作战的话,消耗的粮草会更多。 赵国已经拿不出更多的军队来支援,来驱赶长平关外的魏军。 来重新建立后期补给通道。 也就是说,赵括和现在自己麾下这二十万人,已经成为了腹背受敌的孤军。 而且其中一大半还是溃兵。 秦军的后勤,也快达到了极限。 总共有将近十万赵军战死,二十多万赵军投降。 这个战死比例相当高了。一只部队在经历突袭,主帅被杀,战损率三成以后才投降,已经很不错了。 这片土地上,赵军是唯一能和秦军一较高下的部队了。 如何处理这些降兵,白起很头疼。 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战俘。 与此同时,仗还没打完。赵括还在对面。 更远的地方,魏国也出手了。 而秦军的侧方,韩国难道就会一直安分下去么? 韩国付出了上党,就是为了让秦赵两虎相争的。 把这些俘虏放回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样不就是给赵军补充实力么? 对面可还是有一个赵括,还有一个廉颇在呢。 赵括点兵,多多益善。 这些赵军在赵葱手里发挥不了巨大威力。在赵括手里,那就不好说了。 “武安君,养这些俘虏,耗费太大了。不如把他们都杀了吧。”麃公开口建议道,他从来都没有留俘虏的习惯。 这要是两三万俘虏,白起真的就直接下令杀了,给手下换功勋。 或者拿去给新兵练手,秦军虎狼,不是说着玩的。 可现在,二十多万俘虏啊。 哪能说杀就杀了。实在是太多了。就算白起早就心如铁石,听到麃公的这个建议,还是皱起了眉头。 “报,赵括派人送信,说是希望我军放回俘虏。他愿意以金银来买。为表诚意,他还先放了之前我军被他俘虏的一千多人。” “我老秦人没有俘虏,放回来的统统是奸细,都给我杀了。”麃公说道。 心善的杨端和看见白起许久没有回话,壮着胆子说道:“要不放了吧。我们没有粮草,赵括那里更没有。这不是,他们的辎重都在光狼城,而且都被我们烧光了嘛。” 这个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思路,赵军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放回来的袍泽饿死。 如果之前赵括没有踏破长平大营,在那里缴获无数的话,那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秦军上下,谁也不知道赵括手里,现在还有多少粮食。 但肯定不少。 营啸以后,逃出来的人巴不得赶紧跑,哪里还会去拿自己的辎重。 但是秦军高层,知道自己的粮食,只剩不到十天了。 因此之前白起借口防止粮草被毁,将粮草全部聚集在最后方的高平关那里,定量发放。 其实,心里也是做好了打完这一仗,就撤军的打算。后勤实在是跟不上了。 凭空投降二十多万人,多了这么多张嘴,那秦军的粮草,怎么还能撑下去。 而赵括主动过来请求秦人释放俘虏,原因在于作为穿越者,赵括知道,按照历史,这些俘虏极有可能被全部坑杀。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二十多万人,身后是二十多万个家庭。 如果真的按历史那样被杀了。那么赵国上下,家家带孝,人人披麻。 那是赵括作为穿越者,绝对不忍心看到的。 然而,赵括的行为,让秦军觉得赵括的后勤状况应该很好。 不然怎么在前方辎重被烧毁以后,还主动讨要俘虏。 “不如把他们的右臂都砍了。再放回去。这样他们也没有战斗力了。让他们赵人拿城池来换。”蒙武说道。 王翦闻言摇摇头:“赵括没有割让城池的权利,他不是国君。等到两国使臣扯皮完毕,我们早就饿死了。最后反而便宜了长平关外的魏人。” 白起依然沉默不语。 他的手心里,紧紧握着一张丝布。 范雎亲手写的。 将军为何而战?吾王为何而战? 白起是为了什么而战呢?当然是为了胜利,为了军功。甚至可以说,白起就是为了战争而战的 他天生就属于战场。 可是,秦王呢? 秦王是为了什么而战呢? 秦王是雄主,当然想要一统天下。 所以他励精图治,增加国力,发动战争。 战争的本质,是掠夺和削弱。 掠夺敌人的土地,财富,人口。 削弱敌人的实力。 土地?看样子是保不住了。秦赵两军都是强弩之末,上党看来是要被黄雀在后的魏国拿下了。 财富?上党可是穷得狠,秦国打上党,为的不是财富,而是为了通过上党进军中原。 人口?这些俘虏的家人都在赵国,怎么会愿意跟随秦人回去呢? 就算大部分俘虏愿意,然后被打散放入秦军。 拿到了武器。 但只要有俘虏造反,其他俘虏会不会一起造反? 就算他们没有造反的心,秦军敢放心的让这些俘虏睡在身边? 秦军也只有三十多万而已,赵军俘虏有二十多万呢。 而且,秦军现在,还要面对赵括的二十万赵军和身后的魏军。 没有太多时间去消化这些俘虏。 而且,粮草不足。 眼前,对于秦王来说,这场战争的目的,只剩下削弱赵国了。 尽可能削弱赵国国力,让下一任秦王在统一路上不要面对这么多障碍了。 白起明白,范雎的意思,也就是秦王的意思。 二十多万赵军,也就是二十多万男丁,背后是二十多万个家庭。 他们可以劳作,可以生产。 就算右臂被砍断了,他们也能生育。 繁衍后代。 甚至等后代长大的时候告诉孩子的,当初我这条手就是秦人砍的。你一定要给我报仇,把秦人都杀死。 白起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67.坑(好吧,那就把存稿都放出来吧) 这些赵军降兵被秦军逼着聚集在高平关前的空地上,武器和甲胄都被剥去了。 “听说秦人经常杀俘虏,我们会不会死啊。”一个年轻的赵军在因为极度的恐惧投降以后,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对未来,感到害怕。 “不会的,我们这么多人。哪个将军敢一次性杀这么多人,会折寿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赵军开口说道:“可惜,不是马服子挂帅,不然我们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是啊。”许多人纷纷应和。 “干什么,想死么。”秦军哨兵本来就对人数不少的赵军降兵十分警惕,这下看见赵军有些骚乱,立刻如临大敌。 巨大的车弩早就架设在城墙上,周围负责看守的秦军手中的弩箭也发出了危险的光泽。 赵军立刻老实了下来。 秦军真的会杀人的。 今天有几个赵军嫌伙食实在是太少了,还想闹腾一下。 结果看守的秦军立刻清空了腰间的箭袋。 城墙上的车弩也不间断发射。 血流成河。 地上的尸体根本没人去拖走,周围已经凝固的褐黑色血迹仍然发出让人作呕的腥味。而活着的这些赵军降兵已经如同绵羊一般温顺了。 今天负责看守俘虏的差事落到了王翦和雷河身上。 雷河因为自己的那条地道塌了,没有拿到光狼城之战的功劳,只是在外围杀了一些赵军,功劳虽然有,但是比不上王翦杨端和他们。 因而心情抑郁。秦军禁酒,雷河也不敢轻易犯了军规。 但是像他这样的高级军官,目前还是不缺补给,而且也有自己独特的消遣方式。 “王翦啊,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每次叫这些赵狗角斗给我们看。如果两方都是赵人,那给的食物再好,他们打得都不好看,甚至有时候还有人直接自杀,成全对方。” 原来他的消遣是拿点残汤剩饭,引诱降兵角斗,以此取乐。许多没有作战任务的秦军也会前来围观。对于这种行为,白起也是默认的。 他接着说道:“一方是胡人,一方是赵人的时候,容易见血,乐子很多。王翦啊,你我兄弟我才私下跟你说。咱这些老秦军人,打完仗就好看这口。老哥我还偷偷搞了点彩头。怎么样,要不要来试试。我告诉你啊,那些胡人可没有赵人能打。” 王翦笑了笑,开口说道:“那些赵人也是好笑,明明被我们的兵锋吓得要死,直接投降,非要说是胡人先投降他们才跟着投降的。不敢恨我们老秦人,反而把胡人记恨上了。狗咬狗,一嘴毛,哈哈哈。” 被叫过来一起观赏的杨端和也笑着附和道:“这些赵人现在老实得跟水一样。我们老秦人中专门有几个喜欢走谷道的。我们军纪严,他们不敢找自己人下手。这些天他们可是天天换着花样折腾那些清秀的年轻降兵,每晚都当新郎,我都看不下去了。” “呸呸呸,别讲这个恶心人的事。有心思搞这个,还不如多杀头,多立功,回去讨个婆娘实在。”蒙武皱着眉说道。 “话说,武安君要怎么处理这些降人啊。这可是有二十多万啊。”王翦问道。 “是啊,这要是都杀了,有点吓人。”周围的几人纷纷附和,虽然这些人都是经历过无数血腥的军人,也干过杀降的事情。 但是一下子杀掉二十万人,换做是谁,都很难接受。 雷河身为裨将,也是白起的副将,消息灵通,开口说道:“决定其实已经写好了,马上就要张贴出来,因此告诉你们,不算犯了军法。 武安君说了,抽十杀三。剩下的,砍了右手,送回长平。赵括不是从我们长平大营那里赚了不少嘛,让赵括去喂饱他们的肚子。现在魏人占了赵括的后方。等这批俘虏吃穷赵括,我们再打过去,把赵括和魏人一起收拾了。” “便宜这些赵狗了。” “是啊,怎么能放回去,一个人头一个功啊。放回去了,功劳怎么算。” “就是,就算砍了右手,可这些人回去,也能推车管马。还能看守辎重,做些轻活,当个民夫用。” “依我看,干脆全部杀了得了。”雷河说道。 没有人敢接这句话。 还是王翦打破了沉默:“我看,这次如果抽十杀三的话,估计还会让赵人自己去杀,把他们心里完全瓦解掉。” “那是自然,武安君下令,让我们监督赵人去挖坑。挖完坑以后再抽签,抽到的进坑,让赵人自己去把他们的袍泽埋了。”雷河说道。 “杀人诛心啊,这下这些赵人回去以后,估计做梦都会梦见自己亲手埋了自己的袍泽啊。”蒙武笑着说。 “那些被放回来的我军士兵,这次也没有被处死,而是负责砍掉幸存赵军的右手。哼,断手以后,伤口化脓。我看也有一大部分赵军会因此而死。” 随着白起的命令下达,高平关前,赵军开始挖坑。 白起让人将赵军编组,每组负责一个大坑,完成的一人一碗粟米。 没完成的只有发馊的烂菜汤。 有几队赵军似乎是从之前的恐惧中清醒了过来。 想要反抗,甚至逃走。 就算逃不回长平,逃进深山老林也好啊。 但是秦军好像对此早有准备。他们甚至早就撤回了在丹河一带和赵军对峙的部队,守在降兵营旁边。 一队赵军里面,只要有一个作乱,或者一个逃跑,秦军会直接当众杀了全队。 尸体吊在高平关上,所有人都看得到。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白起甚至还想把俘虏里的胡人和赵人混合搭配,互相拆台。 高平关前山路两侧,土地松软。 一天一夜以后,数十个巨大的土坑被挖好了。 按照抽十杀三的比例,赵军要有六万多人被坑杀。这在这个时代,十分普遍,但远远说不上仁慈。 只是,当王翦一觉睡醒,走到高平关上,往下一看的时候,不由得手脚冰凉。 这么多这么大的坑,看样子,怕不是能容纳二十万人。 王翦惊恐的看向高平关里,那座最大的帅帐。 杀神,人如其名! 68.埋 “快,排好队,三通鼓毕,没排好队的直接射杀,十人一队,快点!”秦军不耐烦的指挥赵军排队。 ”先站好,每个人把右手伸出来,如果谁敢反抗,直接杀了全队。“ “每个木盒里有十个筹子,七个黑色,三个红色的。抽到黑色的要快点把抽到红色的推到坑里面。谁要是动作慢了,也是全队都得死。” 没有人想抽到那个红色的筹子,没有人想死。 大部分人,都是死死捂着自己还在冒血的右手,咬牙忍痛,口中念念有词,向自己认知里的所有神灵祈祷,自己能够抽到那根黑色的筹子。 随后,沾血的手在自己的衣服上反复擦干,生怕上面的鲜血会把黑色的筹子染成红色。 万一运气好的话。 有人狂喜,还好不是我。 有人颓然,为什么是我。 有人无奈,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伐,默默走进坑里,一言不发。 有人想反抗,甚至煽动身边的人一起,但是随即,就被带着幸存狂喜的同伴,推进坑里。 也有煽动成功的。但是秦军的弩箭从不缺席,如约而至。 有人互相推搡,生怕秦军因此射杀了自己全队,却由于势均力敌,最终一起落入坑里,再也爬不起来。 有人默默流泪,然后发现自己手中的红筹子被别人换走。那人朝着自己笑了笑,好像是说你还年轻,不要枉死在这里。 他一把年纪了,愿意替自己去死。 死里逃生的狂喜和莫名的感动汇集到一起。 悲欢离合,无处不在。 头一批六万多人,其实有一多半,在进入坑里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呼吸。 坑外围的降军,有的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有的带着对袍泽的愧疚,更有的已经完全麻木。 他们或是用仅存的左手拿着铲子往坑里填着土,或者用脚往坑里踢着土。 坑里的人或者诅咒,或者哭泣,或者麻木,或者嘲笑自己昨天一整天干的事,竟然是给自己挖了坟墓。 这样的情景,不用说普通秦军,就连蒙武、杨端和等中层将领,看得心里都极为不忍。 有好几次,杨端和甚至想叫停坑杀这件事。 而高平关上,麃公、王龁等高级将军心里甚至感到十分恐惧。 恐惧来源于站在最高处,面无表情,甚至还坐在椅子上喝着柘浆的白起。 只是没有人知道,是柘浆用来当佐料让白起欣赏眼前的坑杀,还是坑杀用来当佐料让白起品尝嘴边的柘浆。 当六万人都埋葬干净以后,大坑只被填了三分之一。 所有的降兵都麻木的坐在坑的外围,之前那种死里逃生的喜悦感已经荡然无存。 他们刚刚亲手坑杀了自己的同伴,为了活下去。 呜! 秦军的号角再次响起。 随后,雷河冷笑着,带着最精锐的十多万秦军,包围降兵。 “武安君说了,你们作战辛苦,值得奖励。今天这些赵狗,全部按甲士算,每个头都算一个功。而且不用割,推到坑里面就算。” “王翦杨端和蒙武,你们带着本部,往坑里填土,就是大功一件,这是武安君要照顾你们,特地安排给你们的好差事。” 说完,那些精锐秦军狞笑着,拿着武器逼近了残存的十多万降军。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杀我们。” “我们都按你们说的做了啊。” “我们的右手都被你们砍了,都对你们没有威胁了啊。” “不是说要放了我们么?你们怎么骗我们。” “我们刚刚才把自己的袍泽,推进坑里啊。” “求求你,不要杀我。”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啊。” “白起,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呼喊声此起彼伏。 但是失去右手,甚至伤口还在剧痛流血,而且手头只有一些铲子的赵军降兵,怎么会是秦军的对手呢。 一个头,晋升公士,得到田一顷、宅一处和仆人一个。 秦军打仗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加官进爵。 这些降兵,远比战场上的敌人,好对付多了。 十个头,晋升簪袅,受田3顷(300亩),受宅3宅,每顿饭有精米一斗、酱半升、菜羹一盘、干草半石。 血海尸山,哀号遍野。杀戮,释放心中最原始的欲望。把内心紧绷的弦松一下。 也就不会再炸营了。 二十个头,可免充更卒(轮流服役的兵卒)。 再杀几个,这场仗打完,就可以回家,不用再来这个见鬼的战场了。 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最终还会选择再次进入军营,冲击更高的爵位。 五十个头,晋阶大夫,成为官员。 秦军已经杀红了眼,每个人头都是功绩。 绵羊一般的敌人不是每次都可以碰到的。 强悍的精锐是一个头,眼前这些软弱的降兵也是一个头。 一百个头,晋升公大夫,民爵公大夫以上者,见县令、丞揖而不拜。 家里还有孩子,自己不想再让孩子们来打仗了,太危险了。很多秦军抱着这样的想法,手中的青铜剑砍钝了都没发觉。 两百个头,以得乘公家之车,称公乘。即为高爵,可以世袭。只是每一代都要降级。 “恭喜武安君,斩首数十万,此战之后,大庶长不在话下。封侯也是指日可待。”麃公说道,声音苦涩。 显然,他是被眼前的场景吓到了。 麃公虽然也经常杀俘虏,数万的俘虏都杀过。 但是,一次性坑杀二十多万俘虏,对他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我并不在意这些。”白起的声音像是溺水的人死前的呼喊一样嘶哑。 显然,他也受到了影响。 只是,作为秦王的臣子,有些事,他必须做。 大王,是仁爱的。 而他白起,是嗜血好杀的。 白起并没有像周围的许多人那样闭上眼睛,不忍直视。而是强迫自己面朝前方,死死盯着那些赵军降兵,看着他们反抗,咒骂,哭泣,求饶,然后全部死去。 随后秦军开始将坑填满,踩实。不知为何,他们的动作变得很轻,一言不发。 此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有狂烈的风声呼啸而过,像是为二十多万赵军降兵哭泣。 白起明白,他死后,注定会伴随骂名。 今年,巴蜀收成不好,秦国的后勤,到极限了。 是时候撤军,把战场交给赵国和魏国。 回去积蓄力量,统一的事业,只能交给王翦蒙武他们了。 只是赵括,会让他如愿么? 69.二十万人齐戴孝 韩王山上,没有人知道自己的袍泽们已经被坑杀了。 大部分人认为自己那些投降的袍泽会被处决一部分,然后押往秦人后方。 做苦役,做劳工。 尽管押送的路上,也需要耗费粮草。 仗打成这样,面对秦魏两国的前后夹击,许多赵军认为自己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 但是只要赵括在,他们就会继续为自己的上将军战斗下去。 赵括帅帐,灯火通明。 “派人去告诉秦人,只要他把俘虏放回来。我一定拱手让出整个长平给他们。然后回军把魏人赶走。”赵括焦急的说道。 身上好几处受伤的廉颇赶紧说道:“贤侄切不可以擅自做主,无王命撤回,大王会追究的。” “全部责任由我一人承担!”赵括开口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上书建议大王求和,主帅之位不会旁落别人。我军也许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此事,责任在我。” “贤侄这说的是哪里话。我王换帅,那是老传统了。说到底,还是他对掌握兵权的武将,心存忌惮。”情急之下,廉颇也说出了犯忌讳的话:“你收拢十万溃兵,而且在大军兵败的情况下力保后路安稳,这是许多名将都做不到的事。” 赵括面带忧虑:“秦军杀降不是没有先例,这些投降的兄弟在那里,十分危险。而且此时天凉,一想到他们在那里挨饿受冻,我心难安,饭都吃不下。”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用极为尊重看向了赵括。 爱兵如子,莫不如是。 在这样的将军手下,谁作战不拼命呢? 廉颇长叹一声,不再劝说,心里做好了在朝堂上拿命保护赵括的打算。 如果不行,他会想办法帮助赵括逃到别国去。 司马越是赵括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帮手,开口说道:“少君说要把俘虏换回来。那么我们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做到。但是我军现在的粮草只剩不到三个月了,大部分还是之前长平大营的缴获。” 之前调拨给赵葱的粮草,在光狼城,被一把火烧了。 如果要接纳俘虏,目前的粮草势必不足。 此时的赵军高层,还不知道白起已经坑杀俘虏。 他们都明白,如果秦人真的把降兵放回来。 无异于一个阳谋。 消耗粮草,活活饿死赵军。 但是只要俘虏被放回来,自己有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兄弟。 但这样终究不是办法。 赵括挥手,示意成召去把赵王赐给他的马牵过来。 这匹马十分神武,更难得是极为温驯,骑乘体验极好。 赵括一开始打算把这匹马拿去配种,后面成召告诉自己这是匹母马,不能当种马用,赵括才没了这个心思。 可惜了一匹好马啊。 赵括走到这匹马旁边,轻轻的抚摸着马鼻子。 那匹马也亲昵的用鼻子蹭着赵括的脸。 一时间,赵括竟然有些心软。 但随即,丹河对岸的血红色让他下定了决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黑豆,递到那匹马嘴边。 只见马儿眼中发出惊喜的色彩,伸出舌头卷起了黑豆。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人都快饿死了,还能在乎马儿么。 赵括闭上眼,用力挥剑。 早有准备的成召拿出木盆,一把接住落下的马头,还有喷射而出的鲜血。 一滴都不能浪费。 “贤侄,这可是大王赏赐的马,怎么能这么随意杀了,这样置大王的脸面与何地啊。”廉颇惊讶的说道。 赵括擦了擦剑上的血,一脸坚毅:“马是好马,杀了它,我也不舍。但是此马一天的食量,可以抵得过六个甲士了,值此困难时期,不杀不足以服众。 传我将令,今日起,营中牲畜,按照作用列个排序,侦察、运输、作战的马匹要保证。其余的,用于装饰的,或者食量巨大的牲畜,该杀就杀了,当作军粮。也节约一些粮草。” 众人轰然应诺,赵括这是为了俘虏被放回来以后,还有粮食吃。 司马越正准备去登记造册。 突然,司马尚流着泪,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赵军,秦狗,秦狗把我们二十多万投降的兄弟,全都坑杀了。” “什么!”赵括呆立当场。 “我们前去请求白起释放俘虏的使者被赶了出来,白起让他带话,说如果我们不投降,等他们过来,会把我们全杀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周围的赵军将领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二十多万人啊,白起也下得去手。”平常沉默寡言的李云一脸错愕,率先开口。 “他们应该是缺粮了。但是也没必要啊,把手砍了放回来不就好了么。”王容握紧了拳头。 “战场相争,各为其主。可是这些大头兵都投降了,秦狗怎么,怎么...”司马越直接握住了剑柄,双目通红。 “他们这是要撤,然后坐视我军和魏军相争。他们不会过来了。他们要跑了。”廉颇说道。 杀了二十多万袍泽,余下的赵军除了死战,没有其他选择了。 如果不打算撤退,白起不会这么做。 赵括却没有再说什么了。 他面无表情,似乎早就预料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一样。 他默默走出营帐,走向了后方存放辎重的一个仓库。 那里守门的竟然是盖聂。 盖聂本是魏人,因此在魏人兵发长平关以后,他就被有意无意的排挤了。 但是,骄傲的盖聂竟然没有生气,特别是在他听说了赵括的事迹以后,反而对于赵括,更加有兴趣。 不然换做其他人,敢让剑圣盖聂看守仓库,盖聂肯定一把火烧了仓库,然后持剑把那个人杀了。 这个仓库满满的都是麻布,还有红色的染料。 本来是用于给军士们添置冬衣的。 赵括完全没有注意到眼前的盖聂,直接推门进去,脱去蚕丝做成的内袍,将麻布衣披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往额头上绑了一条白色的带子。 “让人去告诉秦狗,如果我背面中箭而死,就把我脸朝下埋在坑底,因为背面中箭的我无颜再见诸位兄弟,愿意先下黄泉,受刀割火烧之苦。 如果我正面中箭而死,就把我脸朝上埋在坑顶。我身为主帅,生前不能带军获胜,死后也要在最高处用身体保护兄弟们的残躯,不让他们受到践踏。” 赵括握紧了拳头,出离的愤怒。 二十多万人啊,背后是二十多万个家庭。 多少人日夜守望的丈夫,兄弟,长者,儿孙,就在这二十多万人里。 挺着孕肚的妻子扶着腰,心里盼着自己的丈夫快点结束战争,在孩子出生前回来。 佝偻的身躯的老父亲,扛着锄头,擦去汗水,这些农活本来不该他做,但是他担心的,却不是自己的身体吃不消,而是害怕等不来自己牵挂的孩子。 他们日思夜盼,想要战争早点结束,可以看见许久未见的亲人。 每次官府的驿马经过,他们都心脏狂跳,生怕送来的是,亲人的噩耗。 如今,这些人只能坐在门栏那里,为死去的亲人哭泣了。 万家灯火,撒遍纸钱,泪干肠断。 赵括死死盯着光狼城的方向。 我一定要撕碎你们! 70.漫山遍野皆男儿(再次感谢NT你微笑时很美) 次日,韩王山上的赵军,全军披麻戴孝。 赵括不准备要长平了。 魏军惊讶的发现,长平关和故关似乎一个守军都没有了。 安静得可怕。 信陵君一开始竟然怀疑这是赵括设下的空城计,一时间竟然不敢进军。 等到他派的人回来禀报,关内空无一人的时候,百里石长城后方的山上,已经有无数个地方,冒出了黑烟。 随着黑烟的浓郁,信陵君甚至都能看见,冲天的火光。 是山火,人为的放火烧山。 为了避免大火波及到自身,赵括放了两排的火。 随着军队的聚集完毕,韩王山和大粮山上,也燃起了大火。 赵括并没有站在将旗下面,他将麻衣披在甲外,第一个过河,他的手中,高举着被坑杀的二十多万赵军的灵位。 伴随他第一批渡河的,正是那些逃回长平大营的缚豹部下。 如果没有赵括,他们本来也会被秦军追上,然后呆在坑里,腐烂,消逝。 秦军大帐,本来已经准备收兵的白起正在看着手下收拾东西,沉默不语。 “报,有大量军队正在强渡丹河。” “军队?赵军还是魏军?” “看样子应该是赵军,但是军服不是红色,却是白色的。” “什么。”白起十分诧异,立刻奔赴前线查看, 此时的赵军,借着对地形的了解,先让小股部队快速过河,和秦军巡逻的士兵缠绕在一起。 这些赵军明白,投降也是死,根本就没有偷生的念头,十分勇猛。 此时的丹河水流已经恢复了往昔的平静。所有的赵军船只都被派了出来,行驶到韩王山前方的时候被赵军用铁链锁在了一起。 锁在了岸上。 铁索横江。 各式各样的浮桥也被搭了起来。 陪同白起一同前来的王翦远远看见,今天的赵军,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但是却又看不出所以然。 “他们一直都没有发出声音。”白起说道,显然他也注意到了赵军的异常。 冲锋时怒吼鼓气,对战时怪叫吓唬,败退时候哭喊求饶。 这些声音,在今天的赵军身上完全没有出现。 除了短暂急促的命令之外,所有赵军一片沉默。 就连长戈刺进自己肚子里的时候,也不会发出惨叫,而是瘆人的笑着,一手抓住长戈,奋力刺得再深一点,从而拉近距离,挥出此生的最后一剑。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 全体赵军都疯了。 不会再有赵军投降了。 头皮发麻,这是白起的第一感觉。他仿佛从这些赵军身上,看见了前几天在坑底惨叫的降兵。 是他们从黄泉里爬出来索命了么。 白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狠狠握住了手边的剑柄。 那些赵军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现在死了,怕什么。 他将所有的杂念抛诸脑后,死死盯着战场。 已经有数万秦军前往丹河,想要半渡击之,却被赵军迎头击溃。 “武安君,看样子,赵军是想跟我们拼命了。是否现在大军圧上。野战,我们老秦人可没有怕过谁。”王翦开口建议。 “哀兵必胜,现在决战,我军就算赢了,损失也会巨大,最后白白便宜了魏人。”白起将目光投向更远的的地方。 那里,整座韩王山,大粮山,烈焰滔天。 赵括直接断了自己的后路。 没法回头了。 那样剧烈的火焰,整个长平的所有人都看得到。 后方,不止有想要渔翁得利的魏人,还有无法穿越的烈火。 前方,是不会保留俘虏生命的秦人。 只有拼命了,如果自己死去,那么也不能让坑杀自己的秦狗活着。这是每个渡过丹河的赵军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渡河的赵军,又一次占据了上风。 而且这次,他们面对的不是白起精心挑选的秦军垫底部队。 白起面沉似水,他最精锐的十五万人还在后方。但是现在,这些人还在集结,他们在杀戮完毕后,正在休整,准备撤离。 他指了指丹河东岸,那座迎风飘扬的括字将旗,开口说道:“传令下去,我军且战且退,不要和赵军过于纠缠。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的道理你们应该都懂。 盯着赵括的将旗。等赵括将旗渡河,再让我们的精锐冲过去,把赵括杀了,大局可定,趁势杀败魏军亦有可能。” 但前提,是补给足够。 而且,之前秦军已经在准备撤退了,现在再次调动他们进攻需要时间。 半渡击之,看起来美好,但是赵军今天渡河的速度很快,战斗欲望强烈,等下万一打成了添油战术,损失更大。 只能等待军队集结。 随着战局的变化,白起调整了自己的部署,他打算击溃赵军以后再撤退。 他万万没有想到,赵括竟然因为袍泽被坑杀,直接就放弃整个长平,找自己拼命来了。 不过那场巨大山火表明,赵括的打算就是在收拾秦军的时候,不希望魏军骚扰自己。 而后如果有机会,赵括还要去收拾一下趁人之危的魏军。 白起皱起了眉头,那场山火烧个十天半个月左右,也就慢慢熄灭了。 看赵括的样子,就是完全放弃了后方,想在十多天里直接打败自己。 这简直天方夜谭。但并非不可能。 难道是赵括通过自己坑杀俘虏的行为看出了自己实际上极为缺粮。 那可真是乌龙了。 自己坑杀俘虏并不是因为缺粮,而是为了按照秦王的指示,降低赵国的生育能力。 “传令下去,辎重会集于高平关,按每日消耗发放粮草。”白起下令,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继续说道:“派出小队巡查附近所有山林小路,高平关附近十里,布满哨探,一旦发现赵军踪迹,立刻点燃狼烟。” 长平大营那次辎重散于全军,直接养肥了赵括。 不过既然他下手抄过赵括的后路长平关和故关,那么他绝不会让赵括有机会做同样的事。 此时的赵括,将旗虽然在后方飘扬,但是本人却是最先渡河的。 他明白,秦人对于诛杀活着擒拿自己的渴望。 因为自己打破了近年来秦人不可战胜的神话。 此时赵军已经全线拼命,并不需要自己的将旗向前来鼓舞士气了。 但是赵括没法看着自己的麾下前去拼命,自己坐在后面,毫无作为。 殿后的任务,交给了李云和司马尚。 独轮车上的辎重被一辆辆运过了丹河。 那些行动不便的投石车被砸烂,推进河里,只有少数几辆新做的可以拆卸的投石车被运到了对岸。 司马尚却依然昂着头。 他知道,自己能做到的事情,不止是投石。 他的本部每个人都背着大大的箱子,一脸杀气。 李云扛起括字将旗,然后昂首阔步,最后一个渡河。 到达丹河以后,那些浮桥、渡船,被全部解开,随波逐流。 71.玉面修罗 赵军分成了三个部分。右翼是由李云和司马尚负责,左翼则是机缘巧合之下退入长平关的廉颇和王容。 赵括带着司马越在中间。 这个布置中规中矩。 不过大兵团作战,比拼就是两军的综合实力,决死之心。当然,还有哪方统帅能够创造和捕捉战机。 在这点上,赵括自认不是白起的对手。 但这并不妨碍他做出尝试。 按照他的布置,他的两翼推进速度明显较快,而自己的中军则是有意无意放慢了推进速度。 从整个战场的态势看,整个赵军的军阵呈现一个倒着的几字形。 光狼城上。 “哼,我还以为赵括有什么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麃公一脸不屑。 赵括的意图,无非就是想通过进军步伐的不一致,人为布置一个口袋阵。 让自己的两翼在适当的时候向中央压缩,完成对秦军中军的歼灭。 这种布置,明显就是兵书读傻了才会做出来的骚操作。 人数均等,秦军战力占优的情况下,赵军也只有一个不会投降的优势了。 光狼城下,黑色的洪流和白色的洪流,剧烈的撞击在一起。 “武安君有令,此乃决战,凡是割下赵军一个甲士头颅者,算两功!” “上将军就在我们后面,我们可以死,但是绝不能让秦狗伤到上将军!” “为兄弟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这片土地上,最精锐的两只部队,迸发出了最强悍的战斗力。 整片土地都被鲜血染成红色,无数的内脏残肢在空中飞舞。 对于赵括的布置,白起甚至都不需要动脑,而是挥手,让秦军最精锐的十五万人,分为两部,直接进攻赵括的两翼。 你想通过两翼来包围我的中央,我还想击溃你的两翼直接反包围你的中央。 裨将雷河亲自带领一部分进攻李云司马尚所在的赵军右翼。 他还为自己没能进攻那面颇字将旗或者括字将旗感到难受,认为是白起看低了自己。 哼,李云靠着自己身先士卒确实在很长时间内守住了店上壁垒,给秦军造成了一定困难。 可后来店上也还是被秦军攻下了。 雷河甚至夸下海口,半天之内,直接夺下李云将旗,随后转攻赵军的中军。 理想很丰满,他甚至都没有让李云往右臂套上盾牌。 司马尚就让所有人明白了,他的狠辣。 在秦军凶狠冲击向赵军的时候,司马尚甚至还在指挥本部组装投石车。 箭如暴雨,在两边弓弩手完成对射以后,秦军步兵举着盾牌,恶狠狠的撞向了面前赵军的盾牌。 第二排的长戈手不断伸出武器,从盾牌的间隙里收割敌人的生命。 秦人凶狠,甚至敢于在己方作战不利的时候朝着袍泽那里射出弓箭。 可是今天,赵军也做了一样的事。 甚至当秦军在局部进展以后,好几个受伤的赵军直接扑倒了眼前的秦军,然后死死的抱住了他们。 天空中袍泽射出的弩箭发出破空声,像是在为他们送行时演奏的挽歌。 眼看战线推进不利,雷河十分着急,亲自坐上了一辆战车,狂呼酣战。 秦军后勤压力巨大,在赵葱进攻之前,就有许多秦军马匹被杀了作为军粮,同时也减少粮草消耗。 赵葱兵败以后,许多赵军战马被缴获,虽然有一部分被作为军粮,但也有一部分被秦军使用,因此秦国的战车兵才被重新派上用场。 车轮滚滚,一度占据优势的赵军竟然节节后退。 白起和赵括一样,都把战场决定因素-战车聚集在一起。 战车的成本很大,而且驾驭战车比驾驭马车还难,对地形还有特殊要求。 因此战车虽然威力很强,但是双方的战车并没有之前春秋时候那么多了。 只是赵括的战车全部在老将廉颇那里,而白起的战车全部集中到了雷河手上。 田忌赛马。 但是,赵括这里,有司马尚。 当战车群即将逼近投石车的时候,司马尚甚至还在给投石车挂上配重。 但这并不妨碍,投石车前方的赵军握住了手中的兵器。 前两排赵军半蹲在地,用肩膀扛住了巨大的盾牌。 盾牌后方,还有一根铁杆,顶住了地面 竟然是想以血肉之躯挡住战车。 不自量力!雷河冷笑,亲自驾车冲到最前面!车上的两个秦军举着盾牌,奋力抵挡赵军不算密集但却连绵不断的箭雨。 砰! 是陶器破碎的声音。 前两排赵军,在秦军战车逼近的时候,竟然扔出了手边放置许久的陶罐。 在他们后方,有一片空地,上面放着长戈。 立刻,两排赵军加速冲刺,同样向前扔出陶罐,随后捡起长戈,毫不犹豫的站在了举盾袍泽的身侧。 这些陶罐里面,装的都是火油。 第五排赵军手中的陶罐是特制的。罐口有一条浸过了火油的麻绳,塞罐口的麻布也浸过火油。陶罐里面,还有铁匠营里剩下的边角料。 点燃后冲刺。 不能停下,一定要扔出去! 这些特制的陶罐划出美丽的抛物线,然后在秦军头上爆炸。 火焰和碎铁片飞舞,激射! 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这是这个时代的人从来没有见过的攻击方式! 也是这个时代所有生物从来没有听过的剧响! 雷河身边的两个秦军直接被铁片炸的血肉模糊。 雷河战车的战马也被吓得惊起,不受控制,四下逃串。 一车四马,马不受控制以后,雷河竟然无法驾驭战车,眼睁睁看着自己车翻了。 然后看见自己的麾下基本是一样的情况。 而且身周都是黑乎乎的火油。 火焰正欢快的吞噬着火油。 糟了。 还没等雷河反应过来,赵军阵中,一股火箭雨,呼啸而出。点燃了那些正在蔓延的火油。 惨叫,伴随着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播散。 不远处,吃了好几天马肉的秦军甚至快把胃吐出来了。 而五排赵军阵后,正在指挥麾下牵拉配重上麻绳的司马尚,连正眼都没有给对面的秦军一眼。 炮兵是战争之神。这是赵括告诉他的话。 陶罐掷弹兵、配重投石机,都是赵括教他的。 赵括还说这叫什么,莫洛托夫鸡尾酒。 不知道是那位姓莫的先贤用鸡尾巴酿酒,结果把自己给炸了。 司马尚不知因为自己在长平关之战收拢败兵的表现,或是自己和司马越祖上本是一家的原因。反正赵括就是把历史上,李牧的副将司马尚任命为自己麾下,第一任炮兵都尉。 知遇之恩,拿命相报。 总共五辆投石车,到现在才展开了三辆,司马尚只觉得自己这些麾下还需要操练。 他的投石车,和另外四辆相比的,还有不一样的地方! 今天这些来进攻的秦军,都不要回去了。 72.狂战八方,血夜佳人 五辆投石车,三辆完成组装。 此时掷弹兵已经发起了投掷,不能再等了。 甚至都来不及试射。 但是,实战加训练了这么长时间,能打多远,心里都有数,最起码不会伤害到自己的袍泽。 完成组装的投石车百将,正看着司马尚。 司马尚的弹药,是一个特质的木桶。木桶出口上面有一条麻绳,麻绳上用染料做了几个标记。提示燃烧时间。 火苗烧到红色标记的时候,就必须发射,否则旁边那个拿水的赵军,必须立刻灭火,防止误伤。 只有司马尚这样坚忍的人,才可以操控这样随时可能伤到自己的投石车。 木桶里面,装着火油、碎石块,甚至还有面粉。 面粉与空气的接触面更大,威力倍增。 司马尚甚至极为享受的闻了闻空气里让人作呕的烧烤味,然后朝着示意麾下点燃火绳。 他好整以暇的朝着远处的括字将旗欠身行礼,随后挥舞短剑,用力砍断投石车配重上的绳子。 轰。配重落地的时候,一道黑色光芒呼啸而出。 随即,在跟随战车一起推进的秦军弓弩手上方爆炸! 火光四溅,碎石纷飞。 伴随而去的两道黑色光芒,落地以后,同样造成了很大的杀伤。 流淌出来的火油,遇到火焰,瞬间成为了索命的死神。 有的秦军甲胄身上沾上了火油,发现无论如何都无法扑灭。 想要脱去甲胄,可是战场上,哪有那么容易。 只能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却破坏了自己的队形,甚至被惊慌的战马直接踩死,或者被自己的百人将拔剑杀死。 火焰吞噬着肉体,令人恐惧的气味在空气中蔓延。 司马尚依然不屑的背对秦军,仿佛除了白起之外,没有可以让他正视的敌手。 他拿出战袍里风干的肉脯,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仿佛置身于酒池肉林,面前是一个烤架,下面是竹炭,上面是被切的薄薄的肉片。 油脂顺着饱满的肉的纹路滴在竹碳上,发出滋滋的声响,焦黄油亮。 香气扑鼻。 秦军因为痛苦扭曲成虾米的形状,如同最美丽的舞蹈。 秦军大火焚身发出的惨叫,就像最动听的音乐。 周围的赵军看着俊朗的司马尚,眼里充满了敬畏。 玉面修罗,一战成名。 “随我杀秦狗!”李云的右前臂终于套上了盾牌。 对面的裨将既然敢亲自冲阵,那赵军这里,也有不怕死的裨将! 路过司马尚的时候,李云用剑敲了敲自己的盾牌,表示认可。 随后,右翼赵军,全线反攻。 李云只觉得脚下踩到了什么松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个被烧得浑身水泡的秦军,有些水泡已经破开,流出黄色的液体,令人作呕。 是秦军的裨将。 李云毫不犹豫,朝着他的头狠狠的踩了下去。 他祖上虽然是秦人,但是现在,他是赵括的部将。 风卷残云,右翼赵军,率先进入预定位置。 赵军左翼,汇集了所有赵军战车的廉颇面沉似水。 他是宿将,指挥战车反复切割,迂回,包抄,得心应手。 但是没有占据上风。 对面的秦将,是王龁,那个据传被赵括阵斩的王龁,那个最先率军攻打长平,斩杀廉颇麾下,一裨四都,占领空仓岭和西壁垒的王龁。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王龁也憋了一口气,想要重新拿回属于自己的荣耀。 王龁新的将旗被放到了最前面,他本人手握短剑。 他竟然亲自担任军法队,监督秦军进攻。 因此在赵军有战车的情况下,秦军竟然还处于优势。 左翼有好几个地方被突破了。 廉颇十分着急,已经在整理披挂,不顾自己身上几处伤口裂开,准备下去拼命了。 “报,上将军将自己的亲兵全部派了过来,支援左翼。上将军说廉将军是军中瑰宝,身上带伤,不能有失,否则他寝食难安。”有都尉进来禀报。 廉颇一时间心里有些羞愧,但又有些感动。 秦人兵锋最锐利的地方,一股手拿大锤的雄壮军士快速进入了战场。 他们五人一组,一人拿锤,两人举盾,投掷手斧,两人背剑,手上拿箭。 为首的都尉宋意,身披重甲,手持重锤,冲在最前面。 对面没有战车的情况下,宋意率领的大锤士,就是步兵的噩梦。 除非弩箭正面射穿,不然寻常武器,根本无法对这些身材最雄壮,力气最大的赵军产生伤害。 宋意现在压力很大,因为赵括按照他的样子,挑选了两百个精壮,配合精锐,组建了这只大锤士。 他发现这其中有好几个,比他高大,比他壮实,比他还会玩锤子。 自己怎么能输给自己的手下。自己的名字可是赵括亲自取的。 因此,每次作战,宋意完全没有顾惜自己的生命,冲在最前面。 死神总是会远离最勇敢的人。 但是宋意身边,被他折服,为他举盾的袍泽,换了好几十个。 因为他们,总是用盾牌挡住射向宋意的弩箭,而完全没有顾及自身,也暴露在弩箭前面。 甚至有时候,他们会用自己的身躯,作为宋意的盾牌。 他们的鲜血,更加激发了宋意骨子里的杀性。 “死!”宋意狂吼着,手中的大锤上下翻飞,身前的秦军犹如麻袋一般,四处飞舞。 脑浆、鲜血、胆汁溅了他一身,让他身上的白袍,花花绿绿。 身上的甲胄,也好几个地方破损。 “痛快!”赶走对面的秦军以后,宋意拿勺子从木桶里打了一勺水,仰头喝下。 沁人心脾。 他刚想拿水从自己头上浇下来,解解热气,顺便洗去甲胄上的血迹,却猛然想起赵括上次看见自己这样做,直接脱去身上衣服,非要给他换上。 说是大汗以后往头上浇水,虽然解暑,但是衣服也湿透了,寒气入体,长久以后身体受不了。 自己这条命,已经属于赵括了,自然不能这样糟蹋。 于是宋意拿着麻布,正准备卸甲,细细擦拭,猛然听见,附近又有一处赵军阵地被突破。 身上的甲破了,来不及更换。 “给老子再披一件甲!”宋意大喊,抄起大锤,迈步远去。 一天一夜,宋意连战八处,披了五层甲,打断了三把大锤。 赵军左翼,到达预定地点。 73.背水 其实赵括的将最强的掷弹兵和大锤士放到两翼以后,他的中军算比较弱小了。 那只他赖以成名的故关虎豹,也早已用生命,展现了自己的忠诚和血勇。 光狼城上的白起,看着战局,不动声色。 尽管两翼的赵军完成了深入包抄,但是白起并不觉得,自己会输。 “武安君,是不是把我们的中军撤回来?”反而是老成的王翦,忧心忡忡,开口建议。 “王翦,你事事求稳,有名将的风采。但是在我看来,我军此时,未必落了下风。” “我看我军两翼都被赵军打退,如果让他们完成布置,那我们的中军,就危险了。不知道武安君有什么可以教我的。”王翦问道。 白起指着眼前的战线,开口说道: “赵军右翼靠着投掷火油这种新鲜的战法举得优势。但是他们渡河而来,能有多少火油,估计快消耗完了。没了火油,这些赵军和寻常赵军,有什么区别。 赵军左翼,他们的战车兵已被我军杀灭殆尽,靠着那队拿锤子的精锐甲士四处救援,才勉强杀退了我军。但是大锤沉重,挥舞一天一夜,就算是天生神力,到现在也会胳膊酸痛,疲惫不堪,强弩之末。 现在我军中军占优,直接压过去,把赵括赶进河里。那么他的两翼,还能玩出什么花来。他的两翼敢包抄,我们的两翼难道不会突进么?到时候漫山遍野,都是我老秦军的功劳。高平关前,还有好几处松软土地,方便挖坑。 传我将令,中军不管两翼,直接突进。天黑之前,我要赵括的人头,摆在我的桌上。” 粮草不继,只能速战速决,不然白起还会有更多的布局。 “诺!” 随着白起的令下,之前还有些犹豫的秦军中军,分成三部分,其中两侧防备赵军两翼袭击。 其余部队,在裨将张唐的带领下,直接一头撞向了赵军的军阵。 赵军确实完全没有投降的打算,也知道赵括就在身后,奋力和秦军对杀。 但是秦军的单兵素质,确实强悍。虽然这不是秦军最精锐的部分。 但是也让决死的赵军感到了十足的压力。 中军的战场宽度最大,直接接触的赵军和秦军也最多。 秦军往往可以用默契的配合将赵军打得节节败退。 特别是当小队秦军和小队赵军对上的时候。 赵军长戈手甚至已经把手中的兵器送进了对面秦军的腹中。 但是,随后,知道自己活不成的秦军死死握住了长戈的把手,低头,弯腰。 身后的袍泽直接跳起来,一脚蹬在前面秦军的背部,如同老鹰一般持剑劈向对面已经没有防御能力的赵军。 噗。 身前是,赵军的人头扑天而起,血溅四方。 身后,是袍泽被自己蹬下以后,长戈透体,血流成河。 秦军一身是血,和对面有些吓傻的赵军厮杀了起来。 赵军虽然不怕死,但是终究单兵素质和团队作战能力比不过秦军,节节败退。 留下的尸体,大部分的伤口都在身前。 但也有少数赵军,明知道转身就死,投降就死,却被巨大的恐惧包围,选择了逃跑或者投降。 然后成为秦人的军功。 赵军中军后方的士兵,甚至被前方袍泽的后背,顶到了丹河岸边。 河水刺骨,寒风冷冽。 就是现在了。 赵括拒绝了司马越和自己换甲的建议,握住了长戈。 “身后就是河水,还有魏人,退无可退,秦人不留俘虏,诸君今日如果不死战,那就自己跳进河里,给鱼虾做饲料好了。” 说完,赵括猛向前冲,竟然冲在最前面,手中长戈用力往前,刺穿了对面秦军的甲胄,血溅一脸。 那秦军握住长戈,弯腰低头,他后面的袍泽用力一蹬,向赵括举剑飞劈。 嗖! 竟是一把飞斧,直接落在那名秦军头上,粉碎他杀掉赵括的美梦。 随即,扔出手斧的司马越拿着盾牌,挡在赵括身前,手中长剑早已沾满鲜血。 赵括捡起盾牌,握住长戈,继续往前 早就分散在军中的赵家门客一样大喊,同时往前。 本来打算作为赵括上客的盖聂,也以门客自居。他不屑穿甲,但是身法宛如蝴蝶穿花,在秦军阵中天马行空。 他虽然用的是木剑,但是剑法精妙,那柄剑在他手中就像游龙一样,来回穿梭。 有时候他用剑面拍向秦军没有甲胄头盔保护的颈部,直接将秦军拍成高位截瘫。回手旋转剑身,握住剑锋,往前一送,又用剑柄敲碎了另一名秦军的喉咙。 杀人在他手上,就像艺术一样赏心悦目。 “小心!” 有秦军见他战力不凡,便呼朋引伴加了几个弩箭手,趁他杀得兴起,直接射击。 箭雨覆盖之下,盖聂直觉手脚冰凉,自己大限已到。 却有一个人影,毫不犹豫的撞了过来,将他按在身下,四肢蜷缩,拿着盾牌,尽量护住自己和盖聂。 噗。 盖聂只觉得自己身上有一丝温热,是鲜血的温度,可自己身上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定睛一看,扑在自己身上的人,穿着上将军甲,全身被盾牌盖住。 那柄盾牌质量极好,因此弩箭未能穿透。 只是那人,左侧小腿上插着一只箭杆,血流如注。 正是赵括。 他竟然用自己的身体,当作盾牌,保护自己的袍泽。 在那一刻,赵括甚至都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只知道这是麾下的士兵,于是毫不犹豫,飞身扑去。 疼痛难忍,冷汗直流。 赵括咬着牙,挥戈砍断箭杆,狂吼一声,将小腿从箭杆上拔出来,顾不上包扎,直接站起来,挥舞长戈。 “啊!”盖聂终于,忍受不住了。 他明白,他这条命,已经属于赵括了! 生平第一次,盖聂扔掉了手中的木剑,从赵括腰间,拔出了长剑。 “都得死!” 剑圣之怒,血溅十步。 一人,一剑,全无之前的花哨,只有达到人类极限的速度、敏捷、力量。 那几名秦军弩箭手,竟然在顷刻间,身首异处。 “少君。”司马越心疼的看着依然站着的赵括,拿出随身携带的烈酒,撒在赵括的伤口上,然后包扎,双眼通红。 “啊!!!”赵括痛彻心扉,仰天狂叫,随后大声命令: “告诉全军,今天就是我赵括战死之日。此乃我最后一道军令,如果我身死,诸君切记不要哀悼,不要停下,紧随我军大旗,握紧长戈,拔出长剑,不死不休!万家灯火,就在脚下!杀灭秦狗,武运昌隆!” “杀! 杀! 杀!” 赵军中军,化龙成虎,一步都没有再退过! 74.杀手锏(提早交卷。有没有大佬提供参考答案?) 赵军中军的顽强,再次出乎了白起的意料。 他们没有任何花哨的战法,完全就是硬碰硬,靠着自己的勇气和毅力,直接抵住了秦军的攻势。 这是这几十年,大部分秦军都没有见过的场景。 但是赵军的两翼,依然没有向秦军预想的那样,发起包围战。 这让准备反冲让战场陷入混战的秦军两翼也没有太大的用武之地。 赵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想派兵抄自己的后路。白起心想。 可是这周围所有的山路,都已经被秦军严密监视,布满了狼烟。 到现在也没有哪处狼烟被点燃。 秦军后方驻守保护辎重的部队很多,因此出来野战的秦军在人数上并没有明显的优势。 至于挖地道奇袭高平关,更是天方夜谭。 这么大的工程量,哪里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而且那么长的地道,随时可能塌陷。 难道是想偷袭自己的运粮队?可是自己的运粮队一次只运送一天的粮草,就算被偷袭了损失也不大。 而且周围都是自己的侦察队,没有看到赵人骑兵的痕迹。 白起眉头紧锁。 直到杨端和今天从高平关运送军粮前来的时候,白起才稍微放松下来。 “禀报君上,我王今日从端氏城派了两万多援军来,都是精壮的好男儿。” “援军?我们哪里还能抽出兵力来?还是精壮?”白起听到这里,惊得从胡床上站了起来。 杨端和回答道:“确实是援军,虎符,诏命一应俱全,那印确实是大王的印,守将辛腾将军验过了。 援军好像是从南阳来的。辛腾将军看为首的将领虽然是老秦口音,但是眼生,开口询问了一些咸阳的往事。那将军还真的都知道。 详细问了,才知道领军将领原来是南郡太守李瑶的公子,小时候在咸阳呆过,后来去了南阳。他还有个弟弟,刚刚出生,叫做李信。 他们稍微休整一下,就会前来支援。” 听到这里,蒙武笑着说道:“那还真对上了。李瑶和我小时候就认识,他大儿子确实一早跟着他去了南阳。他夫人在咸阳,前段时间要生的时候李瑶提早赶回来,给他儿子取名叫做李信,这事没多少人知道。我家蒙毅也是那时候出生的,他还上门给我贺喜了。” “是狄道侯李瑶的儿子,那就是南郑公李昙的孙子了,以后也是个人物。”白起点点头,随口回答,只是一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高平关上,守将辛腾正在给带兵前来支援的李家公子安排驻扎的地方。 “李公子的祖父是御史大夫,那可是能在大王面前说得上话的大官啊。”辛腾羡慕的看着眼前的这位李公子,有心巴结,开口说道:“我军和赵军战事正在僵持,李公子现在去,可以起到一锤定音的效果。” “辛将军客气了。不过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立功才来的。麻烦安排我的将士们饱餐一顿,也帮我跟武安君进言一下,我打算吃饱了就上战场。” “这。”辛腾有些犹豫,最近秦军的后勤跟不上,粮草有些吃紧。 “报。光狼城急信,赵括奇兵强袭光狼城,武安君令辛将军立刻带领一半守军前去支援,新来的部队饱饭以后立刻支援。” 来报信的是一个生面孔,但是身受重伤,在坚持着说完这句话后,硬撑着从身上拿出虎符和军令,气绝身亡。 辛腾大惊,拿起军令,详细一看,确实是武安君的新印。 郑安平投降以后,白起立刻换印,军情紧急,新印是仓促之间以刀在印面上刻凿成的田字格急就章,同样是武安君印四个字,只不过那个印字换了方向。 辛腾没有忘记检验虎符。 虎符铜制、虎形、分左右两半,有子母口可以相合。右符留存中央,左符在将领之手。 专符专用,一地一符。 虎符的身上刻有嵌金铭文,记述调兵对象和范围,制作极为精巧。 那个信使的虎符上都是鲜血,辛腾直接拿了起来,对合到一起。 咔。 严丝合缝,正对在第三个铭文那里。 “你快带李将军去粮仓那里取米做饭,军情紧急,我先去支援。”辛腾队副将说道。 他没有注意到,血迹盖住了,虎符上,并没有连到一起的青铜纹理。 李将军的手,离剑柄也远了一点。 高平关上,李牧拿着两块用萝卜刻成的印,反复把玩着,心里对远方的赵括十分佩服。 虎符还有盖着大印的诏令,是调兵遣将最重要的东西。 但是并非不能仿制。 而作为前任河东将军,郑安平对于河东秦军虎符上刻铭的位置,极为熟悉。毕竟为将以后,对于这个东西,经常把玩。 投降以后,秦人一定会杀了郑安平全家,切身之恨,威逼利诱之下,他确实有可能配合赵括仿制虎符。 况且,赵括告诉郑安平,是白起让人告诉自己郑安平的位置,想借自己的手除掉政敌范雎的左膀右臂。 白起和范雎不和,也是身为穿越者会知道的。 就算他不配合,或者告诉赵括关于虎符的假消息。 但是有郑安平手上那个虎符做模板,只要能做出一个完整的以假乱真的虎符和伪造的秦王诏书,李牧的第一步,入城,就完成了。 至于口令,先派人前去试探上半句,然后杀了。再派人主动寻找秦军,问出下半句,再杀了。战场就是这么残酷。 李牧这次还带了几十个仿制的不同秦军的虎符,除了证明自己身份的那一对之外,就是打算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和自己手上这些虎符能对得上的部队。 恰好,辛腾的守军就是郑安平以前在河东带过的部队。 守护后方没出事是应该的,出事是要受罚的,不是好差事。郑安平投降以后,老部队没有人照看,只能看守后方,没有人头没有功。 不然李牧就只能杀人夺城了。 谁会想到,赵军这里,有一个老秦人带着人穿着秦军的衣甲,瞒天过海。 李牧,秦御史大夫南郑公李昊的孙子,秦国狄道侯李瑶的侄子,小时候跟着父亲李玑定居在赵郡柏的老秦人,带着两万多部下,穿着在长平大营那里缴获的秦军战甲,在赵葱渡河的那一天,就出发了。 无他,只是赵括断定白起没死。而且,赵括对赵葱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认定赵葱必败。 赵括看过一部电视剧,里面说历史上秦军坑杀四十万,就是因为缺粮。 高平关作为后方,极有可能是白起的粮仓。 于是,李牧拿着赵括画的路线图,沿着秦川水溯流而下,在秦川水下游进入山脉,避开端氏城的秦军,带着伪造的虎符、诏书,昂首阔步踏进了高平关。 赵括,其实早就做好了出兵的准备。袍泽被坑杀,则是一个最好的契机。 所以才能那么快渡河,打了秦军一个搓手不及。 靠着自己这几天回忆起来的老秦口音,还有儿时对咸阳的记忆,李牧完成了入城。 然后,在了解守军的来源以后,李牧做了两手准备。 上策是让人拿着伪造的白起军令,还有不知道会不会贴合的虎符,去诱骗守军出城。 下策就是杀人夺城。这是最坏的情况,会导致自己这两万多人直接交代在城里。 但只要把秦军辎重烧毁,就是大功一件。 如果上策顺利,那就能夺下高平关,断了秦军后路,配合赵括,增加获胜的概率。 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郑安平经常把玩象征兵权的虎符,对它十分熟悉。 知道自己家人肯定会被处死,而赵王会给自己封君以后,竟然全力配合,赵军仿制出来的虎符以假乱真。 而事先李牧在路上抓了个送信的秦军,把白起的新印也盗版了。 甚至都不用盗版。 刚好赵括准备的几十个萝卜印里面就有一个。 凡事预则立。 李牧准备了老半天的杀人夺城计划,他的手下甚至已经站到了城门口等各个要处,却没有派上用场。 确认粮仓位置以后,李牧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随军的赵括门客,也就是给辛腾送信的那个信使,没有白死。 随后,李牧让部下在右臂上绑了白色带子,开始了杀戮。 高平关的粮仓,被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