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时节帝凰归》 第一章 惊梦 “不,不要丢下我。” 苏词萱倏然惊醒,梦里撕心裂肺的惶惶还清晰地萦绕在她脑海中,眼角尽是泪痕。 她茫然盯着纱帐,心依然是阵阵的抽痛,良久才慢慢回神。 继而,苏词萱惨然一笑,就连梦里也不愿赐她些许温暖,总是孤零零一个人,这样的梦,已经连续好多年了。 闭上眼睛,梦里被人丢弃的场景又逐渐清晰,苏词萱再无睡意,便披衣下床,轻轻打开窗户,万籁俱静,薄薄的月光洒在她脸上,绝美中透着无尽的孤寂清冷。 一阵轻轻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便听到了宫女妗玉关切的声音:“郡主,您又睡不着了吗?” 苏词萱回头,略带歉意地说道:“妗玉,吵醒你了。” “郡主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苏词萱淡淡一笑,却问道:“妗玉,你想家吗?” 妗玉讶异地看着她,有些不明白眼前这位郡主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噩梦,竟然会问她这个问题。家,她如何能不想呢,只是她被选入宫中,还未能年满出宫,便答道:“奴婢想也无用,便索性不想了。” 而后,妗玉试探地问道:“郡主,是想家了吗?” 苏词萱眸光黯然,淡笑着道:“我不如你幸运,我,无家可想。”说着,她又转身看向窗外,目光很远,仿佛透过万水千山,却始终找不到焦点。 “郡主,您金尊玉贵,岂是奴婢可比的,您折煞奴婢了。”妗玉声音里略带着些惶恐。 金尊玉贵?苏词萱细细琢磨这个词,自嘲地笑了笑。 妗玉站在她身后,还想说些什么宽慰她,又好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静默了许久,妗玉担忧地劝道:“郡主,夜深寒凉,身子要紧,此时才是夜半,还是再歇息吧。” 苏词萱回头向她勉强笑道:“不用担心我,你先回去休息罢,我一个人待一会,困了自然会歇下。” 妗玉知道劝说无用,便应道:“那奴婢去外间守着。” 苏词萱颔首。看着她掩门出去后,思绪便飞到了极远。 她看似真如妗玉所说的金尊玉贵,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记在太后身边抚养,在皇宫长大,父亲是镇守陵州的陵王,身世显赫。可这些好似都与她无关,风光不过是给不明就里的人看的,她就担个虚名而已,内里,她不过就是个被选择舍弃的人质罢了。 或许,她连“人质”这个词都配不上。 苏词萱七岁那年,父亲苏振良率军在陵州大败进犯的月罗国十万大军,皇上龙心大悦,当即封苏振良为陵王,封地便是陵州八郡。因陵州为宁国边陲的军事重镇,皇上派遣苏振良举家前往陵州封地镇守。 苏振良虽然是武将,但并不是粗人,皇上因何着急着把他调离京城,他是知道的。他手握军权,可如今边境并不安宁,皇上一时半会儿又离不开他,如何不忌惮呢?好在苏振良也并不喜欢京都政权里的勾心斗角,更不喜欢人心的绕绕弯弯,便爽快答应了皇上的派遣。 就在一家人做搬迁准备时,苏振良被传旨内官传进宫中。妻子柳氏只当是君臣有军务商议,并没放入心里。 然而,苏振良从皇宫里面圣回来之后,但见他虎目沉沉面色凝重,柳氏见夫君神色不对,一下子着了慌,忙问他皇上宣他入宫是发生了什么。 苏振良长叹了一声后,才沉痛地向妻子道出了皇上招他进宫的所为之事。 第二章 舍她为质 原来,皇上托词苏振良若去陵州后,天遥地远君臣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每每念及此皇上心痛难当,想要他留下一孩子在京中,由宫里抚养以解思念之情。 柳氏听后顿时面色大变,皇上这哪是什么顾念君臣之情,不过是要留下一个孩子作为人质,以示警示罢了。由宫里扶养,可当真是皇恩浩荡啊! 可纵然心里有滔天愤怒,然愤怒归愤怒,恐隔墙有耳连发作都发作不得,接下来仍然要忍气吞声的权衡,究竟该把哪一个孩子留下来。 好在皇上并没有指定要留下哪一个孩子,他们还有选择的余地。经过一番思量,几乎异口同声的,柳氏以及苏老太君相视一眼,道:“那就把萱儿留下来吧,峻儿是男孩自然不能留下来,若儿还小,只有萱儿最合适了。” 史书里,从未曾有女子为质之先例…… 就这样,苏府一家人浩浩荡荡迁往陵州的时候,7岁的苏词萱被孤零零地留在京都里,进入深晦如海的皇宫中。 其实,在知道要在他们兄妹三人中选一个人留下为人质的时候,苏词萱就已经战战兢兢料到,那个人一定是她! 料到是一回事,听到选择的结果又是另外一回事。当时她不安地在门后侧耳细听,当听到娘亲和祖母不谋而合,都选择留下她的时候,苏词萱的心脏如镜子猝然裂碎,撕裂一般狠狠地疼了起来。她眼泪止也止不住,害怕被人听到她咬着袖子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他们总是舍下她的。 父亲去哪儿都喜欢带哥哥弛峻,母亲喜欢带妹妹辞若,其实她和妹妹不过相差一岁半罢了,向来家里有任何好的,父母从未曾以她为先,祖母亦是偏爱哥哥和妹妹,若要护也是先护着他们俩。 她的难过从未曾有人在乎过,她讨祖母欢心,可祖母还是对她只是笑笑夸两句,只会把妹妹搂在怀里。她学着骑马射箭,可父亲只看到哥哥的进步,严厉的呵斥她莫要胡闹。她讨母亲欢心,母亲也并不会像看妹妹那样对她开心温柔的笑,偶尔只会说:“萱儿长大了,以后要学会照顾妹妹。” 他们对她,好像总是视而不见。看她的目光里,似乎还夹杂着她看不懂的复杂。 从记事开始,因家人的厚此薄彼,她始终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家里的一份子。苏词萱是个早慧的孩子,行事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父母兄妹不快。她时常安慰自己,只要她表现得比哥哥和妹妹更好,她一定会讨得祖母和爹娘的欢心。 岂知,无论她如何努力,在抉择的时候,他们还是毫不犹豫选择抛弃她。而且,是异口同声,无人偏袒相护。若是有一人能为她说说话,她并不介意被留下来当人质的。 可,他们都舍弃她! 若说在苏府的那段日子难过,至少那也还是在自己家里,不过是不受宠不快乐罢了。然而,宫中的生存比在苏府时艰难千倍万倍。在宫里,处处都是吃人的眼睛,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行事说话都是思量再三,唯恐出现半点行差踏错,落人把柄,万劫不复。 不知,他们留下她的时候,可有为她想过宫中生存的艰险。 想来,是没有的吧!或者,他们正因为知道宫中生存的艰难,所以才选择把她留下! 苏词萱双眸空洞的笑了笑,她从始至终,都是仰人鼻息过活。战战兢兢多年,踽踽独行孑然一身,无一人可倚,无一人相护! 第三章 琴课初显锋芒 第二天,苏词萱从半梦半醒中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 正好妗玉进来服侍她洗漱梳妆。因昨夜睡不好的缘故,词萱的面色不太好。 妗玉对着菱花镜中的她问道:“郡主,可否要妆浓些?” 苏词萱瞧着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眼底微微乌青,“便浓一些罢。” 等一下要去皇后宫里请安,又要与众公主进学堂,妆容太淡显得病恹恹的总不好。 今天的课业是琴课,给她们授课的先生是名动天下的大乐师谌华。 虽然学生都是皇室宗族子女,但这位先生却十分严厉。在他眼里,她们都只是向他学琴的学生。 与往常一样,讲授新曲之前,谌先生总是先要抽学生复习旧曲与他听,直到满意了,才开始新曲。 最先被抽到的是乐瑶公主,当朝皇后唯一的掌上明珠。被先生抽中,乐瑶公主没有丝毫胆怯,反而有着跃跃欲试的兴奋,这位宁国身份最尊贵的公主是十分自信的。 只见乐瑶公主端坐在琴桌前,缓缓抬起纤纤玉手,落在琴弦上,右手拨弦,左手揉按,曲音便从她手里流淌出来。学堂里乐声氤氲,令人沉醉其中,不觉想拍手叫好。 乐瑶公主的琴曲倒与她的自信十分匹配。 当最后一个音,绕着梁柱缓缓隐去,乐瑶公主玉手合在琴弦上,抬眸看向谌先生,眼里是期待的光芒。 谌先生微微点头,道:“乐瑶公主这段时间琴曲精进了不少。” 听得先生夸赞,乐瑶公主顿时笑逐颜开。 谌先生严厉,很少有夸赞她们,此时被先生认可,乐瑶公主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但面上仍然是谦逊的。她双颊带着羞红,谦逊着道:“乐瑶能有所进步全是倚仗先生精妙的指点,先生名满天下,乐瑶在先生门下学琴,不能给先生跌了颜面。” 然而回到自己座位上,看着身旁的姐妹,乐瑶公主瞬间骄傲得像只高高在上的孔雀。 谌华颔首了之后,扫了一眼堂中其余女学生,把目光停在了词萱身上。 “词萱郡主,你下去可有认真练琴了?” 与这一众金枝玉叶进学以来,先生甚少点到她,冷不丁被叫到名字,词萱愣了一下,而后低头答道:“回谌先生话,词萱练过了,只是还不太熟。” 谌先生沉吟了一下,道:“既练过了,那便抚来听听,看练得如何了。” 词萱有些微错愕,她抬眼看向先生,遂又低眸应了声“是”。 手抚在琴弦上,她与乐瑶公主抚的是同一曲,都是《高山流水》,可听来那意味又与乐瑶的大不相同。词萱的走手音显得极为精妙,既有余音悠然又恰到好处,既有曲中之意,又有弦外之音。听来心神不禁全然落入弦音曲意中,再无世外之物。 曲终意未了,词萱缓缓收回手,站起来,低头敛声道:“词萱献丑了,请先生指点。” 刹那间,一众公主贵女的神色各异,乐瑶公主的脸色却已是毫不掩饰地不好看了。 谌华的眼睛带着些许探究,道:“你弹得很好,出乎我的意料,往后还是要勤加练习。” 听到先生后面那句话,乐瑶公主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可她仍然不依问道:“先生,乐瑶的琴音与词萱的比起来,如何呢?” 词萱垂眸,谌先生不假思索道:“各有千秋。” 乐瑶公主听了,虽然不再问,但她心里是极不舒服的,她可不要跟别人各有千秋,她是皇后亲生的公主,所有公主里边身份最贵重的一个,向来高高在上,她要的是独领风骚。何况,与她各有千秋的还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苏词萱! 第四章 梁国质子 散学回去的时候,苏词萱照常默默跟随在众人身后,咏禾公主有意放慢脚步与词萱一道走,她笑着对词萱道:“词萱,你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没想到弹琴弹得这样好听,先生说你与乐瑶各有千秋,可在我听来绝非如此。” 苏词萱默默听着,抬眸向咏禾笑道:“公主所言甚是,谌先生其实是抬举词萱了,词萱怎能与乐瑶公主相提并论。” 咏禾公主一听,顿时有些急了,连忙辩解:“词萱,我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的比乐瑶的好听。我方才听着你抚琴,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酸,竟控制不住想落泪。” 不料她是这样一番话,苏词萱松怔地看着咏禾,眼圈微微发红,尔后又恢复常态,她浅笑着向咏禾说道:“能得公主此言,是词萱之幸,公主心思细腻,定是极良善温暖之人。” “词萱,说来我还比你还年长些,怎么感觉你更像姐姐,总是端庄沉着,都从未见你在我们面前开怀笑过呢。”咏禾自然地挽起词萱的手,言笑晏晏。 词萱望着她明媚娇俏的笑容,眸光里不自觉流露出艳羡,咏禾公主在德贵妃的庇护下有着不知世事的快乐。即使在这暗潮汹涌的皇宫里长大,咏禾不可能真的如表面那般天真快乐,但词萱知道咏禾公主是德贵妃护在心尖的掌上明珠,德贵妃既教与咏禾生存手段,又悉心庇护着咏禾的纯真天性。 几人快走到皇后宫中之时,拐角处迎来三皇子、五皇子和一名年轻俊美的公子,乐瑶和咏禾率先开心地迎上去:“三哥、五哥,你们从母后宫里来吗?” 三皇子罗泾辰目光绕过乐瑶和咏禾看向她们身后,找到了人群里那抹身影后方才回看前来的妹妹,此中,五皇子罗泾霆已经与众姐妹见了礼。 “五哥,这位公子是?”乐瑶公主飞快地看了那位陌生公子一眼,满眸难掩惊艳地向五皇子问道。 “这位是梁国质子,公子霁。” 公子霁是梁国二皇子,宋霁尧。 词萱听完介绍,忍不住抬眸看向公子霁,原来这就是她曾在皇后宫中偶然听到皇后娘娘提到过的梁国质子公子霁,果然是光风霁月谪仙一般的人物。 许是词萱的注视太过直接,公子霁与众公主见礼时便注意到了词萱的目光,他回她浅笑,词萱这才惊着慌忙收回眸光,垂下头。 却已经听到公子霁向罗泾辰问道:“三皇子殿下,这位公主如何称呼?”他的视线落在词萱身上。 罗泾辰看了词萱一眼,意味不明,淡淡说道:“这位是词萱郡主,并非本皇子妹妹。” 已经被提到了,苏词萱只好又单独行礼道:“词萱见过公子霁。” “词萱郡主安好。”公子霁回她一礼,眉眼温润如玉。 罗泾辰目光在苏词萱身上逡巡,片刻,他对公子霁道:“时候不早了,公子霁既然还想去驯马场,现在便过去吧。” 公子霁转回目光:“但凭三皇子安排。” 咏禾一听说是去驯马场,顿时就双眸放光,心痒痒地忙说:“三哥,你们是要去骑马吗?我也要去。” “胡闹,德母妃知晓了仔细揭你的皮。” “母妃已经许我骑马了,带我去嘛。”咏禾公主不依地撒起娇来。 罗泾辰正要说话,没想到乐瑶公主也双眸熠熠地向罗泾承说道:“三哥,我也要去。” 罗泾霆上下打量她们,笑着摇头:“你们这身装束可骑不了马,” 不等罗泾霆说完,咏禾已抢先道:“我们即刻去更衣,速速就来。” 女儿家更衣岂会真的速速就来?罗泾霆笑着暗自腹诽,但看她们一副不去誓不罢休的势头,罗泾霆向罗泾辰商量道:“三哥,明天朝中休沐,不如明天我们再去,再叫上其他的皇兄弟、皇姊皇妹一起,如何?” “公子霁意下如何?”罗泾辰看向公子霁。 公子霁自是客随主便,微笑着说:“既如此,霁尧听从两位皇子安排便是。” 第五章 皇后的“嘉赏” 罗泾辰点点头,道:“那便明天再去罢。” “可说好了,明天一定要等我们。”咏禾生怕皇兄们不等她们女孩子,不放心地飞快说道。 “放心吧。”罗泾霆看着这从小跳脱的妹妹,无奈地摇头。 咏禾开心不已,转头看到词萱,便说道:“词萱,你明天跟我们一起去骑马吧。” 词萱还未答,乐瑶公主就已经说道:“咏禾,词萱身子文弱,又不会骑马,她就不用去了吧。”她心底默默想着:要不然岂不扫兴? 两位皇兄和公子霁都在,乐瑶公主没有把心底对苏词萱的鄙视表露出来。但是,她此刻觉得苏词萱碍眼得很,让她心里哪哪都不痛快。 一旁的公子霁忽然插话道:“恕霁尧唐突,霁尧倒是觉得,若是郡主身子弱,就更应该多出来走走了,即便不能骑马也能多走动,对身体也是好的,只不知郡主意下如何。”公子霁看着词萱,声音温和悦耳。 咏禾快言快语道:“公子霁此言甚是,词萱,明天一起去吧。” 苏词萱看了公子霁,又把目光转向咏禾,浅笑着说:“好”。 用过晚膳后,苏词萱与婢女妗玉在廊下观日落,宫女晓星匆匆找来,看到她,欢天喜地地禀报:“郡主让奴婢好找,郡主快回去看看,皇后娘娘派青怡姑姑送东西来了。说是皇后娘娘听说郡主今天在学堂里表现好,特地送东西来嘉赏郡主。” 词萱心中咯噔一下,问道:“青怡姑姑还在殿中吗?” 晓星回道:“青怡姑姑放下东西就走了,只叮嘱奴婢给郡主带一句话‘望郡主仔细体察皇后娘娘的恩赏,日后莫要辜负了娘娘的期望’。” 苏词萱点点头,她抬眸望向西山,夕阳已经没入了重山中,只余几片火红云霞,夜幕正在缓缓降下来。 苏词萱转身对两个丫头道:“咱们回去吧。” 回到自己紫云殿,苏词萱平静地看着桌子上雕琢精致的匣子,心想着这样精美的匣子,不知里边是何样的“好东西”。 见妗玉也和苏词萱一同盯着那匣子,晓星扯了扯妗玉的衣袖,而后有些为难地向苏词萱说道:“郡主,青怡姑姑说,娘娘吩咐这赏赐只能郡主一个人打开看。那奴婢和妗玉就先退下了。” 苏词萱眸色不变,波澜不惊:“无妨,你们下去吧。” 其实晓星眼馋得很,这么精美的匣子,里面定然是了不得的稀世珍宝。但她又十分不解,既然是赏赐,正该宣扬些好教旁人知道皇后娘娘的仁德,如何连看都不许她们这些宫女们看呢。天知道她是多想一饱眼福啊。 只有妗玉有些担忧地看着词萱,但皇后之命她又不得不从,只盼匣子里不是什么吓人的东西。 待宫女都退出去后,苏词萱平静的揭开匣子,首先入目的是几颗价值不菲的珍珠,然而随着匣盖完全揭开后,赫然看到里面竟然混有一双鱼目,还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苏词萱忍着不适,复又把盖子合上,她嘴角扯出一抹嘲讽地冷笑。鱼目混珠,耳边响起那句“望郡主仔细体察皇后娘娘的恩赏”。苏词萱明白皇后娘娘是要提醒她,即便是混在珍珠里,鱼目也永远都是卑贱的鱼目,成不了珍珠。 词萱自嘲的苦笑,皇后娘娘为了自己女儿如此花费心思提醒她,也真是十分看得起她了。 看着这锦盒,苏词萱又何其羡慕乐瑶公主,有个宠她如命的娘,苏词萱闭上眼睛,缓缓熨平心里极度的凄苦,直到神色如常。 第二天,苏词萱照常去未央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并致谢,请安时,苏词萱与往常一样不卑不亢,向皇后娘娘道谢时亦是真心诚意,仿佛匣子里的珍宝并没有混上鱼目,而只有价值不菲的珍珠。 皇后娘娘一派雍容华贵,带着些许慈爱的微笑,对她说道:“快起来罢,听乐瑶说你昨天在学堂表现甚好,本宫理当奖赏,一来是对你的嘉许,再则也让宫里的公主们知道,本宫喜欢勤学上进的孩子。皇上寻来天下名师,可不是给公主们渡以虚名的,词萱郡主都可以学得这样好,若是她们正经皇室公主再不争气些,岂不堕了皇室名声,辜负了本宫和皇上的苦心?”末了,皇后娘娘话音一转,道:“本宫昨天已经狠狠数落了乐瑶一通了,只盼她能明白本宫的用心良苦。” “娘娘对公主的拳拳之心,乐瑶公主定不负娘娘所期望。”词萱神色恭敬,仿佛皇后娘娘意有所指的那一番话她全然听不出来一般。 回到自己的寝殿里,苏词萱换上了轻装,与妗玉一块儿去皇家驯马场。 第六章 乐瑶公主的挑衅 她到之时才发现,除了生病的八公主和即将出阁的三公主未到,其余公主已经都到了,诸位皇子亦都来了。咏禾和其他几位公主正在挑选马匹,乐瑶与罗泾辰和公子霁站在一起,正眉飞色舞说着话。 乐瑶公主眼睛的余光一直都在公子霁身上。正谈笑间,忽的看到公子霁视线错开看向左侧,乐瑶好奇的沿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赫然就看到了姗姗来迟的苏词萱主仆二人。 顿时,乐瑶笑容敛去,心里不大痛快起来。又见苏词萱虽是一身骑马轻装,却仿佛更衬得她超凡脱俗。此刻,公子霁和罗泾辰的目光都聚到了苏词萱身上,乐瑶公主就更加不喜了,她盯着苏词萱,眸色中透出些许厌恶。不知为何,从昨天苏词萱出乎意料的琴声,乐瑶对她便由无视隐隐变成了产生敌意。 “词萱见过三殿下,乐瑶公主,公子霁。”这三人距苏词萱的来路最近,苏词萱快步过来与她们见礼。 罗泾辰看着她,道:“不必多礼,怎么现在才到,可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不曾,是词萱出门晚,故而来迟了。”苏词萱回答得一板一眼,垂眸看着脚尖,神情恭谨。 罗泾辰见她从头到尾都笼罩着一份疏离,便是与他说话也没有抬眸看过他一眼,罗泾辰深不见底的目光有一丝不悦转瞬即逝,快得仿佛他的目光从来没有变化过。 公子霁眉梢微动,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探究,他虽然到宁国未久,但对宁国之事也了解个七七八八,他听说苏词萱从小在皇宫长大,按理说她与这些皇子公主青梅竹马,大家不应该如此生分才是,这中间可是有什么缘由? “依我看,词萱定然是因为临时赶制骑马装而来迟的。既然词萱也换了轻装,想必这次不是来看我们骑马,而是要亲自上马了罢?”乐瑶笑着看词萱,但笑意不达眼底,眼里含着一丝冷意和鄙夷。 她是笃定苏词萱不会骑马的,所以才这般言语。 罗泾辰眉头皱了一下,扫了乐瑶一眼,正要说话,却已经听到苏词萱低头说道:“乐瑶公主洞察秋毫,词萱今天轻装而来,确实也想试试骑马。” 一语出,几人都愣了一下。罗泾辰顿时凝起眉头,瞳孔中有几许探究,他了解苏词萱不是意气用事的人。乐瑶公主满眼不可置信,她打量着词萱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有公子霁站在一旁,眼含笑意的看着这一切。 “词萱,乐瑶不过是玩笑话,不必这般当真。”罗泾辰看苏词萱,拧着的眉头并无半分缓和,语气却淡淡。 “皇兄,谁说我是玩笑话?”乐瑶急忙接话,她语气不善,跺着脚。 苏词萱抬眸,终于看向罗泾辰,清浅笑道:“谢殿下关心,词萱已经好久未曾上马了,想来还是会骑的。” “你会骑马?”罗泾辰质疑地盯着她,好似想盯出个究竟来。 “以前在苏府时,有骑过。”词萱笑意浅淡,她低头时眸光有一道伤痕掠过。 “那,咱们马背上见真章。”乐瑶公主发起挑战,目光里满是挑衅。 苏词萱看了看乐瑶公主的眼神,低眸应道:“好,只是词萱久未骑马,若扫了公主的兴致,还请公主担待。” “既敢应下来,想必是有些本事的,就莫要自谦了。”乐瑶公主轻蔑的笑笑。 面对乐瑶公主的挑衅,词萱心里并没有底,她原本也只是想骑马而已,并不想跟谁逞强,但乐瑶公主的挑衅意外激起她的好胜心,总是低眉顺眼这么些年,她忽然想不计后果战一战,哪怕她可能输得彻彻底底。 挑选好了马匹,词萱拿着草料与马儿熟悉,乐瑶公主坐在马背上向她走来,趾高气昂地讥讽道:“词萱,你可别逞强,这赛马可不是闹着玩,弄不好从马背上摔下来缺胳膊少腿都是可能的。本公主方才也就那么一说,若你怕了或者是不会骑马就直说,本公主可不想被别人说是本公主在欺负你。” 苏词萱神色无一丝变化,对乐瑶笑道:“谢公主关心,词萱也想试一试自己还会不会。” 说着,她手握缰绳和马鞍,左脚蹬住脚蹬,右脚点地,转身就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全然不同于她往日的娇柔文弱。 第七章 马背上的暗算 场上的众人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苏词萱竟然真的敢上马,这着实出人意料,若非亲眼所见,他们都是不信的。苏词萱在皇宫这些年,可从来没有人见她骑过马。 “看来,是本公主小瞧你了。”乐瑶公主语气急转直下,冷如寒冰,转而又道:“既然你会骑马,那就不要藏头藏尾的,跟本公主痛痛快快比一回。” 到了这个时候,退缩已是绝无可能,苏词萱心里苦笑一下,问道:“公主要怎么比?” 乐瑶指了指赛马道终点的红色旌旗,道:“看见那面旌旗了吗,谁先到达那终点谁就赢,如何?” “好,就依公主所言。” 两人一来一往都不甘示弱,众人的目光早已被她们吸引过来,听得她们要比赛,纷纷议论说:“词萱今儿是疯了不曾,竟然与乐瑶赛马,她会骑马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谁知道呢,骑马可不是坐马车,这丫头估计是疯魔了。” 罗泾辰眉头紧皱,喝道:“乐瑶,词萱,不可胡闹,在马背上溜达也就罢了,赛什么马?受伤了如何跟父皇母后交待?” “三皇兄,今儿诸位皇兄弟皇姊妹都在,是我和词萱两个人要比的,我们自己知道分寸,若是真的有受伤,也是我们自己承担,父皇母后那里,我们自己交待。” 说着,乐瑶公主转头对词萱道:“你说是吧,词萱?” 苏词萱点点头,道:“三殿下不用担心,我们会量力而行。” 乐瑶公主嘴角扯了扯,她是有必胜的把握,就看等会儿苏词萱输的难不难看了。 转而,乐瑶公主目光转向公子霁,满是期冀地对他高声说道:“公子霁,你是梁国人,与我和苏词萱皆无任何过从,可否给我们做个决判人?” 公子霁只得说道:“既如此,霁尧自当从命。” 乐瑶公主转头看了词萱一眼,眸光里是必赢的自信。 只听一声击鼓,乐瑶和词萱同时“驾”的一声,策马挥鞭,一同扬尘而去。在马背上这么久,苏词萱已经适应,找回了六七岁时骑马的感觉。 开始时,苏词萱与乐瑶公主几乎是并驾齐驱,不分伯仲。乐瑶公主拼命想要甩开词萱,但她如何都甩不掉,怒气不禁从心头升起。 渐渐的,眼看着苏词萱反而隐隐有能够超过她的势头,乐瑶顿时怒极攻心,一抹狠厉在她眼眸中涌起,只见她鞭子狠狠一挥,竟然打在了词萱的马身上,而鞭子尾正好打到了马的头部。 猝不及防,马儿受惊,惨叫一声顿时不管不顾向前冲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苏词萱如何都料不到乐瑶公主阴狠毒辣至此。她一时不防,瞬间失去平衡,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 好在火光电石间她死命抓住了马鞍和缰绳,紧急伏下身子,双腿紧紧夹着马腹。苏词萱她知道,速度如此之快,若是她掉下去,不死也是重伤。 马儿失控,早已将乐瑶人马甩得极远。在远处观看之人,看到词萱的马倏然加速,好像差点儿就把她甩飞,不明所以的众人还以为苏词萱为了赢都连命都不要了,但几个皇子和公子霁却将乐瑶公主的那致命的一鞭看得明明白白。 那一瞬,罗泾辰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动作已经先于大脑思考,他如闪电般飞身上马追去。看见苏词萱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他恐惧得几乎忘了呼吸,心脏好像也被软丝绳紧捆一般,越担心便被扎得越紧。 从记事起,他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恐惧过。他恐惧纵然自己以最快的速度追去,都会来不及接住她。他发誓定不能让她出事,可那恐惧感和无力感却一刻比一刻更清晰! 无论如何快的马速他都觉得太慢,只要一刻没有追上她,他的魂魄就一刻不停地在抽离。 词萱的马已经率先跑到了终点,却仍然没有停下来,依旧如脱缰一般疯狂飞奔。那些不明所以的人才这才逐渐明白过来,不对劲,要出事了! 呆在原地的所有人一时间都被吓的面色煞白。 苏词萱只觉得手已不是自己的手,腿也不是自己的腿了,只是本能的在用力抓着,脚下的路已不是跑马道,更加不平稳。 马儿狂奔,她身边的事物如影子一般后退。苏词萱脑海中亦不断浮现她这十几年来的光景,可无论哪个场景都只有她孤身一人。这么些年来,她好像什么也没得到过,孤零零的像个游魂,生于天地间竟无一能念。想着,她心里苦极,不禁悲从中来。 罢了,罢了。苏词萱万念俱灰,不想再挣扎,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第八章 她赢了 她闭上眼睛,死生由命放弃求生。然而,身下受惊的马似乎感染了她的情绪,竟然渐渐慢了下来。在一棵柳树下,马儿稳稳停了下来。 身下不再颠簸的那一刻,苏词萱恍然如从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凄然而笑,脸上已经满是泪痕。 她缓缓下马,带泪的眼眸看着马儿,喃喃道:“马儿,你为什么在这里停了?方才那一瞬,我是真不想活了。” 那马儿头偏往一边,一人一马,都笼罩着一份哀伤。 “词萱郡主,你可有受伤?”身后传来公子霁惊魂未定的声音。 苏词萱回头,看到公子霁惊魂未定看她。他额头渗着细汗,目光里盛满了关切,还有一种关心又不知该如何做的无所适从。 苏词萱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谢公子霁关心,我无事。” 说话的时候,苏词萱已经看到了公子霁身后不远处的三皇子,他就那样深深看着她,薄唇紧抿。若是走近了,定能看见他紧握成拳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能听到他欲裂的心脏亦在颤抖。 方才,看到苏词萱危险,他比公子霁和其他皇子公主都更快地上马追来,但见词萱的马逐渐稳定下来,他知道词萱安全了,魂魄才又慢慢归位,他迫使自己将马速放慢。他知道自己此刻若是走近她,定会不顾一切将她拥在怀里,可如若那样,他对她的心思便在众人面前展露无遗了。可他如今羽翼未丰,还未有十足的把握护她周全,展露心思对他和她都太过冒险,他宁愿自己仍然是暗地里护着她。 这般想着,罗泾辰马速减缓,公子霁等人就越过他先过去了。此刻看到她已安全,他紧缩的心脏才缓缓松开,却依旧如针刺一般疼。 与此同时,多数皇子公主也都跟来了。苏词萱收回看罗泾辰的目光,对公子霁笑道:“公子霁,这场比赛,是我赢了吧。” 闻言,公子霁怔然。 她不闹,也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马为什么突然发狂,只有通红的双眼看得出她哭过。方才如此惊险境况她定然是无助极了,而此时此刻却只是这样轻轻笑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丝愤恨的痕迹也没看到。这个女子,心里定然是苦极了吧,若非如此,受到这般阴毒暗算和惊吓,怎的她依旧清浅淡笑,不宣扬不控诉。公子霁心疼地看着苏词萱,抑制住了要将她护在怀中的冲动。 “是,这一场比赛,是你赢了。” “词萱,你没事吧,你刚才吓死我们了,你知道吗?好好的,马怎么突然发狂了?”咏禾公主飞奔到词萱身边,抓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娇颜满是紧张。 苏词萱手臂还是抖着的,她轻轻拂开咏禾的手,笑道:“咏禾,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掩去了咏禾后边的那句问话。 环视一圈围着她的皇子公主,苏词萱就看到了人群中恍惚盯着她的乐瑶。她走过去,乐瑶公主心里倏然一紧,手握成拳,浑身发抖着。四皇子罗泾炜满目关切的看着她:“乐瑶,怎么了,不舒服吗?” 乐瑶公主置若罔闻,只一个劲儿盯着苏词萱,或者说是“瞪着”。那样惊险的情况下苏词萱竟然安然无恙,她果然是小瞧苏词萱了。现在苏词萱是不是要当众指责她,哭诉是她挥鞭才导致马失控发狂?乐瑶公主心脏缩成一团,她恨极了,为什么方才她鞭子不打得更狠些,让苏词萱永远也开不了口说话?她无限懊悔,不是懊悔挥鞭在苏词萱马儿头上,而是懊悔自己没能让苏词萱摔死,致使自己此时陷入这般窘境! 苏词萱看着乐瑶公主,目光冷而陌生:“乐瑶公主,承让了。” 迎上的,是乐瑶公主满目的不可置信。 词萱当然知道乐瑶公主不可置信什么。既然活下来了,日子还要过下去,她身后无人做主。若是告发了乐瑶的所为,便是污了乐瑶公主的名声,皇后娘娘定不会放过她,她更难生存下去。 妗玉来到词萱身旁扶她,才惊觉词萱的手始终都在不自觉的发抖。 乐瑶公主不料她就只是这一句话,她以为苏词萱定然会告发她的暗算。转念一想,她不告发,难道是想握着这个把柄吗? 乐瑶狐疑地瞪着苏词萱,想看到苏词萱平静冷清的眼眸下到底还藏着什么。可是,她什么也看不出来,乐瑶便阴恻恻说道:“词萱郡主好骑术,本公主输了。” 说着,乐瑶公主冷“哼”了一声,喝令婢女,拂袖而去。 “乐瑶。”四皇子不放心,向其他人告了辞,就急急拔腿追上,送乐瑶公主回去。乐瑶是皇后掌心的宝贝,从不许谁给她一丝丝委屈受。若是此时乐瑶回去,满脸都是了委屈,而他还不在身边护着,只怕皇后会怪罪于他,他也不好过。 第九章 让她消失 四皇子罗泾炜亲生母亲难产,生下他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 。皇上怜他无母,便将他抱养在皇后娘娘身边,记在皇后名下,是名义上的嫡皇子。 向来,无论乐瑶公主做多么过分之事,即使惨无人道,天怒人愤,他都黑白不论的坚定站在乐瑶公主身侧。只为了,使皇后能坚定不移的支持他。 苏词萱看着乐瑶远去的背影,方才那一鞭深深刻在她心底。她一直都知道乐瑶公主跋扈嚣张,阴狠毒辣有恃无恐,但亲自领教了她的阴狠之后,苏词萱仍然觉得胆战心惊。 那一鞭,乐瑶公主是起了杀心,要置她于死地的! 赛马竟发生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胆儿都差点被吓破了,大家也都没了兴致。 三皇子罗泾辰向公子霁说道:“看来,今天不能令公子霁尽兴了。” “殿下客气了,来驯马场最初本来是霁尧起意,若是今天词萱郡主出了什么意外那就是霁尧的罪过了,霁尧现在都还心惊肉跳。然而,话说回来,今日能一睹贵国公主郡主风采,已是霁尧之幸。”他温润的目光看向苏词萱,眼底如同星星闪耀:“尤其是词萱郡主,在那样凶险的情况下,临危不乱,反应迅速而果决,只怕男子也无几人人能及吧。” 罗泾辰审视般看了公子霁一眼,眼底掠过一抹深意,只颔首道:“公子霁这话倒是说得恳切。”继而,他看向词萱,所有情绪都掩在了眼底,睿利的目光只有深邃。“妗玉,扶你家郡主回去歇息罢,给郡主煮一碗安神汤。” “是,三殿下。” 苏词萱欠了欠身,道:“词萱先回去了。”词萱的腿都是抖的,但她始终保持着得体逐渐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若是死了便罢了,活着,她定然不让任何人看轻了去。 公子霁看着苏词萱的背影,温润的目光掠过一抹异样的情愫。真是一个巧捷万端的女子,若是一般姑娘,想必已经将乐瑶公主所为在众人面前大肆宣扬了,可是她没有。宣扬出来,等同于向大家昭告乐瑶公主的恶行,乐瑶公主的名声便是保不住了。皇后娘娘视女如命,如此而来,岂会放过她,日后只怕会给她招惹更加防不胜防的致命麻烦。她此时掩下去,实则,是对自己的保护。 乐瑶公主一路上,紧紧抿唇,精神恍惚,面色极为不善。她只觉得自己的面子和自尊都被狠狠踩在脚下,从记事起,她没有哪一天如今天这般狼狈过。 “乐瑶,不过就是一次赛马罢了,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哪天,使个法子,让那苏词萱消失就是了。”四皇子罗泾炜在一旁安慰她,对于苏词萱赢了乐瑶他很是不以为意。苏词萱向来如同透明人一般,他打从心里都觉得苏词萱比不上乐瑶的一根手指头,乐瑶犯不上为了苏词萱而感到不痛快。 乐瑶公主抬眸看他,一抹阴鸷的狠厉从她眸中划过。“不,若是让她消失就太便宜她了,我要先狠狠羞辱她,让她没脸见人,然后自己消失!” 四皇子听说,露出一抹赞许的笑意,“杀人莫过于诛心,四妹妹果然比皇兄想得更周全。” 如此说着话,乐瑶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但是眸中的阴狠和算计没有消褪半分,反而越来越浓。她最恨的,是今天在公子霁面前,她既失了面子,也失了里子。她原本是想让公子霁看到她的与众不同,想抓住公子霁的目光,结果竟然弄巧成拙,反倒白白便宜了苏词萱,让她如何不恨! 越想,她越咽不下这口气,刚才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恍惚,现在,她只余阴鸷恨意。她回头对罗泾炜说道:“四哥,我想回去休息了,你帮我向母后请安吧。” 罗泾炜眉色一挑,有些意外,他以为乐瑶会去向母后告状,让母后帮她使法子,却不想,乐瑶竟是没打算告诉母后今天之事。 “也罢,你去好好休息吧,母后那儿,我会同你说的。” 果然,罗泾炜去皇后宫里请安后,也没有说什么,只说今儿赛马,乐瑶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皇后点头,嗔了一句:“这孩子,这一玩就撒了欢儿,一个女孩家家,还学人家赛马。” 末了,皇后又不经意地问道:“她与谁一道赛马呢?可是咏和?” 罗泾炜怔了怔,方才他对于今天的赛马是不甚在意的,但是此刻皇后问起,他忽然觉得不知如何开口了。 “母后,乐瑶是与苏词萱赛马。” 皇后面色微闪,想起她昨儿和今早她才给苏词萱明里暗里的警告。便问道:“哦?竟然是与她?你倒是说说看,谁赢了?” 第十章 乐瑶你可知错 罗泾炜一时间,更难启齿了,乐瑶赢了,那自然没有什么为难,但是乐瑶输了,还输的很不光彩,这让罗泾炜一时内不知如何措辞才好。 皇后看到他脸上微微显露的为难,顿时面色一变,不觉有了几分疾言厉色,“是乐瑶输了?” “母后,原是乐瑶领先的,只是那苏词萱为了赢,命都不顾,发了疯一般策马狂奔,情形十分凶险,乐瑶这才落了她半步。” 皇后听说,立时紧张起来,“乐瑶可有受伤?” “回母后,乐瑶技术娴熟,不曾受伤。” 皇后神色稍缓,又问道:“那苏词萱,如何了?” “原是快要坠马了,在最后关头,又稳下来了。” 皇后点点头,看了罗泾炜一眼,道:“你也回去休息吧,不用在我跟前侍奉了。” “是,儿臣告退。” 罗泾炜离开后,皇后思索了一会儿,让身边的青怡命人去把今天赛马场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打探清楚。 晚饭时分,乐瑶公主心情依旧十分糟糕,晚膳随便吃几口便阴着脸命人撤下。 忽然外面传来一声通传:“皇后娘娘到。” 乐瑶愣了一下,才站起来,疑惑着迎上去。 “参见母后,母后,您怎么来了?” 皇后见着宫女们端出来的盘子,眉头微拧,看了乐瑶一眼,道:“赛马耗体力,如何只吃这么一点?” “母后,儿臣不饿。” 皇后睨着她,道:“是不饿,还是吃不下?” 乐瑶闻言,惊诧地看着她母后,忽然就明白,母后应该是知道了今天的事了。 皇后见着她这样子,也不等她回答,便径直进了殿,往中间椅子坐去。 乐瑶跟着身后,看到母后坐下来,她自己不敢坐,垂手而立,等着母后问话。 皇后坐在椅子上,不言语,只是细细端详着乐瑶,许久,才微微一叹,对乐瑶说道:“坐下来说话吧。” “是,母后。”乐瑶依言坐下。 “乐瑶,你可知错?” “母后可是指今天赛马之事?”乐瑶心里七上八下,她拿不准母后说得“知错”是指什么,只能试探着问。 皇后看着她,不语。 乐瑶公主迎着皇后犀利的目光,心中的慌乱和捉摸不透加剧。索性,她横下心,说道:“母后,我想赢。” “母后没有说你想赢有错。”顿了一下,皇后目光中极快掠过一抹阴狠,她看着乐瑶,说道:“既然使了手段,为什么下手时,还要留有余地?” 乐瑶公主睁大双眸,心中突突,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破芽。满是疑惑的目光又闪着丝丝不可置信,“母后都知道了?” 皇后娘娘点点头。 乐瑶眸子一下子变得清明,她已经隐隐知道了母后责备她什么,她松快了下来。但不一会儿,她又露出一丝迷茫,“母后,儿臣有些害怕。” 皇后娘娘的目光倏然前所未有严厉起来。“若是害怕就不要做,若是决定做了,就要做绝,不能优柔寡断给别人留有余地,反而让自己置于难堪被动的境地。” 乐瑶愣住了,原来,母后问她“知错”,竟真的是因为自己做得不够狠绝。她顿时心如明镜,低头道:“母后教训得是,儿臣知错,儿臣以后知道怎么做了。” 皇后娘娘这才向她伸出手,乐瑶握住她的手,皇后顺势将女儿拉到怀里。皇后轻轻抚着乐瑶的背,目光焦距很远,已经爬上来皱纹的眼睛流淌着过往日的岁月,她轻声细语说道:“傻孩子,世间想赢之事,想要之物,原本就需要争,需要使手段。卑劣与高贵,是由上位者说了算,由手中的权利说了算。你怕什么?何况,那苏词萱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质子,就算她坠马而死,也是她自愿比赛技不如人所致,谁还敢翻了天来嚼舌根说一个字?” 皇后娘娘的每一句话都落到了乐瑶的心坎了里,每一句都与她不谋而合。往日,乐瑶公主到底还是有些忐忑的。但如今她听了母后的这番开导,只觉得豁然开朗了,明亮的眸子闪过阴狠的微光。“是,母后,女儿明白了。” 皇后娘娘慈爱地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你是母后的唯一女儿,大宁最尊贵的公主,以后,莫要再让母后失望了。” “母后放心,不会了。” “现在,可有心情吃东西了?” 乐瑶从皇后怀里抬头,双眸光芒闪烁:“嗯,谢谢母后。” 第十一章 夜探 入夜,万家灯火在夜风里忽闪忽暗,一如瞬息万变的人心。 三皇子府的书房里,商讨完事务后,诸位幕僚相继散去。罗泾辰留下了心腹唐德,一个从小跟在他身边亦主仆亦兄弟的谍报首领。 此时,书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唐德见罗泾承眸光阴沉得可怕,神情中却同时渗出狠厉、心痛和后怕。 见状,唐德担忧而迟疑地问道:“殿下,可是今天赛马之事?” 罗泾辰手中的毛笔险些被他捏碎。“唐德,让你手下最得力且善唇舌的几个人,扮作市井中人,往人聚集最多的地方去,不着痕迹地散布乐瑶公主嚣张跋扈,草菅人命,暗自戕害六名宫婢的消息。记住,一定要不着痕迹,又要有理有据,其残害宫婢情况可适当添油加醋,切记不可被人查到散布消息的是你的人。” “殿下……” 这……可是有损公主名声。 唐德略微犹豫了下,但收到殿下横扫过来的瘆人的目光,他心中一禀,便毅然领命:“属下遵命。” 唐德出去后,罗泾辰亦换上夜行衣,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皇宫里,偏安一隅的紫云殿中一片静悄悄,守夜宫女坐靠着柱子打盹。内殿里,词萱坐在床头看书,妗玉被她催着下去歇息了。室内烛火摇曳,时不时发出噼啪响声,似在提醒她早些休息一般。 看至入妙趣处,词萱习惯性地想做些抄录和批注,却发现手上无笔。她披着衣裳下床,来到桌案前,看到砚台上的墨已经用完,若要写,须得重新磨墨,此时夜深,磨墨只怕闹出些动静来。 罢了,想着,苏词萱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眸色黯然,只得将书放下。 正当她准备熄灭蜡烛时,忽然听到了殿外好似有轻微的脚步声。苏词萱一惊,提防和戒备的神色霎时布满她姣好的面庞,她手执烛灯准备去看个究竟。 却不想,她还未绕过屏风,就看到有个高大人影闪进殿来了。 苏词萱强压着心里的害怕暗忖,这般高大的人影,不是她殿里的宫人! 难道是刺客闯到这里来了?思及此,苏词萱心脏刹那间提到了嗓子眼,眸光也倏然缩紧,一只手已拔下了挽发的银簪。 “词萱,是我。”也许是感知到了她的防备和害怕,来人即时出声。 “三殿下?”苏词萱眉心一跳,戒备地探问。 “是我,词萱。”罗泾辰的声音,满是关切。 听到肯定的回答,苏词萱心跳更甚,也更加慌张,而戒备却并没有因此而放下。 伴着慌乱,她思量半刻,依然猜不到他因何而来。可不管因何,他深夜而来,孤男寡女,已是惊世骇俗!苏词萱站在屏风后面,心怦怦乱跳,连呼吸都是紧的,她压低声音说道:“三殿下深夜前来,若是被人发现,词萱将百口莫辩万劫不复。无论殿下前来所为何事,请速回吧,明日再说。” “词萱,别怕,守在你殿外的人都已经昏睡了,不会有人发现的。”该处理的他自然会处理妥善,又岂会让她置于那样的险境? 苏词萱闻言,还来不及说什么,只见人影一闪,罗泾辰已经大步来到苏词萱跟前,目光深深锁着她,眼底含着怜惜和心疼。 没料到他竟完全不顾礼法来到她面前,苏词萱呼吸一窒,他高大的身子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 “三殿下,这不合礼数,请殿下赶快出去。”此时人就出现在她眼前,苏词萱更加慌乱起来,害怕惊动旁人,她只能焦急地压低声音催促他赶紧离开。 罗泾辰自然不会走,他伸手抓住她双肩,沉声道:“词萱,莫怕,看着我。” 闻言,苏词萱下意识依言抬眸看他,满眼不知所措,却不期然被他攫住目光,她的眸光就直直撞进了他眼底,并从他眼睛里映出了她。 苏词萱一下子呆住了,纵然她性情清冷,可她何曾与男子这般对视过,且还是在深夜。苏词萱心脏咚咚乱跳着,毫无章法,亦如她紧张纷乱的思绪。不过须臾,苏词萱瞬间清醒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她心底暗骂自己,慌忙避开罗泾辰的目光,强自镇定,神情尽可能冷淡:“劳殿下挂心,如此冒险前来,词萱受之有愧。词萱无恙,殿下也看见了,请殿下快回去吧。” 罗泾辰仿佛没有听见她的逐客令一般,深邃的眸光依旧紧紧盯着她,不但没有回去的意思,反而试图握住她的手。顿时,苏词萱心中之戒备再度升起,她躲开罗泾辰的手,下意识向后退,不自觉紧张又害怕地提高声音质问:“殿下要做什么?” 然而,罗泾辰根本不容她躲,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别怕,我看看你的手。” 正在挣扎的词萱听了,不禁怔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他的注意力聚在了她手上。 她忽然明白,原来,他担心着她的手,苏词萱心里一酸,眼眶便微微发红。 “已经抹药了,没事了,谢殿下关心。”苏词萱并没有把手掌张开。今天马发狂的时候,为了不被甩飞,她伏在马背上死命地抓着缰绳和马鞍,因为太过惊惶,下马来时,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直到回到宫里,妗玉才惊呼她的手掌起泡且沁血了。那时候,词萱才慢慢觉得疼起来,火辣辣的疼。 罗泾辰看着她,强自撑开她的手掌,才发现她的手比他想象中的更严重些。他顿时拧紧了眉头,“坐下来,我给你抹药。” 第十二章 若他是寻常男子该多好 不容她抗拒,罗泾辰握着她的手腕迫使她在床沿坐下来。同时,罗泾辰从怀里取出两瓶精致的药瓶,轻抓着她的手将药汁一点点倾倒到她手上,小心翼翼地为她抹匀。 “若是疼了要跟我说。”他涂抹的动作轻柔,但仍然怕她疼。 他带来的药果然比妗玉去太医院里要来的好很多,涂抹在伤处,有一股微微清凉,那火辣辣的痛便缓解了许多。手上的那丝清凉沁入心底,让人不禁心神柔软。看着小心翼翼为她抹药的罗泾辰,苏词萱心中涌起千头万绪,泪水模糊了眼眶,原来他今夜是因为担心她而来,为了给她带药来。 想来,他是料到太医院的太医们势利眼看人、拜高踩低,不给她良药,他心里惦记,才深夜冒险而来吧。她忽然忆起小时候,有一回她感染风寒,高热不退烧的迷迷糊糊,却始终不见母亲来看她,等她醒来,问母亲可来过时,下人说夫人来过了,因右相儿子大婚夫人去送礼庆贺去了。那一刻,苏词萱如窒息一般绞痛,她记得,辞若生病的时候,母亲可是日夜不歇守在她身边,连皇后设宴母亲都推脱了。可见,母亲待她不及待辞若的万分之一。那一次,她的风寒反反复复一个多月才好。 看着眼前动作轻柔眉宇皆是心疼的罗泾辰,平生第一次,苏词萱有被人放在心底珍视的感觉,对她来说,弥足珍贵! 可对象是他,她心里又五味杂陈…… 他志在朝堂天下,将来……,终非她心愿之良人!若是,他只是个普通男子,该多好啊!慢慢的,苏词萱敛了神色。 良久没有听到她回应,罗泾辰抬眸看她,却见她隐忍着泪眼眶发红,他一下子就紧张起来,“可是弄疼你了?” 苏词萱摇摇头,尽可能地将眼泪逼回去,“没有,只是心里感念殿下的关心。” 罗泾辰这才将心缓缓放下来,瞥了她一眼,道:“词萱,你向来知道我的心思,我要的并不是你的感念。” 苏词萱心中一顿,已经将手抽了回来。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和疏离:“殿下该回去了,殿下今夜赠药之情,词萱铭记在心,终生不忘。” 手中一空,心便也觉得空了,罗泾辰只觉得自己的心缓缓沉下去,他盯着苏词萱,眸色深深。许久,才道:“罢了,夜深了,早点歇息吧,以后不要再看书这么晚了,仔细伤眼睛。”他瞥了案上的书一眼,是关于宁国各地地理分布和人情风俗的,他暗记于心中。将两个药瓶放在桌上,便站了起来。 “是,谢殿下。”苏词萱也站了起来,向他福了福身。 罗泾辰看着她,目光有些冷。 他走到门口,忽又停了下来,回头深深看她,那深沉的目光里,既有天下江山亦有她:“词萱,今天这样的事情,本皇子定不会让它再发生。且等我些时日,那时,再无人敢欺负你。”说着,他话音又陡然一转,一字一句道:“不管你心里如何想,那时,本皇子也不会再让你拒绝本皇子。” 苏词萱浑身一震,罗泾辰看在眼底,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不多时就消失在夜色中。苏词萱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翌日醒来,苏词萱恍惚以为是昨天夜里梦见了罗泾辰,但见桌几上的两个药瓶,她才确定并不是梦。耳边回响起他最后那一句话,苏词萱更宁愿那只是梦而已。 盯着那两个药品,苏词萱陷入迷惘。 她从小在皇宫长大,见惯了后宫妃子们的倾轧争斗,帝王薄幸。她不想自己有一天也成为这后宫中的一员,永远被困在这里不见天日。罗泾辰对她的情意,她想将之珍藏于心中掩于岁月,不许自己做出任何回应。罗泾辰志在庙堂,志在天下江山。 苏词萱在宫里冷眼旁观多年,在皇上的诸位皇子中,论心智、谋略、手段无人可以与罗泾辰比拟,她能断定,将来庙堂高处至尊宝座定然是的他的。 可那是他的志向,非她之所往,他们并不是一路人!将来他三宫六院,她绝不愿做那三宫六院里的一员,她生来被命运薄待,孑然一身,可她,仍想寻得一方偏爱,只许她一人的偏爱。这个,罗泾辰给不了她。纵使命运不肯让她如愿,那她也誓不会与后宫女人一起,争一个男人的宠。 纵然他现在对她有情,可最是无情帝王家,又岂能长久!与其在皇宫里孤独耗尽一生,不如早日离去。即使一个人,游遍天下江山,也不枉到这世上走一遭,苏词萱相信,终有一天她会找到机会离开的。 第十三章 皇上召见 关于苏词萱赛马险些坠马之事,在表面上,风平浪静的过去了。有几个那天在场的宫女,私底下聚在一起时,倒还不时提起当时的险象环生,心里对苏词萱这个平常如小透明一般的郡主不禁生出钦佩的敬意。 宫外却是另一番景象了,老百姓原就对皇宫有无限的向往,对皇宫里贵人们的日常生活天生便有一种窥探心里,但凡听到一些宫里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两日,坊间市井就都传遍了。 宫里风平静无波,宫外,却是波澜四起、沸沸扬扬,尤其茶楼说书,正进行得如火如荼。这几天,苏词萱郡主在民间百姓心中成了机智勇敢、临危不惧的化身,而乐瑶公主却成了阴险毒辣、背后使阴招的小人形象。很多人都为乐瑶堂堂一个嫡出公主为了赢而使出下作手段深深感到不耻。 仿佛趁热打铁般,一波不平一波又起,不知从哪些角落,又纷纷听到了乐瑶公主残忍戕害多名宫女的消息。这些消息如一颗巨石翻起千层波浪,走到哪个角落,都是相似的议论声。 意外的是,宫外的沸沸扬扬还未传到宫里,或者是,还未在宫里悄悄传开,一切倒也如往日一般宁静。苏词萱去未央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神色一如往常,仿佛乐瑶对她的暗算没有发生一般。 皇后严厉地端详她许久,见她还算识相,吃亏了也是不吵不闹,像个锯嘴的闷葫芦。皇后这才轻蔑的扯着嘴角,让她平身。 “听说郡主与乐瑶赛马,郡主险些坠马,可有受到惊吓?”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臣女当时确实有被吓着了,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怎么那么不小心呢?”皇后说完,就盯着苏词萱的眼睛,一丝也不错过她目光的变化。只要苏词萱敢说是乐瑶暗地使了手段,皇后一定立即治她一个污蔑公主的罪名。 然而,苏词萱平静的眸子始终如一,从容自若的谦逊着道:“是臣女骑术不佳,让娘娘挂心了。” 皇后闻言,试探的看了她半晌,才笑了笑,说道:“倒也无妨,以后多注意一些就是了。” 说完,皇后让身边的青怡去库房里取出上好的燕窝、人参等补品给苏词萱补一补身体。苏词萱连忙致谢。皇后所赠,她不能不收,何况,她知道,皇后突然让青怡去库房取,而不是事先备好,必是别有用意,她更不能辞。 临走时,皇后忽然叫住苏词萱,平静的声音里隐隐透着凉意逼人的威胁:“郡主是聪明人,想要在宫里平安的生活,守口如瓶装聋作哑才是最稳妥的。”“平安”二字,皇后说得极重。 苏词萱心如明镜,福身道:“谢娘娘教诲,臣女铭记于心,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皇后这才满意的让她走了。 其他后妃里,德贵妃这次倒是给她送来了些补药和宽慰之语,词萱知道,定然是因为咏禾公主的缘故了。 向来,因为她不受重视,皇上不管,皇后敷衍打压,太后离宫礼佛,后妃们且自顾不暇,并无多少人愿意看顾她这么一个形同丢弃的外臣之女。 亦有耳目传到皇上那里,恰逢章平三郡蝗灾灾情有所缓解,陵州又传来捷报,皇上心中甚是欢喜,想起陵王女儿被寄养在宫中,皇上心里难得有一丝过意不去,便吩咐身边太监张公公传唤苏词萱来召见。 张公公来到紫云殿的时候,苏词萱正在依照书中描述绘制地图。见是皇上身边的张公公,她忙放下毛笔来见礼。 张公公笑眯眯的,倒也不托大,转述说皇上召见,苏词萱颇为意外。但她不敢在张公公面前露出揣测的神色,便让张公公先行,她换了衣裙随后就到。妗玉等人急忙为她换上面圣的衣裙,两个丫头暗暗想着方才张公公的神色,皇上召见郡主也许是有好事。 张公公回到承乾殿不多时,殿外就传来一声:“苏词萱郡主觐见。” “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安。”苏词萱垂眸屈膝行礼。 “免礼,快起来吧。”龙椅中的皇上一派和颜悦色,他眯着眼睛暗暗打量苏词萱,多时不见,这个姑娘已经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了。 “朕听闻你前日与乐瑶赛马,你险些坠马受伤,可有受到惊吓?” 这问的与皇后如出一辙,苏词萱恭敬地答道:“回皇上,臣女侥幸逃脱,已无大碍。”词萱回答得不卑不亢。 皇上闻言,微笑着点头,尔后他龙目中透着一丝复杂,说道:“听闻你不但赢了乐瑶,且马惊发狂你还能安然无恙,果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苏词萱心中一惊,皇上这话,不好回答,思量了一息,她低头说道:“皇上过奖了,是乐瑶公主承让,臣女才能侥幸得胜。” 皇上炯炯有神的目光眯了眯,带着些许审视地看她,却只见她落落大方站着,举止不俗,进退得宜。皇上暗自感叹,竟也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姑娘,心思玲珑不易窥探。 第十四章 公子霁的拒绝 “在宫中,住得可还习惯吗?” “谢皇上关心,臣女住得习惯。”苏词萱知道,皇上也不过随口问问,她住得习惯还是不习惯皇上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那便好,不必过多拘礼,就当是在自己家中一样。” “是。” 皇上再问了她些平日生活情况后,吩咐张公公去库房取了几样珍宝和上好补药赠与她,便让她回去。 苏词萱离开后,皇上看着张公公,若有所思地说道:“张怀植,除了老大和老二,朕其余的几个皇子皆未婚配,你看这词萱郡主如何?” 张公公屈身赔笑道:“皇上,您可难倒奴才了,您若觉得好,奴才便觉得好。” 皇上不禁笑了起来,踢了他一脚,道:“你这个老滑头,胆儿这么小。” 自从被皇上召见了之后,词萱的日子似乎比以前好过了一些,宫里下人见她变得恭敬了许多。 咏禾倒也常来找她一处玩耍,乐瑶公主却早已将她视为仇敌。苏词萱并不能十分理解乐瑶公主为何如此敌视她,她自问自己对乐瑶构不成任何威胁。 然而,苏词萱哪里知道,乐瑶公主两次失算于她,心里早已十分不痛快,更是十分恼火妒忌。何曾想,她对公子霁一见钟情,想将其招为自己的驸马,也被公子霁婉言拒绝了。 乐瑶公主不甘心,这天,乐瑶公主在公子霁必经的路口堵住公子霁,质问他为何不愿意娶她,公子霁只温言自己尚无婚配之心,对乐瑶公主也只有敬重之意而无男女之情。 乐瑶公主满怀期待落空,心里悲愤痛绝。可公子霁是她一眼就喜欢的人啊,她怎么能甘心? 咬咬牙,乐瑶放下公主高高在上的派头,眼眶盈满了泪水继续说道:“公子霁,若你是因为顾虑与我成婚,我父皇母后将来不允你回梁国而拒绝我,你不用担心,倘若你想回梁国了,我愿意跟你回去,只要我愿意,父皇母后必定事事都依我。” “公主一片真心,霁尧受之有愧,公主为霁尧想得长远,霁尧心中感动不已,只是霁尧福薄,没法消受公主深情,请公主见谅。”公子霁向乐瑶公主揖礼,语气温和而坚定。 “为什么?难道是你已经有心上人了?”乐瑶公主声音里带着哭腔,情绪临近崩溃。她都已经如此低声下气,若是别的男子此时恐怕已经乐得不知东南西北了,他竟然还是一丝余地也没留地拒绝她。 公子霁垂眸,神情中透着歉疚,却依然只是诚恳说道:“是霁尧无法承公主的情意,请公主另择良人。至于其他的,是霁尧的事,恕无法对公主悉数奉告。” “宋霁尧,本公主放下尊严,你竟然敢如此对待本公主?你信不信我告诉父皇,说你欺负我,让父皇下令杀了你。”乐瑶公主已经哭了出来,发狠地尖声威胁道。 “若是公主觉得这样解气些,那便这样做吧。”公子霁看着她,微微叹息。 见他完全油盐不进,乐瑶公主既委屈又愤怒,向来都是别人讨好她、围绕她、奉承她,她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 眼看着宋霁尧决然离去,乐瑶公主大怒,厉声道:“宋霁尧,你若是敢走,我定让父皇派兵踏平你梁国河山!” 公子霁不为所动,两国邦交,岂同儿戏?若宁国皇帝真的会因为乐瑶公主一句话而下令踏平梁国河山,那他就不是现在这个稳坐宁国江山的宁皇了。乐瑶公主果真是个从小被捧着长大的姑娘,今却在他这儿碰了壁,到底是她运气不好呢还是自己运气不好呢?公子霁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你心里的那个人,是不是苏词萱?”话一出口,乐瑶公主自己却惊呆了,她是脱口而出,第一个想到的敌人,竟是苏词萱! 公子霁脚步一顿,不予回答,继续往前走。 乐瑶在公子霁脚步顿下来的那一刹那,敏锐地感觉到了端倪,那一刻她恍如被雷击一般呆在原地,怔怔看着公子霁的背影消失在她视线中。 等到稍稍平静下来了之后,乐瑶公主却又不是那么确定,到底公子霁下意识的那一顿,究竟是承认还是否认。但在她脱口说出苏词萱的那一刻,她已经深深觉得苏词萱是她最大的威胁。对于苏词萱,她势不两立!她真恨自己那天为什么鞭子不甩得再狠些,竟然没能摔死她,即便不死,摔成个重伤废人也好啊。 这一段公案,苏词萱自然无从知晓,更不曾想乐瑶已经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耳边回荡起母后说得“世间想赢之事,想要之物,原本就需要争,需要使手段。”“若是害怕就不要做,若是决定做了,就要做绝。”乐瑶公主暗下决心,一定要想法子把苏词萱这个潜在的威胁拔除掉,永绝后患!而公子霁,她偏就要定他了。 然而,还没等乐瑶公主寻思出如何快准狠地对付苏词萱,她却首先接到了个晴天霹雳。 第十五章 朝堂博弈 原来,早朝时候,朝中大事商议已结束。张公公正准备宣布退朝,长长尖尖的嗓子“退”字才说出一半,谏议大夫李安良忽然站出来,禀道:“皇上,臣还有本启奏。” “爱卿有何事?”皇上眼皮跳了一下,眯起眼睛,对于谏议大夫及谏议院的这群言官,他向来有些头疼。 “皇上,臣启奏事项有二。其一,臣听闻四皇子府中有下人仗势欺人,乃四皇子府负责买办的肖管事,肖管事借着四皇子的权势在京中街市横行霸道。几天前在禾丰菜市场,肖管事因压价不成,便命手下爪牙强行砸烂了一新开的海鲜摊铺,摊铺的掌柜和小二皆被管事及手下爪牙打成重伤。臣经详查,此事属实。臣奏四皇子御下无方,致使府中之人目无王法,仗势欺人。请皇上裁夺。” 谏议大夫话音未了,朝堂一片哗然。李大人口中的肖管事很多官员并不陌生,尤其那些品级越低的官员越熟悉,那可真是一个会仗势欺人的主。 几乎京城里的背景不深的铺面都被他光顾过,而且价格压得极不合理,可畏惧于他身后的四皇子府的权势地位,基本上商铺掌柜们只能自认倒霉,就当破财免灾,赔笑着让他狠狠敲诈勒索。何况,四皇子是记在皇后名下,由皇后娘娘扶养,算是嫡皇子,将来很有可能荣登大统。所以,几乎没人敢说议论这件事,都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四皇子府下人敢如此作为,想来,有什么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人们无不暗自担忧着宁国命运发展,更害怕世道会变得混乱艰难。 没想到,今天朝堂上,谏议大夫参奏出来了,着实是,大快人心…… “李大人,朝堂之上,可切勿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四皇子罗泾炜转头阴鸷地剜了李大人一眼,杀意暗藏,厉声驳斥道:“本皇子从未听说府中下人做出这等事情,莫须有的事李大人可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祸从口出,还请谏议大夫慎言。” “四皇子,怎么回事?”皇上冷声看向四皇子,龙目十分威严。 四皇子见问,一改方才对谏议大夫时的声色俱厉,他急忙恭敬躬身,言词甚是恳切地回答:“启禀父皇,儿臣不曾听闻有此事,儿臣一向要求下人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更从来不许府中下人借儿臣皇子的身份去胡作非为、欺压百姓。李大人这是在污蔑儿臣,儿臣不相信府中会如此无法无天之人。儿臣回去就严查,待儿臣查明,若真有此事,儿臣定来向父皇请罪。若无此事,则是李大人有意污蔑儿臣,届时请父皇为儿臣做主。” “四皇子殿下,是不是微臣污蔑您,您看奏本就知道了。事发地点、时间、过程、人证、物证微臣都一一查实。殿下若是还不信,让人来对簿公堂也可,进行三堂会审亦行。” 谏议大夫并不畏惧四皇子的威胁,他只是轻飘飘看了四皇子一眼,不等四皇子回答,便铁面无私地继续道:“皇上,臣启奏的第二件事,是乐瑶公主草菅人命之事。乐瑶公主私自残害了宫里的六名宫女,此事在民间市井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了。臣初闻消息时,以为是有人故意污蔑公主,毁坏公主名声。便命人着手详查,岂知事实比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被残害宫女名单臣已一一查实。一切情况,皆详述于奏本中,请皇上过目。 说着,李安良将奏本呈递上去。张公公走上前来,双手接过奏本,转呈到皇上面前。 却只见,李安良并没有归列,依然弓着身体站在原地。皇上头疼,却又不得不问一句:“李爱卿还有什么事?” 李安良见问,“咚”的跪下来,言语拳拳道:“皇上,乐瑶公主和四皇子,一个是皇后娘娘亲生女儿,一个自幼由皇后娘娘抚养的皇子,然而乐瑶公主残忍跋扈,四皇子管教下人不力,致使府中下人为害四方。皇后乃国母,母仪天下,却教出这样的子女,实为教子无方。德不配位,如何让天下万民心服口服,如何堪为大宁一国之母。微臣知道皇上自有圣裁,只是微臣身为谏议院一员,不敢有所懈怠,有负皇恩,有负职责。” 罗泾炜闻言,盯着谏议大夫的瞳孔霎时迸出浓烈的杀意,拳头紧紧握着,牙齿咯咯作响。这个老匹夫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是企图将他连根拔起啊,他真恨不得让李安良这老匹夫血溅当场。 罗泾炜急忙跪下来,大义凛然道:“父皇,李大人其心可诛,他捏造的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是企图败坏皇室声誉,污蔑母后慈德昭彰形象,让天下百姓人心浮动,这是企图动摇江山根本,其心当诛啊,父皇!还请父皇明鉴。” “皇上,若微臣有半分如四皇子所揣测之心思,臣自愿请罪辞官,上门给四皇子负荆请罪,臣李安良之子子孙孙永生永世不得踏入朝堂。”李大人面不改色,神色庄重凛然。 第十六章 四皇子失势 朝堂中,诸位大臣此时全部噤声,眼观鼻鼻观心。五皇子罗泾霆偷瞄了罗泾辰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一如既往窥探不出丁点想法,罗泾霆不知道今天这事是不是皇兄手笔,但皇兄连半个眼神也没有回他,罗泾霆便也转过去,亦是眼观鼻鼻观心。 皇上看着奏本,面色越来越难看。 “混账。”皇上突然厉喝一声,将奏本扔到四皇子身上:“查?你还有什么好查的,你看看你府中下人做的好事。” 四皇子及其身旁的几位官员被重重下了一跳,四皇子极力维持的镇定自若也微微裂开,他躬身拾起那奏本,手都是抖的。 “皇上息怒。”向来唯四皇子是瞻的户部尚书明永站出来,“皇上,只怕那府中管事是受人指使,故意为恶,以此来构陷四皇子,还请皇上明察。” 自己的皇四子是个什么德性,皇上岂会不知?只怕还有比这更过分的。皇上阴恻恻地瞥了明永一眼,道:“怎么,难道是明尚书指使的?” 明永顿时遍体发凉,心肝胆颤,冷汗直冒。他不料皇上如此直白了当,在这么多同僚面前,他半分颜面也无了。 罗泾炜只觉得耳边轰响,父皇竟然如此丝毫不留情面地直接将明尚书噎回去,便是摆明了不给任何人为他说话的机会了。他此时才真正恐惧起来,这次,父皇怕是不给他转寰的余地了。想到此,罗泾炜冷汗涔涔。 此时,又是群臣无言。 “四皇子罗泾炜用人不察,御下无方,罚俸禄半年,革除吏部侍郎职务,闭门思过半年,把府中人事调停妥当了再进宫见朕。四皇子府买办肖管事,横行霸道仗势欺人,责令斩立决,其余参与行凶之爪牙,尽皆打五十大板,发配北疆。” 罗泾炜看着那奏本,里面一桩桩一件件事无巨细,他心惊之余意识到李安良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对付他。终究是他太轻敌了,致使授柄于人,若是再辩解,指不定会被抖出更多的事情。且父皇如此不给明尚书颜面,便是摆明了这一次不会轻易揭过去, 罗泾炜噗通跪下,声音和心脏一样发颤,头磕在地上:“儿臣,遵旨。”皇上在文武百官面前,一个“用人不察,御下无方”,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想要够得着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更加难于登天。 “至于皇后和乐瑶公主,”皇上看向诸位朝臣,“诸位爱卿,怎么看?” 四皇子一听,又急又慌,连连磕头道:“父皇,母后是无辜的的,母后是被儿臣所连累,母后平日悉心教导儿臣,皆是如何为父皇分忧,如何管教下人,是儿臣糊涂,没有看管好下人。请父皇不要责怪母后。”他最大的倚仗,就是皇后,他虽非皇后所生,但自幼就被抱给皇后抚养,在名分上,在世俗眼中中,他就是皇后的儿子。皇后一族,将是他登上至尊之位的最大助力。所以,母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 诸位大臣沉默着,皇后的父亲齐太师这几日告病没能上朝,齐家小辈虽有两个在行列中,但此时,无人敢出声。 “李爱卿,依你,该如何处置?”皇上看向谏议大夫。 “皇上,依老臣,则乐瑶公主当重责十八鞭,两天不许用药,让公主明白人命之可贵,不该因身份低下而视之如草芥,公主生而高贵更当学会爱民如子。且给公主罚闭门思过一年。”谏议大夫顿了顿,又道:“至于皇后娘娘,老臣不知如何定夺。”其实,谏议大夫心中是有数的,但皇家之事,他若再说,那便要遭到皇上猜忌了。 “乐瑶公主的处置就依李爱卿所言。”顿了一下,皇上目光逐渐坚定,神色如同壮士断腕,他沉声说道:皇后齐氏,教育子女无方,移交凤印禁足思过半年,后宫事物暂由德贵妃掌管。” “皇上英明。”谏议大夫率先磕头说道。 其余朝臣附跪下来,“皇上英明。”声音震天。 皇上挥了挥手,带着一丝疲倦:“退朝吧。”他英明什么英明呢,一个是他的皇后,一个是他儿子,一个是他女儿。本来这些事情可大可小,但谏议大夫今日有备而来,当着这么多朝臣,皇上也不好再打马虎眼,何况,他也想借此机会敲打敲打皇后和四皇子,实则,也是借机敲打齐太师。 第十七章 谁在背后推动 当侍卫奉皇命来到乐瑶公主寝殿,准备执行鞭刑时,乐瑶公主瞪大双眼不信,以为是这些侍卫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父皇素来宠爱她怎么舍得派人来打她呢? 她端起嫡公主的派头厉声喝骂,但见这些侍卫不为所动,乐瑶心里忽然生出不祥的预感,她急冲冲跑到母后寝宫,却见母后如失了魂魄一般跌坐在大殿中央,整个人丝毫无往日风采。 乐瑶心里恐惧极了,她一把抓住皇后的双臂,极为不安地问道:“母后,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们说,父皇要打我?” 皇后娘娘看着她,双目无神,只是喃喃道:“乐瑶,方才张公公来传旨,你父皇把母后的凤印拿走了。” “什么?”乐瑶公主如五雷轰顶,到底发生什么了,父皇为何要这么做? “这不可能,我去问父皇。”乐瑶公主心中只是不信,站起来就要走。 侍卫们面面相觑,皇上口谕只说要他们给乐瑶公主执行鞭刑,可并没有说乐瑶公主若是不配合当怎么做。这皇家公主,金枝玉叶,又是皇上和皇后的掌上明珠,若是处理不好,皇上问罪下来,自个儿都可能掉脑袋。这差事当真难做得紧!侍卫们只好苦着脸跟随在乐瑶公主后边,进退两难。 然而,乐瑶公主并没有如愿见到她的父皇,她在承乾殿门口被侍卫拦了下来。“公主,皇上有话,说不愿意见您。” 乐瑶公主大怒,指着侍卫的眼睛,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让开,本公主要见父皇,我看你们谁敢拦着。” 两位御前侍卫丝毫不被她的声色俱厉所威胁,依旧铁面无私拦着,说道:“公主,皇上说了,等您想清楚了六条人命是怎么回事,再来面见皇上吧。” “六条人命?什么……六条人命。”乐瑶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只觉得耳边忽然轰轰在响,难道,事情被抖出来了? “把她押下去,鞭责十八,不用手下留情。”里面传来皇上严厉的声音,若仔细听,能听出声音里饱含了痛心和失望。 “是,皇上。” 侍卫们再次得到明确口谕,不再迟疑。“公主,请。” 乐瑶公主呆在那里,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侍卫见状,十分有分寸地将她押下去。 当皇后赶到之时,乐瑶公主已经受了十六鞭,背上满是血痕。皇后看的触目惊心,焦急地喝令侍卫停下,但这些侍卫只听命于皇上,仍继续挥鞭下去。皇后脑中一片空白,扑在乐瑶身上,生生为她挨了两鞭。 皇后恨极,等不及青怡叫医女为她敷药,她便踉踉跄跄去找皇上理论。可惜,皇上对她避而不见。吃了闭门羹,皇后愤恨到了极点,一腔怒火也无处宣泄。她直直跪下来,说见不到皇上她就永远不起来。 其间,徳贵妃进去看皇上,畅通无阻。皇后见此,滔天的恨意几乎将她吞噬,恨不能将徳贵妃那个贱人撕成两半,她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无可奈何。 就这样,皇后跪在承乾殿外,皇上丝毫也无怜惜之意,跪到了后半夜,皇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侍卫来报给皇上时,皇上面色沉了一下,没有出去看,只叫人将皇后抬回未央宫,让太医好生照料。 苏词萱听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沉默了许久。晓星原以为她会开心,谁知却是这样的反应,她疑惑地问道:“郡主,皇后娘娘总是明着暗着为难你,如今皇后失势,郡主不高兴吗?” 苏词萱笑着摇头,她感叹的,是后宫沉浮。在宫里的这些年,已经见惯了太多妃嫔的得宠和失势,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她以为,皇后是皇上的发妻,无论如何皇上都不会如此不给皇后留情面的。原来,也不过如此! 皇后从此失势,后宫一切,就这样,变了天。朝堂中,再无四皇子言词侃侃、明里暗里党同伐异的身影。 皇后被夺权,禁足未央宫,德贵妃上位,这后宫后妃,又是一番面貌。有几个平日里总被乐瑶欺负打压的公主,见乐瑶如今风光不在,心中着实痛快。 虽然齐太师多次拼着老脸进宫乞求皇上宽恕皇后,但都被皇上驳回去了,急得齐太师更是病上加病。 苏词萱冷眼看着这后宫里的风云变幻,深深体会到了皇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同时,她心中有诸多疑惑,为什么这些事情偏偏都在这个时候一齐爆发呢,这一切,到底是谁在背后推动着呢? 她虽然隐隐有答案,但因为只是猜测,她也没有再去深究。她想着,到底这些与她并无多大干系。她是万万不会想到的,若乐瑶公主没有害她险些坠马,这一切不会发展这么快!是乐瑶惹了不该惹的事,触碰到了那人的底线。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词萱才知道事情真正的起因。这是后话了…… 相比皇后,德贵妃掌权的这些时日,对苏词萱倒也多有关照。她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察觉到皇上似乎想要把苏词萱指婚给其中一位皇子,她便知道,这位郡主今非昔比,不能随意怠慢了。 第十八章 心动 如此,日子倒也过得相安无事。自从那夜之后,苏词萱很少碰见三皇子罗泾辰,即便有时候远远看见,她也立即从旁躲开。既无意,不如没有任何纠缠的好。 她不甘命运如此,总想等到一个契机,能够出宫去,从此天高地远,寻找一方安身之处。 三公主云仪出阁之日将近,皇宫开始张灯结彩,三公主母妃文妃心底十分为女儿高兴,新驸马虽非京城一等显赫世家,却是难得的清贵人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且新驸马她是见过的,人品贵重,与她的云仪最是相配。只盼着他们将来能和和美美,恩爱一生。 苏词萱来到德贵妃的映月宫,向德贵妃行礼请安后,见到三公主也在,许是好事将近,三公主如娇花映月,一身俏丽打扮恍若素娥仙子。 “云仪公主也在,公主今日光彩照人,方才我没回神,还以为是仙女下凡来了。”苏词萱向三公主笑道,说的却也是心里话。 云仪公主性子温和腼腆,她向词萱笑道:“词萱妹妹净会哄人开心,若仙女是我这个样子,以后我再不敢照镜子了。” “你也别过谦,依本宫看,词萱方才说的也是实在话。”德贵妃笑着接过云仪的话,云仪顿时羞得双颊通红。德贵妃爽朗利落,复又转向词萱道:“相比云仪,你也不遑多让。” “瞧瞧,德母妃今儿总算帮我一回了。”这一次,云仪公主接话倒是接得快。 “你这小没心肝的,本宫哪回没有帮你?”德贵妃笑向云仪,她与云仪母妃性子相投,且喜文妃恬静不争的性子,所以对云仪公主,向来都比其他公主亲厚喜爱些。 咏禾笑着指云仪道:“可不是,母妃每回都帮你说我。” “你们呀,母妃都喜欢着呢。”德妃笑着,继而微微叹息一下,转瞬又笑起来,“云仪五日后就出阁了,咏禾也指了人家。母妃真是又高兴又舍不得。” “母妃。”咏禾双颊掠过一抹羞红,从椅子上起来走过去,窝到德贵妃怀里撒娇,“母妃,女儿不想离开你。” “说什么傻话呢?放心吧,母妃永远在你身后。”德贵妃亲昵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云仪公主看着这场景,想到自己即将离开自己的母妃,心里也酸涩了起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看着这一幕,苏词萱心里暗自发苦,纵然鼻头发酸眼眶发红,她仍然强自笑着。 尔后,德贵妃看到两人眼眶都红着,她心中会意,对词萱笑道:“想来不久,皇上就要为你指婚了,只是,不知是哪一个皇子。” 德贵妃话音落,苏词萱只觉得脑门嗡的一声响。她勉强笑道:“德贵妃取笑臣女了,臣女无才无德,如何配得上皇子。” 德贵妃只当她是害羞,亦打趣道:“这是什么话呢,难道怕我们皇家媳妇的身份还委屈了你不成?” “臣女不敢,臣女怕自己委屈了皇家儿子。”苏词萱心下紧张,连忙低头辩解。 “噗嗤”一声,德贵妃笑了出来,“别紧张,本宫开玩笑呢,瞧把你吓的。”她话音一转,又道:“不过还真别说,若是本宫有儿子,定向皇上讨你作本宫的儿媳妇。” 苏词萱顿时俏脸飞红,十分难为情地低低说道:“贵妃娘娘莫要打趣臣女了。” 德贵妃见她着实害羞,这才笑着转移别话。 从德贵妃宫里出来,苏词萱心中千回百转,脑海里总像有什么东西嗡嗡作响。她拿不准贵妃真的只是玩笑话,还是皇上真的有意想把她指婚给皇子。可她又觉得不太可能,皇上向来对她不管不问,只有陵州传来捷报的时候,才又想起宫里还寄养了这么一个人,皇上怎么可能要给她指婚,还是指给某个皇子。 可如若皇上真有此意呢,她又当如何? 苏词萱恍恍惚惚往前走,甚至没有注意到迎面有人来。 “词萱郡主。”公子霁站在苏词萱面前,温润的目光里有流星划过。 苏词萱倏然抬头,才发现是公子霁,她面露羞赧,低头行礼:“过公子霁安好。” “词萱郡主方才想什么,这般入神?”公子霁面带笑意,认真看她。 苏词萱抬眸,不假思索笑道:“一些琐事,让公子霁见笑了。” 公子霁点点头,似有意似无意般,笑道:“郡主,无论何事,船到桥头自然直。” 苏词萱倏然抬眸,见他认真看着她,俊美的脸庞温暖如春,温润的目光灼灼其华。苏词萱不由得笑了起来,真正的发自内心。 “多谢公子霁赠言相解,让词萱豁然了许多。”苏词萱笑着看她,眉眼弯弯,双眸恍如日月一般清亮。 这还是头一回见她笑得这般释怀,真正发自心底,公子霁有些看呆了,所谓明眸皓齿,便是如此了吧!他失神在她的笑容里,只觉得天地在她的笑颜面前忽然黯然失色,又恍如她这一笑,天地回春,世间一切都是静好,再没有什么比她的笑容更夺人心魄。 第十九章 视他为友 久未听到他回应,苏词萱疑惑地抬头,却见他目不转睛呆呆看着她,苏词萱眼中疑云顿起,双颊也跟着羞红起来,她忙唤道:“公子霁。” 公子霁如梦初醒,才知道自己失态了,不禁带着几分懊恼说道:“让郡主见笑了。” “方才词萱让公子霁见笑,如今公子霁又让词萱见笑,咱们扯平了。”苏词萱自然笑着,“方才,多谢公子霁开解,词萱该回去了。” 苏词萱向他福身,而后从公子霁身旁走过。公子霁想唤她,可到底没有说出口,也不知道若是唤她停留他该说什么。他愣愣着待在原地,对着她的背影,又是失神。这姑娘有天底下最明媚的笑容,在她展颜一笑的那一刻,他的心便失陷了,睁眼闭眼都是她夺人心魄的笑颜。多年后,只要忆起这夺心动魄一笑,总是久久都走不出来。 苏词萱出了回廊,绕道假山。不留神看到假山与假山的接壤处站着一个人,苏词萱定睛看去,却是三殿下罗泾辰,似是专诚在等她。 如今人就在她面前,此时再躲开也来不及了。苏词萱只好走上前去见礼。 “见过三殿下。” 罗泾辰不言语,就这么眸色深深望着她,目光里淌过太多的思绪,过了好一会儿,罗泾辰才叹息着自嘲一笑,“词萱,他应该也不适合你。” 苏词萱凝神思量,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公子霁。他定是看到了她与公子霁在回廊下说话,故而这般说。苏词萱稳了稳心神,才回道:“殿下多虑了,公子霁光风霁月,待人真诚磊落,是值得敬重之人,我心中视他为朋友。” 罗泾辰“嗤”的笑了一声,“看来,他在你心里还真的不一般。” 苏词萱垂眸,不置可否,忽又听到罗泾辰问道:“那么我呢,词萱,你心里视我为什么?” 苏词萱猛然抬眸,看见他一瞬不瞬盯着她,她一时语凝,思绪复杂纷扰,许久才说:“殿下是值得敬重的皇子,若殿下不嫌弃,词萱视殿下为兄长。” 罗泾辰眼中晦暗不明,静静看着她半晌,才嗤笑道:“本皇子皇妹多的是,不缺你来当。” 苏词萱面色一白,只低声道:“殿下说的是,是词萱高攀了。” 罗泾辰脸色忽然一僵,须臾,他站在那里兀自自嘲地笑了笑。至那夜之后,她就一直在躲他,他不是不知,好几回看到她了,他想过去好好与她说说话,但都被她躲开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此时已是秋天,秋风徐来,带着丝丝寒意。苏词萱出门时没有添衣裳,此时秋风穿山而来,寒意浸体,她不由自主瑟缩一下。 罗泾辰随着她的瑟缩而紧张起来,又见她衣裳单薄,他第一反应便是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衫给她披上。转而想到他与她孤男寡女,如此自是不妥,便微微蹙起眉头,“风凉了,快回去吧。已经入秋,以后出门多穿些。” “谢殿下关怀,词萱告退。”苏词萱如遇大赦,连忙向他屈膝行礼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罗泾辰看着她的背影,皱着的眉头一直也没有舒缓下来。方才她对公子霁那毫无戒备的明媚笑容,让他满身满心妒火,亦满怀怅然若失。 远去的苏词萱,也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从容平静,其实每次遇见他,苏词萱心中都是一场持久的兵荒马乱,此时亦如是。她恼于自己总是不自控,暗暗告诫自己以后看到他就要像看到其他皇子一样,并无分别。 …… 三公主云仪出嫁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因为太后不在宫中,皇后掌后宫之权被褫夺,如今执掌六宫之权在徳贵妃手里,是以三公主的婚宴便由徳贵妃主持。 三公主出阁当日,公主和驸马拜别了皇帝和徳贵妃及三公主母妃等人后,吉时一到,迎亲和送嫁队伍便浩浩荡荡出宫。 宁国公主出嫁规制,送亲之人中,除了送亲命妇、夫人,还有未出阁的公主郡主一起相送,到了驸马府,待公主驸马喝合卺酒礼成时,方才回宫。因此,咏和公主、苏词萱和六公主亦在送亲的车輿中。而罗泾辰等皇子,则在后边与骑马军校一起护送。 皇帝嫁女,十里红妆,可谓京中一大盛况,沿路观看的老百姓在街道两旁围得水泄不通。 苏词萱坐在车輿中,心里是激动而克制。她知道,若非掌权的是徳贵妃,今天这场合是万万轮不到她的。在皇宫的这些年,能出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借着咏和关系来送亲才又有机会出来。 车轮滚滚驶出皇宫,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街道和行人,她只想着,若能这样一直走,再也不用回宫,该有多好。把眼看向外面,看到街旁老百姓向她们投来的尽是艳羡向往的目光,苏词萱心底苦笑,她一心想逃离的地方,却又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可一入宫门深似海,半分不由己,又有什么好艳羡的呢? 第二十章 宋国公府二小姐 新郎新娘拜堂是在酉时正刻,苏词萱看不到大红盖头下的云仪公主是什么神情,但她猜必定是娇羞欢喜的。新郎飞扬俊逸、器宇轩昂,与云仪公主确实是一对璧人,更难得的是,新郎行事谦和有礼,并非那等轻佻狂妄之徒。在夫妻对拜那一刻,苏词萱看到新驸马偷看了云仪公主一眼,嘴角是不自觉的含笑,苏词萱忽的深深羡慕起云仪来了。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将来他们夫妻二人定然琴瑟和鸣,伉俪情深。 苏词萱在专注看新郎新娘拜堂时,却不知道,有人在注视着她,却正是罗泾辰。看到她眼眸里闪烁女儿家特有的羡慕的光芒,他眸深如海。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后,苏词萱与咏和公主等人在外间入席吃晚宴。男子则在另外的厅堂,要过去另一侧厅堂之时,罗泾辰先过来对咏和嘱咐道:“等用好膳,莫要乱跑,等我们一起回宫。”虽是对着咏和姐妹说,但他眼角余光是看向词萱。 “三哥,我们知道啦。” 罗泾辰点了点头,方转身,迎面就碰到一姑娘向他盈盈行礼:“见过三殿下。”缓缓间,那姑娘抬眸,含情脉脉,仿佛诉说着无限的欢喜和相思。 这姑娘是宋国公府二小姐宋敏蓁,长得花容月貌婉婉动人。 罗泾辰看着眼前无限欢欣雀跃的姑娘,眸光顿时转冷,只面无表情说道:“宋小姐有礼了。”而后,他就越过宋敏蓁,与等在一旁的罗泾霆一块离去。 宋敏蓁见他如此不假辞色,不由得面色一白,虽然她脸上还挂着笑,眼里却已经泛起了难过泪光。她望着罗泾承离去的方向,神色伤心且不甘。 “蓁蓁,我们去入席了。”与宋敏蓁同来的姑娘小声提醒她道。 “嗯,走吧。”宋敏蓁嘴角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却依然对着罗泾辰的方向频频看去。 这一幕被咏和和苏词萱等人尽收眼底。咏和先叹息着小声道:“这宋小姐对三哥真是一往情深,我看了都心有不忍,三哥也真真太无情了。” 六公主佳妍先是点了点头,尔后,她若有所思说道:“或许三皇兄是已经心有所属了吧,否则以宋小姐这样的家世样貌,怎么会不动心呢?” 苏词萱听着,心跳一滞,眉头低垂,并不言语。宋敏蓁无论是家世还是样貌的确都堪称是罗泾辰的良配,更难得的,是宋二小姐对罗泾辰一往情深。 宋小姐情思一起,便是多年的痴等,说是感天动地也不为过。那年上元佳节,少女情窦初开,宋敏蓁与好友楚湘怡两人结伴在街上赏花灯猜灯谜,恰巧看见下马车而来的三皇子罗泾辰,她当时眼睛都看直了。与三皇子同行的还有巡防营的年轻将军,两人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走在街上无不引发妙龄少女的驻足和阵阵惊叹,可宋敏蓁偏偏只看到罗泾辰,所谓丰神俊朗、玉树临风都不足以形容她那一刻对他的惊艳,原来诗文里的“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竟是真的存在。 从此芳心如同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对罗泾辰的情有独钟与日俱增。 婚嫁年龄将近,宋敏蓁耐不住心中情思痴缠,更害怕会有人捷足先登,抢了她三皇子妃的位置,便向她的娘亲国公夫人坦白了心事。国公夫人舍不得女儿着急,便巧言让国公爷进宫求皇上赐婚。国公爷得知女儿心事,手捋胡子凝思,国公府百年世家,自己女儿无论容貌才情都是出类拔萃的,也唯有三皇子才不辱没了自家的女儿。 于是,宋国公便胸有成竹地进宫请求皇上为女儿请婚,对象正是三皇子罗泾辰。谁知赶巧被罗泾辰撞见,不等皇上回应,罗泾辰自己先婉拒了。 宋国公当时既意外,面子上又十分挂不住,他满以为天下没有哪一个青年才俊能抗拒得了自己的女儿。所有皇子中,宋国公向来最看重三皇子,但此时他觉得这个三皇子有些不识好歹了,想瞪三皇子又不敢瞪,只能站在那里等看皇上态度。与罗泾辰态度不同的是,皇上似乎是有意把宋小姐指给罗泾辰为三皇子妃。 奈何罗泾辰始终是不留余地地拒绝,态度斩钉截铁。可皇上态度亦是强硬,宋敏蓁他见过几次,印象颇好,觉得她堪配自己的三皇子,所以一心要赐婚。 偏那时,罗泾辰母妃俪妃病重,太医院的太医们多次会诊商讨,也没能有所好转。皇上心中焦急,听说民间有“冲喜”一说,病急乱投医,更想快些让罗泾辰成婚,好冲一冲喜,兴许,这样能让俪妃好起来。在皇上心里,把二小姐指给罗泾辰为三皇子妃已是铁板钉钉了。 第二十一章 识破心思 然而,天不假余年,在皇上准备执笔拟赐婚圣旨时,俪妃没等到冲喜,便撒手人寰了。母妃病逝,罗泾辰悲痛万分,放出誓言要为母妃守孝三年,并且在皇上面前立志这几年都不会娶妃生子。皇上与俪妃自小相识相知,待她与宫里其他任何一位妃嫔都不相同,如今俪妃撒手人寰,不但罗泾辰伤心悲痛,皇上亦是瞬间鬓生白发苍老了许多,所以面对儿子如此任性的请求,皇上也就默认了。 其实罗泾辰放话孝期未满绝不娶妻,既是全了他的孝心,又是想要宋国公知难而退,为女儿另择良婿。女子芳华就那匆匆几载,有几个女子能耗得起三年枯等?可是,他到底是低估了宋二小姐的执着,宋敏蓁偏就认定了三皇子,听说三皇子立志要为母妃守孝,她亦立志要等三皇子守完孝,她只倾心三皇子一人,非他不嫁。可知她对三皇子的爱慕和深情是何等的惊天动地。宋国公虽生气,但在没有合适的女婿人选之前,也不会将她强行许给别家公子,算是默许她的任性了。 如今,三年孝期将满,苏词萱心想,宋国公想必是不久又要向皇上请婚了吧,否则女儿家的年龄可耽误不起。苏词萱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身旁的咏和和佳妍姐妹在说什么,词萱都没有听到,直到听到咏和稍稍拔高了声音唤她: “词萱,词萱。” “嗯?怎么了?”苏词萱尚未完全回过神来,有些不明所以地抬眸看咏和。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苏词萱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一些陈年旧事,忘神了。公主方才在说什么?” 咏和与佳妍相视一笑,说道:“我们打算等会儿先不急回宫,这好不容易出宫一趟,我们想去街上逛一逛。你去吗?” 苏词萱顿时眼眸发光,拉着咏和的手问道:“去街上逛,可是当真?” 咏和极少看见苏词萱这般激动欢快,忽然意识到她也是爱玩的,便向她眨眨眼睛笑着答道:“自然是当真了。” 苏词萱正雀跃着,忽又想起了三皇子方才叮嘱的话,便迟疑地说道:“那三殿下那里……” “不用担心,等会儿我同三哥说。三哥定然会同意。” 闻言,苏词萱只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其他所有事情都被她抛诸脑后,只一心想着等会儿能在街道上走走逛逛的喜悦。 果真,罗泾辰和罗泾霆兄弟两人来等她们回宫的时候,咏和便说时辰还早,要去街上走走再回宫。 罗泾辰听说,立时沉了脸,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他刚要否决,但眼角瞥见词萱殷切地看着他,满眼都是期待的光芒。鲜少见她如此渴盼的神色,否决的话他几度欲出,终究还是被他咽了回去。 “要去街上走也不是不可以,但只能逛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就回宫。” 才半个时辰,咏和自然不依:“才半个时辰,太短了,咱们从这夏侯府出去都要半个时辰了,哪里还逛的了街。再加一个时辰,三哥,至少一个半时辰,好不好?” 罗泾辰知道咏和必定是要讨价还价,所以先把时间定少了,此时看着咏和一个劲地央求,便道:“再加两刻钟,不能再多了,否则现在就回宫。” 咏和赶忙答应:“别,加两刻钟就两刻钟。”然后,她挽起身旁的姐妹们说道:“时间紧迫,走,我们去跟云仪辞别了。” 词萱和佳妍公主忙不迭地与她一起去给云仪公主辞行。罗泾霆看着她们的背影,道:“三哥,我方才看到你分明是不答应的,怎么忽然之间就改变主意了?” 罗泾辰瞥了他一眼,“你不是也经常喜欢往宫外走吗?好不容易能趁此机会去街上走,就算我不答应,咏和她们也会想着法儿出去走,不如允诺了反而不怕生事。” 罗泾霆撇撇嘴,“我看不见得,若皇兄真的不允,咏和她们也决计不敢违拗。三哥,你忽然改变主意,应该是因为某人吧。” 三人里,两个是他们的亲妹妹,那这“某人”自然指的是苏词萱了。罗泾辰心中一禀,看罗泾霆的目光瞬间变得严厉。 “五弟,休要胡说。”罗泾辰声音不怒自威,他鲜少这般疾言厉色同罗泾霆说话。 他们站在前院的廊下等咏和姐妹,四下里亦无旁人。罗泾霆并没有因为罗泾辰忽然聚变的态度而改变神色,他把眼瞧向四周,便笑着小声道:“三哥,你瞒得了旁人,但是瞒不了我。我从小跟在三哥身边,三哥对她的心意,我岂会不知?” 罗泾辰静默地看着罗泾霆,半晌,他仍然神情严肃:“五弟,有些事情,看破不说破反而更好。” 罗泾霆惊了一下,看了罗泾辰一眼,才笑道:“三哥放心,以后不再提了。” 第二十二章 上街 罗泾辰目光落在罗泾霆脸上,继续问道:“你知道了多久了?” 闻言,罗泾霆俊脸上的笑意暗淡了许多,露出淡淡的不被信任的感伤:“也没多久,就是赛马那天。三哥,你隐藏得太好,我都被你瞒过去了。三哥,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她,但也不用这样瞒我。你是我最尊敬的三哥,我不会害了你,也不会害了她。” 心事被戳穿,而罗泾霆笃定的语气,让罗泾辰缓和了严肃的神情,他拍了拍罗泾霆的肩膀,由衷道:“谢谢你,五弟。” “咱哥俩就不用说谢不谢的了,见外。”罗泾霆说得十分豪迈,又恢复了平日的嬉皮笑脸。 这半盏茶的功夫,就见咏和佳妍词萱三人欢喜地快步走过来,看见他们在廊下等,变成了一溜小步向他们跑来。 “三哥,五哥,那我们先到街上去了。”咏和害怕他们忽然反悔不让她们去,说完就邀起词萱和佳妍走,几乎没等罗泾辰说什么。 “唉,咏和,你们急什么,等等我和三哥。”罗泾霆跟上去,忙笑着道。 三人脚步停滞,齐齐回头,咏和满目疑惑,问道:“你们也要去?”然后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嚯?你们可真狡猾,分明是你们先想去的,却故意等我们先说,到时候父皇母妃面前,你们好推脱是我们要去的。” 眨眼之间,咏和脑子转得如此活泛,苏词萱不禁笑了起来。 罗泾霆轻轻敲了敲咏和的脑门,笑道:“真是个没良心的丫头,我和三哥是怕你们有什么闪失。” “我们能有什么闪失,再说,三哥定会派人暗中保护我们的,对吧,三哥?” 罗泾辰只是笑了笑,不答,反而说:“再不去,可没多少时间了。” 咏和公主“呀”的一声,忙道:“快走快走,不然就来不及啦。” 看着她那风风火火的样子,苏词萱笑道:“公主,不用那么急。”然后,她回头看向罗泾辰,明亮的双眸透着狡黠的光芒:“三殿下,这时间从什么时候算起?” 苏词萱平日总是眉眼低垂,甚少这般直视他,此时见她站在他眼前,灵动娇俏熠熠生辉,罗泾辰一时间竟忘了答。 “对啊,那应该是等出了夏侯府才算。”咏和公主双目一亮,不等罗泾辰回答,抢先说道。 罗泾辰也不理会咏和,只笑道:“从此刻算起 走吧。” 咏和公主听说,怕时间再被克扣,不敢再争辩,挽着词萱和佳妍快步走。 她们三人走在前面,深宫里的深闺姑娘,在街上看什么都是新鲜的。走走停停着,这个摊位停一下,那家铺子又瞧一瞧,十分欢快。罗泾辰和罗泾霆跟在她们身后,倒也好耐心。 天家儿女,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引得不少路人纷纷驻足回头,时不时会有阵阵惊叹。 原本都只是看新鲜,但走着走着,词萱忽然想起暗藏的心事,走过街边的摊位店铺,她不再是看新鲜而开始暗留心眼观察生意状况。心中悄悄盘算着,若是以后自己出了皇宫,以什么来维持生计,如何经营,才能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所以,咏和和佳妍在开开心心挑选女儿家喜欢的小物件时,苏词萱在一旁走走看看,对这些物件并不上心。 此时,他们是在一家首饰行,看着咏和她们兴致勃勃地试着各种金银首饰,罗泾霆不禁摇头说道:“这些东西宫……家里多的是,有什么好看的。” “你懂什么,这才是逛街的乐趣。”咏和边反驳,边试着一双珍珠耳环。 苏词萱对这些亦不太感兴趣,她见着墙上柜子摆放一支步摇,便随手拿来看。那掌柜的见她拿起这步摇,忙从佳妍身边来到词萱面前,笑道:“小姐好眼力,这支步摇是今年最兴的款式,宫里流出来的样式,皇宫妃子公主都喜爱的一款。小姐可以试一下,戴起来摇曳生姿,好看的紧,小店现在就只剩下这一支了。” 苏词萱听说,便认真端详手中的金步摇,确实与宫里今年最兴的样式有些相似,咏和和佳妍也凑过来。 咏和拿在手里把玩,笑问道:“这步摇看着也没什么稀罕的地方,你怎知是宫里时兴的呢?” 掌柜的笑回道:“小姐还别不信,我有亲戚在宫里当差,这样式绝对真实可靠。这已经是最后一支了,来迟一点可能就没有了,小姐既然碰到了,赶快买回去戴吧,定能衬得小姐如仙女下凡。” 这老板倒是会做生意得很,这样说着哪个姑娘不动心呢?可不巧的是,今天对象错了,三个姑娘都是宫里来的,如何还会再买仿宫首饰。三人只是相视一笑,便将步摇放回原处。 “掌柜的,把它留给下一个有缘人吧。”苏词萱对掌柜的笑道。 这一路,咏和和佳妍买了不少小饰物,词萱什么也没买到。总是漫不经心看着,好似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只是看看而已。从首饰行出来,罗泾辰走到她身旁,问道:“没有看到喜欢的吗?怎么什么东西也不买?” 第二十三章 又遇宋敏蓁 看着自己空空的两手,词萱摇摇头,道:“这些看看也便罢了,买回去也只是搁置。” “可有什么想买的?” “这街上,有书坊吗?” “有,从前面仙踏桥过去第二家就有。”罗泾霆忙指过去,然后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对罗泾辰说道:“三哥,前两天我才从书坊逛来,要不我们分两路,你陪词萱去那边书坊逛,我陪咏和佳妍在夜市街这里逛,等时辰到了,咱们在四方亭里会合。如何?” “好,你们注意安全,莫要出现什么差池。”罗泾辰先是愣了一瞬,然后极快地说道。 光听名字咏和就知道肯定是夜市街这边更好玩,所以便欢快地应下了安排。佳妍公主亦是爱玩的天性,自是要同咏和一起。 这样的安排,苏词萱不知道罗泾霆是不是有意的,但想到就她和罗泾辰一起,心中不免紧张。可书坊是她提出来的,此时又不好推脱不去。便只能亦步亦趋跟在罗泾辰身边。 罗泾辰看到她总慢他一步,便停下来,问道:“累了吗?” “呃?”苏词萱抬眸,见他满眼关切,才答道:“没有。” 罗泾辰也不再说话,但脚步比之刚才,放得更缓了。苏词萱便只能与他并排着走,两人都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在街灯夜色下愈发的超凡脱俗。多少路人经过他们身边,都不禁回头再看几眼。 苏词萱想着心事,刚开始还没注意,渐渐地才发现路人的眼光,意识过来她顿时双颊发热,庆幸这是晚上,没人看清她脸上染起的红晕。她暗自离他远了些。但关乎她的任何变化他都能敏锐感受到。她离得远了,他就靠的近些。 “这些时日,为什么一直躲着我?”罗泾辰看着她,想看进她心里去。 词萱心里“咯噔”一下,还是被他逮到机会问了。苏词萱抬眸,就撞上他直穿人心的探究目光,她头皮发麻。思量了片刻,她稳下心神,才淡淡说道:“可能是恰巧与殿下不同路吧,我并没有要避开殿下。” 罗泾辰停下脚步,直直看着她,眸光里有几分审视的意味。“是吗?” 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却压迫感十足,苏词萱好不容易稳下来的心,又乱了,她硬着头皮道:“是。” 罗泾辰眸色暗了暗,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转回目光,继续往前走。苏词萱暗暗松了一口气。 过了仙踏桥,他们面前有一辆马车经过,偏巧马车帘子掀起一角,露出一张精致动人的面容,正是宋二小姐宋敏蓁。 宋敏蓁眼尖,一下就看到了罗泾辰和苏词萱,她急忙让车夫停车。 这下,苏词萱也注意到宋小姐了。她抬眸看罗泾辰,似笑非笑,继而又看向匆匆奔着罗泾辰而来的宋敏蓁。 “三殿下,敏蓁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儿遇见殿下。”宋敏蓁话里行间都是抑制不住的雀跃惊喜。“方才在夏侯府我左右也瞧不见殿下,以为殿下回宫了。” “宋小姐有事吗?”罗泾辰淡淡问道。 宋敏蓁一怔,不料他是这般态度,不咸不淡一句话让她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我又何尝有什么事,只是见到殿下,就忍不住来了。”说罢,她把眼转向苏词萱,一丝狐疑从她眼底很快掠过,但她极快地露出可人的笑:“这是,苏词萱郡主?” 苏词萱笑回道:“是,宋小姐认得我?” 宋敏蓁笑意柔婉,显得十分亲近和善。“有几次我进宫看姨母,远远见到过郡主的身影,但却从未正面碰到过。前回听说郡主赛马风姿,敏蓁好生羡慕,恨无缘与郡主结识,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 宫里的赛马都传到宫外了吗?苏词萱压下心底的疑惑笑回道:“宋小姐过奖了,宋小姐惊才绝艳,才名满京都,才真真叫人望而兴叹。” 宋敏蓁闻言,脸上笑容益发亲近起来,她很是喜欢苏词萱的这句恭维,尤其是还有三殿下在场。她状似不经意地看罗泾辰一眼,心底酿出甜味,她挽起苏词萱的手,“那不是什么才名,左不过是哄哄旁人罢了。今日与郡主相识,我觉得投缘得很,竟似相见恨晚一般。” 苏词萱自然明白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可也只得笑道:“承蒙宋小姐青眼,词萱不胜荣幸。” “郡主,你叫我敏蓁吧,叫宋小姐太见外了。对了,你同三殿下要去哪里呀?夜色这么好,咱们又在这儿相识,不如咱们一起在街上走一走吧?” “我想去前面书坊逛逛。” 宋敏蓁露出兴奋的光芒,“郡主喜欢的跟我到一处去了,我也最喜欢逛书坊了。”她自然而然的挽起词萱的手,好像她们相熟了许久一般,“咱们走吧。” 第二十四章 落水 苏词萱心中暗自好笑,此时不管她说去哪儿逛宋敏蓁都一定会跟着去的,不是因为真的想与她结识,而只是因为她身旁站着罗泾辰而已。词萱感叹,宋敏蓁这出迂回战术使得倒是不错。 “郡主真是好福气,殿下是专程陪郡主来逛书坊的吗?”边走,宋敏蓁边做不经意地问道。 苏词萱瞧了罗泾辰一眼,笑道:“也不算是,碰巧罢了。” 罗泾辰俊脸微不可查地黑了黑,他瞥了词萱一眼,并不做声。 宋敏蓁好似松了一口气,然后,她转向罗泾辰,问道:“殿下平日都喜欢看什么书呢,有适合推荐给我看的吗?” “恐怕要让宋小姐失望了,没有。”罗泾辰十分的言简意赅,连一丝表情起伏都没有,就连一个目光停顿也吝于给她。 “哦,这样啊。”宋敏蓁满眸皆是失落,尤其旁边还有苏词萱,让她觉得被苏词萱看了笑话。一个落魄无依的郡主,她是十分看不上的,可如今竟然在她面前失了颜面,宋敏蓁更觉得尴尬和委屈。但转眼,她又重新换上了笑颜。 进了书坊,苏词萱便一头扎进书海里,翻翻找找,仿佛忘了身边还有两个人。 最后,她选了九州地理志三册,诗集注,五本话本和三本史集。 “郡主买这么多书?”宋敏蓁讶异,又仔细看这些书的类别:“这是郡主自己看的吗?这些好像都不是女子看的书。”后面这句话,她说得尤其大声,好像怕别人听不到一般。 苏词萱笑了笑,“无妨,这书也不曾标注说女子不能看啊,世间原就对女子有诸多不公,女子又何故自己给自己设了那么多的限制呢?既然摆在架上,并无特殊说明,想来谁都是可以看的。敏蓁,你说是吧?” “郡主说得是,只是我担心,杂书看多了,移了心志,怕到时候反而终究害了自己。”宋敏蓁一副恳切的模样,仿佛十分为苏词萱着想。 苏词萱轻描淡写的笑笑,“敏蓁思虑得周全。只是若一个人心志坚定,便是千军万马来拉拽也移不了,又岂能因为几本书而受到影响呢?倘若原本就心志不坚定,就算一本书不读,难道心志就不会移了吗?何况世间百态,我们所知原就甚少,多读一些书,不过多涨一些见识罢了。敏蓁不用这般如临大敌。” 这一番话说得宋敏蓁无言以对,且衬得她见识浅薄,尤其还是在三皇子面前。宋敏蓁心中早已生出些薄怒,只是不好发作,否则更显得她见识浅且器量小了,所以此时还不得不笑着应“是”,看起来着实憋得慌。 罗泾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词萱丝毫不落下层,唇角不自觉噙起笑意。他向来知道,她可一点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柔弱无害。她心中自有丘壑,否则也不可能一个人在宫里平安生存下来,还收服了太后指派给她的大宫女妗玉。 从书坊出来,气氛已经不似进去时那般和谐了,苏词萱知道自己不该同宋敏蓁争论,让宋敏蓁在罗泾辰面前下不了台。只是她向来反感世间对女子的诸多偏见、不公和束缚,而女子还自己为难女子,去拥护那些荒谬的条条框框,让她一时间心气难平。 “词萱,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宫了。” “好。”尽管心里十分不愿,可她仍然不得不回皇宫。 然而苏词萱不知道,宋敏蓁多希望那声“我们”是罗泾辰对自己说啊,为什么偏偏那个人不是自己呢,为什么他温柔的态度也不是对自己呢?宋敏蓁瞥了苏词萱一眼,心里的不甘如藤蔓一般,爬满了她全身,缠得她生出满腔嫉恨。 “殿下,你这就要回去了吗?”宋敏蓁已经顾不得太多,只巴巴看着罗泾辰,满眼不舍。 “时候不早了,宋小姐也早些回府吧。告辞。”说着,他对苏词萱道:“我们回去吧。” 苏词萱点点头。“宋小姐,告辞。” 宋敏蓁看着两人双双离去的身影,她只觉得是那么刺眼。而且她看出来,罗泾辰对苏词萱的态度非同一般,这让她生出无限惶恐。 “把书给我。”罗泾辰停下脚步,对苏词萱说道。 “呃?”苏词萱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是要帮她拿,忙说:“就这几本书不重的,我自己可以拿。” 罗泾辰直接将她怀里的书拿过来,在词萱的愣怔中,他淡淡说道“我不想说第二遍。” 当真是霸道,苏词萱暗自腹诽。 两人没走多远,就听见有“噗通”落水声音,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大声喊“救命。” 罗泾辰和苏词萱俱是一惊,相视一眼后,急忙循声跑过去。 一直在朝他们呼救的丫头秋晓见到了罗泾辰,急忙跑上前去,带着焦急的哭腔说道:“三殿下,我家小姐落水了,求您快救我家小姐吧。” 第二十五章 空算计 原来是宋敏蓁落水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落水了呢?可当下也来不及想那么多,只听见宋敏蓁一边扑腾一边大声呼救:“三殿下,救我,三殿下。” 罗泾辰眸光浅淡瞥着水中的宋敏蓁,打了个手势,立时就看到一身着玄衣的影子飞奔下去,如同老鹰抓小鸡般伸手将宋敏蓁抓上来,然后放在地上,站定。一切动作只在片刻之间,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刚刚发生了什么。 宋敏蓁已浑身湿透,坐在地上不停的咳,她以为三皇子会亲自来救她,没想到却只是派了个暗卫来,她惊恨交加,咳的更加大声。呆愣的丫鬟这才反应过来,“小姐,你怎么样了?” 罗泾辰对玄衣暗卫吩咐道:“快去请大夫。” 暗卫得令离开。宋敏蓁停了咳嗽,看向罗泾才,当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三殿下,三殿下。” 便晕过去了。 “小姐,小姐。”丫鬟秋晓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不停地呼唤小姐。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向罗泾辰哭求道:“三殿下,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听见动静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纷纷探头议论。 罗泾辰吩咐车夫把马车拉过来,对丫鬟说道:“已经去请大夫了,不用担心,先把你家小姐扶上马车吧,大夫马上就到。”说完,他打了一下手势,又有一暗卫过来,罗泾辰吩咐他去宋国公府通知消息。 秋晓听说自己一个人扶着小姐上马车,她顿时露出犯难的神色,小姐如今昏迷不醒,她一个人如何把小姐扶上去呢,若是磕着碰着,她岂担待得起?若是让车夫刘伯帮忙,可刘伯是男子,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有损小姐清誉,这可真教人为难得很。她以为,都这样的情况了,三皇子至少发发慈悲把小姐抱上马车去。然而,三皇子袖手站在一旁完全没有要搭手的意思。 苏词萱看出秋晓的为难,心中暗自叹息,走上前去,说道:“我帮你一起把宋小姐扶上去吧。” “多谢郡主。”那秋晓看着苏词萱,神情复杂得很。 两人将宋敏蓁扶上马车,秋夜寒凉,且她浑身湿透,见车里有备用衣裙,苏词萱守住车帘,让秋晓为宋敏蓁换掉湿衣裙,并用毯子将她盖好。苏词萱下马车来时,就看见玄衣暗卫领了大夫匆匆赶来了。围观之人已经被罗泾辰遣散。 大夫隔着车帘给宋敏蓁诊脉,沉吟了几下,他对罗泾辰确定道:“三皇子殿下,宋小姐只是呛了几口水,受了寒,并无大碍,老夫给小姐开一副祛寒的方子,将养几天就好了。” “可是我家小姐都已经晕过去了,怎么会无大碍?”秋晓疾声问道。 “这,大约是宋小姐惊惧所致。老夫给宋小姐开一副安神压惊的方子吧。”大夫心里也觉得奇怪,这宋小姐明明没什么事,脉象也正常,怎的会昏迷呢? 罗泾辰点头,说道:“既如此,李大夫就开方子吧。” 这时候,马车里的宋敏蓁缓缓睁开眼睛,眼泪止也止不住,她多希望自己真的晕过去了,也许还可以幻想一下三殿下对她的关心。可她一直清醒着,方才算计的结果,什么也没落到,她终究是算错了三殿下的心。她原是想,罗泾辰还未走远,自己落水了,他必定不会见死不救,等他将她救上来,众目睽睽之下,她便以两人有肌肤相亲为由,让父亲求皇上答应请婚,那时候,三皇子无论如何也就推不掉了。又岂知,他竟派个暗卫来救,而且他近都不近她的身边,让她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落得一身狼狈。宋敏蓁悔恨交加,如烈焰般的不甘揪着她的心脏,让她姣好的面容微微狰狞。 在李大夫开方子的空当,罗泾辰看到苏词萱的左侧衣襟湿了一片,他眉头拧了一下。 李大夫写好方子后,罗泾辰原想让玄衣暗卫随车夫和丫鬟一道送宋敏蓁回去。吩咐的话还未说出来,就听见飞奔而来的马车声。紧接着,宋国公和国公夫人先后焦急地从马车上下来。 “老臣拜见三殿下。”宋国公看到罗泾辰急忙行礼,因跑得太急,气息不稳身子还在颤颤巍巍,国公夫人满脸焦急气喘吁吁跟着行礼。宋国公颤声问道:“不知小女如何了?” “已经将宋小姐扶进马车去了,国公不用太担心,方才李大夫看过了,宋小姐并无大碍。”随后,罗泾辰对宋国公夫人说道:“国公夫人快去看宋小姐吧,无须多礼。” 第二十六章 看穿 “是,谢殿下。”国公夫人三步并做两步地向宋敏蓁奔去,看到秋晓也来不及斥责,只一心记挂着女儿。秋晓忙为她打帘,宋敏蓁睁开眼睛,看到母亲,眼泪簌簌而下,委屈地扑到娘亲怀里,“娘。” “我的儿,你把娘魂都吓飞了。”国公夫人将女儿搂在怀里,见女儿无恙,悬着的心这才逐渐安放回原处。秋晓见到小姐醒了,亦是松了一口气。 “多谢殿下救了小女。”宋国公向罗泾辰深深一拜。 “宋国公不必挂在心上,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不知殿下可知小女是因何故而落水?” 罗泾辰微微一笑,道:“这可能得问宋小姐身边的人了,本皇子亦是听见了宋小姐的呼救声才赶过来的,却不知是何故落水。” “老臣明白,多谢殿下。” “李大夫说宋小姐需要好好将养,国公快送令嫒回府吧。本皇子也该回宫了。” “是,老臣恭送殿下。” 罗泾辰点点头,对苏词萱说道:“回去吧,咏和她们应该都等急了。” 苏词萱点头说“好”。 宋国公看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一会儿,然后才进马车去看自己的女儿。 走在仙踏桥上,罗泾辰眉头微拧,眼睛盯着苏词萱的衣襟,问道:“衣裳可有湿到里衣?” 苏词萱顺着他的眼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襟,才想起方才因为扶宋敏蓁上车,衣襟湿了一片。她摇头道:“不曾,只是外衣沾了些湿气罢了。” 罗泾辰并不十分放心,想去握她的手,看是否寒凉,但怕她抵触躲开,终究还是作罢。 想了一下,苏词萱缓缓开口说道:“宋小姐对殿下一片深情,落水了第一个想起的还是殿下,这份深情,实在是难得。”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罗泾辰停下来,认真看她,神色不太好,似乎要看到她心里去。 苏词萱对上他的眼睛,不觉被他深邃的眼眸深深吸引进去,她的心湖顿时就如同被投了颗石头波纹四起。转而苏词萱被自己心中的波澜惊醒,她忙避开目光,尽可能平静地说:“只是想起方才情景,心里有些感慨,并没有想说什么。” “你觉得我对宋小姐太无情?”罗泾辰似乎并不想终止这个话题。 “词萱不敢。”苏词萱垂着头,心跳得毫无章法。可在旁人看来,她的眉眼低垂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了,更像是为宋敏蓁抱不平流露出的倔强。 见她这样子,罗泾辰自嘲一笑,道:“若我方才但凡碰到她一根头发,估计不出明天,父皇就下赐婚圣旨了。” 苏词萱心里重重一惊,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原来他早就看穿了宋敏蓁的意图。 苏词萱不禁为宋敏蓁叹息,虽然算不上十分高明的计谋,但如果成功,定然得偿所愿,可惜却算错了人,让自己白白落得一身狼狈。向来睿智过人的三皇子又岂会被她给算计了呢? 从仙踏桥过来不远,在稍微僻静些的巷口,停着一辆马车,看到他们来了,车夫装扮的侍卫急忙下来行礼:“殿下,郡主。”然后做了恭迎的手势。 苏词萱不明所以,向罗泾辰问道:“咏和公主他们呢,不去与他们会合了吗?” “怕他们等急,我已经命人通知他们先回去了。” 苏词萱瞠目结舌,她一直与他一起,也没见到他什么时候吩咐人去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方才你扶宋小姐上马车时。” 苏词萱点了点头,暗自心惊于他的眼线和势力。 坐上马车后,想到这次回宫,不知何时才能再出来,苏词萱不禁黯然。罗泾辰坐在她对面,她的一丝一毫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三殿下把书拿给我吧。” 罗泾辰瞥了一眼手里的书,递给她,仿佛不经意一般,问道:“你想去游历天下江山?” 正从他手上接过书的苏词萱心里又是重重一惊,差点儿接不稳,这是她从不与任何人说过的秘密,他如何窥知?苏词萱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压下满心的慌乱,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见你看这些书,不过随口问问罢了。”罗泾辰只做寻常聊天的样子,仿佛真的只是随意说说。然而,他知道,她在皇宫藏书阁里借阅的书,有很多都是关于宁国各地山川风貌、风土人情。寻常姑娘,很少会去看这类书籍,今晚,在书坊里,她挑挑找找,仍然主要是这方面的书。想必,她早就存有离开皇宫,遍游天下的心思了。 苏词萱暗暗松了一口气,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多看看,长长见识罢了。” 罗泾辰点点头,一时间,两人谁也没再说话,气氛顿时就凝固下来。两人这般对坐着,苏词萱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第二十七章 遇刺客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剧烈颠簸,苏词萱本能想抓窗沿,然而没能抓住,整个人被往前甩。当是时,罗泾辰眼疾手快,长臂一捞稳稳将她护在怀里。 “你没事吧?”罗泾辰心脏紧紧跳着,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儿,紧张而后怕地问道。 原以为自己定要摔着了,没想到却落入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苏词萱惊魂未定,听到头顶传来罗泾辰的声音,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他怀里,苏词萱“腾”地红了脸,忙挣扎着离开他怀抱:“我没事,多谢殿下相救。” 罗泾辰并没有放开她,马车已经停下来,罗泾辰向外面侍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回殿下,有不长眼睛的来挑衅。” 话音未落,就听到了兵刃相接的声音,并且愈来愈激烈。 苏词萱听得心惊肉跳,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打斗,短兵相接的声音不断刺激着她的耳朵。来者不善,倘若罗泾辰的人输了,倘若刺客拿着剑直指她和罗泾辰,她当如何?这些最坏的假设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也忘记了在罗泾辰怀里挣扎。 “词萱,怕吗?” 苏词萱点点头,满脸担忧地问道:“刺客,是冲你来的?” “是。”罗泾辰将她箍得更紧了些,“不用担心,他们奈何不了我。” 受他气息的影响,苏词萱逐渐镇静下来。静静听着外面的打斗声。 打斗之声渐渐弱了下去,苏词萱心里的担忧禁不住又涌了上来,外面究竟是谁赢谁输了?她抬眸看向罗泾辰,见罗泾辰虽然神色凝重,却稳如泰山。 打斗声停止,只听见侍卫禀报道:“殿下,解决了。” 罗泾辰将苏词萱护在怀里,他掀起车帘一角向外看,见地上躺着两个夜行衣刺客。问道:“可有活口?” “殿下,他们服毒了,属下来不及阻止,请殿下恕罪。”侍卫语气中十分自责。 “罢了,不怪你们,让阿玄把街道处理好,尸体带回去检查。” “是。” “你们可有受伤?” “谢殿下关心,属下等都无碍。” 罗泾辰上下打量底下的侍卫,见他们都完好无损,才道:“没事就好,回宫。” 苏词萱悬着的一颗心才安放回原处。她挣脱罗泾辰的怀抱,坐回他对面,问道:“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吗?” 罗泾辰静静看着她,良久才云淡风轻笑道:“并不常发生,偏你今晚碰到了。” 苏词萱却做不到他那般云淡风轻,依旧紧锁着眉头,“殿下有很多仇家吗?” 罗泾辰微微一笑,道:“也算不上仇家,对手更贴切,不过是争夺相同的东西,被人记恨了而已。” “既然这般危险,甚至要以命相博,为何还要去争夺呢?”苏词萱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词萱,处于一定身份,就算是不争,别人也以为我不过是在韬光养晦而已,不会认为我真的不争而放弃试探和算计。既然争与不争都要被人算计,做不到独善其身,那还不如放手痛痛快快去争一场。何况人生于天地间,总要为自己争一些东西的,若因为危险就放弃了,那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人生又有何意趣?” 苏词萱呆呆看着他,他说得坦荡,可细想他的话,何尝不是那道理呢。“殿下说得是,词萱狭隘了。” “词萱,你方才如此问,是希望我争,还是不争?”罗泾辰一眨不眨盯着苏词萱的眼睛,想望到她心里去。 “殿下这问的就没意思了,殿下早就遵从自己内心做出选择了,又何故来问我?” 罗泾辰笑笑,继而认真看着她,讳莫如深的瞳孔恍若磁石,让人陷进去便再也出不来,他叹息一般,道:“我希望将来,身边一直有你,我想要你与我共看天下。” 苏词萱心尖颤抖,她避开他的眼睛,低低说道:“殿下会有与你共看天下的人,词萱只希望,殿下将来能给天下百姓治世太平,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士农工商皆有发展,宁国文治武功为万国之首,让八方来朝。” 罗泾辰深深看着她,眸底波流汹涌,这一番话,寻常女子说不出来,寻常女子也不会想到这些。她向来,便与众不同。他赞许地笑道:“词萱之心愿亦是我之心愿。” 但是,罗泾辰依然没有忽略她前面拒绝他的话,他扳正词萱身子让她正对自己,清浅而不容拒绝的说道:“词萱,看着我,告诉我理由,为什么不接受我?” 苏词萱心乱如麻,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怕自己守不住本心在他面前丢盔弃甲。“词萱心太小,只想争得自由,无心与殿下共看天下。” “自由?”罗泾辰微微发怔,继而他浅淡得近乎冷酷的说道:“已进了宫门,词萱,你觉得,你怎么争得自由?” 苏词萱顿时面色煞白,倔强说道:“可我也总要争一争。” 是啊,总是要争一争。罗泾辰回想着她的话和自己方才之所争,他自嘲地笑了笑,这皇宫,她满心想逃离,包括他。 第二十八章 为自己做打算 马车一步步驶入深宫,身后宫门重重关闭,苏词萱想起罗泾辰方才问她要怎么争得自由,苏词萱望着帘外宫墙高耸,宫墙内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巍峨耸立。那一刻,苏词萱觉得自己仿佛被上了千层万层锁,满心疲倦,她也不知道怎样争,才能得。 罗泾辰看到她眼底的落寞,心底涌起不忍,可既然已经有了纠缠,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她离开。 回到紫云殿,已是亥时正刻,妗玉和晓星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到她回来欢喜地迎上去。“郡主,你可算回来了。” 看到郡主身后的罗泾辰,妗玉知道是殿下送郡主回来,急忙行礼:“奴婢见过三殿下。” “夜深了,服侍你们郡主早些休息吧。” “徳贵妃那里……” 罗泾辰不等她说完,接道:“徳贵妃那里我自会派人去知会。” “好,那殿下慢走。” 罗泾辰深深看了词萱一眼,才转身离去。 苏词萱望着罗泾辰的背影,脱口喊道:“三殿下。”罗泾辰脚步一顿,那一声落到了他心里,他回头,苏词萱说:“殿下,还是小心为是。” 罗泾辰知道她指的是刺客的事,她担心他。想到这一处,罗泾辰感觉有一股暖流从心尖涌至全身。他唇角扬起,笑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想起他身边遍布的眼线暗卫,苏词萱亦觉得自己多虑了,“我进去了,三殿下慢走。”苏词萱向他欠了欠身,转身进屋。 妗玉福身行礼后也忙跟上去。只有晓星后知后觉地发现外面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她急忙跑进去,还抑制不住兴奋地向苏词萱和妗玉说道:“郡主,三殿下笑起来真好看,我进宫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三殿下这么笑过呢。” 苏词萱和妗玉听她如此天真无遮拦,不由得相视一笑,妗玉笑道:“还在犯花痴,还不去给郡主端水来洗漱。” “哦,知道啦,我这就去。” 晓星去出去后,妗玉一边给苏词萱更衣,一边问道:“郡主,咏和公主方才着人来问郡主是否回来了。郡主没有和公主一道回宫吗?” “没有,在路上遇到了点小事,耽搁了,殿下便让公主他们先回宫。” “三殿下单单留了郡主一道?”妗玉迟疑而又大胆地问道。 “妗玉,你想说什么?”苏词萱透过菱花镜看妗玉。 “郡主,请恕奴婢多嘴。”妗玉索性大胆地放开说:“郡主进宫了好些年,亲人亦都不在身边,郡主也该自己为自己做些打算了。” 苏词萱不言,只听她继续道:“奴婢本不该如此僭越,可看郡主年纪到了,却还没有人为郡主做个主,奴婢心里为郡主着急。方才,奴婢看到三殿下看郡主的眼神与旁人不同,想来三殿下对郡主的心思只怕是也与旁人不同。” 妗玉还要再说下去,苏词萱已打断道:“妗玉,休得妄言。” 站在门口的晓星急忙端水进来道:“郡主,妗玉姐姐不是妄言,奴婢方才也看得真真的呢,奴婢还以为是奴婢一个人这么觉得,原来妗玉姐姐也看见了。郡主也定不会看不出来。” 晓星一向像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这一番话,不得不让苏词萱诧异,这可不像大大咧咧的丫头说出来的话。她用审视的眼神打量晓星,却只见晓星已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双手抓着衣角满脸紧张局促,“郡主,晓星是不是说错话了。” “晓星,这话以后万万不可再说了,若是让旁人听见,不知会生出什么样的事端来。我知道你和妗玉都是为我好,只是,三殿下终究不是我的归宿,我有自己的打算,你们不用担心,日后,无论我去哪里,都会把你和妗玉安排妥帖,不会让你们因我而受苦。” “郡主……” “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们看我买了什么。”苏词萱指着桌上的书,向她们笑道。 “话本?我最爱的话本。”晓星两眼放光,一把将那几本话本抱在怀里。 妗玉拿起了那本诗集注,她最近喜欢读诗,可因为启蒙晚,总有诸多读不懂的地方。如今见到这本诗注,便知郡主是买给她看的,她如获至宝。“郡主,谢谢你。” “谢什么,拿回去看吧,看完了都跟我讲讲,但今晚太迟了,不许熬夜看,等明儿天亮了再看。”苏词萱看着她们笑道。 “是,郡主。”晓星和妗玉都欢喜得心脏都要蹦出来了,只是妗玉向来沉稳持重,不如晓星那般外放。 晓星和妗玉都是词萱教她们识字认字,妗玉先前虽然识得一些字,但大多不知其含义,如今会识文断字,皆因有苏词萱的指导。而晓星是被分配到紫云殿服侍苏词萱后,才开始认的字,比妗玉迟了许多,故而如今还只有话本能完全看懂。主仆三人平日琴棋书画,确是能让苏词萱暂时忘了许多烦忧。 第二十九章 中秋宫宴 罗泾辰没有在皇宫歇息,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唐德,玄衣暗卫和扮作车夫的侍卫跟在他身后一道进府。 “阿玄,刺客尸体上可查到什么?”阿玄,便是那玄衣暗卫。 “殿下,刺客身上什么痕迹也查不到,但属下与其交手,发现他们的功夫路数是江湖中的唐门剑法。” “确定吗?” “属下确定,属下曾经行走江湖时,与唐门剑派弟子交过手。” “唐德,去查清楚,背后与其勾结之人是谁。” “属下明白。” “殿下,西北境线报传来消息,原国这段时间不断来边境挑衅,挑起战争,战火已经开始燃起了。”唐德继续禀报道:“如今西北境粮草储备不足,估计不日就会有八百里加急传到京都。” 罗泾辰点点头,“先命人去备着,到时候消息传到京都时,父皇好直接就派监军加紧把粮草护送过去。以鼓舞边境将士们的士气。”顿了一下,他问道:“西北境战况如何?” “敌军来势汹汹,我军将士正在奋战,尚未分出胜负。” “敌军率军元帅是谁?” “原国神将独孤智。” 罗泾辰顿时眉头深深拧起来,他沉吟了一下,吩咐道:“此人深谙兵法,身经百战,十分机谋善断且阴险狡诈,并非以往那些将帅可比拟。传信过去,提醒钟元帅万不可轻敌。” “是,属下这就去。” 果不其然,三天没到,就朝廷就收到了西北境传来的八百里加急,便是如今与原国军队交战,我军粮草储备告急,需要加急筹备运往前线。 罗泾辰早已备好了一批,皇上得知后大喜,当即下旨命监军严修启即刻带兵启程,给前线运送粮草。 “微臣遵旨,臣定不辱使命。”严修启急忙屈身领旨,神色庄严凛然。 这严修启自担任监军以来,兢兢业业,率军护送粮草十几年,从未曾有差错,罗泾辰便也没有说什么。 西北境战事未宁,中秋佳节将至,民间节日氛围渐浓。往年中秋,皇宫都要举行盛大宴会,燃放烟花,与民同乐。 今年因为西北境战事的缘故,皇上下令不用大肆举办。但皇宫一举一动亦会牵引着民间百姓的神经,为了不让老百姓胡乱猜疑,引起不必要的事端,该有的节日氛围,仍然要有,只是规格小了许多。 中秋节的那天清晨,所有西北境将士的家属都收到了朝廷发放的抚恤金,家属们无不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团圆佳节,朝廷并没有忘了他们骨肉分离,月圆人不圆的苦楚,心中甚是安慰。 夜幕降临,乐声起,宴会伊始。宴会是在御花园的观月台进行,皇上先是对军功之臣家属表示慰问和感谢,接着,便是觥筹歌舞。 苏词萱也与咏和公主等列坐席间,起初还尚有些兴致。但见这宫宴更似家宴,她自己像个不合时宜的局外人,苏词萱中途便悄悄离席出来。 来到皇宫一角的镜心湖畔,看着天上那一轮圆月,月华潋滟,静谧圆满。想起自己生于天地间,却从来孑然一人,无家无依,苏词萱更觉得无限孤独,心中荒芜丛生。 “御花园那么热闹,词萱郡主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无声无息中陡然听到问话声,声音虽然饱含温和关切,苏词萱还是被唬了一跳。 借着灯光和月光,苏词萱回头定睛一看,却是公子霁。三分夜色七分月光洒在公子霁身上,当真衬得斯人如画。 苏词萱定下心来,微笑道:“原来是公子霁,公子霁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公子霁眸光温和,只是眼角眉梢恍若笼罩着似有似无的哀伤。他站在原地,向词萱笑道:“中秋团圆夜,处处笙歌燕舞,热闹非凡。可到底霁尧远在异国他乡,月圆人不圆,心里有些怅然,信步至此,不想遇到了郡主。” 苏词萱不由得抬眸看他,他是梁国质子,而她是被亦是被家人选择留在京城的质子,苏词萱不禁生出同是天涯飘零人的惺惺相惜之感,心中对他忽然在此出现的设防也逐渐消失。 “公子霁想念自己的家乡了。” “郡主一个人坐在这里,想必也是想家了吧?” 家,这个字离她太遥远了,她都不知道家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如何想?她有血缘至亲可是早已经没有家,他们把她扔了。 苏词萱淡淡一笑,并不答,她抬眸看天上的月亮,“这月亮真美,在梁国也是这样的月色吗?” 第三十章 合奏 公子霁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到月亮上,笑着说:“月色相同,但又不相同,倘若有机会,郡主可以去梁国看看,霁尧一定随时恭候。” 苏词萱回眸看他,也笑道:“听公子霁这么说,倒是真的让我有些向往了,若他年我到梁国,公子霁可要屈尊给我做向导啊。” 公子霁眸中闪着星星,“这是自然,无论郡主要去哪里,我都会奉陪到底。” “我开玩笑呢,能不能去都不过是一个飘渺虚无的幻想,不过是哄哄自己罢了。”她连自己能不能走出这皇宫,能不能游遍宁国天下,都还是个未知数,更遑论去别国游历了。 “倘若郡主真的有心,霁尧定不遗余力为郡主争一争。”公子霁注视着那轮圆月,却完全没有不经意的意思,他说得斩钉截铁。 苏词萱转眸向公子霁,心口生出些许暖意来,他们相识不久,也不过是见面几句话之交,无论公子霁适才的话是真心还是因为氛围烘托出来的假意,那一刻,却真的让她感动了。她没有当真,也没有因此而寄希望于他,,但是他认真的语气,让她在这倍感凄然的凉夜感到丝丝温暖。 “公子霁这话,词萱记住了,若是哪天词萱需要帮忙,公子霁可不许耍赖。”苏词萱偏头笑道。 “只要你开口,霁尧定然不会失信于郡主。”公子霁这回对上了词萱的目光,依旧温润如玉,但是语气中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既是对词萱说,也是对自己说。 苏词萱呆怔片刻,然后笑道:“公子霁古道热肠,能与公子霁结识,是词萱之幸。” 公子霁看她,笑得月朗风清:“彼此彼此。” “与郡主在中秋月色下一起说话,倒让霁尧忘记了孤身在异国的伤感。”顿了顿,他试探着道:“听闻郡主擅琴,霁尧不才,从小蒙师傅指导略会弄箫。如此月色,不知是否能与郡主合奏一曲?”说话之时,他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紧张地打鼓,天知道他虽然说得不经意,但却是几经张口才说了出来。 苏词萱不由得有些汗颜,“词萱担不得''擅琴''这两字,蒙谌先生指导,不过略识得琴弦乐律而已。词萱只怕自己和不了公子霁的箫声,辜负了公子霁的雅兴。” “何妨,既然我们都是略懂,正好都不担心被彼此笑话。”公子霁笑着看她。 迟疑了片刻,苏词萱说道:“如此,词萱恭敬不如从命了。”顿了一下,她又道:“我还要去取琴,不如咱们换个地方吧,我知道有个地方清净且不负月色。” “好。”她对他放下设防,这让公子霁不胜欣喜。公子霁知道,很大程度是因为他的身份让她产生惺惺相惜之感。他不禁庆幸自己的这个质子身份,博得她另眼相待。 然而,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在月下独自相处的这一幕落入了远处一个宫婢的眼中。那眼神全是回去能够告发邀功的光芒。 不多时,紫云殿不远处的凤来亭就传来了琴箫合奏的曲声,在月光下,曲意正好,沁人心脾丝丝入扣,天与地与人仿佛融为了一体。琴音曲艺在月色静谧中勾勒出岁月静好,听之如痴如醉,教人忘却世俗之忧扰,侧耳倾听,能让人久久忘记离去。 就在这暗香浮动正好的时刻,突然一个盛满怒意的声音打破了当下流转的美好。 “你二人如此避开旁人,孤男寡女在此处肆无忌惮地琴箫合奏,就不怕被有心人看见遭人非议吗?” 这不合时宜的质问显得格外清晰突兀。苏词萱被吓了一大跳,定睛看去,就看到了满面失望和怒目沉沉的罗泾辰。 罗泾辰是寻着曲音而来的,方才注意到她离席,还以为她只是出去透一下气,哪知一直没看到她回来,罗泾辰便寻了个借口找出来。 遍寻整个御花园都未曾看到她身影,问了各处值守太监宫女,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罗泾辰思量着也许她是回去了,便一路往紫云殿疾步走来。 开始时,隐隐听到琴箫合奏之乐声,罗泾辰还以为是御花园那里传来的,随着越近紫云殿,乐声越来越清晰,罗泾辰的心随着他的脚步越来越沉。琴声来自于词萱,那么箫声呢,来自于谁?想到刚才词萱离席不久,公子霁后脚也离开,并且亦是一直没回来。 如此,这箫声是公子霁的! 罗泾辰心底如惊涛骇浪般翻涌,俊美的面容是山雨欲来的怒沉。同时,他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恐惧,这琴箫配合得天衣无缝,好似两人心意相通,相互倾诉。他恐惧她真的会倾心于公子霁。 倘若她真的喜欢公子霁,他当如何?罗泾辰心中方寸大乱。 第三十一章 讥讽 如此心慌意乱的一路想着,他还是看到了凤来亭里的两人,罗泾辰拳头紧了又松。尤其是看到两人偶尔默契对视时,竟让他感觉别样的和谐,却也深深刺痛了他的眼和心。到底还是口不择言地冷声讥讽出来。 苏词萱看见是罗泾辰,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她不停告诫自己她与公子霁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只是朋友间的相处,可是此时被罗泾辰瞧见他们二人独处,竟感觉像是被当场捉奸一般。 “三殿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苏词萱没来由地局促。 罗泾辰冷冷一笑:“怎么,打扰了你们雅兴,本皇子来的不合适了吗?” 苏词萱面色一白,也不由得恼道:“三殿下这是什么话?我看想要寻衅生事的是三殿下吧?” “苏词萱,你知不知道,如若今晚你和公子霁在幽亭单独相处、琴箫合奏之事被旁人知晓,不出明天,宫里会流言满天飞。” “我与公子霁清白坦荡,是朋友间相处,并无半分逾越,我问心无愧,何惧流言。” “好一个清白坦荡,你纵然坦荡,难道公子霁也是坦荡,无半分私心吗?本皇子方才听着箫声,公子霁的心思可不见得只当你是朋友。”罗泾辰转向公子霁的时候,眼里掠过冰冷的威胁,能令人不寒而栗。 公子霁眉心微动,瞬间又恢复了坦然,他看了词萱一眼,才对罗泾辰说道:“郡主视我为好友,我亦视词萱郡主为知己,月下和琴酬知己,若三皇子觉得这是私心,那霁尧无话可说。” 不等罗泾辰说话,公子霁带着歉意继续说道:“但此事确实是霁尧考虑不周,只觉得与郡主意气相投惺惺相惜,便邀请郡主一起合奏,不想,这却会给郡主引来麻烦。倘若,今后郡主因今晚之事被人非议,霁尧必定一力承担,负责到底。” 最后那几个字,公子霁说得掷地有声。 罗泾辰冷笑一声,讥讽道:“公子霁打算如何一力承担,以死谢罪吗?” 看着两人这般,苏词萱一时觉得自己两边都为难。公子霁相邀不假,但也是她自己答应的,对公子霁她原本心无杂念,可她心里又的确藏着别样的心思,听到罗泾辰把话说得如此刺耳,她忍不住怒道:“殿下何须这般咄咄逼人,我自认与公子霁是坦荡的,倘若这真的错了,那也不只是公子霁一人之错,我也错了。公子霁若是以死谢罪,那这世道想必也容不下我,与其遭人指指点点,不如都死了干净。” “苏词萱,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罗泾辰声音不大,但里边夹带的怒意却更令人胆寒,他看着苏词萱,目眦欲裂。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殿下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苏词萱尽管心中胆怯,可气势上全然是寸步不让。 “你。”罗泾辰怒极,可他到底还是理智的,既然两人都说自己坦荡,那他没必要把场面闹得更僵,否则反而让公子霁看了他笑话。何况,三人在这里闹着也不是事,若是再让人看见了,又是一桩麻烦。 “公子霁,本皇子希望你认清一个事实,苏词萱心思单纯但阁下却未必,不要打着朋友的幌子来找她。这里不是梁国,你只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 说着,他拉起词萱的手,冷硬吐出两个字:“回去。” 苏词萱甩开他的手,“我自己会走。”说着,她转身回去拿琴,来到公子霁身旁时,她行礼告罪道:“答应与公子霁合奏,曲半却中断了,请公子霁见谅。时候不早了,词萱先回去了,公子霁也早些回去吧。” 公子霁尽管心中失落,可面对她依旧笑意温暖。“郡主不必挂怀,若是他日郡主需要,记得想起霁尧方才说的话。” “多谢公子霁。”苏词萱知道他说的是方才在湖心侧畔的说话,原来他是当真的,一股暖流淌在她心间,想到因为她而让他被罗泾辰这般出言讥讽,苏词萱脸上浮起一抹愧疚。眼下大家都偃旗息鼓,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经过罗泾辰身侧时,苏词萱看也不看他一眼,径自走出去。罗泾辰脸色黑沉,也跟在她身后。 这时,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沉静,“郡主,郡主。”是晓星的声音。 苏词萱向她招手,“晓星,我在这里。” “郡主,可算找到你了。” 晓星疾步奔来,又是惊喜又是关切地问道:“郡主,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方才我和妗玉姐姐到处也找不到你,可把我们急坏了。” 边说着,她才注意到词萱身后的三皇子,又见词萱抱着琴,晓星当下便以为是郡主和三皇子在亭子里抚琴,结果又看到亭中还站着一个公子霁,手上尤自拿着箫,晓星瞬间就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难道是郡主抚琴,公子霁吹箫,三皇子在旁边听吗?可看三皇子沉得滴水的面色,又不太像这般和谐。 但也来不及细想,晓星急忙向罗泾辰屈身行礼。 第三十二章 并非糊涂 罗泾辰也不叫她起身,冷厉说道:“怎么当的差,连郡主在哪里都不知道,若是郡主有什么差池,十个脑袋也不够你们砍的。” 晓星不由得哆嗦,“奴婢知错,请殿下降罪。” “是我遣她们自由的,不关她们的事。”苏词萱急忙对罗泾辰解释。 “你倒是护着她。”罗泾辰冷冷撇了她一眼,才对晓星说道:“这一次本皇子就记下来了,如若再有下次,你当知道后果。” 晓星几乎两腿发软,战战兢兢着说:“是,殿下,奴婢一定不会再犯了。” 晓星站起来的时候,微微踉跄。苏词萱心里狐疑,晓星可并非如此胆小之人,怎的罗泾辰几句话,这丫头怕成这样。 回到紫云殿,待把三皇子送走,晓星才拍拍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吩咐守门小丫头去告知妗玉,郡主回来了。之后,转头,她又燃起了熊熊好奇之火。 “郡主,方才在凤来亭,究竟发生了什么,三殿下脸色吓人得紧。” 苏词萱挑眉,“你觉得是发生了什么呢?” 晓星顿时惊觉自己放肆了,这不是她该问的也不是她该知道的,她急忙跪下来:“奴婢,奴婢僭越了,郡主恕罪。” “起来吧。”苏词萱有些无奈,这丫头好像迟钝,可好像并不是,好像迷糊,可好像也并不是。 “晓星,你很怕三殿下?” 见问,晓星身子缩了一缩,坦言道:“原本不是很怕的,但是方才很怕,怕殿下真的砍奴婢的脑袋,奴婢怕死。” 苏词萱微微一笑:“三殿下吓唬你呢,若不是十恶不赦,你见到殿下砍过谁的脑袋。” “这个不一样,三殿下在意郡主,若奴婢照顾不周,三殿下真的会要了奴婢的命。”晓星脱口而出。 苏词萱闻言怔了怔,压下纷乱思绪,她收起笑容,神色严肃,“晓星,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三殿下指派来的。” 晓星心里“咯噔”一下,勉强笑道:“郡主为何如此说?奴婢是被宫里管事姑姑分派来的,跟三殿下没有关系。” 苏词萱听说,她不言不语盯着晓星,看得晓星心里直发虚,就在晓星快顶不住的时候,苏词萱淡淡笑了笑:“看把你紧张的,我不过随便问问。不是便不是,是便是,都没什么要紧的。” “今晚,跟你的几个姐妹聚的可还开心?” 苏词萱移开了话题。晓星暗暗舒一口气,听到这个话题,又变成了往日那个活泼可爱的迷糊丫头。不多时,妗玉便也急匆匆赶来了,见到词萱真的回来了,这才真正把心放下来。 “郡主,你去哪里了,奴婢出恭回来看到你席位是空的,奴婢到处也找不到你。” “我出来透气,恰巧碰见公子霁,便与他说了会子话,弹奏了半曲琴。”苏词萱说得不紧不慢,如同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漫不经心。 妗玉却听到了要害,忙问道:“郡主,就你和公子霁两个人?” “对啊,后来三殿下也来了。” 妗玉又看了看晓星,见晓星也点点头。妗玉顿时满眼都是不赞同的神色。 “郡主,这可是男女大防,你怎么能跟公子霁这一梁国质子单独相处呢?还是在这样暧昧不明的夜晚,若是被人撞见,便是百口也莫辩啊。” “妗玉,不用担心,我们不过是正常相处。”苏词萱见她这般紧张,又是感动又是好笑着劝慰她。 妗玉并没有因此而放心,她满面担忧和不解:“郡主,你以前不是这般不谨慎的人。以前你都是万事思虑周全了才做,而今怎的这般糊涂?” 妗玉急得连声音都尖锐了许多,苏词萱知道她满心都是为自己担心着想,眼眶不禁微微酸涩起来,她拉起妗玉的手,难得小女儿情态地讨饶:“好姐姐,我知道错了。” “郡主,郡主若是真当奴婢是姐姐,那郡主就要好好的,不要让奴婢担心。郡主心里若是有什么事,不要瞒着奴婢,奴婢会与郡主一起想法子。” 苏词萱难以置信地看着妗玉,她比她想象的更敏锐。然而,苏词萱终是没有把心中想法说出来。苏词萱的确没有糊涂到如果被撞见会是什么后果都不清楚。 方才她心情压抑而苦闷,忽遇公子霁她挺意外的。公子霁邀请她合奏,她不是没有犹豫也不是没有考虑被人撞见的后果。可是那一刻的她,想到了另外的事情,如果被人撞见了,被传开了,以公子霁特殊身份,皇上定不会轻易处置她。那她便跟他走吧,妻也好妾也罢,什么身份都可以。公子霁温文尔雅,断不是过河拆桥之人。她只想要一个能离开这个皇宫的机会,等到真正离开皇宫了,她便向他坦白,与他解除关系,放她自由。她相信,公子霁定不会为难于她。 苏词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笃信公子霁不会为难自己,可她就是相信,这种信任让她自己都莫明,也许是从那次她惊马欲坠时他第一个到她跟前关切又不知所措而起的,也许是因为每次遇见时他的朗朗月明、不含任何虚伪算计的笑意,也许是他对她“船到桥头自然直”的开导,总让她无端生出信任来。这感觉就像是她可以信赖的兄长,虽然她不清楚兄长是不是应该就是他这样。 第三十三章 各怀心事 “郡主,郡主,你在想什么?”妗玉疑惑而关切地唤她。 苏词萱这才回了神,她摇摇头,道:“没什么。妗玉,晓星,让你们担忧了。”苏词萱看着满心为她着想的两个人,眼眸里皆是愧疚,她今晚任由自己任性,却没有考虑到她们,若是她有什么事,首先被发落的是她们两个啊。 “郡主,你既然知道我们担心,以后再别做这样的糊涂事了。” “是,不会再让你们担心了。”词萱笑着向她们保证。心里也发誓,无论如何,也定需先将她们安顿好了,不能连累到她们。 见她这样,妗玉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与晓星各自忙活,打水洗漱更衣,一宿无话。 再说罗泾辰,从紫云殿出去后,在从回廊赶往御花园的时候,暗卫出现了。 “殿下。” 罗泾辰停步,仍然是面色沉沉,他示意暗卫禀报。 “殿下,属下跟过去后,发现那丫头是乐瑶公主宫里的宫女。属下已经将她敲晕了,殿下您看,这事要如何处理,要不要属下去把人带来?” 犹豫再三,罗泾辰终是狠了狠心,道:“先盯着。”乐瑶早已把词萱视为死敌,此番事情被乐瑶身边的宫女撞见,乐瑶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罗泾辰想到如果放任这个宫女回去,会是什么情况,可想到方才词萱和公子霁天衣无缝的合奏,他心里像被针刺了一样。这感觉让他满腔嫉妒和满心气恼,而且,她竟然丝毫不为自己名声考虑,所以罗泾辰这次想让苏词萱吃点苦头,才能长点心。便没有吩咐暗卫立即处置那宫女。 到底,就在暗卫得令要退下之时,罗泾辰又把他叫住了。 “殿下还有何吩咐?”暗卫转回来。 “罢了,不要伤她性命,只要让她醒来无法开口说话就行,记住,要神不知鬼不觉。”罗泾承面无表情说道。 “是,属下明白。” “去吧。” 罗泾辰大步往御花园走。他知道苏词萱不是做事不计后果的人,此番毫无顾忌地同公子霁月下弹琴,必定是有她自己的打算。甚至,罗泾辰隐隐感觉到,这一定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第二天醒来,苏词萱静静看着床幔许久,直到妗玉进来,苏词萱才和被坐起,问道:“妗玉,今天宫里可有没有什么动静?” 妗玉不解,“郡主,什么什么动静啊?跟平日一样的呀。” “哦,我知道了。”苏词萱也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子的心情,昨天,她分明看到有一个摄手摄脚的影子,在偷看她和公子霁。苏词萱以为今早醒来,宫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适才,她还在做着心理准备,结果却什么传言也没有。苏词萱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说实话,她又何尝希望自己名声有污,可是,若非这样,她如何才能离开这个可能会困住她一生的皇宫,公子霁是她离开的最好的选择啊。 妗玉见她这样,又联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她若有所思。 然而,苏词萱后来偶然间才知道,那名偷窥的宫女当时曾是乐瑶公主身边的宫女,名唤小菊,自中秋那晚之后,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再说小菊那宫女,一大清早迷迷糊糊醒来,她也莫名其妙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等到想起昨晚看到的事,脑子一个激灵,急忙起来去禀报给公主邀功。身边的姐妹疑惑地问她这般着急忙慌起来做什么,小菊正要回答,她惊觉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试了几十次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那小菊慌了,她绝望地“呜呜”叫着,却什么也说不了。与她同一通铺的其他宫女见她如此,都吓得面色煞白,面面相觑。 “怎么会这样,昨天晚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有个看起来稍微镇定些的宫女先说道。 另一个宫女也附和道:“是了,昨晚在御花园里小菊还同我说话来着。怎么一觉醒来就不会说话了呢?” “难道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可是我们昨天晚上吃的是一样的饭菜啊。” “还是小菊后来又吃了其他什么东西?” 第三十四章 粮草被劫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六神无主。那叫小菊的宫女心里明白自己定是被人害了,她昨晚想去禀报给公主的,可是还没有进入公主寝殿,她就好像被人敲晕了,早上醒来就成了这样。难道,是苏词萱郡主让人毒哑她的? 可是,当时苏郡主好像并没有看见她,而且她回来的时候,苏词萱郡主还与公子霁合奏呢。可是除了这个,在宫里她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就是以前可能得罪过,可为什么偏偏选择昨天晚上,偏偏选择只是毒哑她而不是杀她灭口呢? 小菊如今即便心里有什么想法,可是她说也说不出,写也不会写,手语也不会。她绝望至极,恍惚感觉自己身子不断坠入无底的深渊。 “依我看,这件事情一定要禀报公主,让公主给小菊做主,给小菊查明真相。”那个稍微镇定的宫女提议到。 “新雨姐姐说得对,我们去找公主。” 小菊听说,慌忙抓着她们的手臂拼命摇头,如果让公主知道她不能说话了,非但不会给她做主,只怕不会要她在她宫里伺候了。她们这位主子乐瑶公主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放心吧,小菊,公主一定会为你查明原因的。”新雨温柔地宽慰她,却是打定主意要带她去见公主的。 小菊跪在地上拼命摇头,满脸绝望。 “新雨姐姐,小菊这,是不是不想让公主看见?”一个宫女试探问道。 “可能是怕公主怪罪吧,罢了,不去就不去吧,只是公主迟早会知道的呀。”新雨叹息一声,心疼地看着小菊。 这时候,门被人粗鲁地踢开,几个人都被狠狠吓了一大跳。却见是乐瑶公主身边的二等宫女青玲。青玲怒气冲冲进来,骂道:“一个个黑了心肝的贱蹄子,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要我们来伺候你们更衣不成?” “青玲姐姐,不是……我们……是,是小菊她出事了,小菊不能说话了。” 口快胆小的宫女磕磕巴巴慌忙禀报。小菊恨恨地剜着那宫女,随后绝望地闭上眼睛。 果真,乐瑶公主知道自己宫里有一个宫女忽然不会说话,而且问她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哭哭啼啼地比比划划,什么也看不懂,乐瑶公主没有耐心,更觉得晦气,便把小菊撵到冷宫伺候废妃。 苏词萱是在两天之后,从妗玉嘴里听到了这件事情,她猜出是什么缘由,也猜出是谁在幕后指使。她安静地看着书,可是一页也没有翻动过。 后宫宁静,前朝却是骇浪滔天。原来,护送粮草的队伍出事了。 听禀报将士说,队伍快马加鞭,一路上也还算顺利。谁知,走到凉华境地,在凉华大峡谷中,遭遇劫匪,这群劫匪凶悍野蛮,且武功奇高,有组织有阵法,将士们拼命厮杀,但仍然死伤惨重。给战马的稻草被火烧了差不多一半,粮食被抢去了半多,监军严修启腹部挨了一刀,其余将士非死就是重伤。 皇上听完禀报,顿时龙颜震怒。前线将士厮杀,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悍匪半途劫粮草?这是护国将士们赖以续命的粮草,若一旦粮草供应不足,更或一旦断粮,不出三日,军心大乱,那时无需敌人来战,我军自己就溃不成军。 皇上怒不可遏,这是要动摇我军根基,如此用心险恶的劫匪,其心可诛。但前线士兵粮草刻不容缓,当务之急,先把粮草备齐,火速运往前线去。一边, 皇上命三皇子罗泾辰彻查劫匪之事,一经查获,但凡参与之劫匪,千刀万剐,全部株连九族。 散朝出来,罗泾辰的面色不是很好,西北境已经交战过几次,却没有传来一次捷报,如果这次粮草供给不及时,到时候军心溃散,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他隐隐察觉到,这批劫匪应该有人指使组织的,盗亦有道,这等与国家为敌的滔天大恶普通劫匪不会做,也不敢做。这里究竟藏着什么样的阴谋,是谁在背后指使?但无论是谁,罗泾辰发誓必定要将这等祸国殃民之徒揪出来凌迟处死。 “皇兄,你在想什么?”五皇子走在罗泾辰身边。 罗泾辰面色凝重,看了看罗泾霆,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五弟,听说你府中库房充足?” 罗泾霆一听,就知道皇兄又要算计他的银两了,他不禁打哈哈着说:“皇兄应该是听岔了,听岔了,没有的事。”继而,他恢复了认真的神态,“皇兄要做什么?” 罗泾辰高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答。 罗泾霆只觉得头皮发麻,但依旧继续跟随他往回走。罗泾霆不同于其他皇子,他并不热衷于权势,反而醉心于行商。经商手段奇高,加之皇子的身份地位,几乎无往不利。他府中的私库一层又一层,说是富可敌国都不为过。但这些也仅限于罗泾辰知道。 第三十五章 内奸 回到三皇子府中,唐德已经等在书房外了。 “西北境的战况如何?” 唐德面露难色,咬牙说道:“不容乐观,军中若非有细作,则定然有内鬼。” 罗泾辰拳头倏然缩紧。唐德继续道:“交战三次,第一次是我军出师不利,第二次和第三次敌军对我方的排兵布阵摸得一清二楚。早就先我们一步做好了破解和安排,钟元帅亦受伤了。”顿了一下,唐德说道:“且,安插在敌军的内线,被拔除了好几个,如今为了不被发现,其余的全部潜伏了。” 五皇子罗泾霆听得火冒三丈,咬牙切齿,“这天杀的奸徒,罪该碎尸万段。” 罗泾辰瞥了他一眼,向唐德问道:“军中粮草还能撑多久?” “大约十来天。” 罗泾辰盘算了一下先时那批只剩下少半的粮草大约也要七八天才能赶到西北境,而如今这批还正在加紧筹集,情况甚是严峻。 罗泾辰向罗泾霆问道:“五弟,可愿放血报国?” “皇兄有什么打算?” “把你府中一些银两换成银票,让唐德等人去西北三镇置办粮草支援将士。” 罗泾霆面色凛然,没有半分迟疑,“好,臣弟这就去办。” 罗泾霆回去后,罗泾辰又向唐德吩咐道:“传我命令,我们在坪州、昕陇、嘉塘三郡的米铺、药铺,让掌柜的把存有的全部运往军营支援。记住,不能让任何人扰乱军心,违者,杀无赦。”罗泾辰黑耀眸子冰冷如刀,“另,让军营的那几个提高警惕,全力配合钟元帅暗中排查内奸。” “是,属下明白。” “劫匪之事,你们查到了什么眉目?” “殿下,我们正在追查,不日就会有结果。目前只知道这批劫匪神出鬼没,并非普通山匪,只要追查到他们踪迹,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之人便易如反掌。” 罗泾辰点点头,嘱咐道:“行动一定要迅速,打蛇打七寸,手段必定要果决。” “属下明白。” 唐德下去后,罗泾辰揉了揉眉心,西北境军情,不容乐观。原国早有预谋,来势汹汹,我军能否反败为胜,实在难说。 果真,原国军队乘胜追击,并没有给宁军喘息整顿的机会。宁军受了三次重创,此时边战边退,进西城关退守城中,关闭了城门。原国军连胜,士气大增,发誓要为原国开拓疆土,让百姓免受北方的苦寒。因此,他们天天在城门外摇旗呐喊、叫战。 宁军战士听得城外气壮山河,愤怒又惶恐,更兼不知从哪里开始传来的粮草被劫的消息,更加弄得军心不稳。 钟元帅是个战功赫赫的老将军,原本受伤并不算很重,奈何旧疾复发,他只能勉力撑着,而内奸又未揪出来,他着实心急如焚。经过前三次交战,他们损失惨重,已经修书回京请求援军。好在有一批粮草运送到了,将士心中振奋了一些,可谁知运来的粮草不足原来的一半。 “将士们,请相信本帅,朝廷没有忘了我们,朝廷已经把那群劫匪斩首示众了,援军不日就到。大家想想我们的亲人,想想我们倒在战场上的兄弟,我们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我们要让这些原贼有来无回,守我大宁河山。” “让原贼有来无回,守我大宁河山。” “让原贼有来无回,守我大宁河山。” 响声盖过城外的叫战,顿时间,宁军士气鼓舞了不少。 事实上,在剩余粮草运达西北境的前夕,朝廷确实已经把劫匪都揪出来了。 罗泾辰猜的没错,劫粮草的,并不是普通劫匪,而是武功高强的死士冒充,这些死士,是四皇子的人,更令罗泾辰始料未及的是,监军严修启竟然是四皇子的人。严修启这枚棋子,四皇子从没动用过,一直潜伏了七八年,若非罗泾辰有所怀疑,顺藤摸瓜对揪出来的人处以极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大敌当前,四皇子却如此动摇军心,目的是想让钟家军全部战死西北境,四皇子想让西北境全部换上自己的人!他迫切想要兵权! 四皇子曾经试图拉拢过钟元帅多次,奈何钟元帅不为所动,说身为宁国将士,当忠于君主,忠于人民,保家卫国。以往,四皇子也只是怀恨在心,暗骂其“老匹夫”而已。但现在,他被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重罚,皇后也被夺了凤印,他知晓在皇上心里估计已经将他排除在了皇位继承人人选之外了。 四皇子不由得心急,若他再不有所动作,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严修启是他的人,只是一直未曾暴露而已,军中内鬼也是他安插的,只等钟家军身死,他就全部换上自己的人。想要夺权,他必须手握军权。 可惜筹谋这么久,不惜以动摇大宁江山为代价,四皇子究竟棋差一招,或者是他运气不够好,一切都败露了。四皇子这等同于卖国的行为,罗泾辰查清的那一刻,他几乎想把罗泾炜挫骨扬灰。皇室之子,享尽尊贵荣华,却做着卖国求荣之事,为一己之私,竟然无耻到这般田地。 第三十六章 西北境失陷 所有证据浮出水面,罗泾辰面色铁青。他素知这个四弟罗泾炜向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行径自私卑劣,但是他没想过,最为宁国皇子,罗泾炜竟然做出卖国这等谋逆。 他双手紧紧握拳,痛心、不耻齐涌心头。这一次,他不再顾念兄弟情分,但这等丑事也不能被天下人知晓,以免让天下臣民对罗家皇室寒心。 皇上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眼前一黑,几乎就晕了过去。他年轻时也曾四处征战沙场,一身热血和铁骨,如今,竟生出这等为谋私权而叛国逆贼之子,所行之事是在动摇宁国根基,皇上悲愤痛绝,终抑制不住吐出一口老血。 此等叛逆,不处置,对不起边境将士,也对不起天下百姓。可如今战事吃紧,寻常百姓都时常关注着西北境战况,决不能将其谋逆罪责宣扬泄露,所以皇上忍痛派了身边最得力暗卫将四皇子秘密的处决了。对外,只宣布是四皇子身染恶疾无治身亡。 皇后知晓后,当场就急晕过去了。等她悠悠转醒,心痛如刀割,她觉得四皇子死的蹊跷,不顾禁足之令,跌跌撞撞跑去向皇上讨要说法,请皇上彻查。不想,却被皇上厉声训斥。 皇后又岂会善罢甘休,四皇子虽然不是她亲生儿子,但是这些年的抚养教导,她也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花了心血的。自从她生下乐瑶公主,身体受损,无法再孕,她更是把希望寄托在四皇子身上,把她的母族齐氏家族的荣华寄托在四皇子身上。如今,全完了,一切都完了。 “皇上,炜儿虽非臣妾亲生,可是这些年的母子情分胜似亲生啊,皇上。他死得不明不白,你让我这个当母亲的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况且,炜儿是你真正的亲儿子,皇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皇后句句都是泣血的控诉。 皇上转身看着伏在地上泣不成声的皇后,面色十分难看,处死自己亲儿子,他又何曾好过,可是这个亲儿子不处死,他愧对天地,愧对边境热血男儿,愧对天下万民。 “皇后,他是朕的儿子,朕的悲痛,不比你少一分。太医诊治过了,炜儿确实是身染恶疾药石无医。皇后节哀吧。” “不可能,炜儿向来身体健康,而且前段时间都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染上什么恶疾,臣妾半分也不相信。皇上,炜儿究竟因何而亡,请皇上告知,否则,臣妾便是死了也不能瞑目。”说到后面这几个字时,皇后声音异常尖锐,她一瞬不瞬地看着皇上。 “皇后。”皇上厉声喝道。“朕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也已经昭告了天下。皇后如此不依不饶,皇后希望炜儿是怎么死的。” 皇后一时间,目瞪口呆。她更觉得四皇子是死于惊天的阴谋,甚至可能四皇子的死皇上也有一份。 “来人,扶皇后回凤栖宫。” “不,皇上,皇上不说,臣妾就不走。皇上,炜儿也是您儿子呀,您怎能如此厚此薄彼,他究竟犯了什么,非死不可?” “皇后,若朕真的厚此薄彼,朕就不会把他带到你膝下抚养了。朕对他同样寄予厚望,可是皇后,你把他教成什么样了,奸佞跋扈、仗势欺人、冷血无情,倘若只是这些也就罢了,但他竟然无底线到做出卖国谋逆、毁宁国根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皇后,你说,此等孽障,朕如何留他。” “不,不,不可能,炜儿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皇上,不可能的,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朕倒真希望是有人栽赃陷害,那现在就不会这般愧疚悲痛了,生出这样的儿子,朕将来如何面见因他而无辜丧命的数万将士,如何去见列祖列宗。”皇上痛苦地闭上眼睛,眼角是混浊的老泪,他仿佛一瞬间就老了十岁。 “不,不,不可能……”皇后依然无法相信,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再说西北境那边,当严修启把剩余的粮草运到的时候,就被人秘密控制住押回了京都。 当军中的内奸也逐渐清晰之时,钟元帅心中大喜,等援军一到,他要一洗前辱。然而,原国将领独孤智十分奸猾,他已经猜猜宁军内鬼被揪出来了,这于他们十分不利,倘若等宁军重整旗鼓,他们必定惨败而归。而且他们这次南伐将士十万,粮草也不允许他们耗得太久。一定要一鼓作气,所以,他一边命将士来叫阵,以扰乱对方军心,一边火速运来了大量炮火。炮火一到,十万大军兵分四路围攻西城关。 钟家军尚未恢复一分元气,敌军就来势汹汹攻城,钟家军红了眼拼命厮杀,可到底他们寡不敌众。一万五的钟家军,一万多战死,战场上血染残阳,还有三千多将士被俘,钟元帅及其两位副将被活捉。西城关官员被俘,西城关失陷。 原国军进驻西城关,在西城关烧杀抢掠,西城关百姓四处流亡。而此时,宁国北境援军距西城关,还有两日的路程。 消息传到京都,举国哗然,皇上震怒。罗泾辰闭上眼睛,拳头紧紧握着,他还是慢了一步。 第三十七章 议和 独孤智原本想乘胜举兵继续南下,就在他紧锣密鼓排兵布阵时,谁知却收到了八百里加急,原国皇帝亲笔密信,让他停止南下,主张与宁国议和。原来,却是原国边境也被别国侵扰了。独孤智带兵大举南伐,此时原国国内兵力不足。 读罢密信,独孤智气的一掌拍碎了桌案! 原国的议和书,要求两国以和亲化解干戈,通过互市互为邦交,千秋万世再不发动战争。 而宁国这边,多数大臣主张讲和,少部分大臣坚持主战。主战派主张通过战争把原军灰溜溜赶回去,重壮宁国声威。 而主和派认为宁原两国交战已久,西北境老百姓苦不堪言,不如两国讲和,结为邦交,既能让边境百姓安居乐业,也不致国库因战乱而日渐空虚,战争不如和平。 “父皇,敌将独孤智向来是个穷兵黩武之人,此次他连连胜仗,以他的性格必定继续大举南下,然而,在如此至关重要的时刻,原国国主却派使臣送来了议和书,命独孤智在西城关按兵不动。这里边一定大有文章,原国国内,必定是出事了。”顿了一下,罗泾辰继续道:“父皇,不如我们绝地反击,反败为胜。就算是和,也应该他们求和,而不是讲和,现在钟老将军等人在独孤智手里,此时讲和,于我们十分不利。” 主战派的几位大臣连连点头,“皇上,三皇子分析得有理,请皇上三思。” “臣反对,皇上,原国之所以派使臣送来讲和书,必定是忌惮我大宁国力强盛,兵力雄厚,他们料定就算是独孤智那厮举兵南下也讨不了好,不如此时见好就收罢了。皇上,停战讲和方是长久之计啊。” “一派胡言。”罗泾霆气的脸红脖子粗,“原国贼素来好战,狼子野心,此时讲和一定是他们缓兵之计。”他抬头看皇上,请命道:“父皇,原国不过一个小国,儿臣愿意带我大宁铁骑,踏平那弹丸之地。” “五皇子未曾上过战场,战场厮杀刀光剑影,可不是在几本兵书上写写画画而已。”这便是是讥讽五皇子纸上谈兵了。 五皇子刚要反驳,皇上制止道:“好了,战还是和,朕再想想。”皇上以前也御驾亲征过,他的两个儿子都愿意主战,皇帝心里倒是挺欣慰,没有丢了他们皇家男儿的血性。而且原国突然派人讲和,他也觉得十分蹊跷,若里面真有什么文章,他更愿意主战。 可惜,天不佑宁国,罗泾辰早就知晓原国正遭受番禺国侵扰,而且现在正是水深火热,这里边亦有他的手笔,如此良机,不能再错过了。他刚要进宫请示皇上,皇上却正收到了锦地传来的消息。 锦地发生大地动…… 罗泾从皇上手里接过奏报,眉头越拧越深,几乎拧成结。他知道,这仗打不成了!而且,因为锦地地动,他们可能会在讲和中处于更加被动的地位。 独孤智从暗探信中得知宁国锦地发生严重地动时,仰天大笑,“天佑我大原。” 西北境战败,西城关沦陷,锦地大地动,这些事情都在同一时间发生,宁国百姓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苏词萱虽然很少听到外面消息,但偶尔听到宫女们断断续续的议论,她也知道宁国现在内忧外患。尤其知道锦地发生地动时,心中着实忧虑。不知锦地老百姓如今情况如何,不知朝廷如何去处理抚恤。她曾有看到书中对地动的记载,轻则地动摇晃,严重的地陷城崩,绵延几十里,百姓死伤无数。 以前看到书中的描述,她都不忍看下去,如今锦地真正发生了地动,她不敢想象现场是怎样的惨境。苏词萱真恨不得自己是男子,能去到锦地去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此番,朝廷只得答应了原国的议和。使臣写信回去,便只等原国使团来商议条件事宜了。 锦地地动的灾后处理,皇上派了左丞相胡嗣忠、工部尚书、兵部侍郎、户部侍郎、吏部侍郎及其各部中的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前去。皇子中,选了五皇子罗泾霆。 罗泾辰曾经请命,但皇上没答应,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有些力不从心,在众多皇子中,也越来越倚仗这个儿子了。而且,五皇子罗泾霆虽有一腔热血,但到底缺乏历练,他也想趁这个机会,历练五皇子。 原国使团来得十分迅速,这个对他们最为有利的大好时机,他们当然不会错过。对于宁国,原国的确十分忌惮,与宁国交战以来,他们甚少捞到好处,偏偏这次天时地利人和他们全都占了。这一次,一定要把所有便宜都讨回来。所以,他们几乎是日夜兼程。 第三十八章 鸿胪寺谈判 独孤智的十万大军只退回去了五万,还有五万驻在西城关内。而宁国从北境调来的五万援军亦驻扎在离西城关五里处。两军几乎形成隐形的对峙,各自虎视眈眈。 去接待原国使团的是鸿胪寺诸位官员。原国使团几乎一刻也不想耽搁,他们傍晚时刻抵达宁国京城,第二天就早起面见皇上,准备商议讲和事宜了。 讲和事宜在鸿胪寺进行,由鸿胪寺卿主持。原国使团到达的第三天,和谈正式举行。 两国讲和,第一便是联姻事宜。原国使臣提出,宁国的联姻人选由原国二皇子自己选,先从公主中挑选,无论皇室公主还是谁,都必须选择二皇子中意的。 罗泾辰沉吟了一下,他同意联姻,但前提是原国二皇子选中的姑娘也要她自己愿意嫁。 原国使团态度强硬,向来只有皇子喜不喜欢,没有姑娘愿不愿意。 罗泾辰同样强硬,若是姑娘不愿意,那么联姻就作罢。 原国使团拿出了杀手锏,若是联姻作罢,那么被俘的钟老将军及三千多将士就再也回不到宁国。 这么多浴血奋战的将士之命拿捏在他们手里,这些使臣是算准了宁国重文也重武,不会拿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他们预料的不错,罗泾辰确实不敢拿将士们的性命来赌,拼个鱼死网破,他不得不让一步。 原国使团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们早就听说宁国三皇子非等闲之辈,今日一见果然传言非虚。所以他们才商议先讲这件事情,首先在第一回合上取得胜利,先声夺人。 然而,原国使团还是高兴得太早了,在后面的谈判中,罗泾辰等人始终态度强硬,原国使团事先想好的效果几乎没有再出现。 只是宁国也讨不了好。西城关下辖的五镇在独孤智手里,所以他们虽然态度强硬,但是十分被动。最后是给原国白银一千万两,黄金一千万两,珠宝玉器一千箱,战马一千匹赎回了西城关及下辖的五镇。当然,这是罗泾辰强硬将价码压下来的结果。否则,原国要求的可不止是这么多。 原国要求宁国每年进贡,还没听他们具体说要进贡什么,罗泾辰便一口回绝。宁国不是原国的属国,两国邦交可没有进贡的道理。他允许两国互市,但进贡绝无可能。 原国使臣道:“如此可就商议不下去了,若是讲和无果,两国撕破脸,独孤将军即刻举兵南下。” 罗泾辰冷笑了一声,“我宁国大军就驻扎在独孤将军营帐不远处,独孤将军想要南下,也要有那个本事。” “三皇子别忘了,贵国如今可是内忧外患呐。” “据本皇子所知,贵国如今也是内忧外患罢,情况应该比宁国严重些。” 原国使臣面色一变,“如此,钟老将军和三千多将士,以及西城关五镇可就回不来了。” 罗泾辰嘴角一扯,冷笑道:“如此,在座的诸位可就都回不到原国去了。诸位里边应该还有贵国二皇子吧。” 原国六位使臣顿时都脸色巨变,尤其是那个贴着络腮胡的年轻使臣。场面顿时就僵持下来。 第一次交锋不欢而散。 几次商议不下,最后原国使团只能让步,两国互市,但是宁国不需向原国进贡。原国使团只觉得十分憋屈,原本他们是战胜国,然而在谈判时预想的好处一样都没有讨到。 一切商议妥当,两国算是讲和了,罗泾辰这才以邦交的礼仪对待这群使臣。 皇上得知和谈结果,十分满意,他的三皇子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接下来皇上下令在皇宫设宴宴请使团,以庆祝宁、原两国交好。 宴会上,原国二皇子完颜玹策这才正式以皇子身份示人,正是那个贴着络腮胡的年轻使臣。倒也真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尤其是一双勾人的桃花眼,让人看了脸红心跳。的确是个招姑娘喜欢的模样。 宴会上,皇上暗自留意原国二皇子的言行举止,倒也觉得这是个人物,不会辱没了大宁国的女儿。皇上心中,算是认可了这桩和亲商议。 宴会结束,就标志着两国正式交好。接下来便是商议互市的具体事宜,和两国联姻之事了。 互市具体事宜主要是右丞相和鸿胪寺卿参与,罗泾辰并不再全程参与。那群原国使臣倒是松了一口气,三皇子罗泾辰气场强大,态度强硬又让人无从辩驳,他们对他实在心有余悸。 而原国二皇子亦主要来选择他未来的皇子妃了。 第三十九章 原国皇子选妃 对于联姻这件事情,罗泾辰一直都意难平,因为他没有争取到自己要的结果。 相比罗泾辰,皇上反而没有那么耿耿于怀。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亲自见过了原国二皇子后,皇上并不十分在意。他的公主有十一个,除了已经嫁了的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指了人家的四公主咏禾以及年岁尚小的十公主和十一公主,还有五位公主可以供他选。虽然自己女儿供人家挑选的感觉不是那么爽快,但这二皇子完颜玹策他倒是觉得可以,不担心辱没了他的女儿。 最为暗喜的当属徳贵妃了,自己的女儿已经指了人家,不担心被嫁到原国去,德贵妃心里十分庆幸,不知悄悄念了多少声“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原国在西北地,听说是极寒之地,物资匮乏,谁都舍不得让自己女儿去那里受苦。 因自己女儿免遭和亲之选,皇上交给徳贵妃召集公主招待原国二皇子之事,她办得甚是得心应手。就算其他几位有适龄女儿的妃嫔不乐意,但是铁板钉钉上的事她们也无可奈何,只得不情不愿地让自己女儿参加。 这天,徳贵妃在玉清园招待原国二皇子。几位适龄公主原也是十分不情愿的,她们还想着,见到原国二皇子,一定要好好为难奚落他一番,徳贵妃安排的才艺她们也不曾好好准备。 谁知,到了玉清园,看到席位上的原国二皇子,不由得眼前一亮。这完颜玹策相貌生得极好,带笑的桃花眼又勾人喜欢,其中两三位公主只一眼就对他芳心暗许。原本不甚上心的才艺表现,她们也暗暗卯足了劲。其间,佳妍公主暗自偷看了完颜玹策好几眼,明亮的眸子透出几分向往而复杂的神色。 然而,虽然神女有心,可襄王无梦…… 完颜玹策挑三拣四,并没有表现出对哪位公主的中意。也许是战胜国,也许是因为谈判桌上原国处处受到的压制,完颜玹策出言有些轻佻,不是对这个公主调笑说鼻子不够挺,就是嫌那个公主太瘦,不是这个太柔弱了,就是那个造作了……说得几位公主面色一红一白,怒从心起却又十分委屈。她们身份贵重,向来端然自持,何曾被男子这般直白轻佻的品头论足过。 一番挑拣下来,原国二皇子嘴角扯出一抹嗤笑,夹着些许讽刺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徳贵妃,佻问道:“难道你们宁国皇宫就只有这些美人吗?” 德贵妃强忍着怒意,皇室公主,何其尊贵,岂容他在这里品头论足?可是商议结果便是任由他选择,德贵妃只好忍气吞声,冷声讥讽道:“倒不是我朝公主不够美,只怕二皇子眼睛是长在天上了,二皇子想要天上的神仙,何须拿我大宁公主取乐?” 完颜玹策也不恼,神色缓和了一些,笑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本皇子一俗人,哪敢奢想天上神仙,但既是终身相伴之人,本皇子自然要找一个称心如意的。” 他这话合情合理,德贵妃亦无从反驳。“二皇子眼高于顶,在本宫眼中,这几位公主都是数一数二的。若是二皇子都觉得没有称心如意,想来宁国并没有二皇子的有缘人,二皇子还是回原国另择良配吧。” “贵妃娘娘是不愿本皇子觅得有缘人吧,皇宫里应该还有别的美人。”完颜玹策不恼不让。 德贵妃恍然,“倒是还有一位公主,只是如今正病着。” 德贵妃话未说完,完颜玹策就已经打断道:“贵妃娘娘说的这位是乐瑶公主吧?”他连连摆手,“罢罢罢,病美人本皇子可消受不起。” 这下,轮到徳贵妃疑惑了,宫里的合适公主只剩乐瑶未到场了。心思一转,徳贵妃沉下面容,不怒自威,“莫不是,原国二皇子弄混了,二皇子中意的皇子妃并不在,只是来拿宁国公主取笑罢了?” 完颜玹策一听,眉梢上挑,“徳贵妃娘娘好生会给人扣帽子,本皇子可是诚心来与贵国和亲。”顿了一下,他道:“听闻,你们宫里有一位词萱郡主?” 德贵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这般挑肥拣瘦,竟是因为意属苏词萱啊! 第四十章 被选中 彼时,苏词萱正在紫云殿中听晓星给她讲从民间听来的故事,恰巧,正是三皇子在鸿胪寺与原国使团谈判之事。默默听着各项事宜的谈判结果,苏词萱对罗泾辰暗自钦佩,可对于和亲的商议,她究竟是有些意难平。何故拿一个女子去交换将士?男儿血性当以战示威,以威止战。奈何,向来女子地位地下,以女子和亲止战,历来不少,世人多视为理所应当。即便是不太光彩的换取将士,将来史书上也只是一语掩过罢了。 忽然,殿外小太监进来禀报:“郡主,福公公来了。” 福公公是德贵妃宫里的太监总管,他此时过来有何事呢,苏词萱心里暗自生疑。但人已到门外,她没有不见的道理,便道:“快请福公公进来。” “杂家见过郡主。” “福公公快免礼。” “郡主,贵妃娘娘请您去玉清园一趟。” 玉清园?不是今天招待原国二皇子的地方吗?她又不是皇家公主,要她去那里做什么呢?可疑惑归疑惑,既然让福公公来请,她也只能跟着过去一趟。 越走她越觉得狐疑,难道她也在待选之列? 来到玉清园,苏词萱暗暗环视了园中一圈,除了乐瑶公主,其余可选的公主都在,她心中的疑惑更甚了。 “臣女见过德贵妃,贵妃娘娘金安。” “快起来,不必多礼。”德贵妃笑眯眯看着她。 不比不知道,把眼细细相看,苏词萱容貌竟然在几位公主之上。 难道,原国二皇子早先就见过苏词萱了吗?可仔细思量又觉得不太可能。但不可否认的是,原国二皇子指名要见苏词萱,想来,是事先打听清楚了的罢。徳贵妃掩下心中的疑惑,向词萱引见道:“词萱,这位是原国二皇子。” 苏词萱刚才到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位异国皇子了。此时抬眼相看,心中也不禁愣了一下,这原国二皇子倒是个好样貌。 她也只瞧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淡淡道:“见过原国二皇子。” “这位便是苏词萱郡主啊!”完颜玹策眼前一亮,但接下来又上下打量苏词萱,目光很是放肆。见苏词萱虽然清丽绝俗,亦是身袭娇弱,他不由得有些失望,尔后带着些许不以为然,他啧啧道:“美则美矣,只是看起来太柔弱了,却不像传言那般能驾驭惊马。” 苏词萱面色微变,方才完颜玹策放肆直白的打量目光已经让她皱眉。如今又这般轻佻地品头论足,她心中涌起了愠怒,却也一下子就猜到这些公主应该已经被他从头到尾评论一遍了,所以德贵妃才又把她也给叫来。 苏词萱压下怒意,也许是血管中流淌着的将军世家的血液,她虽然一袭娇弱女儿身,可凛然的家国情怀刻在骨血里。大宁国女儿,岂容一介蛮夷小儿如此品头论足轻贱?她也学着完颜玹策的样子对他轻蔑地上下打量,边打量边摇头,冷笑一声,讥讽道:“二皇子此言差矣,若人人都如二皇子一般,一看就知道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那有什么意思呢?” 此话一出,倒让那几位公主觉得十分解气。 “哈,有趣,有趣。”完颜玹策桃花眼倏然发亮,闪出兴奋的光芒,有意思有意思,他还以为是一朵娇花,原来却是一朵罂粟花。 “果然是本皇子流于表面了,方才玹策唐突了,请郡主恕罪。也请几位公主恕罪。”完颜玹策向苏词萱作揖后,又分别向另外的几位公主作揖请罪。 苏词萱见他道歉得真诚,心道这人也还不是那等极度厌恶之人。 完颜玹策向几位公主作揖请罪完之后,又转向苏词萱,笑道:“郡主方才说玹策中看不中用,玹策就当是郡主对玹策外貌的夸赞了。至于中用不中用,此时下定论恐怕还太早,郡主不妨与玹策深入了解,便知道了。” 苏词萱冷冷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本郡主可不稀罕二皇子实际如何,本郡主怎么看的就是怎么说的,还是二皇子害怕被本郡主这一句毁了二皇子一世英名?” 完颜玹策笑起来,丝毫不介意她的讽刺,“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词萱郡主,玹策倒是领教了。”日后与这样一个玲珑剔透、巧捷万端的美丽的女子相伴,日子想必十分不错。 这般想着,完颜玹策已经转向德贵妃,以原国的仪礼郑重说道:“贵妃娘娘,请告诉皇帝陛下,本皇子未来皇子妃已经选好了,就是词萱郡主。” 苏词萱听闻完颜玹策的禀告,只觉得自己耳边“轰”的一声响,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问道:“二皇子说什么?” 完颜玹策转眸向她,桃花眼勾了勾,含笑问道:“郡主方才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什么?这叫她如何说得出?苏词萱面皮薄,到底还是脸红了,怒道:“词萱不曾听到什么,只知道二皇子在拿女儿家的名声取乐。” “玹策是认真的,并没有在拿郡主取乐。看来,郡主还不知道玹策的意思,那玹策就再说一遍。” 第四十一章 你想抗旨吗 “二皇子。”苏词萱厉声打断道:“如果二皇子的确是认真的,那本郡主也不妨告诉二皇子,我苏词萱绝不会答应。” 完颜玹策不以为忤,他依旧笑着看她,淡淡说道:“看来郡主还不知道,不管郡主答应还是不答应,只要本皇子决定的,你们皇帝就一定会答应。” “不,不可能……”苏词萱摇摇头,开始乱了方寸。她七窍玲珑心,知道原国二皇子说的并不是不可能,而是一定会。就连正经皇家公主都任他挑选,何况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外姓郡主?在两国邦交面前,她什么也不算。苏词萱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急切地看向德贵妃,似乎在做最后的求证。 德贵妃对她点点头。苏词萱眼前一黑,万千拒绝和绝望齐齐涌来。 “郡主不用担心,玹策虽不才,好歹也是一国皇子,玹策定会对郡主好的。”完颜玹策知道美人气傲,但见她这十分抵触的模样,心中也着实不好受,向来只有他嫌弃别人的。 苏词萱好像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一般,只是冷冷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郡主比较有意思。” 比较有意思?苏词萱嗤笑一声,讥讽道:“难道是你们原国没有有意思的女子吗?” 还是个浑身有刺的美人,完颜玹策心中暗笑,并不在意她的讥讽,反而露出格外慎重其事的神色,真诚向她解释道:“原国自是有很多有意思的姑娘,只是玹策身为原国皇子,父皇要玹策娶和亲妻子,为国献身,玹策不得不从。但即便是和亲妻子,玹策也要找个有意思的,日子过得才有意趣。阿萱,你说是吧?” 厚脸皮的话被他说得大义凛然,入情入理,仿佛他也受到了天大的委屈。尤其是那声自然而然的“阿萱”,激起了苏词萱浑身的鸡皮疙瘩和无限反感。 “我跟二皇子不熟,二皇子不要这样叫我。” 完颜玹策笑了起来,“日后总会相熟的,而且从现在开始适应也没什么不好,阿萱也不要二皇子二皇子的叫,多生分,叫我玹策或者阿策都行。” 苏词萱看着他一脸诚挚无害的笑意,气得只想把他脸皮撕下来,看看到底有几层厚,她勉强维持着冷静,“二皇子如此轻率,单凭一面之缘就做决定,日后一定会悔不当初。” “怎么会?阿萱还未嫁与玹策,就为玹策将来考虑了,玹策感动不已。况且,阿萱一定听说过‘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这个词罢,玹策对阿萱,正是倾盖如故。所以,阿萱不用为玹策担心。”完颜玹策半戏谑半认真笑着看她。 “你,二皇子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二皇子应该是听不懂人话吧?”他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让她恨不得咬了自己舌头,只觉得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巧了,玹策既听得懂人话,又听得懂仙女的话。” 怎会有这样的无赖,苏词萱气急,若是其他事情她可以伶牙俐齿应对如流,可是面对这样的事,苏词萱有一种秀才遇上无赖的感觉。“二皇子如此能耐,小女子配不上,还请二皇子另择良配。” 完颜玹策失笑,眼神直勾勾看她:“良配就在玹策眼前,何须另择?” 苏词萱顿时面色绯红,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急得她跺脚,“原国皇子竟然是这般油嘴滑舌、厚颜无耻,小女子今日算是领教了。” “阿萱冤枉玹策了,天地良心,玹策说的都是心里话。” 二人一来一往,饶是苏词萱满心抵触,但在旁人看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倒是觉得两人郎才女貌,言语拆解中意趣横生,十分登对。尤其徳贵妃,看到二皇子挑三拣四,最后选中的竟然是苏词萱,她心里十分激动,这个结果,在她的意料之外,却又是意外的惊喜,这样,她在宫里谁也不会得罪了。 “既然二皇子选定了词萱郡主,那本宫也便可以向皇上复命了。”德贵妃笑着看他们,转而又对苏词萱说道:“词萱,本宫看二皇子对你是真心的,虽远在原国,但女子可不就是追随夫君的命吗。不论是在哪里,只要夫君的是真心的,对女儿家来说,比什么都强。” 完颜玹策闻言,向德贵妃行了一礼,“多谢贵妃娘娘,贵妃娘娘看的通透,本皇子定不会辜负贵妃娘娘这一番话。” 这便是要把她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了吗,苏词萱心里蓦然涌起无限惶恐。 “娘娘……求娘娘开恩。”苏词萱“咚”的跪下来,哀求道:“娘娘,求娘娘开恩,臣女,不愿。”她想给自己做最后的挣扎。 “词萱,你这是做什么?”德贵妃面色一变,前所未有的严厉起来。 “皇上跟本宫说了,只要是二皇子看上的,不论是公主还是谁,都应允。”她冷酷地看着苏词萱,眼神里甚至还透着轻蔑与威胁:“连正经皇家公主都无二话,你却在这里七推八推,难道,你想抗旨吗?” 第四十二章 他人的皆大欢喜 第四十二章 一个抗旨的帽子扣下来,苏词萱绝望地闭上眼睛,她知道自己无力回天,即使不甘不愿,也无人能替她申辩了。 “恭喜二皇子,恭喜词萱郡主。”在场的人人都向她道喜,她的终身大事就这样定了吗? 苏词萱呆呆站在原地,周围的一切都被她隔绝了,她什么也听不到,只看到旁人笑着看她,嘴巴一张一合,但是她的脑海始终都“嗡嗡”在响。 见她似乎陷入魔怔,徳贵妃只是高高在上看了她一眼,冷冷说道:“快起来吧,本宫去向皇上复命了。” 说着,徳贵妃抬脚,面无表情地向承乾殿走去。 徳贵妃冰冷的声音如刀子一般让苏词萱瞬间清醒过来,她跌坐在地上,看着徳贵妃远去的背影,深深的无力和绝望涌上心头。 就这样了吗?她以往的期骥,她在等的契机,她想要的天高地远,竟全部葬送在这里了吗?苏词萱满心不甘,长袖中素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手心也完全没有感觉,她欲哭无泪遍体生寒。 六公主佳妍看着她,目光中夹杂着很多东西,欲言又止。 罗泾辰从鸿胪寺出来时,就看见侍从九笙站在门外,罗泾辰随口问道:“原国二皇子选中了哪位公主?” “殿下,原国二皇子没有选任何一位公主,而选择了词萱郡主。” “你说什么?”罗泾辰的心一下子沉下去了,盯着九笙的目光如同来自深渊的凝视。 九笙被三殿下的反应吓懵了,结结巴巴答道:“原国二皇子选……选中了苏词萱郡主。” 九笙话还未说完,只看到眼前影子一闪,罗泾辰已经翻身上马。 九笙和唐德目瞪口呆,“殿下要去哪里?” 说“哪里”两字时,九笙的声音已经弱了下去。短短一瞬,殿下的马蹄声已经远去,是往皇宫的方向。 唐德和九笙站在原地,面面相觑,内心是凌乱的,殿下亲自答应了与原国和亲,难道如今因为被选中的是词萱郡主,殿下想要毁约不成?若果真如此,殿下可是自毁前程。想着,唐德顿时心中大急,也连忙追上去。 承乾殿里,皇上听说原国二皇子的选择后,他先是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原国二皇子选中的是苏词萱,而不是自己的女儿,他没来由松了一口气。 但接下来神情又十分复杂,竟然看不上他的公主,反而选了一个被寄养在皇宫的郡主?果然他看上的,别人也看上啊,原本他想留着苏词萱作皇家儿媳妇,没想到竟被原国小儿捷足先登了。也好,也好,只要换回钟元帅和三千多将士,让宁原两国永结秦晋之好,也算是她功德造化了。 对于德贵妃来说,原国二皇子没有选择公主,而是选择了无依无靠的苏词萱,无疑是最好的。这样,她就不得罪宫里任何一位嫔妃,毕竟,今天的事是她主持的。虽说是二皇子自己挑选,但难免会有人记恨到她身上。如今妥了,一切皆大欢喜。 玉清园中,别人都走了,只有苏词萱呆呆跪坐在那里,失魂落魄。 完颜玹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他就那么让她难以接受吗,他平生第一次如此有挫败感。他站在她面前,蹲下来,与她平视。神情没有了方才的轻松戏谑,只余认真。 “阿萱,我父皇要我娶和亲妻子的时候,我也十分抵触。但想了一天后,我知道自己既然享受了皇子的尊贵,也应该担起身为皇子的责任,因此最后答应下来了。” 苏词萱眼睛慢慢恢复焦距,她抬眸看他,满含不甘的控诉:“我不是你,你也不是我,你能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安排,可是我说服不了自己接受。我不过是一个挂名的郡主,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多年,我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 说着,两行清泪缓缓落下,她这一生,就总是如此万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吗? 完颜玹策目光复杂,她的事他听说一些,猜得出来她这些年过得很苦,心很苦。这么艰难的成长环境,她却能比其他娇养的姑娘更加动人心魄且熠熠生辉。他知道,如果跟他走,她也一定能很快适应下来。 “阿萱,跟我回原国吧,原国有一望无际的草原,有湛蓝的天空,有骑马姑娘银铃般的笑声,有清脆动听的歌声,那里也有小桥流水,也有像你们宁国这样的琴棋书画,我们原国男子一生一般都只娶一个姑娘。” “可是,我不愿意。”苏词萱倔强地看着他。 完颜玹策定定看她,她满面泪痕如梨花带雨,他心里有不忍,但在今天这些姑娘里边,他只想将她带回原国。 “阿萱,你别无选择。”他也无选择,他何尝愿意娶和亲妻子,但既然已经无法扭转,他至少也要争取娶到是自己看中的那个姑娘,即使他现在并不爱她。 第四十三章 将门风骨 “这场联姻,选择权在你们手上,是吗?” 完颜玹策点了点头。 苏词萱目光暗淡,“这场联姻,其实也是一场交换,用和亲姑娘来交换被你们俘虏的那三千多将士,对吗?” “也是,也不是。” 苏词萱冷冷一笑,“若不是,皇上就不可能答应让你自己选择和亲姑娘了。”她只觉得深深悲凉,她这个苏家丢弃了的女儿,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利用价值,还能换回三千多人的性命。 “阿萱,太尖锐了,自己心里会不好受。”完颜玹策叹息了一声,“地上凉,再跪着寒气就要入体了。” 说着,他向她伸手。苏词萱没有让他扶,自己撑着站起来。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阿萱,也许情况不是你想的那么糟糕,若是能过了你心里那一关,或许你会发现柳暗花明别有一番天地。” 苏词萱嘴角扯了扯,她能等到那一天吗?苏词萱面如死灰。 苏词萱慢慢走着,只觉得路那么长,天地那么宽那么冰冷, 她多么希望她有娘亲的怀抱去痛哭一场,去抚平她十几年来总是独自一人的委屈和悲伤。可她想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郡主。”妗玉看着她满含担忧,她有些可怜这个美丽的姑娘,光是担着“郡主”的名号,却一直都孤立无援,举目无亲。皇宫对她很不好,陵州苏家也从来没有派人来看顾过她,这些年妗玉都看在眼里。原本想着既有“郡主”的身份,她将来应该会有个不错的夫家,能过得快活些,没想到却是这样的结果,真是天意弄人。 苏词萱漫无目的走着,突然,一个念头强烈窜入她脑海,不,她不能就这样认命,不能总是被命运嘲弄却听之任之。她要去求皇上,求皇上答应她的请求。 原本是走在回紫云殿的路上,忽然,苏词萱毅然转身,踉跄了一下快步向皇上的承乾殿走去。 妗玉不明所以,心中一慌,“郡主,你去哪里?” 苏词萱恍惚着,好似没有听见,她现在一心都想着一定要去见皇上。全部心思都在思考着等一下见到皇上她要怎么应答,妗玉在身后说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进去。 恍惚、踉跄着走到承乾殿的时候,恰巧遇到完颜玹策出来,看到她,他挑了挑眉:“阿萱?” 苏词萱淡漠地看他,仿佛不认识一般。“皇上可在里边?” “在……” 他话还没说完,词萱便抬脚进去了。 完颜玹策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真是个倔强的姑娘!在原地怔怔站了片刻,他摇头离开。 刚见完完颜玹策的皇上,此时正揉着眉心,在思考如何措辞通知苏词萱的父亲苏振良。 却在这时,看到苏词萱慌慌张张快步进来,那迫切的身影,不再是往日的端雅从容。皇上一时间也顿住,对这个娇弱的小姑娘,他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皇上,词萱郡主来了。”张怀植小声说,打破了殿中的沉默。 皇上点点头,看向面色略显苍白的词萱,心里知道她来此是因为什么,但还是问道:“词萱,如此慌张,所为何事?” 词萱猛然跪下来,磕头点地,“皇上,臣女求皇上垂怜,不要让臣女去原国和亲。” 皇上沉默看着她,片刻后,沉声道:“原国二皇子方才来与朕禀告,说他意属于你,朕已经应允了。此事已定,无需再议。” 听着皇上这毋庸置疑的语气,苏词萱耳边轰轰响,她知道,可能无力回天了。但她还是要拼死一试。 “皇上,词萱虽然只是一介女子,可词萱也不耻于如此屈辱的和亲。词萱愿意请命上战场,用鲜血拼杀夺回我们的三千将士。” 好大的口气!皇上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你上战场?” 苏词萱知道皇上觉得这太过惊世骇俗,但她并没有因此而胆怯,继续义正言辞道:“皇上,我堂堂大宁国,历来都是威仪赫赫、威震四方,如今答应和亲已经是屈尊,更何况还是为了换回被俘虏的三千将士,这与交换有何区别?用一个女子去交换被俘的将士,传出去,宁国颜面何在,威严何在?皇上,臣女是将门之女,原国给出如此屈辱的条件,恕臣女不能答应。若原国一定要如此,皇上也无别的应对之策,那么,臣女愿意用自己的鲜血换回大宁的颜面!” 她一句句都是掷地有声,站在大殿之上,娇弱的身躯竟然让人恍惚感觉有一股指点江山之气势! 第四十四章 主动请缨 皇上眯起眼睛,不由得对这个娇小柔弱却表现得如此刚毅的姑娘肃然起敬。这一番话,足以看出这个姑娘并不是寻常女子,其格局其见地都远胜一般男子。即使慌张,却没有哭哭啼啼,反而镇定自若地向他分析形势、权衡利弊。 皇上忽然觉得不妨听听她怎么把事情圆下去。 “你不妨说说,如何换回宁国的颜面。” 苏词萱抬眸,目光满是坚毅,“若是皇上信任,拨三千将士与臣女派遣,臣女定能将被俘的三千将士完完整整带回来。” 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会调兵遣将?简直天荒夜谭,皇上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哂笑,“怎的,拨三千将士与你去把钟元帅等人换回来?一命换一命?简直荒谬绝伦!” 说到后边,皇上语气中已经透出了几分冷肃。苏词萱并无半分慌张,胸有成竹地正色道:“自然不是一命换一命,那岂不还是会被贻笑大方?臣女自幼熟读兵书,皇上若信得过臣女,只要拖延些时日,不向原国使臣走漏消息,臣女率兵前往西城关,一定会把三千将士完好无损带回来,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大的口气!皇上满目质疑地看着她,虽然仍觉得她就是一个女子而已,纵然读过兵书也只不过是纸上谈兵,兵者,诡道也,一个姑娘家家岂懂得用兵之道?但见她如此坚毅果敢,他心里又是将信将疑。自古以来,女将军倒也不罕见。 然而转念之间,皇上想到这个姑娘既然这般果敢有主意,极有可能只是为了逃脱和亲。如果真的派三千将士与她,她会不会率兵皇上不敢说,但是依她的心智,只要出了皇城,她一定可以避开将士逃出生天,从此无影无踪。更有甚者,倘若到时候她父亲凌王借机发难,说皇宫没有善待他女儿,致使他女儿失踪,那可就更麻烦了。 如此一想,皇上更觉得有可能苏词萱这一番大胆言辞,是为了掩饰她想逃避和亲的目的。纵然苏词萱真的有心请缨,但皇上怀疑她用心不纯,在皇位上坐久了,疑心越来越重。 “国家大事,其同儿戏?若是再把三千将士折了,朕与昏君何异?退下吧。” 苏词萱一急,连忙禀明道:“皇上,有战争就一定会有流血牺牲。但是臣女发誓,臣女不是与原军硬碰硬,不是让将士们去送死,臣女用计,不战而屈人之兵。即使折了自己,臣女也会让将士们平平安安归来。也绝不会让大宁失了颜面。” “不战而屈人之兵?哼!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用兵如神的钟元帅都着了敌军的道,你一个黄毛丫头在这里夸夸其谈?” “皇上,臣女不是……” 苏词萱还没有说完,皇上就厉声打断道:“好了,朕国务繁忙,和亲之事朕意已决。你下去吧。” “皇上……” “来人,把苏词萱郡主带回紫云殿,严加看守,和亲之前,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能探视。否则,杀无赦。” 一语定乾坤,最后那句话,亦有了杀意!耳边仿佛有“轰”的一声,苏词萱呆在原地,看着高座上的皇上,一息之间,面上血色尽数退去。 有侍卫来到她面前,面无表情说道:“郡主,请。” 苏词萱脑中一直是嗡嗡的,如木偶一般,说了声:“臣女告退。”她的脚步如踩在棉花上,人也恍恍惚惚,大脑在那一刻,停止了思考。 回到紫云殿,苏词萱心如死灰,疲倦无比。“妗玉,你下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了。” “郡主,你休息吧,奴婢在旁边守着你。” 苏词萱鼻头酸涩,她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滑落:“谢谢你,妗玉。” 罗泾辰心急如焚地赶到宫中时,皇上已经派人传消息去陵州,知会苏词萱父亲凌王了,此时皇上正准备拟旨。 不等太监进去禀报,罗泾辰已经不管不顾地闯进承乾殿了,未说话就先跪下来:“父皇。” 皇上从来没有见到他如此失态过,还以为是商议互市发生了什么意外了,不禁微微皱起眉头,问道:“辰儿,何事如此慌张?” “父皇可是在拟旨?” 皇上看着手上的狼毫,眉毛微挑,“是,出什么事了?” “父皇拟的可是词萱郡主与原国二皇子和亲之事?” “对。”皇上眉心一跳,声音不由得微沉。 “儿臣恳请父皇不要拟旨。苏词萱不能去和亲。”罗泾辰额头磕在地上。 皇上面色沉下来,他带着些探究地看着地上那个他向来满意的皇儿,语气中不自觉地充满了严厉:“泾辰,你这是何意?” 罗泾辰跪在大殿的地面上,目光毅然决然,“不瞒父皇,儿臣心中一直喜欢苏词萱,一心想娶她为儿臣的皇子妃。” 第四十五章 暂缓拟旨 “你说什么?混帐。”皇上惊诧而恼怒,顿了顿,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罗泾辰,神色威严地探问:“她引诱了你?” “不,父皇。”罗泾辰心脏骤然紧缩,“是儿臣早就对她情根深种,她并不知晓儿臣心意。儿臣不能让她去原国和亲,儿臣要把她留在身边。” “辰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皇上眯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威胁已经显而易见。 罗泾辰丝毫无惧,抬头直面他的父亲,“父皇,儿臣十分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胡闹,和亲之事岂同儿戏。原国二皇子方才刚走,朕已经应允了他的请求,把苏词萱嫁与他和亲。难道你想让朕反悔吗?泾辰你别忘了,商议的结果是你亲自敲定的,不要让朕失望。”宁皇极力控制怒意,尽可能语气平和。 罗泾辰并无半分妥协,但却说道:“父皇,只要您不下旨,这件事就有挽回的余地。” “混账。”宁皇大声呵斥,“你太让朕失望了。身为皇子,出尔反尔,耽于儿女情长。朕真是看走眼了,以为你能堪大用,为了区区一个女子,就如此乱了方寸,丝毫不顾全大局,岂能把宁国天下江山托付到你手里?”如果这个儿子真的能做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来,那可就真的令他失望顶透了。 罗泾辰跪在地板上一动不动,沉着冷静地看着他父亲,“父皇,如果儿臣连心爱女子都可以拱手相让,那儿臣岂能守得住宁国的天下江山?” “你。”皇上气急。 罗泾辰突然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恳求道:“父皇,拿一个女子去交换三千多将士,词萱将来如何自处?况且,若是让天下人知道,我宁国竟然靠一个女儿家去换取将士,天下人又如何看待我们?难道我大宁再无热血男儿了吗?难道我大宁就这般懦弱可欺吗?父皇,只要您恩准,儿臣定能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也必定不会让原国指责我们出尔反尔,敢说一个‘不’字。” 皇上忽然一顿,这句话与苏词萱方才的话,如出一辙。他沉吟着,渐渐冷静下来,无论他承认还是不承认,罗泾辰的这一番话的确踩到了他的痛点,他何尝希望被天下人议论。看着跪在大殿中的儿子,皇上终是退了一步,问道:“你能挽回局面?” “回父皇,儿臣能。”罗泾辰回答得斩钉截铁。 皇上静静看着这个儿子许久,才道:“朕可以现在不下旨,但你不要再让朕失望。” “多谢父皇。”罗泾辰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儿臣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只要能给他时间缓一缓,他势必要把宁国所有颜面挽回来。 走出承乾殿,罗泾辰也想过,但如果今天被选中的那个女子不是苏词萱,他会这般做吗?但是时间紧迫,他无暇细想,如今他挑明心思,破釜沉舟放手一搏,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承乾殿门前站立不安的唐德,终于看到三殿下出来了,不由得面露喜色。他方才担心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殿下。”唐德迎上去。 罗泾辰瞧了他一眼,平静说道:“你先回去。” 说着,罗泾辰也不等他回答,便快步绕过唐德取道紫云殿。他不知道她情况怎样了,她必须好好的,他才能安心来做一切部署。 紫云殿大门紧闭,门前站着四个精锐侍卫,拦住了罗泾辰,“殿下,皇上有令,任何人不能进去探视郡主。” 罗泾辰锐利的目光瞬间冷沉,抬脚直接往前走,气势逼人:“让开。” 那侍卫顿时满是为难,不住后退,不敢拔剑,又不敢不拦。“三殿下,这是皇上的命令,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罗泾辰面无表情往里走,淡淡说道:“你们若是此时让开,父皇那里,本皇子尚可以保你们无恙。若是再啰嗦,本皇子还是会进去,到时候被治一个看守不力的罪责,本皇子可什么也不会说。”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眼神相互交流了之后,便向两旁让开,两个去开门,说道:“三殿下,请。” 第四十六章 你只有两个选择 罗泾辰看着里边,快步走进去。 “三皇子殿下,您来了。”正在愁云不展的晓星见到是三皇子来了,顿时喜不自胜,三殿下定然是来帮助郡主来了,三殿下一定有法子可以帮郡主。 “你们郡主呢?” 晓星十分眼力见儿,虽然郡主说想一个人呆着,但是三殿下的到来必定不一样,她连忙说:“郡主在里面,奴婢这就进去禀报。” 说着,晓星急忙进去。从知道郡主被原国二皇子选中,她自个心中也十分忧虑,若郡主真的去原国和亲,那她这个破落紫云殿里唯一的二等宫女会不会也要跟去呢?可她一丁点都不想去啊,但跟随郡主,保护郡主又是她的职责,着实是叫人愁肠百结,现在看到三殿下,她仿佛看到救星。 “晓星?”妗玉看到晓星面带喜色进来,有些纳罕地站起来迎她,压低声音,眼睛往里边努了努。 晓星会意,便也低低说道:“妗玉姐姐,三皇子殿下来找郡主,此时就在殿外等候呢。” 妗玉闻言,眼里划过一抹微光。若三殿下真的对郡主有意,也许会想法子帮郡主,郡主就不用去原国和亲了,想着,她面上的愁绪便已经散去了几分。 她轻手轻脚地向里边走去,还没回话,却已经听见苏词萱传来的淡淡的声音:“妗玉,让三皇子回去吧,我谁也不想见。”她才去见皇上来,皇上那里她去和亲已经成为定局,他来又有何用,况且,她现在半点也不想看见皇室中的任何一个人! 妗玉闻言才知她们的对话郡主都听见了,却不想郡主是这样的态度,她忙劝道:“郡主,也许三殿下能够扭转局势呢,您还是见一见吧。” 苏词萱自嘲地哂笑,“答应原国使臣的和亲提议的正是三皇子殿下,难不成他如今还会打自己的脸来帮我吗?让他回去吧,我不想见他。” 妗玉面色暗淡下来,她也知道是这个理。可她又想,万一呢,戏文上可不就常有英雄救美的桥段吗?所以,她抱着自欺欺人的心态还想再劝。 “郡主……” 苏词萱打断道:“好了,你也出去吧。” 妗玉无奈,只好不情不愿的出来。 看到三皇子,她回复道:“殿下,郡主已经睡着了,殿下请回吧,等郡主醒来,奴婢会告知郡主您来过。” 罗泾辰知道苏词萱不可能睡着,这不过是她不想见他的措辞而已,他二话不说,直接拔腿就进殿里去。 妗玉见此,没有再说什么,和晓星对视一眼,才跟进去。 “你们出去。”罗泾辰回头,目光十分威严。 “殿下,这不合规矩。”妗玉到底先想到了苏词萱的名声,如果三殿下和郡主孤男寡女在一间房里,传出去,郡主的名声就保不住了。 “出去,在外面守着。”罗泾辰面露不善,让人不寒而栗。 妗玉和晓星吓得哆嗦,再不敢违拗,只得慌忙退出来。 “三皇子殿下好大的威风。”苏词萱从床上坐起,没有抬眸看他,只是淡淡讥讽道。 “词萱。”罗泾辰站在词萱床前,眉头紧锁。 “殿下有何指教?” “词萱,我方才已经听说了今天玉清园的事了,我不会让你去原国和亲的。” 苏词萱听说,抬眸看他,并不相信:“三殿下无需这般宽慰我。” 他知道她不信,因为和亲之商议是他首肯的,“无论你信不信,我不会骗你。” “难道殿下会出尔反尔,自己打脸,让原国二皇子改变主意不成?”苏词萱嘴角一扯,目光满是讥诮。 罗泾辰眉头微拧,他不喜欢她这样看着他的目光,太过冰冷和疏离,让他感觉她人虽然在他眼前可仿佛有千里之远,遥不可及。可现在无暇去想这些,先把她的心安定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觊觎她的原国二皇子,罗泾辰嘴角扯出一抹冷意,说道:“本皇子自然能让他不想改变主意也必须改变。” 苏词萱定定看他,依旧还有七八分不信,“是吗?那么,三殿下前来,是想让我做些什么?” 他原本想说,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想来看你好不好。但话到嘴边,他咽回去了。这个姑娘太倔强,既不愿意相信他,也从来不愿意回应他,哪怕一丁点而已。 “我前来,自有我的道理。你向来知道我的心意,我从不做于自己无利之事。你若是自己想去原国,我无话可说。你若想留在大宁,我定不遗余力助你,断了原国二皇子的心思。但条件是,你必须留在我身边。” 苏词萱心中升起一股怒意,他这是趁火打劫,竟然用这样的手段逼她就范。她淬了冰了眸子冷冷瞪他,“你真卑鄙,倘若我一个都不选呢?” 罗泾辰静静看她许久,神色自若地嗤笑道:“词萱,你只有这两个选择。” 第四十七章 互相伤害 是,她现在被软禁于紫云殿,确实无力自救,要么和亲要么信他。可是他如此趁人之危,她亦不愿让他如愿,冷声道:“假若我死。” 罗泾辰眸色倏然暗下来,眼底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巨怒。很好,很好,她情愿死,也不愿选他! 罗泾辰俯身狠狠捏着她的双肩,眸光如嗜血般骇人,“词萱,你不应该跟我说这话。想死,恐怕由不得你。” 苏词萱第一次见到他如此骇人的模样,可是她不甘示弱,迎着他怒涛汹涌的目光,冷冷说道:“我命由我,你以为你拦得住吗?” 罗泾辰双手倏然用力,靠近她的脸,嗜血地笑道:“你大可以试试。” 苏词萱素手握拳,气得浑身发抖,僵持许久。她败下阵来,冷笑一声:“如果三皇子就是来跟词萱讲这些,那词萱都知道了,三皇子请回吧。我作何选择,是我的事,与三皇子无关。”苏词萱把脸扭向床里边,不愿意再看见他。 罗泾辰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抬头看他,“苏词萱,你若是敢寻死,本皇子株你九族。”他虽然发狠,却是真的怕她会做出自戕的举动,他心里是慌的。 闻言,苏词萱心中的恼恨如潮汹涌,讥讽地冷笑道:“我从未料到自己的命这般值钱,先是三千多将士的命,再是我九族的命。三皇子喜欢株就株好了,左右我也不知道自己九族都有什么人。” 罗泾辰怔了怔,最后叹息一声,将她压入自己怀中,“词萱,为何总是不会示弱呢?” 苏词萱冷不丁被他拉入怀中,陌生的男子气息笼罩在她鼻息,顿时就呆住了。待醒悟过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奋力挣扎,她一个清清白白姑娘家,纵然是死,她也要质本洁来还洁去。 “罗泾辰,放开我。”苏词萱拼尽全力,却发觉自己如同蚍蜉撼树,反而他抱得越紧。苏词萱心里无限委屈,方才与他争锋相对都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如今反而眼泪止也止不住。 外面的两个丫头侧耳听着两人剑拔弩张的对话,一直胆战心惊,此刻听到郡主陡然拔高的怒音,妗玉面色一变,作势就要进去,却被晓星拉住了。晓星向她摇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妗玉狐疑的看着晓星,却也没有再进去。 发觉到怀里的她哭了,罗泾辰才忙将词萱放开。看到她的眼里泪水成行,顿时手足无措起来,知道自己过于唐突了,又心疼又局促地说道:“对不起,词萱,方才是我失了分寸。” 苏词萱不愿他看到自己哭,更不愿意让自己看起来那么脆弱,她转身背对他,清冷的声音里含着哭腔:“三殿下,词萱已经活得不容易了,请三殿下开恩,别再让词萱难堪。” 罗泾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分明那般让人心疼,却倔强地从不展现自己的脆弱,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词萱,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去原国和亲。但你要好好的,等我好消息。” 说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苏词萱一动不动地呆呆坐着,许久才转向罗泾辰离开的方向,心中酸涩异常。她那么努力了,自己也依然总是做不了自己的主。 罗泾辰出宫时,面色依旧难看,他恨不得先把那原国二皇子绑了狠狠揍他一顿。但理智让他明白不能这么做,否则局面就难以转寰了。 他匆匆回到自己的府邸。前脚进府,唐德后脚便也匆匆跟进来了。罗泾辰看了他一眼,道:“去书房。” “查清楚钟元帅和三千将士被关在哪里了吗?” “回殿下,钟元帅等人被关在西城关大牢,大牢四周全都是重兵把守。” 罗泾辰面无表情,继续问道:“独孤智起居住所查的怎么样了?” “殿下,就在西城关刺史府邸,但是此人十分谨慎,整个刺史府邸,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旁人靠近都难。” 罗泾辰并无意外,他冷笑一声,“若不奸诈谨慎,就不是他独孤智了。”接着,他继续问道:“他的日常行动都有哪些?” “这些日子,他都是辰时中刻去校场操练军队,排兵布阵,酉时正刻归。其间午时在校场营帐休息。他四周都暗伏着高手,虎视眈眈。回来时,就对府中守卫进行换防部署。” “饮食起居呢?可查到什么?” 第四十八章 部署 唐德面露难色,“殿下,独孤智此人太谨慎,这些我们全然无法接近,尚未查出。”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他忙说道:“对了,属下探听到独孤智十分好女色,刚进西城关时,还能忍这些,但如今素的眼睛都肿了,四处派人暗虏西城关中有姿色的女子。” 好女色?罗泾辰陷入沉思,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发着犀利的光。 只见,他嘴角一扯,唐德立即问道:“殿下可是有想法了?” 罗泾辰眼里迸出冰冷算计的光芒,计谋已经在他脑海中成形。他看向唐德,皮笑肉不笑说道:“自然。” 唐德刚想问详细计划,却被传话声打断了。 “殿下,玄一大人回来了。”罗泾辰的随从九笙在门外禀报道。 “让他进来。” “殿下。”玄一快步进来,这玄一就是那玄衣暗卫,乃谍情组织二把手。 “北庆军队攻到哪儿了?”等玄一站定,罗泾辰问道。 “回殿下,北庆军攻破了原国凤鸣关,已经接近原国腹地了。” “致密信给商华亮,让他鼓动北庆军主将继续攻进。”罗泾辰吩咐道。 “是,属下即刻命人给商将军递消息。”玄一立即应道。 那商华亮亦是北庆军将领,既是副将又是参谋,深得主将贺兰铁军的信任。但他真实身份,是宁国人,罗泾辰的同门师弟。独孤智率兵大举南下的计划就是被北庆军的进攻而打断的。而北庆军之所以会大举进攻原国,其中有商华亮一份功劳。商华亮自然也是收到了罗泾辰的密信。另一方面,北庆国之所以能被说动出兵,是因为北庆非军事强国,不似原国那般骁勇善战。而北庆与原国又是邻国,常被原国攻打,如今还每年都得给原国进贡岁贡。忍辱了这么久,听说原国大举南下进攻宁国,国内兵力不足,国库也定然被大肆消耗,正是他们反击的最佳时机。所以,北庆皇帝思量了片刻后,拍板应允,出兵反攻原国。 因此,罗泾辰当初坚持主战,便是知道原国也是危机重重。若非锦地发生严重地动,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讲和。原国狼子野心,既然敢来冒犯他大宁国,他就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可惜,天不遂人愿。 罗泾辰坐在太师椅上,锐利的眸子泛着寒光。与原国和亲,他原本没有什么异议,但是用和亲姑娘去换取被俘将士,他万万不能接受,否则不但让四国八方耻笑,将来宁朝史书上,也将会是他永远磨灭不去的污点。答应和亲条件,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宁国女子和亲,也须是堂堂正正、高高在上的。岂能向物品交易一样,再者,和亲姑娘,在原国,代表着的是宁国,岂容被看轻了去! 因此,他早就开始动手做了部署,只是没想到,原国二皇子选中的居然是他心爱的姑娘,直接加速了计划的进行。 第二天,早朝散了之后,罗泾辰与玄一骑着快马秘密出城,直奔六百里外的古州。他们抵达古州时,已经入夜。两人来到观夜楼,稍作休整。 这观夜楼乃是盘踞在古州的谍情组织之一。 简单吃了些东西后,罗泾辰便坐在椅子上稍稍闭目养神。午夜时分,响起了敲门声。罗泾辰警觉地睁开眼睛,与玄一对视一眼,玄一向门外吩咐道:“进来。” “公子,二当家,霜月姑娘来了。” 果见,在暗卫身后,跟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只是女子眼角眉梢尽是风情。 “你下去吧。”玄一对暗卫说。 暗卫关门出去,而那名叫霜月的美貌女子已经激动地走到罗泾辰跟前,又惊又喜地说道:“公子,果真是你,你终于到古州来了,霜月一直盼着能再见到公子。” “霜月,本公子此次前来,有极其凶险的任务要交给你去做,你可愿意。”罗泾辰看着她,平静地问到。 “只要是公子吩咐的,无论如何凶险,霜月都愿意。公子请说吧。”霜月敛了神色,毫不犹豫地郑重说道。 原来,这霜月虽然身处风月场,真实身份却是谍情组织中的暗卫之一。 罗泾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霜月。 霜月接过,问道:“公子,这里边是什么?” “封喉散。” 霜月闻言,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封喉散,这可是罕见的剧毒! 罗泾辰看了她一眼,道:“西城关之战,你应该知晓了吧。” “是,霜月知晓。” 罗泾辰颔首,接着,他目不转睛看着霜月,“原国主帅独孤智,其人十分好女色,本公子需要你把这个封喉散用在独孤智身上。” 第四十九章 封喉散 霜月面色白了一下,她看了罗泾辰一眼,那风情万种的目光,可谓有千般情意。须臾,所有情意掩去,她目光只剩一片清明,毫不犹豫地问道:“公子吩咐,霜月万死不辞,可是霜月如何才能靠近独孤智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本公子自有安排。”顿了一下,罗泾辰又说道:“独孤智十分奸滑谨慎,这个药你不能直接带在身上,否则必定会被搜出来。封喉散无色无味,去之前……” 霜月立时便露出了然的神色,接到:“去之前,霜月便把药抹在身上。” “不行,独孤智谨慎多疑,若是需要沐浴更衣,一切就白费了。”罗泾辰断然否定。 霜月看着罗泾辰,疑虑地问道:“那霜月应该怎么做?” “抹在头发上和脸上。”罗泾辰淡淡说道。 霜月既身处风月场,真实身份又是行走于刀剑的暗卫,她略微思索了一下,顿时就豁然开朗,应道:“是,霜月明白了。” 罗泾辰又给霜月递了另一个小棕瓶,道:“这是解药,里边有两颗,为防万一,事先,你自己吃一颗解药,另一颗,由阿玄拿着,自有用处。” “是,霜月明白。”霜月已经隐隐猜出行动的过程,她亦知道此事事关重大。 “万事小心,务必保全自己。阿玄会留下来与你一起去西城关,一切听从阿玄安排即可。” “是,霜月会小心的,定不会让公子失望。”霜月看着罗泾辰,眼底藏着爱慕,但她知道,他们的身份是云泥之别。这一辈子,她都只能是远远地仰慕着他,为他做好他吩咐的每一件事情。 罗泾辰点点头,他揉了揉眉心,道:“都下去休息吧,天未亮之前就行动。” 见他透着仆仆风尘和疲惫,霜月走上前来,满眸都是渴盼和心疼。“公子,霜月帮您揉揉吧。” 罗泾辰用手挡住,说:“不用,你也下去吧。” “是。”霜月面色微白,顿了顿,她垂下头,跟在玄一身后,依依不舍地出去。 他们都出去了之后,罗泾辰靠坐在椅子上歇了一个时辰,寅时左右便动身转回京城。而跟他一起回的是另外三个暗卫,玄一留在古州与霜月一起去西城关执行任务。而霜月所在的风月场回春楼,一早就收到了霜月的赎身金。 虽然,皇上暂时还没有下达圣旨,但是,那天在玉清园发生的事,已经有人悄悄传开了。只是,皇上迟迟没有发布圣旨,大家都还心存疑惑。圣旨都还没有拟订出来昭告天下,自然也就没有人敢大肆宣扬,所以,虽然大家都知道一定是苏词萱郡主无疑了,但一切都还是静悄悄的。 公子霁得知原国二皇子选中的姑娘是苏词萱时,心里如同被重重一击。他详细打听了那天完颜玹策选和亲皇子妃的情形,便已明白这并不是词萱心里愿意的。 不是她愿意的,他要帮她。即便可能会千难万难。 公子霁进宫给皇上请安了之后,想去见一见苏词萱。但他是别国质子,一介外男,紫云殿他是进不去的。而且,他还听说,词萱被软禁了,他更是心急如焚。好在,公子霁细细观察了之后,发现虽有侍卫把手,但是把手得并不严,紫云殿宫女三不五时应该是可以出入的。因此,他决定徘徊在紫云殿周围,等紫云殿的宫女出入,请她们带话,让他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然而,紫云殿四周侍卫虽然把守不严,可是他也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能找到个宫女了。而且也不见苏词萱贴身宫女进出,若是别的路过的宫女,他到底不敢轻易托付。这里不是他的梁国皇宫,行动皆有不便,公子霁只能每天守株待兔式的在等机会。 终于,给他等到了。这天,他刚从承乾殿出来,拐了几个回廊,恰好遇到准备赶回紫云殿的妗玉。 公子霁心中大喜,急忙唤道:“妗玉姑娘。” 妗玉回头,见是公子霁,便转身来行礼:“奴婢见过公子霁。” “快快免礼。”公子霁迫不及待问道:“你家郡主可还好?” 妗玉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恭敬回道:“郡主一切安好,谢公子霁关心。” 听她这么一回答,公子霁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心里责怪自己不该那么问,自己那么问宫女当然如此回答啊,不然人家宫女回答他什么呢,说她们郡主并不是很好,郡主很伤心吗?他又是词萱郡主的什么人呢? 第五十章 入圈套 见公子霁兀自在那里懊恼,并无别话,妗玉便说道:“公子霁恕罪,奴婢还有事,先行告退。” “等一等。”公子霁慌的忙叫住她,说道:“劳烦妗玉姑娘回去告诉你家郡主,霁尧说过的话一切都还作数。倘若你家郡主有需要,明日此时在镜心湖畔,霁尧在那里等,纵然刀山火海,霁尧也必定会助她。” 妗玉震惊地看向公子霁,好一会儿才恢复常态,对他躬身行礼,谢道:“多谢公子霁挂心我家郡主,奴婢一定把公子霁的话带到。” 妗玉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或许,这些年郡主失去的,上天以另一种方式来弥补她,终究郡主并不是全无人在乎的。 妗玉把公子霁的话如实转告给了苏词萱,苏词萱心里五味杂陈,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她感念公子霁的赤诚,可她又岂能连累他呢。这里是宁国而不是梁国,如今她面临的是要去原国和亲,这是宁、原两国政治大事。倘若她求助他相帮,便是把他牵扯进来了,且不说成功还是不成功,只要他牵扯进来,梁国便也就被牵扯进来。到时候原本只是两个国家的事变成三个国家之间的牵扯,事情就更复杂,更难以撇开清楚了。若一个处理不好引起什么争端,她一个平凡女子将来在史书上,恐怕被扣上祸国殃民的祸水之骂名了,可她又何其无辜! 何况,他待她赤城,把他牵扯进来,一定会害了他,她又怎么能那么做! 苏词萱扯着嘴角苦笑,苦涩随着血液从心尖蔓延到四肢百骸。苦惯了,凡事,她不敢往好的方面想,怕是自己奢望。 妗玉见郡主神情变换,脸颊尤挂着泪滴苦笑,她心中亦是不好受。 “郡主,明天奴婢可要带话去回复公子霁?” 苏词萱闭上眼睛,缓缓睁开后,压下心底的哀伤,说道:“妗玉,你明天去见他。就说公子霁的心意我心领了,必将永远感怀在心。但是我很好,请公子霁不要为我担心,让公子霁勿念,勿挂。” 妗玉闻言先是有些不解,但略一思量就明白郡主不愿意连累他。“是,奴婢明白了。” 守在门口侧耳细听的晓星,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她还真的担心郡主去找公子霁帮忙,那事情就真的愈加复杂了,三皇子殿下可就更麻烦了。 当妗玉把词萱的话转告给公子霁时,公子霁怔在那里,失魂落魄,良久,都未能回神。他知道她为何不找他相帮,他更恨自己明明就近在咫尺,却又鞭长莫及。她婉拒了,他一介别国质子便没有理由拼死一搏。 当罗泾辰听晓星禀报了这件事时,是他这么些天来,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笑意。若是词萱拒绝了他的帮助却接受公子霁的帮助,他可能会嫉妒到发疯。 再说西城关刺史府,独孤智听下属禀报他们又发现了一商户家有个绝色美人,比以往那些官家的农家的姑娘都长得更绝色,他们偶然瞥见,惊为天人。可惜只看到一眼,那姑娘就转身回家了。 独孤智听下属描绘得如此激动,早已心里痒痒。这段时间下来,一切都顺利,只等着使团回程,他便退军回去。所以,虽然他身边的戒备一丝都没有松懈,但是他心里知道宁、原两国既许和平相处,那么至少在这些节骨眼上不会再发生什么战争。因此,独孤智心里对宁国的戒备却松懈了许多。 此时,他一边急不可耐地想着赶回原国收拾北庆军,但因为暂时还回不去,所以他一边又饥不可耐地四处秘密搜寻美人。光是听属下对那商户女儿的描述,他目露垂涎,脑中已经想象着把人狠狠压在身下亵玩的情景了。 夜深人静时,独孤智果然就命人秘密行动了。同以前一样,几乎不费吹灰之力,那商户家姑娘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掳来了。 黑布袋里只听见姑娘发出“呜呜”的叫声,那姑娘,赫然就是霜月。黑布袋打开时,借着油灯,见果真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儿,而且越挣扎惊恐越显得摄魂夺魄。那些侍卫自个就看呆了,如此美人,平生罕见,都忍不住暗暗吞着口水。 他们没有直接将霜月带到独孤智面前,而是按照惯例,先吩咐侍女带美人去沐浴更衣。 霜月暗自感叹,独孤智这个老匹夫果然谨慎得很,幸好公子思虑周全,使她早有准备,否则今天就真的凶多吉少了。在霜月思虑的空挡,早有侍女来将霜月的衣物全脱了,她双手被绑着由她们押着去沐浴。 第五十一章 事发 霜月做出万分惊恐的模样,哭着哀求侍女们救她,放她回家。那些侍女们早就司空见惯了,以往被掳来的美人皆是这般反应,她们早已学会了熟视无睹,只是动作麻利的伺候她沐浴。 面上如此,霜月心底可没有半分惶恐,她恨不能立即见到独孤智,一刀将那个老色鬼给阉了。来到西城关这些天,听闻城内常有美貌女子莫名其妙消失,她知道是怎么回事,早就恨不得将独孤智千刀万剐了。 沐浴结束,从浴池里出来,霜月只是被裹上了一层薄纱,玲珑曼妙曲线隐隐可见。 裹上薄纱后,几名侍女几乎是裹挟着把她拽到将军卧室。 “求求你们放了我,求求你们。”霜月害怕得脸上都是慌乱恐惧的眼泪,而且一边做出剧烈挣扎的模样。 那些侍女们面无表情,也没有言语,她们早就习以为常了,更不敢多言,只是把霜月又推又拽的带到将军面前。 “将军,美人带来了。” 等在床上的独孤智看到霜月,一下子就看呆了。他自问阅女无数,但今天这样的人间尤物却是鲜少见到。他咽着口水从床上站起来,色迷迷的目光在霜月身上上下逡巡。独孤智捏住霜月的下巴,见到美人含泪,如小鹿般惊恐万状看他,自是我见犹怜,他心里就已经酥倒了。他闻着霜月的头发,赞叹道:“你好香啊,美人。” “大人,求求您,放小女子回去吧。求求您了,大人。”霜月一边哀求,一边想要挣脱独孤智。挣扎之中,薄纱滑落,春光泄露。霜月慌的忙用落在身前的长发捂住自己身子。而实际上,她暗暗地让头发磨蹭着自己的身体。 独孤智愣了一下,而后不禁瞪大眼睛,眼前的春光让他血脉喷张,口水都差点儿流了下来。他手掌覆上霜月的身体,用色迷迷的腔调邪侫笑道:“大美人,这么急不可耐的脱衣服啊,等一下,可有你求着本将军的时候呢。” 他伸出舌头就舔在了霜月的酥胸上,霜月哭着求救,那独孤智瞬间产生一种凌虐感,更加兽性大发。身边的侍女早已有眼力见的鱼贯退出去。 “美人,夜还长着呢,我们来玩刺激的。”说着独孤智一把将霜月抱到了床上,放肆亵玩。霜月面上哭泣害怕,心中却益发冷酷,她只觉得恶心无比。 在屋外守着的侍卫们只听到房间里传来激烈的声音,挣扎的,求救的,呻吟的。侍卫们煎熬地听着,心痒难耐。他们甚至直接幻想成在里面享受的是自己,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下半身,对事情的分辨能力几近丧失。侍卫们没有发现,越到后面,已经没有听见将军的声音了。然而,因为霜月的喘息声和尖叫声太过销魂,床也在“咯吱咯吱”的响,早将门外的侍卫的魂都勾走了,如何还能分辨里面有没有将军的声音。 谁又能想到如此香艳的响动,屋里边,却是另外的景象了。只见独孤智毫无生气地坐在床上,嘴角、鼻子都流着黑血,他手脚被绑,形状甚是吓人。 霜月已经把薄纱穿在身上,又把床幔撕下来,披裹在自己身上。独孤智桌案边的那把长剑,此时被霜月紧紧捏在手里。 为了迷惑外面侍卫,霜月嘴里依旧发着喘息声、尖叫声,还有动作声。她出自风月场,这样的事情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若不是独孤智留着有用,她可真恨不得一剑将他结果了。 前后约摸一个时辰,刺史府外面围着一群西城关百姓,一个个拿着明晃晃的刀剑,在门口大声喊骂:“原国狗贼,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义愤填膺,骂声震天。 这猝不及防的响动,刺史府的侍卫们立时被惊动,急忙出来探看和镇压。 看到门外乌黑黑一大群愤怒的老百姓,而守门的侍卫一个也不见人影。屋里出来的这些侍卫顿时大怒,厉声喝令:“大胆刁民,深更半夜胆敢来将军府里闹,嫌活腻了吗?识相的赶紧滚,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狗贼,还我们女儿,是你们把我们女儿掳走的,还我们女儿。” 老百姓们丝毫无惧这些原国侍卫的威胁,反而更加往门前靠近了,全然一副生死无惧的模样。若是仔细看,会发现他们一个个已经磨刀霍霍,时时刻刻准备着动手。 第五十二章 混战 “大胆,你们丢了女儿关我们什么事,再往前本将军就动手了。”领头的侍卫大声喝令,长剑指着最前面的那个人。 “无耻狗贼,掳走了我们女儿还不敢认。我要用你们的鲜血来为我女儿雪耻。”为首的,是玄一装扮的百姓,他面色凛然地对那领头侍卫亮剑,后面的老百姓也向前拥。 “对,用这些原国狗贼的血为我们女儿雪耻,为西城关雪耻。” 领头侍卫怒了,他们占领西城关以来,可都是作威作福着,那西城关老百姓见到他们都是瑟瑟缩缩,何时遇到过这样的情景。 “反了你们,来人,将这些刁民全部抓起来。” 就等着这声令下,侍卫们立即亮长剑出手。 原国士兵们以为都是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岂知,这些老百姓可不是普通的老百姓,一个个都是功夫奇高。 “呯呯嘭嘭”的一阵短兵相接,时不时有兵器相搏撞出的火花,场面惊险而混乱。一番交手下来,被制伏的反而是原国侍卫。 但经过这么一闹,惊动了更多人。 原国士兵醒悟过来,这恐怕不是普通老百姓来闹事,而是一出有预谋的计划。已经有人去进去禀报主将独孤智。其他住在各处的先锋、副将等等将领也都被惊动了。 进来禀报主将独孤智的偏将还没到将军卧室门口,就听见里边传来的激烈销魂的呻吟声。那将军瞬间心有些酥软,血液好像也一下子汇聚到了下半身的那处。但想起自己的来意,偏将不由得低咒一声,才想里边禀报。 “将军,外面出事了,有人假扮百姓前来闹事,对方个个功夫了得,伤了我们不少兄弟,是否出兵围剿,请将军定夺。” “……” 里面的声音弱下来,但是依然听见床“咯吱咯吱”在响,但却并没有听见独孤将军出声。 偏将候了片刻,里面仍然没有将军的任何回应,他拔高了声音禀报,却依旧迟迟没有听见回应。那个禀报的偏将心中突然疑窦大起,顾不得许多,直接破门而入。 门被破开,入眼的却是霜月把那泛着寒光的利剑抵在独孤智的脖子上。他还没反应过来,霜月已经冷冷地大声喝令:“别动,想要你们将军活命,就别过来。” 偏将大惊,那么香艳的叫声,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进来是这样的场面。他下意识止住脚步。“将军,您怎么啦?”然而只见独孤智双目紧闭,口鼻都是黑血,了无声息。 “大胆妖女,竟然敢谋害将军?”那偏将大怒,全然反应不过来,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喝令。 “为何不敢,独孤狗贼糟蹋了我西城关多少清白姑娘,老娘没割掉他命根让他断子绝孙,没把他送上西天,已经算是便宜他了。” 霜月站在床前,拽着身中剧毒的独孤智挡在前面,长剑抵在独孤智的脖子上已经刺破了皮肤,涔出血丝。 守在外面的侍卫都已经涌进来,把霜月和独孤智围起来。因霜月后背是床,侍卫们只能把她围在前面,但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一军主帅攥在她手里。 若主帅只是被霜月挟持,那还好办,关键是主帅现在是中剧毒的模样,生死难料,他们不知内里情形,当下确实不知如何行动,只能打算先将人擒获。 而外面仍然在混战,几位仅次于主帅的将领都还没有到,场面就这样僵持着。 忽然,“哗啦”一声,有六个蒙面黑衣人从屋顶破瓦而下。短短时间变故太多,侍卫们一时之间就被惊住了,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他们面前。三个人黑衣人与侍卫们缠斗,剩余三个人接应霜月把独孤智劫走了。 “来人啊,独孤将军被刺客劫走了。”那偏将急得大喊,可是等到士兵们赶来独孤智被劫走已经不见踪影,三个缠斗的暗卫有一个身负重伤,被另外的两个暗卫拉拽着飞上屋顶,逃走了。原国侍卫立即追出去,他们会行军打仗,但是这样的飞檐走壁的轻功并不会,等追出去的时候,屋顶的人影已经不知所踪。 这一切的发生从头到尾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等到原国的其他将领到来之时,刺史府一片混乱,主帅独孤智不知所踪。闹事的老百姓都是暗卫们扮演,得知已经得手,趁着混战全部撤退了。 这西城关地处西北,深夜伸手不见五指,起初刚发生争端时,还分得清楚敌我,后来人越来越多,变成了混战,有时候都无法分辨是不是打到了自己人。 “赶紧搜,挨家挨户给本将军查,凡有阻挠者,杀无赦。”原国军副帅拓跋竑咬牙切齿喝令。 第五十三章 局势变换 一位副将急忙说道:“拓跋将军,这么做恐有不妥,刺客设计抓走独孤将军,必定有所图谋。现在来者究竟是何人我们全然不清楚,局势如一团雾水,若我们这般深夜扰民,再激起民愤,恐怕形势对我们更加不利。拓跋将军,宁国援军就在距我们五里之处。今晚发生这么一出,恐怕援军也已经早有准备。如今我们毫无准备,敌人却是有备而来,末将担心吃亏的是我们。请拓跋将军三思。” “这来者除了宁国狗贼还能是谁?狗日的宁国贼欺人太甚,假意与我们讲和,却背信弃义,老子他日定要踏平宁国江山方能泄恨。”拓跋竑气得把剑狠狠插在地上。 “拓跋将军说得是,只要我们忍得下今夜之耻辱,来日必定让宁国付出血的代价。”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收拾好残局,然后等。” “等?” “是,等对方来亮出他们的目的。” “哼,他娘的,欺人太甚!” 那位副将预料得确实没错,只要原国军敢再动,北境来的援军必定立即全军围剿。罗泾辰安排的时候,就是做两手准备,原本驻扎在五里处的援军,暗中拔掉了盯着他们的岗哨,趁夜已经悄悄移到三里处等候,只要空中信号响,立即全军出动。只要原国将士再敢扰民,援军就算师出有名,便不是背信弃义了。 远在京都的罗泾辰,接到计划顺利进行、已经的手的消息时,扯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如今,处于被动地位处处受人掣肘的,的可就换成原国了。 这期间,原国二皇子完颜玹策,接连收到两封密信,第一封是告知他北庆军来势汹汹,快要打到原国腹地了,要完颜玹策加紧完成和亲结盟,以此震慑北庆军。而且独孤将军也可以早日回国支援,把北庆军队赶走。 岂料,在完颜玹策进宫见皇上表示想要赶快完婚时的第二天,他又接到了第二封密信,说独孤将军深夜被宁国刺客设计劫走了。并质问二皇子是不是和谈出现了问题,命令他立即解决。 完颜玹策接到第二封信时,气得信揉成一团,怒不可遏。这胆敢掳走独孤将军的刺客,除了宁国人自己,还能有谁!表面与他们和谈,暗地却毁信弃约,秘密动手。宁国欺人太甚,竟然将他们原国玩弄于鼓掌之间。如此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何曾有半点泱泱大国的信誉可言。 完颜玹策当场就想要进宫去质问宁国皇上,但转念,他先忍了下来。 如今,他在别人的地盘,如果就这样怒气冲冲地跑去质问,倘若宁国真的撕破脸皮,他无疑是羊入虎口,那么他这么做毫无意义。完颜玹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并且不断告诫自己,却紧急就越要冷静。 忽然,完颜玹策灵光一闪,宁国既然如此两面三刀,他何不将宁国背信弃义之事公诸天下,引起周边国家对宁国的激愤。先给宁国制造来自周边国家的舆论压力,进而煽动那些一直受宁国压制敢怒不敢言的国家来讨伐宁国。 这般想着,完颜玹策从巨怒中逐渐冷静下来。此事一刻也耽搁不得,他立即铺纸执笔。就在他奋笔疾书时,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完颜玹策心惊了一下,手也不自觉抖了抖,一滴墨就滴在了他原本已经写好的字上。完颜玹策看向外面,戒备地问道:“谁在外面。” 只见是他的贴身近侍推门进来,禀报道:“二皇子殿下,宁国三皇子派人送来邀请帖,说要邀请您现在就到会宾楼一叙,否则……” “否则什么?”完颜玹策几乎是用牙齿迸出的这几个字。 “否则,否则后果难测。”侍卫为难地转述。 “啪”的一声,毛笔被折断成两截。 “欺人太甚。”完颜玹策尽可能地压制着自己汹涌的怒意。“更衣。” 即便是鸿门宴,他也必须走这一遭。 第五十四章 密谈 会宾楼二楼的雅间,罗泾辰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等候。整个二楼没有第二个人。 没等多久,完颜玹策就在小二的引荐下进来了。 罗泾辰也没有站起来,只是朝他微微一笑,说:“二皇子殿下果然来得及时。” 完颜玹策面无表情地走到罗泾辰对面坐下,冷笑着问道:“三皇子好雅兴,不知此番邀本皇子前来,有何见教。” 罗泾辰挑眉,问道:“二殿下觉得,会是什么事呢?” “本皇子想听三皇子说。”完颜玹策皮笑肉不笑。 罗泾辰眼里的赞赏不加掩饰,“二皇子果然是能做大事的人,这等忍而不宣的功力,本皇子佩服。” “哦?本皇子忍什么?”完颜玹策挑眉。 “看来,二皇子装糊涂能力也是不俗啊。”罗泾辰微笑,尔后,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在宁国,那两封信是本皇子想让二皇子看到,二皇子才能看到的。” 完颜玹策面色一变,他盯着罗泾辰,罗泾辰依旧笑着面不改色神色自若。 完颜玹策不由自主双手握拳,“三皇子手眼通天,本皇子自愧不如。” 罗泾辰嘴角扯了扯,说:“二皇子如今一定很愤怒,但是,你们并不在理。” “你什么意思?”完颜玹策紧紧盯着罗泾辰。 罗泾辰一笑,锐利的目光一片清明,“贵国既然诚心来与我大宁讲和,就拿出诚心诚意的姿态,我大宁可是一片诚心接受你们的讲和的。既然双方都愿意放下过从,坐下来商议讲和,贵国为何放纵独孤智在西城关糟践我大宁清白无辜女子?” 完颜玹策瞬间面色巨变,他猛然站了起来,紧抿着唇,而后又坐下去。 罗泾辰继续道:“我们在京城与贵国使团和谈,贵国将帅却在西城关欺辱我宁国手无寸铁的子民。如此,二皇子倒是说说,到底是谁欺人太甚?贵国将士如此行径,与背信弃义何异?二皇子你说,你们,在理吗?” 完颜玹策巨变的面色逐渐惨白。他知道独孤智向来好色,有时候甚至看到父皇的妃子他都敢不错眼地直勾勾着看,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刻他竟也丝毫不收敛克制。完颜玹策刺客只觉得无地自容,恨不能将那厮挫骨扬灰。 罗泾辰留意着他的神色变化,继续说道:“本皇子认为,若是这样的事情公之于众,普天之下,想必没有哪一个国家不谴责贵国将军的行为吧,而且贵国国内如今已经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完颜玹策又是重重一惊,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罗泾辰。而后他便明白,自己在宁国的一切行动想法罗泾辰了如指掌。他不得不佩服罗泾辰通天的本事和洞察人心的能力,他确实自叹不如。 此时,完颜玹策反而冷静下来了,他盯着罗泾辰的眼睛,道:“三皇子不在朝堂告发,而邀本皇子到这里来单独一叙。三皇子的条件是什么?” “二皇子果然爽快。”罗泾辰露出激赏的目光。 “那本皇子就不绕弯子了。当初商议的赎回西城关及下辖镇的黄金和战马,本皇子要求所有数目均减半。” 完颜玹策咬牙切齿,本来谈妥的那些赎金条件已经很低了,现在竟然还要减半,可是他无可奈何,只能咬牙说:“好。” “第二,你们要把钟元帅和三千将士毫发无损归还给我们。” 完颜玹策不应,先问道:“那我原国独孤将军呢?” 罗泾辰嘴角一扯,道:“可以完好无损归还给你们。” “好,同时交还。” “好。” 完颜玹策又道:“若是将士们战场上已经受的伤,本皇子无法承诺毫发无损。” “但三皇子可以立即置信让贵国看守之人请大夫看顾一二。二皇子还不知道吧,你们独孤将军如今还不省人事。”罗泾辰不动声色看着完颜玹策。 完颜玹策眼里迸出淬毒的光,咬牙道:“好,这个本皇子答应。” “互市之商议不变。至于和亲……”罗泾辰顿了下来。 完颜玹策见到罗泾辰说到和亲一事时停顿下来,以为他是不同意两国和亲,他心里一阵紧张。于他自己,他自是不愿意和亲,但是那姑娘是苏词萱郡主好像也还不错。于他们原国而言,确实非常需要他与宁国和亲,这样两国缔结更加牢固的关系,北庆国定会对此有所忌惮。 罗泾辰不错过完颜玹策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看到完颜玹策掩饰不住紧张,罗泾辰心底冷笑。 “本皇子欣赏二皇子的能力和胸襟,愿意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与贵国缔结秦晋之好。但是,据本皇子了解,二皇子选中的词萱郡主并不愿意去和亲,因此二皇子不能选择苏词萱郡主。宁国可以和亲,但是和亲姑娘需得是心甘情愿跟随二皇子远赴原国的才行。倘若二皇子坚持要词萱郡主,那么联姻作罢。” 完颜玹策定定看了罗泾辰半晌,笑道:“想必,三皇子殿下也钟情于苏词萱郡主吧。” 第五十五章 困境解决 罗泾辰没有回答,只淡淡问道:“二皇子的选择是什么?” “罢了,罢了,君子不夺人所爱。那便换一个公主吧。”完颜玹策脸上的失落还是泄露出来了。在他答应娶和亲皇子妃的时候,他就已经妥协了,如今又有什么不能妥协的呢? “二皇子当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谢三皇子夸奖,本皇子惭愧。” 一场不见硝烟的交锋结束。 罗泾辰神清气爽,多日筹谋终于不负所望。接下来,就是他去给父皇复命,完颜玹策去与另外五名使臣商议了。 承乾殿里,皇上看着站在眼前的三皇子,眼神复杂得很,这个儿子的筹谋心计远超过他所知道的,是真正地“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把宁国的面子和里子全都给挣回来了。对方俘虏了钟元帅和将士,他就把对方的主帅掳走,而且还能让对方哑口无言,既减少了国库的支出,又不影响两国的邦交,他还保住了自己心中的女子。 这个儿子皇上怎么看怎么顺眼,甚至还有点儿嫉妒! 但想到和亲之事又要选到自己女儿,皇上心中有些气闷。好在争得了必须要公主愿意才行的条件,而且,如今的和亲可与初谈判时的和亲不同。这一次可不是用和亲姑娘去换三千将士,而是堂堂正正地、以对等的关系和亲,也不是什么作为战败国去和亲。公主嫁过去,可以昂首挺胸做人,有大宁作为后盾,看谁敢欺负和亲公主。 这般想着,皇上就释然了,而且完颜玹策这个二皇子,他和罗泾辰都觉得不错,将来可能还可以干出跟他父皇不一样的一番景象来,想想,皇上又觉得甚好。 第二天黄昏十分,苏词萱坐在紫云殿里抚琴,晓星风风火火从外面飞奔进来,喜笑颜开唤着:“郡主,郡主。” 人还未到,声音早就传来了,苏词萱也不禁被她的快乐感染,难得露出一抹笑意,问道:“何事这般开心,是跟别人斗草赢了?” “自然不是,是郡主你不用去和亲了。” “此话当真?”苏词萱手指顿在琴弦上。 “是真的,千真万确。” “为何不用去了呢,是不需要和亲了,还是原国二皇子另有人选,换人去了?”苏词萱追问道。 “郡主,请容奴婢为你细细道来。”晓星煞有介事的笑着,同时向妗玉伸手索要茶水喝茶,妗玉笑着去给她准备。 晓星把她所知道的一五一十地说给苏词萱听,一旁的妗玉倒先激动地发出惊叹声。 “三殿下英明神武,这天下,没人能出其右了。” 晓星连忙接道:“是呀,妗玉姐姐,我也是这么认为。” “郡主,你觉得呢?” 晓星把脸伸到词萱面前,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原来他早做了准备,难怪那么笃定她不用去和亲。苏词萱心绪复杂,他手眼通天,既令人钦佩,也令人仰慕! 看到晓星依然期待的等她回答,苏词萱笑笑:“自是无人能及。” 是啊,无人能及,她的一举一动不就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吗,晓星,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姑娘,就是他放在她身边的眼睛。以前苏词萱只是怀疑,但是根据这段时间她对晓星的留意,已经确凿无疑。 “晓星,你替我向三殿下道声谢吧。”无论如何,他确实帮她解了和亲的困境。 “郡主,为什么要奴婢去道谢啊?”晓星呆呆看着苏词萱,满脸疑惑,妗玉也十分不解。 不等苏词萱回答,晓星就继续说道:“奴婢不去,三殿下想听的是郡主亲口说。奴婢若是去了,可不就太没眼力见了吗,要被打回来的。”晓星露出纯真无辜的模样,虽说得放肆,却又令人忍俊不禁。 妗玉用手指点着她额头,笑道:“就你心眼多。”然而她又转向词萱:“郡主,晓星说得确实有道理。” 苏词萱看着同一鼻子出气的两个丫头,无奈地笑笑,但并不置可否。 最后选定的和亲公主,是六公主佳妍,并且是六公主向皇上自荐的。原本当时初见到完颜玹策的时候,佳妍公主就已经芳心暗许,完颜玹策不仅长得好,举手投足间有说不出的贵气天成。可惜,当初完颜玹策没有看中她,而且,当初是以和亲公主去换回三千将士,这样的名义佳妍也不是很乐意,否则,将来到了原国她该如何自处。如今好了,如今可不是那么回事,而是堂堂正正和亲。观原国二皇子气度,将来只怕必定不凡,她如何不乐意呢。 佳妍公主得偿所愿,苏词萱和咏和公主一道去白露轩给她道贺。从白露轩出来时,苏词萱又去咏和那里坐坐,便辞别出来了。 出来到半路,遇见从承乾殿过来的原国二皇子完颜玹策。乍一见,苏词萱面色微变,她不是很想看到他。 但完颜玹策已经含笑着朝她走来,苏词萱避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 第五十六章 声威 “阿萱。”完颜玹策仍然没有改变称呼。 “二皇子殿下安好。词萱自问与二皇子并不熟,二皇子还是唤我词萱郡主更妥当些。” “看来,玹策果然是与阿萱无缘,阿萱好自珍重。玹策祝愿郡主觅得心中所愿的如意郎君。”完颜玹策笑着看她。 “多谢二皇子,词萱也祝二皇子与佳妍公主夫妻恩爱,白头偕老,不离不弃。”苏词萱也笑着看他的眼睛。 “那借词萱郡主吉言了。” 苏词萱笑笑,接着,她欠了欠身,说道:“二皇子,词萱先行告退。” 也不等完颜玹策说什么,苏词萱便越过他,自行离去。 完颜玹策看着她的背影,怅然而笑,笑意消失在风里,他亦叹息着转身离开。兜兜转转,他还是没能得到自己选中的姑娘。在他生命里,她如浮光一现,从此消失。 将来长长的人生,是他与佳妍公主的相依相持。 钟元帅等人归来那天,宁军与原军对阵站着。原军把钟元帅和三千将士送来,宁军将独孤智送过去。 交接的时候,宁军将士看着钟元帅等人,齐声大喊:“钟元帅,钟元帅,钟元帅……” 喊声震天,这让原本面色十分灰暗的钟元帅等人瞬间抬头挺胸,含着热泪向宁军方向走来。 而原军那边,被宁军弄得一愣一愣的,他们也想呼喊“独孤将军”,把宁军的气势盖过来。可是独孤将军被虏的十分不光彩,若是被人知道独孤将军是从女人床上被掳走的,他们都不知道该把脸往哪里放。因此,稀稀疏疏喊了几声后,就偃旗息鼓了。 钟元帅及三千将士归来,宁国兑现赎金,西城关及下辖村镇也都回归宁国。原军退回去,只余下五百将士等待二皇子和皇子妃归来,一路护送回原国。 西城关善后的事情,交给新任的刺史,罗泾辰让玄一等人暂留在西城关暗中监督,霜月也留在了西城关。 当和亲车马走出城门时,苏词萱与一众皇室成员站在城楼目送,佳妍的母妃兰妃哭成了泪人,看着载女儿远嫁的车马渐行渐远,她几欲昏厥。 佳妍掀开车帘回头眺望,望着离她越来越远的城门,望着城楼上已经开始分辨不清楚的母妃和其他人,她心里倏然涌起一股浓烈的不舍和忧伤,这座城池,以后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吧! 车尘漫卷,佳妍公主猛地将帘子放下,她,一定不会后悔的,也决不允许自己后悔。 最后,无论怎么努力眺望,再也看不到送亲队伍扬起的尘烟,只余苍茫宏阔的天地。 所有事情圆满落幕时,已进十一月,寒冬已经附上了宁国天地。 佳妍公主的故事在宁国结束,在原国开始。 而生活,仍然在继续,故事断了又接。 皇上一直未立太子,故而以前很多大臣都是持观望态度,如今局势明朗,太子之位,除了三皇子,还能有谁? 更巧的是三皇子发誓为母妃守孝,三年之内不娶不纳,三皇子府中,正妃侧妃侍妾都还没有。而今,三年孝期将满,很多家里有适龄又能拿得出手的女儿的官员开始蠢蠢欲动了。 苏词萱去咸福宫给徳贵妃请安,徳贵妃留她说话,苏词萱也只得遵从。她始终记得徳贵妃那声冰冷刺骨的“难道你想抗旨吗?” 可是,有些事,记得但不能记恨。 苏词萱坐在左下首,等徳贵妃话题方向。 哪知,徳贵妃并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欣慰地笑着。苏词萱心头疑惑,问道:“娘娘为何一直看着臣女笑?” “本宫心里为郡主开心,便不自觉笑了。”顿了顿,徳贵妃说道:“当初,原国二皇子选中你,本宫心里又何尝舍得,只是本宫没有能力变更两国谈判条件,本宫亦是无可奈何,真真是委屈你了。希望你莫要怨怪本宫才好。” 苏词萱连忙站起来,说:“娘娘说哪里话,臣女惶恐。当时情况太突然,臣女全蒙了,一时想不通。后来知道娘娘纵然有心,可朝堂之事娘娘也有心无力。所以,臣女从来不曾怨过娘娘。” 苏词萱继续道:“而且,往事已过,虚惊一场,臣女已经放下了。” “好孩子,通透明理,你是个有福气的。” “承蒙娘娘夸赞,娘娘慧眼,臣女惟愿不辜负娘娘的期待。” 第五十七章 心烦意乱 见苏词萱并不似以往自谦,而是顺着她的话接下来,徳贵妃只有一瞬的微愣便恢复了亲切的笑意。 “好好好,这小嘴是愈发会说话了。” 咏和也在一旁笑道:“母妃,女儿觉得三哥就很适合词萱,而且三哥对词萱也挺好的。这次不就是因为三哥,词萱才不用去原国和亲的嘛。” “公主,”苏词萱想制止咏和。 而徳贵妃已经叹息着说:“母妃看着也觉得合适,可是你三哥的婚姻大事都是你父皇的考量。听说,最近不少大臣想把女儿嫁给你三哥呢。宋国公好像也又同你父皇提了,只不知你父皇会考虑哪家的。” “这宋小姐还真的挺令人钦佩的,前回我们给云仪姐姐送亲,碰到了宋小姐,宋小姐看三哥的眼神,我们都心有不忍呢。” 忽而,咏和语气一转,“但是三哥好像并不喜欢宋小姐,对她冷冷淡淡的。佳妍说,宋小姐这样的人物三哥都不喜欢,可能是三哥心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母妃,你说是不是这样的呀?” 徳贵妃笑着点点头,“应该是的吧,只是不知会是哪家千金。但无论如何,也要你父皇点头答应才行。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你三哥深得你父皇喜爱,是他最得意的皇子。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 想想自己的婚事也是父皇和母妃敲定的,咏和撇了撇嘴:“别人只知道皇家儿女生来富贵,可有谁懂得我们的无奈和烦恼呢?” “咏和,不许胡说。”徳贵妃严厉地呵斥。尔后她温言道:“傻孩子,这世间,有谁会没有烦恼呢。以后断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是,母妃,女儿不说就是了。” “好了,母妃也乏了,你和词萱自去玩去吧。” “是。”苏词萱和咏和同时站起来。 两人一起出去,咏和问她:“平阳姐姐后天的生辰,你礼物可准备好了?” 从咸福宫出来,苏词萱脑海里还回响着徳贵妃方才的话,陷入了自己的心灵世界,有些事,不能奢望,事实摆在眼前,必须早做决断。 见她丝毫无反应,咏和公主带着狐疑问了第二遍,词萱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平阳郡主是庄亲王的女儿,与咏和是堂姐妹,可是个实打实的皇室郡主,自幼便与咏和公主等人在同一学堂。 思量了片刻,苏词萱笑道:“已经准备好了,公主后天何时差人送去呢?” 咏和就猜到她会如此问,立时如献宝一般向词萱眨眼笑道:“平阳姐姐是十七岁生辰,王叔和叔母要给平阳姐姐热热闹闹办一次。我已经问了母妃,母妃同意我们去。所以今年不差人去送了,我们亲自去,还有七妹和八妹一起呢。” “你们两个站在风口说什么呢?” 冷不丁的声音,两人都唬了一跳,转头看,却是罗泾辰。 “三哥,你吓死我们啦,我们在讲去庄亲王府给平阳姐姐过生辰的事儿呢。” “平阳生辰要到了?” “是呀,就是后天,十一月初五,三哥你不记得了?” “三哥最近事情多,给忘了。” “还好你现在碰见了我们,要不然你到时候礼物都来不及准备。” “王叔和叔母要给平阳姐姐办得热热闹闹的,三哥,你去吗?”咏和公主眨着眼睛期待地看他。 罗泾辰目光瞥向苏词萱,却见苏词萱眼睛看着别处,仿佛漠不关心。 咏和目光在罗泾辰与苏词萱之间流转,她心里忽然如明镜似的。 “三哥,我们都去,词萱也一起。” “若有时间,三哥就去。” 这时候,苏词萱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喷嚏,她及时用帕子掩住口鼻,对咏和和罗泾辰说道:“三殿下,咏和,这里风有些大,我方才出门时没觉得冷,穿少了些。恕我先回去添衣裳了。” “瞧我,只顾着说话,没注意你穿得单薄。快回去罢,否则感染风寒,可有人要怪我了。”咏和一边催她回去,一边笑着打趣,她打趣时,目光故意瞄向她三哥罗泾辰。 苏词萱只装作没注意她后面的那句话,低头向两人行礼后,转身往紫云殿方向走。 “词萱,我送你。”罗泾辰跟上来。咏和在原地看着他们捂嘴而笑。 “不用劳烦殿下,又不是不识得路,哪里需要送,殿下去忙去吧。”苏词萱目光疏离,语气淡淡,说完就走,步伐加快。从头到尾也没有看他一眼。 倘若以前她是想避开他,那么现在,她心里还滋生了莫名的抵触情绪,更是不想看到他一眼。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心烦意乱的情绪来。 罗泾辰眸色微沉,并没有如她所言离开,而是跟在她身后,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第五十八章 与殿下不同路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一尺半的距离,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向他们行礼后,都忍不住回头再探究一眼。 苏词萱心烦更甚,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可是她加快,罗泾辰也加快,她放慢步伐,罗泾辰也放慢。苏词萱有些恼怒了,走到隐蔽无人的地方,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三殿下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 罗泾辰也停下脚步,看着她,“本皇子不觉得有意思,可你从来不肯给本皇子机会。” “臣女不给三殿下机会,三殿下就应该知道臣女的心意了。世间心仪三殿下的女子千千万,三殿下又何必纠缠着臣女?恳请三殿下放过臣女,也放过殿下自己。”苏词萱压低声音冷冷说到。 罗泾辰心口微微生疼,他幽幽看着词萱,“为什么,苏词萱?” 苏词萱不回头,心脏却发颤着,但很快,她恢复了清冷,梗着脖子让自己显得更加冷酷无情:“不为什么,我不喜欢殿下,不愿做殿下内宅中的一人。这就是理由,殿下现在可清楚了?” 这是她头一回如此直白说不喜欢他,且丝毫不留有余地! 罗泾辰的手有些颤抖,心脏在那一刻如同被针细细密密地扎着,噬骨的疼从四面八方涌来。她说她不喜欢他,她总能这样冷冰冰地说着伤人的话,伤得他体无完肤。他不相信她真的毫无情义,可她太善于掩藏,总把自己的心重重包裹起来,如何都不愿让人窥探。 他看不清她内心所思所想,有时候他感觉她对他并非无情,可有时候他又感觉她拒他千里之外,总让他琢磨不透。 人世万千,他都胸有成竹,唯有她,让他捉摸不定又患得患失。罗泾辰恼恨自己为什么爱上这么一个姑娘,可唯有这事,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罗泾辰大步走到词萱面前,抬起她下巴,逼迫她不得不看他的眼睛,丝毫不错眼地盯着她的眸色变化,紧紧问道:“词萱,你刚刚说的,并不是心里话,对不对?” 苏词萱对上他的眼睛,清冷的眸子发着幽幽的光,一字一句冷冷说道:“要让三殿下失望了,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心里话。” 罗泾辰捏着她的下巴的手有一刹那变得无力,满怀的希望变成失望,眸光也渐渐冷下来。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面色倏然一沉,问道:“是因为公子霁?你喜欢公子霁?” 苏词萱微微变色,清冷的面庞不自觉染上几许气恼,也顾不得语气恭敬不恭敬,辩解道:“殿下扯上旁人做什么,我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与旁人没有任何关系。” 罗泾辰没有错过她忽然急切的语气,他心下沉沉,冷冷一笑,“没有关系就好,否则本皇子可不能保证会让他付出什么代价。” 他仍紧扣着苏词萱的下巴不放,这么近的距离,却又对他如此冷漠,罗泾辰只想着将人按到怀里,揉进他的骨血中,让她再也不说那些伤他的话。 听出他语气中透出的毁灭的杀意,苏词萱尽管面色不变,但他的话不偏不倚戳中了她隐秘的心事,苏词萱开始抑制不住的慌了。若是她真的借公子霁的身份出宫,罗泾辰会不会真的让公子霁付出代价,而代价,是她和公子霁都能承受的吗? 她十分恐慌,可是她不能让自己在罗泾辰面前露怯,否则,她知道,以他的敏锐,他一定能嗅出端倪。 但是,罗泾辰已经瞧见了她眼里闪过的慌乱。 罗泾辰目光倏然一紧,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困在自己怀里,紧锁着她的目光,沉沉问道:“词萱,你在害怕!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害怕本皇子真的会对公子霁不利?” 苏词萱挣脱不出他的禁锢,心中更慌。避开他让人无处遁形的灼灼目光,有些语无伦次说道:“放开我!谁怕了,我怕什么,我与公子霁清清白白,有什么好怕的?” 说完,词萱脑子突然清醒了一些,抬眸对上罗泾辰的目光,冷冷说道:“三皇子若是想对公子霁不利,莫要拿我来担罪名,我一个小女子,担不起那样的罪名。” 罗泾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冷声道:“是吗?若是心里真的没什么,词萱,你慌什么呢?本皇子向来不会无缘无故对谁不利。” 说着,他低头凑近词萱的脸,一字一顿道:“莫要让我失望,词萱!” 苏词萱睁大眼眸看他,蓦然发现自己的心神一直被他牵着走。那一刻,她有些恼怒自己。 她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下来,语气也尽可能恢复冷静,“三殿下,臣女与殿下并无任何关系,殿下无权干涉我的生活,我有我自己的人生,与殿下不同路,还请殿下高抬贵手,放过臣女。” 把话说完,她自己的心不由自主再次被刺痛了一下。可是人生总是有取舍,她终不是他唯一,那在自由与禁锢之间,她宁愿选择自由。 她和他没有关系,无权干涉她的人生,让他高抬贵手放过她?这些话如刀子一般,刀刀都精准无误地刺中罗泾辰心脏!她怎么可以如此冷静地说出这般伤人的话? 罗泾辰怒极反笑,箍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两人几乎融在一起没有任何缝隙。他低头看她,目光是藏也藏不住的刺痛,但他却是笑着,伤痛中隐隐有几分邪佞,“并无关系?真的并无关系吗?词萱,如果我们两个在这里搂搂抱抱被人撞见,词萱,你说是什么关系呢?” 第五十九章 绝望 那一瞬间,苏词萱面上血色全部退尽,苍白如纸。 “三殿下要如此羞辱臣女吗?臣女力气不足以与殿下抗衡,殿下便要如此作贱臣女吗?” 作贱她?她一次次将他的心意踩在脚底,究竟是谁在作贱谁?罗泾辰气急,“词萱,我们到底是谁作贱谁,本皇子是疯了,才把心捧在你面前任你践踏!” 苏词萱怔住,忽的心痛难当,但她面上却愈发冷酷,“臣女从来没有想要践踏三殿下的心,难道臣女不喜欢连拒绝也拒绝不得吗?殿下把心收回去便是。” “苏词萱!”罗泾辰怒极,声音几乎是从齿缝中蹦出来的,“你真狠!好,好得很。” 他喉咙微甜,急火攻心血气上涌。他低头盯着苏词萱,残酷地冷笑着道:“既然你把本皇子的真心视如草芥,本皇子何须再对你用心?你最好不要存着离开本皇子的心思,天地之大,但若没有本皇子允许,你一步也走不了。免得到时候,徒增念想!” 苏词萱闻言,亦是气急,她知道他的能耐,说到做到。可她有她的坚持,给不了她唯一,又凭什么想夺走她的自由?苏词萱仰头,盯着罗泾辰的愤恨的目光几乎要喷火! “三皇子是手段非常,你就算能困得住我的人,你以为你能困得住我的心吗?” 罗泾辰心脏绞痛,她总是一句比一句狠,从来没有一句是他想听的。以往若有争执,都是他先软下心肠温言好语,如今,她一再伤他,他也愈发发狠。 “你觉得,困住了你的人,你的心还能走远吗,词萱?” 苏词萱瞬间面上血色全部退去,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地质问:“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放过我?要嫁给你的人从城头排到城尾,你为什么非要让我成为她们中的一员,是因为我拒绝了殿下,让殿下觉得失了面子吗?若真是因为这个,臣女愿意给殿下下跪道歉,只求殿下放过臣女。” 罗泾辰脸色益发难看,他猛然将苏词萱的脸扣近自己,凑近她,几乎是唇对着唇,他不顾她强烈的挣扎,将她禁锢着纹丝不动。他的唇碰上她颤抖的唇,咬牙切齿道:“苏词萱,你从来都知道,本皇子不是这个原因。” 苏词萱浑身一僵,整个心脏都在发颤。待反应过来,她转头偏向一边,不去看他。迫使自己维持着镇定来对抗他周身萦绕的气势,“三皇子高估臣女了,三皇子心思如海,臣女如何窥知?若殿下说是对臣女有意,臣女还真不信,如果当真有意,殿下该成全臣女的自由!” 罗泾辰深深看着她,眸中的伤清晰可见,有一瞬间闪过彷徨。他扳正苏词萱的脸,看她,问道:“告诉我,词萱,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自由?为什么一直要离开?” 苏词萱回看他,掩去眼底的复杂,只余一抹清澈浅淡的光,“我也说不清,但是这份执着不亚于三殿下对皇位的执着,如此,殿下可明白了?” 罗泾辰睫毛微动,可是很快,他目光只剩一片沉寂,接下来,他扯着嘴角嗤笑道:“你是苏家留在皇城的质子,词萱,你说你如何获得自由?难道你以为到了婚嫁的年纪,就年满出宫?你以为你不嫁给我,你就能抗衡父皇把你嫁给别人?” 苏词萱面色刷白,她知道他说得是实话,可她既然早已动了心思,自然会有自己的办法。“这个不劳烦殿下担心,只要殿下不再执着于我,也不干涉,我自有办法自由。” “是吗?本皇子倒想拭目以待!”罗泾辰笑着,可目光里全是痛。 看到他眸里流淌的伤,苏词萱心中忽然刺痛,她别开目光,淡淡说道:“三殿下现在可以放了我了吗?” 罗泾辰双手无力地松下来,可就在苏词萱要逃脱的瞬间,罗泾辰忽然如疯魔了一般,再次把她紧紧箍到怀里,他目光没有了镇定和理智,如同陷入了绝境的困斗之兽,“词萱,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为什么不肯留在我身边?” 苏词萱不防,一下子就僵住了,高高筑起的心防几乎要溃堤,“我……” “我”字还没说完,苏词萱的唇便被堵住了,罗泾辰不敢听她说,害怕她说的,又是伤人的话,她总是那般冷酷无情。 苏词萱刹那间呆住了,等反应过来他在对她做什么,她奋力反抗。可是她的力气全然不能与他抗衡,只能被他禁锢在怀里,被他如疯了一般亲吻着。 苏词萱从未见过这样骇人的他,也从未想过他会如此侵犯她,她又怕又委屈,她怎样拼命躲也躲不开。男女力量的悬殊,让她对他的侵犯几近绝望。 第六十章 殿下的后宫打算纳多少个妃子 慌乱之中,苏词萱本能地咬了他的唇,罗泾辰吃痛,终于放开了她,苏词萱一下子就退出了丈远。 看到她红肿的双唇,通红的眼睛,惊惧的面容,罗泾辰才渐渐恢复清明,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失控了。 “对不起,是我失控了。”罗泾辰眸子中满是懊恼,他向来理智而克制,可方才那一瞬间,他好像都不认识自己。 “罗泾辰,我恨你。”苏词萱双眸含泪,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罗泾承目光清明而幽深,见她因为自己方才的侵犯而颤抖,他心里五味杂陈,一步一步走向她,“那就恨吧,好过总是冷冰冰的让人心慌意乱。” 苏词萱见着他步步逼近,她心中警铃大作,血色也开始退去,戒备盯着他步步往后退,“你别过来,别碰我。”那丝丝胆怯慌乱的模样,罗泾辰意识到自己已经吓到了她,而他只不过是想上前去安抚她。此刻罗泾辰看着她的动作,眸中有伤痛,却也不再向前,自己不能逼她太紧,逼得太紧了,她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知道,她逃离他的心思是坚决而坚定的,不像其他女子可能是耍心机故意吊着他,更不是欲擒故纵。所以他既不能逼得太紧,也不能容她有逃离的心思。他想,来日方长,只要把她留在身边,让她成为他的人,终有一天她会爱上他。 苏词萱见他没有再向她逼近,紧张害怕的心才稍稍缓解,可是面上的戒备依然显而易见。 罗泾辰心中亦不好受,总是堵得慌,可见她戒备如惊弓之鸟,他终究是软下心来,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碰你了。” 罗泾辰既是安抚她,也是蛊惑她安心。 苏词萱不敢轻易相信他的话,他的男子的力量,让她感到惊心,她也是第一次知道男女之间的力量悬殊竟是如此之大。审视地盯他许久,见他真的没有动作了,苏词萱才小心翼翼放下心来。 见她戒备之色逐渐褪去,罗泾辰叹息一声,却道:“词萱,希望你记住,本皇子方才说的,不是玩笑话!” 苏词萱浑身一僵,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继而,她尽可能地平息慌乱的心绪,语气平淡得仿佛来自天边:“罗泾辰,若我嫁给你,是正妃还是侧妃还是侍妾?” 这回,换成是罗泾辰怔住了,未曾料到她会忽然这么问。但他也只是一息的愣怔,随后脱口而出:“自然是我正妃。” 苏词萱横下心,继续问道:“那么,如果将来你荣登大统,我是皇后?” “自然,本皇子从未想过别人。” “那,殿下的后宫打算纳多少个妃子?”苏词萱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下,罗泾辰真的被问住了,他只想过要她做他妻子,将来与他共看天下。但他未曾想过纳妃子之事情。而皇帝后宫三宫六院是古来有之,他并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一时之间没有回答出来。 见他如此,苏词萱心下了然,自嘲自己为何要多此一问,三宫六院古来有之,将来他岂会例外? 早已知道答案的事,到底还在奢求什么?他身边永远不可能只有她一个,如果答应他,她将来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苏词萱淡漠地笑了笑,“三殿下,臣女告退。” 罗泾辰站在原地,看着苏词萱的背影,他忽然隐隐知道,她一直拒绝他的原因是什么。可是,他能做到吗?罗泾辰心里也在问着自己。 苏词萱回到紫云殿,妗玉见她面色不太好,忙问:“郡主怎么啦?是徳贵妃娘娘又让你受委屈了吗?” “没有,可能是天气变冷了心情也受到影响吧,不关贵妃娘娘的事。”苏词萱勉强笑着解释。 妗玉上前来握住她的手,惊觉她的手冰得吓人。 “郡主,手怎么这么冰,都是奴婢的不是,都不知道去给郡主添衣服。”妗玉急得满脸都是自责。 苏词萱笑着反握住妗玉的手,笑说:“我并不冷,你不用自责。” 妗玉急忙扶她进屋里,添衣烤火。 等妗玉忙好了,苏词萱拉她坐下来。 “妗玉,你进宫这么久了,心里可有意中人?” 妗玉不明所以,疑惑的问道:“郡主为何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闲话家常罢了。”苏词萱笑笑。 妗玉总觉得今天她很奇怪,但究竟哪里奇怪她又说不出来。 “在这后宫里,常年不见外男,纵然有也都是奴婢不能肖想的,所以,哪里会有什么意中人。”妗玉眼睛盯着火盆,语气中满是无奈与惆怅,她也只是个姑娘啊。 思量了一会儿,苏词萱终究还是问出来:“若我离开皇宫,你想同我出去吗?还是想继续留在皇宫里?” “离开皇宫?郡主要去哪里?”妗玉紧张地问道。 苏词萱摇摇头,眸子却是坚定的。“还不知道,天高地远,总有可以去的地方。” “可是郡主这样的身份,若是皇上不放话,如何能出宫呢?” “我也不知道,想想而已,赌一把吧。”苏词萱笑笑,跟妗玉说,更像是同自己说。 “赌一把?郡主已经想好方法了?”妗玉十分敏锐,满目惊诧。 苏词萱心中一突,看着妗玉的眼睛,不答。环顾四周,她错开话题问道:“晓星呢,去哪里了?” 第六十一章 两难 “郡主出门后不久,晓星也出去了,说是找小姐妹们玩去。这丫头,总是坐不住,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呢。”妗玉语气中透着几分无奈。 苏词萱点点头,但她已然知道,晓星恐怕不是真的出去找小姐妹玩耍,她是罗泾辰派来的人,行事说话自有目的却被她掩饰得看不出一丝痕迹,可并不是她平日表现出来的那般纯真简单。 以前被蒙在鼓里也就罢了,现在自己的一切行事,还得避开晓星才行,否则自己的一言一行会全部通过晓星的眼睛落在罗泾辰的耳朵里。 “这丫头,得拘一拘她才行。要不然才认得的那几个字,可全部还给我了。” 妗玉听说,也不禁笑起来。 苏词萱继续说道:“妗玉,若我去公主娘娘们那里,你可不许再放晓星出去玩了,留她在殿里检查功课,若是功课都过了,就给她布置些新的,比如你教给她些诗词。这丫头的性子太跳脱,得好好磨磨了。” 光是说着,妗玉已经想到了晓星被拘在殿里不能出去的模样,她也不疑有他,便笑着答道:“是,奴婢定会好好约束她。” 入夜,三皇子府邸。 罗泾辰处理完公务,坐在太师椅上,陷入了沉思。 今天,她问他将来会纳多少个妃子。一般女子,不会问也不敢问这样的问题,可是她问了。是啊,她素来与众不同,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他深深记得,第一次注意到她,是他刚从师门学成归来的那年。他去藏书阁翻阅古籍记载,不期然看到一个蜷缩在角落看书看得忘神的姑娘,他好奇走过去,看到她手中拿的竟然是兵法,对他的靠近浑然不觉。从窗格漏出来的光暖暖地洒在她身上,浑身笼罩着一层超凡脱俗的绝美,恍恍惚如误入凡间的天外来仙。 他忍不住出言问道:“你能看得懂?” 她这才察觉身边出现了个人,惊得抬眸看他,慌忙合上书,起来:“见过三皇子殿下。” 他那几年长年在师门学艺,秘密组建遍布大宁的谍报组织,鲜少回宫,没想到她竟认得他。“你认识本皇子?” “臣女刚进宫时,远远见过殿下两回。” “你是凌王女儿苏词萱?” “是。” 罗泾辰点点头,这姑娘记性倒是不错,反应也快,她初进宫到现在也已经好几年了。他看她手上的书,不由得又问道:“你会看兵书?” 苏词萱这才想起来,这不是女子该看的书,但此时藏已来不及,只得答道:“偶尔翻翻,长长涉猎见识。让三皇子见笑了。” 罗泾辰想起她方才看得忘神的模样,分明是深谙其中之道。她后知后觉想起这般单独与男子在这样秘密的角落的不妥,局促向他告辞急急离开。 看着那抹消失的俏影,起初他还以为她是有意出现在那里引起他的注意,后来才知道,她时常到藏书阁借书看书,有时候一呆就是一天。他没有引起她注意,她却开始如蜻蜓点水一般悄悄波动了他的心弦。 罗泾辰自己也不明白,宫里宫外,走南闯北,他见过的女子万千,为何独独对她生出不一样的情愫,这个看似驯顺的姑娘,实则骨子里有自己的成算丝毫也不妥协。情愫一起,对她了解越深,便越魂牵梦萦。直至如今,险些成了疯魔! 罗泾辰慢慢睁开眼睛,眼里全是挣扎,她已然成为他的软肋,这对他来说,太过危险。是坚持把她留在身边,还是如她所愿,放她离开,从此江湖两忘,无挂无牵? 可她已经成了他多年的执念,一想到若是放她离开,将来长长的人生里再也没有她,细细密密的疼就从四肢百骸悉笼而来,让他几近窒息。但若是强留她在身边,她一辈子都不快乐,那他又于心何忍? 她问他将来他的后宫要纳多少妃子,其实他从来也只要她一人而已,从未想过要别人。可是,他能做到现在和将来都只有她一人吗?他顶得住这样的压力吗? 最近这些天,那些旁敲侧击想要把自己女儿嫁给他的大臣全部被他婉拒了,向父皇提的,他也一个都不接受。他向父皇申明,自己只要苏词萱,却被父皇严厉喝斥。 罗泾辰又想起了自己请求父皇赐婚时的情景。 三天前,罗泾辰就已经向皇上请求给自己和苏词萱赐婚。 当时,皇上坐在龙椅上,看着他,沉吟许久,说:“辰儿,朕答应给你赐婚,但苏词萱只能为侧妃,宋国公府二小姐赐为正妃。她苦等了你三年,一个女子最好的三年,她全部用来等你,这样的深情,世所罕见,这样的贤良女子,才担得起你三皇子正妃。而且,宋国公府将来还可以成为你的助力。” 罗泾辰想都没想,断然拒绝:“不,父皇,儿臣不娶宋小姐,儿臣的三皇子妃只能是苏词萱。”他曾许苏词萱正妃,她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更何况这区区侧妃? “儿臣从来不曾答应过宋国公府二小姐,更从来没有许过她什么,儿臣早就向宋国公明言拒绝过了。宋小姐自己要待字闺中未嫁,那是她自己的事,与儿臣何关。”罗泾辰跪在地上,直视坐在龙椅上的父皇。 第六十二章 她的筹谋 皇上闻言,大怒,指着罗泾辰的鼻子大骂:“你这个不知好歹的逆子,竟然说出如此冷酷无情的话。你如果不娶宋小姐,那朕也不答应让你娶苏词萱。你自己好自为之。” “父皇,您为什么一定要儿臣娶宋小姐?” “因为宋小姐最适合作为三皇子妃。” “父皇,儿臣心里想要的才是适合的,能与儿臣比肩而立的女子,唯有苏词萱。儿臣不明白父皇对苏词萱究竟怀有什么样的偏见,不肯将她嫁与儿臣为正妻。但儿臣这辈子,就认定她了,请父皇成全。” “辰儿。”皇上疾言厉色:“朕对你寄予厚望,可你太让朕失望了。成大事者,岂可耽于儿女情长?” “父皇,两者并不对立,儿臣倾心苏词萱多年,但这么多年父皇交代的事情,儿臣没有一次出过差错。反而因为她,儿臣想要把事情做得更好。她是一介闺中女子,但心愿是天下治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宁国威震四方万国来朝。这样的女子,比任何人都更适合三皇子妃。” 皇上微微眯着眼睛,心里有一丝丝动摇,他想起每次苏词萱在他面前都是进退得宜,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见着她,他便想到自己这个三皇子,他当时就感觉那姑娘跟自己这个三皇子在某些方面是有些像的。倘若没有原国二皇子选妃之事,他确实是想把苏词萱指婚给三儿子罗泾辰,但苏词萱差点儿成为原国二皇子妃之事让他心里产生顾虑起来。 一来,皇上担心这姑娘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二来,他已经意属将来继承人是三儿子,苏词萱是险些许过人的,当侧妃可以,但是正妃不行。三来,三皇子一心痴迷于苏词萱,前阵子发疯似的没日没夜筹谋,只为了一个女子,这是他非常不想看到的。帝王,应该是权衡利弊,大局为重,情爱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不应该看得那么重,作为帝王继承人,更不应该看得那么重了。 “辰儿,并非父皇对苏词萱持有偏见,她最大的过错,就是让你陷入痴迷的情爱,这样的女子多为狐媚。你想要她,为侧妃可以,正妃不行。你若接受,朕现在就可以为你赐婚,若是不接受,朕可能要考虑把她嫁给旁人。你若再不罢休,朕也可以让她消失,以除后患。你自己掂量。” 这几句话重重打在罗泾辰心里,所有后路都没有给他留。他知道父皇一定会说到做到,他跪在大殿上,面色铁青,双手握拳,不再恳求,但也无法答应。 罗泾辰从回忆中醒来,他揉了揉眉心,一筹莫展。向来,什么事情他都是得心应手,唯有这件事情,让他举棋不定。生怕一着不慎,满盘输。 这厢父皇的威胁言犹在耳,那厢苏词萱一心想逃离,避他如洪水猛兽。后者更让他心如黄连,苦的发慌。有时候,他分明觉得她对他并非无情,可有时候她仿佛拒他千里之外。但是,父皇的话让罗泾辰意识到,无论是放她离开还是将她留在身边,都必须早做决断。否则,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有可能被赐婚与别人,甚至还可能有危险,这样,对他和对她都是最坏的结果。 第二天,苏词萱果然又出了紫云殿,晓星被妗玉留在殿中检查功课。苏词萱来到翠微苑徘徊,因为翠微苑旁边就是去乾承殿的必经之路。 她佯装散步,实际是在悄悄等人。 可一直快到黄昏,她也没有看到公子霁的身影。苏词萱心下知道,今日,公子霁没有进宫。那便只能再等来日了。 出宫,是她越来越强烈的信念,可能够帮助她的,也许就只有公子霁了。到底能不能成,她不敢去想,但是她想为自己赌一把,为自己不顾一切一次。 她隐隐感觉,罗泾辰逼她越来越紧,可她深深知道经过这次和亲事件,皇上应该不会把她指给罗泾辰。苏词萱既稍稍松口气,但是,更怕皇上会为了断罗泾辰的心思而把她草草指给别人,弄不好,还可能会让她悄无声息地永远消失。苏词萱不愿意自己一切都受人安排,即便那个人是皇上也不行。她就是她,她是独立的,她要拼尽一切为自己做主。 心中藏着事情,苏词萱睡得十分不踏实,一直是半睡半醒的状态。有时梦见公子霁带她离开了,有时又梦见罗泾辰派人讲他们团团围住,拦截下来,公子霁受伤了。他们怎么也逃不了。 醒来时,苏词萱出一身冷汗,心痛而犹疑。若是公子霁真的能将她带出皇宫,罗泾辰会罢休吗,会放过他和她吗? 她又安慰自己,常听人说,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罗泾辰倾心于她,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若是她真的嫁给了公子霁,那便是两国之关系了,到时候以大局为重,罗泾辰自然会罢手的。 第六十三章 赴生辰宴 平日里,苏词萱总是有意避开罗泾辰,所以,她并不了解他对她的心思是志在必得。何况,这十几年来,她总是被舍弃的那个,便习惯性地觉得,她不会是谁的坚持,面临取舍抉择时,被放弃的始终是她。 被舍弃,是她的宿命! 因而,苏词萱心里不断催眠自己,这一次,只要公子霁答应帮忙,她一定能成功离开。 如此胡思乱想着,她再无睡意。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她知道,天已经大亮了。想起今天是平阳郡主的生辰,咏和说庄亲王要给平阳郡主大办生辰宴。公子霁是年轻公子,又是梁国尊贵的二皇子,京城贵族世家的重大宴会都会邀请公子霁参加。苏词萱心头一亮,也许,在平阳郡主生辰宴会上,她可以碰着公子霁。 这般想着,苏词萱心里便有了打算。 吃过午饭,苏词萱与咏和,还有七公主和八公主就从皇宫出发去庄亲王府。一路上,因为心里想事情,她说话极少,都是咏和与七公主、八公主在交谈。 到了庄亲王府,早有守门的仆奴将她们迎进去,府中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庄亲王妃看到咏和,先亲热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咏和,你可来了,好些时日没有见到你了,愈发的漂亮了,你母妃可还好?” “回王叔母,我母妃好着呢,只是想念您得紧,今天来时,母妃还一个劲儿叮嘱,见着叔母,要叔母有空进宫去与我母妃叙话呢。” “好好好,等过几天,叔母就递牌子进宫去看你母妃。”说着,她又招呼七公主八公主和苏词萱,向咏和笑道:“你平阳姐姐在畅旭厅,方才还在叨念你们呢,快过去吧。” 她招招手,便让丫鬟过来引她们往畅旭厅去。 “叔母,那我们先去看平阳姐姐去啦。” 庄亲王妃笑着点头,满目慈爱。“去吧。” 庄亲王妃与徳贵妃是两姨表姐妹,未出阁时关系就十分要好,如今一个嫁与帝王为妃,一个嫁给亲王,关系更进一步,所以,看到咏和,庄亲王妃如同看到自己女儿一般。 苏词萱一边随之众人走,一边留意着王府宾客。虽然女宾客众多,但是年轻的男宾客亦是不少,主要由庄亲王府世子和其弟弟招呼着。 但是,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公子霁的身影。苏词萱思量着,不知道公子霁是还不曾来,还是不来了。 来到畅旭厅时,平阳郡主正与一群花枝招展的京城世家贵女说话,见到咏和她们来了,很是惊喜。 “咏和,你们来啦。” “平阳姐姐千秋。” “还担心你们不来了呢,快来坐。” 一众贵女见到她们,连忙起来见礼。她们再怎么金贵,都比不过从皇家宫廷来的。 相互见礼后,主次坐下来。 平阳郡主向苏词萱笑道:“词萱,前回的琴课我告了假,若先生有哪些讲解精妙的地方,你可要同我说说。” 苏词萱笑回道:“谌先生温习旧课,没有讲解新曲,精妙的地方我都记录下来了,给你誊抄了一份。”说着,她便让站在身后的妗玉呈递给平阳郡主。 “就数你最有心,有劳你了。”她看了之后,就让贴身丫鬟拿去收下了,尔后笑道:“看到你写的,就好像亲耳听到先生讲解了一般,以后若是有哪里需要我的地方,可要开口呀。” 苏词萱笑道:“平阳姐姐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因为那次苏词萱惊艳的弹奏,平阳郡主才知道她是深藏不露,所以后来,但凡有没领悟下来的,她常会向苏词萱讨教。苏词萱看出来她是真正爱琴,便也乐于同她分享。前次课平阳郡主没来,苏词萱料到她定然会问,便写下来,给她带来了。 第六十四章 与宋敏蓁对弈 苏词萱与平阳郡主这自然而然的对话,不知羡煞了多少世家贵女,她们羡慕苏词萱不是皇家宗室血脉,却能在皇宫生长,与这些皇室公主郡主平起平坐,与她们同窗入学。她们深恨自己没有那个运气,没能在皇宫里与这些皇子公主一起生活。却没人想过,苏词萱与皇宫本来无亲无故,想要在里面平安生存下来经历了多少艰难。 不多时,有丫鬟进来禀报,说园子已经准备就绪。 平阳郡主听说,便站起来笑着邀请众人移步去园子活动。 苏词萱随之众人一起走,进入拱门,才知道这园子别有一番天地。里面摆满了写诗的、作画的、弹琴的桌案。有围棋、象棋,以及有投壶、曲水流觞等等,各式贵族雅趣的应有尽有。而另一边,摆好了烤架,炭火烧的正旺,各式珍馐都已经用调料拌好,任她们喜欢。 园子被小湖分成东西两半,庄亲王府世子等人则招呼男宾客在园子另外一边,女客在西面,男客在东面,但是东西都是相通的。 进到园子里来,大家都没有了拘谨,任凭各自喜欢。苏词萱在诗案前看了一下大家临场的画作,又去看看诗作。咏和则与七公主凝婉、八公主晴容一起去投壶。 就在苏词萱闻见兰花清香,准备寻香去看时,宋敏蓁小姐突然向苏词萱方向走来,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笑道:“郡主,好久不见。” 苏词萱十分意外,方才在畅旭厅时,苏词萱已经看到她。她还思量着,等一下是否要去与宋小姐打招呼,但想到那天晚上她那么狼狈的样子被她看到,想来,宋小姐应该并不想看到她。却没想到宋敏蓁会特地来与她打招呼。 苏词萱敛去意外神色,也向她笑道:“宋小姐,好久不见。” 宋敏蓁却也只是笑了笑,神情并不热切,她手指前面还空着的棋盘,说道:“平日无趣,甚爱围棋解闷,敏蓁不才,不知可否与郡主切磋一二?”语气中藏着挑衅的意味,泄露出了她对那晚的失策的耿耿于怀,总想着若是碰着苏词萱,也要让苏词萱狼狈一次。因而,她把目光落在了棋盘上。向来,围棋是她最拿手的,宋敏蓁对自己的棋艺十分自信。 看到苏词萱意外又友好的神情,宋敏蓁心底有些不屑的冷笑。她来找苏词萱是挑衅的,而并非来与她寒暄。她一心想着要与苏词萱一较高下,好让自己能在这里大放异彩。 苏词萱全当听不出来她的挑衅,依旧笑道:“词萱不敢当宋小姐`切磋’二字,不过略会一些,恐下的不好会扫了宋小姐雅兴。” “郡主也太过自谦了,郡主是宫里师傅授艺,可不知比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高明到哪里去了。郡主这般推委,莫不是觉得敏蓁不够对手?” 宋敏蓁这句话可谓是高明,一则,经她这么一说,苏词萱必定少不得要与她对弈,二则,若是苏词萱赢了,那是因为皇宫师傅高明,无可厚非,若是苏词萱输了,说明皇宫师傅亲自传授苏词萱都没能赢,苏词萱在众人面前自是颜面尽失。所以不管是否对弈,对弈结果如何,宋小姐都无任何失损。 苏词萱心中暗叹这宋小姐城府颇深,想必是把握十足了。 “那词萱便献丑向宋小姐讨教一二了。” 两人满是机锋的对话早被旁人听在耳里,看到她们果然在棋盘前坐了下来,不少世家姑娘就围过来了。 宋敏蓁执黑棋,苏词萱手执白棋。她向宋敏蓁笑道:“宋小姐,请。” 宋敏蓁将黑子放在三三点,苏词萱微微一笑,气定神闲,也放在了对面的三三。 就这样,两人各自围追攻守,厮杀得不亦乐乎。 宋敏蓁十分擅长布局,而且局局精妙,一番交手下来,苏词萱终于知道宋敏蓁为何如此自信,因为,她确实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宋敏蓁原是有些小瞧苏词萱的,觉得她柔柔弱弱,不过是朵娇花,交手下来才知道她更像是扮猪吃老虎。苏词萱棋风稳健,谋略布局并不在她之下,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而且更让宋敏蓁气闷的是,她每布下的一个局,苏词萱都能识破,一一化解。但苏词萱设下的局,她都要思量许久。 两人见招拆招,虽不是在战场中,却仿佛看见了战场中千军万马的对决。棋局太精彩,把作诗的作画的都吸引过来。几个正在烤鹿肉的姑娘,忘记了去翻烤,有好几块鹿肉被烤得焦黑。 男宾客那边看到这边忽然越来越安静,问了才知是在观看词萱郡主和宋二小姐下围棋。此时,罗泾辰也已经到庄亲王府好一会儿了,听说是这两个姑娘下围棋,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很多年轻男子亦是十分好奇,蠢蠢欲动着想去观战。但是主人家没有人跨过去,世家子弟们便也只能按捺着。公子霁听说有词萱,他心里也是有些按捺不住。能让这么多姑娘安静下来,想必棋局不俗。 罗泾辰让世子罗泾瑭叫小厮把棋盘拿来,让人按着苏词萱和宋敏蓁的棋局摆好,呈递到罗泾辰面前,并把两人下一步的走说与他听,一旁小厮边听着边落子。 大约走了十余步,罗泾辰看到白子每一步几乎都与他不谋而合。他嘴角扬起一丝笑意,说道:“撤了吧,不必再看了。” 胜负还没分出来呢,世家公子们心里巴巴地还想再看,可是三皇子的命令谁敢不从?公子霁也在人群中,看着棋局,心里也已经分出了高下。他笑着,却又黯然叹息,这样机巧的心思,寻常女子望尘莫及。 第六十五章 寻人 看着局面隐隐是自己占了上风,宋敏蓁以为自己要赢了,她心里暗自激动,心脏砰砰直跳,得意地看着苏词萱。 苏词萱不慌不忙,抬眸看了宋敏蓁一眼,然后手中的棋子稳稳落下,一子定乾坤。在旁观棋局的众人倒吸一口气,黑棋竟是无力回天了!宋敏蓁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眸,手中的棋子已无处可落,她竟然输了! 宋敏蓁这才意识到,方才的形势只是苏词萱设下的局,先给她尝了甜头,让她麻痹,一步步诱她深入,等到她发现,大势已去,为时晚矣! 宋敏蓁呆呆看着棋局,满眼不甘。 苏词萱赢了个漂亮。很多观棋的贵女们都以为是苏词萱要输了,原来竟是她们想错了,暗自将与自己对比,才发现自己究竟棋差一招。 苏词萱微微笑道:“宋小姐,承让了。” 宋敏蓁面色有些难看,她勉强挤出笑意。“郡主果然不愧是皇宫名师教出的高徒,敏蓁心服口服。” 苏词萱浅笑,并不甚在意她的意有所指。 那些观战的姑娘也都开始三三两两散了,苏词萱也站了起来,咏和几个开心地招呼她去吃烤肉。宋敏蓁的几个闺中密友围在她身旁安慰她。 一阵清香随风沁入心脾,苏词萱忽然想起来,她方才原是想循香寻花来着。 咏和公主向苏词萱笑道:“我有时候耍无赖都常输给你,宋二小姐输的合情合理。一来,她太轻敌了,二来,我方才看了,她原就棋艺不如你。走吧,我方才和小七小八吃着那烤鹿肉还挺不错的,小八说你下棋定然耗费神思,给你留了点鹿肉补补脑,去尝尝。” 苏词萱闻言心里微暖,往烤肉架那里看过去,就看到了八公主晴容在看她,苏词萱回她温暖的笑容。 八公主晴容的母亲不受宠,出身低微,位分亦只是个没有封号的嫔位。她虽然贵为公主,但是从小跟着母妃小心翼翼过活,她自己亦是谨小慎微,在众多公主里,也是最不出众的。若是皇后还得势,乐瑶公主还没有被禁足,今天这样的场合晴容公主也是很难能来参加的。乐瑶公主看不上她,必不喜她跟她一起出来。如今咏和公主性子随和,对她们这些妹妹都多有照顾,才有机会来了。 晴容公主一直以为话少又默默无闻的苏词萱也是不出众的,可是她没想到她一次次让她意外,一次比一次惊艳。不出手,她都安安静静的,默默无闻也与世无争,但只要一出手,必定是人群中最闪闪发光的。弹琴如此,赛马如此,原国二皇子选亲如此,如今围棋亦是如此。 晴容公主觉得,也许自己也可以如同词萱姐姐一样,即使不能想她那般美丽耀眼,至少,她可以引起父皇的关注,让母妃多获得些父皇的宠爱。 此时,大家吃着喝着,不少姑娘开始散步消食,便绕着小湖走,三三两两,似有意似无意往东边走。 苏词萱没有忘记自己今天的来意,除了给平阳郡主庆生,她还想遇到公子霁。因而,一边吃烤肉,她一边暗自往男宾客那边瞧。一直也瞧不见公子霁的身影,词萱心中很是失望,不知道公子霁是不来,还是还没有到。 可她不甘心,依然四处寻找,不期然撞上罗泾辰的目光,苏词萱心跳一滯,慌忙将视线移开。遇见他,她总是落荒而逃。而今,她还有着莫名的心虚。 就在苏词萱以为公子霁没有来的时候,不经意看到公子霁身影从人群里出来,她大喜过望,原来他来了。巧的是,她看到公子霁往这边踱步。 苏词萱嘴里的鹿肉还未嚼碎,便一股脑咽下去,对咏和等人说:“咏和,我去走走。” 没等她们回答,苏词萱就已经走开了。 “这么着急去哪儿呀。”咏和对着她的背影嘀咕。 苏词萱也如同那些姑娘们一样,似有意似无意地往东边走。她看到,不少姑娘和公子们在攀谈,这让她心里狂喜,有他们掩护,她接近公子霁就不是那么明显了。 公子霁见到词萱往这边走来,他的脚步便控制不住地朝她过去。苏词萱佯装在欣赏那盆开得正欢的冬兰,但眼角余光,都在公子霁身上,见到公子霁的脚步越来越近,苏词萱心脏砰砰乱跳。 “词萱郡主很喜欢这盆冬兰?” 苏词萱回头,笑道:“凌寒盛放,清香满园,别有一番风骨,我很是喜欢。” “郡主喜欢它,想必郡主亦如是。” “公子霁过誉了,词萱不如它。”苏词萱目光落在冬兰花瓣上,但心思却没落在那里。 罗泾辰从外院回到园子里,一眼就看到了站着一起的苏词萱和公子霁。看见两人有说有笑,妒火在他心底燃烧。好在,两人没有交谈多久,便各自走开了,他紧缩着的心脏才缓缓松下来。 这一切都被宋敏蓁看在眼里,从三皇子的眼神她就知道他对苏词萱与对别的女子不一样。但是,梁国二皇子对苏词萱似乎也不一样,方才,苏词萱还与他有说有笑的。宋敏蓁心里存着一丝侥幸,或许,苏词萱意属的是公子霁,那么,就无人能与她争三皇子了。她家世样貌都是一等一,其他普通世家小姐,她还真没有放在眼里。 第六十六章 相求 咏和也看见了词萱与公子霁的攀谈,她很是疑惑,方才,词萱是有意去接近公子霁,与公子霁攀谈的,她心里很清楚,苏词萱不是那等轻狂的女子。可她此番动作,究竟意欲何为? 此时看到词萱回来,她忍不住低声问道:“词萱,你去找公子霁了?” 见她目光里夹杂着些许审视,苏词萱只是笑笑,道:“没有,方才去走走消食,不期然遇到公子霁,不过寒暄几句罢了。” 咏和闻言,也只是将信将疑,她觉得词萱配她三皇兄挺不错的,见到词萱这样的异常行为,忍不住心生疑虑。 词萱知道咏和公主心里仍有疑虑,可是她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在她心里,咏和是她珍惜的朋友,她希望这份温暖的关系永远都保存完好。她有事相瞒,却也不愿再骗她。 回到宫里,苏词萱环视屋里的一应东西物件,开始思索自己如果真的能够离开,有哪些东西需要带走,她心里一样一样的思量。 其间,苏词萱心跳始终快于平日,既有无限的期待,亦有萦绕于心挥之不去的不安。 公子霁会帮她的吧,苏词萱并不是多么确定,一切会按照她设想的发展吗?苏词萱亦不确定,但是除了这条路,她别无他法。唯有这条选择,才能釜底抽薪,彻底断了与罗泾辰的纠缠。 第二天,申时未到,苏词萱就已经到镜心湖畔的假山处等了。她昨天,与公子霁相约,今日申时在镜心湖畔的假山一叙,她有急事相求。 苏词萱以为自己早到了,没想到忽然听见假山一侧石洞口公子霁唤她:“词萱郡主。” 苏词萱听到声音,惊喜地转身,“你早就到啦?” 公子霁含笑摇头:“也就先你半刻钟罢了。看你昨天说得着急,可是有什么事霁尧能帮助郡主?” 苏词萱闻言,笑意渐渐消失。正要说出心中筹谋之事,但是看着温文尔雅的公子霁,她忽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苏词萱猛然想到,这些天她只想着自己,却没仔细想一想,这么做是否强人所难,是否会给公子霁到来麻烦,她只想到了他的身份,却没有去思考他的处境。现在要开口了,才发现这些问题纷纷涌来,一个个都无声斥责她的自私。 “我……”苏词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自己都无法开口,她相求之事,太让人为难。 她抬眸看公子霁,才倏然发现,他是自己的什么人呢,非亲非故,不过是因为他曾经说无论何时,只要她需要,他都会帮她,她便记在了心底,可她又凭什么呢?他们对于这皇宫,都是身份特殊的两个人,不过惺惺相惜,她如何就荒唐地把一切赌在他身上? 她熠熠发光的眸子也逐渐暗淡,心中暗自叹息,思量了片刻,苏词萱才又笑道:“先前确实一直有些事情盘旋着让我举棋不定,想找公子霁帮我开解。但现在看到公子霁,我便忽然想通了,有劳公子霁跑这一趟,对不住。”苏词萱向他欠身,声音里含着几许慌乱和懊悔,以及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无望。 “郡主,当真是想通了?”公子霁温言笑道,并没有半分不耐,只是眼底有微微失落。 “确实是无事了,多谢你,公子霁。词萱先回去了。”苏词萱勉强笑着,说完就要落荒而走。 “郡主。” 公子霁在身后叫住她。 苏词萱脚步一顿。 公子霁朝她走去,温暖的笑意仿佛能将冰天雪地融化,“郡主有什么事,不妨说说吧,不用担心霁尧为难,也许霁尧还能为公主分担一二。” 苏词萱没有回头,公子霁的话触动她心弦,眼眶不由得一酸。等心绪稍稍定下,她才勉强笑道:“先前是我自己思虑不周,想向公子霁请教,可是刚刚看到公子霁,我便已经豁然了。谢公子霁此番能前来,词萱永远铭记于心。” 公子霁站在她身后,“词萱,什么事情让你如此难以启齿?我说过,只要你有需要,我必定会帮你。这句承诺,霁尧此生不负。词萱这般顾虑,便是不当霁尧朋友了。” 苏词萱心防轰然倒塌,“若这件事情,可能会伤害到宁梁两国的关系呢?”苏词萱背对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可能会伤害到两国关系?公子霁一时疑惑起来,她一个弱女子会有什么事情严重到可能伤害到两国关系呢? “词萱,你不妨说说,也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呢。” 苏词萱张了张嘴,终于说出:“我想让你帮我离开皇宫。” 公子霁愕然,须臾之后才反应过来:“你想离开皇宫?” 苏词萱闭上眼睛又睁开,既然开口了,她索性转过身来,合盘说出:“是,我想离开,我想获得自由,我想隐姓埋名游山玩水,自己做自己的主,为自己活一次。” 公子霁便知道,这一切她定然是想了很久,期盼了很久,而且如何离开她应该也是想好了。 “词萱,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苏词萱咬咬牙,终还是说出口:“我想借助你的身份,嫁给你。” 第六十七章 这就是你说的办法 公子霁顿时心跳狠狠漏了一拍,他压下快要蹦出来的心跳,继续听她说。 “等到离开皇宫,你给我一纸和离书也好,一纸休书也好,许我自由。” 公子霁心中的狂喜缓缓散去。 苏词萱说完,觉得自己自私而卑鄙,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垂眸听寒风从耳边刮过。他答应还是不答应,她不敢有任何设想。 公子霁静静看着她,半晌,说道:“好,我答应你。” 苏词萱惊愕地抬眸,心脏狂跳,她以为他会拒绝。 “你。”苏词萱张了张嘴,她甚至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她向他深深一拜,说道:“什么样的致谢之言我都觉得太轻了。可除了感谢,我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你愿意帮我。若我现在问你是否会让你为难我自己都感到太假惺惺了,但倘若事情难办,你不必坚持。” 公子霁望着她的眼睛,笑意温暖,道:“不为难。”他求之不得。 “我回去换上梁国皇子朝服,明天早朝之后,我便进宫向皇上提亲。” 千言万语,苏词萱也只能哽咽着说一句:“多谢。” “不需要同我客气,词萱。我回去准备,等我消息。” “好。” 苏词萱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一切仿佛在梦中。 直到看不见公子霁的身影,苏词萱才转身准备回去。 岂知,她刚转身,抬眸就看见了不远处怒目沉沉盯着她的罗泾辰。顿时,苏词萱狠狠吓了一跳,接着心跳停滞。 “三殿……殿下。”苏词萱张口结舌,害怕、无措和心虚在她心里缠绕,她与公子霁的谈话,他听到了多少。 “三殿下何时来的?”她还抱有最后一丝期冀。 “从一开始。”罗泾辰嘴角满是嘲讽。昨天临走时,还是宋敏蓁故意透露给他,说是她听见苏词萱和公子霁说着什么悄悄话,两人看起来情投意合。当时罗泾辰半信半疑,叫来混在庄亲王府里当小厮的暗卫来问,暗卫说看他们的唇语,是“明日申时,镜心湖畔,有一事想向公子霁相求。” “从一开始”苏词萱脑海里这几个字不断重复,突然“啪”的一声如同紧绷的弦断了一样,苏词萱瞬间陷入了深深的绝望。原来,他全都听到了。 “想离开,想自由,想去哪儿呢?”罗泾辰一步一步走向她,苏词萱想后退,可她的腿像灌了铅一般动不了。 “为了离开,你宁愿嫁给公子霁。” “苏词萱,这就是你说的办法?你所说的办法就是嫁给公子霁?” 苏词萱双目通红,咬牙应道:“是,这就是我的办法。” “果真是好办法啊,为了离开你什么都不顾了!” 苏词萱目不转睛看他,说道:“我只要结果!” 罗泾辰双目猩红,“你觉得,自己还能如愿吗?” 苏词萱心里大恸,“罗泾辰,世间心仪于你的女子万万千,不缺我一个,求你,放我离开。” 罗泾辰心痛难当,他一把将她箍在怀里,盯着她的眼睛,残忍地说道:“万万千我也要,你,我也要。” “苏词萱,除了我身边,你哪里也别想去。”他毫不怜惜地大力拉着她往紫云殿走去。 “罗泾辰,你放开我。” 可是她的力气如何能与他匹敌。 正在琢磨诗注的妗玉和晓星两人,看到三皇子拉扯着郡主大步回来,而且神色阴沉得滴水,她们心里大惊,连忙迎出来。 “殿下,郡主。” 罗泾辰没有理会她们,直径拉着苏词萱往她寝殿进去。 妗玉和晓星惊恐万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三殿下变得这般可怕。 罗泾辰将苏词萱甩到床上,苏词萱刚要站起来,他已经双手压着她的肩,将她压下去,布满血丝的双眸狠狠盯着她,“给本皇子老老实实呆着,否则,本皇子先拿她们两个开刀。” 说着,罗泾辰依然没有放开苏词萱,对不知所措的妗玉和晓星说道:“若是郡主有一丝一毫的差池,本皇子唯你们是问。” “是,殿下。” 苏词萱眼眸顿时染上了浓浓的恨意,绝望和不甘深深萦绕着她。她站在罗泾辰身后,冰冷的质问道:“罗泾辰,你是我的谁?我谋划我的人生,与你何干?你有什么权利干扰我?” 一句句如同冰刀,狠狠剜着罗泾辰的心脏。他回头苏词萱,寒潭一般的目光宛若一潭死水。 他一步一步走进苏词萱,一步比一步让苏词萱惶恐,可是,她唯一一次机会就这样被他毁了吗?她不甘心!凭什么让他左右她的自由,只要不死,她便寸步不让! 第六十八章 软禁 罗泾辰来到苏词萱面前,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覆下一片阴影。他嗜血般的目光冷冷一笑,“词萱,不知道我是你的谁,是吗?你很快就知道,我究竟是你的谁!” 见他残忍的笑容几近疯魔,这样的可怖的他,她不久前见识过,苏词萱大骇,面色顿时惨白。不自觉的后退几步,惊恐叫道:“罗泾辰,你想做什么?” 罗泾辰看她,森然一笑:“让你知道我是你的谁。” 苏词萱骇然,面色已经变成死白。罗泾辰此刻已入疯魔,看不到她对他的恐惧。他一把将苏词萱抱起来,扔到床上,人就覆了上去。他俯下身来的时候,看到她极度恐惧的面容,他忽然停下来,瞳孔满是血丝,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这般伤害她! 妗玉和晓星,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此刻见到殿下如发了疯一般,她们退去也不敢退,留下也不知如何留。 妗玉害怕极了,她不敢看,慌的跪下来,求道:“殿下,殿下放过郡主吧。” 突兀的声音,罗泾辰才想去屋里还有两个人,他带血的目光狠狠的喝道:“出去。” 晓星反应过来,拉起妗玉,“妗玉姐姐,我们去外面守。”她是有功夫在身的,妗玉自然不敌她,被她拖了出去。 却见苏词萱不知何时拔下了簪子对着自己雪白的脖颈,罗泾辰静静看着她,看着那簪子,嗜血的目光满是伤,眸子逐渐从癫狂恢复清明。 他从她身上起来,既似困兽,又面如死灰。 “对不起,是我失控了。” 身上没有了禁锢,苏词萱立即从床上坐起来。她眼角脸颊泪痕交错,紧紧握着簪子的手不敢丝毫放松,始终万分戒备看着罗泾辰。 罗泾辰见她如此,灰败的面色浮出一抹自嘲的笑,那笑比千年黄连还苦。 “词萱,把簪子放下来,我不会对你怎样了。”那簪子始终让他胆战心惊,他害怕她会弄伤她自己。而且,她手执簪子意图自戕来反抗他的动作,深深刺伤着他。 “你出去。”苏词萱冰冷而颤抖着说。 “好,我出去,但你不能伤害自己。” 罗泾辰失魂落魄往外走,心却依旧如针刺般疼。走到大门,他停下来,回头看。深邃的目光里流淌着复杂的情绪,以前他也偶尔想过,若是她真的不喜欢他,他能否放她离开,让她各自婚嫁? 今天他才知道,他不能,他做不到。如果他不知道他们今天的相约,如果明天公子霁去向父皇提亲,他是不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父皇一直不同意他娶她,如果公子霁求娶,父皇必定会毫不犹豫地应允,倘若真的如此,他还能再从公子霁手上抢过来吗? 他差点儿就要失去她了。她可真狠,为了能离开,愿意嫁给公子霁,可这确实釜底抽薪的最好方法。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看到三皇子离开了之后,大气不敢出的妗玉和晓星两人才慌忙进来,后怕还没有退去。 “郡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三殿下方才,真的太吓人了。” 苏词萱摇摇头,失魂落魄。她这辈子,恐怕是出不了这皇宫了。所有美好的设想,在罗泾辰出现的那一刻,都灰飞烟灭了。 她双目呆滞,好像是在盯着床幔,又好像不是,整个人如同灵魂被抽走了一般。 “郡主,郡主,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们。”妗玉见她这样子,急得出了哭腔。 “我没事,妗玉。只是有些累了,你们下去吧,我想休息一下。”苏词萱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 “郡主。” “无事,下去吧。” 苏词萱背对她们躺下去,两行泪珠就从眼角滑下来。她,终究抗争不过,什么也争取不了。 两个丫头静静在床边陪了她许久,以为她睡着了,才轻手轻脚的离开。 当晚,苏词萱呆呆的枯坐到天明。 听见卧室外面有响动,苏词萱突然想起公子霁昨天说今天散朝后要去向皇上求亲,让她等他消息。她心里突突跳起来,公子霁会不会出事?她慌忙下床,她必须要去打听一下消息,定然不能让公子霁被她连累了。 见她忽然从屋里出来,神色慌张,步履踉跄,妗玉心中一突,急忙问道:“郡主,你要去哪里?” 苏词萱恍惚看了她一下,说:“我出去一趟。” “郡主,出不去了,殿外都被侍卫把守了,说是奉三皇子殿下之命,护郡主周全,没有三殿下允许,谁也不能出去,谁也不允许进来。” “什么?” 苏词萱面色大变,快步往外走去,然而她前脚还没有踏出大门,便有四名侍卫将她拦住了。妗玉和晓星也忙跟在她身后。 “郡主,您不能出去。” “让开。”苏词萱厉声喝令,人也直接往前走。 “郡主,请您别让小的为难。三殿下有令,您不能出去。” “若我偏要出去呢?”苏词萱面色无惧,虽是柔弱,此时却周身萦绕着让人惧怕的威严,那些侍卫戒备而为难。 “郡主,请您不要让小的为难。” “三皇子凭什么不允许我出去,是有皇上的圣旨还是有皇上的口谕。若都不是,那便是你们在为难本郡主。让开。” “郡主,三殿下已经请示皇上了,皇上让三殿下全权负责。您若再闹,谁都不好看。” “本郡主要一个理由,让三皇子来见我,否则,今天便是拼死,本郡主也要出这个门。”苏词萱大步往前走。,丝毫不把横在她面前的四把剑看在眼里。 那几个侍卫只得后退,十分为难。三殿下下过死令,既不能碰到她,又不能伤到她。 其中一人当机立断:“郡主,得罪了。” 只听见“唰”的一声,那名侍卫忽然拔剑,苏词萱以为她们要对自己动手,面色微变却一步也没有躲开。谁知侍卫的剑却绕过她,直指身后妗玉的脖颈。 “啊。” 一声魂飞魄散的尖叫。 第六十九章 空欢喜 想象中的痛并没有发生,却听见了妗玉惊恐的尖叫,苏词萱心胆欲裂,她急忙回头。看到妗玉的几缕头发随着长剑的收回缓缓落到地上。 “妗玉!” 苏词萱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妗玉,“妗玉,你怎么样了,伤到哪里了?”苏词萱心如火烤,方寸大乱。 “郡主,我,我没事。”妗玉从巨大的恐惧中逐渐恢复,才知道侍卫只是斩断她一缕头发,并没有伤到她。 “真的没事?”苏词萱从头到脚给妗玉检查了一遍,发现确实没有伤,她欲裂的心脏才慢慢恢复正常,但是那缕头发足以令她却步。伤她可以,但是牵连到身边的人,她便再无法做到无所顾忌。 “没事了,妗玉,对不起,对不起。”愧疚、懊悔和后怕还紧紧缠绕在她心尖,连呼吸都疼。 “郡主,我没事,不用担心。”妗玉回握住苏词萱的双手,她勉强笑着宽慰,但是面色仍然惨白,身子仍然微微颤抖。她方才,真的以为那侍卫要划破她的脖子了,那是她第一次感受明晃晃的剑带来的致命的杀气。虽然,侍卫并没有伤她,但足以令她心肝胆颤,吓得魂飞魄散。 “你们太过分了。”晓星气得跳脚。 “对不起,郡主。小的不敢伤您,但如果您执意要出去,那这把剑可能就不只是挥断妗玉姑娘的头发了。” 苏词萱想起昨天罗泾辰恶狠狠的话。“老老实实呆着,否则,本皇子先拿她们两个开刀。”原来,他真的说到做到。他算准她不怕死,但是怕两个丫头无辜受累。苏词萱气得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握拳,他精准扼住她的软肋,为了逼她,不惜狠手。 “三殿下呢,我要见他。” “对不起郡主,三殿下说了,他现在忙,等他有时间了,自然会来的。” 苏词萱气得恨不能也挥剑斩断罗泾辰的头发,可是她见不着他人,再生气也无可奈何,他算准了她的七寸,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回到屋里,苏词萱和晓星安抚着妗玉,又给她煮了一碗压惊汤。妗玉受宠若惊,尽管她一再强调自己已经无碍,苏词萱心里依然愧疚得很。她们,究竟总是被她牵连。 回到自己的卧室,苏词萱心里气不过,平生第一次狠狠砸了一个花瓶。罗泾辰这是将她软禁在紫云殿了,软禁她,又不来见她,他究竟想做什么。 经这么一闹,苏词萱知道,公子霁极有可能,也被她连累了,即使他是梁国二皇子。她只期盼着,罗泾辰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没有伤及两国的和气,否则,她便是宁国的千古罪人了。 而且,公子霁向来待她极好,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她这一辈子如何安心?若公子霁真的因她而出事,她便只能拿命赔给他。 却说公子霁,他昨天从宫里回到皇家驿馆,激动得一晚上都睡不着。她说嫁给他,虽然是因为想利用他的身份离开皇宫,获得自由,可是,她是通过嫁给他的方式。即使利用他,又何妨?他会给她自由,暗中保护她,任她游山玩水。但是皇子妃的位置他永远给她留着,不会有休书,更不会和离,纵使只是担个虚名而已。总有一天,她想归宿的时候,他会在她身后。 左右思索着,一直到寅时,公子霁才和衣稍稍睡去。 可等到他醒来时,发现驿馆外面被侍卫围得严严实实。 公子霁刚推开门,就被两名侍卫拦住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 “最近京中匪徒猖狂,质子身份贵重。我等奉命,在此保护质子,不能让质子踏出驿馆半步。” 公子霁眉头拧了一下,面色沉了下去,心里涌起了不详的预感。 “本皇子在这里很安全,不需要你们保护。告诉你们主子,赶快撤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推开侍卫想要突围出来,可是却引来了更多侍卫将公子霁推进房间里去。 公子霁已经隐隐感觉出了缘由,他面色大变,神色威严,厉声喝令:“你们这不是保护,是软禁。你们主子是谁,到底是奉了谁的命令软禁本皇子?本皇子是梁国二皇子,你们主子没有权力这么做。” “放本皇子出去,否则,梁国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不管公子霁说什么,那些侍卫都守在外边岿然不动。 公子霁已经猜出是谁的旨意,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昨天的事,他恐怕只是空欢喜一场了。可就这么放弃了吗?他如何甘心? 第七十章 赐婚 既然三皇子直接将他软禁,那么他也不怕撕破脸皮去争取。他是梁国二皇子,两国结为邦交,一直以来都是互利互惠。三皇子手段如此强硬,不怕伤了两国和气,那他还顾虑什么呢。 这般思索着,公子霁拔剑便直接硬闯。 然而,他终究有些低估了三皇子的狠绝。派来的这些侍卫,各个功夫奇高,都不是泛泛之辈。饶是公子霁武功绝卓,可到底寡不敌众。侍卫们怕伤到他,只守不攻,公子霁看出了这点,他招招出得狠绝,却都被侍卫们合力化解,他左冲右突,无论如何却依旧无法突出重围。 打斗一直持续到公子霁精疲力竭,他支着剑,身子摇摇晃晃,满脸满心都是不甘。向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公子霁,从不曾这么狼狈而狠绝过,出手招招都是能置人于死地。侍卫们亦多有受伤,可是这近五十号精锐,公子霁终究无法突围。 空欢喜一场了,词萱! 他恐怕要让她失望了,公子霁支着剑望着前方紧闭的大门,滔滔苦涩在心头翻涌,眼底亦全是无望。 他第一次如此不甘,又如此绝望。三皇子罗泾辰,果真是手段非常。 被软禁在紫云殿,无法得知公子霁的消息,苏词萱一直坐立不安。没想到第三天未时,等来了张公公捧来的一道赐婚圣旨。指她嫁给三皇子罗泾辰,三皇子正妃。 苏词萱跌坐在地上,脑袋嗡嗡的响。这,怎么可能?皇上怎么可能把她指婚给罗泾辰?但是明黄刺眼的圣旨告诉她,这是真的! 她唯一一条退路,彻底没有了! 张怀植笑眯眯地看她,道:“郡主大喜,快接圣旨吧。” 苏词萱仍然怔怔的,没有一丝欢喜,如魔怔了一般。 妗玉慌忙把圣旨接到苏词萱手上,带着提醒和为难的神色向苏词萱道:“郡主大喜,快快谢恩呀。” 她给晓星递了一个眼色,晓星会意,把一包银锭塞到张公公手里,连连笑道:“有劳张公公了。” 张公公看了看尚在失神的词萱郡主,心中其实甚是好奇,能让三皇子做到这个份上的姑娘,不知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可看见苏词萱从始至终没有一丝欢喜,又不禁为为了求娶到她几乎失了半条命的三皇子叹息。 在张公公快要走出紫云殿时,苏词萱好似突然苏醒了一般,踉跄站起来追上去。 “张公公,能否求您递个消息,若是您遇到三殿下,劳烦您与他说一声,我想见他。” 张公公有些惊诧,他回头看了词萱一眼,笑道:“这个郡主可得等些时日了,三殿下不在京中,已经去锦地巡查灾后重建了。” “他去锦地了?”苏词萱喃喃,心神恍惚,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多谢张公公。” 张公公笑笑,甩着拂尘离开了。 虽然被指婚为三皇子妃,但是紫云殿的软禁并没有被解除,殿外的侍卫一个也没少。她们仍然无法踏出紫云殿,获得殿外的消息。 对此,苏词萱又气又恨。可她毫无办法。 妗玉和晓星两人一扫这几天的惶惶不可终日,不论郡主和三殿下发生了什么,现在赐婚圣旨下来了,郡主就要嫁给三殿下了。妗玉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郡主终于有了归宿。两个丫头小心翼翼地仔细看了那圣旨好几十回,生怕看漏了任何一个字。 “郡主,世间可能再也没有比三殿下更好的良配了,而且三殿下这般看重郡主,将来嫁给殿下,殿下定然待郡主极好。郡主为什么不高兴呢?” 是啊,这原本应该是很高兴的事情,换作别人,应当是欢喜极了。可是她深深知道,帝王家的情爱岂能长久?她害怕他将来三宫六院,她更害怕,将来他对她的情分不在了她却已陷在深宫无法自拔。她害怕被在意之人抛弃的煎熬,当初被家人舍弃时没有人知道她是怎样的绝望,她那么在意那么依赖的家人,他们一句话就将她抛弃了,这些年,她逼迫自己不能去想,否则便是鲜血淋淋。这样的绝望和煎熬她一丁点儿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一丁点儿都不想了。 可若是嫁给他,她已经能预见是怎样的将来,他君临天下,三宫六院左右美人在侧,她终将孤老在这重重宫帷里,这一生,再不得救赎了! 第七十一章 不得救赎 倘若不在意,也许不会煎熬,可是又有谁知道,她心里,一直一直都有罗泾辰。因此,她克制着自己,时刻告诫自己在还没有深陷之前,要把这份心思掐断。他给她的好和关心,她岂会不知?只是她不敢回应,皇家情爱,不过只是昙花一现,她怕等她深陷其中而他已经抽身离去! 她逼着自己狠心,希望自己冷硬的态度能让他知难而退。她要离开皇宫,离他远远的,她想在人世间寻找一分只属于她一人的爱,一份寻常的温暖,不用担心患得患失,不用害怕会被抛弃,能有一个让她全身心都可以安放的温暖的家。 她有多渴望一个家啊,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这些三皇子都给不了她,嫁给三皇子,必定是无上的尊贵荣耀,可那些从来不是她想要的!她一生孤独,不被偏爱不被在乎,她渴盼能感受偏爱,被人放在心底,妥善珍藏呵护,免她如惊弓之鸟孤独无依。 这些话,她如何跟妗玉和晓星说呢,她们没法感同身受,说出来只会觉得矫情,她自己都觉得矫情。可个中滋味,日夜承受着的人才知道,那是堪比一点点将人蚕食的慢性毒药。 被困在皇家驿馆里的公子霁,心急如焚,还在想着法子出去。外面还围着精卫,他没再硬闯,看到房梁,他心里一亮,准备在夜里悄悄从屋顶出去,然而,屋顶也有精卫把手着。公子霁陷入深深的绝望。 但是,他绝不甘心! 翌日,到了午膳时候,门照常被打开,侍卫送饭进来。见公子霁端坐在桌前,闭目养神,侍卫们心里暗自纳罕,看来公子霁已经放弃了。 把饭食摆好后,侍卫也没有急着出去,而是说道:“质子,请用膳。” 见公子霁坐着没动,也没有睁开眼睛。为首的侍卫看着桌上的饭菜,补充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皇上给三殿下和苏词萱郡主赐婚,三殿下高兴,让各处都增加了两个菜式。质子这里也增加了两个,质子请趁热吃吧。” 公子霁倏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皇上给苏词萱郡主和三皇子赐婚了?” “是,圣旨已经颁布下去了。” 侍卫们说完,便退出去了。照常把外面的门锁上。 公子霁失魂落魄,他盯着自己满是泥土的双手,又看向他连夜挖的地洞的方向,绝望地闭上双眼。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可是就那么一点,他也彻底无望了! 这一生,从未曾这般绝望过。两天的煎熬和谋划,他如冠玉般的脸,如今眼底尽是乌青,胡茬微长,是说不出的狼狈和落魄。 皇宫里,自从知道皇上下旨指苏词萱为三皇子妃,宫里的好多妃嫔都坐不住了,这个向来最偏僻冷清的紫云殿变得热闹起来,但是来给苏词萱道贺的人,谁也进不去。 咏和几位公主想去紫云殿为词萱道喜,也被侍卫拦在了外面。 大家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样的大喜事,紫云殿却被侍卫层层把守着,虽名为保护,但明白人都看出来,这更像是软禁,没有人知道,三殿下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 这事传到皇上耳里,皇上也只是面色沉了一下,却没有干预。三皇子宁愿受那三十六道鞭刑也要娶苏词萱为正妃,而且紫云殿已经被他团团保护起来了,皇上便知道,这件事,他拗不过这个儿子。皇上终于还是退让了,罢了,那便随他去吧。 被困在紫云殿,一切外面的消息都与她隔绝了,苏词萱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的侍卫才会离开。会不会是要等到罗泾辰从锦地回来。 其实,所有人都被蒙住了,罗泾辰也并没有去锦地,而是在府中养伤。去锦地只不过是放消息来迷惑世人。因为顾虑三皇子重伤若是被人知道,会被恶意揣测,更担心的是有人趁机动作对三皇子不利。 为求娶苏词萱,他几乎去了半条命。。 三皇子府里,唐德从外面回来,径直去三皇子的院子。 唐德进来,就看见罗泾辰靠坐在床上看书。 “殿下,你怎么起来了。”唐德十分紧张,这才修养了八天,八天前三殿下奄奄一息被人送回来,可把他们都吓坏了。 “回来了。”罗泾辰看了他一眼,把书合上,说:“已经无大碍了,放心吧。” “殿下这般,值得吗?” 罗泾辰轻描淡写说道:“日后你若遇着自己喜爱的姑娘,你便知道了。” “……” 唐德语塞。 “锦地那里,情况如何了?” “已经基本恢复正常,五殿下等人不日也要启程回京了。” “只是……” 罗泾辰挑眉,“只是什么?” “有些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他们以为殿下也去锦地,这回来的路上,属下发觉设伏点有五六处。” 第七十二章 风云再起 罗泾辰冷冷一笑,说道:“传消息给五弟,让他务必小心,加紧派人去保护,另外,想办法把那些设伏全部拔除。” “是,属下知道。” “查清幕后之人。”虽然,他隐隐猜出想至他死地的都有谁,但没有确凿证据,什么都只是揣测。 “殿下放心,属下已经派人着手去查了。” 罗泾辰点点头。 “殿下还是躺下来歇息吧,不然,等下杨太医进来看到,又要念叨了。” “得了,你自己都比他还念叨。” 唐德刚想辩解,罗泾辰又说道:“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分寸。你也奔波了几天了,回去休息吧。” 唐德刚要出去,罗泾辰忽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 唐德转身,“殿下还有什么事。” “苏家人来到哪里了?” “属下接到消息,凌王妃等人已经快马加鞭,来到半路了。十余日就能到京。” 还要十余日才到,那便已经是十一月下旬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 太师府,齐太师收到密信,信上说,一路设伏并没有发现三皇子,三皇子可能并没有离开京城。让太师探一探虚实。 齐太师面色巨变,齐太师大儿子齐昊宇在一旁问道:“爹,发生什么事了?信上怎么说?” 齐太师将信放到燃烧的油灯上,烧了。 “三皇子可能没有离开京城。” “这,怎么回事?”齐昊宇满脸疑惑。 “没有人在锦地看到三皇子,路上也始终没有发现三皇子的踪迹。我怀疑三皇子去锦地的是一个假消息,三皇子要么还在京城,要么是为了隐藏踪迹去另外的地方。” “如果是第二种情况,这可以理解。如果三皇子并没有离开京城,那为什么要放出没有在京城的消息呢?而且,已经十来天没有去上朝了。”齐昊宇疑惑不解。 经他这么一问,齐太师忽然灵光一现,难掩激动说道:“昊宇,你提醒了为父,三皇子极有可能是发生了什么而不能去上朝。你立即派人,去三皇子府探探虚实。” “是,孩儿明白,孩儿即刻去安排。” 齐太师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他目露杀气。如今朝廷在商议着太子人选之事,几乎所有朝臣一致赞同三皇子,皇上的态度也是意属三皇子。齐太师明白,三皇子羽翼日渐丰满,如果将来是三皇子登基,齐府的荣耀将不复存在。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如果现在要他们向三皇子投诚,已是绝无可能了。以前四皇子还在时,齐府与皇后一脉,助四皇子与三皇子抗衡,他们早就与三皇子水火不容了。可恨四皇子不争气,做了个断头鬼,让他们所有努力付诸东流。齐太师一掌重重拍在案上。如今他们重新扶持的新对象,不能再有任何的闪失。 是夜,罗泾辰靠坐在床上看关于苏词萱这些天的饮食起居情况,皱着的眉头没有一丝舒缓。想起这些天来一直横在他心里的事,罗泾辰的眉头更紧了几分。她还不知道,到时候,与她同时进门的还有另外一个,宋国公府二小姐宋敏蓁,三皇子侧妃。如果她知道了,对他的失望和恨意是否更深了。 当时,他以命相要挟,父皇虽然答应了让苏词萱为正妃,但仍然要求宋二小姐必须为侧妃,两人同日进门。这是皇上最大的让步。倘若平日,他是决计不答应。但是当时他正恼恨苏词萱竟然为了逃离他而选择嫁给公子霁,一时赌气就答应了父皇的条件,他也想气气她。况且,如果他不答应,不知会和父皇死磕到什么时候,不知最后究竟是谁会退让。可是,他一刻都等不得,也一刻都不想再等了。 正当罗泾辰陷入晦暗不明地沉思,突然听到了隐约的打斗声。 下一刻,唐德就迅速推门进来了。 “发生什么了?” “殿下,有刺客闯入府。” 罗泾辰冷笑一声,动作还挺快。 “有几人?” “不多,四个。” “哼,探听虚实来了。”罗泾辰嘴角勾出哂笑。 短兵相接的声音,在暗夜里没有持续多久,就消失了! 四名刺客全部被抓,活捉,罗泾辰的暗卫没有给他们自杀的机会。 当晚就被极刑审讯,其他三人宁死不屈,只有其中一个承受不住,就招了。 唐德把审讯结果呈递给罗泾辰时,罗泾辰了然笑了笑,与他所料的相差无几。只是,此事除了齐太师,还有谁也参与其中呢?齐太师身后,究竟是谁,他如今在扶持谁? 第七十三章 太子妃 派去的四名死士无一人回来,齐太师便知道,他们凶多吉少了。令他不安的是,这些死士是否有将他供出来。 但经此试探,齐太师忽然醒悟到,三皇子府守备如此森严,三皇子极有可能就在府中,去锦地是个假消息。他立即提笔写信,让把设伏撤了,否则三皇子顺藤摸瓜,迟早会将他们一一扳倒。 …… 皇宫紫云殿,被软禁了二十余天,守卫在紫云殿四周的侍卫终于撤了。 “郡主,郡主。”晓星兴冲冲跑进来,手舞足蹈激动得像个小孩。 “郡主,门外的侍卫都撤了,咱们可以出去了。” “真的?”苏词萱和妗玉都十分惊喜。 苏词萱立刻丢下书,着急忙慌往外走。可在跨过大门时,她忽然胆怯了,这么久了,公子霁怎么样了,是她能承受地后果吗?如果她这般莽撞地就去找公子霁,世人会怎么想,这二十多天的软禁已不知让多少人暗自揣测,如果贸然去见公子霁,不知将会牵出多少事情来,若只关乎她也就罢了,可这更还关乎公子霁,她不能这么不管不顾。 在她犹豫之际,身后忽然一暖,是妗玉把斗篷给她披上。“郡主,天这么冷,你斗篷没有穿,仔细着凉。” 苏词萱转过身,妗玉为她将斗篷系好。 “妗玉,我不出去了。” “晓星,你去帮我打听一下,咱们被禁在紫云殿的这二十多天里,宫里宫外都发生了什么,无论宁国的还是梁国或者其他国的,事无巨细,越详尽越好。” 晓星并没有多想,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看晓星离去的身影,苏词萱倚在门口,眺望着云遮雾罩的远方。寒风簌簌,天空乌云沉沉。 “郡主,看这天,可能要下雪了。” “是啊,今年这雪来得比去年迟多了,我记得往年的这个时候,早已经雪花落满千山,万里一片纯白了。” “今年冬天,好似也没往年那般冷。听说,立春是在年前呢,等立春了,春天就渐渐来了。” 苏词萱看看妗玉,笑了笑。 不多时,晓星回来了,一路上她脚步轻快,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郡主,我回来了。你以后可不止是三皇子妃,还是太子妃啦。”晓星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而且激动得不行。 “什么?太子妃?” “是啊,奴婢方才听咏和公主身边的秋霞姐姐说,皇上立三殿下为皇太子,大赦天下,而且其他各位皇子也都封王爷了。太子大婚就定于下个月的十八。郡主,你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了。”晓星说得绘声绘色,看得出来她是真的高兴极了。 妗玉听说,激动得眼里蓄满了泪花,她就知道上天不会薄待郡主,郡主是个有福气的。 两人都欢喜异常,只有苏词萱心绪却复杂难言。他会被立为太子,她早就料到了,不过是早晚的事情。她为他高兴,可三皇子妃、太子妃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都不是她想要的。而且,她想听到的,并不是这个。 “晓星,还有别的消息吗?” “别的……”晓星露出一丝羞赧,“郡主,我只顾着开心,忘记打听其他事了。” 忽而,她一拍脑门,道:“我听说,太子殿下从锦地回来了。” 苏词萱有些无奈,也知道晓星这么快回来,定然也没有再打听其他事了。她思索一下,问道:“三殿下如今在哪里?我想见他。” “郡主,该改口了,是太子。”晓星急忙提醒她。“听说,太子这几天都忙着命人收拾物件从三皇子潜邸搬去东宫呢。” “太子如今住到东宫了吗?” “已经住到东宫来了。” “那我去东宫门口等他。” 苏词萱说着,就站起来,刚要往外走,看见门外来人,她面色怔然,脚步顿住了。 妗玉和晓星好奇地忙往外看,慌的立即站起来。 “拜见太子殿下。” 罗泾辰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苏词萱,只是挥手示意两个丫头免礼。二十多天没见到她,如今一见,他总觉得隔了一年之久。她依旧清丽绝俗,只是比二十多天前清减了许多,虽然穿了厚厚的衣裙,却单薄得让人忍不住想拥入怀中。 苏词萱定定看着他,发觉他消瘦了许多,而且面色微微带着病态的苍白。她心想,想必是锦地地动后灾情严重,让他花了很多心思治理重建罢。 “你很想见孤?” “你如今是太子了?”苏词萱定定看他,问得十分放肆。 “是。” 苏词萱黯然,她不意外,只是比想象中的快了一些。她垂眸不再看他,亦没有向他道喜。 苏词萱欠身行礼,如平常一般向他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第七十四章 争执 罗泾辰过去想要扶她起身,苏词萱不着痕迹避开,自己起来。 “妗玉、晓星,你们两个先下去吧,我有些话想同太子殿下说。”苏词萱扭头向两个丫头,出言将她们支开。 “是,郡主。” 等妗玉和晓星都出去后,苏词萱抬眸看罗泾辰,启唇道:“太子殿下,我想见公子霁,有些话,想当面对他说。请太子殿下恩准。” 罗泾辰脸上由原本的面无表情逐渐变得森冷,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苏词萱。 “你想见孤,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苏词萱迎着他发凉的目光,应声道。 罗泾辰面色越发阴沉,他哂笑一下,讥讽道:“有什么话,如此要紧,是还在谋划着让公子霁如何带你离开吗?” “不是。”苏词萱脸上的笑意如同心里一样苦,她自嘲道:“这个时候了,词萱不敢再有这样的痴心妄想。只是先时与他约定好了,我却被禁在宫中,自然需要给他一个交待。否则,我永生永世都不能心安。” 罗泾辰面色稍缓,“你如今已是孤未过门的太子妃,我们夫妻一体,你的事便是孤的事,孤代你去跟他说。” “多谢太子殿下,未过门便还不是殿下的妻子,我的事亦还只是我的事,请殿下恩准我去见一见他,我自己同他说。” 罗泾辰嘴角勾出嗤笑,睨着她,“词萱,你是怕孤对他不利,怕孤伤了他,是想亲自去确定他好不好吧?” 没料到他完全猜中了她心思,苏词萱亦不否认,反而直截了当应承:“是,我怕他受我牵连,想亲自确定他是否安好。” “若孤说他很好,毫发无损,你相信吗?” 苏词萱抬眸对上罗泾辰的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她茫然摇摇头,“不知道,除非亲眼见到他。” “既如此,词萱,孤实话告诉你,公子霁敢觊觎孤的女人,孤命人把他吊在梁上三天三夜,用浸过芥末水的鞭子抽打,现在已经是奄奄一息。” 苏词萱瞬间面上血色全文:“不,不可能,你不会这么做。”虽然她心中的理智告诉她,他应该是吓唬她,可只要见不到公子霁人,她就不敢笃定罗泾辰不会拿公子霁怎么样,苏词萱声音几乎发抖:“他是梁国皇子,你不会这么做的,宁梁两国是友邦,这么做会引来两国争端。” 罗泾辰俯身看她,笑意残忍地盯着苏词萱的眼睛:“怎么,你刚才不是不信孤没有动他吗?现在孤说他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你怎的也不信?词萱,你到底是希望他有事还是希望他无事?。”罗泾辰直起身子,好整以暇看她,继续道:“况且,公子霁觊觎我宁国太子的太子妃,不顾两国关系意图把太子妃掳走。词萱,倘若孤把这个消息传给梁国,昭告天下,你说,被谴责的将会是谁?” 苏词萱又岂会不知他们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政治手段,她怒不可遏。“罗泾辰,你真卑鄙。” 罗泾辰轻蔑地笑笑。“你知道就好,词萱,如果你想要他好好的,就不要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否则,本皇子可不能确定他会怎样。你应该领教过的,孤从来都说到做到。” 他瞧着面色惨白的苏词萱,深邃的眸子掠过一丝复杂,很快又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动声色的冰冷。 凝着她惨白倔强的脸,他冷冷说道:“好好待着吧,等吉日到了,我们大婚。” 丢下这句话,罗泾辰大步流星走了。 苏词萱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如此恐惧而陌生。见不到公子霁她不会罢休,但是罗泾辰的警告还一直在她耳边回响,她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了他,也知道他雷霆手段说到做到。没有亲眼确定公子霁是否安好,她的心永远都悬在半空,无法安生,但她害怕自己给公子霁带来的只会是灾难。这种所有举动都受制于人的困窘,让苏词萱心头涌起了深深的无力感! 而大步离开的罗泾辰,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落荒而逃,他伤她,他比她更疼。 第二天午后,苏词萱恹恹歪在床上。早上她去见了咏和公主,旁敲侧击地想从咏和那里打听公子霁的境况,只听咏和说“听说公子霁身体抱恙,有二十多天没有进宫了。” 苏词萱忙迫切地追问道:“那可有听说公子霁缘何抱恙,现在如何了?”一时间紧张的神色溢于言表。 咏和公主摇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忽而,她“咦?”了一声,狐疑地打量着苏词萱问道:“词萱,你怎么这么关心公子霁?莫不是……”她猛然止住话头,这话可不能乱说,但她确实从来没有见到苏词萱对什么事情这么关心在意过,心里仍是止不住的狐疑。“词萱,你同我三哥可是有婚约了。” 第七十五章 母女相见 苏词萱这才知道自己着相了,在咏和面前表露出了不该有的神色。“不是你想的那样,咏和,你莫要瞎想。或许是我的身份与他的身份有些相似,所以不免就关心了些。” 咏和公主想了想,好像也有些道理,两人都是作为质子而来到这宫城里,自然会有些惺惺相惜。她将信将疑地点头,但还是半开玩笑说道:“你即将是我三皇嫂了,可不能在我三哥面前关心别人,不然我三哥可是会吃醋的。” 苏词萱笑笑,心里的担忧没有放下多少,还是打听不到具体的情况。回到紫云殿,妗玉那里也没有打听出来什么消息,苏词萱的心脏始终在悬着。也吃不下什么东西,神情怏怏歪在床上。 这时,妗玉匆匆进来,面带喜色,“郡主,你的家人回京来了,你母亲和哥哥进宫来了,此刻正在面见皇上呢,等会儿就过紫云殿来,要接你回家去待嫁呢。” 苏词萱听说,猛然坐起来,心中剧动。 “他们来京了?”苏词萱呆呆看着妗玉,神情震动,却看不出悲喜。 “是呀,他们是郡主的母家,郡主您都要嫁人了,您的家人自然是要来的啊。” 是啊,她都要嫁人了,要嫁给当朝太子了。她父母一直健在,怎能不来呢? 苏词萱慢慢从床上下来,九年多了,有时候她都忘记了自己还是有父母的。九年多来,想必他们也差点忘记了还有个女儿被当人质留在宫中独自生存吧。苏词萱想,若非是嫁给当朝太子而是嫁给其他人,他们会不会来?大约不会来的吧。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前晃过太多难以言说的心酸。 苏词萱压下酸涩,无悲无喜说道:“妗玉,替我绾发梳妆吧。” “是,郡主。”妗玉是真心为她高兴,她可以从娘家里风风光光出嫁,郡主的娘家也是王府呢,有娘家在背后撑着,看以后谁敢把郡主看轻了去。 妆发都梳齐后,苏词萱就坐在桌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同入定了一般。他们要来了,九年多未见,该说些什么呢?会说些什么呢? 不一会儿,果然听见外面有动静了。 “奴婢拜见徳贵妃。” 原来是徳贵妃亲自陪同,听着动静,苏词萱忽的紧张起来,心绪万千,是近情情怯还是什么她说不清,只一步步往外走。 “免礼。”只听见徳贵妃一派仁厚。“这位是你家郡主的母亲凌王妃,郡主呢?” “见过凌王妃。”妗玉说道:“郡主在屋里呢。” 正说着,便看到苏词萱伫立在屏风玄关处,望着她们,眸子茫然。 徳贵妃和身侧的夫人一齐看过去,那夫人正是苏词萱母亲凌王妃。凌王妃看到眼前与她眉眼有几分相似的姑娘,眼圈倏然一红,热泪险些就滚滚而下,眼前的姑娘,是她女儿啊。 见此,徳贵妃先笑道:“词萱,还不快来拜见你母妃。” 苏词萱这才从茫然中清醒,目光逐渐恢复清明。她先看了一眼徳贵妃,又看向徳贵妃身旁的风韵端庄的中年女子,意识到那是她的母亲,凌王妃。苏词萱极力回忆着,忽然发现,眼前的妇人的容貌与记忆里的母亲的容貌已经不能重合了,此刻于她,有些许陌生。 意识到出现在她眼前的母亲,对于她竟像一个陌生人一般,苏词萱蓦然心痛起来。她走上前来,先向徳贵妃行了一礼。“臣女见过贵妃娘娘。” “快快免礼。”徳贵妃忙将她扶起来。 “萱儿。”凌王妃声音微微颤抖,眼眶满含着泪。 苏词萱把目光转向眼前这位她应该称之为母亲,却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与记忆中的娘亲重合起来的全然陌生的女子,心脏如同被一点点啃噬般疼,她张张口,“母亲”二字她始终叫不出来。 徳贵妃看着她们母女二人这样的情形,忙笑着说道:“你们母女多年未见,定有很多体己话要说,本宫就不在这里打搅了。” 说完,她笑着招了招跟随而来的宫女,一群人鱼贯离开。 “贵妃娘娘难得来,先喝口茶再走吧。”苏词萱时而清醒,时而茫然,此时看到徳贵妃还没坐就要走,才惊觉自己失礼怠慢了。 徳贵妃摆摆手,回头对她笑道:“不用顾虑本宫,你和咏和常日在本宫面前尽欢,岂拘泥于这一时?你与你母妃这么多年未见,如今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呢,这茶啊,本宫他日再来讨。”徳贵妃如今自是不会摆着贵妃的谱拿乔,一方面,苏词萱背后的母家不容小觑,另一方面,苏词萱是准太子妃了,将来太子上位,苏词萱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老了倒没什么,但是她的女儿咏和将来的平安富贵也许还得仰仗这位准太子妃,又岂能再如以往那般端着高高在上? “既如此,那臣女恭送贵妃娘娘。”苏词萱福了福身。 凌王妃也向徳贵妃福身行礼。 第七十六章 取舍之间 徳贵妃离开后,一切归于平静,场面就逐渐僵持下来。凌王妃含泪默默看着苏词萱,苏词萱眉眼低垂,一语不发。 “萱儿,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凌王妃颤抖着想握住她的双手。 苏词萱下意识后退一步,淡淡说道:“我很好。”好与不好,如今来问,又有什么意义呢?他们在的时候,不见得她好。她需要的时候,他们从来不在! 妗玉和晓星看这情形,亦是为难。这不是她们所想象的亲人相见的情景。 “王妃,郡主,外面冷,天寒地冻的,咱们进屋里去吧。” 晓星也忙笑说:“对对对,屋里有炭火。去屋里坐。” 当年苏词萱进宫,是孤身一人,身边也没有个随身的丫鬟,妗玉和晓星都是后来才来服侍的,所以,她们对凌王妃更是陌生。 “去屋里坐吧。”苏词萱说道。 “好,好。”凌王妃语音中透出几许讨好。 进屋坐下来,妗玉拢炭火,晓星端来热茶。然后妗玉在一旁笑着说道:“王妃,郡主,奴婢和晓星先去给郡主收拾东西了。” 凌王妃含笑点头。 苏词萱道:“妗玉,不用收拾什么多的,就几件我常穿地衣裙,常戴的首饰,和新近没看完的书就可以了。还有桌上我常弹的那台琴也包起来。” “是,奴婢省得。” 看她们去忙,凌王妃有些许欣慰的笑道:“萱儿,看这两个丫头,对你是极好的。” “是,这些年一直是她们在身边,真心待我,不是姐妹胜似姐妹。”苏词萱说自心底,并无任何意有所指。 但凌王妃听了,却不是那么回事。 “萱儿,这些年,委屈你了,我和你爹常常想你,对你亏欠太多。” 苏词萱忽然心头发酸,可看凌王妃的眼神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热络,依旧如陌生人一般,态度仿佛还更冷了一些。 她淡淡说道:“不委屈,我挺好的,你们也不用觉得亏欠。” “萱儿。”凌王妃感受到她态度的变化,心中也十分不好受。 “萱儿,你心里必定是怨爹娘,怨爹娘选择把你留在京中,让你一个人在皇宫里生活。可爹娘也是万不得已啊,手心手背都是肉,爹娘心里亦是疼的。” 苏词萱闻言,心中寒凉,他们是万不得已,所以她是他们的唯一选择,唯一能够舍弃的那一个。离开时,他们难过,亦有一丝庆幸吧,庆幸有这个女儿可以放弃,留在京城!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是如果出事,从来都是握拳护住手心的。 她是不被保护的手背! “我不怨你们,如果不是选择我,也会是兄长或者苏辞若,总要留下一个人的。” 凌王妃目光一亮,露出惊喜的光芒,连忙握住她的手,激动地问道:“萱儿,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你心里真的不怨爹娘?” 苏词萱心下寒凉,她将手抽回来,说:“怨或不怨都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再讲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顿了顿,她终是称呼了出来:“母亲,不必挂怀。” 他们是她的父母,说不在意她那肯定是假的。只是这个在意与对兄长苏弛峻和妹妹苏辞若比起来,远远比不上而已。如果没有她,那父母别无选择也只能忍痛在苏弛峻和苏辞若之间选,但是有她的存在,一切就无需过多考虑了,选择把她留下来,他们皆大欢喜。只是,在他们一家人开开心心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偶尔想起她罢了。孩子多了,总有个别是不受宠爱的 即便亲如父母。 “你是娘的女儿,娘怎么会不挂怀呢?好在你如今有了好的归宿。太子妃,这是多少女子求的求不来的尊荣,娘回京的这一路 心里都在为你高兴。也让娘心里的亏欠稍稍减轻了些。当初,若非把你留在京城,恐怕也难有如今这样的尊荣。可见,一切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是。”苏词萱已不想再说话,连应付都乏。 须臾之后,凌王妃又笑道:“这次回京,一起来的还有你大哥弛峻和你大嫂,你侄儿,还有你弟弟弛瑾。你祖母年事已高,奔波不了,你爹爹要镇守凌州不能来,你妹妹若儿留在凌州照顾祖母,亦不来。” “弟弟?”这么些年了,苏弛峻成婚生子了,她并不意外,但还有个弟弟? “是,娘又给你们添了一个弟弟,今年八岁了,等会儿回家了,你就会看到的。”凌王妃笑得一脸慈爱。她极温柔极美,苏词萱有几分像她,但又美的更甚于她。 行李都收拾妥当,苏词萱向妗玉问道:“妗玉,你可愿随我去苏府?” 第七十七章 回家 妗玉还没有回答,晓星便先委屈地说道:“郡主,你为什么只问妗玉不问奴婢,你不要奴婢了吗?” 苏词萱哑然,解释道:“不是,晓星,我原想你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如今我回苏府了,想来你自然应该要回太子那里去了。等我与太子大婚,若是你还愿意跟着我,我再向太子要你到我跟前来。” “郡主。”晓星顿时急了。“太子殿下把我指派给郡主,那奴婢便是郡主的人了。若奴婢做得不好,郡主可以打我骂我,但求郡主别丢下奴婢。” 看她神情慌乱急切,苏词萱叹了口气,道:“罢了,那你便同我一起去吧。”她不是不喜欢晓星,只是晓星是罗泾辰的耳目,到底让她有些顾虑。 “郡主,奴婢跟郡主一起,郡主去哪儿,奴婢便去哪儿。”妗玉说道。 “好,那等会儿去徳贵妃那里辞别,我便禀明徳贵妃。”苏词萱笑着拉她和晓星的手。 果真,徳贵妃允准了她带这两个丫头走,她们的契籍徳贵妃也命人交到了苏词萱手上。两个丫头,便真正属于苏词萱身边的人了。 她们离开皇宫时,咏和公主、七公主和八公主一起来送她。虽平日里不是十分亲厚无间,但如今苏词萱忽然离宫,也许是想到了日后的各自分散,此时几个姑娘却也颇有几分依依惜别。 与几位公主话别后,苏词萱和凌王妃一步步往宫门走去。 马车就在宫门外,马车前站着一个英俊威武的男子,见到她们出来,立即迎上去。 “娘,你们来了。” 那一声“娘”苏词萱才知道,这是她九年多未再谋面的大哥。倘若在哪里偶然见到,想必她全然认不出来了。 “萱儿,这是你大哥。”凌王妃目光温柔而慈爱。 苏弛峻上下打量着苏词萱,满目惊喜。“萱儿,这么多年不见,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若不是跟娘站在一起,大哥都认不出来了。仔细看了,才能发现跟娘有五六分相似。” 相比苏弛峻的激动,苏词萱冷淡多了,她走上前欠身见礼:“大哥。” 苏词萱神情浅淡,态度不冷不热,看不出来高兴,也看不出来不高兴,但就没有亲人间久别重逢的那种喜悦,甚至,她是漠然的。 九年多的不闻不问,让她对他们没有了任何期待。过了方才的紧张劲儿,如今已经心如止水。 苏弛峻有些不适应,这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兄妹相见的场景,她对他,如同看陌生人一般。方才他想好的一切嘘寒问暖的话,此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憋在原地,让他顿时感觉不太好。 凌王妃见到场面有些尴尬,心里黯然,打破沉寂连忙说道:“先上马车吧,咱们娘儿几个回家里叙话。” “是是是,先上马车,回家了再说。淑婷他们在家肯定等急了。”苏弛峻也连忙笑着附和,他口中的“淑婷”,便是他的妻子,苏词萱从未谋面的大嫂。 抬脚上马车时,苏词萱回头看了一眼宫城门,眼底平静无波,随后上了马车。她没有看到,站在城楼上一直凝视她的罗泾辰。他就在城楼上,看着她被苏家人接回家。此后,又是很多天不能见到了吧,但想到下个月她就嫁给他为妻,心里稍稍宽慰。 苏弛峻骑马在前,苏词萱和凌王妃坐马车跟在后边,一路上苏词萱都没有什么话,都是凌王妃问一句,她答一句。若是没有问话,她便掀帘角看车外的街道。 苏词萱的淡漠疏离的态度,让凌王妃心里十分不好受,可是她自知对这个女儿亏欠良多,如今才第一天见面,她知道急不来。看到苏词萱清冷沉默,完全不似辞若那般娇艳明媚,辞若一直是她贴心的小棉袄,会在她怀里撒娇,也会跟她说逗趣的话儿,也会偶尔闯祸生事。两个女儿,性子却是天壤之别。词萱性子如此疏离清冷,必定是跟她这些年在皇宫生活有关,凌王妃目光里泛出几许心疼。她忽然想到,如果重来一次,她会不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呢?她扪心问自己,继而悄悄叹了口气,答案大概还是一样的吧。 走了约摸半个时辰,马车停下来。 “娘,萱儿,到了。”苏弛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凌王妃听说,欣喜地向词萱说道:“萱儿,我们到家了。” 到家了,苏词萱在心底默默抚摸着这三个字。掀帘向外看,这里,是她曾经的家,是她曾经生活了七年多的地方。 下了马车,苏词萱抬眸看着大门上的“苏府”二字,心酸涌上心头,一切恍如隔世。 第七十八章 天伦之乐 忽然里边传来小孩子激动的声音:“爹爹和祖母回来了,瞻儿要去迎接爹爹和祖母。” 后边是女人关切的声音:“瞻儿,你慢些,莫要摔着了。跟着小叔叔慢些跑。” 闻着声音,凌王妃和苏弛峻已经喜笑颜开,“萱儿,你嫂嫂、弟弟和侄儿来了,走,我们进去吧。” 刚跨进大门,就看到两个小孩儿飞奔过来。 “祖母,爹爹。” “娘,大哥。” 两个小身影一个奔向苏弛峻,一个奔向凌王妃。 苏弛峻蹲下去,将小的那个抱在怀里。而稍大些的,奔到凌王妃跟前,扑进凌王妃怀里。凌王妃俯身慈爱地搂着他,然后介绍道:“瑾儿乖,这是你长姐,快叫长姐。” 叫瑾儿的小男孩把脑瓜子露出来,抬头看向苏词萱,眼前一亮,乖乖叫了声:“长姐。” 苏弛峻亦笑着对怀里的儿子道:“瞻儿,快叫姑姑。” 那小孩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姑姑”。 “娘,夫君,你们回来了。”年轻夫人跟在两小孩身后,此时走到苏弛峻身旁,把目光移向苏词萱,脸上漾起亲切的笑容,她上前来拉起苏词萱的手说道:“这位便是萱儿妹妹了,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儿。” “萱儿,这是你大嫂。”凌王妃笑着向她介绍。 苏词萱从他们方才的称呼里边就知道了这年轻夫人是苏弛峻的妻子。她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了一步,向陈淑婷福身行平辈之礼,不咸不淡唤道:“大嫂。” “妹妹好。一路上都在想着妹妹是什么样子,今儿可算是见到了。”陈淑婷温柔笑着回礼,对于这个小姑子的冷淡疏离,陈淑婷并不意外也不尴尬,她笑意不变,对大家说:“晚饭已经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呢,咱们快进去吧。” “吃饭喽,吃饭喽。”苏弛瑾开心的欢呼起来。 “爹爹,瞻儿也要像小叔叔一样,自己走。”苏怀瞻一边说一边要挣脱他爹爹的怀抱。 苏弛峻满眼宠爱地看着自己怀中的儿子,依他道:“好,爹爹放瞻儿下来,瞻儿自己走。” 苏词萱看着这两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儿,不自觉的漾出一丝笑意。但见到他们如此其乐融融,她却如一个局外人一般,她心底,又苦的发涩。 这些年他们过得很幸福,只是,素来与她无关…… 夜晚,苏词萱坐在房间里,卸下妆发钗环,拿起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她只好放下书,心不在焉听外面沙沙风声。 “郡主想心事?” 妗玉原在看着诗注,见她走到窗边微微叹息,不禁放下书问道。 “也没什么,不过是我想太多罢了。” “郡主,你这么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其实妗玉也看出来了,对于这个家,郡主更像是一个局外人。郡主一个人孤零零在宫里生活九年多,她们却一家其乐融融享着天伦之乐,妗玉心里亦为郡主抱不平。可她也不知道如何安慰郡主,郡主的苦,说不出也说不清,这种似乎都是微不足道却时刻抓心揪肺的最让人煎熬。 一夜没睡好,天还未亮,苏词萱就和被坐在床上,梦里的惊慌犹未退去。昨夜,她又做噩梦了,梦见公子霁被罗泾辰严刑拷打。 词萱不断安慰自己,梦与现实多是相反的,可是她又觉得自己这是在自欺欺人。没有公子霁确切的消息,她心里总是悬着一块石头。 “郡主,你又没睡好吗?”妗玉进来,关切地问道。 “妗玉,你这几天,有听说关于公子霁的消息吗?”苏词萱声音压得很低。 “郡主?”妗玉目光疑惑,郡主解禁的第二天就让她悄悄打探公子霁的消息了,如今大清早又这般急切地问。 “郡主为何要问关于公子霁的消息?”妗玉担心,郡主之所以不愿意嫁给太子,是因为公子霁。 苏词萱猜中她心中所想,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先前想离开皇宫,便让公子霁帮我,结果被太子知道了。” “所以,那天,太子殿下面色那么骇人,还派人封住了紫云殿,是因为这件事?”妗玉这才恍然大悟,郡主瞒得好深,连她也瞒过去了。 “郡主,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瞒着奴婢?是防奴婢把事情泄露出去吗?” 苏词萱摇摇头,“不是,正是因为事情可能会有凶险,所以才不能让你知道,少知道一些事情,才多一分安全。不让你知道,才是对你最大的保护。” 妗玉听了,默然不语,眼眶微微泛红,须臾,她又问道:“郡主当初的计划如何?让公子霁如何帮呢?”她实在不知道,公子霁身为质子,在宁国他只身一人,究竟如何帮助郡主离开皇宫。 听她这么问,想起当初的满心憧憬,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还连累了公子霁,苏词萱心里隐隐抽痛。“我嫁给他,他带我离开皇宫,之后,他还我自由。” 第七十九章 商议出府 “郡主?”妗玉满眼不可置信,郡主为了能够离开,竟然,竟然以终身大事为跳板。可仔细想想,若想彻底让太子断了心思,唯有此法,毕竟公子霁是梁国皇子,事关两国,太子殿下不敢轻举妄动。除此方法,郡主恐怕逃不开太子的掌心,这宁国的天下将来都在太子殿下手里。想了想,妗玉试探问道:“如果郡主离开成功,那奴婢怎么办?” 听到“成功”这个词,苏词萱自嘲一笑,笑容比哭还难看,理了理情绪,她认真道:“如果成功,我是名正言顺的离开,会征询你的意见,是否愿意跟随我离开。” 妗玉眼眶愈加发红,郡主想得这般周全,当初不知是如何的期盼,又是如何的绝望啊。苏词萱落寞的笑了笑,“可惜,还是没有成功,千算万算,还是算不过太子的神通广大。” “郡主,奴婢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对郡主极好,是太子放在心尖上的,郡主为何还要执意离开?” 苏词萱只是笑了笑,道:“妗玉,不说这个了,你可有听说公子霁的消息?” 妗玉缓缓摇头,“这个,奴婢还真没有听说,我们才刚被放出来,结果又同郡主到苏府来了。” 苏词萱也明白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她不甘心,总想试一试,也许知道呢。 “郡主是担心,太子殿下会对公子霁不利吗?”妗玉试探着问道。 “是,虽然公子霁是质子,梁国二皇子,太子应该不会不顾虑,可是我又担心,如果真的是我想的那种最糟糕的情况,该怎么办?” “郡主,不会的,不会的。郡主不要自己吓自己。”妗玉握住她的手,安慰她。 “妗玉,为我更衣吧,我要出府一趟。” 妗玉心中一跳,“郡主要去哪里?” “我要去皇家驿馆。” 妗玉心脏跳得更厉害了,“郡主,使不得。” 苏词萱不在意的笑笑,“妗玉,我知道后果。但是我别无办法,我也不敢等,等一天,我就无法心安一天。你留在府里帮我看住晓星就行了。” “郡主,外面天寒地冻的,让王妃和世子知道了,他们也不会同意你出去的。” 妗玉口中的“世子”,便是苏词萱大哥苏弛峻。 “我心意已决,他们同不同意是他们的事,今天这个门,他们同意我也出,不同意我也出。” “郡主为何不让世子帮忙打探呢?” “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稍有不慎会变成两个国家的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就只是一个小女子,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而且,,我也不愿他人被牵扯进来。”苏词萱淡淡说道,在她心里,苏弛峻是她血缘上的哥哥,但也仅此而已,九年多她的生活里都没有他们,如今见了面,也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就更别谈什么信任了,这样的事,她怎么放心让他去打听? 见妗玉还是犹豫不决,苏词萱从床上起来,自己套起衣服穿。 妗玉一边帮她扣扣子,一边担心地问:“郡主,如果让太子殿下知道,恐怕……” “他知道便知道吧,总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他是权势滔天,可她总不能畏惧于他的权势而什么也不做。 妗玉知道自己拗不过她,只能不放心地说道:“那奴婢跟郡主一起去吧。” 苏词萱还没来得及回答,“吱呀”一声,门开了,是晓星进来了,苏词萱转脸看晓星,神色有些冷。晓星到底是罗泾辰的人,她当初不该心软把这丫头带来。 晓星走上前,迎着苏词萱逐渐发冷的目光,坚定地说道:“奴婢同郡主一起去吧,奴婢身上有些功夫,出了什么事情,奴婢也可以保护郡主,妗玉姐姐留在府里。” 苏词萱怔住:“晓星,你。” 没等苏词萱说完,晓星继续道:“奴婢知道郡主防着奴婢,但是奴婢既然到郡主身边来伺候,那奴婢就是郡主的人了,奴婢绝不会背叛郡主。” 她是太子身边的暗卫,是太子派她来保护郡主,并且如果郡主有什么情况,及时告知殿下,好让郡主不受伤害的。 她以前确实只是公事公办,但是来到郡主身边三年之久,郡主一句重话都没有说她,更别说打骂了。她冷眼看其他各宫,奴婢被主子责罚打骂那是常有的事。而且郡主还教她识文断字,音律,下棋,给她们分享书里看到的有趣典故,让她知道了刀尖舔血之外的世间美好事物。更令她震撼的是,前回被软禁,郡主原本是宁死不屈的,但就因为妗玉头发被侍卫伤到了,郡主立即就妥协了,忍着煎熬,不再动作,只是怕她们再受到伤害,这世间有几个主子是将奴婢的性命看在眼里的呢? 郡主明知道她是太子殿下的人,但在她的央求下还是带她到苏府来了。郡主看似清冷,实则最是重情,所以,她一定不会对公子霁坐视不理。那她便跟随她一起,如果太子殿下怪罪,她认罚就是了。 第八十章 探问 苏词萱盯着晓星看了许久,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才笑道:“也罢,那你随我去吧。” “妗玉,你留在府里等我们。” 妗玉知道拗不过,就只能答应。 出门的事,苏词萱并没有经过凌王妃,直接就出府去了,只吩咐妗玉去告知王妃。 出了大门,苏词萱和晓星一同坐上马车。赶车的福伯是她昨天留意过了的,因此她们径直找了福伯。 大概半个多时辰,晓星放下帘子对苏词萱说道:“郡主,快到了。” 苏词萱看了一眼外面,点点头,“福伯,停车。” “好嘞。”福伯应了一声,马车就停下来了。 “晓星,我们下车吧。” “是,郡主。”其实晓星心里是有些疑惑的,这虽然快到了,但是也还没到啊。 苏词萱让福伯去茶馆喝杯热茶暖身,她和晓星则往皇家驿馆方向走去。天寒地冻,街上人很少。苏词萱一边走,一边四处留意。刺骨的寒风让她不禁瑟缩一下,她转头看晓星。“晓星,冷吗?” “奴婢不冷。郡主呢?” “无碍 我穿的厚。” 大约一柱香时间,终于到了。 大门外面有侍卫守卫,苏词萱观察了一下,然后指着驿馆隔街对面的面馆,对晓星说道:“晓星,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碗面垫垫肚子吧。” 天气太冷,几乎没有人出门,面馆门可罗雀。面馆老板见到苏词萱和晓星进来,立即眉开眼笑把她们迎进去。 “二位姑娘,里面坐,里面有火。” 苏词萱和晓星选了一个能将对面驿馆大门看得一清二楚的桌子坐下来。一直心存疑惑的晓星终于豁然开朗,郡主并不是要硬闯,而是先暗中观察打探。郡主向来不是鲁莽行事之人,是她想多了。 “二位姑娘,想吃点什么?” 苏词萱看着竹简上的名称,说道:“给我来一碗馄饨。” 晓星则点了一碗饺子。 “好嘞,二位姑娘稍等。” 期间 苏词萱一直留意着驿馆的动静,可是除了两名守门的侍卫,并没有什么人进出。 不多时,老板就端了两碗热腾腾的混沌和饺子来,“姑娘,馄饨和饺子来了。” 苏词萱用调羹先喝了一口热汤,然后她叫住了面馆老板。 “姑娘,有什么事吗?”老板还以为是馄饨有什么问题。 苏词萱指了指对面驿馆,问道:“听说,对面的皇家驿馆住着梁国来的质子?” “是呀,听闻是梁国的皇子,已经来了七八个月了。” “现在还住着吗?还是回梁国了呀?” “应该是还住着呐,但是好多天没见着他出门了。” “是吗?多久没见着了?莫不是他生病了?” 老板见词萱问得关切,了然地笑了一下,以前也常有姑娘佯装来他店里吃面,实则是想看到质子而已,那梁国质子实在是一表人才。只是这多天以来再没看到质子出门,久而久之,就没有姑娘来这里等了,他这面馆的生意都淡了许多呢! “好像是有二十来天了吧,但这质子是不是生病,小可就不清楚了。” 苏词萱闻言,心脏猛然一缩,“二十来天”,时间对上了。公子霁真的出事了吗?是不是被她连累的?他如今怎么样了? 原本美味的馄饨在她嘴里忽然失去了味道,她艰难咽下,只觉得喉咙也被哽住了,不安深深涌上心头。 “二位姑娘慢吃,小可先去忙了。”面馆老板见她没再相问,便走开了。 “郡主,您没事吧?”晓星压低声音,担忧地问道。 “没事儿。”苏词萱勉强笑了笑。 忽然,她转念一想,没有传出质子生病的消息,或许说明公子霁可能并没有受伤,可是没有受伤,为什么二十多天没有出门了呢,难道像她一样是被软禁了吗?苏词萱感觉公子霁被软禁的可能性很大,如此想着,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至少如果只是被软禁了没有受到其他伤害。只是现在都已经尘埃落定了,为什么还是没有看到公子霁出来呢? 苏词萱那碗馄饨没有吃完便把筷子放下了,她心里七上八下,总是不安定,吃了也咽不下。 晓星见到苏词萱不吃了,她也放下了筷子。 “老板,结账。” “好咧,二位姑娘吃好了?”老板急忙笑着小跑过来。 晓星将碎银递过去,苏词萱又问道:“这些天,可有听到驿馆有什么不一样的动静吗?” “不一样的动静?”那老板思索了一下,道:“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好像就是侍卫多了一些。” 苏词萱点点头,对老板微笑着说声:“多谢。” 她心里安定了许多,听老板如此描述,公子霁应该确实是被软禁了。 出了面馆,晓星问道:“郡主,接下来,您有什么打算?” 第八十一章 遥望 苏词萱看了一眼驿馆的高墙,问道:“晓星,你的轻功如何?” 晓星随着她的目光,“郡主是想要奴婢进去一探究竟吗?” “是。”苏词萱点头,然后严肃的问道:“有把握吗?” “奴婢可以试试看。” “好。如果发现有危险,一定要立刻撤回来,我在外面等你。晓星,记住了,我要等到你出来,才回去。我们一起回去。” “郡主放心,奴婢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边说着,主仆两人边寻找个隐秘的角落。在围墙东侧面,既隐蔽,又无人经过,两人相视一眼,晓星纵身一跃,就跳上去了。 看到晓星进去后,为了防止有人经过引起怀疑,苏词萱到驿馆侧对面的茶楼等,虽然她表面上镇定自若,但心脏始终在突突的狂跳着。 就在她准备喝一口热茶让自己平静些时,忽然瞥见驿馆紧闭的大门打开了,紧接着,一个身影从里面出来。苏词萱心脏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她再三揉着自己的眼睛,发现自己没看错,那个身影正是公子霁。 刹那间,苏词萱的心脏跳得更加剧烈,是激动到无以言表的狂跳。她隔着街道对公子霁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确认他完好无损,只是人比之前瘦削了,她狂跳的心才慢慢、慢慢的平静下来。幸好,他没事,苏词萱几乎要喜极而泣。苏词萱没有叫住他,也没有出去与他相见,已经连累了他,如今已是这样,不能再让他受到牵连了! 就这样,一眼不错开地看着,从公子霁出现,到上马车,到马车走远,消失不见。他无事,她可以安心了。 然而,时隔二十多天再看到公子霁,苏词萱就想起自己二十多天前是多么渴望能离开皇宫获得自由,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还好,他应该只是被软禁了,情况不是她想象的最坏的那一种,这就已经很好了,她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猛然间,苏词萱想起晓星还没有从驿馆里出来,她心里如一个鲤鱼打挺,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倘若方才,她们在面馆里多待些时候,晓星就不会因为她而进去一探究竟了。 但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晓星已经潜进驿馆去了。苏词萱逼着自己镇定,心里不断安慰自己,晓星会没事的。 约摸两盏茶的功夫,还没见晓星出来,苏词萱坐不住,去叫了福伯把马车拉来,就在路口处等。她怕如果出事了会来不及。 就在她的心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煎熬时,终于看到晓星从围墙里出来了。 “晓星。”苏词萱急忙迎上去,寒风刺骨她也完全感觉不到。“有没有受伤?” “郡主,我没事,,我好好的。公子霁……” 苏词萱打断道:“回来就好,好好的就好,我们上马车,边走边说。”说着,她拉起晓星的手向马车走去。 晓星有些诧异,心里涌起暖意。由着苏词萱拉她往前走。方才在驿馆里,她差点儿就被侍卫发现了,是混在驿馆中的兄弟救了她,否则,她可能就出不来了。 上了马车,苏词萱先说道:“我方才看到公子霁了,就在你进去不久,对不起,晓星,让你冒险了。” 晓星愣了一下,亦都明白了,她握住苏词萱的手,笑着摇头:“郡主,这是奴婢自愿的。郡主不要内疚。” “郡主现在,可以安心了。” 苏词萱看着她笑笑,是啊,她可以安心了。而且,她现在,也必须得接受即将要嫁给罗泾辰的事实。嫁给他,她要接受的,还有很多很多…… 苏词萱掀帘看向外面的街道,这段时间,趁她还未嫁,多出来走走吧,以后,再想出来,就不知何年何月了。 等她们回到苏府时,已经是下午申时了,凌王妃见她迟迟没有回来,急得一直派人到门口来问,苏弛峻更是被她直接下命到大门这里等。只听妗玉说郡主出去,却并没有说明去哪里了,这偌大的京城,他们才来没几天,也不知该去哪里寻,如果动静闹大了,还可能被人问东问西,引起怀疑。 “世子,郡主回来了。”守门的下人看到福伯远远驾马车过来,立即惊喜地向苏弛峻禀报。 苏弛峻顺着目光看过去,果见马车来了。他三步并做两步走下门前的阶梯。 “郡主,到了。”福伯让马车停下来。 苏词萱下马车来,脚还未落地,苏弛峻便劈头盖脸严肃地问道:“萱儿,去哪里了,知不知道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你可是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人了,怎么做事分不清个轻重?” 第八十二章 不是给她准备的嫁衣 面对苏弛峻气急败坏的一连串问题,苏词萱早有心理准备,轻描淡写道:“大哥,让你们担心了,是词萱不是,我只是出去走走,不会出什么事的。” “大冷天的,在院子里走走就罢了,为何要出去走?” 苏词萱笑笑,声音微冷,“我已经平安回来了,不是吗?大哥还要在大门口这里问话吗?” “你,哼!进去吧。”这个妹妹全然不同于从小与他一同长大的妹妹若儿,这个妹妹不仅与他十分疏离,而且十分难以驾驭,也不给他面子,这让他觉得这个兄长当的十分憋屈。 进到内院,凌王妃也是一通责问,既生气又关切。 苏词萱也并没有向凌王妃如实相告自己出去做什么,只是说去走走而已。福伯那里,她已经事先给了封口费,所以苏弛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出去走走原也没什么,在凌州,若儿也经常出府去到处游玩,但是凌州不比京城。而且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出去了,留个丫头来回话,这像什么道理。虽然,若儿也是经常偷溜出去,但是若儿那是玩性大,词萱看着不像是若儿那样的性子,行事怎的如此不知礼节?凌王妃心里也暗自气苦,罢了,萱儿这是心里还在怨她呢!但早上儿媳妇淑婷来请安,她原也等着词萱来给她请安,结果左等右等却只等来了一个传话丫鬟,她那一刻心里着实有气。 看着站在堂前始终与她十分疏离的女儿,凌王妃感到一丝无力。她对他们,远远不如对她身边的两个丫头亲近。 大嫂淑婷走到苏词萱身旁,挽起她的手臂,向凌王妃笑着说道:“娘,想必萱妹妹也累了,让妹妹先好好休息吧,等一下就又是晚饭时间了。” 凌王妃这才勉强笑道:“也罢,萱儿,你先回去休息吧,等下娘让人来传饭。” “是,词萱告退。” 凌王妃看着她的背影,笑意渐渐淡下来,微微叹息。这个女儿,她完全不知如何是好,而且词萱身边的两个丫鬟她也不敢随意责骂,因为那是宫里来的宫女,不是凌王府的家生子也不是凌王府买来的,她实在不敢奈何。 要说在府里等得最煎熬的,当属妗玉了。她都不知道求了多少遍菩萨佛祖保佑了,此时终于看到词萱和晓星都平安无事地回来,妗玉激动得快哭了。 “郡主,你可算回来了?奴婢这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的。还好佛祖菩萨显灵,保佑你们平安无事回来了。”她一把扑上去,又在词萱面前停下来,双手合十虔诚地喃喃道:“多谢佛祖,多谢菩萨,信女以后定然多多烧香还愿。” 晓星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先笑了起来,“妗玉姐姐,原来你还信这个,平日里见姐姐都是事事稳妥,成竹在胸,还以为姐姐不信鬼神呢。” 妗玉并没有反驳,经过了这一段时间,她强烈感觉到在完全无法掌控的时刻,才知道自己是最无力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们不知道,我今天有多担心。” 从她的眼神看得出来她还心有余悸,苏词萱上前握住她的手,说:“妗玉,让你担心了,我们都没事,也不会有什么事了,不用害怕。” “只要郡主没事就好。”事情,她不问了,因为看到郡主平安回来,而且神色也轻松了,她就知道,郡主想要知道的已经知道了,而且,结果应该不坏。 晚饭之时,苏弛峻对词萱依旧脸色不太好看。 苏词萱对此没有并不在意,也不当一回事。 凌王妃对她说道:“萱儿,等会儿吃完饭,到娘的房间来,试一下嫁衣是否合身,如果不合身,才好及时改。” 苏词萱有些惊异,母亲已经给她准备好了嫁衣?是在凌州给她准备的吗,在凌州她也还惦记着她,给她准备嫁衣?苏词萱心里一时间既酸涩又感动。若不是又听到了凌王妃后面那句话,苏词萱都准备放下一切过往的委屈和隔阂了。 然而,却又听到凌王妃继续说道:“因为时间紧,娘还来不及准备,便将若儿的嫁衣带来了,想着你们是姐妹,身量应该差不到哪里去。”说道这,凌王妃笑得更加欣慰。“娘如今认真仔细看,你和若儿果然是身量差不多的。” 天知道,她当时跟若儿讲这件事,要把若儿嫁衣带来的时候,若儿闹得有多厉害。要不是她好说歹说,会给若儿准备更好的,若儿是决计不让她带来的。否则,这十天半个月的,哪里还来得及裁制嫁衣?便是请一百个绣娘来日夜赶制,也无法确保能及时完成。何况词萱要嫁的可是当朝太子,岂能马虎。思来想去,只能用准备给若儿的嫁衣来替代了。 苏词萱闻言,热切的心逐渐冷下来。她勉强笑了笑,说道:“是,多谢母亲。” 凌王妃笑嗔道:“傻孩子,母女之间,说什么谢字。” 苏词萱只觉得涩的发苦,母亲何曾将她真正视如待辞若一样的女儿呢? 第八十三章 嗟来之衣宁可不要 晚饭后,来到凌王妃房里。凌王妃从箱子中取出衣服,展开来给词萱看。果真贵重华丽,精美绝伦。那一刻,苏词萱看着那红灿灿的嫁衣,只觉得眼前那抹红刺得她睁不开眼。母亲果然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了苏辞若,这嫁衣,定是请了最好的裁缝和绣娘裁制了整整一年才能完成的吧。 “来,萱儿,试试。”凌王妃作势要给苏词萱穿上。 苏词萱伸手挡住了,她随意触摸一下嫁衣,说道:“母亲,这件嫁衣的样式,绣样,走线我都不喜欢,母亲还是留给辞若吧。” 既非是为她准备的,这嗟来之嫁衣,她宁可不要…… “那怎么成?萱儿先试试看,有哪些地方不好的,娘叫人给你改。”凌王妃有些急,这已经是她最为满意的一件了,以前她嫁给王爷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精致华丽的嫁衣。萱儿连这个也能挑出毛病,那还有什么样的才适合,难道要天上织女绣的不成? 苏词萱依旧用手挡着,笑道:“不了,母亲莫着急,我听说京城里有几家裁缝铺的手艺巧夺天工,好多世家贵女都在那里定制嫁衣呢,而且成品也有很多。我想去那里亲自挑挑看。” 说完,她瞥了一眼苏辞若的这件嫁衣,说道:“母亲带回去给辞若吧,辞若对这件嫁衣定是钟爱极了,但可惜这件不是我喜欢的样式。女儿家出嫁就只有这一次,我想挑自己喜欢的。” 陈淑婷眼瞅着母亲面色有些挂不住了,也不禁试探着劝道:“萱妹妹,你先试一下嘛,也许穿在身上,你就喜欢了呢?” 苏词萱淡淡一笑,“大嫂,光看着我就已经知道了穿在我身上是什么样的了,可是,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萱儿。”凌王妃还想劝说。 苏词萱却不给机会让她说下去,“母亲,时辰不早了,词萱告退,请母亲早些休息。” 说着,她同妗玉和晓星从凌王妃房里退出来。 徒留凌王妃和世子妃在房间里呆呆看着她的背影,凌王妃面色十分不好看,词萱这样做,是要打她脸面吧。如果让人知道,未来太子妃还没有嫁衣,要去京城的裁缝铺买,这让她的脸面往哪儿搁。早知道母女关系冷淡到了这般田地,她还不如不来京城给她送嫁了。 回去的路上,刺骨的寒风袭来,苏词萱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她分不清是风冷还是心冷,只感觉在这样的寒夜里,她冷得彻心彻骨。 虽然打着灯笼,可在寒风的侵袭下,她仍然觉得前路伸手不见五指,后路如同万丈深渊,她孤立无援踽踽独行。 见识了苏家人对郡主的凉薄,妗玉和晓星愤愤不平,这偏心偏得到爪哇国去了。那件嫁衣,着实把她们惊艳到了,即便在宫里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个主子的嫁衣比那件更惊艳了。可是,那件嫁衣,凌王妃只准备给一个女儿,而郡主什么也没有,若不是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准备,想必凌王妃是舍不得带来的。此时看到郡主打了个寒颤,她们心疼地看着她。 “郡主,你还好吗?”声音里除了关切,还有隐隐的哭腔。 苏词萱摇头,心头微暖,她还有她们。“我无碍,你们不用担心。” 妗玉和晓星并没有因为她的话而放心下来,郡主看似清冷,实则比谁都重情,苏家人如此厚此薄彼待她,她又岂会真的无碍呢? 万懒俱寂中,苏词萱静静坐在桌前,钝钝的痛一点一点向心脏收拢,若此前她还幻想着这些年来,家人还是时时惦记着她的,那么现在,她彻底的知道,这九年多,他们已经完全将她放弃了,没有惦念,没有牵挂。若非她被赐婚太子,想来,他们应该不会想起来京城里还有这么一个女儿了吧。 又是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清晨,苏词萱还在半梦半醒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激动地说:“外面下雪了,好大的雪!” 她猛然转醒,天还未全亮,侧耳细听,果然听见下雪的声音。苏词萱立即披衣下床,打开窗户,看到外面果然纷纷扬扬飘着鹅毛大雪,地面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啊,看到这纷飞的大雪,苏词萱心里暂时忘却的烦恼只余欢喜。 看了一会儿,她急忙把窗子关了。回来将衣裙穿戴整齐。 妗玉听见屋里有动静,开门进来。 “郡主,你起来了?” “起来了,晓星呢?” “晓星生炭火去了。外面下了好大的雪。” 苏词萱笑笑,“我听见了,等一下我们去堆雪人,堆三个比去年更高更大的。” 妗玉见她欢喜,心里也不禁开心起来,她感谢这场雪能稍稍缓解了郡主的伤痛,让郡主依旧能露出笑颜。“好啊,晓星那丫头方才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等晓星抱着火盆回来,三人把暖手炉都备好,穿上厚厚的斗篷,便去院子里踏雪,堆雪人。 晓星先忍不住,把一个小雪球扔向妗玉,妗玉不防备,胸前生生挨了一个雪球。 “好啊,小蹄子,看我的。”妗玉也随手薅起地上的雪,捏成球,向晓星扔去。 第八十四章 姐弟 苏词萱看着两个丫头嬉闹,嘴角露出由衷的笑容,璀璨夺目比这雪色更美的动人心魄。她蹲下来,一边看两个丫头打雪仗,一边准备堆雪人。 忽然,妗玉向她跑来,“郡主救我,晓星这丫头太虎了。” 她蹿到苏词萱身后,躲起来。晓星拿着雪球气道:“你恶人先告状,先朝我一顿猛砸,现在又跑到郡主身后扮猪吃老虎,妗玉姐姐,你变坏了。有本事别躲在郡主身后,我们再来对决。” “好妹妹,我算是怕了你了,我认输,好不好。”妗玉躲在苏词萱身后,只露出半边脸,向晓星笑着认输求饶。 “哼,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偏不饶你,除非,你再同我战。” 苏词萱看着两人的裙角都湿了,便笑道:“就到这里吧,以后再战,你们裙子都湿了,快回屋里换了,不然,可要感染风寒了。” “好妹妹,走吧,咱们先进去换衣裙,来日再说,可好?” 晓星偏头想来一瞬,笑道:“好吧,看在郡主的面子上,我就饶了你了。” “郡主,你等我们一下,我们马上就来跟你一起堆雪人。”妗玉一边说,一边把暖手炉递到苏词萱手里。 苏词萱接过暖炉,笑着点头。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苏词萱站在雪地里,人衬得雪更美,雪衬得人如仙,纤纤袅袅,远看近看,都是一幅绝美的飞雪美人画。 手恢复知觉后,苏词萱将手炉放在阶上,然后拿起小铲子开始堆雪人。 片刻之后,妗玉和晓星双双掀帘出来。 “郡主,我们来了。” 苏词萱回头看她们,笑道:“看,我堆得半个身了。” “郡主堆的是个美人吗?”晓星端详了一下,笑问道。 “还不知道呢,看等一下堆成什么就是什么。” 妗玉忙说道:“那就堆我们三个,郡主在中间,我们两个在旁边保护郡主,如何?” 晓星拍手笑说:“好呀好呀,我们先来堆郡主的。” 说着,两人也拿起小铲子和苏词萱一起堆,三个人有说有笑,不似主仆,更似姐妹,和着这雪景,生生勾勒出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三人合力,不多时,苏词萱模样的雪人就堆出来了。 苏词萱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笑道:“我平日竟有这么丑?看来我被镜子骗了。” “郡主,不是镜子骗了您,是我们手艺配不上您的容颜。” “那我跟它站一起,你们看看,是差了哪些地方了。” 苏词萱果真与那雪人并排站一起,并且还脸贴脸地让妗玉和晓星比较。 “郡主,眼睛不太像,我来改改。”晓星一边看一边给雪人重新画眼睛。 “不行不行,你这眼睛更不好看了,没有郡主的神韵了,我来。”妗玉笑着把晓星推往一边。 苏词萱站出来,笑道:“先别急,先把你们两个的也堆起来了,咱们再比较,怎么样?” “好呀,郡主,先堆我先堆我。”晓星跃跃欲试。 “没人跟你抢,急什么?”妗玉点着她额头,然后转头对苏词萱挤眉弄眼笑道:“郡主,我们把她堆得又矮又丑,如何?” 苏词萱会意,笑着打量晓星一眼,道:“那是自然,而且这两颗门牙一定要突出。” “郡主,你也跟着妗玉姐姐打趣我。”晓星急得跺脚。 “好啦好啦,不突出不突出,来,妗玉,我们要把晓星堆得美美的,比她本人还美。”苏词萱笑着安慰她后,便邀妗玉蹲下来开始看着晓星模样堆起来,晓星便更急了。 三人正笑闹着,只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院门处传来。 “长姐,你们在做什么?小瑾可以跟你们一起玩吗?” 三人齐齐回头,原来却是苏弛瑾站在门前,红扑扑的小脸满是渴望地看着她们。 苏词萱一时间是懵的,“小瑾?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跟着你的嬷嬷呢?” “我一个人出来,听见长姐这里有笑声,小瑾就过来了。” 看着这样一个七八岁的灵气俊俏的可爱小孩,苏词萱实在无法拒绝,何况他已经小脸冻的通红。便向他招手,“小瑾,到长姐这里来。” 听到长姐让自己过去,小瑾高兴得小步飞奔过来,生怕她反悔了。 他虽然隐隐有小男子汉身形又略显稚嫩的面庞,一边跑还一边喊“长姐”,或许是血缘的原因,苏词萱心底的疼爱亲近之情泛起。她自然而然地张开双手接住他,担心他跑得急收不住会摔倒。 将他扶稳后,苏词萱给他紧了紧衣裳,“小脸红扑扑的,冷不冷?” “不冷,小瑾长大了,不怕冷。” 三人相视着笑起来,苏词萱握住他的小手,发现冻的冰凉冰凉,“小手这么凉,还说不冷。” 说着,苏词萱把手炉递给小瑾,又对妗玉说道:“妗玉,吩咐人去那边跟母亲说一声,告诉他们小瑾在玲珑阁,免得这冰天雪地的他们找不见小瑾着急。” 妗玉答应了一声,便去找洒扫的丫头去松华轩禀报。 第八十五章 长姐会跟我们回凌州吗 “长姐,这个雪人好漂亮,是长姐吗?小瑾也要堆一个。”小瑾端详那雪人,炯炯的双眼闪烁着专注的光。 词萱笑道:“好,等一下我们一起来堆一个小瑾。但是,现在,我们先把晓星姐姐堆出来,好不好?” “好。”小家伙立即就将暖炉放下,直接用手去薅雪。 “小瑾,用小铲子。” “小瑾是男孩子,可以直接用手。”小瑾抬头看苏词萱,眼神极其郑重,“长姐,将来小瑾长大了,也要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 苏词萱不禁摸摸他的脑袋,笑道:“好,那小瑾要好好学习本领哦,将来上阵杀敌,要战无不胜,让别国闻风丧胆,不敢来犯,好不好?” “小瑾记住了,以后一定不会让长姐失望。”顿了一下,他好奇地问道:“长姐会跟我们回凌州吗?” 闻言,苏词萱怔怔,看着他天真又期待的目光,她眼睛微微酸涩,“长姐不久就要嫁人了,小瑾跟母亲哥哥回去啊。” 闻言,苏弛瑾并不十分理解,“可是,嫂嫂也嫁给哥哥了,嫂嫂还经常带瞻儿回瞻儿祖母家呢。长姐嫁了,为什么不可以回凌州?” 苏词萱不料他这样来说,她便只好解释道:“路途太遥远了,长姐路上害怕。” 听到是这个原因,小瑾这回倒是认同了,还煞有介事道:“是有点儿远了,我们这次赶了好久的路才到呢。” 苏弛峻歪着小脑袋,皱起眉头陷入思考,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一番思索了之后,他认真地向苏词萱保证道:“不怕,长姐,以后小瑾派人来接你。” 晓星“噗呲”一声笑出来,带着十分欣赏的目光看小瑾,然后向苏词萱笑道:“郡主,小公子可比世子可爱多了。” 苏词萱脸上也漾起了丝丝笑意,却也只当他是小孩玩话。“小孩子纯真,童言无忌。” 这句话苏弛瑾却是听明白了,知道长姐不信他,红着脸急急辩解:“长姐,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看他急得额头都快冒汗了,苏词萱不由得心头柔暖,“好,那长姐等小瑾以后来接长姐回凌州。” 大雪一直纷纷扬扬下到午后,堆好的雪人完全被后来的雪覆盖住了鼻眼,只剩一个大致的轮廓,而且雪人愈发高了。 吃午饭时,苏弛瑾嚷着要坐着长姐身边,凌王妃和世子妃都微微诧异,在凌州,小瑾都不曾这般粘着他姐姐辞若。须臾,凌王妃笑道:“好,小瑾跟长姐坐一起。” 小少爷苏怀瞻如今亦已经上桌吃饭,看到小叔叔嚷着要坐在苏词萱身旁,便也向他的母亲撒娇要坐在姑姑身边。 看到自己儿子什么都要学着他小叔叔,陈淑婷有些哭笑不得,她温柔地向儿子说道:“瞻儿还小,等到瞻儿像小叔叔那么大了,再坐在姑姑身边,好不好?” “不要,瞻儿已经长大了,瞻儿要坐在姑姑身边。”小怀瞻知道娘亲是糊弄他,便不乐意了。 陈淑婷有些为难,她自然是希望自己儿子也能得到姑姑苏词萱的喜爱,因为不久之后,苏词萱就要成为太子妃了,如果没什么意外,将来还会成为大宁国的皇后,那可是世间女子最尊贵的地位啊,如果儿子能得她的喜爱,自然再好不过了。可是,这个姑姑对他们都不热络,她还没有摸清楚这个小姑子的性情,不敢造次,担心弄巧成拙。 她想让乳母把瞻儿带下去玩耍,小怀瞻自然是不肯,眼看着小怀瞻要哭了,苏词萱笑着对陈淑婷说:“大嫂,让瞻儿坐到这边来吧。” 陈淑婷满目惊喜,小怀瞻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你看,姑姑都让瞻儿坐过去啦。” “好吧,要自己乖乖坐好,不许闹你姑姑。” “瞻儿知道啦。”小怀瞻迫不及待地跑到苏词萱的右手边位子上,坐下来。小小个子,坐在圆凳上,双脚远够不着地。 “这是我长姐。”小弛瑾歪着身板向他的小侄儿宣誓。 小怀瞻亦不示弱,“这是我姑姑。” 两个小孩竟因为这个也可以争闹起来,苏词萱好笑,她向小瑾问道:“小瑾,瞻儿是你的什么人?” “是小瑾的侄儿。”小瑾老老实实回答。 苏词萱又问瞻儿,“瞻儿,你叫他什么?” “叫小叔叔。”瞻儿奶声奶气答。 “那,我既是小瑾的长姐,也是瞻儿的姑姑,对不对?” “对。” “那我们不争了,吃饭吧,好不好?” 两个小孩果然似懂非懂的不闹了。 陈淑婷在一旁看着,此时才说道:“家里小孩这么喜欢妹妹,妹妹定是极有福之人。” 苏词萱微愣,笑道:“谢大嫂吉言。” 凌王妃见气氛这么好,想起昨晚的不愉快,她想趁此机会劝说词萱,让她试一试那嫁衣,但想了想,还是作罢。而且,凌王妃十分自信,京城里再好的裁缝铺,也没有哪家会有比她带来的这件嫁衣更华丽精美了。到时候,词萱挑不到好的,自然会接受她带来的这件。 第八十六章 太子登门 可是,凌王妃不知道,词萱说不喜欢,那便是怎样都不会接受了,即便她挑不到更好的,可她也不要那件不是为她准备的嫁衣。嫁衣做得如此精美绝伦,但并不是为她做的,她便不要,再华贵精美不是自己的穿着也没什么意思。 因大雪封路,不便出门,苏词萱原想的第二天去逛裁缝铺,结果这两天都去不成,等到第三天积雪逐渐融化,晓星打探回来,街道已经可以走了,苏词萱便去禀报凌王妃,说午后出门一趟。 凌王妃知道她出门的目的,心中依旧十分气闷,只闷闷说一声,“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吃过午饭,苏词萱便与妗玉和晓星回去准备出门装束。 苏词萱让妗玉和晓星给她挑的出门衣裙都是颜色极素,而且已经穿了多年的旧衣。 “郡主,出门怎么穿这样的衣裳呀?”晓星不解。 “穿的太鲜亮,去铺子里选嫁衣,终究不是多么合适。” 晓星想了想,点头笑道:“郡主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苏词萱也笑笑,吩咐道:“妗玉、晓星,等会儿出门了,便唤我小姐吧,不要唤我郡主。” “郡主这是为何?”妗玉也疑惑了。 “京都城里官家小姐遍地都是,我们去选嫁衣别人也看不出什么来,不知道是谁家姑娘,而且听说一般官家小姐亲自去裁缝铺挑选嫁衣也是常有的事,想来不会叫人多想。倘若你们唤我郡主,那京城里这段时间要出嫁的郡主可没几个,让人猜测出来,总不免扫了凌王府苏家的脸面。究竟不好。” “是,奴婢知道了。”妗玉七窍玲珑,知道了她的顾虑。 但晓星仍然有些不解,“郡主,你为何这般处处为凌王府考虑,却又不要王妃带来的那身矜贵华美的嫁衣呢?” “那嫁衣既不是为我准备的,我自然不要。可我身上流着苏家的血,这辈子都与凌王府撇不开关系,若是凌王府没脸,那我便也没脸,又能奈何呢?” 晓星这才恍然大悟,是啊,即便郡主再不受凌王府宠爱,可是在世人眼里,郡主都是凌王府里的女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为郡主感到憋屈,可是世道如此,她们又能奈何? 就在她们准备出门的时候,凌王妃身边的丫鬟匆匆来传话,说是太子进府来拜访了,此刻正在松华轩与王妃寒暄,王妃让郡主先不忙出门。 晓星原本还有些怏怏,一听说太子殿下登门拜访了,顿时两眼放光。 “郡主,太子殿下来了。郡主回苏府好几天了,殿下定然记挂极了。” “晓星,不许混说。”苏词萱神色浅淡。虽然,对他的到来,她心湖微漾波澜,可依然没法释怀他用强硬的手段,逼她就范! “是,奴婢知错,不说了。”晓星虽然这般应了,但眼角眉梢全是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子殿下是来看她了。 苏词萱见晓星嘴上答应,神色依然是抑制不住的雀跃,便由着她欢喜,不再说什么。 太子来苏府登门拜访,原也是情理之中。一来,凌王府一家离京镇守凌州九年多,如今凌王家属来京,他作为储君,拜访寒暄实属正常。二来,这凌王苏府将来也算是他岳丈家,自然该来见见面。三来,凌王镇守凌州,手握军权,至关重要,他作为储君自然也要将关系处理好了。 苏词萱安心坐下来,也让妗玉和晓星不要站着,安心坐下来。她原是想看书,可心里终究不平静,看不进去,索性就将书丢到一旁,与妗玉和晓星玩起赌书泼茶的游戏来。起初原也是心不在焉的,但三人围着火盆玩着玩着,便真的陷到游戏里边去了,正当起劲时,有丫鬟慌慌张张来禀报,说太子殿下过玲珑阁来看郡主来了。 彼时,妗玉输了,苏词萱正拿着茶杯,但那茶水却如何也泼不出去了。妗玉和晓星早已经慌忙站起来整理仪容,然后又将苏词萱扶起来,拉她到梳妆台前。 “郡主,方才遭水,您妆有些花了,奴婢给您补补。” “不用补了,用帕子擦拭一下就是了。”苏词萱看着镜中的自己,其实妆并没有花,只是极淡,妗玉和晓星想给她补补,显得对太子殿下更重视些罢了。 “那怎么行?”妗玉已经打开了胭脂盒。 妗玉才要将胭脂抹在苏词萱脸上,结果苏词萱听到外面有动静,便站起来,道:“已经来了,不用补了。” 说着,她转身向门口走去,人家到她府中来了,她没有不稍作迎接的道理,两个丫头也忙收起妆奁跟在她身后。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看着在他面前福身行礼的女子,多天不见,魂牵梦萦,如今终于见着了,罗泾辰心里有满足的喟叹。他大步上前来,道:“不必拘礼。”他伸手要扶她起来,可被苏词萱不动声色避开了。 原本孤男寡女相见是不合礼数的,但如今她已是他的未婚妻,谁也说不得什么。 “不知殿下前来,可有什么事?”苏词萱垂眸,却并没有请他坐的意思。 “怎么,孤冒着寒天冻地而来,郡主都不请孤坐下喝杯茶驱驱寒吗?”罗泾辰似笑非笑看她。 第八十七章 心起波澜 苏词萱无法,只得说道:“是词萱礼数不周,太子殿下见谅。太子殿下请坐吧,只是词萱这里杂乱不及收拾,恐殿下不适。” “无妨。”罗泾辰扫了一眼屋子,坐在了苏词萱方才坐的软垫上。 虽然妗玉和晓星已经把书放到书架上,换上新的茶杯,但方才罗泾辰在打量屋子时就知道了她们在玩什么。 罗泾辰接过茶杯,向苏词萱问道:“你们方才是在玩赌书泼茶?” “是。” 苏词萱言简意赅。 “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苏词萱淡淡一笑,“住在哪里不是住,自然是习惯的。” 罗泾辰深深看了她一眼 道:“那便好。” “听说,你前几天,去皇家驿馆了?” “去了。”苏词萱并不意外,迎着他的目光,毫不回避。“是晓星告诉你的?” 罗泾辰静静看着她,聪明如她,他早就料到,她会发现晓星是他安排到她身边的。但此事却真不是晓星告诉他。 “不是,皇家驿馆中有孤的耳目。” 苏词萱扯出一抹讥诮的笑容,“殿下耳目众多,什么都逃不过殿下的法眼。” 罗泾辰不理会她的讥讽,而继续问道:“怕孤对公子霁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是。”苏词萱亦不回避。 “在你心里,孤是那等不分轻重,心狠手辣之人?” “我不知道。”苏词萱声音清冷,一如她清冷的面庞。 听到这个答案,罗泾辰笑了笑,笑得有些苦涩。她一直逃离,从不曾愿意真正面对他,用心去看待他。好一会儿,他对她温柔笑道:“孤今天来,是想让你试一试嫁衣,看合不合身。” “嫁衣?”苏词萱满眸狐疑,不知他指意为何。 “是,早在一年前,孤就请人着手裁制了,按照你的身量和喜好。” “你早就准备了?按照我的身量和喜好?”苏词萱呆呆看着他,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和震惊,隐隐还有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动容。 “是。”罗泾辰声音温和而坚定。 苏词萱还在发愣,他早在一年前就为她准备了嫁衣?她心尖在颤动,眼眸中波澜翻涌。 好一会儿,她渐渐恢复丝丝清明,认真看着罗泾辰的眼睛,问道:“我从未曾答应过你,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嫁给你?若是皇上把我指给别人,亦或者,我能成功离开皇宫呢?你这嫁衣不就白费了吗?” 罗泾辰笃定而笑,看着她,一句一顿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嫁给旁人,无论他是谁,上天入地,我都不会让你离开,你只能是我的人。” “如果我宁死不从,如果我永远都不会爱你,你这样将我留在身边,岂不是两相折磨?你为了你的情感,可是否有想过我的情感,若我不爱你,你强自留我,我可会开心快乐?殿下不问我是否愿意,只顾着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想来,殿下对我,亦不是爱,只是不甘我的拒绝,只是殿下的占有欲和征服欲罢了。”苏词萱盯着他的眼睛,言辞尖锐。 罗泾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深邃的瞳孔仿佛能洞穿一切,又能把人深深蛊惑进去再也出不来,他轻轻问道:“词萱,你当真对我无情吗?” “我……”苏词萱被他问住了,以往否定的话她能脱口而出,现在她张张嘴,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认真、太过好看,是因为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她;也是因为她心底对他从来不是真正的无情,只是想永远都埋在心底掩藏在岁月长河中。 可他深深的目光仿佛探到她心底,与她深藏的心思狭路相逢,她突然就恍惚了,不知所措起来。 “词萱,你犹豫了,可见你心里并不是没有我。”罗泾辰看着她,笑容里透着温柔和笃定。“词萱,以后不要再对我说那些绝情的话了好不好,我也有心,也会痛。”他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心脏的位置。 苏词萱怔怔的,但是心,随着他的动作怦怦跳动着。等她反应过来,忙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但却被罗泾辰握的更紧。 苏词萱满面通红,又羞又急,她只能把礼数搬出来,“殿下,放开我,这不合礼数。” 罗泾辰心中一荡,从来都只看到她清冷的拒人千里,何曾见过她这样又羞又急的小女儿模样,他强忍着才没有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到底,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放开她的手,目光炽热的看着她喃喃道:“真想现在就与你成婚了。” 手被放开了,苏词萱羞红着脸立即站了起来,做出送客的姿势。“茶也喝了,殿下若无其他事,请回吧。” 第八十八章 他的用心 罗泾辰坐着没动,抬眼看她,笑道:“你衣服还没试,等你试好衣服孤再回去。” “来人,把郡主嫁衣拿进来。” 门开了,两个丫鬟捧着衣服进来,妗玉和晓星跟在身后,神情透着无限激动。 两个丫鬟把喜服展开,立时,整个屋子都红光闪烁、熠熠生辉。那喜服的华贵精美比起凌王妃为苏辞若准备的那身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美啊。”晓星不自觉感叹出来。 苏词萱满目震动,从这喜服里,她看得出来,他实实在在用了真心。她这一次,是真的深深被震撼了。而且,她不再怀疑,嫁衣他是真的早就着手准备,否则这样精美耀目的喜服光是几个月的功夫是制不出来的。 苏词萱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世间,有一个人能为她用心至此,她为何还要逃? “喜欢吗?试一试,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改的。”罗泾辰走到她身旁。 “郡主,快试试,您穿在身上,指定比那天上仙女更好看。”晓星迫不及待的要给苏词萱穿上。 “殿下,请回避。”苏词萱看向罗泾辰。 罗泾辰见她愿意试穿,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俊容含笑:“孤去外边等。” 不多时,门缓缓推开,苏词萱穿着那身喜服款款出来,一步步走到罗泾辰面前。 罗泾辰看着眼前朝他款款走来的姑娘,呆住了!他不知道天上的仙女是什么模样,但是他觉得就算是仙女也比不过她。 大红喜服衬得她肌肤晶莹胜雪,顾盼灵动的双眸宛如璀璨的星辰。虽是淡妆素颜,在大红色的衬托之下,竟然反而让她美的如梦似幻,不染凡尘。“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世间至美了吧,但她比诗句里的形容,更美! 罗泾辰目不转睛,眼底全是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温柔。世间所有的美尽皆汇聚于她身上,她所有的美尽皆在他眼里。因为她,让他的生活覆上了温暖的底色,纵然这些年来,都是不见回应的苦涩,可他依旧甘之如饴。 苏词萱脸皮薄,见他这般目不转睛看她,她双颊绯红,不自在起来。“殿下,臣女觉得已经很好了,没有哪里需要修改的。” “可喜欢?”罗泾辰凝着她的眼睛,期待而认真。 苏词萱低头看自己身上的喜服,低低说道:“喜欢,多谢太子殿下。” 终于等来她的一声“喜欢”,罗泾辰扬眉而笑,他原就品貌非凡、器宇轩昂,如此舒心一笑,更显得俊逸不凡,如雪化冰融、云开雾散,更似暖阳洒满了天地万川。 苏词萱微微失神,她素来都知道他英俊不凡,却好似从未见过这样温暖开怀而笑的他,会如此俊逸温暖,让她不自觉陷入他的笑意里,心底铺上一层暖阳。 “词萱,只要你喜欢,你我之间,不必说谢。” 苏词萱仍然是面色羞红,她低声说道:“殿下,臣女先去把衣服换了。”说着,她便逃似的拔腿跑进内室。 罗泾辰还停留在她的背影里失神,十二月十八大婚,着实还要等得太久了。这钦天监选的什么日子,竟然还要等这么久! 因而,好几回钦天监正使遇到太子,都发现太子殿下看他的神色不友好,正使心里暗自反省到底是自己哪里得罪了太子殿下,但是他百思仍然不得其解,只好小心翼翼地当值。 太子殿下亲自给词萱备嫁衣,凌王妃感觉脸面微微发烫,但更多的是欢喜和一种发自内心的得意和骄傲。她的女儿得到太子殿下如此看重,她作为母亲,是深深的与有荣焉。 而且,太子殿下准备的喜服,无论适合与否,都是词萱无法拒绝的,那么词萱就不能再去京城的裁缝铺挑选,如此这般,凌王府苏家的面子和里子就都有了。 自罗泾辰来造访苏府后,苏词萱脸上的笑意明显多了许多,她说服自己去接受他的身份,接受他与她的将来。他对她用情至此,将来无论如何,也都不会抛弃她的吧 。 妗玉和晓星两个丫头在旁看着她的变化,心里也满是欢喜。 苏词萱收了自己一切心思,就这样吧,他做到了世间极少男子能做到的地步,她并非草木,也并非无心,又岂会不知?若是寻常人家男子,她便毫不犹豫以一生交付了。可那个人是他呀,将来宁国的君王,会有无数个女人的他,为他赌上她一生,可无悔?但如今,她还有选择吗? 就这样吧,既违背自己的内心也遵从自己的内心,安安心心做一个待嫁的新娘。 苏家阖府,从上到下,都处在一种喜悦的氛围之中,去采办婚嫁之物的管事买办们都倍儿有面子,同为下人,自觉比别府第的下人更高人一等。好在多是办事牢靠的,没有出现差错,亦没有过于失了分寸。 第八十九章 喜忧相伴 凌王府苏家喜乐融融,而宋国公府却不是这般喜庆了。 同是嫁给太子,苏词萱是正妃,而自己女儿宋敏蓁却只是侧妃,就让宋国公心里有些不舒坦了。但是,他能有什么法子呢?那次女儿落水,在街上遇到太子和苏词萱郡主,他就觉得两人关系不一般,他有心想劝女儿放弃,可谁知自己女儿死心眼就认准了三皇子,如今的太子殿下。宋国公不知道该赞叹女儿眼光好,还是该感叹女儿痴心痴情。太子殿下如此看重苏词萱郡主,宋国公心里担忧自己女儿嫁过去日子不好过。 但宋敏蓁可不像她爹爹那般担忧,满心都是马上能嫁给自己心上人的喜悦。虽然只是侧妃,但那又何妨?宋敏蓁从小都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而且她容貌绝顶,才情极好,向来到哪里都是让人追捧羡慕。只有在罗泾辰这儿,她狠狠摔了跟头,可是她一直自视甚高,她相信以她的才情容貌手段,只要与她相处了,太子殿下一定会爱上她。所以,宋敏蓁打心眼里都觉得苏词萱将来一定不是她的对手,太子妃之位迟早是她的。 这天,宋敏蓁去参加好友楚湘怡主办的诗会,楚湘怡父亲是致远侯,致远侯府亦是京都里的钟鸣鼎食世家。楚湘怡自幼在京城贵女圈里就小有名气,其才气最为令人称道,所以,参加诗会的世家姑娘很多。其中,有两位平常与宋敏蓁不太对付的姑娘,乃楚湘怡的表姐妹秦画容和秦玥容。 两人看到宋敏蓁,对视一眼,便笑着向宋敏蓁走来。 “敏蓁姐姐,好久不见,姐姐好事将近,还未恭喜姐姐,妹妹特来为姐姐道贺。” “谢谢两位妹妹了。”宋敏蓁得体的微笑应付,心里自然知道她们不是真心为她道喜。 秦画容上上下下打量了宋敏蓁后,面色微变,做出略有不忿的模样,说道:“敏蓁姐姐家世样貌才情都是绝顶,更难得的是对太子殿下的那份心,妹妹私心以为太子妃之位定然非姐姐莫属,谁曾想,姐姐平白等了太子殿下三年,半路却出了个苏词萱郡主,夺了姐姐苦等的太子妃之位,让姐姐屈居侧妃,妹妹心里,实在替姐姐委屈得紧。”句句看似为宋敏蓁不平,实质却是一句比一句挖苦得紧,一句比一句让宋敏蓁更难堪。 宋敏蓁心里已经是勃然大怒,但面上却发作不得。她咬碎银牙,勉力保持着笑意。 “妹妹这话可就言重了,这婚是皇上赐的,自有皇上的考量,我对太子殿下的心意天下皆知,也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的,只要能伴在太子殿下左右,便已经心满意足了,并不在意是正妃还是侧妃。妹妹大可不必为姐姐感到委屈,否则就是对皇上的质疑了。” “岂敢,妹妹也是心里为姐姐着想罢了。姐姐竟看得这般通透,妹妹敬服。姐姐对太子殿下的心意,当真感天动地,妹妹等亦是敬服。”秦玥容不疾不徐地笑着,看向宋敏蓁的眼神确有几分钦佩。 宋敏蓁一笑,还未说什么,秦画容又已经问道:“不知敏蓁姐姐可也收到了嫁衣不曾?”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让宋敏蓁疑惑不解,只当秦画容是在胡言乱语,心里已经极为不耐,但也还是问道:“嫁衣?收到什么嫁衣?” 秦玥容和秦画容相视一眼,继而露出些许为宋敏蓁遗憾不平的神色。 “看来,太子殿下并没有为姐姐准备喜服。妹妹听说,前些天,太子殿下亲自给苏词萱郡主送去了嫁衣。是太子殿下早早命人准备的,听说精美华贵极了。妹妹心里还思忖着,姐姐与苏词萱郡主同一日嫁给太子,那太子当一视同仁,两套嫁衣一起准备了,一身是苏词萱郡主的,另一身是姐姐的。我和玥容姐姐还想着去姐姐府上开眼界饱眼福呢,未曾想,殿下竟然没有给姐姐准备。是妹妹们多嘴了,对不住敏蓁姐姐。” 秦玥容立即接住话头:“想必也是时间太仓促,来不及了吧。听说苏词萱郡主的那身喜服太子殿下可是准备了一年多,可见,太子殿下心里早就认定了苏词萱郡主了。宋姐姐是近日才被皇上赐婚,殿下就是有心再准备一套,怕也赶不及了吧。” 秦玥容叹息着,神色却不是那么回事,每句话都精准戳中宋敏蓁的心窝。 宋敏蓁闻言,脸上骤然变色,再也维持不了端庄自持,心里已经有些慌了。 “你们说什么?太子殿下亲自给苏词萱准备了喜服?” “可不是嘛?听说太子殿下还亲自送去呢。难道姐姐都没有听说过吗?”秦玥容虽然是愤愤不平的语气,面色却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 不可能,不可能…… 宋敏蓁心里一直在重复着这三个字,她私心里觉得像太子殿下这样神仙般的人物,是不会动情的。就算动情,也应该是对她宋敏蓁动情,怎么可能是苏词萱,一个有名无实的郡主,在皇宫里向来都是个透明人的郡主。不,秦画容和秦玥容是为了隔应她,让她难受才故意编排这有的没的来刺激她,她不能着了她们的道。 第九十章 识面不识心 宋敏蓁稍稍稳住心神,面色也恢复了一些,她冷笑一声,说道:“两位妹妹这故事编的有鼻子有眼的,你们不去写话本,真是可惜了。” “宋姐姐不信?也是,宋姐姐心里自然是不愿意相信的,换作是我,我也不愿相信。只是我们也没有闲工夫来编出这样的故事,何况这是与当朝太子有关的,我们亦没有那个胆去编排太子的故事呀。” 秦玥容和秦画容笑意依旧,她们知道,宋敏蓁心里早就慌了乱了,自己目的已达到,其他的就全然不计较了。 诗会中心那里,传来阵阵惊叹,两人不理会宋敏蓁时而慌时而乱时而镇定的神色。 “画容,她们在比诗了,我们快过去吧。” 秦画容笑着点头,得逞地看了宋敏蓁一眼,姐妹俩牵手施施然前去。徒留宋敏蓁站在原地风雨飘摇。 “二小姐,你怎么站在这里?那边写诗已经开始了。”宋敏蓁的丫鬟秋晓去走了一圈回来,就看到宋敏蓁一个人站在风里,没有同大家一起比诗。 “秋晓,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听说太子殿下亲自给苏词萱准备喜服之事?” “二小姐,你。”秋晓才知道原来二小姐听说了,她一时间着了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思量了半刻,秋晓眼神不自觉闪烁,含糊其词,做出气急败坏的样子说道:“二小姐,这是谁在胡说八道呢?奴婢并没有听说这样的事。”尔后,她转移了话题:“二小姐,咱们今天不是参加诗会来嘛,赶快去那边跟她们写诗去吧,以小姐的才情,定能夺魁群芳。” 见秋晓神情闪烁,且有意引开话题,宋敏蓁心里已经十分不安了。而更令她不安的是,秋晓听到她说殿下亲自给苏词萱准备喜服的事秋晓全然没有表现出震惊,而是满心想着怎么避开话题,看来,这事是真的了! 想到此处,宋敏蓁只感觉周遭都变得昏昏沉沉起来,她的心也一直下沉,仿佛掉进了一个黑沉沉的无底洞。她一把抓住秋晓的手,眼神有几分狠厉。 “秋晓,告诉我。到底是不是真的。” 秋晓有些害怕,只要碰上太子殿下之事,二小姐都让她觉得疯狂而害怕。她吞吞吐吐说:“奴婢,奴婢也只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 宋敏蓁眼前一暗,心中怨恨交加。苏词萱她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得殿下这样的另眼相待,凭什么还未进门她就可以先声夺人?宋敏蓁发誓,进了东宫,她一定不会让苏词萱好过! “敏蓁,怎么在这儿站着,不去跟大伙儿一起。来,快同我过去,就差你了。”楚湘怡没有看到宋敏蓁的诗作,人群里也没有看到她,急忙找出来。 等来到宋敏蓁面前,楚湘怡看到宋敏蓁神色不对,疑惑起来,连忙问道:“敏蓁,你怎么啦?” “无事,不过是担心自己诗写的不好,让她们笑话。”宋敏蓁勉强笑了笑。 “这是什么话,你都写不好了,可让她们怎么写?快别谦虚了,快去显一显身手,让大家开开眼界。”说着,楚湘怡挽起宋敏蓁的手就要过去。 宋敏蓁心情恍惚,她此时哪还有什么诗意。刚想向楚湘怡请辞,转念一想,若此时她推脱身体不适,不就正中了秦家姐妹的意?白白让人笑话,若是她此时就走,不知道秦家姐妹会如何编排她呢。宋敏蓁咬碎银牙,重新换上笑容,与楚湘怡手挽手过去。秋晓在后面跟着,心情七上八下。 苏词萱在苏府安安心心待嫁,她哪里知道,自己又被人给记恨上了?而且,她一直都还不知道,与她同一天嫁给罗泾辰的,还有宋国公府二小姐宋敏蓁。 倒是苏词萱的大哥苏弛峻,这些天回府的时间越来越晚。妻子陈淑婷问他都去做什么了,怎么回来得越来越迟。起初,苏弛峻还耐心回答,说是与儿时的玩伴阔别重逢,大家开怀畅饮,难免忘了时辰。但次数多了,面对陈淑婷的追问,苏弛峻越来越不耐烦,只说与朋友叙旧便回来晚了。 陈淑婷心中担忧,他们进京之前,父亲凌王就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随意结交京城朋友,他们长期在凌州,不知晓京城的形势,贸然结交,可能会陷入有心人的圈套。在京城,除了与太子往来走动,就在府里安安心心等着给苏词萱送嫁就可以了,等婚礼结束,无需再多逗留,直接回凌州来就是。 第九十一章 认定了他 可如今看到夫君确实是与人结交朋友了,陈淑婷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若是真朋友,那自然没什么,就怕有人是别有用心。陈淑婷向婆婆凌王妃说了自己的担忧,凌王妃知晓后,特地把苏弛峻叫来盘问了一番,苏弛峻亦只说是与旧友饮酒叙旧去了,让母亲不要担心。 凌王妃半信半疑,叹息着叮嘱道:“峻儿,京城不比凌州,这里人情复杂,人心亦是难测。虽说是儿时旧友,但切记不可将自己心中底细合盘透给他人,十分话讲三分就罢了。可千万别忘了你爹爹对你的嘱咐。” “是,母亲放心,孩儿自有分寸。” 看儿子虽然一身酒气,但说话还是进退有度,凌王妃便不再多言,只说道:“有分寸就好,回去歇着吧。下回可不许再喝这么多酒了,否则娘就替你媳妇做主不让你进屋子的门。” 陈淑婷俏脸微微泛红,她扶着苏弛峻,向凌王妃请辞道:“娘,那我们先回屋去了。” “去吧。”凌王妃满目慈爱看着他们,直到他们走远了,才疲惫地揉揉太阳穴,这些天她操持置办苏词萱嫁妆之事,着实有些疲累。 婚期已经越来越近,苏词萱心里不免紧张起来,她千躲万躲终究还是躲不开。如果早知最终仍是要嫁给他,她当初还会不会抵触逃离呢?还会不会做那些无谓的挣扎呢?应该还是会的吧,只要还没有成为定局,她都想为自己争一争。争一争自己能把握得住的东西,可惜,她远不是他的对手。 苏词萱抬眸看他为她准备的一应出嫁的妆奁,说不欢喜那是假的。她亦是喜欢他的,只是她极力藏起来,他不知道罢了。深宫如海,艰险且黑暗,她如浮萍无依无靠,谁都可以踩她一脚,为了不被绞入深宫见不得人的倾轧斗争,她守愚藏拙保护自己,可依旧那么孤苦无望如履薄冰,如同惊弓之鸟害怕防不胜防的暗箭。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他走近她,暗中护她,他不知道,他一直是她唯一温暖的光。 可是,这束温暖的光将来照亮天下,他身旁会有很多很多的姑娘,他能待她好到何时呢。她曾多么想把这束温暖永不褪色地留在心底,然后离开。天涯路远,她心底都有一束温暖的光支撑着,就算她的生活与他无关,亦无妨。 她不是不想与他相守,而是不敢,他终将成为这天下的帝王,不会只有她一人,她害怕自己托付身心,却要看他身边一个美人一个美人的纳进来。她害怕他对她的心有一天会变,会消失,那她便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她这一生,一直都是被抛弃被放弃,连血亲之人都毫不犹豫的抛弃她,更何况一个从不缺美人的男人的心呢? 她遍读史书,情深不变的帝王寥寥无几,薄情寡性的帝王比比皆是,就算初时情深,终时不是相看两相厌,就是冷淡生疏渐行渐远。可她不想经历这样的事情,她所受的伤害已经让她千疮百孔,这唯一的温暖她想永远留在心底,不让现实从她心底抢走,流失在岁月中。 但如今,定局已成,她嫁与他为妻,将来的日子能撑到几时便是几时吧。 她认定他了! 太师府书房,齐昊宇站在齐太师跟前,垂手而立。 “昊儿,这些天相处,苏世子此人,如何?” 面对父亲的问询,齐昊宇露出轻蔑的笑容,“爹爹,苏弛峻性子急躁、有勇无谋且刚愎自用,完全不足为惧。若非有他父亲凌王,凌州他守不住,那十二万将士他也绝对降不住。” “有无可能,是他有意装出来的草包,故意藏拙,实则,是在韬光养晦?”齐太师并不十分相信有勇有谋威震沙场的凌王会有这么草包的一个儿子,而且,苏弛峻他见过一眼,生的一副相貌堂堂,怎么可能会如此不堪? “起初,儿子亦是这般怀疑,因此对他进行多次试探。”齐昊宇目露精光,继续向齐太师禀道:“孩儿确定,苏弛峻此人,草包无疑,别说是将才了,只怕连他父亲的皮毛都学不上。父亲放心,这一次,只要凌王一死,凌州十二万兵马,我们如同取囊中之物。” 齐太师将信将疑地点头,道:“如此最好,但决不能掉以轻心,以前就是太轻敌了,致使一败涂地,为父不想失望第二次了。” 齐昊宇点头,他明白父亲说的“失望”指的是什么,姑母皇后无子,他们一心寄托于皇后养育的四皇子罗泾炜身上,可谁知,四皇子是个扶不上墙的,连自己性命都保全不了,害他们白费了多年扶持,多年心血筹谋全部付之东流。怎能不叫他们失望呢?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齐氏一族百年富贵,定不能到他们这里断了。 再说苏府,经过这些天,苏词萱与苏府的一众亲人依然存着若有若无的隔阂,除了小瑾,对其他人她礼貌而客气。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与她血脉相连,却只是在她生活里偶尔停留,这隔阂,只怕要用一生来消了。 但冷眼旁观兄长苏弛峻的言行处事,苏词萱心里不无担忧。苏弛峻是苏家长子,将来父母百年之后,苏府交到他手里,苏词萱不敢想象苏家荣华他是否能维持得下去,嫂子陈淑婷虽然看着不错,可她性子太软,管不住苏弛峻。 若是将来苏家真的有什么事,她该如何做呢?苏词萱觉得有些头疼,便不想再继续深想,她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在大婚前三天,苏词萱遇到了公子霁,是苏弛峻带来的。 第九十二章 公子霁的祝福 苏弛峻是偶然与公子霁新结识,两人相谈甚欢,天南地北聊得十分投机。苏弛峻自是不知,这“偶然”,是公子霁的蓄谋已久。 两人把酒言欢,当话题说到凌王时,公子霁更是一派钦佩向往的神色,说自己在梁国就听到了凌王的鼎鼎威名,到宁国后更是万分期盼能见到凌王,可惜凌王镇守凌州,他无缘得见,一直觉得耿耿于怀。虽然在宫里与凌王女儿词萱郡主有过几面之缘,但总觉得不圆满,此番能与凌王世子结识,当真三生有幸,希望能进府拜访凌王妃聊表敬意。 一番话说得苏弛峻飘飘然,十分受用,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就是他家世父母,听到公子霁如此恭维,自然是十分开心,也不疑有他,便将公子霁带到府里来了。 凌王妃听说公子霁进府拜访,十分诧异。这些天京城里登门拜访的命妇不计其数,凌王妃有见的也有不见的,但公子霁乃梁国皇子,听完苏弛峻介绍缘由,凌王妃便抽空出来见了。 从进门开始公子霁就开始留意,但一直到拜访快结束,他也没有看到心中所思所念之人,满心失望。 寒暄恭维之话已说尽,再坐便显得别有居心了,公子霁只能再略坐坐就辞别出来。府里筹备婚事,本就事忙,凌王妃亦没有多留。 从松华轩出来,苏弛峻有些内急,向公子霁告罪,让公子霁在原地略略等他一下。公子霁没有见到想见之人,有心在苏府多待,总希望能恰好遇见她,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 世间总是无巧不成书,在公子霁以为今天怕是期待成空,满心满眼皆是失落时,听到了回廊对面的动静,他转身望去,那抹魂牵梦萦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视线里,公子霁直直看着,目光再也移不开。 苏词萱原本没有注意,但那道目光太过专注,苏词萱不得不疑惑地看过去。只一眼,她便如同被定住了一般,心脏也仿佛停止了跳动。 公子霁? 苏词萱以为是自己看花眼了,她连忙眨了一下眼睛,再定睛看去,没有错,就是公子霁。他如何到这里来了? “郡主,我们进去了吗?”妗玉在旁边小声询问,也是提醒。郡主与梁国质子这般遥遥对视着,若让人看见了,岂不又惹出闲话生出事端来? 苏词萱清醒过来,对妗玉道:“妗玉,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着,也不顾妗玉不赞同的眼神,她向公子霁走过去。公子霁亦一步步朝她走来,从始至终目光不错开一瞬。 “词萱,好久不见。”公子霁依旧笑意温暖,长身玉立如芝兰玉树。 “好久不见。”苏词萱忘记了行礼,直直问道:“你怎么…” 公子霁知道她要问什么,未等她说完已经接道:“我与令兄结识,随令兄入府拜访。” 苏词萱听着点头,她方才分明有好多话要说要问,但此时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那煎熬的二十多天,每天都担忧他的安危,担忧他被自己牵连,担忧两国的邦交关系。 此时看到他在眼前,依旧斯人如玉干净温暖,只是眉宇间凝了些颓然,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吗?苏词萱心里忽然刺疼,怔怔看了他一会儿,才问道:“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连累了你。” “词萱,你不曾连累我什么,反而是我,分明答应助你获得自由,终究食言了。”公子霁眼底满是歉意,亦闪过一抹懊恼和黯然。 “如今,圣旨已宣,大婚在即,词萱,你,甘心吗?”公子霁定定看她的眼睛,一瞬不瞬。 苏词萱垂下眼眸,挂着一抹似自嘲似若有所失的淡笑,说道:“或许是天意如此,如今不甘心也甘心了。公子霁,谢谢你,谢谢你曾经愿意帮我。”她抬眸,目光变得如暖阳般明媚清澈,对上他的眼睛,真诚而笃定:“能与你相识,我很欢喜。”她生命里值得欢喜的事情并不多,但结识公子霁是其中一件。 公子霁闻言,怔了怔,随后笑意缓缓漾出,温暖亦坚定:“我亦如是。” 他垂眸看着她,眉眼带笑温文尔雅,一如初见时的谦谦君子模样,让人没来由便能产生信任和心安,他略有迟疑,尔后还是温言道:“词萱,经此一事,我自知不如他权重果决,而且,他待你,是真心的。以后的日子,定要好好的。” 苏词萱眼眶发酸,眼圈便红了,她向他深深行了一礼,千言万语却只道出一句:“多谢。” 公子霁从怀里取出一枚白玉簪,递到她眼前,“你大婚在即,我也没有什么贵重礼品,就这只簪子还看得过去。望你莫要嫌弃。” 第九十三章 新婚贺礼 苏词萱看着眼前质地细腻、晶莹碧透的白玉簪,这如何只是“看的过去”,是价值连城啊!她目光迟疑地在簪子上流连了一瞬,宛然拒绝道:“这太贵重了,我,我不能收。”簪子他是从怀里取出来的,质地温润细腻,雕刻技艺巧夺天工,一看便知是他十分爱重,时时刻刻放在怀里的,可见是何等珍视。这只簪子对他来说想必是意义非凡,她对他已经有许多歉疚,这样贵重的礼物她如何能收? “词萱可是觉得礼物太轻了?你也知道,我只身在宁国,身上什么贵重的也没有。这簪子你先收着,等日后我回到梁国,再着人给你送礼来补上,可好?”公子霁半开玩笑半认真。他知道她的顾虑,也看出了她的迟疑,可这只簪子他只想送给她!这是他精选的玉石亲自雕刻的,要送给自己心念之人。 “我不是那意思,这只簪子想来对公子霁意义非常,我怕自己担不起这份情谊。”看着簪子,她已知他心思,心底宛如压着巨石。 公子霁轻轻一笑,递到她手里,道:“就是一只簪子而已,词萱不用顾虑太多,珍视了就贵重,不珍视就是个顽石,收下吧,就当留个念想,也不枉我们这一场相识。” 经他这么一说,苏词萱也不好再推脱,只能收下。“那词萱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公子霁,词萱必定好好珍藏。”她接过簪子,握住手里,只觉有千斤重。 公子霁露出一抹明朗的笑容,掩在心底的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公子霁将来成婚,可一定要递书信于我,我好提前让人送去贺礼。”苏词萱笑着抬眸看他。 公子霁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的眸子诚挚而清澈见底,干净而灵透。是君子之交的淡如水,也是朋友之间的坦诚和信任,公子霁忽然也笑道:“这是自然,霁尧必定不忘。” 苏词萱这才感到些许轻松,她向公子霁笑道:“我母亲还在屋里等我,不知我大哥是去了何处,让公子霁一个人站在这里,如此待客实在失礼。不如我让人带公子霁去前厅喝茶等他,可好?” “无妨,方才拜访令堂出来时你大哥有些内急,此时想必也快来了,我在这里等他一下就好,词萱不用过意不去。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你母亲可能要等急了,词萱先去忙吧。” “也不是什么急事,前面是听雪亭,公子霁去那里坐坐,我让丫头奉茶来,” 公子霁随着她的目光朝亭子看了看,忽的就想起了中秋那晚,在凤来亭,他们没有合奏完的琴曲,公子霁心下怅然,点点头,笑道:“也好,那便劳烦你家丫头了。” 话音方落,苏词萱还没有来得及答话,苏弛峻已经过来了,“霁兄,让你久等了。” 转眼瞥见苏词萱,苏弛峻有刹那的疑惑,“萱妹妹?你怎么在这里?你与公子霁相识?” 公子霁先笑道:“我与词萱郡主在宫里是相识的,只是不曾想今天入府拜访令堂,竟然碰见了郡主,实在是意外之喜,便忍不住寒暄了几句。” 苏弛峻想了想亦觉合理,便点点头。其实,公子霁先时跟他说过在宫里与词萱有过几面之缘,只是苏弛峻当时只偏听公子霁的恭维之语,其它的他没有在意,就并没有放在心里。 苏词萱福了一礼,同两人辞道:“既然大哥来了,那词萱便先告退了。” “去吧。”苏弛峻点头,这妹妹的性子,他不是很喜欢,便也只是淡淡的。 公子霁望着词萱的身影,眼底皆是失落和黯然。以后要是再见,她便已经是太子妃了吧,他只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而已啊,可是就这一点点,他永远都没有机会了。永远只能借着朋友的身份,遥望着她。 那一刻,公子霁如同心脏被掏空了一般,窒息的疼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霁兄,你怎么啦?” 公子霁目光收回,淡笑着说:“无事。走吧。” 苏词萱在进松华轩院门时,转身回头,望着离去的身影,心底默念:谢谢你,公子霁。 三天一晃而过,穿上嫁衣那一刻,苏词萱忽然生出了紧张的心情来。过了今天,就不再是自由身了,变成他人妇,生活在高墙大院里,前路好似一眼望到头,又好似绵绵无尽。他会与她执手一生吗?可会对她一生长情?苏词萱微微叹息。 第九十四章 得知他同天取侧妃 苏府里里外外人来人往,处处张灯结彩喜庆非凡。 太子是储君,宁国未来的君王。苏家郡主嫁与太子为正妃,若无意外,必是未来的皇后了,这是多大的荣宠和尊贵啊。而且听说太子亲自为郡主准备了嫁衣,想来太子对这位郡主更是爱重有加,苏府主君已经贵为异姓亲王了,等将来太子登基,京城里除皇家外最尊贵的怕是这苏氏一族了。 京城里人人都有一双富贵眼,不论之前与苏府有故交的还是没有故交的,基本上都备厚礼亲自登门道喜庆贺。 一时之间,苏府门前宾客络绎不绝,风光无两。 宋国公府那边,虽然稍显冷清些,但其气派喜庆也不遑多让。二小姐嫁为太子侧妃,将来太子登基,必然也只在皇后一人之下,这荣宠亦是求也求不来的。所以,各路权贵士族都是礼备两家,去了苏府来国公府。而且宋国公府在京中是上百年世家大族,宋国公位高权重极具威望,所以苏府虽然更显热闹,但宋国公府却更加显得笼络亲厚。 但两府待嫁新娘的心思各不相同。 苏词萱坐在妆台前,望着菱花镜中的自己,妗玉和晓星也看着她,晓星已是无数次的感叹:“郡主今天太美了,晓星只要看到郡主就移不开目光了。” 苏词萱缓缓而笑,从镜子里看她,“晓星,你这话今天都不知说了多少回了。” “就算是千千万万遍,晓星也不觉得多。郡主,你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 “晓星姐姐说的是,咱们郡主今天必定比那国公府的二小姐好看千倍万倍。”一个特地从松华轩过来瞻仰苏词萱嫁衣的丫头由衷地赞叹。她原以为自己这么说郡主一定会开心,哪知却引来令她始料未及的发问。 苏词萱听到“国公府二小姐”,随即想到了这是在说宋国公府宋敏蓁,她心里突兀了一下,便问道:“你说的可是宋国公府二小姐?她今天也出嫁吗?” 那松华轩丫头不明所以,而妗玉和晓星对视一样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她们原本要立即岔开话题,谁知那丫头已经说了:“宋二小姐与郡主今天同一天嫁给太子殿下呀,郡主不知道吗?” 这件事京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同一天娶正妃和侧妃。但偏偏,就是苏词萱不知道。 苏词萱的心如咣当掉落的镜子碎裂开来,刹那间仿佛坠入了冰窟中。原来他今天同娶两人,她只是其中之一啊。 方才的新嫁娘的甜蜜转瞬消失殆尽,苏词萱呆呆坐着,惶然和恍惚显而易见。 原来,他在同一天还娶了别人,苏词萱心脏有如被千万针狠狠扎着,剧烈地疼痛起来,方才喝着垫肚子的粥此刻在她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她险些吐出来。 一直以为他对她是有情的,至少能给她一个一时的偏爱,岂知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他的目标之一而已。她从没有哪一刻觉得自己是如此可怜和好笑。 亦或是,这些年来,他执着于娶她,不过是因为她的一直拒绝,令他不甘心,势必要娶到她以挽回面子尊严罢了。他向来天之骄子,却在她那里屡屡碰了钉子,让他失了颜面了吧!也许他许她正妃之位,又亲自准备了嫁衣,已算是格外恩宠了呢! 苏词萱想哭又想笑,可哭也哭不出笑也笑不出,心在不停地绞痛着。 顷刻之间好像所有事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见苏词萱绝美的面容由娇羞变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小丫头才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说了不该说的,顿时整个人惶惶不安起来,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郡主,奴婢……” 妗玉扫了那丫头一眼,那丫头吓得哆嗦,立即闭了嘴巴。其他特地来目睹苏词萱嫁衣的小姐丫头们也都被晓星和玲珑阁的两个二等丫鬟客气地请出去喝茶了。 “郡主,您是太子妃,宋二小姐只是侧妃而已,太子还亲自为您准备了嫁衣,宋二小姐没有。郡主,您别难过。太子殿下同娶宋二小姐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奴婢看得真真的,郡主才是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 妗玉在苏词萱跟前,哀哀劝导。她早就知道这事,但是看着郡主日渐接受了嫁给太子殿下,她不知如何开口告知郡主这件事情,也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契机。况且,看到太子殿下亲自给郡主准备嫁衣,聘礼等一应之物无不是精挑细选送来的,妗玉也就将太子殿下同一天娶两妃的事情抛之脑后了。谁知,却是在这样一个时刻让郡主知道。她知道,这对于郡主而言,是致命的打击,就如同隆冬里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皆是刺骨冰凉。 苏词萱缓缓转头看妗玉,冰凉的目光里一丝情绪也没有,“妗玉,这件事你们早就知道了,就我一个人不知道,对不对?” 第九十五章 想逃 妗玉神色为难,嘴巴张了张,许久才磕磕绊绊道:“郡主,我们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可,可不知该如何跟您说,我们就想着,横竖,殿下对您是真心的,殿下的真心比什么都重要。只要殿下心在您这里,别人也不能肖想了去。” 苏词萱凄然而笑,他对她是真心的吗?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自己对他丝毫不了解,他的心真真假假,她何曾有半分看透!原来君心难测,便是如此,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可这才是开始啊! 苏词萱低头看着身上流光幻彩的嫁衣,只觉得是如此的讽刺和刺目,那血一般的红的让她窒息。在那一刻,苏词萱有种想逃离的冲动,一开始便如此,将来长长的一生,又有什么意趣! 可她能逃吗?逃的了吗! 苏词萱双手紧紧捏着腰带,强自控制自己想要将嫁衣脱下的冲动,满心荒芜。 妗玉见着她的动作,隐隐猜到她的意图,顿时心脏紧紧提起,“郡主。”声音是紧张的颤抖。 苏词萱久久才定神,见妗玉满脸紧张,眼睛一刻也不敢错开地落在自己的手上,苏词萱自嘲一笑,松开手,人也仿佛卸了力气、没了魂一般,喃喃:“放心吧,我又岂会不知轻重。”抗旨逃婚,藐视天家威严,只怕整个苏府都会万劫不复! 知道郡主还是理智的,妗玉才稍稍宽心。可妗玉也同样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就算娶侧妃,也不应该在同一天,太子娶妻,却在同一天纳妾,看着更像是对郡主的羞辱。她一直深信太子殿下对郡主一往情深,可如今的这出,她不敢那么笃定了。但这样的心思,她丝毫不敢流露,郡主已经如此伤心,若她也不给郡主些力量和笃信,郡主只怕会更难过。 “郡主,一切都会好的。殿下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定不会辜负郡主。” 苏词萱闻言转眸看她,妆容精致的脸浮着一抹讥诮的笑意,眸光空洞而森冷,“妗玉,以后,莫要随意揣测他人心思,尤其是皇室天家的。否则,哪天被人追究起来就成大不敬了。”这话像是对妗玉说的也像是对她自己说的。 在苏词萱身边服侍了这么久,妗玉还从未见过她这般陌生的神色,让她有说不出的心惊。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爆竹声,接着就一片喧闹恭贺声音,好不热闹。妗玉心中一喜,向词萱笑道:“郡主,接亲队伍到了。” 正说着,凌王妃在一群丫鬟的簇拥下,喜笑颜开地进来了。凌王妃看到身着大红嫁衣端坐在桌前的女儿,虽神色清冷,却气质出尘绝艳,风华绝代堪胜九天玄女。那一刻,凌王妃油然生出无限的骄傲和欢喜,这是她的女儿啊,虽然没有在她身边长大,却依然如此耀眼夺目,如今,更是嫁与了世间最尊贵的儿郎,这如何不令她骄傲呢? 凌王妃只顾着高兴,没看到词萱眼眸中的心灰意冷,这不该是一个新娘该有的目光! “萱儿,吉时到了,太子殿下迎娶队伍进了大门了。来,娘给你盖上盖头。” 听到母亲说罗泾辰已经进了二门,苏词萱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抗拒。那一刻,她多想脱下那身嫁衣,扯掉那些钗环头面,逃离而去。 可是她始终是理智的,顺从的让凌王妃给她盖上了盖头,还一边听着凌王妃语重心长的嘱咐:“萱儿,你马上就是太子妃了,皇室天家,不比寻常人家,行事说话一定要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定不能让人抓到了错处。娘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待你不同寻常,要好好抓住机会早日诞下麟儿,为太子开枝散叶,也能更好巩固你的地位。只要你第一个诞下凤子龙孙,就是将来太子身边另有新人,也不能撼动你正宫的地位。” 苏词萱听着,不发一语。她知道母亲说的都是大实话,古往今来莫不如此。可她从一开始就不想要这样步步为营的人生。在深宫生活了这么多年,眼看这个妃子盛宠一时,却不过转眼间就如被丢弃的蒲扇,眼看那个妃子独得恩宠,不多时又已经是红颜未老恩先断,皇上身边已经新人在侧。如同眼看高楼起风光无限,眼看大厦倾灰飞烟灭。可即便如此,世人依旧趋之若鹜。 但她向来心思不在此间,也并无追逐王权富贵的野心,她想要的其实是一个一心一意待她的人而已。先前她对罗泾辰竟然还有些许期盼,是她错了,罗泾辰,从来不是那个人! 凌王妃见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在意。只握着她的手,说道:“萱儿,太子殿下这会儿应该马上到了,娘先去松华轩。”说着,她又叮嘱了喜娘和妗玉几句才出门去,在玲珑阁外厅的众位小姐夫人也被招呼着随凌王妃往松华轩去。 这时候,晓星进来报,说太子殿下已经来到玲珑阁外了。 第九十六章 迎娶 太子殿下来迎郡主了,妗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了,还好一切都顺利,她对苏词萱说道:“郡主,殿下来了,该同殿下一起去松华轩向王妃辞行了。” 说着,她和晓星就扶着苏词萱起来,苏词萱视线被大红盖头挡住了,尽管心里百般不愿意,可是形势比人强,这个婚她逃不了,这个时候反悔也反悔不了,只能任由妗玉和晓星扶她起来,一步一步走出玲珑阁。 玲珑阁院子中央,罗泾辰一身大红喜服站在那里。目不转睛望着他的新娘,看着她在丫鬟和喜娘的搀扶下朝他一步步走来。罗泾辰目光定格在她身上,她每向他走近一步,他心里的欢喜和期待就多一分,屏着呼吸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虽只是几步之遥,罗泾辰仍觉等得太久,忍不住就向她走去。 妗玉和晓星停下来,苏词萱便也停下脚步,隔着盖头,她知道是他来了。 “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大喜。”妗玉、晓星和身后的丫鬟恭敬着行礼。 “免礼。” “词萱。”他眸光锁住她身上,嘴角是忍不住上扬的笑意,向她伸出手,整个人都熠熠生辉。苏词萱看见了他伸过来的手,却没有将自己的手伸出去,反而往广袖中收了收。罗泾辰见她如此反应,面色微微一变。朝她走近了一步,抓过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握住她的手的那一刻,他才惊觉她的手一片冰凉。 苏词萱下意识反抗,可罗泾辰哪里会给她挣脱的机会,紧紧握着她的手,也源源不断给她渡过热气。 “词萱,不用怕,跟着我走。”他把她拉近,小声在她耳边说。她的反抗和手心冰凉,他以为是害怕所致。 苏词萱抗拒着他渡过来的热气,更厌恶他触碰她的手。隔着大红盖头,仍然能感受到她的冰冷,“太子殿下,我在你眼里,算什么?” 罗泾辰闻言,眉头微皱,心思电转,看她,问道:“为何这么问?” “太子殿下费劲心思娶我,我受宠若惊,不知道太子背后到底图什么!”苏词萱语气浅淡,言词薄凉。 罗泾辰转眸看她,但因为盖头挡住了词萱的脸,他看不到她此时的神情,但是这凉薄冰冷的声音,他能猜出她神色也定然极其冰冷。他握着她的手也变成了捏,不自觉地用力。 “词萱,你在怀疑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我对你的心吗?” 苏词萱想挣开他的手,奈何他握的更紧,她冷笑一声,道:“殿下坐在万人之巅,我不过一个小女子,哪里值得殿下费心思?若有,也不是我一个小女子可以考量的。若我身上有什么让太子殿下认为可以图谋的,直说便是,我定无二话,但太子何苦要把我一生搭上?” 罗泾辰猛然停下来,神色不断沉下去,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寒意:“苏词萱,你说什么?” “殿下何故明知故问?” “苏词萱,你认为我娶你是对你有所图谋?你觉得我图谋你什么?”罗泾辰怒极,他一念心思全在她身上,却被她想得如此不堪! “若我知道太子究竟图谋什么,我早已献给太子殿下,又岂会让自己陷入今天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嫁给我,让你觉得进退两难?”罗泾辰此时脸上难看到了极点,仿佛被泼了一盆冷水,透心发凉!他执着于她,费尽心思娶她,却被她在今天大喜的日子里,说嫁给他让她进退两难!突然,他发觉自己喉咙有一丝腥味,是血腥,但到底被他忍住了,只是那一刻,他心底都是凉意。 “苏词萱,你没有心吧!还是你的心是石头做的?” “倘若是石头做的,就好了。”苏词萱自嘲讽笑,带着不甘的叹息和化不开的怨愤,还有深深的绝望。 罗泾辰定定看着她,忽而想起三天前眼线来报,说郡主与公子霁在苏府见了一面,两人单独叙话了好一会儿,只是相隔甚远,没有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罗泾辰的心剧烈地疼起来,他分明记得她对他的态度已经转变了的,已经接受他了的,为何今天婚礼上是这般冰冷反转,显然答案不言自明,定是因为那天她见到了公子霁,她心里有公子霁,所以不甘心嫁给他,不甘心他用权力强娶她。 “苏词萱,孤不管你心里有谁,今天你既然身穿嫁衣嫁给孤,便是生生世世和孤纠缠在一起的。不该想的,孤劝你最好断了心思,否则,孤可不敢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一切都在殿下的算计之中,太子殿下担心什么呢?”苏词萱讥诮的反讽道。 “你倒是提醒了孤,孤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罗泾辰笑意森森,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几分。 两人这般针尖对麦芒,气压比这隆冬天气更低。妗玉和晓星却是提心吊胆着,生怕会发生什么意外。好在,太子殿下并没有放开郡主的手,两人看起来不甚和谐的一起到松华轩向凌王妃辞行。 第九十七章 出嫁 凌王妃看着与太子站在一起的女儿,又是骄傲又是不舍,到底母女天性,虽然隔阂,可隔不断血脉相连。快十年没见的女儿,如今就要嫁人了,凌王妃不由得眼眶发酸。她突然想到,若是将来一直在她身边的若儿嫁了,她该会有多不舍啊。想着,更觉得心如刀割。她含着泪祝福,又叮嘱了词萱好些话,也恳求太子将来永远善待词萱。 堂上还有苏府至亲宾客,所以,凌王妃的话,两人都一一应承了。旁人看着,都不由得感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谁能想到,此时两人各异的心思? “吉时到,新娘子上轿。”门外传来宫中傧相的报时声。 “吉时到了,郡主该出阁了。”喜娘忙笑着上前说道。 “母亲,词萱去了。”苏词萱对凌王妃深深一拜。 凌王妃从椅子上站起来,眼眶通红,说道:“去吧,萱儿,莫要忘了娘的叮嘱,要好好的。” 罗泾辰转眸看身侧的词萱,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向凌王妃保证道:“岳母放心,孤会对词萱好,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好,好,好。”凌王妃连说三声好,“有殿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当抬脚踏进花轿的那一刻,苏词萱犹豫了一瞬,从此,她便要被困在他的后宫里了。四周的欢呼声、鞭炮声似乎都不入她的耳,在她抬脚的那一刻她世界是安静的,时间是静止的,她的心是迷惘的。 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反不了悔了,至少,现下众目睽睽,她如何都反悔不了。否则,会给苏氏一族带来灭顶之灾! 罗泾辰是看出她的犹豫的,但他知道,不论她如何犹豫,这花轿她始终要上。但是,罗泾辰依然神色不自觉紧张,心脏也微微疼,他始终没能等到她心甘情愿! 太子大婚,是京中一大盛况,何况当今太子一娶就同时娶两女,更是让老百姓十分期待,老早就开始排在街边等着看热闹了。因为亲眼见到这场面,可以跟人津津乐道好久,尤其是在那些不是京中的亲朋好友面前,那可是倍儿有面子的。 这厢苏词萱上了花轿,那厢宋国公府二小姐的花轿也不疾不徐向皇宫走来。虽说宋敏蓁只是侧妃,说不好听是妾,可国公府乃京中首屈可数的鼎盛世家,宋国公岂肯委屈了自家女儿?况且皇上历来都意属他女儿为太子妃,此番只能屈居侧妃皇上心里有些愧疚,所以也没有过多让人干涉宋国公为自家女儿准备的稍有越规的排面。虽然仪仗没有太子妃来的尊贵,但是比一般世家铺陈奢华多了。 苏词萱的迎娶队伍来到皇宫城门,另一边,宋敏蓁的队伍也来了。 苏词萱侧耳倾听,知道宋敏蓁的花轿也来到了。她自嘲地笑笑,心底是无力也是愤恨,以及屈辱。 婚礼在东宫进行,繁文缛节,整场婚礼下来,都是三人行。宁国尊崇右尊左卑,所以苏词萱站在罗泾辰的右侧,而宋敏蓁在左侧。 直到礼成,傧相高声宣:“送入洞房。” 苏词萱和宋敏蓁由女使扶着各自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坐在陌生新房里,周围都是恭贺奉承的声音,可苏词萱心中不是甜蜜的期待,而是彷徨和不安。大红盖头挡住了视线,屋里有哪些人,她无心知道也不想知道,只希望能暂时在这红盖头下逃离。 “妗玉。” “郡主,妗玉在。” “妗玉,你让她们先下去吧,这里不需要服侍了。” 妗玉心里知道应是这么多人围着,郡主不自在了,忙说道:“是,郡主。” “各位姐姐你们先下去吧,这里有我和晓星就行。”妗玉赔笑着向其他女使说道。 屋里的其他女使知道是苏词萱的吩咐,虽说她们是太子吩咐在屋里听候使唤,但新太子妃之命她们也不敢不从,便行了礼,鱼贯而去。 “郡主,累吗,晓星给您捶捶?” “还好,就是这个凤冠太重了,箍得头疼。” 晓星顿时为难起来,若是别的她还能帮郡主,但是这凤冠得等到太子殿下来掀盖头了才能取下来。“郡主,这,这得等殿下来揭盖头了才能拿下来。要不,要不奴婢着人去催一催殿下?” 苏词萱急忙制止道:“晓星,不用了,也没那么难受,能熬得住的。” 第九十八章 叫太子妃 晓星在这些事情上是个直肠子,只顾着如何才能帮她,却没意识到如果真的让人去催,在别人眼里,不就成了新娘子等不及,想要催新郎早点入洞房了吗? 况且,今天他同时娶两房,可能他人还会以为她这个正宫太子妃担心太子殿下去侧妃那里,就先让人去催殿下来。总之,左右都是让她尴尬。这凤冠也箍着一天了,疼也疼一天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事实上,这盖头苏词萱是想自己揭下来的,可是妗玉和晓星在侧,她若如此不守规矩,届时被为难的终究是她们两个。 晓星没反应过来,还想再劝,妗玉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对苏词萱说道:“郡主,你一天没有吃东西了,这里准备了些点心,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 苏词萱点点头,她确实又累又饿,头上的凤冠又很沉,吃些东西也许能有所缓解。 看到她点头,妗玉面露喜色,挑了盘子里边最显得让人有食欲的点心,递给苏词萱。“郡主,你先尝尝,若是不合胃口,再换其他的。” 苏词萱接过来,点心精致,酥软香甜,更难得的是入口即化。味蕾中的满足让她阴郁的心情稍稍缓解。 “这点心很不错,妗玉,晓星,你们也累了一天了,趁现在没有旁人,你们两个也坐下来吃一些吧。” “郡主,这不合规矩。我们等一下去外面吃。” “这里就我们三个人,就当以前一样,哪有那么多的规矩。” “郡主,奴婢知道您惦记我们,但这里是东宫,人多眼杂,若是奴婢们再同往日一般无规矩,只怕会引来麻烦。” 苏词萱暗自叹息,是啊,以前在紫云殿,是皇宫最冷僻的地方,所以平日关起门来,三人都是平起平坐,看书围棋笑闹。但如今不同了,在最炙手可热的东宫,也是最引人注目的东宫,若是错了规矩,到时候,徳贵妃来找她训话,宫里的教养嬷嬷也会把妗玉和晓星拿去训斥、教规矩,不只如此,恐怕还被人闲话。反而日子不痛快。 “罢了,挑几块拿着,饿了就悄悄吃。若有人敢为难你们,就找我。”她也想看看,罗泾辰这般处心积虑娶她,若她出事,行事不合规矩,他会如何对待。 “是,郡主。” 正说着,门被推开了,一身红色喜袍的罗泾辰走进来,视线定格在她身上,浅淡说道:“你这两个丫头其他规矩倒也没什么,就是眼前一样,是一定要改的。” 妗玉和晓星慌忙跪下来:“太子殿下,奴婢知错,请太子责罚。”她们也不清楚自己到底那里规矩错了,但是殿下说错了就是错了。认罚便是,以免牵连郡主。 “我这两个丫头在我身边服侍久了,若是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也是受我影响的。太子殿下有何指教,说来便是。何必吓唬她们。”苏词萱冷声说到。 罗泾辰也不恼,反而看着她笑笑:“爱妃倒是护短得很。” 说着,他瞥了跪着的两人一眼,道:“起来吧。以后可要改口了,不能再叫’郡主’,是太子妃。” 妗玉和晓星俱是一惊,才知道自己一时间还唤“郡主””。当即连连点头:“是,奴婢知错,日后定不会了。” 罗泾辰淡淡吩咐道:“好了,你们两个下去吧。” “是,太子,太子妃,奴婢告退。”两人十分有眼力见地齐齐躬身离去。 苏词萱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妗玉和晓星离开,留她一人面对罗泾辰。她不想见他,也抵触面对他。 等两个丫头离开把门关上,罗泾辰一步步走向苏词萱,眼底是欢喜也是紧张。按照规矩,在新房里还应该有各种繁文缛节,但他知道她不喜欢,便把那些有的没的都免了。 苏词萱看到他的脚步离她越来越近,心里也不免越发的紧张起来。纤纤素手也不自觉绞着帕子。当喜秤把盖头缓缓挑起,苏词萱瞬间感到眼前一亮,入目的皆是大红喜色,和眼前满目惊艳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罗泾辰。 苏词萱目光一与他对上,便又立即错开。一时间,气氛冷凝下来。 罗泾辰坐到苏词萱身旁,一只手将她下巴挑起,逼她不得不与他对视。“词萱,你今天问我娶你图什么,我何曾想图什么,不过是图你一人而已!不管你以前心里有谁,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太子妃,是我的妻子了,除了我,你心里不能再有任何人。” 第九十九章 难解的心结 苏词萱听着他的话,只觉得是莫大的讽刺。一天娶俩,是图她一人?他何时已经虚伪到这样的境地了,还是她从来都不了解他? 苏词萱默默看了罗泾辰片刻,而后,把脸偏向一边,便挣开了罗泾辰的手。她起身离开床沿,坐到离罗泾辰甚远的对面椅子上,抬手将箍得她麻木的凤冠取下来。一边,她神色冷漠地说道:“这样名不符实的话太子以后就不要说了,如此违心太子不怕说着难受?至于我心里想什么,是我的事。就如殿下心里想什么,是太子殿下的事,我们相安无事,也互不干涉便是最好了。” 如此默然冷静的语气,罗泾辰心里忽然有些着慌,他站起来,走到苏词萱身旁。 “词萱,若我没记错,你之前态度并不是这样的,能不能同我说说,为什么短短十多天时间,你对我的态度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这是罗泾辰第一次如此放低身段,从感知到她对他态度冰冷,他就一直隐隐有些不安。以往,她对他冷淡,更像是一种躲避,他隐约可以感知她并非无情,但是今天截然不同,她的态度近乎冷漠,虽然她就在他身边,可他总感觉她在千里之外,似乎虚无缥缈,他怎么也靠近不了。这种抓不住的感觉,让罗泾辰不安且惶然。 苏词萱淡淡说道:“太子殿下可能是记错了,我对殿下态度向来如此,若是殿下想要个柔情和顺的可心人,恐怕殿下找错人了。” 罗泾辰终于听出了些端倪,但他不敢妄自揣测,试探着问她:“词萱,你是因为介意我今天还同时娶了宋敏蓁,对不对?”他一直以为她早就知道这事了,所以想着等她进门,他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向她解释。 苏词萱抬头看罗泾辰,见他满眼都是诚挚和无辜,苏词萱只当他太会装,心里冷意更深,她扯着嘴角,嗤笑道:“岂敢!太子殿下无需劳神去想我介意什么了。太子殿下向来知道,我并不愿意嫁给殿下,这就是原因。” 罗泾辰眸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但你今天已经身穿嫁衣嫁给了孤,你的姓名已经写入了皇家玉蝶,你的身份已经成了孤的太子妃,你人如今就坐在孤的东宫里,词萱,即便不愿意,你又想奈何?” 苏词萱面色微微发白,这些既定的事实她何尝不知道,“太子真是费心了,若我能奈何,何须等到今天?” 罗泾辰面色一变,但他终究是克制下来了。他眼底含着些许愠怒:“既如此,就好好当孤的太子妃,尽你为人妻子的本分。” 苏词萱抬眸,眼中藏着些许恨意,他与她都不过如此! “我一直在想,太子殿下为何如此执着于娶我,可是百思不得其解。斗胆揣测,殿下娶我或许是因为我父亲凌王。我父亲手握军权,镇守着宁国的军事重镇,太子殿下担心我嫁给别人将来会让这军权落入别人手里,又或者,是担心我父亲在凌州久了,天高皇帝远,到时候生出不忠的心思来,不如一开始就让这可能发生的一切扼杀在摇篮里。其实殿下大可放心,我本来就是苏家可有可无的女儿,就算我嫁给别人,也不会威胁到殿下半分,若非这次是嫁给太子殿下,我想苏家可能来都不会有人来的。而且,我那兄长,相信殿下也了解了,有勇无谋,鼠目寸光,将来也做不成什么大事,若是有朝一日父亲不在了,那兵权他定是握不住的。” 罗泾辰定定看了苏词萱良久,神色冷得吓人,“你觉得我娶你就是因为你父亲手上的兵权?” 苏词萱淡淡说道:“这也只是我的揣测而已,殿下贵为太子,宁国储君,将来宁国的帝王,可并不缺女人。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了,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罗泾辰大步过去,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怒意显而易见,声音里隐隐透着歇斯底里:“苏词萱,本太子一直以为你是知道本太子对你的情意,以为你只是害怕而选择逃避而已,原来一直都是孤自作多情一厢情愿。你究竟是眼瞎了,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苏词萱抬眸看他,冰冷的目光里闪烁着痛意,没有心的不是她,而是他吧。一边跟她诉说着情意,一边又同一天里还娶着别的姑娘。苏词萱想睁开他的双手,可她的力气不敌他十分之一。隐忍的情绪终于爆发。 她冷笑道:“情意?太子殿下明知我想要的是自由,明知道我不想被困在后宫里,明知道我不想嫁,明知道我无心于后宫争宠,可殿下偏要断了我所有的退路,偏要把我拉到这深宫大院里来,殿下还同我说这是情意?若是殿下真对我有情意,就应该放我自由。” “词萱,这是你的真实想法,是吗,你对我一丝情意也无?”罗泾辰丝毫不松懈地盯着苏词萱的眼睛,生怕错过她任何一个闪躲。 苏词萱此时正在气头上,更是横了心什么也不顾,直直对上罗泾辰的眼睛,无半分闪躲,一字一句说道:“我对殿下从不曾有过一丝情意。” 第一百章 自戕 罗泾辰心底大恸,他心心念念想着她,为了能娶到她差点儿让他父皇翻脸,险些送了命,可在她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好,很好,苏词萱,很好。”罗泾辰连说几声“很好”,一声比一声更咬牙切齿,一声比一声更冰凉。一声声让人胆战心惊。 苏词萱心有怯意,但始终梗着脖子不退让。 罗泾辰怒色沉沉,可心中更多的是怎么也抓不住她的心慌意乱。 又急又气之中,看到桌上的酒,罗泾辰拿起桌上的一只酒杯,抓住苏词萱的手,把酒杯放到苏词萱手里,同时他也端起酒杯,居高临下地对苏词萱说道:“把酒喝了。” 苏词萱不得不接,看着杯中的酒,目光闪过半息的犹豫胆怯,可她倔强地不愿在他面前露出来。她冷冷看了罗泾辰一眼,举起酒杯就要喝,偏不愿与他交杯。 “慢。”罗泾辰喝止她的动作,“没有人告诉苏词萱郡主合卺酒该如何喝的吗?” 苏词萱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讥诮说:“一杯酒而已,如何喝不是喝?” 罗泾辰面色更沉,她不把他们的婚礼当一回事,他偏要一个礼数都不能落下。“怎么,新婚夫妻间的合卺酒,太子妃需要孤把喜娘叫进来教如何喝吗?”他有意将“夫妻”两字说得极重。 苏词萱端着酒杯的手微微颤动,见此,罗泾辰目光闪过一丝嘲讽的嗤笑,他抓住苏词萱的手,与她交杯。酒喝着不烈,但后劲却十足。苏词萱喝得太急,被呛了几下。 她放下酒杯,神色透着几分不耐,她迫切地不想再看见他,便冷冷说道:“合卺酒也喝了,礼也成了,殿下东宫里可还坐着一位侧妃呢。” “是吗?礼可还没成,词萱莫不是忘了还有洞房花烛?”罗泾辰似笑非笑看她,目光冰冷。 苏词萱面容骤变,缓了一会儿,她强作镇定,“殿下定然不屑于逼迫不情愿的人。” 罗泾辰冷笑,高大的身形在苏词萱面前投下一片阴影,“词萱这么健忘吗?孤可是用手段逼迫你嫁给孤,难道还在意你愿不愿意?” 苏词萱被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里,一种无处可逃的压迫感让她心慌意乱,脑海中如同炸出一片烟花,心底是真的怕了,胆怯也在脸上显露出来。是啊,他向来独断专行,何时考虑过她的意愿!自己竟然妄图他能放过她! 她面色已是蜡白,曾经苏词萱以为于罗泾辰而言她是特殊一些的,但如今才知道了他只是把她当成众多女人里的其中之一。当意识到这些的时候,苏词萱从心底对他已是极度的排斥,便丝毫没有接受他的心思,更别提把她交给他了。可她究竟如何才能躲过今晚? 苏词萱慌乱至极,情急之下,决然拔下发簪,尖锐的那一端对准自己的脖颈,对罗泾辰说道:“殿下如果逼我,得到的将是一具尸体。” 罗泾辰瞳孔骤缩,心脏如刺一般疼得呼吸困难,她又是这般毫不犹豫以死相逼!他脸上露出残忍的笑,一步一步走向苏词萱:“词萱,孤就让你如此无法接受?还是你在为谁守节?” 苏词萱不料他丝毫不受威胁,反而对她步步逼近,他浑身的气势让她绝望弥生。苏词萱惊恐得步步后退,紧握着簪子的手也不住的颤抖,簪子尖端也随着罗泾辰的逼近而愈发靠近她洁白的肌肤。 “罗泾辰,不要逼我。” 罗泾辰置若罔闻,苏词萱抬脚发现后退无路,她身后是一堵墙。已经退无可退,眼前是罗泾辰吃人般的神色,苏词萱绝望地闭上眼睛,手上突然真的发力要把簪子扎进脖子里,然而罗泾辰眼疾手快,在她准备刺伤她自己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抓住她的手腕,瞬间夺去她手上的簪子,“啪”一声簪子被掷在地上。 “苏词萱,为了躲避我,你竟然真的连命都不要了。当真,好得很。”罗泾辰的每一句话,都是从齿缝中迸出来。他的眼里是惊惧,是滔天怒意,也是深深的失望,还有一种窒息的悲凉。她竟然抗拒他到如此程度,方才若非他及时制住,她就真的自戕了。为了抗拒他而自戕,罗泾辰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苏词萱大惊,“罗泾辰。” 慌乱和惊恐溢于言表,连声音都是颤抖的,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担忧。 这一切变得太快,她不知道好好的他为何会吐血,难道是他患了重疾? 思及此,她颤声道:“罗泾辰,你怎么了?我着人去叫太医。” 那丝担忧落到了罗泾辰眼里,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猛然抓住慌着去找太医的苏词萱,一手箍着她的腰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一手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头看他。 “苏词萱,你在担心孤?”他的目光在她双眸里来回逡巡,求证似的迫切想要看出些东西来。 第一百零一章 防身匕首 苏词萱只当他突然吐血定是因为他生了极重的病,她当下满心都是担忧慌乱,哪知他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反而在意她是不是担心他。 都这时候了,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反而还为那点被她伤害的自尊念念不忘,苏词萱有些气急败坏:“你刚刚吐血了,你不知道吗,快放开我,我去找太医。” 罗泾辰突然将她拦腰抱起,低头对她说一句“你就是我的太医。”便抱着她大步往新床走去。方才从她眼里看到她对他的担心,他忽然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苏词萱对自己身子骤然腾空后知后觉,看出他的意图后她大惊失色,奋力地在他怀里挣扎。“罗泾辰,你要做什么,放我下来。”但她那点力气就如蚍蜉撼树。 罗泾辰将她抱得更紧,低头似笑非笑看她,“不放。词萱,今晚,我从未想过要放过你。” 苏词萱顿时慌的面色惨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尖声控诉道:“方才吐血,是你的苦肉计?罗泾辰,你卑鄙。” “是吗?孤使不使苦肉计,有什么干系,你以为你逃得过?”罗泾辰睥睨着她,嘴角露出嘲讽的弧度,心脏却是剧疼。 他方才是急火攻心,却被她认为是耍苦肉计。 罗泾辰将她放在床上,动作不温柔也不粗鲁。 一离开他的钳制,苏词萱立即起来,意图跳下床去。但罗泾辰比她动作更快,先她一步便把她压倒在床上。 脸上是他喷洒来的气息,苏词萱又惊又怕,手脚并用想要推开他。 罗泾辰用腿夹住她的双腿,一只手将她她双手紧紧压在她头顶,苏词萱在他身下完全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一股铺天盖地的绝望向她袭来,苏词萱慌张而愤怒。 “罗泾辰,别让我恨你。”苏词萱狠狠盯着他,仿佛能将他盯个千刀万剐。 罗泾辰俯下身子,薄唇贴近她的耳朵,“词萱,别忘了,你已经嫁给我了,孤对你行夫妻之礼天经地义。”他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用唇触碰她的耳垂。 陌生而温热的气流刺激她敏感的耳垂,苏词萱不由得浑身一阵战栗,不受控制的酥软让她对自己又气又恨。她极力想推开他,奈何手和脚全都被他制住。 “罗泾辰,不要这样,放了我。” “词萱,你说说,不要孤怎样?”他的唇对着她的唇,眼里含着戏谑。 苏词萱“轰”的一下,绝美的脸瞬间通红。又羞又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不要脸。” 见她又羞又气,清丽绝俗中透着一股不自知的小女儿情态,罗泾辰眼底欲望蓦然加深,身体更是产生了强烈的反应。 苏词萱惊得想往后退,可她身下是床,能退到哪里去。 “词萱,别怕,不要拒绝我,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发疼。” 说着,他覆上苏词萱的唇深深吻下去,苏词萱躲避不及只得紧紧咬着牙关,罗泾辰就着她的唇咬了一口,苏词萱吃痛,牙关失守,罗泾辰的舌长驱直入,攻城略池。 苏词萱毫无反抗的余地,在他身下只能任他予取予求。罗泾辰一边手依然控制着她的双手,另一边手从她领口滑入,摸到她胸前的柔软。 “不。”这陌生的触碰,苏词萱大惊,可是她被他深吻着,发出来的声音只是“呜呜”声,更激起他的欲望。罗泾辰不满足于只有一边手,便解开她的腰带将她双手绑起来。解放下来的那只手将她衣裙层层挑开。 苏词萱想要他住手,可唇被他堵着,身子被他禁锢着,眼看衣裙一件件被摊开,苏词萱满目慌张和绝望。 突然,罗泾辰动作停下来,“这是什么?” 罗泾辰手拿着一把小巧的匕首放在她眼前,死寂一般紧紧问道。 苏词萱看到匕首,一阵心慌,眼里都是慌乱,却不知如何作答。 这匕首她是两手准备的,一来,她并没有放弃找机会逃走的念头,只要她嫁过来了,寻机离开,那么皇室便无法找苏家麻烦,这匕首她到时候可以防身用。二来,若他企图对她用强,她可以用这匕首来威胁他。 苏词萱这才知道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他要对她用强,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更别说能用这匕首去威胁他。反而现在,被他发现了自己的意图。 苏词萱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悄悄把匕首带在身上的原因,只冷冷说道:“一把防身的匕首而已。” “防身?防什么身?是想用这把匕首来刺杀孤吗?”他深深盯着她的眼睛。 苏词萱眸光一闪,避开他令人无处遁形的注视,虽然强作镇定,但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慌张和胆怯。 第一百零二章 洞房花烛夜 苏词萱看到匕首,心脏骤缩,眼里都是躲闪和慌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这匕首她是两手准备的,一来,她并没有放弃寻找机会逃走的念头,只要她嫁过来了,寻机离开,那么皇室便无法找苏家麻烦,这匕首她到时候可以防身用。二来,若他企图对她用强,她可以用这匕首来威胁他。 苏词萱这才知道自己想得太天真了,他要对她用强,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更别说能用这匕首去威胁他。反而现在,被他发现了自己的意图。 苏词萱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悄悄把匕首带在身上的原因,只冷冷说道:“一把防身的匕首而已。” “防身?防什么身?是想用这把匕首来刺杀孤吗?”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苏词萱眸光一闪,避开他令人无处遁形的注视,虽然强作镇定,但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慌张和胆怯。 “没有,不是这样的。” “是吗!词萱,新婚之夜你贴身藏匕首防身?是防孤对你用强?” “不,不是。”苏词萱呆呆的,她没想到他完全猜中,可是这么明显如何猜不中,苏词萱觉得自己蠢到极点。 看到她的神色,罗泾辰已经完全了然,心一下子冷下来。“铛”一声匕首被他狠狠扔在地上,原本还有些温情的双眸此时完全覆上了一层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 “苏词萱,你可真狠。”他冰冷吐出这几个字,说完,他将她整个人往床头推,俯身把她压下去。 苏词萱大惊,拼命挣扎,“罗泾辰,你要干什么?”这一次铺天盖地的惶恐对她来说空前绝后。 “这种时候,你说孤要干什么?”罗泾辰是带血的冷笑,怒红了眼。毫无章法的狂风暴雨般的吻落在她的唇上、脸上、身上。她痛,他亦如困斗之兽。 “啊。”撕裂一般的疼,让苏词萱尖声惨叫。 “词萱,痛吗?记住,这痛是孤给你的,也是你给孤的。”他在她耳边残忍地冷声道。 “罗泾辰,我恨你!”她用尽了她所有的恨意。 他狠狠盯着她,毫不在意,“恨吧,就这样恨着,又恨我们才能生生世世纠缠。” 她是第一次经人事,她痛他亦痛。苏词萱此时才知道,他真正狠起来,有多么可怕,那是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他看到她眼里的泪水,一丝怜惜转瞬即逝,但是带给她的疼痛却没有减轻半分! 苏词萱无处可躲无处可退,生生受着他带给她的痛。他始终没有放过她,只是到后来,他对她动作才怜惜了许多。 房间里处处透着冷郁而旖旎的情欲,直到后半夜才稍稍散去。 苏词萱被他折腾得几度晕了过去,她初经人事,根本无力承受。此时,见她晕过去,罗泾辰才怜惜地停了下来,吻了吻她眼角残存的泪水,将她拥在怀里。他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终于是真正拥有她了,终于不再只是梦里将她拥入怀里了。 罗泾辰一眼不敢错开地看着她,描摹她的眉眼。突然想起什么,急忙剪取他和她头上的一缕头发,缠绕在一起结成一个结,然后存放在一个精致的匣子里,认认真真看了好一会儿,将匣子收藏好。又小心翼翼为她擦拭身体,才回到床上,环抱着她,沉沉睡去。 皇家驿馆中,公子霁枯坐到天明,桌上的酒坛已全空! 而东宫里的另一处新房,宋敏蓁和衣躺在床上,一夜无眠。从傧相说“礼成,送入洞房。”她就一直在房间里等,但太子却始终没有踏入她房间一步,连盖头都没有来为她揭开。只吩咐宫女来告知她,让她自行歇下。 那一刻,宋敏蓁恍然觉得坠入了地狱,一腔欢喜和期待全部成空,从头冷到脚。 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这么羞辱她?她知道新婚第一夜,于情于理太子都定然要在太子妃那里歇下,可盖头他总该来亲自掲,合卺酒他也该来陪她一起喝,可等来等去,竟然只等来一句要她自行歇下。她爱慕了他这么多年啊,她堂堂国公府千金心甘情愿屈尊为侧妃,他竟然还对她如此绝情,如此羞辱她!宋敏蓁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屈辱、恼怒和不甘紧紧缠着她,让她连气都透不过来,彻夜未曾合眼。 长夜漫漫,宋敏蓁心里的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太子殿下半点都不顾及她是国公府嫡女的身份,新婚之夜连一丝体面都不留给她,可见殿下心里有多重视苏词萱。之前殿下不答应娶她定然也是因为苏词萱,那晚在宫外的街上她就感觉他们关系不一般,原来却真的是如此。难怪,她向来自负自己才貌双绝,家世贵重,太子殿下没理由看不上她,原来是被苏词萱捷足先登了。 宋敏蓁越想,心里的恨意就越浓,一对红烛也“噼里啪啦”发出响声。她转头看了那对红烛一眼,通红的眼眸有一抹恶毒闪过,既然太子已经娶她进门了,就休想要她善罢甘休! 宋敏蓁心里恶狠狠想着:苏词萱,今日因为你而让我陷入如此难堪的境地,他日我一定会让你加倍奉还! 第一百零三章 你嫁给我,我很欢喜 第二天醒来,苏词萱睁开眼睛,双眸迷惘地看着床顶大红的纱幔,才恍惚想起自己真的嫁人了。不止如此,罗泾辰昨天晚上对她……,苏词萱猛然想支着身体坐起来,才惊觉自己浑身都疼,被碾压一般的疼。 终究,躲不过他!苏词萱顿时生出满心的愤恨和荒凉。 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看到苏词萱已坐起在床上,妗玉惊喜地说道:“太子妃,你醒了?” 苏词萱慌的连忙抓起被子挡住自己,低头看到自己亵衣亵裤都穿得齐整,才又转头看向妗玉。“妗玉,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太子妃,现在是巳时了。” “什么?巳时了?”苏词萱惊得慌慌张张起来,新婚第二天要去给皇上皇后敬茶,她竟然睡到了这个时候。 一骨碌下床,双脚落地时,她惊觉双腿软绵绵,几乎要摔倒。 妗玉急忙上前来扶住她,满目关切地问道:“太子妃,您没事吧?” “我没事,快去把我衣服拿来。都这个时辰了,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太子殿下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你睡觉,太子妃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妗玉一边去拿衣裙,一边说。 苏词萱听到是罗泾辰的意思,顿时气不打一出来。若非他,她也不会醒的这么迟,新婚第二天清早要去面见皇上皇后,给皇上皇后敬茶,他竟然吩咐丫头不要叫醒她,他这是要害死她吗? “去见皇上和皇后,敬茶。” 妗玉这才想起来确实还有这个礼节没完成,今早太子只吩咐她们不能打扰太子妃休息,妗玉心里只顾着为太子妃高兴,太子殿下真真疼惜太子妃,谁知还有这层礼没进行呢。 她急忙说道:“奴婢去叫晓星立刻打水来。” 苏词萱点头,妗玉转身去叫晓星的时候,她自己已经把衣裙都穿戴好了。 谁知晓星不知道去哪儿了,妗玉便招手叫其他东宫里的宫女说:“太子妃醒了,有劳这位姐姐去打热水来给太子妃洗漱。” “是,妗玉姐姐。”那宫女十分伶俐,听到吩咐就立即去了。 妗玉转身回来为苏词萱绾发。“太子妃,今天第一次以儿媳的身份去见皇上皇后,梳个百合髻,怎么样?” 苏词萱思索了一下,百合髻华丽而不张扬,甚好。便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呢?”苏词萱问道。 “太子殿下早起来练剑,这会子在书房。” 苏词萱点头,道:“着人去告知太子一声,我已经起了,准备去给皇上皇后见礼敬茶。” “是,奴婢这就着人去。” 事实上,苏词萱此刻半点都不想看到罗泾辰,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可是规矩礼法如此,不得不违着心让人去叫他。 不多时,就听见了外间宫人向罗泾辰见礼的声音。 苏词萱虽然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知道他来的那一刻,心里仍不免惊了一下,她既恨他憎他也怕他。门被推开时,她双手不自觉地抓着衣摆,心脏亦是突的。 只见罗泾辰神清气爽的走进来,同时也带来了一室光华。从进门开始,目光便锁向她,眼里的光芒让人仿佛能听见雪山的融化。 可苏词萱始终没有看他,冷冰冰坐在那里,他来到她身旁,她才不情不愿地起来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客套、疏离,从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看他一眼,见她如此,罗泾辰心脏骤然一窒,没有叫她起来。苏词萱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可是昨夜被他欺负得太狠,屈膝行礼的姿势让她腿都是抖的,可她偏就倔强地冰冷的对抗着。 罗泾辰静静看着她,忽见她似乎有一瞬的微微踉跄,罗泾辰才惊觉,她是在艰难的维持着。他意识到是自己昨夜对她不知节制的索取,才致使她行动艰难。罗泾辰心里顿时就软了下来,挥手让屋里的其他人下去。 罗泾辰上前,苏词萱惶恐地后退,她今天本就行动困难,才退一步就被罗泾辰打横抱起。苏词萱惊恐起来,昨夜的画面在她脑海一闪而过,霎时面色蜡白,满是戒备和惶恐的看他,“你要做什么?” 罗泾辰不答,抱着她坐下来,将她抱坐在他双腿上。苏词萱“轰”的一下脸就红了起来,她向来清冷自持,罗泾辰竟然以这般暧昧的姿势抱着她,即便是这里只有他们两人,她也难以接受这样刺激着她的神经的动作。苏词萱暗自使力,想要从他身上挣脱下来。 然而,她使一分力,他环着她的双手就缩紧一分。 苏词萱气恼,狠狠瞪着他,“太子殿下,劳烦放我下来,我可以自己坐。” 罗泾辰不答,也没有放开她,因她那狠狠的瞪眼,他心里涌出几分欣喜,她向他吵向他闹他都欢喜,只要不是没有情绪的冷冰冰。那种疏离的冰冷会让他惶恐,让他觉得就算人在他怀中也是不真实的虚无缥缈。 “词萱,你嫁给我,我很欢喜。” 他看着她,眼里皆是笑意,眸光里映出她。 第一百零四章 侧妃来拜见 苏词萱怔住,一时之间忘记了挣扎。记忆里,好像极少看到他笑,素来都是面无表情,或者是眉头微拧。这样展颜的样子,丰神俊朗世上恐怕再无人能出其右,天之骄子便是如此了吧。 见她怔怔看着他忘了神,罗泾辰更加欣喜,环着她的双手更加用力了些,“词萱,不要对我那么戒备,可好?” 苏词萱这才清醒过来,面色逐渐恢复如常。移开了目光,淡淡说道:“殿下多虑了,词萱岂敢对殿下戒备。” 罗泾辰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他还没说话,忽然,听见外间传来对话声。 “奴婢见过宋侧妃。” 紧接着,就听见宋敏蓁拔高了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可在?” 宫女回答说:“太子和太子妃在里间,奴婢进去通传。” 听到对话,苏词萱的心霎时冷了下来。她方才,险些就忘记了,他是天之骄子,身边不会只有她一个,他看似现在对她花了些心思,可将来也会这么对别人,而且将来他身边的女子只会越来越多。这不,如今一娶就娶两个,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进来呢! 苏词萱,守住自己的本心,既然他不能给她对等的情意,她也不可能将心给他。否则,将来长长的日子,苦的是自己!苏词萱在心里对自己如是说。 苏词萱目光看向门口,却对罗泾辰淡淡说道:“殿下,恰好宋侧妃也来了,是不是该去给皇上皇后敬茶了?” 罗泾辰一笑,道:“不急,孤已经让人去禀报父皇了,我们午时再去。” “咚咚咚”外边响起了敲门声,苏词萱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坐在他腿上,瞬间俏脸涨红,忙道:“殿下,快放我下来。” 罗泾辰见她急得都快哭了,终是松开手,放了她。 摆脱了禁锢,苏词萱逃命一般迅速从他腿上跳下去,能有多远就离他多远。 罗泾辰见她如躲避洪水猛兽,他微微皱眉,向门口看一眼,知道门外因何事而敲门,却依旧语气不善地问:“何事?” “太子殿下,宋侧妃来了。” “让她先在外边候着。” “是,奴婢明白。” 听着宫女离开的脚步声,罗泾辰站起来,走向苏词萱,牵起她的手,道:“走吧,先喝宋侧妃给你敬的茶。” 苏词萱不语,由罗泾辰牵着,默然跟在他身边。 走到外间,赫然就看到宋敏蓁坐在那里,宋敏蓁抬眼看到他们成双入对的出现,心里愈发酸涩,无处宣泄的恨意也越浓。 宋敏蓁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才满面笑意地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他们福身行礼:“妾身见过殿下,见过太子妃。” “免礼。” 罗泾辰面无表情的看了宋敏蓁一眼,就拉着苏词萱坐到主位上。 苏词萱暗中打量了宋敏蓁一下,但见她一身湘妃色广袖流仙裙,外罩着藕荷色狐狸皮斗篷,头上是云髻正凤钗,发髻左侧插着镶金银步摇,面容姣好堪称倾国倾城,灵动的双眸顾盼生辉,只是其间也透出丝丝精明。宋敏蓁浑身上下是恰到好处的秀丽得体,也看得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三人坐着,都没开口说话。 宋敏蓁先打破了沉静,向苏词萱笑道:“那次在街上遇到姐姐,妹妹就觉得十分投缘。今日原本想早些来拜见姐姐,奈何殿下着人告知妹妹,不许打扰姐姐休息,等姐姐起了再来,故而等到了到现在才来,还请姐姐见谅。” 这话说得看似亲厚,但暗藏着讽刺苏词萱恃宠而骄,新婚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苏词萱笑笑,道:“宋侧妃礼数周全,不愧是国公府出身。既是投缘,无需太过于拘泥这些礼数,你我同在东宫,来日方长。” 寥寥数语,四两拨千斤。 宋敏蓁脸色极快的变了一下,但只在一瞬间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模样。 “姐姐说的是,只是妹妹与姐姐接触不多,不知姐姐脾性如何,怕来的迟了,会让姐姐觉得妹妹不知礼数。” 苏词萱微微一笑,心里也暗自赞叹宋敏蓁心思敏捷,“宋侧妃思虑的极是。若是侧妃觉得与我投缘,以后常来常往便好,我没有那么多的礼数讲究,只要大礼不失,大家都舒适些,不用刻意揣摩。” “是,那妹妹明白了。” 第一百零五章 交锋 正说着,一名宫女便捧着茶壶和茶杯来了。 “请宋侧妃敬太子妃茶。” 宋敏蓁身后的秋晓过来,倒茶进杯,双手递给宋敏蓁,“侧妃,茶。” 宋敏蓁站起来,接了茶,走到苏词萱跟前,弯腰递到苏词萱眼前:“侧妃宋氏,给太子妃敬茶。” 苏词萱双手接过,放在唇上抿了一下,便递给身旁的晓星。随后向宋敏蓁笑道:“妹妹出身国公府,想来世间没有什么奇珍异宝是没见过,我这里也没有什么珍贵的,就赠宋妹妹一枚玉如意吧,愿妹妹日后和顺美满,事事如意。” 苏词萱喝茶的瞬间才想起还有这个礼数,临时说一个礼物,并向妗玉递了一个眼色。 妗玉会意,转身去库房,不多时便取了一枚玉如意来。妗玉把玉如意递到苏词萱面前,苏词萱接过来,递给了宋敏蓁。 宋敏蓁亦不客气,伸手接过,笑道:“多谢姐姐,妹妹的和顺美满,还仰仗姐姐能多多照拂。” 宋敏蓁意有所指,苏词萱并不是听不出,却也只得笑道:“妹妹这话可折煞我了,妹妹向来集三千宠爱在一身,妹妹想要的,总有人抢着捧上来,我哪里有这样的能力。” “姐姐这话,妹妹汗颜,过去在家里,父母怜我是家里幼女,故多多疼惜了些。如今嫁过来,便是太子殿下东宫里的人了,妹妹以后的日子就仰仗着太子殿下和姐姐了。”宋敏蓁期待而又娇怯的看向了罗泾辰。 苏词萱笑着,心底无一丝波澜,“妹妹说的是,妹妹是太子殿下东宫里的人,我又何尝不是,日子如何,都只凭太子殿下的态度,妹妹倒是应该好好仰仗太子殿下才是。” 苏词萱说得直白,也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她无心于这个正妃,也不想当一个合格的正妻将来替他接纳和管教他的妃妾。 宋敏蓁听了这话,心中暗生欢喜,这个苏词萱没有在她面前摆正妻的谱,要么是个怯懦的人,要么是个与世无争的人,若果真如此,苏词萱完全不是她对手。 一直不发一言的罗泾辰终于凉凉地盯了苏词萱一眼,对苏词萱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十分不满,“词萱,你是太子妃,孤的发妻,东宫的女主人,东宫里的一切事务,都由你打理,你的态度就是孤的态度。” 宋敏蓁脸色微微发白,有些难看。苏词萱终于转头看罗泾辰,可眸子里无光。 “是,谢殿下。只是我毫无经验,若是打理不妥当,底下人心生怨言,殿下当如何?” “只要你打理,就无不妥当。若有底下人心有不服,那是他们心术不正,孤来处理就是了。” 苏词萱笑笑,清浅说道:“这可是太子殿下说的,宋侧妃也在这里,将来如果殿下不认账,宋侧妃可要给我当证人。” 苏词萱原本无意,突然看到宋敏蓁面色变了变,才意识到自己不该当着宋敏蓁的面这般说,仿佛故意在宋敏蓁面前打情骂俏。明明知道宋敏蓁对罗泾辰有意,自己这般说,不是让宋敏蓁无法自处吗,苏词萱心里暗自懊恼。看宋敏蓁的目光也多了一丝歉意。 宋敏蓁指甲深深掐进手心也丝毫感觉不到疼,苏词萱略带歉意的目光更让她刺眼。但是宋敏蓁机会伪装,她笑着说道:“这是自然,妹妹责无旁贷。只是,不知到时候殿下承认不承认妹妹这个证人。” “你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罗泾辰认真看着苏词萱,语气笃定。 宋敏蓁再一次被罗泾辰无视,心脏已经扭成一团,脸上的笑容再勉强也挂不住了。看着坐在主位上的两个人,宋敏蓁只觉得无比刺眼。不,她不能这样认输,她要让殿下把放在苏词萱身上的目光移到她的身上来。 “殿下,妾身来之前,就让下人熬了莲子鸽肉粥,这会子应该正是出锅的时候。妾身听闻太子早起练剑后就直接去了书房,想必还没正经吃过东西,殿下去妾身屋里用些,可好?” 宋敏蓁看着罗泾辰,期待热切,目光里都是新婚妻子对夫君的崇拜和羞怯,很是能让血气方刚的男儿被勾了魂去。 宋敏蓁有备而来,而且早已经进入了侧妃的状态。 然而苏词萱微微笑着,仿佛这些都与她没有任何利害干系一般,看热闹似的。她知道这样的戏码将来会上演千遍万遍,唱戏的主角们也会络绎而来,她总得适应的。若因此而吃味,表现得不自在,反而让男人得意了。 罗泾辰瞥了苏词萱一眼,直截了当拒绝宋敏蓁道:“不必了,你且先回去吧,孤已经用了早膳,午膳就在太子妃这里了。” 第一百零六章 侧妃心计 宋敏蓁得体的期待的笑意顿时出现了一丝裂痕,但很快,她又恢复了。站起来勉强笑道:“是,殿下,那妾身先回去了。” 苏词萱回眸看了罗泾辰一眼,眼底涌出丝丝波澜,很快又消失不见。 宋敏蓁向罗泾辰和苏词萱行礼后,转身离开,但走到门口,她突然停下来,回头向罗泾辰问道:“殿下,昨晚你陪了姐姐,今晚你会来妾身屋里吗?” 苏词萱也转眸看罗泾辰,没有半分吃味的神色,反倒露出看戏一般的情态。 罗泾辰看到苏词萱毫不在意,反而一副看戏的模样,他眸色微沉,她的不在意让他着恼。便没有出言拒绝,如同寻常丈夫一般对满目期待的宋敏蓁说道:“你先回去吧,等孤得闲了,孤自然会来。” 宋敏蓁眼里最后一丝光亮虽然逐渐暗淡,却没有消失。说不失望那是假的,因为殿下没有给她一个肯定的回复,但还是有希望的,因为殿下留了余地,并没有回绝了她,不是吗? 这般想着,她重新换上了笑容,温柔大度的说道:“是,那妾身在福宁殿等殿下。” 转身的那一刹那,宋敏蓁眼圈发红,神色却不再是方才那般柔顺和美,眼底的阴狠也若隐若现。 苏词萱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一声,笑容也渐渐暗淡下来。宋敏蓁对罗泾辰果的的确确是情根深种,这般委屈着,也强忍着不表露出来。换作是自己,怕是做不到这般隐忍的吧。 宋敏蓁回到自己的福宁殿,顿时卸下所有伪装,阴沉狠厉代替了脸上的得体笑意,走进屋里,抬手就狠狠掀翻了桌子,杯子茶壶碎一地。 跟在她身后的秋晓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她大气不敢出,小心翼翼上前:“侧妃,小心伤了手。” 宋敏蓁淬了毒一般的目光剜着秋晓,又瞟了一眼地上的狼藉,阴冷威胁道:“如果胆敢往外传,本妃绝不饶你。” 秋晓面色煞白,胆战心惊说道:“侧妃放心,奴婢永远与侧妃是一条心。永远都不会背叛侧妃。” 宋敏蓁居高临下斜了她一眼,道:“把这收拾干净。” “是。” 即便如此,宋敏蓁心里的气焰也没有降下来半分。从小到大,都是被人金尊玉贵地捧着,何曾受到这样的屈辱。更让她觉得抓狂的,是苏词萱在那里不争不抢,如看笑话一般看着她费劲心思讨太子殿下的好,到头来她不过枉费心机,太子殿下浑然不把她放在眼里。而苏词萱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殿下的所有偏爱。让宋敏蓁觉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如此的不堪。 秋晓一边收拾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宋敏蓁的变化,见她始终都是骇人的神色。秋晓既担心宋敏蓁,也担心自己会再次被殃及。 “侧妃,您这么好,奴婢看了,那太子妃不及你千分之一,太子殿下不珍惜您,是太子殿下有眼无珠。” “不,不是太子殿下有眼无珠,而是苏词萱那个贱人把殿下狐媚住了。”宋敏蓁眼里闪出阴狠算计的光芒,“苏词萱,本妃今日所受的屈辱,他日一定要让你连本带利还,本妃一定会让你身败名裂。” 看到这样可怖的宋敏蓁,秋晓微微瑟缩,目光里全是惊骇。是罗泾辰对她无情,可是她全算在了苏词萱身上! “秋晓,让人散布下去,太子妃进东宫第一天,恃宠而骄,不但日上三竿才起,还在东宫大耍威风,不敬皇上皇后,不尊礼数去给皇上皇后敬茶。” ”是,奴婢一定办好。” 宋敏蓁瞥了她一眼,叮嘱道:“记住,利落些,决不能让人查到你身上。” “是,奴婢明白。” 而这厢,苏词萱叹息了之后,也料到,若宋敏蓁同后宫里的女人一样的话,那必定是把今天的事记在她头上了。不由得,苏词萱也为自己叹息! 罗泾辰见她一直在失神,问道:“在想什么?” 苏词萱闻言,想到自己因为他而将会面临的困境,忍不住瞪了罗泾辰一眼,没好气说道:“没什么,在想殿下的侧妃,殿下艳福不浅。” 罗泾辰失笑,语气里有他都没发觉的惊喜和宠溺,“词萱,你吃醋了?” 苏词萱摇头,横了他一下,冷声道:“没有,殿下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只是在想,往后,安生的日子恐怕很少了。” 罗泾辰闻言,眸色微深,探究地问道:“为何这么说?” 苏词萱抬眸认认真真审视他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道:“若是用心,殿下日后自然会知道的。” 罗泾辰没有追问,但伸手把她稍带着凉意的双手握住掌心,道:“词萱,不要担心,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一切有我。” 苏词萱心中微动,可转念,平息了心中的波澜,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却被他紧紧握着不放。 苏词萱知道自己在力气上永远也不是他的对手,便只得作罢。 “殿下,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苏词萱问得恳切。 罗泾辰敏锐地感觉到必定不是什么他想听的事情,但还是问她道:“什么事情,说来我听听。” 苏词萱看着他,在心里反复练习了多次,才终于说道:“若是有一天,殿下发现自己更喜欢别的女子了,能不能……” “不能。” 苏词萱还没说完,就被罗泾辰沉声打断了。 苏词萱愕然,反应过来后顿时有些急了:“殿下还没听我说完呢,怎么能贸然否决了?” 罗泾辰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严肃而笃定,“词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我不会放你离开的,除了你,我不会再喜欢上任何女子。”她不知道,他有多么艰难,才能娶到她,一辈子他都还怕太短了,又怎么会喜欢上别人呢? 第一百零七章 敬茶 苏词萱眼眶泛红,若是真能如他所说该多好啊,可将来他还会有太多女人,日子那么长,帝王薄幸,怎么可能只喜欢她一个人呢?等新人在侧,时过境迁了,所有的信誓旦旦,都是做不得数的。 罢了,苏词萱心想,等过了他对她的这段热乎劲,他喜欢上了别人,她准备得更充分了,再同他提起吧。 “词萱,看着我的眼睛。” 苏词萱抬眸,迎视他的目光。 “你不相信我,是吗,词萱!”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笃定的陈述。 苏词萱不答,沉默了半刻,她转移了话题:“我饿了。” 她确实饿了,从昨天就没有好好吃东西,今天又因为起迟,已经过了去敬茶的时间,心里着急而忘了饿,后来又是应付宋敏蓁,她此时是真的饿极了。 罗泾辰无奈,知道她心里一直没有信任他,但来日方长,也不能急于这一时。 “来人,传膳。” 殿外候着的宫女,立即领旨去吩咐传膳。 不一会儿,便有七八个宫女端着盘子鱼贯而入,一一摆到桌子上。苏词萱看着碗里盘中的各式珍馐佳肴,不禁有些诧异,这里面大都是她平常喜欢吃的。 罗泾辰用勺子给她盛了一碗燕窝粥,轻轻推到她面前,温言道:“先喝粥垫一下,看合不合口味,如果不合口味,我们再换一种。” 在一旁侍奉的丫头宫女看到这一幕,差点儿惊掉了下巴。太子殿下竟然亲自给太子妃盛粥,还不断地给太子妃布菜,还温言软语地哄着太子妃。这样的太子真的太让人震惊了,这样的太子也是她们还从未见过的。 能让向来高高在上仿佛不染凡尘的太子殿下变得充满人间烟火的温情模样,想来,太子定是喜欢极了太子妃,太子妃也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在宫女们的震惊中,两人还算和谐的用了午膳。等宫女把碗筷都收拾好后,苏词萱问道:“殿下,是不是该去请安了?” 罗泾辰看她着急,从刚才用午膳的时候她都心不在焉,只想着囫囵填饱肚子,便知道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要去给父皇请安。 想到这里,罗泾辰心情大好,忍不住逗弄她:“怎么这么着急,怕去得迟了,父皇不认你这个儿媳?不用担心,父皇更在意的,是不是能及时给他添一个皇孙。” 苏词萱不由得面上一红,白了罗泾辰一眼,站起来,气道:“殿下何必拿我寻开心,若殿下不去,我自去就是了,过时没去已经是大不敬,想来今早就已经落人口舌。殿下想要给皇上添皇孙,殿下自去找人去。” 见她又羞,又气急,匆匆的是准备真的一个人过去。罗泾辰无奈,大步上前,拉住她的手。 “是我不对,别着急,我已经差人去与父皇说了,父皇不会怪罪的。而且今早朝堂有急事商议,父皇也要等到中午了才能得空。” “当真?”苏词萱将信将疑。 “自然是真的。” 两人站在大殿门口,外面寒风簌簌,扑面的风刀能浸透骨髓,苏词萱忍不住微微瑟缩。 罗泾辰急忙将她拥到怀里,“词萱,外面风冷,先去加件衣裳,披上斗篷,我们再一起去给父皇请安。” 苏词萱没有反抗,顺从地说了声:“好。” 到了乾承宫,果如罗泾辰所言,皇上并没有因为他们去得迟了而表现出任何一丝不悦,反而一派和颜悦色接受了她们的敬茶。 皇上身侧,坐的是被褫夺凤印禁足多日的皇后。数月不见,皇后形容有些枯瘦,整个人不复往日的容光。虽然一身妆扮雍容华贵,但是难掩萧索。 苏词萱给皇后敬茶时,皇后虽然伸手接了茶,但是她看罗泾辰和苏词萱的目光,透着阴郁森冷。四皇子之死,皇后已经料到,定然和罗泾辰脱不了干系,她和女儿乐瑶被禁足,其中也定有罗泾辰的手笔。但如今她还在禁足中,而且齐府日渐式微,她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极力忍耐着,等有一天机会来了,她定要让罗泾辰付出惨痛的代价。 皇上看了看苏词萱,又看了看宋敏蓁,难得的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说道:“都是好孩子,以后要好好相处,互敬互重,与太子携手相持,延绵子嗣,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 “是,儿媳遵父皇教诲。” “是,儿妾遵父皇教诲。” 苏词萱和宋敏蓁齐声答应。但两人又各有不同,苏词萱沉静,除了恭敬没有其他表情,而宋敏蓁除了恭敬之外,看得出来,还有激动和欢喜。答话之余,还悄悄抬眼娇羞的望了罗泾辰,让人一眼便看出,宋敏蓁是真心爱慕着罗泾辰。 皇上何等锐眼,两人的神色自然都落入了皇上眼底。 第一百零八章 皇上对罗泾辰说道:“辰儿,既然把人娶进门了,就要好好待她们,太子妃和侧妃都是难得的贤内助,切记不可厚此薄彼。否则,要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到朕的耳朵里,朕可唯你是问。” “是,父皇,儿臣遵旨。” 罗泾辰面无表情,答得飞快。 宋敏蓁听着皇上明显是为她撑腰的话语,心里十分激动,又看到罗泾辰不假思索便答应了,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其间,她忍不住偷看了罗泾辰好几回,羞涩而自得。并且,她斜眼看了另一边的苏词萱,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 苏词萱不是没有感受到宋敏蓁传过来的暗含了挑衅的得意目光,可是她根本不在意。只是低眉顺眼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皇后,直盯着宋敏蓁看了一会儿。皇后是过来人,宋敏蓁看不清罗泾辰对她的不待见,但皇后却看得清清楚楚。皇后心中暗自冷笑,但面上却对皇上笑道:“宋国公果然会教养女儿,宋侧妃出落得如花儿一般,本宫看了,都喜爱得紧。” 宋敏蓁得到夸赞,暗自得意,但是面上,依旧是得体的落落大方,“承蒙娘娘夸赞,儿妾惶恐。只是以前在家时,爹娘时时告诫儿妾修习女儿家的德言容功,儿妾片刻不敢懈怠。儿妾蒲柳之姿,能入娘娘凤眼,是儿妾之幸。” 皇后满意的点点头,笑着夸道:“不仅样貌生的好,嘴巴也甜。” 尔后,皇后目光移向苏词萱,笑道:“词萱郡主当真好眼光好福气,这些年,本宫也算是看着郡主长大的。以前炜儿还在的时候,还找本宫讨要你呢,可惜炜儿没福。倒是本宫没想到,郡主眼光好,早就与太子殿下情愫暗生,一朝成了太子妃,反教本宫枉自为郡主担忧了。” 皇后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狠狠隔应了苏词萱和罗泾辰。罗泾辰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多了一分冷厉,看着皇后的眼睛掠过一抹阴寒。苏词萱面不改色,她知道,这样的情形,还不到她表示态度。 皇上先皱了眉头,他盯了皇后一眼,暗含警告。好好的,提起已故的四皇子做什么,何况四皇子生前,从来没有表露任何对苏词萱有意思的心思,而今苏词萱已与太子大婚,皇后这般言语无状岂不是故意隔应他们两人,又毁苏词萱清誉吗? 虽然皇上是不得不答应罗泾辰娶苏词萱,但是如今婚已经成了,皇上到底还是承认了苏词萱,况且皇家脸面何等尊贵,皇后岂能这般肆无忌惮损坏皇室体面? 皇上不由得沉声喝道:“皇后,慎言。” 皇后冷笑一声:“臣妾不过是感慨罢了,这也失言了吗?何况,臣妾说的是实话。” 皇上不耐地瞥了皇后一眼,失望地冷哼。禁足思过了这么久,反而越来越不像话了。 罗泾辰冷冷说道:“母后,对词萱暗生情愫的,是儿臣,不是词萱。而且词萱如今已经是儿臣的太子妃,母后却如此出言诋毁,无事生非,儿臣都不知道,母后究竟为何是什么居心!母后既是长辈,又是一国之后,当为母仪天下,可若让宁国百姓知道母后在儿子儿媳面前这般言语,天下百姓又会有何感想!” “你。” 皇后的脸一红一白,险些拍案而起。罗泾辰这话,便是讽刺她不配为皇后,不配母仪天下了。如今她凤印被夺,又被禁足思过,罗泾辰这话,不偏不倚正好戳中她的痛处。 “好了。”皇上警告性地制止皇后的失态,转头对罗泾辰三人说道:“辰儿,你们安也请了,茶也敬了,先回东宫去吧。” “是,父皇。儿臣等告退。” 三人齐齐行礼,告辞离去。 皇上很是失望,凉凉地看了皇后一眼,吩咐道:“来人,送皇后回未央宫。” 连多看皇后一眼,皇上都不想再看。原本想着被禁足这么久,看到皇后神色萧索,皇上起初心里有些歉疚,到底是多年夫妻,又念及痛她失养子,唯一女儿乐瑶又被禁足,心想着马上就是大年节,不如就借着太子大婚的时机,赦免皇后的禁足。岂知,禁足了三个月之久,皇后言行举止却愈发不像话。如此失仪,与市井妇人何异? 回去的路上,苏词萱一言不发,倒是宋敏蓁跟在罗泾辰身侧,亦步亦趋,不时抬眼望着罗泾辰,嘴里是欲说还休。 但看到罗泾辰一心都只在苏词萱身上,宋敏蓁不甘心,快到东宫时,宋敏蓁终于抑制不住,问道:“殿下一会儿还有什么事吗?” 罗泾辰面无表情看她,道:“侧妃有事?” “殿下说过的,若是得闲了,殿下会去妾身福宁殿的。”宋敏蓁目光切切,那期待又害怕被拒绝的神情,让人心生怜惜。 然而,罗泾辰不为所动,只淡淡说道:“孤还有事。” 第一百零九章 无心争宠 “殿下。”宋敏蓁泫然欲泣,但她很快就换成了懂事求全的模样。 “那殿下忙完,可一定要来福宁殿,妾身会一直等着殿下,直到殿下来了为止。妾身知道,殿下心里喜爱的是姐姐,可妾身也是殿下的侧妃,不求殿下能像待姐姐一般待妾身,但求殿下知道,东宫福宁殿里,还有妾身这么一个人,一直等待着殿下。” 宋敏蓁说得楚楚可怜,看罗泾辰的目光情深意切。转头,宋敏蓁看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苏词萱,恳求道:“姐姐,姐姐今晚会答应殿下到妹妹屋里来的吧?” 宋敏蓁眼睛一眨不眨,妙目含泪,仿佛不答应她就是极大的罪过。 苏词萱清浅一笑:“妹妹说哪里话,殿下的想法岂是我能左右的。脚长在殿下身上,殿下去妹妹屋里,还是去哪里,都是殿下的决定,我岂能左右,侧妃太高看我了!” 苏词萱再一次把自己置身局外,她既不与宋敏蓁争宠,也不故作大度劝罗泾辰去宋敏蓁那里。 罗泾辰看了苏词萱一眼,面色微沉,心有薄怒,她总是把他与她撇开。分明已经是他的人,可她心里还不曾把他当成她的夫君,也不曾想过要与他共度一生,反而一刻不停地盘算着如何抽身离开。 或许为了试探苏词萱,也是想看苏词萱的反应,罗泾辰竟然难得地对宋敏蓁温言道:“你先回福宁殿,孤还有事务要处理。晚上孤去福宁殿陪你。” 宋敏蓁眸中的光一点点放大,她惊喜地看着罗泾辰,“殿下说的是真的?那妾身回去好好准备,殿下可不许食言。” 宋敏蓁欢天喜地,她觉得自己终于守得云开,终于等到殿下对她的怜惜。宋敏蓁相信,只要殿下给她机会,她就一定能把苏词萱在殿下心中的位置取而代之。 可宋敏蓁只顾着高兴,忽略掉了罗泾辰一直在关注着苏词萱的反应,眼里并没有映出她。 让罗泾辰失望的是,苏词萱对此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淡淡的,仿佛他们两人如何,都与她无关。从昨天知道罗泾辰会同时娶她和宋敏蓁那一刻开始,苏词萱对这场婚姻和对罗泾辰的所有期待全部都化为灰烬,她也在自己的心里落了锁,罗泾辰从此被她拒于心门之外。是以,罗泾辰可能会对她好到几时,她也浑然不在乎。她原就知道他将来还会有更多女人,何况,宋敏蓁已经是他的侧妃了,所以,听到罗泾辰对宋敏蓁如是说,看到罗泾辰对宋敏蓁态度的转变,苏词萱面上不起一丝波澜。 原本要放晴的天气,不知何时又变得阴沉沉,天空中断断续续飘散着如丝细雨,和着寒风扑在人脸上,是彻骨寒凉。 苏词萱即使穿得十分厚实,但走在这样的寒风里,她还是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罗泾辰见她畏寒,下意识的想把她搂在怀里。可他心中对她的怒意还未消散,便强自控制着自己才没把她拥进怀里。 眼看着要到凤栖殿了,殿门前,妗玉站在那里等待,见到他们回来,忙小跑过来见礼。苏词萱心下回暖,转身对罗泾辰说道:“殿下,若无其他事情,我先进去了。” 她也不看罗泾辰,就低头向他福了福身,站起来,也同宋敏蓁互相行了礼,便转身与妗玉向凤栖殿走去。 罗泾辰看着她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心里忽然堵得慌。 见苏词萱走了,宋敏蓁暗自雀跃,终于有了让她与罗泾辰单独相处的机会。她晶亮的目光如繁星点点,跃跃欲试的向罗泾辰说道:“殿下,妾身知道殿下公务繁多,但这天寒地冻的,不如殿下先到妾身那里喝茶暖身,再去书房处理公务,可好?” 罗泾辰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峻的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道:“不必了,你先回去吧,孤忙完了自然会来。” “是,那妾身回去等殿下。”宋敏蓁心里一阵失望,可她不敢表露出来。 看到苏词萱已经进入殿里,罗泾辰目光黯了黯,待要大步流星去书房,却险些撞上切切看着他的宋敏蓁,罗泾辰心生不耐。 “来人,送侧妃回去。” “是。”应声而来的不是宫女,而是罗泾辰的侍卫。 “侧妃,请。” 这厢宋敏蓁还依依不舍,罗泾辰已经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凤栖殿内,妗玉把火盆端到苏词萱面前,又给她准备了正冒着热气的姜茶。解下厚重的斗篷,晓星将斗篷晾了一下,自拿去收好。 第一百一十章 研究路线 向着炭火,苏词萱才逐渐感觉到暖和,与此同时疲惫和困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太子妃困了?奴婢扶太子妃去午觉。” “好。”苏词萱也实在有些支撑不住。 可到了床边,忽然想起昨晚在这床上罗泾辰对她的所作所为,苏词萱心生气恼和抗拒,冷声道:“我不要在这里午觉。” 妗玉不解,“太子妃怎么啦?” 苏词萱脸皮薄,自是不会说原因,她指了指靠在窗边的贵妃椅,道:“妗玉,帮我整理一下,我在那椅上休息就好。” “太子妃,椅子到底没有床舒适。”妗玉试图劝她。 “无妨,就贵妃椅即可。”声音已经有几分冷硬,妗玉便知,劝说亦无用。只好和晓星一起用软和的褥子把椅子铺好。 苏词萱确实又困又倦,靠在贵妃椅上,大脑还在胡思乱想着,但架不住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冬天夜幕来得早,苏词萱一觉睡到天幕昏昏沉沉。 醒来的时候,透过雕花窗格,外面还有几许昏暗的光投进来。屋里寂寂,冬日昏昏。一时之间,苏词萱感觉无限的孤寂席卷而来,似乎世间只剩自己一个人,不知身处何年何月,似乎自己一个人置身于万古洪荒中,荒芜得令人窒息! 空洞的双眸骨碌碌的看着越来越暗的天,周遭都是静悄悄,苏词萱心里一片荒凉。这一生,究竟为何而来?就这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终了一生吗?就这样寥寥落落一生吗? 苏词萱心里苦涩,若是嫁与旁人,她兴许还能争一争,要那人只许许她一个人一生偏爱,可是她嫁的,是储君,是未来帝王,注定不是她一个人的! 微微叹息后,词萱向外间唤道:“妗玉。” “吱呀”一声,妗玉推门进来。 “太子妃,你醒了?”妗玉进来,也把光亮带了进来。 苏词萱和被坐起,道:“妗玉,你去把箱子里的书取出来,我想看会儿书。” “是。” 妗玉答应着,就转身走向放着她带来的箱子的组合柜,把装书的箱子打开了。 苏词萱想了想,又道:“压在最底层的图纸也一起拿来。”那图纸是她这几年来看的关于宁国各地地理风土的书籍而绘制出来的大略的地图。这也是她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愿望,到这些地方去游历一番,做历来女子不敢做之事,写一本游记以传后世,就当作这人世间她也来过一回。 她思量着,罗泾辰说今晚要去宋敏蓁那里,正好她拿书来看,温习她预想的游历路线,好为将来的离开做准备。 苏词萱看书有个习惯,那就是时常要查典籍,做注释写批注。所以,妗玉把书放到她桌前后,就自觉地为她磨墨。 苏词萱对着地图,时而专注地看书,时而思索。妗玉起初不知道苏词萱画的是什么,说是山山水水又不像,也不是什么花鸟水墨,但随之她认识的字越来越多,读的书也越来越多,她才知道,苏词萱是在画地图。可她一直不清楚苏词萱画地图的意图,只是以为她为了方便理解和注释。 “太子妃,这地图,好像奴婢也会看了。” “当真?”苏词萱讶异,把地图递到她面前,笑道:“说说看。” 妗玉俯身低头细看,苏词萱让她坐下来,但妗玉谨守规矩,不敢再如以前在紫云殿那般与她同起同坐了。 见她坚持,苏词萱也就没再劝她,宫规森严,劝她反而是对她的为难。 妗玉看了一会儿,手指着地图说道:“往北走,是京城永昌门,出了永昌门,沿着官道往北,途经彤州府,管达府,豫州郡,再穿过这几个郡镇,到达北锁关,便是我们宁国的北境。” 苏词萱笑着点头,赞道:“不错,进步很大,假以时日,我们妗玉就可以成为女先生了。” 妗玉羞赧,忙说:“奴婢也只是连看带猜,若非有太子妃悉心指导,奴婢到现在也只识得那字长什么样,却不知其意的。” 苏词萱没有居功,赞赏的看着她,“莫要自谦,我也不过从旁略说说罢了,原是你悟性极高。” “太子妃太高看奴婢了,若非有太子妃,奴婢都不知道,世上还有那么多奇妙的东西,也不会知道,这书,能安抚人心。” 苏词萱笑道:“看看,这可不就是悟性了?多少人看书,日日吟咏,也参不透其中意味,更别说能在书里找到心灵抚慰了。” 妗玉依旧不好意思,可心里却是真真感动的,换作是别的主子,她永远也接触不到这些的。因为这些诗书,让她感觉到生活变得更加充盈和美好。 她思索了一下,略带疑惑问道:“太子妃,您画的这些地图,可是有什么作用吗?” 苏词萱微微迟疑,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看书了之后,总想画下来,就当是我也到过这些地方了。或许,以后会有些用处也不一定。” 末了,苏词萱转移话题,“晓星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晓星去厨房看去了,吩咐厨娘们准备晚膳,想必现在也快好了。” 苏词萱点头笑道:“还别说,我真有些饿了。” 说到晓星,转头就晓星就风风火火进来了,“太子妃,你醒了,晚膳已经备好了,可要传膳?” 苏词萱把地图收起,对晓星笑道:“传膳吧,我饿了。” 因为苏词萱的动作,晓星下意识的瞄了一眼她手上折起来的图纸,才应道:“是,奴婢这就吩咐她们摆上来。” 三个婢女把饭菜摆好,立于一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太子怄气 苏词萱披着家常厚衣裙从里间出来,对婢女吩咐道:“你们且下去歇歇吧,这里不用侍候了。” “是。”婢女行礼出去。 苏词萱才要入座,妗玉说道:“太子妃,太子殿下还未来,奴婢让人去请殿下来?” 苏词萱淡淡说道:“不必了,今晚太子殿下去宋侧妃那里。” 妗玉闻言,和晓星对视一眼。太子殿下对太子妃和宋侧妃倒是真的一碗水端平,如此想着,虽然她们心里有些不忿,但主子间的事情,她们也不敢再置喙什么。 晓星上前来为苏词萱介绍各种菜样,妗玉忙着为苏词萱布菜。 苏词萱看忙活的两人,有些哭笑不得,这两个丫头是怕她多心和伤心呢。 “妗玉、晓星,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你们两个别忙活了,我自己会吃,你们两个坐下来同我一块吃吧。” 妗玉和晓星异口同声道:“太子妃,这不合规矩,我们等您吃了再吃。” “坐下来吧,这么多菜,我自己也吃不完,等一下凉了可就可惜了,晓星,鸭肉是你爱吃的,这盘酿酒清蒸鸭子味道刚刚好,快坐下来一起吃。” 晓星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在无旁人的地方,太子妃并不在意这些规矩,对她们极好。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她们也保不齐什么时候会有人进来,若是看见她们与太子妃坐一桌吃饭,必是会有人说太子妃不知规矩,她和妗玉更难逃训话了。 见妗玉和晓星如何都不敢坐下来,苏词萱暗自叹息,不再坚持。但两人喜欢的菜样,苏词萱暗暗多留了一些。 罗泾辰在书房里处理政务,可脸色一直不是很好,好几位臣属都小心翼翼的回话,生怕不小心就被太子殿下训斥了。 “殿下,天色不早了,该用晚膳了。”唐德看了太子这半天的黑脸,也是陪着小心在一旁。此时抬头看看天色,小心提醒道。 罗泾辰瞥了唐德一下,再移向窗外,确实是天色不早了,便将笔放下来。沉吟了一会儿,他面色依旧不善。 “来人,叫素华进来。” “是,殿下。” 不多时,名唤素华的宫女便微微躬身进来了。 “殿下。” “太子妃今天做什么?” 唐德闻言,想要抬手扶额,又不敢。果然,即使生太子妃的气,殿下还时刻记挂着太子妃。殿下这张俊脸,是晴是雨,如今全凭太子妃对殿下的态度了! “回殿下,奴婢听凤栖殿宫女说,太子妃从回来,就一直睡到了黄昏。” 罗泾辰眉头皱了又舒,但还是不放心,问道:“太子妃可是病了?” “不曾听说,现在太子妃已经醒来,晓星姑娘正命人传膳呢。” 罗泾辰点头,语气不善,道:“退下吧。” “是。” 素华躬身退下。 罗泾辰坐在太师椅上,揉了揉眉心,脸色依旧不好。年关将至,事务繁多,各地的全年总结奏报、折子纷至沓来,大部分交由他批阅处理。皇上近来龙体欠安,自从知道四皇子通敌叛国,他亲自下令处死四皇子,皇上就常常精神恍惚,很多事务交给罗泾辰处理定夺。所以,即使是新婚,除了免三天早朝,罗泾辰的事务依然不少。 若只是朝中事务也就罢了,暗中,还有一股势力正蠢蠢欲动,蓄势待发,想要搅得京城腥风血雨,更想把他从太子之位拉下去,取而代之了。罗泾辰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福宁殿那边,宋敏蓁坐在妆台前,不停地端详镜中的自己衣饰妆容是否已经完美无瑕。 她左看看,右看看,每一处都无可挑剔,宋敏蓁满意地笑了笑。 她转头看向门口,还是静悄悄的,宋敏蓁心里有些着慌,太子殿下怎么还没来,他说要来的,不会半道被苏词萱绊住吧。 “秋晓,派人去殿下书房打探一下,看太子殿下是否忙完了。若殿下已经忙完了,请太子殿下来,就说晚膳已经备好了,就等殿下来了。” “是,奴婢这就去。” 秋晓出去后,宋敏蓁不时向门口张望,她盼这一天,盼得太久了。 书房里,罗泾辰从椅子上起来,正要出去,就听到门外有人传报:“殿下,福宁殿的宫女盼月姑娘求见。” 罗泾辰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他并没有让人进来,只是沉声问:“她有何事?” “盼月姑娘说,她们侧妃已经备好了晚膳,等殿下一起去用膳。” 一个等着他用膳,一个当他不存在一般,如此鲜明的对比,苏词萱这个太子妃当的是半分也不称职。 罗泾辰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可真是个狠心的女人,他忙碌之余,一刻不停地想她,她却丝毫没有把他放在心里。 “让她回去告诉侧妃,孤马上就来。” “是,殿下。” 苏词萱那边,用了晚膳过后,便与妗玉和晓星到院子里散步消食。主仆三人,商量着,这里捣腾一个秋千架,那里开辟一处花圃,倒也十分悠然自得。 此时天已全黑,但四处都挂着灯笼,院子里亦十分亮堂。 主仆三人正说说笑笑,不经意中,晓星暼到屋顶有一道目光,四目相对,晓星瞳孔骤然放大,立即警觉起来,再认真看过去时,只见有一个黑影闪过。 苏词萱眼尖,顺着她的目光,亦看到了。 只听“唰”的一声,妗玉袖子里的匕首已经明晃晃朝黑影飞去。 那黑影侧开身子,躲开了。此时踪迹败露,黑影情急之下,捡起一块瓦片直直向苏词萱掷来,并且立即运起轻功,往别处的屋顶逃走。 第一百一十二章 险些受伤 苏词萱看着朝自己飞来的瓦片,大脑有瞬间空白,但很快她就清醒了。 “快躲开”,这是她脑海里紧急响起的声音,但身子却如同灌了铅一般不会随着大脑的指示躲闪。一切发生得太快,苏词萱本能想用手挡住面部,恰好被一股力道拉着,堪堪躲开了瓦片。苏词萱定睛一看,救她的是晓星。 原来,晓星看到瓦片直朝苏词萱,大骇,运起功夫拉着苏词萱侧身躲开,瓦片“哗啦”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晓星当即大喝道:“来人,有刺客。” 她不敢贸然追上去,她不知对方是否还有同伙,害怕这是有人要调虎离山,她必须留在原地保护苏词萱,因为苏词萱身边,妗玉是没有武艺的。 东宫暗卫已经追了上去,不多时,消失在暗夜中,一切又归于平静。凤栖殿里的宫女内侍们,都暗暗松了口气,被吓得煞白的脸逐渐恢复正常。 晓星一直警戒地将苏词萱护在身后,护着她且往屋子里退,妗玉也胆战心惊地挽着苏词萱的手臂,满目惊骇。 倒是苏词萱,从初看见黑影的心惊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自若,目光里除了戒备,没有一丝怯意。 “太子妃,没事了。” 晓星惊魂甫定,回头安抚苏词萱。 苏词萱点点头,说道:“不用担心我,我无事。” 她环顾了一圈底下的宫人们,问道:“大家都无事吧?” “谢太子妃关心,奴婢们无事。” “无事便好,各自散了吧。” 宫人们倒是也训练有素,不多时各自回到原位当值去了。 苏词萱收回目光,问道:“晓星,你可知道,这东宫里的防卫,是谁在统领?” “回太子妃,奴婢也还不太清楚,但若是同从前的三皇子府一样,是唐统领负责的。” 底下名唤素容的宫女回道:“太子妃,晓星姐姐说得没错,是唐统领。” 苏词萱看向素容,问道:“那你可知道唐统领住在哪里?” “奴婢知道。” “素容,你速去跟唐统领禀报一声,说明方才的情况,让唐统领加强东宫的警戒。” “是,奴婢这就去。” “等一等。”苏词萱思量了一瞬,叫住素容。 “晓星,你同素容一道去。” 毕竟此事关乎东宫安危,非同小可,事情又发生在她住的凤栖殿,若只是素容去,不知道唐统领是否相信并立即采取行动,而晓星是罗泾辰安排在她身边多年的暗卫,晓星的话定然比素容更加有分量。 “太子妃,奴婢担心您的安危。” 晓星十分犹豫。 “无妨,如此一惊动,贼人必定不敢再出现了。快去吧,我自有分寸。” 晓星只得领命,同素容一起去找唐德。 看着晓星和素容背影消失,苏词萱回头对妗玉说道:“咱们进去吧。” “是。” 进了屋里,妗玉悬着的心脏还未能真正归回原位,她试探的问道:“太子妃,可要着人去禀报太子?” 苏词萱目光闪烁了一下,摇头道:“不必了。横竖大家都无事,也已经有暗卫追上去了,等暗卫回来,他们自会去向殿下回禀。” 太子妃说得是有道理,妗玉不知如何反驳,可她心里,总希望太子殿下现在能出现在太子妃身边。 一时间,主仆无话。而苏词萱,陷入了沉思。 她知道,罗泾辰的暗卫都是绝顶好手,但这刺客能悄无声息潜进来,可见其身手一定不凡,只是不知,这刺客潜进东宫的目的是什么。向来贼人作案,都是选夜深人静的时候,但这刺客不走寻常,选择了晚饭时间。苏词萱想了想,又觉得这时间确实选的不错,这个时间,暗卫们换班吃饭,防范确实是比较松懈的,是一个潜伏进来的好时机,可惜,还是被发现了。 这厢,虽然苏词萱没有让人去禀报罗泾辰,但是方才凤栖殿里的动静,早有侍卫跑去禀报了。 彼时,罗泾辰在福宁殿与宋敏蓁用膳,宋敏蓁一派温柔可人,罗泾辰面无表情,心里一刻不停地想着的,是苏词萱。 宋敏蓁正不停地给罗泾辰布菜,却见秋晓犹犹豫豫进来,禀道:“殿下,侧妃,有侍卫求见殿下。” 宋敏蓁娇颜骤然变色,跟了她好几年了这秋晓还如此没有眼力见,竟这时候来打扰,她狠狠剜了秋晓一眼,待要发问,罗泾辰已经开口说道:“让他进来。” “是。”秋晓忍不住瑟缩,方才侧妃递过来的眼神,她却是看到了,心中顿时惶恐万分。 侍卫进门,快步走到罗泾辰面前,半跪着禀道:“殿下,方才太子妃殿上,有刺客。” “什么?” 罗泾辰心脏猝然缩紧,人也“唰”的站了起来,紧缩的目光全是紧张。 “太子妃怎么样了?”说话的时候,他心跳也是停滞的。 “太子妃无碍,刺客潜在屋顶时被发现了,太子妃没有受到伤害。” “那便好。” 罗泾辰长长舒了一口气,可那种窒息的紧张和钝痛,让他再也不能耽搁片刻。 “走,去凤栖殿。” 第一百一十三章 孤对你而言可有可无 宋敏蓁从侍卫来禀报就强烈的预感罗泾辰不会陪留下来她了,果然此时看到罗泾辰毫不犹豫地走,连招呼都没有对她说一声。 “殿下,您还没有用完膳。”宋敏蓁急忙挽留。 罗泾辰已经走到门边,脚步停了一下。 “孤已经吃饱了,你自己吃吧。” “殿下,妾身与殿下一起去看姐姐吧,妾身也担心姐姐。”宋敏蓁知道,这一去,殿下肯定会被苏词萱勾住,不会再来了,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不必了,情况未明,你好好待在福宁殿里吧。” 说完,罗泾辰不再停留。 宋敏蓁不甘心,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急忙追上去,颤抖地问道:“殿下,殿下今夜,还会回来吗?” “侧妃自行歇息吧。” 罗泾辰已经是不耐,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走出福宁殿大门,消失在宋敏蓁视线里。徒留宋敏蓁不甘心地看着他的背影,蚀骨的恨意,让她逐渐变得狰狞。 罗泾辰匆匆来到半路,遇到了来前来请罪和加紧巡防部署的唐德。 唐德“咚”“的跪下来,“殿下,属下护卫不力,请殿下降罪。” “可有结果了?” “不曾。” “加派人手,我要听结果。” 说着,罗泾辰示意他起来后,便往凤栖殿走去。 罗泾辰到来的时候,苏词萱已经洗漱换衣,刺客带来的惊扰她已经慢慢平复,此时正安静地看书。见妗玉焦躁,苏词萱便也命她看书。 此时听到外面宫女行礼的声音,苏词萱顿了一下,把书收起来。 妗玉面露喜色,殿下来了!方才她对着书却是半个字也看不进去,既是担忧再有刺客,也是担忧殿下的心思被宋侧妃勾走。她忧心难安,可太子妃浑然不当一回事,无一丝争宠的心思,让妗玉暗自着急。 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殿下。”妗玉已经开门而待。 “太子妃呢?” “太子妃在屋里。” 罗泾辰还没跨门,迎面就看到了苏词萱。 “词萱。” 他唤着她的名字,其他的都不曾说。见她毫发无损,面色也无碍,罗泾辰才真正放下心来。 “殿下。”苏词萱屈膝行礼。 “殿下怎么过来了?”苏词萱清浅问道,仿佛方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 “出了事,怎么不让宫人来叫孤?” 罗泾辰看着她的眼睛,关切中,还透出几分含怒的质问。方才来的路上,他忽然想起,来禀报的,并不是凤栖殿中的人,而是暗中巡视的侍卫。而且这一路上,除了唐德,也没有遇到凤栖殿的人来找他。进了凤栖殿,安安静静的,宫女嬷嬷内侍都各司其职,仿佛方才并没有刺客那一出。 苏词萱淡淡一笑,说道:“侍卫们已经去追刺客了,凤栖殿里上上下下安然无恙,想来这里也没什么需要殿下处理的。况且,等侍卫们追踪刺客有了结果,自会去同殿下说,那才是要紧的。而且,我已经让人告知唐统领,让唐统领加强防卫了。” 罗泾辰面色逐渐变黑,她那么冷静处理这一切,有他与无他并无相关,他这个夫君有与无还有什么区别? “你们两个下去吧。” 罗泾辰看着苏词萱,却是向晓星和妗玉吩咐道。 “殿下。”苏词萱想留下两个丫头,“多谢殿下记挂,词萱已无碍,让这两个丫头陪我说说话吧。” “词萱,那孤呢?” 罗泾辰听出了她要赶他的意思,冷冷问道。 苏词萱疑惑地侧头看他,笑道:“殿下这话问得奇怪,倒把我问糊涂了,殿下不是要去宋侧妃那里吗?” 罗泾辰脸色彻底黑了。 妗玉和晓星见状,不敢有片刻停留,几乎是一溜烟儿地跑出去。 苏词萱看着这两个跑得比风快的丫头,心里一阵气恼,一到罗泾辰面前,她的话对她们半点也不管用了。 她瞥了罗泾辰一眼,眼底浮起一丝抗拒。 “殿下还有事吗?” 话外音就是,“殿下还不走吗”了。 罗泾辰气极反笑,“孤留下来陪你说话。” 看到罗泾辰笑意不达眼底,苏词萱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触怒他了,不敢再出言拒绝,便让出来。 “殿下想要说什么,词萱洗耳恭听。” 罗泾辰坐下来,一把拉她坐到腿上,双手将她锁在怀里。 “孤对于你而言,可有可无?”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是词萱错了 苏词萱心里慌张,而且被他这样抱在怀里,她还十分不适应,可她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怒意,不敢挣扎。她心里戒备起来,定然是方才哪句话惹他不快了。 但他刚刚说的那句“可有可无”,让苏词萱不得不追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为何不让人来找孤?” 原来是为这事,苏词萱觉得有些好笑。 “词萱不是已经向殿下解释了吗,区区小事,词萱以为不值得去打搅殿下。” “刺客都不是小事,那你觉得什么是大事?” “殿下误会了,刺客的事自然有人禀告殿下,词萱以为……”苏词萱顿下来。 “你以为什么?” 罗泾辰语气凉凉。 苏词萱心里一惊,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思虑不周。 “是词萱错了,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殿下情况,若是因此而错漏了什么重要信息,是词萱之过,词萱甘愿受罚。” 苏词萱想站到他面前认错,初时罗泾辰没有松手,听她说完,忽然就放开了。 苏词萱站到他对面,垂着头,等他斥责。 罗泾辰静静看着苏词萱,深邃的瞳孔透着失望和怒气。她是真不懂还是装傻,他生气是因为这事吗?如果撇开其他,她对这件事情,处理得很镇静,也很妥善。可是,她分明可以依赖他,可以不是一个人撑下所有,然而她没有,她把他与她撇的一清二楚,没将他当作她夫君、当成她可以依靠的人。 深深叹了口气,罗泾辰到底还是压下了怒气。他站起来,拉着她的手,关切地低声道:“方才,可有被吓着了吗?” 苏词萱摇头,但看到瓦片就要打到她身上的那一刻,有一种窒息的空白。可她最终也不是没有受伤吗,所以苏词萱并没有将当时的恐惧宣之于口,反而转移了话题。 “殿下这东宫,看来并不十分太平,想来暗中有人在虎视眈眈啊。”苏词萱淡笑,语气中半是轻嘲半是笃定。 罗泾辰眸光精亮,诧异于她的敏锐。他没有否认,反而直接承认了。 “是,确实有人在虎视眈眈。词萱,害怕吗?” 问完,罗泾辰目不转睛看着苏词萱,等她的回答。 “我只是个小女子,自然是怕的。”苏词萱轻笑,问道:“我害怕,太子殿下会让我脱离这些是非纷争吗?” 罗泾辰挑眉,问道:“你想要如何脱离?” “一纸和离书或是休书,从此各不相干,我便不再害怕被殃及了。” 罗泾辰眸色深深,默然片刻,说道:“这样的心思,以后就不要再有了,免得思虑成疾总不好,碧落黄泉,孤都不会放你离开。” 顿了一下,罗泾辰又道:“你放心,今晚这样的事,孤定然不会让它再发生,无论如何,孤都会护你周全。” 苏词萱嘴角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哂笑,闷声道:“那词萱多谢殿下费心了。” 罗泾辰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有宫女进来道:“太子殿下,杨太医到了。” “请他进来。” “是。”宫女向外面高声道:“请杨太医。” 苏词萱疑惑,“殿下请太医来做什么?” “给你把平安脉,不然孤放心不下。” 苏词萱闻言,思绪浮起,终还是说道:“我哪有那么娇贵,那刺客又没有伤到我,何必劳烦太医跑这一趟?” 正说着,杨太医已经来到。 “微臣拜见太子、太子妃。” “杨太医快快免礼。” 罗泾辰对杨太医的态度十分尊敬。 杨太医起身,对苏词萱道:“太子妃,容微臣为您诊脉。” 苏词萱看着微微躬身的杨太医,又转头看看盯着她的罗泾辰,只得抬起手臂,将手腕放在桌上。温声道:“有劳杨太医了。” “太子妃言重了,这是微臣的本分。” 初时,杨太医神色无异,可渐渐的,他面色微变,眉头皱紧。 罗泾辰脸色沉下来,俊颜皆是紧张和担忧。苏词萱原本不觉得自己身体有什么问题,可看到杨太医这样的神色,也不免紧张起来。 杨太医刚收回搭脉的手指,罗泾辰便问道:“杨太医,太子妃怎么样了?” 杨太医瞧了一眼罗泾辰掩饰不住的紧张的样子,说道:“太子妃无碍。只是。” “只是什么?” “殿下莫要紧张。只是太子妃似乎长年思虑深重,有些肝气郁结,气血两亏。” 苏词萱惊讶,怔然看着杨太医。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她就是他的药 “长年思虑深重,肝气郁结,气血两亏”罗泾辰心底不断的重复这几句话,面色越来越沉。想想这些年,她一个人进宫,几岁的小姑娘,身边没有一个人相护,这样如履薄冰在处处都是阴诡算计的皇宫里生活这么多年。其苦楚、隐忍和无助,对于一个小姑娘而已,是无法想象的。 罗泾辰的心脏骤然疼起来,向杨太医问道:“杨太医可有良方?” “微臣自是会为太子妃开方调理,只是太子妃年纪轻轻,心思太重了,放宽心思,才是最好的方子。” 苏词萱应道:“多谢杨太医指点,我明白了。” “那微臣现在为太子妃开方子。” 杨太医话未说完,早有宫女在一旁笔墨纸砚伺候。 杨太医写下药方,并细细叮嘱了配几碗水、熬药火候、熬药时长了之后,便收拾药箱准备告退。 “杨太医。”苏词萱几度思量,还是开口叫住了杨太医。 “太子妃可还有什么吩咐吗?” 苏词萱面露难色,回头看了看罗泾辰,咬牙说道:“杨太医也为殿下切一切脉吧。” 罗泾辰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一个劲儿看她,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杨太医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问道:“太子殿下可是有哪里不适?先与微臣说说。” 话是问罗泾辰,眼睛却是在看苏词萱。而罗泾辰自己也是在看苏词萱。 一时之间,苏词萱脸红了起来,说道:“殿下昨晚吐了血,而且,后背……有很多鞭伤。” 昨夜,她被他百般折腾,当被他绑着的双手被放下来了之后,她不小心触到他的后背,是一道道的鞭痕,她如触电一般收回自己的手,可那触目惊心的鞭痕却烙在她心底。 太医来了,她禁不住,想让太医好好看看。 罗泾辰顿时心脏抑制不住的怦怦狂跳。原来,她并不是表现出来的那般无情,原来,她把他的事记在了心底,原来,她也关心他。 此时若非杨太医在场,罗泾辰定要将词萱揽入怀里,揉进他的骨血中。奈何杨太医皱了眉头,严肃起来。 鞭伤杨太医是知道的,但是吐血,杨太医并没有记得太子殿下有这样的症状。 “殿下伸手与微臣诊一诊脉。”杨太医已经伸出两根搭脉的手指。 杨太医为罗泾辰诊脉时,神色很是疑惑,殿下的脉象正常,怎么可能会吐血呢? “太子殿下并无碍,殿下吐血,想来是一时的急火攻心罢?” 罗泾辰将手腕收回来,向杨太医说道:“有劳杨太医了。”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是无碍的,他当时确实是急火攻心,那种感觉,是剜了心一般生疼,可她就是他的药。 “来人,送杨太医。” 罗泾辰急着把杨太医送回去,苏词萱在一旁,仍然满是疑惑,却也并没有说出来。既然太医说他无碍,那便是无碍了。 杨太医前脚刚走,后面,素容就进来禀道:“太子殿下,唐统领求见。” “让他进来。” 苏词萱有些诧异,她以为罗泾辰会避讳她。却不想,他直接让人进来了。 “殿下,太子妃。” 唐德快步进来,面容愧疚挫败,在罗泾辰面前单膝半跪着,禀道:“殿下,属下无能,让刺客逃跑了。” 罗泾辰面容一沉,但并无愠怒。沉吟了半刻,问道:“刺客在哪个方向消失的?” “消失在双元巷,那刺客轻功奇高,暗卫一路追到双元巷,转眼却找不到人影了。” 罗泾辰默然,能在他的暗卫眼皮底下逃脱的并无几人,可见对方为了来他东宫刺探,可是下了血本。这刺客此行,究竟目的何在? “刺客进来之时,你们可有发现?” “回殿下,刺客从盈旭门方向潜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为了探清刺客来意,属下让暗卫先不惊动,悄悄跟踪,以免打草惊蛇,等弄明了刺客的目的再一举将他拿下。那刺客亦谨慎得很,一路都藏藏躲躲几乎没有任何响动。可,可……” 唐德磕巴起来,他小心瞄向苏词萱的方向,亦不敢太明显,却没有再说下去。 罗泾辰见他如此神色,心如明镜,点点头。 一旁的苏词萱,亦是心如明镜,从唐统领的欲言又止神色中,她便知道了后面唐统领没有说下去的内容是什么。 原来竟是自己偏巧误了他们的大事。她把唐统领没有说完的话挑明说了。 “可是刺客潜到凤栖殿,被晓星发现了,晓星不知你们的计划,只一心想要保护我,结果惊动了刺客,让刺客逃脱了。害得你们既没弄明白刺客的目的,也因为惊动了刺客而让他逃脱了。” 说完,苏词萱来到罗泾辰面前,请罪道:“一切皆因词萱,是词萱破坏了你们的计划,殿下降罪吧。” 唐德脸涨红起来,他从未想到,太子妃竟是如此聪慧通透的女子,他没有将事情点明,而太子妃自己将事情点明出来了,而且分毫不差,可见其机敏和洞察力。可这事,太子妃原就不知情,岂能降罪到太子妃身上。但是顺着方才他的话头,可不就是因太子妃而没有成功了。 想到此处,唐德顿时面红耳赤,低垂着头,不敢看罗泾辰。 第一百一十六章 罗泾辰静静看着苏词萱,片刻后,伸手扶她起来:“不知者不罪,晓星原就是孤让她去保护你的,看到危险自然要出手护你。” 转头,罗泾辰对唐德说道:“刺客功夫如此之高,想来,东宫里必定会有他们想要的什么东西。此番无功而返,他们一定不会就此罢休。” “传孤旨意,近段时间,东宫防卫,要内紧外松,让敌人以为有机可乘。彼时,只要他再敢来,瓮中捉鳖不是难事。” 唐德瞬间就领会了罗泾辰的想法,应声道:“是,属下明白。” “去吧。” 唐德离开了之后,苏词萱沉默着,即便他已经是储君,每一步都还如此凶险,尔虞我诈时刻都可能在上演。 “在想什么?” 罗泾辰将她拉入怀里,低声看她,柔声问道:“可是还在为方才的事介怀?” 苏词萱摇头,思量了片刻,抬起晶亮的眸子问他:“殿下可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罗泾辰讶异,尔后微笑起来,回答,“大概是知道的。” 苏词萱看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殿下日后若是坐上那高位了,会如何处置对方?” 罗泾辰以为词萱会问对方到底是谁,没想到她直接便略过了反而直接问将来对对手的处置,罗泾辰不由得笑意更深,她比他知道的更通透。但这个问题,罗泾辰确实为设想过,便摇了摇头,道:“我也还不清楚。” 要看,对方做到什么程度了。 苏词萱点点头,不再说话。 “困了吗?” 罗泾辰低头看她。 苏词萱心里忽然想起来今晚他原是在宋敏蓁那里的,只因发生了刺客之事才赶了过来。 心底微凉,更夹杂着些复杂的情绪,词萱疏离的笑笑,说:“确实是有些困了。想来,宋侧妃等殿下很久了,殿下快过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闻言,罗泾辰瞬间黑脸。 “太子妃这么迫不及待要把孤推走?” 话里含着隐隐的怒意。 “词萱不敢。东宫是太子殿下的东宫,词萱岂敢?” 罗泾辰看着她,哂笑,她嘴上说不敢,神色可没有半分不敢的意思。看着这个已经是他的人了却还拒他千里的小女子,罗泾辰心里泛起一抹苦涩和气恼。 他朝她迫近一步,带着一丝清冷和嘲讽:“词萱,撇得那么清楚做什么,你从头到脚身体每一处都已经是我的,何必自欺欺人呢?你逃得掉吗?” 这话听着十分刺耳,苏词萱红着眼睛瞪他。她只到他下巴处,瞪他的气势便弱了许多,而他冷冷盯着她,居高临下。苏词萱不喜欢这种仿佛被他网罗起来的压迫感,她后退了一步。 “敢问殿下,今晚是要宿在凤栖殿吗?” 她看着他,眼底的抗拒显而易见。他原是要在宋敏蓁那里,因为刺客的事让他不得不过来,既然事了,他该回到宋敏蓁那里去,而不是为了想要安抚她留在这里。 她的心是何等的骄傲啊。 “你说呢?” 罗泾辰自然是看见了她的抵触,可是,她总要习惯他的。 苏词萱沉默以对,若是由她说,自然是希望他走的,可罗泾辰他何曾由得她说! 罗泾辰心下叹息,走到她面前,张开双臂,道:“替为夫更衣。” 他将“为夫”二字说得极重,苏词萱知道他在提醒她,提醒她已经为人妻子。 苏词萱突然萌生出些反骨来,瞥了他一下,不动,壮着胆冷声道:“殿下有手有脚。” 罗泾辰不以为忤,轻轻一笑,把双臂收回来,道:“也罢,那孤帮太子妃更衣。” 说着就作势要为她更衣,苏词萱有半息的愣怔,但立即便红了脸侧身闪到一旁,不自觉染上几分局促,“不劳烦殿下,我自己也有手有脚。” 罗泾辰叹息一声,笑道:“词萱,夫妻之间说什么劳烦不劳烦。“ 正在这时,妗玉和晓星已经把洗漱水端进来了来。原本准备了两盆水,一人一盆,但苏词萱洗脸之后,罗泾辰偏要用苏词萱用过的水。 苏词萱红了脸急忙制止,“殿下,那盆我洗过了,这里还有盆新水。” “无妨。”罗泾辰笑着对两个目瞪口呆的丫头说道:“以后准备一盆水即可,孤与太子妃共用。” 妗玉和晓星反应过来后,忙不迭得答应。词萱俏脸更加通红。 洗漱罢,两个丫头退出去。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苏词萱十分不自在,垂着头。她钗环发髻俱卸下来了,长发垂到腰侧,更显得楚楚动人。罗泾辰光看着,喉结就动了动。 在心底挣扎了好久,苏词萱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殿下,词萱还不习惯与人同床,殿下睡床,我就在那榻上歇息。” 她也不等他说话,转身便往那榻边走去。虽然身影看着还从容,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急得如逃命一般。 等罗泾辰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到榻上,准备躺下。罗泾辰俊眸沉下来,他大步走到苏词萱面前,两手撑在她身侧的榻上,整个人对苏词萱形成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词萱,你觉得,孤会不会同意?” 他的气息扑鼻而来,苏词萱心中一阵慌张而惶恐,脸色一下就白了。他向她压过来,唇就在她唇畔。 苏词萱不得不往后仰,与他拉开一些距离。慌乱之中,她想到了缓兵之计。 “殿下,等我心甘情愿的那一天,可好?” 罗泾辰认认真真看了看她,就在苏词萱以为他要答应的时候,罗泾辰突然双手将她抱起来,向床边走去。 “词萱,从我向你确定心意,要你嫁我,可是若非有圣旨,你至今都不答应。孤不敢再空等了,你总要习惯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侧妃找茬 他将她放在床上,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将她双手压在两侧,他看着她的眼睛,黑如曜石般的双眸是毫不掩饰的浓浓的爱意和欲望。 「词萱,你不愿意,就一直纠缠到你愿意。」 苏词萱不期然触及他的目光,便怔住了,失神在他如磁石一般的眸光里,等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何意时,他已经向她欺身而来。 苏词萱下意识地将脸偏到一旁,罗泾辰的吻落在她侧脸。可他岂容她躲,扳正了她的脸,便噙上她双唇,撬开她牙关,长驱直入。 她越是抗拒,他越是霸道。她越是想躲,他便要得越狠。他已经食髓知味,又岂会轻易放过她。从他知晓男女之情,入梦皆是她,如今心心念念的佳人在怀,他又怎能放过。漫漫长夜,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苏词萱浑身如散架一般虚软无力。对罗泾辰的怨念更多了一分,他不知餍足的要了她一次又一次。总是要到后半夜了,才能安生睡着。 今天无什么要紧事,她又被折腾得浑身无力,即便是想起来也还需要先好好缓一缓。苏词萱转头看向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儿响动都没有。其间,倒是也看到走动的身影,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声。 福宁殿里,宋敏蓁嫉恨交加,又是一夜都没睡好。她越想越觉得根本就没有什么刺客,一定是苏词萱为了与她争宠而使出来的手段,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偏巧在殿下来她屋里的时候,偏巧殿下刚与她坐下来吃饭的时候。 「秋晓。」 「侧妃,奴婢在。」 宋敏蓁坐在床上,眼底因没睡好而微微有些乌青。 「派人去打探清楚,昨晚凤栖殿有刺客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 「另外,让秋灵打探,东宫的巡防是否加紧了。」倘若与平常一样,那纵使打探得到的消息说是真的,进了刺客也必定是假的。 宋敏蓁坐着等消息,恨毒和妒忌像千万只蚂蚁啃噬她的心脏,如果真是苏词萱使的手段,有朝一日她定要亲自把苏词萱千刀万剐了才能洗她今日之辱、解她心头之恨。 凤栖殿中,苏词萱缓了许久,才艰难的起来穿衣洗漱。下床之时,双腿还在打颤。饶是她修养极好,心里也不由得想要咒骂罗泾辰。 才洗漱好,妗玉正要为她绾发,便听到外面传来宋敏蓁的声音。 妗玉向镜子里的苏词萱说道:「太子妃,宋侧妃来了。」 苏词萱只是点点头,她知道宋敏蓁因何而来,也知道宋敏蓁兴师问罪一般的语气因为什么,她叹了一口气,道:「妗玉,随便挽个发髻吧,只怕见不到我,宋侧妃要为难外间的宫女们。」 妗玉应了声是。两人都侧耳听着外间的对话。 「太子妃呢?」宋敏蓁语气十分不善。 「回侧妃,太子妃在梳妆,请侧妃稍候。」回答的是素容的声音。 宋敏蓁发出一声冷哼,讥讽道:「太子妃可真是好福气,进了刺客都还有心思睡到日头高起。」 宋敏蓁冷笑着,阴阳怪气极是刻薄。说话时嗓子亦有意抬高,让里间的苏词萱能清晰地听到。 素容听了,急起来,忙出言维护自家太子妃。「侧妃,正是因为进了刺客,太子妃昨夜受到惊吓,故而睡得迟了。侧妃可是有什么急事要见太子妃吗?」 素容这话是有些许绵里藏针的。宋敏蓁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冷声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可莫要仗着是太子妃身边的就僭越了,主子间的事,岂容你置喙?」 顿了一下,宋敏蓁皮笑肉不笑说:「既然你主子还没有起,本侧妃就代劳教训了,秋晓,给她掌嘴。」. 秋晓迟疑了 一下,应道:「是。」 就在这时,苏词萱从里间出来,淡淡说道:「素容是本妃身边的人,犯了何事让宋侧妃这般大发雷霆,若她有不对的地方,本妃自然会管教,想来不劳侧妃越俎代庖。」 苏词萱站在门口,盯着宋敏蓁,眸子里含笑,神色浅淡,可她站在那里却让人感到一种无法忽视的威严。 原本就迟疑的秋晓,僵在半空的手如何也不敢朝素容脸上招呼了,她僵在那里,看看苏词萱,又看看宋敏蓁,很是无所适从。 宋敏蓁看到苏词萱,顿时就换上了笑容,细看便知她笑意不达眼底。 「姐姐起来了。」她福身行礼,「妹妹见过姐姐。」 她微微偏转身子,对秋晓说:「秋晓,既然太子妃已经起来了,自然是太子妃自己做主,你回来吧。」 「是。」 秋晓暗自松了一口气,如遇大赦。 苏词萱坐下来,不紧不慢问道:「宋侧妃的意思,若我没有出来,侧妃可是要对我屋里的人动手了,是吗?」 苏词萱语气平缓,却让人无端感到压力。 宋敏蓁瞟了素容一眼,不屑的笑了笑。 「姐姐的这宫女不懂规矩,妹妹想着,若是在宫里的娘娘们面前也如此,岂不让人误以为姐姐不会管教下人,到时候说姐姐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可就不好了。妹妹一片丹心,姐姐明鉴。」 苏词萱看向素容,问道:「素容,方才你如何冒犯了侧妃了,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可都还记得?一五一十讲给我听听。」 「是。太子妃。」素容一下子就知道了苏词萱的用意,一字不落的将她们的对话复述与苏词萱听。 「侧妃说素容不懂规矩,僭越了,不知侧妃听了哪一句觉得素容僭越了,我倒是没有听出来?」 苏词萱笑笑,神色轻描淡写。 宋敏蓁当时就是想要逞威风,如今再听一遍对话,她自是知道再辩解多半会是自己理亏。但是,她岂能在苏词萱面前示弱。 「妹妹竟不知,奴才私自打听主子的事情,难到不是僭越了吗?」 苏词萱失笑,「侧妃说的可是素容询问妹妹是否有急事找我那句?若果真是这句,那侧妃可就有些牵强附会了。素容也只是急侧妃所急,怕侧妃有急事被耽误了,这原就是她们作为下人的本分。宋侧妃如果不便说,不说就是了,何必给她扣这么大一顶帽子呢?」 宋敏蓁有些面红耳赤,可她不甘处于下风,带着笑刺道:「原来姐姐是这么纵着下人,难怪姐姐屋里的人会如此放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悻悻而归 苏词萱冷笑一声,不再谦和退让,「我竟不知,名满京都的才女连这点辨别语意的能力都没有,只一味的断章取义,倒教我开眼界了。我倒想问侧妃,你身为太子侧妃,国公府嫡女,理应是娴雅淑慧,却这般兴师冲冲,来我这里喊打喊杀,出言尖酸刻薄,可有半分符合侧妃身份的体面?」 「你。」 宋敏蓁这回可是真真面红耳赤了,只是若非她理亏还咄咄逼人,苏词萱也不会让她下不来台。 「原来姐姐竟是这般好心机好手段,妹妹还真是小瞧了。昨晚那一出,妹妹还以为姐姐是误打误撞,想来是姐姐一手安排的,好阻止太子殿下对妹妹的恩宠吧。为了获得殿下独宠,姐姐可真是不择手段,连刺客都安排好了,妹妹自愧不如。」 「宋侧妃,你休要血口喷人。」晓星越听越按捺不住,此时忍不住出言维护自己的主子。宋侧妃从踏入凤鸾殿,每一句话都不安好心。如今竟然直接污蔑刺客是太子妃安排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实不光晓星,但凡昨天晚上经历过刺客凶险的宫人们,都对宋敏蓁怒目而视。 「晓星。」苏词萱向她摇摇头,淡笑着用目光安抚她。 宋敏蓁一心都认为昨晚的刺客就是苏词萱安排的,现在她们主仆两人的眼神交流更让她一厢情愿以为她们心虚,害怕败露。她勾唇冷笑一声,假惺惺说道:「姐姐,殿下只是偶尔来福宁殿,姐姐何须用那样的手段,若是事发败露,不教人看笑话?只怕那时候,殿下对姐姐的爱重也就不存在了,姐姐得不偿失。」 苏词萱看着宋敏蓁,忽然觉得她这黑脸白脸上窜下跳的,像极了小丑。 「劳妹妹费心,提醒侧妃一声,造谣生事自古以来都是女子之大忌。莫说太子殿下,我这个东宫太子妃,也是能把侧妃驱逐出东宫的。」 宋敏蓁一震,不可思议地看苏词萱。 苏词萱也淡淡看她,双眸清明,太子妃之气势就那样萦绕在她周身。苏词萱这话,是告诉宋敏蓁,昨晚的刺客是真的。但宋敏蓁依然十分笃定,若是真有刺客,为何东宫的防卫不但没有加紧反而更松了呢,难道苏词萱是故意在威胁她? 但无论如何,宋敏蓁彻底认清了一点,那便是她小瞧了苏词萱。她一直觉得苏词萱看起来娇弱柔婉、与世无争,是个好拿捏的人,即使苏词萱的身份是太子妃,在她之上,她也从不曾真正将苏词萱当成太子妃来看待。但方才苏词萱那一句话,彻底提醒了她,她只是个侧妃,苏词萱才是正妃。 她果真是里里外外都小瞧了苏词萱! 「侧妃可还有事?若没有,我也乏了,就不留侧妃说话了。」 宋敏蓁缓过神来,自己岂能在她面前弱了气势?她抬眼看苏词萱,似笑非笑,她赌刺客不是真的。 「不知姐姐说的造谣生事指的是什么,妹妹哪一句是造谣生事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使出这般不知深浅的手段来争宠,就算姐姐是正妃,又如何?」 苏词萱看着她那颠倒黑白还振振有词的样子,不由得气极反笑,「我倒真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害怕别人知道!如果侧妃以为昨天晚上的刺客是我安排的,那麻烦侧妃去拿出证据来,届时去殿下面前告状也好,去皇上面前告状也好,我都随时奉陪。如果侧妃没有证据,却在这里大放厥词,恕不奉陪。」 说着,苏词萱浑身上下打量她,又看她身后的侍女,问道:「侧妃如今手上可是有确凿证据了?若有证据了,咱们就继续,若没有证据,侧妃先去好好查清楚、找出证据来。否则,我就认为宋侧妃是污蔑,有意败坏我的名声了。不妨告诉侧妃,我不好生事,但若麻烦到面前来了,我也不可能任由污水泼到我身上。今天凤栖殿里这么多人,有 我的侍女,也有你的侍女,也有殿下指派来的人,大家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如果五日内,侧妃拿不出证据。便可认定是宋侧妃有意污蔑我了。」 苏词萱不慌不忙,神色自若,看着宋敏蓁的目光里透着好整以暇的笃定。 宋敏蓁见她如此,心里涌起一丝迟疑。但是看到东宫四处防范并无加紧,好像反而松懈了一些,她又笃定起来,昨晚的刺客铁定是苏词萱搞的鬼。 如此思量着,宋敏蓁也毫无惧色地说道:「这可是姐姐说的,若是五日内妹妹查出了证据,姐姐又当如何?」 苏词萱淡淡一笑,「宫规如何,便按宫规处置。」 「好。希望姐姐莫要后悔!」 苏词萱笑笑:「侧妃赶紧去查吧,时间可不多了。我也不多留侧妃了。」 宋敏蓁意味深长地看了苏词萱一眼,福身告辞:「妹妹告退。」 宋敏蓁不等苏词萱再说什么,自顾着站起来,转身就走。其实她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 她原是要来兴师问罪的,可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本来以为已谋定而后动了,却因为太趾高气昂,更没有探清苏词萱的深浅,便肆意逞威风,结果自然只能落得个悻悻而归。 苏词萱昨晚便知,今儿宋敏蓁一定会来闹一场,果然不出所料。虽然已经做了心里准备,但苏词萱仍然感觉疲乏。起来就应付宋敏蓁,她连早点都还来不及吃。 可巧,妗玉唤人将早点端来了。 而东宫书房里,罗泾辰面色凝重翻阅着昨日刚呈上来的奏报,似乎在寻找什么。 下人进来通传:「太子,襄王殿下来了。」 罗泾辰眼皮都没动,只淡声道:「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便看到罗泾霆大步进来,笑嘻嘻恭喜道:「三哥,恭喜恭喜,三哥新婚燕尔不陪嫂嫂,这一大清早就来处理公务,当心嫂嫂不理你。」 罗泾辰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道:「你如何得知孤一大清早就来了?」 罗泾霆拿起桌上那只茶水尚满却只剩一丝余热的茶杯,笑道:「这茶水都凉了,三哥可不就是一大清早就来书房了吗?」 罗泾辰复又垂下眼皮,说道:「趁着还未全凉,你喝了吧。」 说完,罗泾辰把手中已经翻阅完了的奏本放在已阅的那堆上面,从旁边未翻的那堆拿起一本继续看。 罗泾霆在一旁看着,见他并未动笔,不禁好奇问道:「三哥不批阅吗?」 「还不急。」说完,罗泾辰又拿起一本。 罗泾霆疑惑地试探道:「三哥在找东西?」 罗泾辰也不急于应他,等手上那本奏本看完,才转身对罗泾霆说道:「五弟,昨晚,东宫进了刺客。」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发现密信 罗泾霆面色一凝,不自觉郑重起来,问道:「进了刺客?那刺客抓住了吗,那刺客为何而来?」 罗泾辰看他,说道:「那刺客轻功奇高,逃脱了。」 「东宫有人受伤吗?」 「刺客目的,似乎不是伤人,而像为了寻找什么而来。」 罗泾霆一下子了然,看他手中的奏本,说道:「三哥怀疑,刺客与这些奏本有关?」 「孤也不确定,但这些奏本昨天刚呈上来,晚上便有刺客造访东宫,孤不得不有次怀疑。」 罗泾霆点点头,说道:「那臣弟与三哥一起找吧。」 罗泾辰点头,侧开身子给罗泾霆让出一个位置。兄弟两人都凝重地仔细翻看那些奏本。 忽然,罗泾霆从袋子中把奏本取出,岂知拿出来一看,还有一张大白纸包在外面,罗泾霆将纸拆开,才看到了里面的奏本,是彤州来的。罗泾霆不禁笑道:「这彤州知府也真是小心,还在奏本外边包了一层纸。」 罗泾辰闻言,眉心一跳,转头想他道:「拿来我看。」 罗泾霆这才意识到这似乎不正常,忙将奏本和白纸递到罗泾辰面前,说道:「三哥,你看,这是彤州知府呈递来的。」 罗泾辰伸手接过去,看着奏本中长长的的内容,都是一些地方事务情况,并无特殊。他又把白纸拿出来端详,不论如何看,都是白纸一张,什么也没有。罗泾辰眉头拧的越来越深,这么多奏章,只有这本不一样。 可那张纸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什么稀奇的地方,他看着白纸凝神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眉心一动,对罗泾霆说道:「泾霆,命人被一盆水来。」 罗泾霆顿时也目光一亮,说道:「三哥是怀疑……」 没等罗泾霆说完,罗泾辰便点头,他们近二十年的兄弟,彼此十分默契。 罗泾霆忙说:「是,臣弟这就去命人备水。」 不多时,罗泾辰近身侍从九笙端水进来。待九笙出去后,罗泾辰将白纸放到水里,果然,白纸上慢慢就显出了字迹来。 这不起眼的白纸,竟然是一封密信! 罗泾霆面色变了变,凝重说道:「果然有字。」 待所有字迹都全部显现,罗泾辰滴一些水到桌面上,摊匀,才把信纸从水中取出来,摊开铺到湿润的桌面上。 密信内容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名单,另一部分才是内容陈述。 看着密信上的内容,罗泾辰眉头越拧越深。 罗泾霆已经咬牙道:「竟然胆敢丝造军火库,这是企图起兵造反吗?还有如此多之官员牵扯其中!」 「三哥,我们立即呈报父皇吧,让父皇派兵将这些反臣全部捉拿归案。」 罗泾辰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惊动刺客,说明密信已经泄露了。军火库想必早已被他们转移,当务之急,先要将他们转移的那批军火找出来,釜底抽薪他们自然成不了事。至于这些涉案官员,先按着不动。否则,将他们逼急了,恐生大乱。」 罗泾霆想了想,便不再说什么,时下近年节,确实不宜有变乱,若是那些官员都被一锅端了,恐怕彤州所有郡县都将瘫痪。但他心里始终十分不畅快,他原本是嫉恶如仇之人,此刻觉得十分憋闷,不禁指责道:「彤州不是大皇兄的封地吗,难道大皇兄不知道这些事?还是大皇兄根本不管?怎么任他们猖獗到这等地步!」 罗泾辰看了看罗泾霆,等他说完,才说道:「五弟,你说大皇兄是不知道,还是知道了不管?」 罗泾霆蓦地醒悟过来,他瞪大了眼睛,磕磕巴巴道:「三哥,你是猜测,大…大皇兄他,他也牵涉其中?或者他…他主谋?」 罗泾辰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淡淡说道:「我会把事情查清楚。」他盯着那些名单以及陈述的内容,手逐渐收紧握成拳,宁国只怕不甚安宁了! 「五弟,昨晚东宫进刺客之事不要让父皇知道,以免他担心。」 想到父皇近来身体总是欠安,罗泾霆只得一一应了。 宁国东宫独立于皇宫之外,所以昨晚的动静,并没有惊动到皇宫里的皇上。 书房气氛凝重,但凤栖殿中却是一片宁静。 苏词萱才吃完早点,便有人进来禀报:「太子妃,咏和公主来了。」 宫女话音未落,就看到咏和在宫女簇拥下喜笑颜开进来了。 「三嫂嫂。」 人未到,声音便已经进来。 这还是这两天来第一次有人唤她嫂嫂,而这个人还是咏和公主。苏词萱一时间还有些适应不过来。 「公主来了。」 苏词萱站起来,与咏和公主相互见礼。 见礼后,咏和向屋里探头,笑问道:「太子哥哥没在?」 苏词萱笑道:「我还以为公主是来找我的,敢情公主是来找太子殿下的?教我白高兴了。」 咏和忙挽起她的手臂,笑道:「自然是来找嫂嫂的,问太子哥哥只是礼貌性的问候。」 听她说得俏皮,苏词萱也笑起来,眉眼弯弯,芳华绝伦。 咏和呆呆看着,不由自主赞道:「三嫂嫂比以前,更美了。」 「可是又哄我开心了,这必定是将近一个月没见,乍然相见的错觉。」 「那三嫂嫂乍一看到我,可有那样的错觉?」咏和公主歪着脑袋看她,一派期待的模样。 「有啊,我才要说,你便先说出来了。」苏词萱眨眨眼睛,笑意浓浓。 两人相视,亦都笑起来。妗玉看到这几天来,太子妃第一次笑得开颜,心里十分欢喜。 两人坐在一起,说着这些天来宫里的一些趣闻趣事,时不时有笑声传出。可渐渐的,咏和公主脸上浮起了一丝伤感。 苏词萱甚少看到咏和感伤的模样,忙问道:「公主怎么啦?有心事?」 咏和摇头,「倒也不是什么心事,只是突然有些感伤。想想以前宫里多热闹啊,三姐姐还没出嫁,佳妍还没有去原国和亲,平阳姐姐也还常在宫里,三嫂嫂你也还没有嫁给太子哥哥,乐瑶还没有被禁足,我们大家一起去学堂,一起听先生授课,虽然经常拌嘴,吵吵闹闹,可现在想想,那样的日子以后再不会有了,再也回不来了。」 苏词萱亦心有所感,叹息一声,又笑着宽慰咏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聚总是暂时的,散才是人生常态。但有时候散,是另一种方式的聚,也因为有散,才显出重逢的可贵来。」 咏和听了,也笑道:「这倒也是。前两天,佳妍从原国来信了。」 「当真?」 「自然是当真,佳妍信里说,她在原国过得很好,原国二皇子也待她极好,就是那边北方,天气冷得很,天黑得也早,说是现在冬天酉时未到,天就全黑了,刚开始她还有些不适应,现在已经全然适应了呢。」 第一百二十章 殿下今天不忙吗 苏词萱默默听着,感慨万千。当初被原国二皇子选中的人是她,如果没有罗泾辰从中斡旋,那么不管她如何不情愿,也一定被选去和亲了。不过才过去几个月而已,现在想想,浑浑噩噩的那几天,如今就像梦一场。. 咏和见她沉默,才想起当初差点儿被选去原国和亲的是词萱,不知为何,原国二皇子后来又改变了主意,佳妍便自荐去和亲了。现在想来,原国二皇子突然改变主意,其中定有太子哥哥的手笔,咏和后来才发现,太子哥哥对词萱早已情根深种。 「缘分真是奇妙,兜兜转转,是佳妍嫁去了原国,你成了我三嫂嫂。」 苏词萱也笑笑,「可不是,这可能就是命运使然吧。」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咏和公主瞥见桌上摆着琴,想起来她新学的曲子总是感觉缺了点什么,而谌先生又告假去云游了。咏和便缠着苏词萱,让苏词萱帮她听听,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时间,凤栖殿中笑声变成了琴声。还有两人相互的探讨声,宫里宫外四处都不太平,唯有凤栖殿,一片静好。 罗泾辰从书房回来的时候,词萱与咏和才探讨结束,苏词萱正弹琴与咏和听。 罗泾辰伴着琴声,用手势制止了要传报的宫女,他站在门口静静看。目光一直定在苏词萱身上,嘴角是不自觉而漾起的笑意。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五皇子罗泾霆,苏词萱嫁过来,罗泾霆还没有正式拜见嫂子,所以在书房商量好了事务后,罗泾霆跟着罗泾辰一起过来。哪知,还没进大门,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清幽婉转的琴声,让人的心一下子就变得平静清明。罗泾霆看到自家三哥那不自觉扬起的笑容,才知道从来不苟言笑的三哥原来还可以笑得这么温柔。 曲终,苏词萱对咏和笑问:「咏和,可还觉得哪里不对吗?」 「孤听着,哪里都好。」 罗泾辰含笑着进去。 「殿下。」 「太子哥哥。」 苏词萱和咏和走上前去,才看到罗泾霆也来了。 「五哥哥也来啦?」咏和公主先说道。 「襄王殿下。」苏词萱向罗泾霆福了福身,罗泾霆已被封为襄王。 「泾霆拜见嫂子,嫂子金安。」罗泾霆也向苏词萱行礼。而后又笑道:「嫂子的琴音愈发精妙了,泾霆方才还以为听到了天上的仙曲呢。」 「襄王殿下这话可要折煞我了,雕虫小技而已,当不得襄王这般夸赞?」 「嫂子不信?三哥也是这么认为的。」 苏词萱下意识地看了罗泾辰一眼,罗泾辰点点头,「小五说得很中肯。」 一时间,苏词萱脸上发烫起来。 咏和看看苏词萱,又看看罗泾辰,无不遗憾的叹息着笑道:「原本还想着在太子哥哥东宫里讨个午膳吃呢,现在看来,我和五哥哥再留在这里显然有些多余了。」 说着,她挽起罗泾霆的手臂,笑道:「五哥,我们告退吧,再不走,可就吃不上午膳了。」 她一边说一边向罗泾霆眨眨眼。 罗泾霆会意,也向罗泾辰和苏词萱笑道:「三哥,嫂子,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去吧。」罗泾辰点头,真没有一丝留他们用膳的意思。 苏词萱有心想让咏和常来,但还没开口,就看到咏和公主和五皇子走得快没影儿了。 屋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罗泾辰看着苏词萱,眉眼含笑。苏词萱垂眸不看他,只是低声道:「已近午时,殿下饿了吧,我去叫人传膳。」 罗泾辰笑而不语,只看着她去忙。他喜欢她为他忙碌的样子,让他觉得她真的已经是他的妻子。 苏词萱才吃过早点,还不饿,吃了几口,便把筷子放下了。罗泾辰见此,眸色微沉。 「不吃了?」 「我才吃过早点,还不饿,殿下吃吧。」 「不饿也再吃一些,你太瘦了。」 「我真的吃不下了。」 罗泾辰将她的碗拿过去,舀了几勺八宝膳粥到碗里,然后推给她,说道:「把这个喝完,不许剩。」 苏词萱面露难色,她原本食欲很小,现在又不饿,可是一点都不想吃了。 罗泾辰见她看着那碗粥全是拒绝的神色,便道:「你自己吃,还是孤喂你?」 苏词萱抗拒之色更甚,连忙抓起碗,几乎是闭着眼睛,将粥一股脑喝下去。也顾不得那形象不形象了。 罗泾辰看着她,既有些好笑,又有些复杂。 等粥全部咽下去,苏词萱将碗放在桌上,对罗泾辰说道:「我吃完了,殿下慢用。」 说着,她就要起身离席。 「去哪里?」 「吃多了,我去走走,消消食。」 苏词萱看着他,有些不同以往的放肆。 罗泾辰也不以为忤,放她走了。 苏词萱先是在凤栖殿里走,但她不甚想回去面对罗泾辰,便走出凤鸾殿,在东宫里四处转悠。心想着,等她转悠回来,罗泾辰应该也已经去忙去了。 约摸将近半个时辰,妗玉提醒她,「太子妃,该回去喝药了。」 喝药?苏词萱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杨太医昨儿给她开了药方。 「好吧。」 进了大门,静悄悄的,宫女们来向苏词萱行礼。 苏词萱问道:「殿下呢?」 「回太子妃,殿下在屋里。」 「殿下还不曾」 那个「走」字被苏词萱生生咽回去。她满以为罗泾辰已经离开了,她下意识就想掉头再出去。 然而罗泾辰的声音从里边传来,让她脚步也迈不开了。 「太子妃都去了哪里?怎么这许久才回来?」 苏词萱勉强扯起一抹笑容,走了进去。 「四处逛逛而已。」 罗泾辰已经站在门口,向她伸出手。苏词萱迟疑了一下,没有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她问道:「殿下今天不忙吗?」 罗泾辰看到她眸子里闪过一抹失望,挑眉问道:「你希望我很忙?」 苏词萱急忙辩解道:「没有,只是想到如今年底,殿下事情应该很多。」 罗泾辰一笑,「泾霆还没成家,他空闲时间不少,我把一些能交给泾霆的都交给泾霆去处理了。今天剩下的时间,专程陪你。」 苏词萱听了,急得连连说道:「殿下,不用,完全不用,殿下有事就忙殿下的,不用顾及我。」 罗泾辰静静看着她,许久没有说话。 苏词萱在他的注视下,有些招架不住。正想找话题转眼他的注意,忽然瞥见桌上放着书,是她的书。苏词萱猛然「咯噔」一下,面色突变。她记得昨天分明让妗玉把书收起来了的,怎么会让他看到? 她慌忙把书拿到手里,「殿下方才,在看我的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让你受委屈了 罗泾辰眉头微拧,一本书而已,她为何有这么大的反应。莫不是这里边有什么不能让他知道的。 这般想着罗泾辰也就这般问了:「这书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看的?」 苏词萱拿起书才发现地图没有夹在这本书中,她稍稍缓了口气,慢慢镇静下来。 「没有什么不能看的,就是里边有些地方我做了标注,字太丑了,怕太子殿下见笑。」 罗泾辰知道这只是她临时胡诌的借口,她的字娟秀飘逸,在女子中亦是出类拔萃的,这个借口实在没有说服力。但他也不点破,一本书让她如此方寸大失,可想而知,书里一定藏着秘密。 正僵持着,妗玉端药进来。「太子妃,该喝药了。」 苏词萱回头看那乌黑的汤药,光是闻着气味就能料到定然苦极。虽然看着这汤药她心里有些发怵,但正好能转移罗泾辰的注意力,免得他再继续问下去。 「好。」苏词萱端起药碗,一鼓作气全部喝下去了,等缓过来,才觉得苦的让她险些又呕出来。妗玉把一颗蜜饯递给她,苏词萱含在嘴里才眉头才逐渐舒展开来。 「这药很苦?」罗泾辰瞥了一眼已经一滴不剩的药碗,问她。 苏词萱点点头。 「我让人去问问杨太医,看是否有不是那么苦的方子,但是药效一致的。」 苏词萱忙道:「不用了,良药苦口,谢谢殿下。」 「词萱,我说过,你我之间,不必言谢。」罗泾辰拧眉,眼眸深深,不悦于她对他的客气。 苏词萱默然,他见苏词萱如此,眸色更深。 「我困了,陪我睡一会。」罗泾辰说得自然,也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苏词萱顿时如临大敌,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殿下,我还不困,殿下睡吧。」她原本是有些困的,但是听了他的话就一下子完全清醒了。 罗泾辰直接拉起她的手,往床边走,「不困也陪我睡一会儿。」 苏词萱百般不愿,她怕他又对她用强。在床上,他强势霸道而狂热,她总恍惚那是她认识的那个目空一切、清冷傲世的罗泾辰吗。 见她僵在那,面色都是白的。罗泾辰嘴角勾出一个弧度,把外衫搁在架上,对她道:「我帮你脱?」 他作势就要把她外衣脱下来,苏词萱忙止住他的手,说道:「我自己来。」 说着,苏词萱脱去了外衣。她气血不足,极怕冷,里边衣裙还有几层。 罗泾辰挑眉,带这些戏谑的笑:「穿这么多衣裙睡?」 苏词萱垂眸,低声道:「我怕冷。」 罗泾辰笑笑,「再脱一件吧,不然不好睡觉。放心,我不会动你。」 苏词萱抬眸看他,却并不敢相信。「不用了,殿下不是说困了吗,睡吧。」 罗泾辰也不勉强她,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 苏词萱惊愕,立即不满的提醒道:「殿下,你说不动我的。」 罗泾辰一笑,上了床,伸手将她圈在怀里,道:「安心睡吧。」 苏词萱听着从头顶传来的声音,心因为方才的慌乱还在怦怦跳。在罗泾辰怀里她浑身都是僵的,整个人戒备着如同惊弓之鸟。 罗泾辰微微叹息。她如临大敌般的戒备,让他很不是滋味。为了缓解她的紧张,让她慢慢放下戒备,罗泾辰启唇道:「今天早上,宋敏蓁来这里闹了?」 苏词萱闷闷的回了声:「嗯,来过了。」 罗泾辰低头看她,终是说了声:「让你受委屈了。」 苏词萱面色微动,从他怀里抬头,已经完全忘记了紧张:「让我受了什么委屈?」她追问他。 「同一天娶了宋敏蓁。」罗泾辰低低说道。他当时确实一方面迫于父皇的压力,恐他不娶宋敏蓁父皇就不答应他娶苏词萱,而另一方面,他也是气急了,她竟然为了能离开而开口说要嫁给公子霁,若非残存的理智,他可能就当场对公子霁动手了,所以他也想用宋敏蓁来气她,报复她对他的背弃。 苏词萱淡笑,心中却苦涩无边。 「她今天来,是因为昨晚殿下撇下她。」苏词萱低低说道:「殿下既然娶了,就善待她吧,莫让我担了个争宠善妒的名头。」 罗泾辰眸光倏然一凝,他何等敏锐,自然从她的话语里猜出宋敏蓁闹什么了。可他宁愿她真的争宠善妒,至少让他能感觉到她是在乎他的。 「词萱,你可以争宠,也可以善妒。」 苏词萱回复以沉默,闭上眼睛,慢慢的,竟然就睡过去了。 罗泾辰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眸底黯了黯。双手将她搂的更紧,或许来日方长。 这一觉又睡到了黄昏。醒来的时候,苏词萱发现自己腰间横亘一只手臂,背后贴着温热的胸膛。 苏词萱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躺在罗泾辰怀里。 苏词萱回头,看到罗泾辰睡得正好。睡着了的他依旧那么英俊,只是少了平日的冷厉逼人,反而多了一丝暖意。这样俊美无匹的男子,又是这样的身份地位,如何不教世间女子趋之若鹜呢! 叹了一口气,苏词萱转过身子,收回目光。她想悄悄把罗泾辰的手臂拿开,奈何,他手臂如铁,她根本拿不开。她越用力,他的手臂就箍的越紧。 莫不是他醒了?苏词萱转头看,他依旧闭着眼睛,呼吸绵长。 这没醒怎么手臂意识那么强呢?亏她方才还想着,睡着了的他,看起来丝毫无害,岂知,竟然还是这般的不容抗拒。 罗泾辰是习武之人,何等警觉,在她醒来的时候,他自然就醒了。怀里是心爱的人儿,他想拥着她一直到地老天荒。 苏词萱衣服穿的很多,确实如他所言,不好睡,可是她拿不动他的手臂。想要把罗泾辰叫醒,让他把手臂从她身上拿开。但想了想,苏词萱还是作罢。他平日都是日理万机,难得能休息这半日,便随他去吧。 看到她放弃了离开他怀抱的心思,罗泾辰心中甚喜。虽然眼睛闭着,但嘴角忍不住扬起了一个弧度。. 天快黑时,两人才起来。苏词萱只脱一件外衫便睡,如今从被子里起来,罗泾辰担心她冷,命妗玉再拿一件貂裘大衣来。 妗玉翻出紫貂裘衣,正准备给苏词萱披上,谁知,被罗泾辰接过去了。 苏词萱知他意图,连忙制止,想从他手上把裘衣拿来自己穿上。「殿下,我自己来。」 罗泾辰不理会她,已经给她套上了一边袖子。一时间,苏词萱脸上微微羞红,有些不自在。 正在这时,有宫女来报说宋侧妃身边的人来了。 苏词萱听说,看了罗泾辰一眼,了然一笑不说话。 罗泾辰面色冷下来,语气不甚耐烦说了声:「让她进来。」 来的,是宋敏蓁身边的宫女秋阳。 「奴婢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 「有何事?」罗泾辰也不叫人起来,任秋阳保持行礼的姿势,言简意赅发问。 那秋阳不知是走得急还是心里急还是什么,脸上透着几许不自然的涨红。停顿了一瞬,她答道:「回殿下,侧妃身子有些不适,想请殿下过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多言者,杖责五十 苏词萱闻言,有些想笑。昨儿的刺客,宋敏蓁以为是她安排的,是为了不让罗泾辰和宋敏蓁在一起。所以今晚,宋敏蓁有样学样来了这么一出,是因为知道罗泾辰在凤栖殿,想把罗泾辰从她这里叫走。想想宋敏蓁今天早上那趾高气昂、中气十足的模样,怎么可能会突然身子不适?从秋阳那有些涨红的脸,不自然的神色,便可以看出端倪了。 罗泾辰皱眉,「请太医了吗?」 「已经命人去请了,可侧妃现在难受得紧,殿下去看看侧妃吧。」秋阳涨红的脸稍稍好了一些,说话也顺溜了。 罗泾辰不为所动,淡淡说道:「既然已经请了太医,太医来诊就好了。孤不是太医,孤去看也医不了你家侧妃。你先回去吧,让你家侧妃好生休息,孤有空自会去看她。」 秋阳面露难色,任务没有完成,想到侧妃那阴恻恻的脸,秋阳顿时又急又怕了,脱口便道:「殿下现在没有空吗?」 说完了,秋阳才发觉自己僭越了,说了不该说的,她瞬间面白如纸,慌忙跪下磕头。「奴婢失言,请殿下恕罪。」 罗泾辰面色不善,「你是侧妃带来的婢女?」 「回,回殿下,奴婢是。」 罗泾辰向宫女素容说道:「素容,将第十七条宫规念与她听。」 「是,殿下。」 素容站到秋阳面前,「多言者,杖责五十,驱逐出宫。」 秋阳「咚「的跪下来,身子颤抖如筛糠,不停地磕头道:「奴婢知错,以后再也不会了,求殿下恕罪。」 苏词萱看着跪在地上的秋阳,浑身发抖如飘落的树叶,她转头对罗泾辰淡淡说道:「殿下,念在她一心为主,又是初犯,便饶恕她这一次吧。」 「既然太子妃让孤饶恕,那孤便饶恕这一回。」罗泾辰看着苏词萱,眼里有星星点点的笑意。但转眼他已经换上威严的神色,对跪着的秋阳说道:「看在太子妃的面子上,孤暂且不处置了。」 秋阳如获新生,不住地磕头道谢。「谢殿下,谢太子妃。」 秋阳还来不及高兴,就又听见罗泾辰冷冷说:「素容,先带她去王嬷嬷那里学东宫规矩,规矩都学会了,再去福宁殿服侍侧妃。」 「是。」 秋阳闻言,愣住了。她还没反应过来,素容已经将她半拉半拖着带走。只听见秋阳求饶的声音由近及远。 苏词萱抬眸看罗泾辰,杀伐果断、杀人诛心,这才是真实的他。那秋阳走这么一遭,以宋敏蓁的性子,估计等秋阳学规矩回来,宋敏蓁也不会再待见她了。无形中,罗泾辰这样处置,既是让宋敏蓁没脸,又是在断宋敏蓁从自家带来的左膀右臂,当真狠绝。 若日后他对她的情意消失殆尽,会不会也如此对她,苏词萱心脏猝然一跳。 见她目光中的审视和陌生,罗泾辰低头看她,「为何这般看着我?」 苏词萱恍惚一愣,才摇摇头,道:「没什么,殿下,你这般待宋敏蓁,又……」 苏词萱顿下来,没有说下去。 罗泾辰挑眉,追问道:「又什么?」 又何苦娶她!但是苏词萱没有说出来,她忽然想起,这样的事在宫里太寻常了。况且,世事无常,纵然如今宋敏蓁不入罗泾辰心底,谁又能断定她以后不会是罗泾辰的掌中娇呢。何况,宋敏蓁身后,是宋国公府这样的百年士族,皇家对这些望族甚是倚重,也不排除宋敏蓁日后会因家世而受宠。眼前,宋敏蓁想必早已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倘若日后宋敏蓁得宠,以宋敏蓁的性子,她的日子恐怕也不甚安生了。 苏词萱对罗泾辰笑笑,轻巧说道:「没有什么,是我想多了。」 罗泾辰探究的盯 着她的眼睛,想看到她心里去。他知道,她定然又在想着什么事情了,却总不欲与他说。 「殿下,太子妃,要传膳了吗?」妗玉进来问道。 「传吧。」罗泾辰望了苏词萱一眼,罢了,先吃饭,她一会儿饭后还要喝药。 一连三天晚上,罗泾辰都宿在凤栖殿,宋敏蓁气苦而不甘。让秋阳去请殿下,反而闹出了这般让她没脸的事,宋敏蓁几乎一夜都没睡好。天刚亮,就命人悄悄递消息回国公府,想让她爹爹为她撑腰。 这些动作,自然逃不过东宫暗卫的眼睛。 彼时,苏词萱还躺着罗泾辰怀里睡着。昨晚罗泾辰要她比前两夜更狠,动作愈发凶狠孟浪。迫切地与她合二为一,她受不住想要逃离,但他不容她有一丝逃离,每一记都是让她颤抖的霸道占有。她在他身下发软,抑制不住呻吟,哭着求他停下,可她不知道她的眼角眉梢已经被他撩拨着染上了情欲,即使哭泣着也是媚眼如丝,这样的她犹如催情药,让他忍不住动作越发凶狠。词萱恍恍惚惚,感觉这个男人床上和床下仿佛两副面孔,床上是欲念浓重霸道的孟浪子,床下是不染纤尘的清贵太子。 她不知道,他那么狠要她,是心里总是不踏实,感觉他们之间有着看不见的隔阂,让他总有抓不住她的感觉,所以迫切地想要她身上都是他的气息,更想让她尽快受孕,总想着若是有了孩子,他能将她绑的更牢。 将近巳时,苏词萱才幽幽醒来。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已经穿戴整齐含笑看她的罗泾辰。 看着放大在眼前的俊颜,苏词萱有刹那的恍惚,下意识地叫了声:「殿下。」 「词萱,早。」 对上他稍带戏谑的眸光,苏词萱微微羞赧。她刚要支起身子起来,才发觉浑身酸疼,让她忍不住蹙眉。 罗泾辰立即扶住她,满眼皆是关切:「怎么了?」 苏词萱瞪了一眼始作俑者,没好气地说道:「拜太子殿下所赐。」 罗泾辰反应过来,眼里担忧散去,含笑的眸子透着愧疚和心疼,昨晚,好像真的把她折腾得狠了。 「可还起得来?」 苏词萱白了他一眼,「死不了就是了。」 忽然想起前两日早上醒来他都已经去书房了,今早却还在,词萱不禁没好气问道:「殿下今日不用去书房吗?」 罗泾辰一笑,「交给泾霆去处理了,紧急的,处理好了,不急的过后也无妨。」. 苏词萱不语,忽然想起来今天是嫁过来第三天,该是三朝回门了。 「现在几时了?」 罗泾辰笑回她:「大约巳时。」 又迟了!苏词萱忙要朝外边喊妗玉和晓星。 罗泾辰知她意图,先笑着宽慰她道:「不用着急,衣裙都已经备好了,我替你更衣。」 「殿下莫要添乱了,今儿要回门。殿下去外边等吧。」苏词萱依旧没好气。 罗泾辰起身,并没有出去,而是将衣裙都拿到她身旁。作势就要帮她穿,苏词萱顾不得许多,忿忿张开手。 罗泾辰含笑,在苏词萱整理衣襟的空挡,罗泾辰吩咐妗玉帮苏词萱把妆奁准备好,又命晓星去端洗漱水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回门 两个丫头见太子和太子妃如此恩爱,开心不已,动作都是轻快的。 妗玉为词萱描眉时,罗泾辰在旁边看着,手痒痒,很想试着为她画眉,但想到他完全没有画过,时间也确实赶了,就只得作罢。 各式礼物昨儿都已经备好,所以略微收拾一下就一切就绪。 三朝回门,只有正妻才有资格,宋敏蓁是侧妃,纵然她身后是国公府、又有皇上暗自偏私,但这条规矩她是如何也越不过的。 看着苏词萱在殿下的陪同下回门,宋敏蓁嫉妒得狠狠绞着手帕。转身进屋,抓起桌上的琉璃盏,狠狠砸在地上,琉璃盏四分五裂,一屋子丫鬟都胆战心惊,害怕侧妃的火气会烧到自己身上。 马车来到苏府,苏词萱母亲凌王妃和她的哥哥嫂嫂都已经在门口等了。尤其是小弛瑾,一直目不转睛望着长街,翘首以盼。 看到词萱下马车来,他早已经跑上去迎接了。 「长姐,你终于回来了。」苏弛瑾一下子就扑到词萱怀里。 「长姐,这几天小瑾可想你了。」 「是吗?长姐也想小瑾呀,这几天小瑾可听话?」 「听话,小瑾这几天把《孙子兵法》都看完了呢,姐姐不信可以考考我。」小弛瑾如同献宝一般。 「小瑾这么厉害。」词萱愣了一下,这么小的小孩竟然看完了整部《孙子兵法》?她为小瑾骄傲的同时又有些不可置信。 忽然间,苏词萱想起来,自己在比小瑾还小的时候,不就一个人独自进宫、在宫里沉浮了吗? 苏词萱不禁失笑,原来小瑾已经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小了。他已经是小男子了,细看,脸上微微显出了男孩子的刚毅和轮廓。只是被家人保护的太好,才看起来心智和行事稍比年龄显小一些而已。 在他们姐弟说话的空挡,罗泾辰和苏弛峻已经互相见礼。 罗泾辰呼苏弛峻为「舅兄」,但苏弛峻不敢真的称呼罗泾辰为「妹夫」,而是恭恭敬敬的称「太子殿下」。 关于这个「妹夫」,苏弛峻心里是有些发怵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妹夫」不好相处,清冷威严,不好亲近。 「小婿拜见岳母。」 罗泾辰向凌王妃行晚辈之礼。 凌王妃脸上的笑容更甚。连连说道:「好,好,太子有礼了。」 陈淑婷也带着苏怀瞻一起向罗泾辰行礼,罗泾辰点头,让她免礼。 凌王妃看向罗泾辰身后的词萱,此时词萱还在与小弛瑾说话,凌王妃笑着向小瑾招手:「瑾儿,见了你长姐,还不快来见过太子殿下。」 小弛瑾走到罗泾辰面前,不慌不忙行了一礼,「小瑾见过姐夫。」 凌王妃哑然,错愕地试探着看了一眼太子殿下,看到太子殿下脸上并没有不快才又微笑起来。 罗泾辰打量着眼前这个小舅子,倒是觉得颇为有趣。不禁摸摸他的脑瓜,微笑的:「免礼。」 这摸头的动作,让苏弛峻有些目瞪口呆,但他依然恭恭敬敬地不敢造次。 苏词萱走上前来向母亲行礼,一时间,大家相互见礼了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屋。 凌王妃想让出主位,被罗泾辰制止了。 「岳母,这里不论君臣,只论辈分,小婿是晚辈。」 凌王妃这才在主位坐下。 苏词萱闻言,却不自觉抬眸看向罗泾辰,感知到她投来的目光,罗泾辰侧脸向她微笑。 看着这一幕,凌王妃心下很是欣慰,太子殿下是真的待萱儿好。 才寒暄了一会儿,就有丫鬟来禀,说花厅里已经摆好了午饭。 「午饭摆好了,殿下 ,萱儿,我们先去吃饭吧。」 罗泾辰先于词萱站起来,而后向她伸出手。苏词萱配合的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心。 凌王妃欣慰地笑着,而陈淑婷则露出羡慕的神色。这太子殿下看着不好相与,但是看得出来他对词萱是极好,细心且周到。 用过午膳之后,凌王妃提出让苏弛峻陪太子殿下在府中走走。罗泾辰知道凌王妃是想单独留词萱说体己话,便应下来。 「那就有劳舅兄了。」 「殿下客气了,应该的。」苏弛峻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们都走了之后,凌王妃笑着看词萱,「萱儿,太子殿下对你可好?」 词萱点头,「他对我很好。」 凌王妃放心地笑起来,「这样娘就放心了,娘也看得出来,太子殿下是在乎你的。」忽而,她语气一转,继续道:「但是萱儿,太子毕竟是那样的身份,比不得寻常丈夫,娘前儿对你说的话你可定要谨记在心。如今东宫那里就已经摆着了一个侧妃,日后这个妃那个妃就更多了,定要抓住眼前的时机,先诞下嫡长子,那样你的地位便能稳固了。」 凌王妃说得极其恳切,亦十分苦口婆心,苏词萱知道母亲说的都是实话,可她听着十分刺耳。 如此步步为营的生活,到底为哪般,这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趣!她究竟还是不甘的,也还不愿向这样的生活妥协。 凌王妃见她虽然听进去了,但却满脸都是不认同。她不甚了解这个女儿,但经过前一段时间的相处,也隐约知道这个女儿的气性。凌王妃叹息一声,说道:「萱儿,明天,我们就要回凌州去了。」 苏词萱愣住,明天就要回凌州了?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心里顿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来,她勉强掩下心绪,问道:「你们明天,就回凌州去了?再过不了几天就是大年节了,母亲,你们不等过完年再回去吗?」 凌王妃握了握她的手,摇头笑道:「你父亲他们都在凌州,我们回凌州过年。」 「可是,从京城到凌州,就算是快马加鞭也要半个月的行程。这也赶不上大年了。」 「无妨,赶不上大年,还有上元节呢。这两年,你父亲身体不是很好,你大哥又性子单纯,不懂得那些弯弯绕绕,逗留在京中我始终不放心。况且,若儿也要议亲了,原先打算若儿的亲事在年底定下来,但因要赶来京中,所以搁置了。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几箩筐,我实在无法安心住下。」 苏词萱听着,默然不语。心中却是酸涩而怅然,母亲说的每一件事,都很切切,但是每一件事,都无关于她。她的亲事,也是在他们意料之外,因为她的亲事,反而打破了他们原先的对辞若的亲事的计划。 她强颜笑道:「既如此,母亲,你们一路平安。」 凌王妃笑着点点头。 苏词萱心脏仿佛被针细细密密刺着,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疼了,没想到她还是会生出这般无望的细细密密的疼。 第一百二十五章 无处为家 她想起身离开,离开苏府。但她仿佛想起了什么,终究还是不放心的问道:「母亲,这一路回去,可能不是很太平,你们可有做了万全的准备?」 凌王妃疑惑,「萱儿为何这么说?」 词萱想了想,避重就轻笑道:「倒也不是多么严重的,只是如今年关了,我担心路上多有山匪出没,而且殿下坐在太子之位,究竟还是有不少人眼红,我担心你们会因此有所牵连。」 她后面那句话让凌王妃警觉起来,面色不由得严肃,「萱儿,殿下的太子之位,还有很多人觊觎?」 苏词萱一笑,故作轻松,「古来太子之位的争夺是司空见惯之事,有人觊觎不足为奇,母亲也不用太过担忧,路上多加小心便是了。想来父亲赫赫威名,贼人听了都是闻风丧胆的。」看到母亲有所警觉了,苏词萱稍稍放心了,只有警觉,路上才不会失于防范。 凌王妃虽然也笑,但面上还是有些凝重。 「可还有人知道你们明天要回凌州吗?」 凌王妃摇头,「没有,这两天事情多,都忙着收拾,你大哥也没有出去会朋友,没人知道。」 苏词萱细想也是,谁能料到他们连年都不在京城过就回凌州了呢! 「母亲放心吧,明天悄悄离开,府里同平常一样,路上多加小心,多加防范,不会有什么事的。」 凌王妃想了想,也笑道:「萱儿说的是。」 提醒完这些,忽然发现没什么话可说了。苏词萱站起来,请辞道:「想来母亲还有许多事情要准备,词萱就先回去了。母亲,你们一路平安顺利。」 说完,她向凌王妃深深一拜,起来,看了凌王妃一眼,转身离开。 凌王妃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忽然红了眼眶,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萱儿。」 苏词萱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凌王妃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含泪叮嘱道:「萱儿,好好的。」 苏词萱心中酸涩,她回握凌王妃的手,强忍着眼泪,「词萱会的。母亲保重。」 说完,她放开了凌王妃的手。正好,妗玉和晓星都等在门外。 「妗玉、晓星,我们走吧。」 词萱正准备让晓星去找罗泾辰,哪知抬眼就看到了罗泾辰站在不远处。看到她出来,罗泾辰便向她走过来。 走近了,才发现她眼眶发红,罗泾辰蹙眉,关切的小声问道:「怎么哭了?」 看到他眼里的紧张和关切,苏词萱摇头,勉强笑道:「没有,是刚刚出门,被一阵风吹迷了眼。」 他分明看到她满目的哀伤和茫然,又怎么会是被风吹迷了眼?但看她不愿说,在这里也不好细问,便按下了没有继续追问。 看着都站在门口,罗泾辰问道:「要回去了吗?」 苏词萱点头,说道:「母亲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们先回去吧。」 「好。」罗泾辰握住她的手,发现手心一片冰凉,他忍不住皱眉。 「我们回东宫。」 罗泾辰看了一眼站在词萱身后一直含泪看他们的凌王妃,告辞道:「岳母,小婿和词萱,告辞了。」 凌王妃面容透着些许愧疚,含泪说道:「去吧,萱儿就托付给殿下了,请殿下永远善待萱儿。」 「岳母放心,孤会的。」罗泾辰不用「小婿」自称,而用「孤」来自称,便已经听出来,他既是用太子的身份来承诺,也是对凌王妃让词萱悲伤的不满。 两人携手离去。这一次,苏词萱再没有回看苏府一眼,满心都是荒芜。 等小弛瑾听说长姐要回去了之后,他飞快跑到大门,长姐的马车已经消失在长街拐 角。他还想着,等长姐与娘亲说完话,他还要同长姐好好说话呢。小弛瑾呆呆看着长街,满心委屈,长姐都没有同他道别! 马车里,苏词萱不想让罗泾辰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她掀起车帘看向外面。大街人来人往,如今又是即将年节,到处都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看着这份热闹,苏词萱心里愈发酸涩,她似乎被这个世间遗弃了,同处世间,别人那么热闹,她为何总是那么悲伤?看着这条回东宫的路,她满目都是迷惘和哀伤。 回门,没有她的家,回东宫,也没有她的家。她生来世间,到底为何而来?苏词萱顿时心里大恸,若非罗泾辰也在车上,她几乎要号啕大哭。 罗泾辰目光一直在词萱身上,见她眼眶红了又好,好了又红,唇畔一直微微颤抖,在极力隐忍着没有哭出来。 罗泾辰心疼不已,他想等她对他诉说,等她向他依靠,可是她就这样一个人默默饮泣悲伤,甚至为了不向他表露而极力隐忍着。 罗泾辰叹息一声,长臂一捞,就将她搂在了怀里。 「词萱,告诉我,你母亲同你说了什么,为什么这么悲伤?」 苏词萱埋头啜泣,许久,才稍稍恢复正常语调,「殿下可以不问吗?」 罗泾辰心中泛疼,温言道:「好,我不问,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不需要这般隐忍。」 苏词萱心防溃堤,泪如雨下,究竟没有大哭,而是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罗泾辰心疼又无奈,用力搂着她,如安慰小孩一般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诱哄,「词萱,有什么委屈,哭出来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向来都是一个人在暗夜里哭,未曾在人面前这样脆弱过。习惯了独自哭泣之后再坚强,即使如今在罗泾辰面前,她也未曾能够真正放下心防,无声哭泣了许久,苏词萱才渐渐止住了眼泪。 等她从罗泾辰怀里抬头,才发觉他衣襟湿了一大片。苏词萱用手帕拭泪,垂眸低低说:「方才,是我失态,让殿下见笑了。对不住,弄湿了你的衣裳。」 罗泾辰静静看她,眸色深沉喜怒莫辨,好一会儿他才无声叹息,抬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问道:「现在可好些了?」 词萱点点头,艰难扯出一抹笑意,「已经好多了,多谢殿下。」 马车依然往宫城的方向走,苏词萱等心情平复了些,想从他怀里出来。 「殿下,我还不想回去。」 罗泾辰面色一顿,问她:「你想去哪里?」 「时近年节,街上热闹非凡,在京城生活了十几年,可我从未走过京城热闹的街市,我想去街上走走好好感受一下。」苏词萱说完,眼巴巴看着他,她才哭过,眼睛还有些红肿,更显得惹人怜惜,不忍拒绝。 第一百二十五章 得到准许 罗泾辰看了看天色,此时回宫倒也还早,街市人声鼎沸、热闹繁华,或许能缓解她的心情。他温言道:「也好,我陪你去街上走走。」 他能如此爽快的答应,苏词萱有些始料未及,以为还需跟他费一番唇舌才能如愿。他主动陪她走,她反而有些不自在。 原本词萱的意识里,是她一个人去街上走。 词萱抬眸看向罗泾辰,笑道:「殿下,那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去街上逛吧。」 「好。」罗泾辰细细体会着她的那声「我们」,深邃的眸子漾起微光,心情也明快起来。 「九笙,停车。」驾车的是罗泾辰的近身随从九笙。 「是,殿下。」九笙闻言,「吁」了一声,马车便停了下来。 罗泾辰掀起车帘出来,他还未出马车,就听见前面一行急促的马蹄声,街上的老百姓都慌忙让到两旁。罗泾辰皱了一下眉,抬眼看去,骑马的两人都是一身皇宫侍卫装扮。再近一些,罗泾辰认出是父皇身边的侍卫,在前面的,是他父皇最信任的侍卫统领荀烁。 荀烁也看到罗泾辰了,放慢了马速,在距离罗泾辰车马一丈远出停下来,立即翻身下马,快步走到罗泾辰面前。 「荀烁参见太子殿下。」 「荀统领,何事如此匆忙?」 「太子殿下,臣奉皇上口谕,请太子殿下立即进宫,皇上有急事召见。」 罗泾辰神色一禀,街上人多眼杂,他没有继续问是有什么事。他回头看了眼马车里的词萱,道:「孤知道了,荀统领先回去复命吧,孤即刻就来。」 「是,殿下。」 荀烁两人上马,罗泾辰也重新上了马车。街上的普通老百姓经过方才那一幕,才知道马车里坐的是太子殿下,一个个都兴奋得恨不能双眼能穿透车帘看到里面。一些心思活泛的,想到太子已大婚三天,如今在街上遇到太子殿下车马,恐怕是陪太子妃回门来了。想到此处,就更兴奋了,真想透过车帘一睹太子妃芳容。听说,大婚之夜,太子殿下宠爱太子妃,连早上给皇上皇后敬茶的时辰都误了,可想而知,这太子妃是何等倾城的容颜。 虽然住在皇城,天子脚下,但是这些平头百姓平日见到皇室的皇子公主的机会并不多,反而市井坊间的对于皇子公主的传闻倒不少。尤其是不久之前,太子殿下与原国的议和谈判,以及期间从中斡旋,出奇制胜救出三千将士,挽回了大宁国的颜面,真是大快人心。虽然以前有见过三皇子,但如今成了太子殿下了,他们更想再见太子殿下华容。 马车里,罗泾辰抱歉地向词萱说道:「词萱,父皇急召,看来,今天我们不能在街上逛了,改天我们再出来逛,可好?」 苏词萱已经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听到外面百姓兴奋的窃窃私语。她暗自叹息,说道:「无妨,父皇急召,殿下先去忙吧,我自己逛也可以。再到前面那条街,把我放下来就行了。」 闻言,罗泾辰面色一变,眸色也沉下来,盯着她,「不行,街上人多,三教九流,我不放心,先随我回宫。」 苏词萱自然不肯,「殿下,我会小心,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就放心吧。」 「若是你不放心,派几个暗卫悄悄保护我就可以了。」苏词萱向他一笑,有几分讨好。 罗泾辰哂笑,这时候倒是会卖乖了,如果真放她一个人出去逛,就算她不说,他也会派人跟着。 「准备几时回来?」 苏词萱见他终于松口了,连忙说:「最多两个时辰。」 「不行。」罗泾辰断然拒绝,「两个时辰太长了,那时候差不多天都要黑了。」 「那便一个半时辰。」词萱退了一步。 「一个时辰,否则现在就随我回宫。」罗泾辰是不容商量的语气。 「好吧,一个时辰便一个时辰。」她嘴里答应了。心头却在想,先应着安他的心,若真真有好玩的好看的,她到时候迟些回来他也拿她没有办法。 罗泾辰仿佛能看穿她心思一般,说道:「若是回来迟了半刻,以后再无机会出来了。」 苏词萱猛然抬眸,暗自惊诧他竟然猜中了她心中所想。她复又垂眸,低低应了声「是」。 罗泾辰看着她,眸子里透出些许无奈,也有丝丝的宠溺。 马车快速往前,在交叉路口拐了个弯便看不见了。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一双温润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的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路口,眸子里的星也光逐渐暗淡。 那眸子的主人,正是公子霁。 公子霁坐在京城繁华酒楼之一的醉仙楼二楼,临窗而坐,下边街道尽入眼底。他知道她今天回门,竟鬼使神差一般一早使人来这里订了位子,这一坐,便是一下午,只想等着看她的马车从他眼底经过。 如今马车真的过去了,他又怅然若失,心里空落落的。他原就知道纵使看到她马车经过,也徒增伤心罢了,却还偏要来,公子霁自嘲的笑了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下,觉得自己真是走火入魔了。 公子霁兀自饮酒,似乎打算再醉一回。他漫不经心地看着街上人群,忽然,在方才她马车消失的路口他仿佛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倩影。 公子霁一下子从微醺的状态清醒过来。他猛的擦了擦眼睛,再仔细看去,不是她是谁!公子霁大喜过望,终于又能远远看着她了。他又仔细看了词萱身旁,除了她的两个丫头,并无旁人。 是她一个人逛!太子并没有陪她一起。公子霁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看到词萱一路往这边过来,公子霁忍不住站起来,离开座位便准备下楼。 小二见他要走,忙过来说道:「客官,您还没有付钱。」 公子霁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小二,匆匆道:「不用找了。」 小二在身后千恩万谢,公子霁早已下了二楼。 公子霁走到门口,正好看见词萱从旁边路过,其间,苏词萱无意识往醉仙楼大门看了一眼,公子霁急忙往门后隐去。她已嫁人,宁国极看重女儿家的声誉,他自知分寸,就远远看着,不给她引来麻烦。 苏词萱原本只是无意识的往醉仙楼里边看,她恍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当她再仔细定睛去看时,进进出出的都是陌生的面孔,何曾有那道熟悉的身影? 苏词萱兀自笑自己,怎么会忽然就晃眼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谋划虏劫 苏词萱一身回门来的装束,华丽非凡,况且,她清丽绝俗的容貌原就吸引人。这一路上,不知引来了多少路人驻足回眸赞叹。苏词萱自然是感受到了,不自在之余暗暗思考下次出来一定要极简装束才行。 晓星和妗玉开始没有察觉,渐渐发现了,也有些紧张起来。街上人这么多,太子妃如此引人注目,虽然有侍卫在暗中保护,可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紧张归紧张,这样无拘无束的逛着,三人瞧什么都是新鲜的。晓星倒还好,妗玉也少得机会出来,兴奋感并不亚于苏词萱。 从醉仙楼过去不远,有一家布行,苏词萱在布行门前停下来。 妗玉问道:「太子妃,要进去看看吗?」 苏词萱回头,对妗玉和晓星说道:「外面人多嘴杂,你们唤我小姐就好了。」 两个丫头神色一禀,连忙应道:「是,奴婢明白。」 「走吧,我们进里边去瞧瞧。」 门边的伙计见她们衣着不凡,顿时露出热情的笑容,连忙将她们招呼进去。 街上人流涌动,暗地里,有不少目光在悄悄盯着。 齐府别院,齐大公子齐昊宇站在齐太师跟前,说道:「爹,儿子查明了,太子和太子妃从苏府回来,却只有太子妃一人在街上,太子进宫了。爹,我们动手吧。」 齐太师手抚胡须,沉吟一下,问道:「太子留了多少人暗中保护太子妃,查清楚了吗?」 「孩儿查明了,有六个。爹,凭他多少人,他们在明,我们在暗,我们派他三四倍的精锐,难道还怕失手?」 齐昊宇继续道:「爹,机会难得,赶紧下令吧,不然,等她回宫,我们想要行动,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齐太师认真注视着自己眼前的儿子,问道:「昊儿,你跟爹说说,太子妃不过一介女流,若是将她劫来,有何用处。」 「爹,这太子妃虽然一介女流,但孩儿听说,太子极其宠爱这个女人,连喜服都早早为她备好,可见太子对这个女人是用了心的。我们将太子妃劫来,可以用她与太子交换那封密信。」 太师问道:「前晚我们派去的人已经失手了,但是,东宫的布防仍然是没有加紧多少,可见,太子殿下应该还没有发现那封密信。若是我们劫了太子妃来,明言要太子用密信来换,那岂不恰好打草惊蛇,提醒了太子殿下有那封密信,我们一番心力不就白费了吗?」 齐昊宇瞬时明白,父亲这是在考验自己。他立即说道:「爹,太子殿下何等敏锐之人,依孩儿的考量,太子早就已经发现了那封手书。他秘而不宣,东宫布防没有加紧,不过是他的障眼法迷惑我们,让我们误以为他还没有发现密信,诱惑我们再次派人潜入东宫。只怕,那时,他早已经布好了局,来个请君入瓮。」 齐太师严厉的目光露出了一抹赞许,继续问道:「既然密信已经被发现,那我们再劫人去换,有何意义?」 「那封密信如今必定还在太子殿下手里,只要还没有捅到皇上面前,太子殿下看了又如何,军火库我们早已秘密转移,至于那些被揭露的官员,,只要将来不是太子坐上那高位,这些官员依然可以安然无恙。但是密信在太子手上,始终随时有可能被他告发到皇上面前,那我们好不容易培植的官员可就全部保不住了,因此我们需得尽快将密信拿到手,将其销毁。届时,纵然太子想要告发,无凭无据,他能奈何!」 齐太师不置可否,继续问道:「昊儿如何断定密信还在太子手里?」 「已经两天了,孩儿每天在朝堂上观察皇上神色,依旧如常。这么大的事情,如果皇上知道了,儿子不会一丝异样也看不出来。」 齐太师点点头。 「昊儿,你想过没有,如果太子并没有传言那般在乎太子妃,且太子妃的死活丝毫威胁不到太子殿下,亦动摇不了他半分,你将如何?」 齐昊宇冷冷一笑,面色有些狰狞猥琐。「若果真如此,那孩儿岂能便宜了那太子妃?长得那般花容月貌,既然太子不在乎,孩儿就不客气了。必须是快活了一番再送回去。孩儿倒想看看,一个名节被毁的太子妃,太子是打算如何处置。留她,皇家丢不起这个人,不留,凌州凌王太子算是得罪了。届时,孩儿还会命人在坊间散布太子妃被辱一事,大肆宣扬,传得世间人尽皆知,那时候千人指万人笑,罗泾辰那太子之位坐的想必也不甚稳定了。」 齐昊宇继续道:「爹,此事对于我们,无论如何都百利而无一害。」 齐太师抚须大笑,赞许道:「敢觊觎太子的女人,吾儿有胆识,有魄力,不愧是我齐贺天的儿子。吾儿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了。爹爹甚是欣慰。」 言罢,齐太师正色道:「昊儿,即刻动手吧。但是,你方才的所有设想,想要成功的前提,必须是你们一定要成功得手,否则,再惊动了太子,对于我们,必将后患无穷。」 齐昊宇郑重应道:「孩儿明白,孩儿一定不会让爹爹失望。」 齐太师点头,道:「去吧。」 「是,孩儿告退。」 齐昊宇转身出去,眉宇间都是狞笑。这一回,他们定不会再失手了。 这厢齐昊宇在紧锣密鼓调遣杀手,而那厢苏词萱还在布行里,丝毫不知道致命的危险将至。 她们主仆三人在布行里转了一圈,却什么也没买,手上依旧空空如也。 晓星以后问道:「小姐,你怎么只是看,而什么也不买呢?」 词萱笑道:「我们什么也不缺,买回去做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是如何经营做买卖的。」 「小姐对这个感兴趣?小姐也想开铺子做买卖吗?」 苏词萱笑着摇头,「倒也不是,世间百业,出来了,总要多了解一些嘛。」 晓星闻言,认同地点头:「小姐说得是。」 正要出来时,迎面遇上了一个款款而来的花容月貌的姑娘。苏词萱看了对方一眼,只觉得好像有些面熟,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苏词萱暗笑自己应该是错觉,美人都是相似的,于是她没放在心里,打算直接越过去便是了。. 岂知,那姑娘却一路朝向词萱笑着走来,到词萱身边时,微微福身行了一礼:「见过太子妃。」 苏词萱不得不凝神看她,笑道:「恕我眼拙,不知姑娘是……」 「臣女楚湘怡,以前和太子妃见过两面的,前儿平阳郡主生辰时在庄亲王府和云仪公主出嫁时在夏侯府都与太子妃打过照面的,只是臣女无才无德,没能让太子妃记住。」楚湘怡微笑着介绍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刺客出现 苏词萱这才依稀记起来,确实是见过的,只是每次见到楚湘怡的时候,楚湘怡都是在宋敏蓁身侧,自己心思都落在宋敏蓁身上,因而把楚湘怡忽略了。 苏词萱脸上露出一抹惭愧笑意,说道:「楚小姐自谦了,楚小姐才名满京师,是我不如楚小姐过目不忘。」 楚湘怡羞涩的笑起来,谦虚道:「太子妃谬赞了,臣女愧不敢当。」说完,看到词萱身侧两个婢女手上都空空,而且她们是出布行的方向,她不禁又问道:「太子妃没有看到喜欢的吗?」 苏词萱转头看了一下布行,笑道:「满目琳琅,不知如何挑选,索性就什么也不买了。」 楚湘怡笑着点头,道:「原来如此,臣女还以为太子妃见惯了宫里的各式珍品,这布行里的样式入不了太子妃的眼。」 「哪里,楚小姐想多了,各有各的好。」说着,苏词萱微微侧身,向楚湘怡笑道:「楚小姐进去看吧,我们也该出去了。」 说完苏词萱向她笑了笑,便往外走。楚湘怡在她身后福身行礼,目送她们主仆出去,才收了笑容往里面走。 三人说说笑笑往前走,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晓星忍不住叹道:「好香啊。」 苏词萱转头看她,笑问:「饿了吗,我们去前面看看,是什么这么香。」 晓星立时眉开眼笑,附和说:「好呀,还真有些饿了。」 主仆三人闻香而去,公子霁远远跟着后边,贪看着那抹倩影。看到词萱她们在街边的一家面食摊铺停下来,人潮汹涌,他怕自己落得太远了,正想跟上去,突然,耳边有人悄悄唤他:「二皇子殿下。」 公子霁神色一变,在宁国,所有人都叫他「公子霁」,没人叫他「二皇子」。他立即转过头,赫然是钟黎,他最得力的手下,也是他最信任的兄弟。 虽然他易了容,穿的是宁国的服装,但公子霁一眼看出了他。公子霁大为意外,急忙问道:「你怎么来了。」 钟黎换了称呼,压低声音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公子霁秉了神色,朝词萱的方向看了一眼,对钟黎说道:「走吧,前面茶楼雅间。」 两人上了茶楼,不巧的是,临街的雅间都已经满客,只剩下二门院子阁楼的背街的雅间,公子霁思量了片刻,便让小二指引他们去。背街的雅间倒很是清净,几乎听不到街上传来的声音。 这厢词萱三人果然就在面食摊铺坐下来了,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恰好今天天气晴好,便是坐在外边也不觉得寒冷,所以这家摊铺生意异常火爆,所有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还有好几桌客人在等着。 好在,面铺老板夫妻两人配合刚好,动作麻利,不一会儿,三碗热腾腾的面就端到她们面前。晓星和妗玉全程不错眼地盯着他们的动作,见上她们的面与上别的客人的面一般无二,才放心吃。 尝了一口,味道却是真的不错,鲜美入味,也难怪一个不起眼的摊子能吸引这么多的客人。 晓星最是嘴馋的,如今美食入胃,不由得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忽然,晓星的后背一麻,感知到是被一个小卵石打了个正着。是她熟悉的后背的位置,晓星心下一禀,她没有声张,而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扫了一下周遭。目光所及,令她大惊。很多市井百姓装扮的人正在有意无意的朝她们的方向过来,虽然都易了装,但晓星看得出来都是练家子,杀气腾腾,身手恐怕都在她之上! 她立时放下了筷子,面色十分警觉。明显对方人数是他们的几倍,而且都是个中高手。太子妃和妗玉又都不会功夫,这可如是好。 苏词萱敏锐地察觉到了晓星的异样,忙问道:「晓星,怎么了?」 晓星不敢声张,只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她声音不高不低,如平常模样。 苏词萱和妗玉都满是疑惑,面都才吃了几口,怎么说也应该先把面吃完。尤其是晓星,那么嘴馋的丫头,吃到如此美味的面怎么可能就放下筷子不吃了呢? 难道,是要有危险?苏词萱眸色微变,看向晓星,,眸光中有求证,晓星微不可查的点头。苏词萱心中一紧,面上露出赞同的笑意,道:「是啊,天色不早了。妗玉。」 苏词萱示意妗玉,妗玉会意,掏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老板,钱我们放在桌上了。」 没等老板娘来收,三人就快步离开了摊铺。 见她们要走,那群扮作普通百姓的刺客互看一眼,目露凶光。相互示意,都纷纷亮起了家伙。 数人朝她们蜂拥而上。晓星已经感知到了身后腾腾的杀气,她手里紧紧握着自己的短刀,目光是不同于平时的坚毅冷静。苏词萱知道万分凶险正朝她们袭来,她紧紧握拳,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刺客亮出武器要向她们袭击的时候,六名暗卫从各处飞来截住了刺客的去路,激烈的缠斗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发生。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街上百姓吓得尖叫着四处逃窜。晓星当即对词萱和妗玉说道:「小姐,我们快走。」 与刺客缠斗的暗卫只有六人,而刺客至少是二十人,数倍于他们,每人都是一对多,而且这些刺客都是罕见的高手,纵然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也堪堪只能一人缠住两名刺客。还有好几名刺客已经朝着苏词萱的方向追过去了。 晓星听到背后的风声,知道刺客追上来了。她心下一横,使尽全力把词萱和妗玉往前面推,「妗玉,带着小姐赶紧跑。」 说着,她转身迎敌。苏词萱转过身,看到有六七个刺客,心中大骇,尖叫道:「晓星,小心。」 「小姐,快走。」 苏词萱满目惊骇,她知道对方的目的是自己。晓星这般拼了命地与刺客搏斗,皆是因为她。苏词萱知道,如果自己还在逗留,不止让晓星分了心,可能最终谁也逃不了。 这般想着,她抓起妗玉的手,异常冷静地说道:「妗玉,我们走。」 她们两人都没有功夫,也不会轻功,就靠两条腿拼了命地跑,这是大街上,四周亦无可以躲避的拐口。苏词萱满心绝望,她不敢回头看,但是她已经感知到身后有刺客追来了。 「小姐,刺客追来了。」妗玉声音里满是惶恐。 「妗玉,莫怕,往前跑。」苏词萱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已经感觉到刺客就在身后了,而且一记掌风好像已经到她后脑勺了。妗玉大惊,本能般挡在苏词萱面前,生生挨了一掌,立即吐了一口鲜血,倒在地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劫持 那一掌的目标原本是苏词萱,妗玉替她挡住了。 因为刺客接到的命令只是劫人,不能伤及性命,所以才没有出剑,否则妗玉此时焉有命在。 「妗玉!」苏词萱尖叫着,肝胆俱裂。 追来的,是相继到来的两名刺客,见挨了那一掌的只是个婢女,刺客目露凶光,亮出长剑,对着妗玉的胸口就要刺去。 苏词萱大骇,厉声喝道:「慢着。」 声音之冷静威严,前所未有,那刺客竟然不自觉被她喝断,剑尖堪堪在妗玉胸口停下来。看到剑没有刺进妗玉胸膛,苏词萱颤抖的心脏才稍稍松了一些。 「不许伤她,把她放了。」苏词萱周身都笼罩着高高在上的威严,太子妃的气势让人望而生畏,她当机立断拔出发簪。 刺客抬眼看去,却见苏词萱不知何时已将簪子抵在雪白的脖子上,肉眼可见的已经有些血丝渗出。 「你们的目标是我,把她放了,否则,鱼死网破。」她的手紧紧握着簪子,手背的青筋都凸出来了。能看得出来,只要她稍微再用力往里扎,定然立时就香消玉损。 刺客被她的气势镇住了,忌惮地看着她手里的簪子,不敢贸然行动。否则,如果人真的死了,那他们不仅无法回去复命,恐怕还会性命不保。 苏词萱没有哪一刻向现在这般冷静,她不敢有丝毫松懈,紧紧盯着刺客,继续说道:「立即把她放了,我跟你们走,此刻想必已经惊动了巡防营。若你们再不放她走,那我们就僵持在这儿,青天白日在街上劫人行凶,我倒要看看,到时候巡防营会不会将你们一并抓获。」 从刺客袭击她的时候用的只是掌,而对妗玉立即就亮剑了,苏词萱当下就已有定论,刺客接到的命令,是活捉她。 他们不敢让她死。这是她唯一能够利用的地方,如果没有人来救,苏词萱知道自己必定逃不掉,但不能让妗玉在这里枉死。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他们,这些刺客投鼠忌器,妗玉还能逃过一劫。 「小姐,你快跑,不要管我。」妗玉着急地踉踉跄跄去拖住其中一名刺客的小腿。「小姐,你快跑啊。」 那两名刺客迟疑下来,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看到苏词萱一脸凛然,他们不敢笃定如果真的一剑了结了这婢女,她会不会真的自戕。可若如此僵持,巡防营的人来了,他们同样吃不了兜着走。今天的行动非同小可,多耽误一分,就多一分变数。两人对视一眼,将剑收回来。 其中一名刺客忌惮地说道:「好,我们放了她,你把簪子放下。」 苏词萱丝毫不为所动,「我要先看到她平安离开。」 「不,小姐,我不走,小姐,我拖住他们,你赶快走。」妗玉慌了,歇斯底里叫道。她誓死要保护太子妃,可她忘了她身无一技之长如何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护太子妃。 苏词萱看着妗玉,厉声喝道:「妗玉,听着,你若不走,我也走不了。我要你回去。替我给他带句话。」 「不,小姐,你不能跟他们走,小姐。」妗玉仍然死死拖住那刺客的腿,企图说服苏词萱逃走。那两名刺客显然已经不耐烦了,若再这样僵持,巡防营的人就真的来了,而且他们怀疑这主仆两人是故意这样拖延时间,好等来救援。 两人再次对视,这一回,目光里又透出了杀气,是打算一人将妗玉刺死,另一人趁机将苏词萱制服。 苏词萱时刻不停地关注着刺客的动向,她原本想若能这样拖延着等了救援,倒也不失为一出妙计。但是此时她看出来了刺客眼中闪着壮士断腕一般的杀意,短短时间,她心念电转,知道一刻也拖延不了了。 她将簪子更刺进去了些,脖颈传来钻心的疼。她严厉地看着妗 玉,冷声道:「妗玉,若你还不走,那我便只能死在你面前了。」 她的脖颈已经不只是涔出血丝,而是血液汩汩而流,衣领已经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那两名刺客有些慌了,如果她再使劲,再好的大夫也回天乏术了。 妗玉看呆了,整个人如没了魂一般。 苏词萱厉声道:「还不走?」 「好,好,小姐,我走,我马上就走。」妗玉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东宫方向跑。 苏词萱一动不动,手上不敢有半分松懈。她也没有看妗玉只听脚步声,只要妗玉能平安回去,她就放心了,否则,她们谁也别想逃脱。关键的是,刺客不会顾惜她的两个丫头的性命,若跟着她,她们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赶快走,别回头!」苏词萱背对着妗玉喝令。脖颈的血液还在流,她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但是苏词萱不敢表露自己的虚弱,她拼力坚持着。 「妗玉,你记着,倘若他冲动救我,你就跟他转达我的话。千万要以大局为重,无论我是生、是死、是受辱,都不能答应他们任何条件,不能让他们得逞。否则,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苏词萱掷地有声叮嘱着跌跌撞撞往回跑的妗玉。这些刺客目标是她,可她跟未曾与人结这般深重的仇怨。对方费了这么多的人来劫她,真正的目的,应该是为以她来要挟罗泾辰,为的,应该是动摇罗泾辰的储君之位。 从苏词萱下定决心跟他们走,换取妗玉平安,她就做了必死的准备。无论如何,她决不能拖累他。 两名刺客此时完全看的出来苏词萱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相互看了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制住。一人给她后脑勺一记手刀,苏词萱顿时就是去了知觉。 在词萱失去知觉的最后一瞬,好像听到了远处妗玉凄厉的一声「小姐」,她皱了眉头,想警示妗玉千万别跑回来,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晕过去了。 最后一个念头,是今天她任性出来,想来总是拖累他了! 就在她晕过去被劫持到屋顶时,有两道身影运起轻功追上去,一番激烈地打斗之后,将她从刺客手里救了出来。而街上,巡防营统领刘韦潇已经带领巡防营士兵疾驰而来。 但这些,苏词萱都已经不知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这辈子只能亏欠了 再醒来的时候,苏词萱以为自己是被敌人劫走了。然而她发现自己是躺在陌生的床上,苏词萱大惊,想要四处环看,刚一扭动脖子,她忍不住「嘶」了一声,脖子处就传来钻心的疼。 她用手摸了摸脖子,才发现已经被人包扎好了。忽然,她想起来什么,猛然低头看自己身上,只着亵衣亵裤,亵衣上还有不少触目惊心的血痕。她大惊失色,好在定睛下来,才恍然想起这是自己的今日穿的亵衣亵裤。她震颤的心脏才渐渐回归正常。 「这是哪儿?」苏词萱在心里想着。她坐起来,屋子里的各式物品摆件都十分简朴,像是寻常人家。苏词萱心里的疑惑更大了。 忽然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苏词萱心神一震,直直往门口看去。是好人是歹人,她都必须迎面以对。 等看到了来人,词萱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公子霁?」 她一下子就蒙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看到公子霁。 「词萱,你醒了?」公子霁见她醒来,惊喜万分,温雅的声音里能听出暗含的轻快。 苏词萱疑惑地看着公子霁,目光里透着显而易见的审视和戒备。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的事,是否有他一份?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公子霁看出词萱眼里重重的警觉和戒备,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词萱,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你先回答我问题,之后,我在为你一一解惑。」 苏词萱看他,不语。盈满了双眸的疑惑更没有消解半分。 公子霁见状,兀自笑了笑,叹息一声。 「词萱,你可感觉好些了?」 这就是他的问题?词萱探究地看他,似乎想看清楚他究竟在卖什么关子。但无论她怎么探看,公子霁眼里除了对她的关切,其余都是坦然模样。 苏词萱只能狐疑地点点头。 「现在,换成我问你。」 公子霁点头示意她发问。 「这是哪里?」 「这里是医馆。」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怎么会在这里?」苏词萱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错过他任何一丝的变化。 公子霁笑起来,真是个敏锐又单刀直入的姑娘。 「今天你差点儿被歹人劫走了,是我救的你。见你脖子上有伤,鲜血染红了衣裳,我心里担心,怕你有个三长两短,便来不及将你送回去,先将你带到医馆来诊治包扎了。」 「是在被劫走之前,你救了我?」 公子霁对上她的目光,答道:「确切地说,是在你被劫走之时。」 苏词萱眸光微变:「公子霁为何那般巧合地救了我?没有早一分,也没有迟一分。」 「若我说,这既是巧合,也不是巧合,词萱,你相信吗?」 闻言,词萱眼里疑窦丛生,「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公子霁苦笑一下,看着她,眼底含着不可察觉的痴恋。「我知你今天回门,所以想看你的马车经过。便在醉仙楼上从上午坐到下午,等你马车经过。岂知你马车过去之后,却看到你出现到了街上,我自是欣喜。便远远跟着你了好一会儿,我原本是想就一路暗自跟随,直到你回到东宫。但途中,我遇到了其他事情,若非中途被其他事情耽搁了,也不会让你置于那样的险境。好在,终是没有让歹人得手。」 听着他这一番如同讲别人故事一般的剖白,苏词萱心里「轰」的震惊了。他为了等她马车经过,便在醉仙楼一坐坐到下午? 「可是,我是坐在马车里,若不是临时想着下马车去逛街 ,你也看不到我啊!」苏词萱呆呆地,却忍不住问出心里话,他这样,又图什么呢! 公子霁望着她的眼睛,如清风明月般,笑道:「这又何妨,我知道你在马车里,就好了。」 苏词萱这回结结实实愣住了,他对她的心思,她一直以为只是止于唇齿的清浅,怎知竟是这般深沉。深沉到让她不知如何面对。 「在醉仙楼门前,我瞥见的那个影子,真的是你?」 「对,是我。」 她的脸「唰」的一下子就白了,悸恸和震惊兼有,她从来未曾料到他对她是那般深沉的情意。 她定定看着公子霁的眼眸,那般坦荡热烈,苏词萱羞愧地别开目光,讷讷说道:「方才,对不起,我怀疑了你。」 「我知道,我不怪你。每个人在这样的情形下,都会怀疑的。」他笑着看她,一派轻松的模样。 她又抬眸看他,「刺客功夫那么高,当时情形又那么危险,你如何能从他们手上救我下来呢?」 「词萱,你不知道吗?其实,我也会功夫的。」他对她,依然笑得温文尔雅,如清风朗月入怀。 苏词萱一时间有些看痴了,呆呆问道:「你会功夫?」话问出来,她才发觉自己词不达意,她想问的,其实是他的功夫还在在两名刺客之上? 「自然,不像吗?」公子霁笑看她,眼底除了贪恋,还有后怕。幸好他当时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会怎样,他丝毫不敢想象。 当时,苏词萱已经被两名刺客劫到屋顶了,还好他与钟良及时赶到。那一刻,他心胆欲裂,想也不想便运起轻功上去救她。若只有他一人,也许救出词萱还有些困难,但有钟良一起,不费多少力气,便将她从刺客手里夺回来。 接住她的那一刻,看到她身上都是血,整个人了无生趣,他吓得险些魂飞魄散。颤抖地抬手仔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只是晕过去,公子霁悬在半空的心才逐渐安放下来。 他自责自己为什么要选择那般僻静的雅间,为何不去另外的茶馆酒楼再找临街的,为什么不让她一直在他的视线之内,为什么明明一路跟随她,却还让她置于那样的险境。他们坐的那间雅间,十分僻静,起初外面开始哄乱他和钟良也并无察觉,只以为是街上人多的喧闹声。在他们快谈完时,他好像隐约听到说是街上发生刺客劫人了,他猛然想起她还在街上,心脏骤然一跳,莫名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不及多想,他如一阵风一般奔出茶楼,匆匆赶到,幸好还不是太迟。 可于他而言,只能说是不幸中的万幸。 「公子霁,谢谢你。」苏词萱抬眸看他,眸子清澈透亮,不掺一丝一毫的杂质。 他懂她目光里的意味,心中黯然叹息,继而对她笑道:「不用谢,幸好我及时赶到,没有让自己后悔一辈子。」他语气依旧那般温柔,声调也是轻快。然而,表面上有多轻松,心里就有多难过。 他的那句「没有让自己后悔一辈子」,让苏词萱心中骤然一恸,这种被人珍视于心的感觉,能令她忘却所有的伤痛。可她不能回他同等的情意,纵然山高水长,这辈子也都只能亏欠了…… 第一百三十章 局中人 公子霁看着词萱,迟疑了少许,他温暖的眸子忽然升起丝丝期冀,「词萱,若有来生,给我机会,让我陪在你身边,无论你想云游四海、寻幽探胜,或者寻一处安家,不要让我再错过了,可好?」 苏词萱眸中涌起无限波澜,悸恸令她的唇有一丝颤抖。默然许久,公子霁眸中的期冀如覆灭的星火逐渐黯淡。就在他面色一片掩饰不住死寂的悲伤时,她抬手稍稍用力,便拔下了自己的一根青丝。 青丝打成结,郑重递给他:「公子霁,从认识你,我好像一直在同你说谢谢。可是,好像除了谢谢,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你的情意,和今日相救之恩,我今生都无以为报。倘若你不嫌弃,我用来生报答,可好?」 公子霁心尖发颤,小心翼翼接过她的发丝,极力压抑自己激动地语气,「好,词萱,可说好了,来生可必须陪在我身边,我一定比他先遇到你,也一定不会再给他机会得到你。」 「好,我答应你。」 他激动得想将她抱在怀里,但公子霁克制住了自己,即便这里只有他和词萱两人,他也不愿因为自己的情不自禁而给她惹来麻烦。那一刻,他多希望一眨眼就到了下辈子。 「对了,我的那两个丫头……」想起妗玉和晓星,苏词萱面色瞬间灰白,她不敢去想象。 「不用担心,巡防营的人已经将她们救回去了,妗玉姑娘无碍,还有那个叫晓星的姑娘,受伤较重,已经被带回去医治了。」 听说晓星受伤较重,苏词萱心脏一下子被提了起来,紧张地问道:「她可有性命之忧?」 公子霁避重就轻,摇头说道:「不用担心,没有那么严重。」 苏词萱稍稍松了一口气,心中的自责却一丝也没有减少。若非她坚持要留下来逛街,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也不会害两个丫头受伤。还有…… 「公子霁,你可知道,暗中保护我的六个暗卫情况如何了?」 公子霁看了她一眼,坦白道:「有死有伤。」 苏词萱瞬间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她张了张嘴,呆呆道:「都怪我,都是因为我……」 公子霁坐到她床沿,说道:「词萱,看着我的眼睛。」 苏词萱呆呆抬眸,说是看他,眸光却是散的,毫无焦点。 「词萱,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太子,因为储君之位,因为权势地位。不是你引起的。」 苏词萱依旧目光呆滞,许久才露出轻嘲的笑。她自诩遍读史书,却忘了,皇权争夺,向来无所不用其极,她既嫁与罗泾辰,不论她承不承认,她身上都已经烙上了东宫的烙印,自是被人惦记上了。将她掳走,何尝不是一个威胁太子的强有力的筹码!纵然与皇位相权,她一个女子无足轻重,太子不一定会受威胁,但麻烦依旧是少不了的。 「是啊,因为权势地位。可是今日若不是我偏要来,他们也不会……」 她终究抑制不住,掩面而泣。 「不,权势诱人,就算不是今天,词萱,你知道的,他们也会找其他机会动手。」 他坐在她面前,低低地温言开导。 「词萱,你知道吗,今天失算最大的,应该是太子殿下的对手,他们折了很多人。而且,这一次,太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接下来,应该很不好过了。」 苏词萱抬眸看他,见他眼眸虽然温润和煦,但也一片清明。她微微哑然,想来,宁国的局势,他看得是通透的。 词萱低下头,到底,自己已经变成局势中人了。 见她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公子霁才离开填床沿,克己复礼站到边上去。 「太子,他,来找过我了吗?」苏词萱微微迟疑一会儿,终究还 是低声问道。 公子霁回头看她,无声苦笑,说道:「他发了疯一般到处找你。」 「但是,他没有保护好你,所以一开始我把你藏起来了。方才,已经派人去通知太子了,想来,不多时他就到了。」 「多谢。」她依然只能说一句谢,却无法再说其他。 公子霁只是笑着,收下了她的那声谢。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各自都有千般心思。屋里慢慢沉寂。 过了一会儿,公子霁知道,他该出去了,不能再待在屋里,否则,他人来了,会污了她的名声。可是,心中的万般不舍只有他自己知道。 「词萱,过不久,可能我要回去了。」他温暖的眸子有些许幽深。 「回去?」苏词萱迷糊看他,忽然想起什么,她睁大双眸,声音也不自觉提高,「你是说回梁国?」 公子霁点点头,淡淡笑道:「我母妃病重,我得回去了。」幽幽的叹息,如对她说,也如对他自己说。 苏词萱点头,她复又抬头问道:「可确定了离开的时候了吗?」 「尚未。」原本计划回去的事,公子霁是谁也不能说的,但不知为什么,他还是告诉了她。 词萱心中存有不舍,他是她珍惜的朋友,也是她为数不多的有一种莫名信任感的人。可她与他之间,又有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他分明对她有那样的心思,她不能当做不知道然后坦然接受他对她的好,却也做不到坦坦荡荡。 她掩下心中的黯然,看着他说道:「若是到时我不能来同你道别,但我心里一定会祝愿你一路平安。」 公子霁笑着点头。侧耳,他已经听到外面好似有不小的动静了。公子霁眼神黯了黯,对词萱说道:「词萱,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苏词萱一愣,呆呆看他。公子霁见状,过来轻轻将浑身僵硬的她抱在怀里。几乎只是一刹那,他便又小心翼翼将她放下了,他害怕如果动作慢了自己会留恋舍不得放开。 公子霁看词萱说道:「词萱,他应该到来了。我去外面守着。」 说着,公子霁向门口走去。 苏词萱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叫他:「公子霁。」 公子霁脚步一顿,回头看她。 苏词萱说道:「与你相识,是我的幸运,我很欢喜。虽然谢谢说过多次,可我还是想说,谢谢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好,我会的。」他笑了一下,转身,开门出去了。 公子霁没有离开,他倚在柱子边,有意等罗泾辰来。 如他所料,不多时,就看到罗泾辰神色焦急地快步过来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可是世间只有一个你 公子霁从柱子后边出来,迎面对上罗泾辰,微笑,「太子殿下。」 见是公子霁,罗泾辰面色复杂,但现下他无暇顾及其他,直接问道:「她在哪里?」 「在屋里。」 罗泾辰闻言,直接越过公子霁,三步做两步,推门进去。眸子里满是紧张,再不复平日的从容自若。 随之门的推开,罗泾辰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词萱。那一刹那,罗泾辰杵在门里,屏息凝视,不敢有丝毫的错开目光,害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殿下。」苏词萱向他笑笑,如劫后余生。 罗泾辰顿时清醒过来,他快步走过去,人未到,但双手一捞便已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闻着她的气息,那种失去她的窒息感才渐渐散去,但是那种窒息的疼依然让他心有余悸。 「词萱,词萱……」 抱着她,他反复地呢喃着她的名字。 苏词萱被箍在他怀里,清晰地听到他毫无章法的心跳,深切地感知他仍未散去的惶恐,她的心顿时便生起了千层波澜,一圈圈漾开,方才无所适从的双手缓缓抚上他的背,轻轻安抚。 「殿下,我在。」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回应他,但是他满心都是对她的失而复得,以及险些弄丢她的自责,所以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变化。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急忙放开她。入眼,便看到她脖子上包扎的纱布,白色的纱布可见伤口处的血色。 罗泾辰目光一窒,眸子里的自责和杀意更浓。他又浑身上下检查,「词萱,可还有哪里受伤?」 苏词萱淡淡一笑,才想摇头,脖子伤处的刺疼让她不禁蹙起眉头,但还是说道:「没有了。」 罗泾辰轻轻抚上她的伤处,心疼而自责地说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苏词萱安慰他道:「是我自己坚持要去街上逛的。若我直接随你回东宫,也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低估了他们的丧心病狂,让你置于险境。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好」。苏词萱笑着看他。 罗泾辰伸手小心翼翼将苏词萱抱起,道:「词萱,我们回东宫。」 「嗯。」苏词萱轻轻答道。 走到门口,才发现公子霁还并未离开。他背身对他们站在院子里,长身玉立,有说不出的清俊雅正,而周身又仿佛笼罩着一层怅然萧索。 感知他们来到身后,公子霁回头,看见罗泾辰抱着苏词萱出来,他向来温润的眸子闪过一抹黯然,继而向他们微笑。仔细看去,他的眸光全落在苏词萱身上。 罗泾辰停下来,看向公子霁的目光里满是复杂。站在公子霁对面,他真诚向他谢道:「多谢公子霁出手搭救,今日之大恩,孤会铭记于心,公子霁日后若是有需要,孤一定在所不辞。」 公子霁只是笑笑,盯着罗泾辰,说道:「太子殿下日后若是不能护她周全,便不可能如今日般幸运了,我一定会让太子殿下永远也找不到她。」 罗泾辰冷笑一声,道:「放心吧,孤不会再给你这样的机会了。」 说着,罗泾辰抱着苏词萱从公子霁身旁越过,大步走出去。苏词萱眸光转向身后的公子霁,心间唯有亏欠和怅然。 马车上,罗泾辰紧紧拥着词萱,险些失去她的后怕直到现在还缠绕在他心头。 苏词萱抬手轻抚他的眉头,笑道:「殿下,我很好,你放宽心。」 「对了,殿下。」苏词萱忽然想起来什么,急忙对罗泾辰说道:「今天的事,不要告诉我母亲兄长他们,他们明天就回凌州了 ,让他们安心回去吧,不用让他们为难。」 罗泾辰一怔,问道:「岳母他们明天就回凌州?不在京城过年吗?」 苏词萱涩然而笑,淡淡说:「凌州还有诸多事情,而且母亲牵挂父亲,还有辞若的婚事,待到过年怕太耽误事了。」 罗泾辰一下子就明白,为何今天回门的时候,初时词萱还好好的,回来时候会那么悲伤。凌王夫妇对这个女儿实在太过于薄情寡义,分明是如此美好的女儿,却被他们这般忽视伤害。 他抱词萱的手不自觉用力了些,对她满是心疼:「别怕,词萱,有我在。」 苏词萱心尖蓦地一颤,怔怔看他,眼眶慢慢变红。这一刻,她愿意相信他,无论以后如何,至少她相信在这个时刻他是真心待她好。 然而想起今天遇到的凶险,苏词萱心里有些担忧,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殿下,可否派些人暗自护送他们?这些时日似乎不是很太平,我有些放心不下。」 罗泾辰低头看她,安抚道:「不要担心,即使你不说我也会派人暗中护送,保护他们平安抵达凌州。」 苏词萱舒心笑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谢谢殿下。」 罗泾辰眸色微沉,低低说道:「以后不许再跟我说谢谢,太见外。」太见外,总会让他心里不踏实,让他感觉她心里并没有将他视为夫君,视为可依靠的人。 词萱笑了笑,乖巧应道:「嗯,好。」 罗泾辰用力拢了拢环抱着词萱的双臂,让她更加贴近自己,唯有这样,罗泾辰才感觉一切都是真实的。 「词萱,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你一定要以自己为先,以自己的平安为先。皇位,我可以争,可是世间只有一个你,若是你不在了,你说这茫茫天地,我去哪里才能把你找回来呢?」 「殿下……」苏词萱怔然看罗泾辰,心尖深深颤动。词萱忽然明白,他对她的情,比她知道的可能更深! 「可记住了?」罗泾辰注视她,要词萱给他一个肯定的回复。 苏词萱看出他眼里的余悸,忙安抚着应诺道:「是,记住了。」 罗泾辰这才稍稍宽心了些。苏词萱在他怀里,感受他紧实有力的心跳,忽然觉得竟是那般踏实安稳。 现在回想当时情形,依旧心惊肉跳,那样紧急的关头她反而忘记了生死,唯怕自己会让他受到牵制。却不知,他担心的不是受牵制,而是她的生死安危。 苏词萱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在真正的生死关头,她心里牵挂最深的何尝是她自己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暗查 回到东宫,下了马车,苏词萱想自己走,但罗泾辰二话不说,便将她打横抱起来,小心翼翼护着她的脖颈,大步往凤栖殿走去。 苏词萱本来就面皮极薄,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敢强烈挣扎,只能将通红的脸埋在他的怀里,任由他抱着进屋。 宋敏蓁在一旁,瞧红了眼。原本早上她递话给娘家,父亲宋国公就进宫面圣,随后她听说太子殿下在半路上就被召进宫了,宋敏蓁当时还以为,有父亲和皇上的施压,今晚殿下一定会来她屋里,岂知又发生了这样的事,又被苏词萱半路拦截了。 宋敏蓁恨恨地想,这个苏词萱可真会来事,一会儿又是刺客,一会儿又是劫徒,总是一次又一次坏她的好事!谁又知道,这是不是苏词萱自己出的幺蛾子,否则怎么总会那么巧合? 看到殿下从头到尾连一个眼睛余光都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宋敏蓁长长的指甲掐进手心也完全感受不到疼。今天这事,她一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她一定要弄出些文章,一步步败坏苏词萱的名声! 苏词萱双脚一粘地,便看到妗玉通红的双眼跌跌撞撞向她跑来。 「妗玉。」苏词萱急忙跑过去接住妗玉,紧张地对她上下打量,满是心有余悸。 「妗玉,胸口可还疼?」妗玉生生替她挨的那一掌,苏词萱依然历历在目。 妗玉知道她担心,便故作轻松笑道:「已经好多了,那一掌并不是很重,杨太医看过了,养几天便无碍,太子妃不要担心。」 看着妗玉惨白的脸,强打的精神,如何不知道她是怕自己担忧而故作若无其事!词萱拉着妗玉往床边走,掀起被子,对妗玉说道:「快到床上躺着,好好将养,没好全之前,不许起来干活。」 妗玉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还有丝丝受宠若惊,她笑道:「太子妃,奴婢真的无大碍,奴婢粗使惯了,受这点儿伤真的没事。」 「那也得先将养两天,你面色不好,我不放心。」词萱坚持着,妗玉为她挨掌时吐出来的那口鲜血,她触目惊心,那是伤了心脉的,岂会真如妗玉表现出来那般轻松。 妗玉见词萱坚持,知道她担心,便只得脱鞋上了床,心中涌起万分感动。词萱帮她掖好被角,才说道:「妗玉,你好好养着,我去看看晓星。」 妗玉点点头,眼眸中盈着热泪,其实太子妃的面色比她好不了多少,尤其脖颈处包着的白布,还能看见伤处染红的血丝。那是为了护她周全而伤的,否则,她早已死在刺客的剑下了。 看词萱着急去探晓星的身影,妗玉忧心不已,自己尚能活动太子妃就已经这般担心自责了,若是看到晓星那样的情形,太子妃该会是怎样的难过! 果真,在看到晓星的那一刻,苏词萱心脏揪成一团,眼泪一下子止也止不住。只见晓星了无声息躺在床上,面色没有一丝血丝。 苏词萱腿都是抖的,她慢慢走过去,艰难开口问道:「晓星她,怎么样了?」 罗泾辰到她身旁,将词萱颤抖的身子轻轻拥着怀里,用手拭去她脸上的泪,低低说道:「别怕,晓星虽然身中数剑,好在她是习武之人,中剑时都避开了要害,现在只是昏迷了。」 词萱浑身一震,身中数剑,那是怎样的疼?她愧疚得不敢再看晓星,颤声问道:「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守在一旁的素容答道:「回太子妃,杨太医说,晓星明天就能醒来了。」 苏词萱略略点头,心里才稍安了些许。 罗泾辰将词萱转过来,低头对她说道:「词萱,妗玉和晓星都看到了,该回去休息了。」 「不,我要在这里守着晓星。」苏词萱转头去看晓星,但因为她动作有些大,触及伤口,刺得她钻心的疼, 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面色瞬间惨白。 见此,罗泾辰又心疼又着急,「听话,词萱,晓星拼了命护你,你若不爱惜自己,岂能对得起晓星的这一身伤?」 「你看看,伤口又涔血了,杨太医已经在等候了,先让太医止血诊治,晓星这儿,等她醒了,我会让人告知你。」 罗泾辰这已经不是商量的态度,词萱脖子上沁出来的越来越多的血丝如银丝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知道她牵挂这两个丫头他只得随她先来看她们。但是他的心一直时时刻刻如走在刀尖上,看到她情绪波动大一些他担心,看到她动作幅度大一些他也担心,她的她只记得两个丫头的伤,却忘了她的伤也不轻,而且还在那样紧要的部位。她的一举一动都深深牵着他的心,有如草木皆兵。 一旁的素容也十分有眼力见地说道:「太子妃,您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晓星,等晓星醒来了,奴婢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您。」 词萱看了看罗泾辰,又看了看素容,不得不妥协,她转头看着床上的晓星,眼里的愧疚一分也未曾散去。 这一晚,罗泾辰一刻不离守在词萱身边,直到词萱睡着,听到她轻绵的呼吸声,罗泾辰才慢慢睁开眼睛,轻手轻脚下床。帮她掖好被子后,罗泾辰深深看了词萱一会儿,才轻步出去。 走出屋子,罗泾辰面色已经是一片肃杀。九笙候在屋外,听到动静,立即从小憩状态清醒过来。行礼低声道:「殿下。」 「唐统领到了?」 「回殿下,唐统领已经在书房的耳房里候着了。」 罗泾辰点头,拔腿便快步往书房走去。 果然,唐德听到脚步声,便从休憩的耳房出来。 「殿下。」 罗泾辰抬眼看他,说道:「屋里说。」 罗泾辰和唐德进书房,九笙守在门口。 「双元巷的那三户宅子,查得如何了?」罗泾辰没有坐下来,而是站着转身问唐德。. 双元巷的三户宅子,便是前夜刺客消失的地方。 「回殿下,查清了,那三户宅子,一户是张姓,一户是李姓,剩下那一户是谢姓。其中张姓的和李姓的皆是寻常百姓人家,除了如今在世的,我们查了上至六代,都是清清白白。」 「那户谢姓的呢?」 唐德振奋一下精神,说道:「那户谢姓的,如今仍活于世的最高一辈是谢太公,与其子、孙、曾孙四世同堂,看似寻常百姓,与朝堂官员皆无任何瓜葛和过从,然而,属下查到谢太公前年过世的老伴,曾是齐太师的乳母王氏。只是至从乳母王氏及丈夫离开齐府,与齐府便逐渐疏远,到如今再无任何往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解语楼楼主蒹葭 「齐太师?」罗泾辰沉吟半息,果然是与齐太师脱不了干系,罗泾辰不由得哂笑,「到如今再无任何往来?齐太师可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啊!」 「老四死了之后,齐太师便一直抱病告假,鲜少上朝,原来私下里又做了这么多动作,找到了新的扶持目标。」罗泾辰冷冷而笑。 唐德脑子飞转,不一会儿便将这段时间的事情都联系起来了,他试探地向罗泾辰问道:「殿下是说,齐太师新扶持的目标,是彤州大皇子瑞王?」 罗泾辰看了唐德一眼,颔首,目光望向窗格外面的无边暗夜,道:「是我们疏于防范了!」 唐德想了一下,忽然有些不解,说道:「齐太师府有我们布下的眼线,如何这么大的事,他们没有一丝察觉,竟然一个消息都没有递给我们,让齐太师获得了如此多的布局时间。」 罗泾辰目光依然望着窗外,沉声道:「齐太师老辣,我们的眼线若非是暴露了,那便是早已向齐太师倒戈。」 「可恶。」唐德狠狠咒了一声,双拳也不由得握紧。 罗泾辰这才回过目光,向唐德说道:「好在,我们发现得还不算太迟。」 顿了一下,罗泾辰神色逐渐凝重,说道:「我们必须在他们还未起事之前,尽快查出他们私造的军火究竟藏在了哪儿,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唐德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是,殿下,属下已经派人加紧去查了。」 罗泾辰点头,摇曳的烛光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沉吟了片刻,罗泾辰吩咐道:「唐德,速命人去解语楼把蒹葭传入东宫来,孤有要事交代。」 「殿下这时候命蒹葭来,是为……」唐德心中有些疑惑,蒹葭是解语楼的楼主,但真实身份更是他们谍报组织的暗卫。其心思机巧,容貌出众,武功更是出类拔萃,但这深更半夜殿下唤一姑娘来,这是交代什么事呢? 忽然,唐德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迅速反应过来,立即问道:「殿下是顾虑,太子妃今日险遭虏劫,虽然对方没有得手,但事情发生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殿下担心有人拿今日之事来大做文章,对太子妃不利,因此殿下想让蒹葭来应对布局?」 罗泾辰瞥了唐德一眼,眼里露出感叹他还不算太迟钝的意味的目光,道:「无论是大做文章,还是市井中的风言风语,都必须一并做好应对。」 唐德心中暗自感叹殿下的未雨绸缪,急忙应道:「是,属下即可就去。」 唐德出去了之后,罗泾辰才坐下来,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才用手撑着脑子闭眼小憩。往后的日子,恐怕都是持久的硬仗了。 眼睛刚阖上不久,罗泾辰又倏然睁开。「九笙。」 九笙立即进来,「殿下。」 「明日凌王妃和世子等离京回凌州,你速去调遣十数名暗卫,传孤命令,命他们暗中护送凌王妃等人安全抵达凌州,记着,务必保护他们平安无虞。」 九笙心下微愣,这都快过年了,苏府凌王妃等人竟然如此着急着赶回去,当真让人纳罕。虽然心里觉得匪夷所思,但九笙行动上却毫不迟疑,立即便领命而去。 罗泾辰这才又重新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约摸一个时辰后,解语楼楼主蒹葭才一身黑色夜行衣到来。 却说凤栖殿中,苏词萱被噩梦惊醒,猝然睁开眼睛,才知道方才只是做了噩梦。她梦见晓星被人追杀,倒在血泊中,而她却除了撕心裂肺什么也做不了。 「晓星。」苏词萱什么也顾不上,慌忙披衣下床。殿外守夜的宫女素心听到动静,急忙进来看。 「太子妃,您怎么起来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昏暗的油灯光里,苏词萱面色依旧 没有多少血色,一边穿鞋一边说道:「我要去看晓星。」 素心忽而面色动容,太子妃竟是因为担心婢女而半夜起来探视,想来普天之下,有多少主子能做到这般,多的是不把下人的命当命的主子。想想这些天来,太子妃从来没有对他们摆太子妃的谱,反而宋侧妃趾高气昂端架子摆谱但气焰未起就被太子妃给灭掉了。原来,太子妃独得太子殿下爱重,是有道理的。 「太子妃,您不用担心,晓星姐姐很好,素容和素华两位姐姐在照看呢。」 「我还是去看她一眼,不然心里不踏实。」说着,苏词萱拢了拢衣服,就要往外边走。 「太子妃,您慢些,您身上还有伤呢。」素心不由得着急地跟上去。 来到晓星房间,看到晓星安然无恙睡在床上,并没有倒在血泊中,苏词萱这才真正放心下来,然而看到晓星依然是昏睡,她心里蓦地又揪成一团。 素容和素华照顾晓星已然很累,若自己在这里只会让她们记挂,所以苏词萱站在床边再看了晓星一会儿后,才与素心回到卧房。 「太子妃,躺下歇息吧,夜还长。」 苏词萱并没有回应,从回到卧房,她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她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 此时看到素华为她整理被子,词萱才恍惚想起来到底哪里不对了,没有看到罗泾辰,她记得昨晚罗泾辰和她一起躺下了,如何现在醒来没有看到人呢? 「太子殿下呢?」 这回,素心可结结实实地愣住了,敢情直到现在太子妃才发现太子殿下不在?难不成,在太子妃心里,晓星的地位还排在太子殿下前面? 呸、呸、呸!不该这么想,罪过,罪过。 忽然想起来太子妃还在等她回答,素心才正了神色回道:「回太子妃,殿下应该是去书房了。」 去书房?是在她睡着了之后去的吗? 想到在这样的深夜,他还在书房里处理事务,苏词萱不禁泛起一丝心疼,身为储君,他有他的难处和责任,何况,他这个储君之位,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 「素心,陪我去书房看看吧。」 「太子妃,更深夜寒,您身上有伤,还是躺下来吧,殿下等会儿忙完了,自会回来陪您的。」素心在心里狠狠反驳了自己方才的想法,太子妃还是很关系殿下的,否则也不会这时候还想去书房看殿下。 「无妨,已经起来了,现在躺下去也睡不着。」 素心知道拗不过太子妃,便只能扶她一起出门。 第一百三十四章 遇着 寒夜静谧,唯有偶尔的簌簌风声,苏词萱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都这个时候了,他还要处理事务,这太子之位、储君之路,太艰难! 走出回廊,过了拐角,果然远远就看见了书房里有光亮,透过窗纸依稀可看见里边的身影。苏词萱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 「太子妃,不进去看看吗?」素心不解地问道。 「不了。」苏词萱摇头,她也只是想来看一眼,他公务繁忙,她何必去打搅,况且,书房里边还有其他人与他一起商议事务呢。 就在苏词萱转身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书房的门开了的声音,她下意识回头看,却看到一个一身夜行衣的人出来,看着身形,词萱感觉这出来的人似乎是个女子。不由得,她目光紧紧随着出来的那道身影。那人似乎感知有人在看她,眼睛便往词萱的方向瞟来,苏词萱躲在阴影里,来人并没有看到词萱两人,也便收回目光,从另一条小道离开了。 那一刹那中,苏词萱忘记收回目光,人也顿住了,在那人往她的方向看来的时候,借着屋檐下微弱的灯笼光,词萱看见了那出来之人的面部轮廓,是个女子! 一时之间,苏词萱也不知如何说清心中的感觉,她知道他们定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可是如今看见了,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察觉到她的异样,素心关切地问道:「太子妃,您怎么了?」 再看一眼书房,词萱才对素心说道:「素心,我们回去吧。」 素心疑惑地把目光转向书房,方才她都在想着有人出来了,太子殿下应当是忙完了,所以并没有注意到方才出来的人是个女子,因而她有些不明所以,问道:「太子妃,人都出来了,想来殿下现在已经忙完了,太子妃既已经到了这儿,怎么不进书房等太子殿下一起回去呢,也能让太子殿下知道您来看他呀。」 苏词萱看向素心,倒是个心思很活泛的姑娘,她笑了笑,说道:「不必了,无需让殿下知道我来过,我们走吧。」 素心无奈,只得跟在词萱身后一同回去。心里却依然不解,太子妃分明关心殿下,却不让殿下知道。 罗泾辰回来的时候,词萱刚躺下不久,并没有睡着。但听到罗泾辰的脚步声,她翻身朝里面,闭上眼睛,假装熟睡。 罗泾辰脱了衣服,轻轻掀起被子上床,躺下去之后,伸手轻轻将背对他的词萱捞到怀里。苏词萱一时不防,不禁浑身一僵。 罗泾辰何其敏锐,他下巴抵在词萱头顶,低声说道:「词萱,我把你吵醒了?」 苏词萱只能睁开眼睛,却没有回头,她眸光有些空洞地盯着纱帐,说道:「没有,是方才被噩梦惊醒了。」 罗泾辰心中一紧,面容也便紧张了,「可是又梦到白天的事了?别怕,以后再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 说着,罗泾辰搂着词萱的双臂不自觉多了几分力道,将她搂的更紧了些。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嗯。」苏词萱闷闷地回了一声。 想到她脖子右侧的伤,罗泾辰轻声说道:「词萱,你脖子上有伤,侧着睡伤口会不舒服。倘若不小心,撕扯到了,可是又会流血的。」 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此时也不能再装睡了,便只能轻轻翻着将身子躺平。只是在这过程中,她不着痕迹地把身子挪的离他远一些。 罗泾辰如何不知道她的小动作呢,只是顾及她的伤,便也没有将她拉回来,但是,却将身体挪向她。颇有些卿不就我我自会就卿的意味。 见她总是沉默,罗泾辰只当她因为白天恐惧未消散所致,便没有多想,只是将人紧紧搂着自己的胸膛,安抚她心中的恐惧。 不知多久,两人都没有睡着。 苏词萱忽然说道:「殿下,白天之事,定然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她的声音既飘渺又笃定,罗泾辰垂眸,眼中有赞叹又有无奈,他宁愿她不要那么聪慧。可正是因为她的聪慧,这件事情才不会让他们处于被动的境地。 「不用担心,词萱,不会有麻烦,一切有我。」 「殿下明天就要上早朝了吗?」 罗泾辰眸子中闪过一丝歉意,说道:「年底事务繁忙,父皇只准了我三天假,到年三十之后,便可以好好休沐了。」 「嗯,殿下明日早起,早些睡吧。」说着,她阖上眼睛,却始终微微偏离他。 罗泾辰低头看她一会儿,总觉得她似乎不太对劲,可到底如何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但这白天一天的事,他确实是累了,不久也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罗泾辰起来时,苏词萱也醒了,作势要起。 罗泾辰忙转身按住她,温声道:「还早,不用起来,再睡一会。」 「我想去看晓星。」 这大清早,想的都是她的侍女,罗泾辰不禁有些吃味,她对她的侍女可比对他上心得多!他没有让她起来,只说道:「不用担心,晓星有人照顾着,没有什么事。」 也不等她说什么,罗泾辰就继续问道:「脖子上的伤还疼吗?先躺着,等太医来换药了再起来。」 他虽然温言软语,但眼里都是不容商量的意味,苏词萱无法,只得躺着,闭上眼睛,等他走了再起来。 宁国朝堂在皇宫紫宸殿,罗泾辰还登进殿的阶梯时,看到已经有不少朝臣候在大殿门外,恰好此时内侍来开大殿之门,朝臣们便陆续进到了大殿里。 等罗泾辰来到大殿门口,便看到大臣们三三两两在窃窃私语,很是热闹。 他刚要抬脚进去,听到身后罗泾霆的声音,「三哥。」 罗泾辰回头,罗泾霆已经上到阶前,笑道:「三哥来得比臣弟早。」 罗泾辰看了一眼殿内,说:「与你无差,亦是刚到。」 紫宸殿里的朝臣们听到声音,都已经停止了讨论,纷纷转身向罗泾辰。 等罗泾霆来到身边,罗泾辰与他眼神交汇,罗泾霆会意,压低声音道:「臣弟刚从刑部大牢来,由李长清连夜亲自审讯,各大刑具伺候,那两个刺客骨头倒是硬的很,竟然顶住了各大刑讯,咬紧牙关就是不说一句话。」 罗泾辰冷笑一下,说道:「分开审,用手段瓦解他们的意志,查清他们底细和幕后主使。」 「是,臣弟和李侍郎也是这般商量的,已将两人分开了。」 罗泾辰点头,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刑部侍郎李长清的手段他还是信得过的,无论什么样的铁骨头,在李长清的手段之下,再强的意志力都会土崩瓦解。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试探 时候不早,皇上不久便该出来了,罗泾辰道:「先进去吧。」 「是。」 至从罗泾辰被封为太子,罗泾霆不再与他肩并肩走,而总是落下半步跟在他身后。罗泾辰依然是他敬重的三哥,但也是未来的储君,他们之间是兄弟,但更是君臣。 朝臣们早已经停下议论,转向他们,纷纷恭敬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襄王殿下。」 罗泾辰抬手,示意各位大臣道:「平身,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这些朝臣起身时,大多神色都不是特别松快,因为这是太子殿下大婚后的第一天早朝,原该与他道喜,但是,又听闻昨天太子妃在街上险些遭到劫持,虽然不知道事情真假,但此时都不太好开口,不知道该先道喜还是先问候关心昨天的情况。 正在大家举棋不定时,礼部侍郎郭巍开口问道:「太子殿下,微臣听闻昨日太子妃娘娘在街上险遭虏劫,不知太子妃娘娘可安好?」 这礼部侍郎郭巍,出身于齐太师门下,是齐太师一手提拔坐到了如今的官位。 罗泾辰转身,莫测高深瞧了郭巍一眼,笑道:「不知这消息郭侍郎从何处听来?」 「这……」郭侍郎一时语塞,「微臣也是听别人说的。」 「是吗?郭侍郎听何人所说?」罗泾辰继续问。 这时户部尚书明永说道:「这事不单郭侍郎听说,微臣也听说了。昨日之后,街上四处都是议论声,都说有刺客劫持太子妃娘娘,殿下若不信,可以微服去市井街道上走走,任意一处都有口耳相传的。微臣等也是关心太子和太子妃,故而有此一问。」 罗泾辰眼底发着冷光,但面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哦?是吗,市井传言,两位大人也相信?」 郭巍和明永面上浮起一丝窘迫,都是有头有脸的朝中大臣,被太子殿下如此揶揄,不禁有些尴尬。但明永很快又恢复了神色,笑道:「这整个京城的老百姓都在传,而且还事关太子妃娘娘,所以微臣也不禁上心了,想着传言总不会是空穴来风。」 「哦?明尚书这般笃定,是不是知道些什么?」罗泾辰看着明永,不咸不淡的瞳孔里透着穿破人心的敏锐的光。 明永这时,才真正哆嗦着醒悟过来,原来,太子殿下不是在遮掩,而是有意套他们的话!. 恰在这时,后堂传来一阵脚步声,皇上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听到一声尖尖的高声通传:「皇上驾到」,便看到皇上一身明黄的龙袍走出来。 罗泾辰与群臣纷纷跪拜:「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君臣见礼完毕,户部侍郎杨贤哲先呈递折子,向皇上汇报这一年中各地的税收情况、国库的收支情况。这原该是户部尚书禀报的,但户部尚书明永自从四皇子罗泾炜事败被秘密的处死,明永嗅出四皇子死得不寻常。他想到自己一直都是四皇子一党,唯四皇子是瞻,而如今四皇子党中,最核心的皇后被褫夺凤印又被禁足,齐太师势力也日渐在式微,处在隐退的状态。又想到四皇子的很多秘密计划他都有参与过,所以明永生生被吓出了病来,总担心某一天一道圣旨就将他株连九族了。因而也多是抱病的状态,若非有齐太师的暗中拉拢,他可能还恢复不过来。因此,户部的事务,大多由侍郎杨贤哲来处理。 这户部侍郎虽然年轻,但处事稳妥,难得的是他生于侯门世家,却没有一丝贵公子纨绔习气。皇上一边看折子,一边听杨侍郎的禀报。虽然因为西北境战事和锦地大地动,国库支出了大笔银两,但今年宁国其他地方皆是丰年,有巨额金银入库、粮食丰收,国库充盈,皇上兼看兼听,龙心甚悦。 户部侍郎禀报了之后,兵部尚书严光齐亦汇报了给 边关将士家属发放慰问金的情况,将士家属对朝廷很是感激,严尚书还给皇上呈递了几封将士家属写的致恩书,皇上看了,更加欣喜。扬起的嘴角把病容都掩去了几分。 这些事情,皇上因为身体不支,基本上都是放手让罗泾辰在主持。看着这些呈报的折子,士农工商等等都是形势一片大好,皇上龙颜大悦,想着宁国在他治理之下正在往逐渐往强大、富庶的方向发展,将来史书上,定然会给他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皇上不禁露出自豪的笑意。对罗泾辰这个儿子,也更加满意了。 在皇上看那些致恩书之际,列位中有几位朝臣相互用眼神交汇示意,这时,只见左谏议大夫张之朋从列位中站出来,躬身说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皇上脸上的笑意还没有退去,往堂中看一眼竟然是平时发言并不多的张之朋,便点头示意道:「张爱卿有何事?」 张之朋暗自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说道:「皇上,微臣要弹劾一人。」 如此好的氛围却迸出一句这般煞风景的话,皇上立时就沉下了脸色,其他官员也面面相觑,又都有几分人人自危,不知这张之朋究竟要弹劾谁。 皇上眯着眼睛,问道:「张爱卿要弹劾谁?」 张之朋面不改色,只是略显肥胖的身子在这般半躬的姿势下维持的有些艰难。他微微调整一下姿势,而后掷地有声说道:「微臣要弹劾京城巡防营统领刘韦潇。」 一时间,其他大臣暗自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倒吸一口气,他们大约已经猜到可能是因为何事刘统领被弹劾了。而统领刘韦潇倒是镇定得很,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慌,面不改色等着张之朋接下来的弹劾内容。 皇上龙目沉沉看了张之朋好一会儿,为何弹劾刘韦潇,他不用问也知道所为何事,他原本是想等散朝了,把罗泾辰留下来单独问的,可偏偏,张之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弹劾刘韦潇,他就是不理也不行了。 「说说,张爱卿为何弹劾刘韦潇?」皇上声音里并无起伏,但正是这毫无起伏的平静里,让人无端感受一种不怒自威的压力。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朝堂风云 「回皇上,刘统领身为京城巡防营统领,保障京城安危,但昨日在大街上,却发生了一起惊心动魄的打斗和虏劫案,事发之时,竟然不见到一个巡防营士兵赶到,弄得街上老百姓仓皇逃窜,场面混乱不堪。微臣弹劾刘统领在其位却没有谋其职,防护不力,玩忽职守,对贼人没有威慑力,才致使昨日在皇城脚下发生这样的变故。」 皇上目光扫过刘韦潇,问道:「可有发生伤亡?」 张之朋急急回道:「那贼人目标明确,意图虏劫一名女子,倒未有伤及普通百姓。」 皇上眯起眼睛,问道:「那女子可被虏劫了?」 「听说女子被救下来了。」 「好。」皇上忽然高声道:「未伤及无辜,那女子也没有被虏劫,那便好。」 张之朋有一瞬的目瞪口呆。 皇上却已经把目光转向刘韦潇,问道:「刘韦潇,事发之时,你在何处?」 「皇上,微臣当时正在天河街巡城,事发于永安街,巡城队伍刚从永安街走过不久,永安街便发生了打斗。微臣接到消息时,也是立即赶去现场,抓下了两名恶徒,只是依然去迟了。那些恶徒狡猾,皆是做市井老百姓装扮,致使巡城士兵没有及时发现,没能及时防控。张大人弹劾有理,是微臣巡防不力,请陛下治罪。」 说到最后一句,刘韦潇跪了下来。 所有人都听出来,这是一出有预谋的虏劫。皇上面色微沉,并没有说治罪的事,而是继续问道:「抓住了两名恶徒?那恶徒如今关在何处?」 刑部侍郎李长清立即站出来回禀道:「回陛下,关在刑部大牢里。」 皇上点头,之后径直问道:「审问了吗?何人指使他们当街劫人,幕后主使是谁?」 列位的官员们,都竖着耳朵,一个个却大气不敢出。看来,皇上是要严办了。 李长清露出惭愧的神色,说道:「微臣惭愧,昨夜连夜审问了,但那两名恶徒意志力极强,微臣还未能撬开他们的嘴。」 皇上冷笑一下,看来,这件事恐怕还有更深的阴谋。 「继续审,无论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把幕后主使挖出来,一网打尽。」 李长清重重应诺道:「是,皇上,臣一定不负皇上重托。」 这时,张之朋又出言问道:「皇上,这刘统领可是该治罪?」 皇上瞟了张之朋一眼,问:「依张爱卿而言,这刘韦潇该如何治罪?」 张之朋犹豫了半息,如同下定决心一般,说道:「皇上,京城数十万百姓的安危都在巡防营手里,其厉害性臣相信刘统领自己也知道,但是这些巡防营士兵在刘统领带领之下,巡防不力,疏忽大意,微臣认为,巡防营统领之位,刘统领不能胜任,皇上应该革了刘统领之职,另择贤能。」 张之朋此言一出,很多大臣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气。而刘韦潇依然跪在地上,不做辩解。 罗泾辰扯着嘴角扫了张之朋一眼,没有出言,先等皇上的决断。 皇上思量了片刻,说道:「刘韦潇任巡防营统领两年,皆未出现过差错,张爱卿这处理,是否有失偏颇,太重了些?」 张之朋面色微变,但他转得极快,立即大义凛然说道:「皇上,微臣也是在为全城百姓安危考虑啊。」 见皇上并没有十分赞同的意思,吏部员外郎忽然说道:「皇上,昨日险些被虏劫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太子妃娘娘。」 这明着无疑是想加一剂猛药,使皇上快速下决心处置刘统领。但实则,是要向皇上挑明,昨日险被虏劫的女子是太子妃。 至此,文武百官莫不一片安静,但又悄悄把眼瞄向皇上和太子。 罗泾辰极快闪过一丝冷笑,但转瞬即逝,快到不能捕捉,取而代之的依旧是面无表情、神色不改,旁人窥探不出他半分变化起伏。 皇上亦无预料中的雷霆震怒,他凉凉扫了吏部员外郎一眼,而后,目光挪向罗泾辰,问道:「太子,可有此事?」 罗泾辰神色自若,坦言道:「回父皇,确有此事。」 皇上皱起眉头,问道:「太子妃如何了,可有受伤?」 「谢父皇关心,太子妃受了点伤,万幸无性命之忧。」 「混账。」皇上一声震怒,惊得梁上灰尘也要抖三抖,堂中的百官更是被重重吓一跳,人人噤若寒蝉,但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好几位官员虽低着头,但嘴角却是噙着笑,得意不已。他们以为,皇上终于震怒了,太子妃私自出宫而引发这么大的事情,皇上必定怒而重罚,看太子殿下到时候如何为太子妃收场。 然而,下一瞬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就在他们等皇上下一句是责难太子时,却听见皇上怒声问道:「究竟是何人所为?竟然这等狗胆包天,想要劫持当朝太子妃?」 「父皇,儿臣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已经锁定了大致方向,至于具体是何人指使,儿臣相信不日就能查个水落石出。」 「一定要严查,查出来了,朕要重重地办,竟然如此无法无天,可见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皇上声如洪钟,直击每一个人的心里。先时暗笑的那几位朝臣如今面色微白,形容瑟缩。 因为背后之人自诩帝师,背地里常不太将皇上放在眼里,何况四皇子那事若不是太子查出,皇上毫无察觉,因此久而久之,他们以为皇上已经年老昏聩,定然不会想到虏劫太子妃背后有更大的阴谋。然而此时听到皇上如此直白挑明,他们顿时觉得自己现在仿佛衣不蔽体暴露在人群中,惶惶不安。 皇上接着吩咐道:「此案太子主审,大理寺和御史台务必协助刑部一起追查,尽快把幕后主使捉拿归案,否则,任这等不轨之徒逍遥法外,宁国的安危便得不到保障。」 大理寺卿程维正和御史台的御史大夫王卓煜急忙出列应诺道:「是,皇上,臣等必定竭尽全力协助调查。」 皇上这是联合三法司一起来审理,可见对此案之重视,好几位大臣暗自相觑,生怕不小心会牵连到自己。 见事态完全脱离了他们设想,礼部侍郎郭巍与旁边几位对手一眼,站了出来,面色带着几分为难,说道:「皇上,微臣看来,这贼人竟然胆敢妄图虏劫太子妃,确实是胆大包天不可饶恕。但是……」 皇上面色依旧十分不善,威严十足问道:「但是什么?」 郭巍瑟缩了一下,微微壮起胆子,说道:「但是太子妃私自出宫上街,有违宫规,按律应受笞刑,何况,若太子妃不私自出宫,也不会发生昨天之案,也不会险些殃及无辜百姓,引得百姓人心惶惶。皇上,一事归一事,欲劫持太子妃的贼人固然该严惩,但太子妃如此行径,也应公事公办,方能堵住悠悠纵口啊。」 第一百三十七章 风云变幻 郭巍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很是恳切,且正义凛然,很难让人不采纳。只是郭侍郎也太敢说,竟然就这般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言要按律惩罚太子妃,岂不是让皇上和太子为难?但若不当着百官的面直言,难保太子妃不受严惩。 众人又悄悄瞄了罗泾辰一眼,但见罗泾辰依然不见半分面色变化,众人便专注地眼观鼻鼻观心。 皇上看了罗泾辰一眼,问道:「太子,郭侍郎的话,你以为如何?」 罗泾辰这才出言,欣然说道:「父皇,儿臣以为郭侍郎说的有理,律法规矩如何,便当是如何处理,方能显示律法尊严。」 这回,罗泾辰的话结结实实让所有人都意外了,太子殿下当真如此大公无私,都不为太子妃辩护一下吗?何况太子妃才是新婚,便要遭此羞辱?太子妃原就已经受伤受惊,说不好听,太子妃遇劫持还是因为太子的牵连呢,若不是太子殿下的身份,谁会谋划去劫持一个无辜的女子?太子殿下竟然半句话都没有为太子妃说情,未免也太无情了些。虽然是宫规森严,但若是太子殿下想偏私,太子妃免遭此难也不一定! 其实,若是罗泾辰一开口就为苏词萱说情,这些大臣定然又会认为他偏私,罔顾宫规律法,届时定然又会有另外的想法。人心人性原本就是如此,复杂且分裂。 郭侍郎虽然意外太子殿下竟然认同了他的话,同时又十分得意。太子妃受罚,太子殿下同样没脸,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借此好好大做文章了。 皇上不禁审视地看着罗泾辰,一时没有立即说话。 转而,却听见罗泾辰继续说道:「只是,太子妃并不是私自上街,是孤允准太子妃去的。太子妃行事一向守礼,若非孤允准,她决计不会私自出宫。」 这时,大臣们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他们就说嘛,太子怎么可能不为太子妃偏私,这才是人之常情,太子方才不过是有意吊他们胃口,欲扬先抑罢了。 郭侍郎也早有准备,他们商议之时,也已经料定太子会这样分辩,因而早就拟好了辩驳的话语了。 只听见郭侍郎继续说道:「太子妃出宫是大事,即使殿下贵为太子,也不能由着性子说允准太子妃出宫就允准,何况太子妃还是去大街上闲逛?难道,在太子殿下眼里,宫规律法都是无物,都只是约束别人的吗?」 郭侍郎这话说得极为尖锐,亦十分刁钻难解。 罗泾辰淡淡一笑,说道:「太子妃出宫自然不是闲逛,时下年节将近,街上热闹,孤允准太子妃上街,是要太子妃从女子的视角,到街上去体察民情,倘若大张旗鼓去,可就体验不到真实细微之处了。身为太子妃,若只是高高在上享受着臣民的朝拜,却不知民间疾苦,不知民情,岂堪为太子妃。只是未曾料到,竟然会遭歹人暗算,欲把太子妃劫持走了威胁孤,真是好毒的心计。」 郭巍等人都没想过,太子竟然会找这样的借口,他们当初设想时,曾设想过罗泾辰的多种可能回答的情况,却从未想过,竟然说是让太子妃去体察民情。这似乎既合情合理,又觉得罗泾辰是在强词夺理。而且最后那一句,郭巍总觉得太子是在骂自己,他脸上感觉臊的慌。 可当下看到罗泾辰这般振振有词,一时又怀疑难道真有其事?但郭巍依然梗着脖子反驳道:「太子殿下为了给太子妃开脱可真是什么借口都能说,敢问谁会相信太子妃不是去闲逛,而是去体验民情?」 罗泾辰微微一笑,说道:「郭侍郎若是不信,不妨拭目以待,倘若太子妃不是去体视民情,不等郭侍郎参奏,孤自会给大家一个交待。」 罗泾辰话音刚落,一直未说话的宋国公突然说道:「太子殿下这话甚是有理,能嫁与太子殿下为太子妃,老臣相信,太子妃必定有 过人之处。太子妃原就身份不一般,悄悄私***间,体察民情,自是应该的。」 罗泾辰没有转头看宋国公,他知道宋国公突然帮腔的用意,无非是要他承宋国公的人情,善待宋敏蓁罢了。况且,宋国公如今与他一脉,帮他也是帮宋国公自己。但罗泾辰没有忘,昨天若不是宋国公进宫告状,惹得皇上大怒急召他进宫,词萱也不会遇到那样的危险。 宋国公说完,好几位大臣也纷纷附言,皇上这才又露出了微笑。 「既然太子妃是受太子嘱托去私***间,视察民情,那便不算私自出宫上街,这刑罚便用不上了。郭侍郎,对此,你可还有什么异意?」 那郭巍身子一颤,忙说:「臣无异议。」 「好。」皇上声音里透出几分愉悦,才想问诸位大臣可还有其他事启奏,突然瞥见堂中刘韦潇还跪着。皇上这才想起来,刘韦潇的处置还未定。 刘韦潇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被晾着跪在大殿这么久,依然面不改色,神色波澜不惊。才二十出头的年纪,能做到这般处变不惊,确实难得。 左谏议大夫看到皇帝终于准备处置刘韦潇了,他十分期待。参奏太子妃的计划已失败,弹劾刘韦潇这事总不会再出差错了吧。. 皇上仿佛忘记了方才谏议大夫关于革掉刘统领职位的建议,忽然又向大臣们问道:「刘统领巡城有失一事,大家说说,如何处置妥当?」 张之朋脑袋「嗡」的一下,皇上竟然直接将他的提议忽略了,一时间,他面色有些不自然。其他官员听出了端倪,皇上并不打算严办刘统领。 罗泾辰和罗泾霆眼神极快地交流一下,便看见罗泾霆拱手提议道:「父皇,刘统领十六岁就随李将军征战南北,战功累累,治军有方。任巡防营统领这两年,也从未出过差错,若只因为昨日之事就给刘统领罢官革职,那这满朝文武谁无过失时候,倘若就这样不论轻重一刀切,论起来岂不大家都应该被革职了?」 若方才皇上的有意忽略让张之朋感到窘迫,那现下罗泾霆这一番话,就让张之朋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了。而且,无形中还将他与满朝官员对立起来,一下子就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张之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不,立时就有官员附议道:「皇上,襄王殿下言之有理,刘统领为了全程百姓安危,一直兢兢业业,严寒酷暑雪雨风霜都在所不辞,昨日之事,刘统领虽有过失,但并未造成重大过错。若就此革职,属实过于罚不当罪。」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云波诡谲 不少大臣也纷纷附议,这时,皇上才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他将手放在龙椅的扶手上,看出来神态都松弛了许多。 「刘韦潇确有失职之过,不罚难以服众,那就罚刘韦潇三十打军棍,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张之朋原先听到皇上说要罚,紧绷的脸才终于散开了一些,但听到皇上只罚三十军棍,立时便站不住了,「皇上,才三十军棍是否罚得太轻了……」. 罗泾辰看也没看张之朋一眼,直接打断道:「父皇,年关将至,京城的安危尤为重要,若是罚刘统领三十军棍,必定伤筋动骨,刘统领至少要修养月余方能继续统领京城巡防,但巡防营关乎全城百姓,尤其如今年关更是刻不容缓,刘统领这两年巡城防治部署得井井有条,若三十军棍下去,刘统领伤经动骨,势必要由旁人暂代统领之职,在这关头,换成旁人儿臣担心一时之间都不如刘统领得心应手,京城安危恐得不到保障,依儿臣之见,三十军棍,不如分两次执行,现在先罚十军棍,等年后,再补齐那二十军棍,不知父皇以为如何?」 皇上沉吟了一下,笑道:「太子考虑周全,那便分两次行刑。」 说着,皇上向刘韦潇说道:「刘爱卿,这可是对你的格外开恩了,千万别辜负了朕和诸位大臣对你的信任啊。」 刘韦潇自然不傻,立即便郑重说道:「谢皇上隆恩,臣一定不负皇上、太子和众位大臣对臣的信任,誓死守护京城安危。」 这一早朝下来,齐太师一党全没捞到一丝好处,倒是几乎都惹了一身骚,散朝时,一个个垂头丧气。 散朝后,朝臣纷纷走出紫宸殿,罗泾辰知道,父皇一定要留他问明昨天的情况,所以,有意放慢脚步,走在所有人最后边,果然,他还没出紫宸殿,张公公便气喘吁吁来到他身后,低声道:「太子殿下留步,皇上让您移步承乾殿。」 罗泾辰早有心理准备,就算父皇没有召见,他自己也要去同父皇说的。便只是点点头,与张公公一道往承乾殿走去。 早朝上,皇上顾及皇家颜面,对于苏词萱上街一事不着一词,但不代表着他心里没有不满。何况,他当初就十分不愿意让罗泾辰娶苏词萱。一来,那姑娘太招蜂引蝶,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自古红颜祸水。二来,自己最满意的儿子竟然如此钟情于她,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那三十六道鞭刑,他至今历历在目,可是辰儿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虽然这不是苏词萱的错,但是让自己的儿子如此钟情就是她的错。果然,如今嫁来还不到三天,便闹出这样的事情,若是昨日她真的被贼人掳走,皇家颜面何在?倘若死了倒还罢了,倘若没死或是被辱了,后面如何收场?别说皇家颜面,辰儿可能被她连累得太子都坐不稳了! 皇上越想,脸上越难看,越是后悔答应让罗泾辰娶苏词萱,娶了这么一个祸害来当太子妃,怕是国之不幸啊! 罗泾辰走进承乾殿时,便看到皇上面色铁青地坐在椅子上,罗泾辰早已拟好了说辞,步伐从容地进去,倒是张公公供着身子,捏了一把汗。 且说,因朝堂上,罗泾辰承认了昨日险些被虏劫的就是太子妃,这下大家都不需要猜测了。朝臣官员的后宅中,虽有一些妇人对太子妃上街被美其名曰体察民情而嗤之以鼻,但也有不少心思活络的贵妇想要结识苏词萱,正想以此为契机去近套乎,以便攀上关系,若是攀上了,以后不但能帮衬夫家,自己在贵妇圈里也更有面儿,如此想着,便开始着手准备拜帖了。 因而,接下来的这些天,东宫天天都有人送来拜帖。就连苏府,也有不少人去拜访,哪里知道,苏府大门紧闭,门口也没有个守门的小厮,一切如同凌王妃等人没有回京之前的样子。人们大为意外,这苏府,是没有人住,还是凌王妃因太子妃一事 而闭门谢客?若是说闭门谢客,那也不像啊,这安安静静的,好像府里边已经没有人了。 难道凌王妃等人又回凌州了?可是太子妃才回门就出事,苏府也不可能撇下这样的事不管不顾地回凌州吧?人们哪里知道,苏府之人压根就不知道苏词萱街上发生之事。当日苏词萱和太子坐马车回东宫,凌王妃等人目送他们马车在路口渐渐消失后,凌王妃他们就进府收拾东西,关闭了苏府大门,隔绝外面一切消息。第二天天未亮,他们就轻车简行离开京城赶赴凌州了。 等大家意识到苏府不是闭门谢客,而是早已经举家回凌州,那已经是多日后的事情了。苏府一行人轻车简行,谁也料不到他们竟然没有在京城过年,除了他们自己有一些功夫不错的护卫,暗中又有罗泾辰安排的暗卫护送,这一路倒也平安。日夜兼程,半个月就顺利回到了凌州。 而京城这里,看似宁静,实则暗中云波诡谲。 齐太师得知虏劫太子妃失手,当时只是沉默了一阵,没有过多苛责儿子齐昊宇,他闭上眼睛又睁开,问道:「从我们手上救走太子妃的两个人,是谁?」 齐昊宇挫败地回忆道:「那两人突然出现,在屋顶上与我们的人交手,相隔太远,孩儿看不清,只看出来,那两人功夫奇高,远在我们的人之上。」 闻言,齐太师脸上失望之色比方才更深了些。那两人究竟是太子的人,还是旁人,若是太子的人为何那时候才出手,若是旁人,那是出于侠义相救,还是另外隐藏的敌人? 「爹,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齐太师从从沉思中醒来,目光满是老谋深算。 「爹,我们有两个人被刘韦潇活捉了,此刻定是被投入刑部大牢了,您说,我们要不要派人去……」齐昊宇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只是将手掌横在脖颈上示意。 齐太师摇头,问道:「刑部大牢想必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就算是一只苍蝇靠近,恐怕都是有去无回。」 「那怎么办?爹,刑部的手段,我怕他们顶不住。」 齐太师冷笑道:「顶不住如何?顶不住供出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齐昊宇着急道:「可是爹,如果他们真的把江洪供出来,再顺藤摸瓜,我们培植多年的天境楼可就毁于一旦了。若是再有个疏忽,可能就查到我们头上了。」 「不要着急,昊儿,为父早有准备,这世间早已不存在什么天境楼,只有顺我山庄。」 「爹,您说什么,天境楼不存在了?怎么可能,今天我们行动的时候分明还在的?爹,到底发生什么了?顺我山庄又是什么?」齐昊宇大为不解,狐疑地看着父亲,齐太师抚着胡须但笑不语。 忽然,齐昊宇脑中灵光一闪,问道:「爹,您将天境楼转移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坊间传言 齐太师看着儿子,笑道:「还不算太笨。」 「爹,什么时候的事?孩儿怎么不知道?」 「就在你们行动的时候,昊儿,劫持太子妃可不是小事,就算是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也有可能在行动过程中出现纰漏。我们不能只想着成功了如何,还应该想,倘若不成功,后果会怎样,如何做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齐昊宇目瞪口呆,「可是,您如何将整个天境楼顷刻间转移,关键是如何就弄出了个顺我山庄?」 齐太师看着儿子,问道:「昊儿,天境楼最关键的东西,是什么?」 齐昊宇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拍着脑袋说道:「是书信,是我们与江洪之间的书信。」 「不错,销毁书信,抹去天境楼一切痕迹,将培植的那些杀手全部转移,昊儿,你觉得这些需要多少时间?」 杀手们都训练有素,只听命令从不问为什么,齐昊宇回答:「半个时辰即可。那顺我山庄呢?」 齐太师笑道:「不就是一个给他们住的地方,有何难处?」 齐昊宇这才恍然大悟,对齐太师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爹爹英明,孩儿佩服。」 这下,齐昊宇可一点都不担心他们被暴露了,就算那两个杀手顶不住极刑,供出江洪,供出天境楼,罗泾辰他们去哪里找天境楼去?早已经无迹可寻了。纵使罗泾辰怀疑这事是他们指使的,找不到证据,他能耐他们何? 「别高兴得太早,昊儿,这次行动,我们可是损失了近二十个杀手,这些年,我们为了培植这些杀手话费查询多少心力!」 齐昊宇愧疚地低下头,说道:「爹,对不起,是孩儿办事不力,让您失望了。」 齐太师目光从齐昊宇身上移到窗格,看向将暗的天幕,目光也渐渐变得阴鸷起来,不能给罗泾辰准备的时间,务必要趁着事情还没有冷却下去,无论在朝堂上还是在民间,都要给罗泾辰来个措手不及。否则,他们将愈发被动。 「明天太子上早朝了,为父要好好安排。」 事发当夜,齐太师府书房的灯也是亮到了半夜。 只是他依然没有料到,早朝的时候,尽数被罗泾辰化解与无形,反倒是那些依附于齐太师的官员们,一个个在同僚面前落了个没脸。 朝堂上齐太师一党没有捞到想要的结果,谁知在民间舆论上,他们也输的一塌糊涂。 一开始民间舆论确实是倒向齐太师那边,都是在议论太子妃不守宫规私自上街,与其身份不服。而且这一上街就惹是生非,引来这么大的混乱,险些还殃及无辜百姓。因而,言语之中,多是对太子妃的不满。 然而,不知从哪个角落开始,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 比如,在馥郁茶楼,原先大家都在议论,说这个太子妃恐怕不是祥瑞之人,不能给宁国带来福气。 这时,只听见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大声说道:「大家此言差矣,在区区看来,整个京城的女子,没有谁比太子妃更适合当宁国太子妃了。」 旁边立即就有人问道:「此话怎讲?」 那女扮男装的女子清了清嗓子,毫无畏惧地环视了茶楼里所有人一眼,问道:「昨日情形,在座的可有人在场目睹?」 立时就有好几个声音回答。 「我。」 「我。」 「我。」 女子笑了一下,端的唇红齿白,让人不由得想听她继续说下去。 「既然有这么多人在场,那便不会说区区是胡说八道了。」顿了一下,她高声问道:「区区想问一问昨日在场的人,请大家扪心回答,昨日太子妃遇到的情形可凶险?」 大家沉默了一瞬,有几个人不由自主点头:「确实凶险。」 「对,在那样凶险的情况下,你们看,太子妃是怎么做的,太子妃没有丢下她的丫鬟不管,而且,为了都能够逃脱,太子妃一边拿命与那些恶徒周旋,一边在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等待巡防营的营救。大家想一想,若是昨日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你们会怎么做,你们能做到太子妃那样冷静睿智吗?况且,在最后,恶徒现出杀意,正准备一剑刺死太子妃的丫鬟,太子妃宁可伤着自己也要保那丫鬟的周全。试想想,这世间有几个主子把奴才的命当命的?更别说在生死关头主子舍己救奴才了。」 这一番话,引起了全体的深思。尤其是见过昨天场景的,更加动容。更有那些,有儿女在富贵人家当奴为婢的,此刻是深深的感触。这富贵人家,大多不把奴才当人,打骂随心,更别说把奴才的命当命了! 「明晃晃的剑,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太子妃却能用自己的命去换丫鬟的安全,难道太子妃不怕死吗?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区区相信,太子妃也是怕的。太子妃能这么做,说明太子妃是把所有人的性命都放在心底,在太子妃心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而且大家也都看到了,若不是太子妃拿命威胁,她的丫鬟也是决计不肯独自逃走的,可见,太子妃顾惜她的丫鬟,她的丫鬟也顾惜她。若不是平日太子妃待丫鬟好,岂能这般相互顾惜?我大宁有这样的太子妃,诸位扪心想一想,不是我们老百姓的福气,是什么?」 这一番陈词先来,大多数人已经倒戈了,眼见着大家纷纷点头称是,有个别人就急眼了,急忙说道:「话虽如此,若不是太子妃私自出宫上街,岂会发生这样的事?」 女子笑了,看向质疑的男子,说道:「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朝堂上,太子已经为太子妃澄清了,太子妃并不是私自上街,而是得到太子殿下的准许上街来体察民情的。偏偏有人借此机会引发混乱,想要劫持太子妃,这只能说明,大宁国仍有不少心怀不轨之徒。阁下觉得,区区说得是与不是?」 众人纷纷附言。 「是啊,平日都好好的,偏偏太子妃上街就有人要劫持,可见有人企图乱我大宁啊。」 「绝对要把这些不轨之徒都揪出来,凌迟处死。」 「对,凌迟处死,将头颅悬挂在城墙上,看谁还敢作乱。」 风向完全倒戈,男子见势不妙,悄然溜走,女子与旁边同伴相视一笑,便重新与众人同仇敌忾。 一时之间,京城里处处都是称赞太子妃的,连皇宫的皇上都听到了一些,便不再说什么。解语楼楼主蒹葭听着姐妹们的八方相告,露出满意的微笑,端的姿容万千。而细想下来,她知道,这舆论风向能改,一是太子殿下的思虑周全,二是她们姐妹的妙语如珠,但究其根本,倘若不是太子妃的临危不乱,和对丫鬟真正的顾惜相护,想要让大家对太子妃的意见改成称赞,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而这些,苏词萱自己还是通过接见的那些贵夫人口中断断续续听说了一些。 第一百四十章 她觉得自己是外人 苏词萱自己都不知道,事发当时,她护妗玉是出于本能,如今外面却将她传得那般高尚,苏词萱心里有些啼笑皆非。 但她猜得出来,如今全城都在称颂她,想必事情不简单,应该是被人有意引导控评了。而这个人是谁,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罗泾辰。 这天,苏词萱送走来探望她的云仪公主,难得看到西边尚余的夕阳,她走上高处游廊,静静看着西沉的日落。世间几度风云,太阳依旧每日东升西落。它好像是在静观世间,又好像它并无关于世事。这天地,大抵没有什么比天上这一轮红日更具包容了吧。 罗泾辰回东宫时,第一时间没有看到词萱,心里便不自觉紧张,立即询问宫人太子妃在哪里。 得知她还在东宫里,罗泾辰才微不可查地将心脏松下来。 他立即寻她的方向找去。彼时,西天只余几片火红云霞,远岫在云霞中若隐若现。 苏词萱正看得出神,忽然身后一暖,腰间就环上了有力的双臂,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词萱,在看什么?」 苏词萱先是僵了一下,而后才软了身子,微微侧头笑着说道:「殿下回来了。我在看夕阳,我今儿才发现,这里是看夕阳极佳的位置。」 罗泾辰随着她目光的方向看去,这一侧的大半京城风貌尽收眼底,远山如黛,云霞似火,确实是个难得观景处。他闻着她身上偶尔散发的馨香,温言笑道:「确实不错,等忙完这一阵,我们常来这里看看日落晚霞。但是现在起风了,我们先回去,可好?」 苏词萱转过身子,笑着说:「好。」 罗泾辰眉眼笑意温柔,向她伸出手,苏词萱将手放入他掌心,两人肩并肩从游廊走下来。远远看去,仿佛一对恩爱的画中仙侣。 「词萱,再过四天就是除夕了,每年除夕,宫里都要举办皇宫夜宴,阖宫出席,还有一些朝中重臣参加。」 苏词萱自小在宫里长大,这个惯例她是知道的。往年,她大多没有机会参加,但今年不同,今年她的身份是太子妃,不能不参加。 这般想着,苏词萱问道:「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罗泾辰看她,笑道:「不需要准备什么,到时候只要与我一同出席就可以了。」 词萱轻快地「嗯」了一声,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罗泾辰转头看她,目光温柔,但当视线触及她脖颈中包裹的纱布,眸色沉了沉,很快又消失不见。 两人才回答凤栖殿坐下来,九笙就进来了。 「殿下。」 罗泾辰问他:「何事?」 「唐统领求见。」 「让他进来吧。」 九笙原以为殿下会说去书房,没想到直接让唐统领进来,他反应得也快,急忙说「是」,便出去传唐德。 九笙出去后,苏词萱站起来,说道:「殿下,我去看看晓星。」 她这是回避的意思,没等人说话她便迈开了脚步。 罗泾辰拉住了她的手,说道:「不用回避,词萱,唐德不是外人。」 「我……」苏词萱面露难色,倒不是唐德不是外人,而是她觉得自己是外人。他们商议事情,她觉得自己应该主动回避。 罗泾辰拉着她坐下来,词萱便只能在他旁边坐下。不一会儿,唐德就进来了。 看到苏词萱,唐德有一瞬的意外,但面上丝毫没有显露出来。「属下参见殿下,太子妃。」 「殿下,属下根据李侍郎从那两名刺客口中说出的江洪和天境楼,属下去查过了,奇怪的是竟然查不到任何踪迹线索,生于何地何年何月、做过什么皆查不到一丝记录,无人见过他的样貌,我们根据刺 客提供的江洪身形情况去查,亦是查无此人。」 罗泾辰似乎并不意外,「看来,江洪只是个化名,他的一切记载可能早已经被刻意抹去了,那天境楼呢?」 「属下带人去查,那里只有一座空楼,里面什么也没有。」 「问街坊邻居了吗?」 「天境楼在京郊,地处偏僻,周围几乎没有什么街坊邻居,仅有的也问过了,说这房子只看见有一对耳聋老夫妇住,这对老夫妇不常出门,与他们也都不熟,偶尔打照面的时候,从来都是默然路过,如同没遇着一般,不与他们有任何交流。」 「那这对老夫妇什么时候消失的,他们知道吗?」 唐德摇头,说:「问了,这对老夫妇很少出门,他们还以为这对老夫妇这几天只是闭门不出,根本不知道屋里竟然没有人,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 罗泾辰点头,神色凝重,忽然他又问道:「你们查仔细了吗,这房子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比如地下室或者暗室什么。」 「属下查过了,没有发现。」 罗泾辰看了唐德一眼,笃定说道:「不对,肯定还有遗漏的地方,继续去查。」 唐德自己也觉得奇怪,如果这天境楼真的是一个杀手组织,总该留下一些痕迹,但他们里里外外查遍了,就是一座空楼。可能,真的还有些地方被他们查漏了。 「是,属下这就去。」 「唐德,记住,掘地三尺也无妨。」 唐德眼睛一亮,也许,这一次,他们会有收获。 唐德走了之后,苏词萱才问道:「殿下,你们方才说的,是在查那天街上要劫持我的刺客吗?」 罗泾辰看着她清澈透亮的眼睛,点了点头。 「江洪是天境楼的楼主?」 「被抓的刺客供出的实情正是如此。」: 「那,殿下之前听说过天境楼吗?」 罗泾辰摇头,他只知道齐太师手底下有杀手,却不知他竟然有一个专门的杀手组织。 苏词萱继续问道:「这个杀手组织,殿下心中,可知道背后势力是何人?」 罗泾辰定定看词萱半刻,嘴角不禁扬起,果然他的妻子总能看出问题的关键。 「放眼京城,能有这样的手段、谋略和野心的,是齐太师,但现在还没有查到确凿证据,都只能算作猜测,不能将他定罪。」 苏词萱静静思量了片刻,抬起眼睛,认真而慎重地问道:「殿下是太子,是储君,齐太师敢同殿下作对,齐太师背后,在扶持谁?还是齐太师自己想……谋朝篡位?这些殿下心里有底吗?」 罗泾辰神色震惊,不可置信地看苏词萱,她比他所知道的更加聪慧机敏,轻描淡写之中,竟然说出这般惊天的言语。朝局之争中,她竟看得这般通透。倘若她是一个男子,必将能干出一番大事业。 罗泾辰满目欣赏,瞳孔中尽是星星点点的光,「齐太师想要极致的权势,他知道,若将来皇位在我手里,不可能给他至高无上的权势,所以,他想扶植一个傀儡,一个听信于他的傀儡,至于谋朝篡位,他现在还没有那样的心思,但不排除将来会有。」 第一百四十一章 无人及你 他都早有防备,苏词萱知道自己担心多余了。便点了点头之后,没有再说什么。 但罗泾辰有心想更多了解她,便继续问道:「词萱,唐德说天境楼只剩下一座空楼了,你怎么看?」 「应该是已经被转移了。」说着,苏词萱抬眸看罗泾辰,神色凝重:「殿下,他们密谋转移天境楼,必定会将所有证据销毁得干干净净,你们查起来费时也费力,恐怕在你们查天境楼的这段时间,齐太师已经做出了新的部署,殿下依然是被动的。既然殿下心里知道天境楼背后势力是齐太师,不如殿下查天境楼的同时,另派一队人从齐太师那边探查天境楼究竟转移到了哪里,一经查到,便将其控制了。这样,你们一边查明天境楼情况,顺势揭露齐太师的真实老底,一边还可以控制齐太师利用这些人继续为恶作乱。如此,便可化被动为主动了。」 罗泾辰此刻不只是惊喜,更多的是激赏了。他深深看着苏词萱,不自觉将她小手握在手心,她的想法与他的如出一辙。 「词萱的想法,便是我的想法。人们常说女中诸葛,岂知真正的女中诸葛是我的结发妻子,孤的太子妃。」 苏词萱顿时面色绯红,不好意思地想挣脱他的手,局促说道:「殿下过奖了,我也只是,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 此刻,她已经完全一副小女儿情态,不复方才的冷静犀利。 罗泾辰心中一荡,只想将人揉进怀里,不管她哪一面,他都爱极了。 突然,九笙从外面进来,惊喜地说道:「殿下,阿玄回来了,还有,霜月姑娘。」 罗泾辰眼睛一亮,说道:「快叫他们进来。」 果然不多时,就看到玄一和霜月进来,因为赶路急,两人都是一身风尘仆仆。 「玄一拜见三……太子殿下。」此时再见,已经不是三殿下,而是太子殿下了。 霜月也款款行礼。西城关地处西北,有些苦寒,玄一和霜月脸上都有些风霜,但是霜月原就艳丽倾城,纵然北风潇潇,依旧难掩天香国色。 玄一苏词萱是有印象的,以前见过几回,但是霜月她从来没有见过。两人起身时,看到站在罗泾辰身旁的苏词萱。苏词萱目光落在霜月身上。 玄一急忙又参拜道:「玄一拜见太子妃。」 霜月这才也躬身行礼,她方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站在殿下身边的清雅如仙、气质浑然天成不可方物的女子。她心里还在暗自忖度,殿下一天同娶正侧妃,不知现在站在殿下身边的是太子妃还是侧妃。 此时听到玄一的参拜,霜月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太子妃。她转眸看殿下,看到太子殿下看太子妃的眼神温柔缱绻,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脉脉温情。 霜月眸光黯然,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嫉妒,原来,太子殿下的眸光并非只有冷色,只是他的暖独独留给身旁的那个女子,这真的是世间最幸运的女子了吧。 苏词萱看着霜月的神色变化,又看了一眼罗泾辰,心中暗叹,又是一个痴心的女子! 感念他们一路奔波辛劳,罗泾辰让宫女给他们搬来椅子,并沏来了茶。 待坐定了之后,罗泾辰才开始问西城关的具体情况。 一时,宫人进来问传晚膳之事,罗泾辰便终止了谈话,留玄一与霜月一起吃了晚饭,才命他们先回去休息。 两人离开后,苏词萱有意无意发出一声感叹:「这霜月姑娘,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啊!」 罗泾辰回头看了她一眼,笑意温柔,在她耳旁轻轻说:「在我眼里,无人及你。」 苏词萱俏脸一下子飞红,她横了他一眼,小声嗔道:「殿下何时也这般油腔滑调了。」 罗泾辰定定看她,兀自一笑,她自是不知,他心里眼里,世间万千风景也不及她一人!他极认真说道:「词萱,我说的是真心话。」 这话太动听,她听到自己怦然的心跳。将微红的双眸移向屋外,外边灯笼之上,是暗夜长空,苏词萱没有再说话,也没敢十分将他的话当真。 突然,苏词萱肚子一阵绞痛,脸色也瞬间煞白,她本能用手捂住肚子。 见到她突然的异样,罗泾辰本能伸手扶住她,紧张地看她问道:「词萱,怎么了?」 词萱疼得躬着身子,艰难说道:「我肚子,肚子痛。」 「怎么会突然肚子痛?可是方才吃错东西了?」说着,他转头对宫人焦急说道:「来人,快去请太医。」 苏词萱急忙制止道:「殿下,不用,不用请太医,应该是我月信来了。」 「月信?」罗泾辰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可他依然紧皱眉头,不放心地说道:「可是,你疼。」 「无妨,我向来月信来了都是如此,去躺一下就好了。殿下不用担心。」 罗泾辰闻言,将她拦腰抱起,轻轻将她放到床上。又命人立即去煮姜糖水来。 为她掖好了被子,却见她脸色并没有好几分,罗泾辰心疼无措地问道:「词萱,怎样才会好受一点?」 苏词萱的手依然紧紧捂着肚子,勉强笑道:「殿下不用担心,慢慢就好了。」 可看她分明很难受,罗泾辰不禁将手伸进被子,放到她腹部。热气也源源不断从他手掌渡进她的腹部,苏词萱原本因为他的动作突然僵硬的身体慢慢柔软,腹部的绞痛也缓解了很多。 「好一些了吗,词萱。」罗泾辰满眼紧张。 苏词萱点点头。「好多了,多谢殿下。」 罗泾辰没有因为她的肯定回答而放松下来,依旧眉头紧锁。 「每个月都会这样疼一次吗?」 「也并不是,偶尔也不是这么疼。」 听她的回答,罗泾辰忽然想起,杨太医曾说她思虑深重、肝气郁结、气血两亏,他的心一下子就纠疼起来。看着她难受的样子,罗泾辰恨不得自己代替她疼。 等素容煮好了姜糖水给词萱喝下去之后,罗泾辰也拖鞋上床,手掌不断揉她的腹部并源源不断给她渡过热气。 大约到了午夜,那强烈地疼痛感都消失了,昏暗的烛光里,苏词萱抬眸就看到他眼底的乌青和眼中的紧张担忧。她将身子挪近他,说道:「殿下,已经不疼了。殿下安心睡吧。」 罗泾辰顺势将她搂紧,放在她腹部的手掌依然没有拿下来。等明天,他一定要好好问杨太医,如何调理,才能让她以后月信来时不疼。转而又想到,她月信来了,说明他那几夜的努力都没有结果,罗泾辰不由得轻轻叹息。 苏词萱被他这声叹息激起了好奇,不禁问道:「殿下叹息什么?」 第一百四十二章 以退为进 罗泾辰睁开眼睛,看着她清澈的眉眼,手抚她平坦的小腹,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这里。」他的手在她小腹移动抚摸,继续道:「何时才有我们的孩子。」 苏词萱浑身一僵,下意识想往后退,小腹也离开他的手掌,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说道:「殿……殿下,这,急不来。」 见她这般反应,罗泾辰眸色微微暗沉,看着她,道:「词萱,你从未想过要一个孩子,是吗?」 苏词萱睁大双眸,却忽然又闪躲开,她确实从未想过要孩子或者有孩子,一来,他们新婚没多久,她根本没想过这些,二来,她打心里就没想过会与他过一生,更不用说有孩子的牵绊了! 「殿下,我。」 苏词萱不知如何回答,原想胡诌一个借口糊弄过去,可看到他眼里的真诚,什么说辞也说不出来。 罗泾辰黑如曜石的瞳孔有失望划过,最后他也只是笑笑,「无妨,我们总会有孩子的。」 苏词萱如提线的木偶般机械地点头,手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小腹。也许,她真的应该好好考虑,若是以后真的有了孩子,她会怎样? 这个问题太难解,想了许久也不知该怎样,渐渐的,便慢慢睡着了。 听到她熟睡的呼吸,罗泾辰慢慢睁开眼,看着怀里的人儿,心里堵得慌,可能直到现在,她也从未想过与他相伴一生! 一直到除夕前,罗泾辰都很忙,每天都是入夜时才回来。但纵然如此,他也没忘了让杨太医来给苏词萱调理身体。妗玉已无碍,天天监督她喝汤药,晓星也在日渐好转,只是身体依旧很虚。 倒是宋敏蓁,这些天都没有来找茬,安安静静带着福宁殿,相安无事。她这样,并不是她从此就歇了争宠的心思,而是宋敏蓁回家探听消息时,才知道,原来苏词萱险些被劫,不是冲着苏词萱本人,背后实际上是冲着太子殿下去的。坊间传言变化和朝堂博弈她也都从兄长父亲嘴里听出了不少,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因而,在这档口,宋敏蓁安安分分的,不再去找苏词萱麻烦,因为她知道,但凡这时候,若是从太子东宫里再传出点什么消息,定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她是不喜欢苏词萱,但是她不想给太子殿下带来麻烦。 而罗泾辰让唐德再去细查的天境楼,果然发现了天境楼的那座房子只是个幌子,房子下边的地下室才是真正的天境楼盘踞点。这地下室极大,分为很多间小室,格局与地上的楼房大不相同。虽然里面有用的已经被清得空荡,但墙面上的血迹、头顶吊着的残灯,还有一些断了臂的木偶等,都能看得出来,这曾是一个残酷的训练之地。 再各处寻找,发现了有两条通道。顺着通道走,其中一条路越走空气越稀薄,烛火的火焰越来越小,再走不远,前方便被很多巨石堵住了。而另一条通道,出口是在郊外小树林,但距离天境楼极远,出口亦十分隐蔽,想来杀手们都是通过这个出口进出。 至于被堵死的通道,是关键中的关键,江洪与幕后上峰联系,应该就是那条通道。想重新将通道打通,工程巨大。唐德让手下中最擅辨认方向的人去那条地道重走几遍,并将地形图绘制出来。虽然他们尚未将通道打通,但唐德与罗泾辰研究那通道地图,其走向,齐太师别院赫然包含在里边。 而另一边,追查天境楼转移情况的,尚未取得进展。罗泾辰料到,定然是齐太师警觉,天境楼转移之后,全体潜伏了。 很快就到了除夕,整个京城家家户户都挂满灯笼,炮竹声在这一天里就没有停断过。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处处皆是笑语欢声,好一派盛世太平的景象。 除夕这天的早朝,抱病在家修养几个月的齐太师竟然也起了个大早来上朝,朝臣们见到齐太师 纷纷恭敬行礼,毕竟齐太师不仅是一品大员,更是皇后父亲,是皇上的岳丈兼师傅,任挑一个身份都能让人心生敬畏。 皇上看到齐太师很是高兴,又见他病了这几个月似乎苍老了许多,想到齐太师确实曾经呕心沥血教他帝王之术、治国之法,便命张怀植将椅子搬来,给齐太师赐座。 一时间,齐太师露出诚惶诚恐的样子,躬身辞道:「陛下,老臣已多月未曾见过陛下,在病中老臣无时无刻不挂念着陛下。今天大年三十,也许是老臣牵挂陛下之心感动了上苍,让老臣今天身体倍感强健能够上朝拜见陛下。老臣能站在紫宸殿里与众位大臣一起参拜陛下已是莫大的恩赐,陛下就让老臣站着吧。」 齐太师言辞恳切,皇上十分动容,坚持道:「太师为国鞠躬尽瘁,如今又是久病初愈,朕于心何忍,太师莫要再推辞,快快请坐。」 齐太师这才感激涕零说道:「老臣多谢皇上,皇上拳拳之心,老臣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齐太师才恭恭敬敬就坐,神色万分感激。部分大臣见此,羡慕而激动。 因为是年底的最后一天,今天早朝不再议事,主要是皇上对诸位朝臣的致谢和慰问,再由罗泾辰嘉奖一些业绩突出的官员和地方官员。 等到要快散朝的时候,齐太师忽然站起来,说道:「皇上,老臣今日除了来拜见陛下,老臣还有另一心愿。」 皇上以为齐太师要说的是关于皇后禁足的事情,便也耐心让他说,「太师有什么心愿,请说,朕若是能办到,自是尽力答应太师。」 齐太师跪下来,十分虔诚地说道:「陛下,老臣老了,身体行动都大不如从前了。老臣原先想等老臣病好了,一定要继续来给必须效力,为陛下尽忠,可是自从病垮,老臣时常浑浑噩噩,有时候孩子们从衙里回来,老臣想问问他们的事务处理,但是老臣发现自己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头脑反应都已经迟钝不堪了。」停顿了一下,仿佛为了缓口气一般,齐太师才继续道:「陛下,老臣已经不堪为朝廷所用了,人老了,心也老了,有时候想想这一生,恍惚觉得只是大梦一场,但看膝下儿孙才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如今人到暮年,每天满心里都只盼着儿孙们都回家,不论远的近的都能回来围在老头子身边,享天伦之乐。所以,老臣想卸任致仕,告老怀乡,还请皇上念在老臣一辈子为皇上尽心尽职的份上,答应老臣的请求。」 百官们都十分意外,齐太师抱病在家多日,好不容易今天上朝竟然是要辞官,大家暗自相觑。罗泾辰嘴角微不可查地扯出一丝冷嘲,这齐太师倒真是好演技,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想告老还乡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生气 对于齐太师的致仕请求,皇上并没有立即答应,他沉默了片刻,只是笑道:「太师先好好养着,等年后再说,朕还时刻等着太师病好还朝。」 「皇上……」齐太师还想再请求。 皇上打断了他的话,大声:「齐太师莫要有心里压力,养好身体要紧。」说着,皇上环视了朝中众臣,笑眯眯问道:「诸位卿家可还有什么需要启奏,若没有,今日早些散朝,回家与夫人孩子团圆过年。」 文武百官们都表示无事启奏,张怀植见此,便尖声宣布道:「退朝。」 群臣出来时,罗泾辰和罗泾霆走在后边,罗泾霆小声说道:「三哥,你说,这老狐狸唱的是哪一出?」 罗泾辰顿下脚步,微笑看他问道:「你方才听出他说什么了?」 罗泾霆有些不解:「他不是想告老还乡,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吗?」 罗泾辰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嘲讽之色,「不论远的近的都能回来围在老头子身边。五弟,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奇怪吗?齐太师的儿孙可都在京城,哪里有远的?」 罗泾霆回想了一下,确实如此,心中也疑惑了起来,「那,齐太师为何要这么说?」 罗泾辰面无表情说道:「齐太师没有,但是父皇有啊,齐太师真实的目的,是暗示父皇,让父皇想起来,父皇是有儿孙在远方的。希望父皇能想起他远乡的儿孙,甚至召回京城。」 罗泾霆突然便心如明镜起来,小声道:「三哥,你是说,大皇兄?」 罗泾辰用眼神回应,罗泾霆面色顿时就变了,说道:「看来,大皇兄和齐太师都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莫慌,我倒担心他们不急呢。」 两人出了紫宸殿大门,站在台阶上,天空灰蒙蒙一片,层层黑云仿佛就压在京城头顶,此起彼伏的炮竹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仿佛一声声闷雷,让人有一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 罗泾辰盯着天空,满眼肃穆,「五弟,看来,要变天了。」 罗泾霆神色凝重,这个年,怎么让人一丝喜庆之感都没有呢! 虽然散了朝,但依然有不少政务需要在新年之前处理完,因而,罗泾辰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彼时,苏词萱已经穿上了宫装,见到罗泾辰回来,起身迎来上去,笑道:「殿下回来了。」 这是这几天来罗泾辰第一次在白天看到她,以往他回来的时候都已经入夜。此刻见她笑靥如花,罗泾辰也不禁痴痴看着她,笑了起来。一天的紧张和阴霾都一扫而光,他大步走向她,一把将人揽在怀里。 苏词萱一时不防被他抱了个满怀,瞬间便羞红了脸,手抵在他胸膛想将他推开,「殿下,大家都在呢。」 罗泾辰低头看她,笑道:「有吗?谁在看,谁敢看?」 苏词萱回头一看,果然见到宫人们都十分有眼力见儿地纷纷退下去了,见此,苏词萱的脸更红了。 「殿下,该准备进宫了。」 罗泾辰将脸埋在她发间,闷声笑道:「不急,想让我抱一会。」 苏词萱安静下来,任由他默默抱着,心里涌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宋敏蓁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她先是脚步顿了一下,面色有些发白,半息之后才恢复原样,抬脚进来,得体地笑道:「妾身拜见殿下,姐姐。」 苏词萱慌忙推开罗泾辰,转过身来,笑道:「侧妃来了,外面宫人没在吗,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宋敏蓁不自然地笑道:「是妾身不让下人们通传的,姐姐莫要怪他们。」宋敏蓁这会儿颇显得贤良淑德,她谦恭地说道:「妾身听说殿下回来了,想来这个 点了,应该也快要进宫了,妾身便想着与其等会儿殿下吩咐下人来叫妾身,不如妾身一起到姐姐这里来等,倒也便宜,没想到却打扰了殿下和姐姐。」 苏词萱脸皮子浅,不禁露出一丝羞赧,笑道:「侧妃来得刚好,没什么打扰的,我和殿下也正准备着进宫,侧妃来了,刚好不用再吩咐人特地去叫侧妃了。」 说着,苏词萱抬头向罗泾辰问道:「殿下可还需要更衣?」 罗泾辰回看她,目光缱绻,笑道:「需要换一件外袍,词萱来为我选一选。」 苏词萱面上又是一红,声音糯糯:「我不知道选的合不合殿下心意,不如。」 她话还没说完,宋敏蓁便已经自荐道:「殿下,妾身对穿搭略有些心得,可否让妾身与姐姐一起为殿下选?」 对于宋敏蓁的自荐,罗泾辰不置可否,见宋敏蓁渐渐变得尴尬不安,苏词萱到底不想看她下不来台,便笑着说:「如此也好,我也可以想侧妃学一学,殿下觉得可好?」 宋敏蓁向苏词萱感激地笑笑,心里却堆满了不甘,要她承苏词萱的情比下不了台更让她难受。 罗泾辰面色淡淡,瞥了苏词萱一眼,说:「孤相信太子妃的眼光,太子妃为孤选即可。」 说着,他拂袖便进到内室。 苏词萱抱歉地看了看宋敏蓁,急忙跟进去。宋敏蓁站在原地,委屈得面色发紫。 苏词萱进去的时候,罗泾辰背对着她。苏词萱便径直去打开柜子,转身向罗泾辰问道:「殿下,你喜欢缎青色,还是天蓝色?」 罗泾辰没有回头,也不理会她,仿佛不曾听见一般, 苏词萱无奈,只得将两件衣袍都取出来,走到他面前,笑着问道:「殿下,这两件可以吗?若不行,我再找其他的。」 罗泾辰这才扫了她一眼,闷闷迸出两个字:「可以。」 「那殿下更喜欢这两件中的哪一件呢?」 「太子妃觉得孤更适合哪一件?」 见他让她拿主意,苏词萱只得分别把两件衣袍都照着他的身形比,仔细比较了一番,正准备抬眸说哪件更好,不妨就直直撞上了他如深湖般的瞳孔,才知道他方才一直在目不转睛看着她。 苏词萱心脏忽然颤动,脸上已是绯红,她强作镇定笑着说道:「殿下,我觉得这缎青色的更适合。」 罗泾辰面色这才舒缓了几分,看了一眼衣袍,他张开双臂,说道:「为孤穿上。」 苏词萱有些愤愤然,但惧于此时他给她的压迫感,只能十分贤良淑德地为他把那件外袍穿上。而且全程都是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完成,苏词萱十分不自然,最后整理好衣襟后,她悄悄舒了一口气,笑道:「殿下,好了。」 罗泾辰忽然一把将她捞到怀里,却又用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眼睛与他对视,带着些许咬牙切齿又含着一丝命令说道:「以后,孤穿什么衣裳只能是你来选,不许假手别人。」 苏词萱一愣,这才意识到他忽然的面色不善是因为她方才让宋敏蓁一起为他选衣服,她心里又不太确定是不是这样的。 见她只是愣愣地看他,罗泾辰眉头一皱,她这是不愿意吗,便愈发色厉内荏地说道:「知道了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夜宴 苏词萱从游神中清醒过来,看到他不悦中又仿佛有些孩子气的模样,苏词萱下意识说道:「知道了。」 虽然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可是见她神情似乎有些敷衍,罗泾辰眉头并没有舒缓,盯着她道:「若是以后记不住,要罚。」 闻言,苏词萱猛然抬眸,撞上他别有深意的目光,立即闪躲望向别处,胡乱地急忙说道:「是,殿下,记住了。」 罗泾辰这才满意地放开她,牵住她的手,说道:「走吧,进宫。」 苏词萱囫囵点点头,由他牵着走在他身旁,她放慢半步悄悄打量他,脸上不自觉漾起笑意,心跳怦然,最后忽如烟花般绽放。 按照惯例,除夕的皇宫夜宴在含光殿进行,含光殿大殿内十分宽阔,能容纳得下上千人,所以一般盛大宴会都在选在含光殿中。 苏词萱与罗泾辰还有宋敏蓁来到宫中时,已是酉时末。冬天夜幕降临得早,宫灯通明,映得皇宫上空都是亮红的。 候在外面的内侍小李子看到他们来,眼睛一亮,立即微笑着迎上来,禀道:「奴才参加太子、太子妃、宋侧妃。」 「李公公请起。」这小李子是张怀植的徒弟,罗泾辰素来礼遇他。 「殿下,皇上命奴才在这里等候殿下,并告知殿下,皇上一行人已经往含光殿过去了,让殿下直接过含光殿去即可。」 「多谢李公公。」 回头,罗泾辰对词萱说道:「走,词萱,我们直接去含光殿。」 说着,他握住苏词萱的手走在前边,而宋敏蓁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脸上努力维持着笑意。 到含光殿的时候,有资格参宴的大臣和命妇几乎都已经到了,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与周围席位之人在交头接耳。几位皇子和公主也都坐在相应的席位上了,但皇上和各宫后妃都还未曾到。 苏词萱悄悄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他们来迟了,幸好不是在皇上到了之后才到。 看到太子殿下一行人进来,大家纷纷站起来行礼参拜。宋国公和宋国公夫人也在其中,看到自己的女儿与太子殿下一起出现,接受群臣和命妇的参拜,宋国公夫妇心里是有些欣慰的。他们的女儿虽然不是正妃,但是将来太子登基,他们的女儿至少是在妃位之首。倘若以后太子登基坐稳江山,他们还可以寻机揪出皇后的错处来,自己的女儿被立为皇后也未可知,人生还那么漫长,一切都还不是定数。 这是苏词萱第一次接受这么多人的参拜,看着跪在大殿地板上的乌泱泱的一群人,而他们是站着的,那种居高临下之感喷薄而出,她这才知道,为何会有你们多人拼命往高处挤,原来竟是这般滋味。 大家重新落座后,不多时,一声长长尖尖的「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各宫娘娘驾到。」 便看到皇上、皇后和各宫妃子从大殿门口走进来,而群臣及命妇们都已经站到了两侧,躬身低头迎接,齐声高呼:「参见皇上,皇后娘娘,各宫娘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上走到主位坐下后,才笑着朗声道:「诸位爱卿平身。」 一时,大家各自落在,皇后坐在皇上右侧下首,皇后右手边是徳贵妃,其他妃子则分别坐在她们后面,品级越低,坐的越靠后。而皇上的左侧下首是太子罗泾辰,苏词萱坐在罗泾辰身旁,宋敏蓁在苏词萱侧后方。再到旁边就是襄王殿下,咏和等几位公主则坐在后方。下边才是众位大臣及其各位命妇。 每个人的桌案前都放有各式珍馐、水果和美酒。 罗泾辰伸手将词萱的酒杯端过来,将大部分酒都倒到自己的杯子里,然后重新将酒杯放到词萱面前,用眼神示意了她一下,词萱会意,伸手将酒杯拿到手里, 罗泾辰笑了一下,也拿起酒杯。 两人双双站起来,举起酒杯,罗泾辰对皇上说道:「父皇,儿臣和太子妃一起敬您,恭祝您龙体康泰,福寿万年。」 皇上顿时喜笑颜开,也举起酒杯,朗声笑道:「皇儿和太子妃有心了。」 干了杯中的酒,两人才又双双坐下来。事实上,苏词萱杯中几乎无酒,只是稍稍沾到了唇,酒全都是罗泾辰喝的。 至此,气氛一起,后妃、其他皇子公主和群臣们也开始纷纷说着恭祝的话语。 在觥筹交错、推杯交盏中,苏词萱不小心瞟到对面的皇后。这是时隔敬茶后再次看到皇后,苏词萱悄悄把眼看去,见皇后娘娘虽然盛装端坐,但神色似乎比前回敬茶时看到的更加阴郁了。 皇后眼尖,感知到苏词萱在打量她,她也似笑非笑地回瞥了词萱一眼。皇后的眼神让词萱心里突然「咯噔」一下,面上不着痕迹移开了目光,只是背后总感觉有些发凉。皇后以前也经常都是以鄙夷和高高在上的目光看她,但她都能从容应对,但是今日这目光,她心底总是有种怪异的发凉,连群臣在此刻在给罗泾辰敬酒她都浑然不知。 皇后娘娘被放出来了,那乐瑶公主呢?苏词萱下意识往身后的皇子公主席位看去,并没有看到乐瑶公主,只有咏和、晴容等姐妹。 乐瑶公主还在禁足,大年节也没有被解除禁足。 诸位大臣里,齐太师赫然也列坐其中,看到高座旁边皇后在座,齐太师心里不可抑制地有一丝得意,他原本也做好了皇后没有被解禁的心理准备。但皇后是他亲女儿,若大年节皇上都没有让她出席,齐太师到底也会觉得失面子。: 齐太师看了高座上的皇上一眼,心底暗藏着轻蔑的笑意,看来,皇上还算识趣。 酒过三巡,大殿中央,歌舞正浓,突然,守在外边的内侍小李子小步快速进来,在皇上跟前跪下来,禀报道:「皇上,殿外有人来报,彤州大皇子永王殿下命人快马加鞭给您送来了新年礼物。」 皇上十分意外,沉吟了一下,立即问道:「人到哪里了?」 「回皇上,已经进宫来了,就在大殿外。」 「快宣进来。」皇上目光望着大殿外,有几许期待,也有一些疑惑,大皇子罗泾铭外放封地多年。外放封地的皇子,无召不得回京。 算来,永王罗泾铭已经有六年时间没有回京了。在这样的除夕夜里,突然收到大皇子命人送来的礼物,皇上还是十分期待的,而且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这个儿子了,还真是有些想念啊! 大殿中其他人亦是看向大殿门口,个个都翘首以看。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为大皇子造势 只见门外走来三个人,一人是永王府长史,另外两人是永王府侍卫。长史走在前面,两名侍卫托着一方盘子走在后边。 盘子上放着已经高高的礼物,但是被一方红布给盖住了。 越是这样,就越吸引众人目光。 等来到皇上跟前,长史退到一边,让两名侍卫上前。 皇上向张怀植示意,张怀植连忙招呼旁边内侍搬来凳子。两名侍卫小心翼翼将放在礼物的盘子放到凳子上。 之后,才退后两步跪下,向皇上行礼。 君臣见礼后,长史于若谦躬身说道:「皇上,微臣奉永王殿下之命,快马加鞭为皇上送来新年礼,幸得不辱使命。」 说完,于若谦伸手将红布慢慢掀开,入眼的,是一尊寿星玉像,雕刻的玉石是产自北庆国,是极其珍贵的羊脂玉。玉石通体晶莹,寿星形象惟妙惟肖。 群臣们暗自赞叹,皇上更是眯起眼睛仔细瞧,他依然觉得不够看,命左右将寿星玉石呈到他面前。 「妙啊,皇上您看,这真的太妙了!」张怀植不住地赞叹。 「确实是不错。」皇上点头,眼睛一直未曾离开那尊寿星玉石。 长史于若谦趁机进言道:「陛下,永王殿下得到这尊玉石时,立刻就想到了您。这些年,永王殿下心里时刻记挂着皇上,梦里都在祈祷皇上身体康泰。寿星仙人,预示着万寿无疆,所以,殿下得到玉石后,立即命微臣快马加鞭在年前抵达京城进献给您,做为永王殿下孝敬您的新年礼物,永保吾皇万岁无疆。」 皇上龙颜大悦,朗声笑道:「永王有心了,这个新年礼物朕甚是喜欢。」 殿中的大臣们纷纷称赞道:「永王殿下真是孝顺啊。」「是啊,这份心太难得了。」「永王殿下的这份孝心想来是感动了上苍,应了永王殿下的祷告,冥冥之中让永王殿下得到这尊寿星玉石,永保皇上万岁啊。」 听着这不绝于耳的赞叹,齐太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他端起酒杯,向临席的大将军笑道:「果真是龙生龙啊,若是老夫那些不成器的孩子有永王殿下一半的孝心,老夫就算闭上眼睛也放心了。」 这话虽是对大将军说,但是周围人都听到了。齐太师的那句「龙生龙」说得很是微妙,听着似乎不太妥,却又挑不出不妥的地方,因为,永王罗泾铭确实也是皇上的亲儿子。 罗泾辰始终只是微笑着,他知道,齐太师和罗泾铭这是开始在造势了。苏词萱把眼看向殿中的群臣,有对此无动于衷的,也有频频点头称赞的,亦有个别是看热闹一般的。 罗泾霆冷笑一声,声音不高不低,但足够大家都听到:「大皇兄对父皇的孝心,确实是我们这些弟弟的表率啊。只是,听闻彤州如今并不太平,太子那里已经接连收到了好几封状告大皇兄的密信了。如果大皇兄治理封地的能力也像孝敬父皇一样出色,就好了!」 罗泾辰偏头低声呵斥:「五弟,大过年的,切莫胡言乱语。」 这大家没听也都听见了,个个面面相觑。 皇上原本笑着的脸也拉下来,瞥了罗泾霆一眼,说道:「泾霆,你说什么?彤州不太平?还有状告永王的密信?怎么回事?」 罗泾霆看向皇上,干笑一声,说道:「父皇,是儿臣一时性急,这大过年的,您就当儿臣胡言乱语罢。太子已经派人去查了,等明年开朝您就知晓了。」 罗泾霆半开玩笑半认真,他向来有些吊儿郎当,但从不糊涂。所以皇上虽然不悦,却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太子,你来说说,可有此事?」 皇上此话一出,殿中的群臣全都屏声静气,竖起来耳朵。那位永王府长史和两名侍卫,面色都十分不自然。 他们是否能活着回到彤州,取决于待会儿太子殿下如何回答。 众人的目光全都汇聚在罗泾辰身上,罗泾辰不疾不徐站起来,微微一笑,说道:「父皇,彤州近来不是十分太平之事,儿臣也有所耳闻,状告大皇兄的密信确实也收到几封。但是这事关大皇兄,而且,大皇兄治理彤州多年,都没有听说出过差错,儿臣担心这是有人蓄意捏造事实诬告大皇兄,所以,便悄悄派人去查了,应该不日就能查出真实情况,也好还皇兄一个清名。」 罗泾辰这话说得甚是高明,几不否认也不承认,而口口声声说要为大皇子查明真相,还大皇子清白。那一切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齐太师听了,险些一口气背过去。太子这话还不如直接承认确有其事,这样他们反而能找出其他借口来为大皇子辩驳。而现在太子不承认又不否认,吊着他们不上不下,仿佛一身力气全部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一个可着力的点。 如此,太子算是当众拿捏了他们知道的把柄,这件事,皇上随时有可能再询问,下一回,太子会怎么跟皇上回复,就不好说了!. 齐太师气得将酒杯重重放到案上,一张精明的老脸此刻很是多彩。他鲜少将五皇子放在眼里,何曾想,这五皇子竟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他真是失算了。 皇上听闻罗泾辰如此说,面色才好了一些,他叮嘱道:「务必要仔细查,若永王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如实详报,不许估量。若真是有人蓄意诬告,也要将人揪出来,污蔑皇子,这是重罪。」 「是,儿臣一定给父皇一个真实的交待。」顿了一下,罗泾辰看了一眼彤州来的这三人,和进献的礼物,他又微笑道:「父皇,除夕夜宴,君臣同欢,您可不许因为这事劳心,否则就辜负了大皇兄送来的寿星玉石了。」 「嗯,这话倒是。你也坐下来吧。」 罗泾辰依言坐下,苏词萱转脸看他,满眸笑意,灿若星辰。罗泾辰也看她笑,伸手将她的右手握在手心。 那些命妇们看到这一幕,羡慕得眼睛都红了,瞧了一眼自己男人,瞬间觉得哪哪都不是。只有宋国公夫人心疼的看自家女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太子殿下也太厚此薄彼了! 此时,皇上再看那尊寿星玉石,心里已大不如方才欢喜了,他定定看了一眼玉石,冷淡说道:「张怀植,把玉石好生收起来吧。」 「于长史一路车马劳顿,难为永王如此有心,辛苦你们了。来人,待于长史等人去偏殿歇息,好生招待。」 立即便有内侍站出来应道:「是,皇上。」 「三位,这边请。」 长史于若谦等人此时才算真正松下一口气,急忙说道:「多谢皇上,能顺利将永王殿下的孝敬礼物送达,是微臣的本分,微臣不辛苦,多谢皇上体恤。吾皇千古明君,定是万寿无疆。」 皇上笑了笑,挥手道:「快去歇息吧。」 于若谦和两名侍卫这才大气不敢喘的躬着身子跟随内侍出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刺杀皇上 经这么一出,氛围已经不如方才。 皇上见此,端起酒杯,向座下的众人说道:「诸位爱卿,与朕一起满饮此杯。」 群臣知道皇上是为了缓解气氛,急忙举杯共饮。 酒杯都放下了之后,罗泾霆又站起来,举着酒杯,说道:「父皇,诸位大人,方才是泾霆胡乱说话,扫了大家的兴,泾霆在这里,自罚三杯。」 皇上瞥了他一眼,揶揄道:「你小子这是想要尽情喝酒找不到名目,借此机会喝罢?」 罗泾霆笑道:「父皇,您就不要拆穿嘛!」 这略带有些小儿撒娇的意味,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一时间,宴会的氛围就恢复了。 待罗泾霆喝完那三杯酒,徳贵妃见氛围正好,便想皇上笑道:「皇上,还有两个歌舞没有献上,臣妾听说排练得十分震撼恢宏,可要请他们进来?」 「快请人进来,爱妃安排的,朕十分想一饱眼福。」 皇后保持微笑的脸上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了笑意。她别有深意地看徳贵妃一眼,笑得十分森然,能令人忍不住打寒战。但徳贵妃只顾着开心,并没有看到皇后的表情。 只听见徳贵妃的三声击掌,就看到各种乐器的乐师、歌姬和舞姬踏着轻盈的步子进来。来到大殿中央,乐师分坐两旁,歌姬站在乐师身边,舞姬准备于大殿中央,姿态各异却又精彩纷呈。 乐声起,舞姬开始舞动身姿,随后歌姬随着奏乐亮起了歌喉。乐声、歌声、舞姿配合得天衣无缝,端着酒杯的人忘记了喝酒,说话的瞬间忘记了话头,正在夹菜的险些忘记如何使用筷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一场大气恢宏的歌舞吸引。 舞姿随乐而动,乐与声如魂与魄相随,这不仅仅是视觉盛宴,更是听觉盛宴,交汇在一起,能教人忘了自己到底身处何处,恍惚天上人间! 苏词萱以前也参加过一些宫宴,却从没见过这样动人心魄的歌舞,能排练出这般别出心裁又震撼的表演,倒真真教人钦佩,果然世间每一行,做到极致,都能让人肃然起敬。 她悄悄转眼看向徳贵妃,只见徳贵妃满脸都是笑,有满意也有得意。今晚的夜宴她可是费了几个月的心思,看到大家都被震撼了,她自是十分得意。就算皇后被解禁了又如何,今晚之后,全京城的人都会称赞她徳贵妃,至少参加今晚夜宴的人,一辈子都忘不了今夜的精彩绝伦的歌舞,也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她徳贵妃。 而皇后始终都是冷冷笑着,仿佛看的是一场笑话。 苏词萱心里总觉得皇后这森冷的笑容不简单,但是一整晚皇后话很少,倒是徳贵妃频频与皇上相视而笑着举杯,仿佛徳贵妃才是皇后。皇后竟然那容忍徳贵妃的放肆,并且毫无反应,这实在不像是她所了解的皇后,难道,禁足这几个月,皇后真的变了吗? 正在苏词萱分神的时间里,歌舞表演达到了高潮。罗泾辰对歌舞并没有多少兴趣,感知到她的异样,便转头关心问道:「词萱,在想什么?」 苏词萱抬头看他,想说出自己心里的感觉,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她摇摇头,低声说道:「没想什么,就是觉得皇后娘娘今晚很安静。」 她注意到,罗泾辰自然也注意到了,他心里隐隐有着不安,但是这不安究竟源于何处,他一时间也还没有找出来。 听词萱这么说,他也又转眼去看皇后娘娘,只见皇后盯着歌舞,笑意愈发阴冷而诡异起来。 罗泾辰心脏骤然一跳,他立即将目光移向歌舞表演,此时,舞姬们正好围城一团,中间是领舞的那个。恰好,从罗泾辰的角度能隐约看到被围在中间的那个领舞舞姬的神情,就在舞姬们要散开时,突然他看到领舞的那个舞姬脸上现出杀意。 罗泾辰呼吸一滞,不好,这舞姬有问题。 罗泾辰大喝道:「有刺客,快保护皇上!」 就在罗泾辰呼喝的同时,领舞的舞姬突然亮出三枚银针,如闪电一般向皇上的心脏此去。 这突然的变故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眼见着三枚银针越来越逼近皇上的心脏,说时迟,那时快,罗泾辰当机立断将案前的菜碟投掷拦截银针,好在他就坐在皇上左下首,银针在快到皇上胸口时便刺中了菜碟,菜碟和银针全都落地,发出「啪啦」的声响。 「来人,抓住他们。」罗泾辰厉声喝令。 护卫皇宫的禁军统领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了,他一声令下,立即便有禁军侍卫进来将所有乐师歌姬舞姬拿住。 场面一片混乱,罗泾辰急忙问道:「父皇,您没事吧?」 皇后和徳贵妃也下意识三两步走上前去,尤其徳贵妃,不知所措的关切地看着皇上。诸位皇子公主也都急切地围到皇上身边,群臣全都站起来,身体前倾探看皇上情况。 皇上被吓得血色全无,他方才以为自己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那三根银针上了。此时银针落地,自己完好无损,皇上才魂魄回归,勉强说道:「朕没事。」 徳贵妃已经懵了,扑到皇上跟前,颤声问道:「皇上,您怎么样了?」 看到徳贵妃,想起今晚的夜宴都是她安排的,那么这刺客也是? 皇上的神色顿时就沉下来,他阴狠狠地看徳贵妃,说道:「徳贵妃,这是你安排的?」 「不,皇上,不是臣妾,臣妾没想到会这样,不是臣妾,皇上……皇上你要相信臣妾。」徳贵妃浑身颤抖,好好的,怎么会有刺客混在里面呢? 咏和公主面色惨白,她转身看向徳贵妃,大脑一片混沌,她绝不相信她母妃想要谋害父皇,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可是这班人是母妃请来的,只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在六神无主中,徳贵妃想起来什么,她跌跌撞撞奔到被禁军控制住的舞姬那里,抓住那名行刺舞姬,厉声喝问:「说,谁派你来的?你为什么要行刺皇上?」 此时总目睽睽,那舞姬拼命摇头,带着哭腔说道:「徳贵妃娘娘,是您说要民女行刺皇上的,现在行刺失败,您就想将一切推得干干净净吗?」 徳贵妃气得浑身发抖,她抬手用尽全身力朝舞姬的脸狠狠扇去,随后就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那舞姬脸上就印出了五道触目惊心的红痕。「***,本宫何曾要你行刺皇上,究竟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为什么要陷害本宫?」 那舞姬用手捂脸,做出不可置信的样子,哭了出来:「娘娘,您怎么能出尔反尔?就是您指使民女啊?若不是您给了民女黄金百两,民女会有胆子行刺皇上?」 「你胡说八道,本宫何时给你什么黄金百两,何时要你行刺皇上,谁指使你陷害本宫的?」徳贵妃气得面目扭曲,众目睽睽,这舞姬又一口咬定她,徳贵妃气急败坏,一时间理智全无。 一直没说话的皇后走到舞姬身边,居高临下问道:「那百两黄金你可还留着?」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扑朔 「民女还留着,就在民女住处的床底下,民女担心贵妃娘娘到时候不认账,民女多留了一个心眼,悄悄把徳贵妃娘娘来找民女时娘娘手里的那方帕子顺下来了,与百两黄金包在一起。」 「来人,立即去搜。」 「是。」四名禁军急忙去按舞姬所说的去舞姬住处搜。 徳贵妃此时开始反应过来,这是一个圈套,一个计划已久的圈套。 她踉踉跄跄走到皇上面前,「咚「的跪下来哭诉道:「皇上,臣妾没有,是有人陷害臣妾,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为臣妾做主啊!」 咏和公主也跪下来,面色苍白为她母妃辩驳道:「父皇,母妃一定是被人陷害的,我母妃伺候您几十年,母妃对您的心是什么样的,父皇您是清楚的。」 皇上方才差点一脚踏入鬼门关,加之他近来身体每况愈下,此时并没有缓过神来,看徳贵妃的目光充满了怀疑,就算有女儿咏和的求情,皇上的猜疑之心也没有减少半分。因此面对徳贵妃梨花带雨的哭诉,皇上面无表情,紧紧抿唇,不置一词。 皇后看到皇上对徳贵妃已经起了疑心,正中下怀,她冷笑一声,环视了一下大殿中鸦雀无声的众人,端起皇后的威严厉声喝道:「徳贵妃包藏祸心,妄图暗害皇上,罪该万死。来人,把这罪妇的贵妃服制给本宫扒下来,将人绑起来,听候发落。」 「谁敢?」徳贵妃此时方寸大乱,只凭着本能大声呵斥。 皇后居高临下看着徳贵妃,冷冷说道:「徳贵妃,念在你我共同服侍皇上多年,姐妹一场,本宫劝你赶快认罪,也许还能从轻发落。」 「臣妾没有做为什么要认罪,皇上,虽然这歌舞班子是臣妾请来的,但是臣妾真的不知道里边混进来了要行刺皇上的刺客,臣妾是有疏于防范之过,但是臣妾真的没有指使她害您,求皇上明察。」徳贵妃跪到皇上面前,重重磕头。 咏和公主看到自己母妃这般模样,心如刀绞,她跪走到徳贵妃身旁,言辞切切说道:「父皇,这歌舞班子是母妃请来的,如果母妃自己请来这些人又自己指使她谋害您,那一切不是太明显了吗?母妃怎么可能这么蠢?况且,母妃对您一直都爱慕有加,母妃没有理由害您,母妃只有儿臣这么一个女儿,她害您能有什么好处呢?父皇,您一定是相信母妃,为母妃做主啊。」 咏和公主这一番分析说得头头是道,徳贵妃拼命点头,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看着皇上。 皇上听了咏和的分析,确有道理,他面色稍霁。 却只听见皇后冷哼一声,说道:「那可不一定,这个因果人人都能想得出,人人都会觉得荒唐,那徳贵妃如何没想到?但若是徳贵妃分明想到,所以才反其道而行之呢?」 不少人听见皇后这么说,又暗自点头,这确实是个道理,都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皇上,您知道臣妾的,臣妾没有理由害您啊!」 就在这时,去青萝殿搜物证的禁军侍卫进来了,手里提着一大包东西,看着沉甸甸的。 「皇上,搜到了。」侍卫到皇上面前跪下,并把包裹摊开。 入眼的,是金光闪闪的金元宝,全部摊开后,赫然看见一方手帕。 徳贵妃看到那熟悉的手帕,几乎眼前一黑。 「呈上来。」皇上声音仿佛来自寒潭,令人忍不住心中发颤。 两名侍卫急忙把东西呈到皇上皇上面前,皇上盯着那方帕子,紧紧皱起眉头,问道:「徳贵妃,这方手帕,可是你的?」 徳贵妃满面苍白,回道:「是,是臣妾的帕子,但是臣妾没有……」 皇后打断道:「徳贵妃,到现在了,你还想狡辩?」 皇上冷冷看着,而后,皇上下令道:「来人,将徳贵妃压下去,禁闭咸福宫,除了贴身宫女,其余一切仆奴全部关押刑狱。在事情还没查清之前,无朕允许,任何人不许探视,否则,杀无赦。」 「皇上。」徳贵妃瘫坐在地上,满眼不可置信,皇上这么处理她的宫人,这是不信她! 皇上不再看徳贵妃,只是不耐烦的命令道:「带下去,朕不想再看到她。」 「是。」侍卫们不敢犹豫,立即把来到徳贵妃面前。到底的徳贵妃是皇上恩宠多年的女人,他们不敢造次,说道:「徳贵妃娘娘,请吧。」 徳贵妃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呆呆跪坐在地上,完全没有反应。 「贵妃娘娘,请不要让小的为难。」 咏和公主心疼她母妃,哭着求道:「父皇,母妃那么爱您,她从没有害您之心,你不能这样对待母妃,父皇,求求您了。」 「咏和,若你再闹,那就跟你母妃一起关禁闭。」说完,皇上不耐地喝道:「把人拖下去。」 侍卫得令,不再犹豫,咏和公主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巨响,整个人都傻了。眼看她母妃真的要着众目睽睽之中被侍卫拖着,那她母妃往后还有什么尊严可谈! 她立即抱住她母妃,阻止侍卫将她母妃拖走。 看着这情景,苏词萱和罗泾辰对视了一眼,苏词萱走到咏和公主身边,抓住她的手臂,在她耳边悄悄说道:「公主,莫要再闹,事情复杂,父皇这样做,是在保护你母妃。若闹得难看了,恐怕事情就更加无法回旋了。」 咏和公主呆呆看她,苏词萱向她点点头。咏和将信将疑地放开手,跪在原地。 徳贵妃看到苏词萱,她恢复了些神志。苏词萱看她,低低说道:「娘娘,大家都看着,给自己和咏和公主留些体面吧。」 徳贵妃瞳孔一震,睁大双眸看苏词萱,又转头看着血色全无的女儿,她心里一阵抽疼。然后她移开目光看着作势要拖她走的侍卫,她忽然站了起来,转向高座上的皇上,说道:「皇上,臣妾说过,臣妾没有指使人谋害皇上。这些人是臣妾请来的不假,臣妾确实有失察之过。但除此之外,其他的,臣妾一概没有做,臣妾是被人陷害的,请皇上查明真相,还臣妾一个清白。」 说着,她转身,目光直视前方,既没有看侍卫也没有看大殿中其他人,只冷冷说道:「本宫可以自己走。」 说完,徳贵妃挺直着背脊,目不斜视,一步一步走出含光殿。而禁军侍卫,就紧紧跟在她身后。 除了徳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司琴,咸福宫一切仆奴全部被押往刑狱,咸福宫被从外面落了重重的锁。 第一百四十八章 迷离 皇后一直都是冷笑着看徳贵妃落魄地走出去,这是几个月来,她最畅快的时候了。若不是这么多人在场,她一定温一壶好酒好好庆贺一下。当然,事情不会就只是这样,这才是开始而已。. 好好一个皇宫的除夕夜宴,被一场行刺搅得天翻地覆。 那一群歌舞班子全都被押进刑部大牢审问,出手行刺的那名舞姬是单独关押。皇宫的巡逻和护卫增加了一倍不止,今年这个年,很多人都不能好好过了。 直到坐上了回自家府邸的马车,这些官员们才敢顺畅的喘气。今晚这个夜宴,当真太晦气了,人人都担心会惹祸上身。 皇宫恢复了安静,甚至比平常更加安静,反而宫外,炮竹烟花连绵不绝。 侍奉皇上睡下了之后,各宫嫔妃、皇子公主们才从皇上寝殿退出来,罗泾辰和苏词萱自然也在其中。 皇后站在阶前,居高临下看着院中的嫔妃和皇子公主,淡淡说道:「夜深了,大家先回去吧,这里有本宫。」 「是。」皇后解了禁足,徳贵妃已经被禁闭,现在后宫自然是皇后最大,以后将又是皇后在后果只手遮天的日子了,妃嫔们什么也不敢再说,只能乖乖答应。 大家都走了,宋敏蓁也疲倦的很,但是看到罗泾辰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也只得留下来,站在罗泾辰身边。罗泾霆想留下来,但罗泾辰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罗泾霆会意,便也同大家一起离开了。 皇后看到罗泾辰、苏词萱、咏和公主和宋敏蓁都还站在原地不动,嘴角扯了扯。 「太子可还有什么事吗?」皇后冷冷笑道。 「儿臣不放心父皇,况且今夜是除夕,儿臣要在宫里守着父皇。」 皇后笑道:「太子这份孝心,着实难得。太子不用担心,承乾殿的护卫比平常增加了一倍,梁统领带领禁军守在殿外,把承乾殿保护得如铁桶一般,安心回去吧。」 说着,皇后把目光移到苏词萱和宋敏蓁身上,继续笑道:「何况,今夜除夕,太子与太子妃、侧妃新婚燕尔,太子应该去陪太子妃和宋侧妃一起守夜跨年,良辰美景,莫要辜负了佳人。本宫与你父皇老夫老妻了,本宫在这里守着就可以了,太子快带着你的太子妃和侧妃回东宫吧。」 「母后取笑儿臣了,儿臣与太子妃来日方长。父皇今晚受到了惊吓,儿臣理应陪在父皇身边。倒是母后,您也上了年纪,熬夜伤身,母后还是先回宫去歇息罢,还是让我们这些小辈留下来照顾父皇更妥当些。」 当听到罗泾辰说她上了年纪的时候,皇后面上的笑意便维持不下去了,女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喜欢被人说老。 但神色变化也只是在一瞬间,知道今晚无论如何罗泾辰都要留下来照顾皇上,皇后便不再说什么,只微笑道:「太子多虑了,为了你父皇,本宫从来都不辞辛劳。既然太子如此孝心,那便留下来与本宫一起照顾皇上吧。」 「是。」罗泾辰笑着应道。 如此,便是达成一致了。 皇后目光移到了咏和身上,眉毛一挑,问道:「咏和公主这是也要留下来吗?」 突然被问到,咏和下意识向往苏词萱身边缩。长这么大,都是母妃为她撑起一片天,现在母妃遭人陷害,她一时之间六神无主。 而且,咏和公主惊恐地发现,除了父皇母妃,偌大后宫,她竟然不知道还能去依靠谁。如今能让她下意识相信的,竟然是词萱和太子哥哥。母妃被禁闭,父皇受到惊吓,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只知道跟在词萱身边。 苏词萱看出她的怯懦,伸手握住她的手,咏和公主抬眸看词萱,仿佛获得了莫大的勇气,于是,她向皇后说道:「回母后,儿臣与太子哥哥和嫂嫂一起在这 里守着父皇。」 两人的动作自然落到了皇后眼底,她扯着嘴角冷笑,道:「那便都守着吧。」 往日,宋敏蓁看到咏和公主,是有些想讨好的,但如今徳贵妃失势,甚至有谋害皇上的嫌疑,而且就算徳贵妃没有指使人谋害皇上她也跟这事脱不了干系。日后失宠被打入冷宫是必然的,所以,现在看到咏和公主,宋敏蓁心里十分嫌恶,只怕与她靠的太近,平白惹上麻烦。 又看到苏词萱完全不避讳,反而还和咏和公主走得更近,她十分不满,不怕给殿下遭来祸患吗?而且,她看得出来,皇后不喜欢咏和公主,她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宋敏蓁记得,前回敬茶的时候,皇后对她青眼有加,对苏词萱反而是冷嘲热讽,这般思量着,她心里便有了计算。 「娘娘,这里寒露重,儿妾扶您进去坐下,可好?」宋敏蓁满脸乖巧讨好,笑容近乎谄媚。 皇后转向宋敏蓁,上下打量她一番,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说道:「好,还是你有心。」 宋敏蓁受宠若惊,她看了罗泾辰一眼,有几分邀功的意味。她一心觉得讨好皇后娘娘,对太子殿下是有助益的。何况,四皇子已死,如今皇后漆下无子,皇后不支持罗泾辰还能支持谁? 却不想,她满心期待,罗泾辰面无表情,没有给她半个目光。 苏词萱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她不知道宋敏蓁这是何意。究竟是假意奉承讨好皇后,博得皇后欢心,好为殿下获得一些助益;还是真的诚心想靠近皇后,让皇后来作她的靠山;亦或是她只是想买个乖,缓和一下紧张的氛围。 只要不是第二者便好,倘若是,那宋敏蓁的才女之名,恐怕名不副实了。方才,皇后娘娘与殿下充满机锋的对话,她不应该听不出。母慈子孝不过是表面罢了,皇后心里其实恨不得罗泾辰身败名裂,只是时机没到,还在勉力维持表面和谐而已。宋敏蓁身为殿下侧妃,如此不加掩饰地去讨好皇后,无论她出于什么,只怕都会弄巧成拙! 宋敏蓁扶皇后走进去后,咏和看到院子里就有他们三人,咏和公主忽然落了泪。她紧紧握着词萱的手,压抑着哭声,跪下来说道:「太子哥哥,三嫂嫂,我母妃没有谋害父皇,我母妃是被陷害的,你们一定要帮我,为我母妃查出真相,还我母妃一个清白。」 词萱急忙伸手将咏和扶起来,说道:「咏和,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不,你们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三嫂嫂,如果你们不帮我,我不知道去找谁了,太子哥哥,求求你们。」 词萱怎么也扶不了咏和公主起来,她为难地看罗泾辰,似乎有些求助的意味:「殿下。」 第一百四十九章 真假难辨 罗泾辰走到咏和面前,问道:「咏和,方才在含光殿,你三嫂嫂如何劝说你的?」 咏和有些不明所以,转头看了一眼词萱,才回答道:「三嫂嫂说,这件事情复杂,父皇这样处置我母妃是在保护母妃。劝我莫要把事情闹得难看。」 罗泾辰点头,却只是看着咏和,什么也没说。 突然,咏和反应过来,她眼睛倏然睁大,问道:「太子哥哥,你和嫂嫂都知道我母妃是被陷害的,对不对?」 「咏和,暗害父皇,这是诛九族的重罪,孤一定会将事情原委查个水落石出。虽然我们推测此事是你母妃所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在真相没有查明之前,你母妃的嫌疑是最大的,因为,人是你母妃请来的,与你母妃都脱不了干系。若父皇不暂且这般处置你母妃,可能你母妃活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说着,罗泾辰严肃地看着咏和,继续道:「咏和,你也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若此事真是你母妃所为,你母妃必然难逃一死,你也会有所牵连,若此事不是你母妃所为,那一切都好说,顶多治你母妃一个失察之罪。你不能慌,安安心心地等待结果,若你真的自信徳贵妃是遭人陷害的,那便安心等着看陷害你母妃的人原形毕露便好。」 咏和泪眼汪汪听着,最后才磕头说道:「多谢三哥,我相信,母妃一定是被陷害的。我也相信太子哥哥一定能查出真相,秉公执法。」 词萱拉着咏和公主,说道:「咏和,看起来,行这么大的礼,也不怕让你三哥折寿!」 咏和一听,便急了,语无伦次说道:「三哥,我,我。」 罗泾辰瞥了词萱一眼,扬起一抹笑意:「起来吧,你三嫂嫂跟你开玩笑呢。」 咏和公主这才站起来,人与方才相比,轻松了许多。但手依然还紧紧抓着词萱的手,想从她那里得到一些勇气。 罗泾辰抬头看了看天空,暗夜是不是被烟火点亮,伴着飕飕寒风发响。罗泾辰走到词萱身边,牵起她的另外一边手,俊颜掩饰不住歉意。 「对不起,词萱,原本说好要陪你一起好好守大年夜,却生出这这样的变故。」 词萱抬眸看他的眼睛,笑着摇头,说道:「殿下不用抱歉,以后还有很多大年夜我们可以守,如今,父皇的事要紧。」 罗泾辰闻言,心里生出无限欢喜,父皇险些被刺杀的愤怒都淡去了几分。她终于说了以后,也终于想到了他们以后。若不是咏和就在旁边,他便抑制不住将她拥入怀里了。 咏和公主在一旁看着,眼波流转着向往和羡慕。她忽然觉得,世间最美好的,是两个满心是对方的人不离不弃的相依相持。无论境况有多艰难,心心念念之人在旁,便什么都好了!不知,她未来的驸马,会不会也如三哥对待三嫂一般待她。 「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词萱点点头,任由他牵着进去,而词萱的另一边手,牵着咏和公主。 见三人一齐进来,皇后只是冷冷瞥了他们一眼,隐约中藏着一丝阴冷。 宋敏蓁站在皇后身边,一眼就看见了罗泾辰与苏词萱相互牵着的手,她有几分不自然地别开目光。 而且,看到皇后娘娘并不理会罗泾辰他们,而是手支着头闭目养神。罗泾辰也只是瞥了皇后一眼,神色清冷,转头便看向龙床上皇上,看到皇上睡得安稳,他兀自拉着苏词萱一起坐下来,整个过程连侧眼都不瞧她一眼。宋敏蓁这才觉得情况不对劲,皇后和太子的关系好像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她心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尤其是她现在站在皇后身边,而殿下和苏词萱甚至咏和公主坐在她们对面,殿下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她不存在一般!宋敏蓁越来越不安,现在她想站 到殿下身边去,又不知道该如何向皇后娘娘开口,原本,她作为儿妾,站在皇后身边是理所应当的,可是感知到了皇后娘娘与殿下面和心不和,她如何还能安心站在皇后身边? 皇后自然察觉到了宋敏蓁的站立不安,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缓缓睁开眼睛,问道:「蓁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站累了?」 说着,皇后娘娘指了指她身旁的椅子,笑道:「夜还长着呢,不必这样站着,快坐下来吧。」 皇后十分亲切和蔼,看宋敏蓁的目光如同看女儿一般,尤其那声「蓁儿」,亲切得让宋敏蓁心惊肉跳。 宋敏蓁悄悄看向罗泾辰,却依然没得到他的回应,宋敏蓁到底不笨,她求助一般地看着罗泾辰说道:「殿下。」 罗泾辰这才淡淡看了她一眼,说道:「母后宽仁,让你坐下你就坐下吧。」 「是,谢殿下,谢娘娘。」说完,她才坐下来,但心里十分懊恼,自己方才为何就那般按捺不住急于表现,如今反而里外不是人了! 皇后冷冷一笑。她就坐在皇上床头边,转头去看了看睡着的皇上,伸手仔细地为皇上掖好被子,才又继续闭目养神。一晚上,皇后娘娘这动作重复了好几次,让人看着,不禁动容,皇后娘娘待皇上,到底是真心的。: 更漏不断流逝,夜已深。咏和困得趴在桌子上,罗泾辰把词萱拢过来靠到他怀里。而皇后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宋敏蓁亦是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连方才的懊恼都淡去了几分。 屋子静悄悄,龙涎香环绕,只是皇上的呼吸声却似乎越来越大。 罗泾辰倏然睁开眼睛,苏词萱也醒来了,她警觉地抬眸看罗泾辰,从他怀里出来,问道:「殿下,怎么啦?」 「父皇睡得不安稳,似乎是不舒服。」说着,他站了起来,往皇上床边走去。 随着他的脚步声,屋里除了皇上,其他人都醒了。苏词萱也跟在罗泾辰身后走过去看。 只见皇上虽然是睡着的状态,但却呼吸得十分急促,面色也发红,是那种不正常的红,似乎陷入了梦魇,又像是病了。 罗泾辰心脏猝然一跳,他才想开口将父皇唤醒,一旁的皇后已经先他一步万分关切地惊呼道:「皇上这是怎么啦,脸色怎么这么红?莫不是感染风寒了?」 「父皇,您醒醒,父皇。」罗泾辰站在床头,俯身呼唤父皇。 皇上好像真的陷入梦魇中了,想醒却没有醒来,整个人十分不安稳。 「父皇,快醒醒。」罗泾辰加大了音量,但依然不见皇上醒来。他心里有些着慌,急忙向外边大声叫道:「来人,快去太医院请太医。」 声音里已经透出了几分焦急,外边守着的内侍已经得到命令小跑着去太医院叫太医,而张怀植也急急进来。 「太子殿下,皇上怎么了?」 「父皇。」咏和颤声喊着,平时总是笑意吟吟的脸上此时已是血色全无。 苏词萱走到罗泾辰身边,伸手握住他微凉的手。罗泾辰转眸看她,词萱回他一个安定的目光,罗泾辰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第一百五十章 皇上中毒 没等太医来,因为他们不断的呼唤,皇上似乎意识到他们的忧心,慢慢转醒,艰难地睁开眼睛。 「父皇,您醒了?」 「皇上,您终于醒来了!」 一屋子人都惊喜地看着皇上。 皇上眼珠子转悠悠看他们,脸上的潮红并没有退却,而且目光是混浊的。 「父皇,您感觉怎么样了?」 皇上听到声音,才慢慢把眼睛定位到罗泾辰身上,虚弱说道:「辰儿,水。」 罗泾辰听说,手忙脚乱去拿水,张怀植早已倒好了水,将水杯递到罗泾辰面前。罗泾辰立即端起来,「父皇,水来了。」 此过程中,皇后小心地将皇上扶起来,并把枕头放在他后背给皇上坐靠。罗泾辰把杯子递到皇上唇畔,皇上喝了水后,眼睛好像有片刻清明。 他看着满屋的人,问道:「你们都这么看着朕做什么?」 「皇上方才,可是吓死臣妾了。」皇后边心有余悸地哭着说,边用帕子为皇上擦拭嘴唇上的水。 见皇后这般担心的模样,皇上不由得生出一丝心软,到底是多年的结发妻子。他正想安慰皇后,忽然脑袋一阵眩晕,仿佛天旋地转,胃里也不断犯恶心,呼吸亦是困难。 众人大惊。 「父皇。」 「皇上。」 皇后忽然盯着罗泾辰问道:「皇上方才还好好的,太子给皇上喝的是什么水?」 罗泾辰神色一凛,莫不是水有问题?他立即转头看向张怀植,张怀植面色都白了,急忙辩解道:「水确实是奴才倒给太子殿下的,但是这个水就是皇上平常喝的水啊。杯子和水壶都还在这里,奴才什么也没有做。」 看到皇上这样子,张怀植到底有些心慌,这水是不是真的有问题,他忽然脑子一个激灵,立即说道:「若皇后和太子觉得水有问题,可以让太医把水和水杯都拿去鉴定。」 皇上看着他们,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他艰难地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什么也说不了。 罗泾辰十分焦急,向门口吼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到?」 话音未落,只听见外边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 苏词萱心中一喜,向罗泾辰道:「殿下,太医来了。」 果然,内侍小李子把今夜值守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了,杨太医也在里边。 「微臣……」 几位太医将要行礼,罗泾辰就说道:「不必多礼了,快来看父皇。」 太医们急忙站起来,三两步来到皇上床边。 皇上面色潮红,目光涣散,又不时干呕,一边手捂在腹部。几位太医相视看一眼,皆是面色一变。 「皇上,容臣为您搭脉。」说着,杨太医把手指头搭在皇上的脉搏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杨太医搭脉的手指头上,生怕诊出什么难以接受的脉象来。 片刻后,杨太医把手收回来,将皇上的手放回被中。 「皇上,您是否是心悸、头晕目眩、犯恶心、腹痛难忍这些症状?」 皇上艰难地点头,几位太医瞬间脸上就白了,杨太医说道:「皇上这是中毒了。」 众人都面色巨变,罗泾辰忙问道:「杨太医,父皇中的是什么毒?」 「根据微臣多年的行医经验,里面的成分应该有夹竹桃。今晚,皇上都吃了什么?」 皇后立即说道:「太医,皇上是方才喝水之后才这样的。」 张怀植闻言,面色微变,倒也还算镇定。罗泾辰已然明白,这是又一个圈套,可是每一个圈套竟然都是拿父皇的性命做伐,这一重又一重的算计 ,等他全部查出来,定要将这等卑劣之徒挫骨扬灰以告慰天下。 「皇上方才喝了什么水,可否给微臣查验一下?」 「都在这里,咱家这就拿来。」 张怀植说着就要转身去拿。正在这时,皇上忽然如魔怔了一般抬头,目光直直望着前上方,眼睛的焦点方向却不是屋里任何一个人,可他眼中的留恋和专注却似乎真的在看一个人。大家都被皇上这个样子惊住了,不知皇上怎么突然这样。只见皇上张口想开口又说不出话来,神色万般焦急。 「父皇,您哪里不舒服?您想说什么?」 皇上似乎全然没有听到罗泾辰的说话,始终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百般努力张口,他终于发出了声音:「音音,你终于来看朕了,音音,你别走,别走。」 皇后和罗泾辰都是一怔,这个名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了。 「皇上,您怎么啦,这里没有音音。」皇后面色十分难看,皇上口中的「音音」,她是知道的,是罗泾辰的母妃—俪妃的小名。自从俪妃薨逝后,皇上从来没有提起过俪妃,皇后以为皇上早已把俪妃忘到九霄云外了,却不曾想,皇上只是把俪妃深深藏起来了。一个死人都还能让皇上这般惦记着,活生生的人在眼前皇上却总是视而不见,皇后心里如有十万只蚂蚁在啃噬。 而皇上丝毫不理会,一直沉浸在幻象里,不断呼道:「音音,留下来陪陪朕,好不好,朕知道你心里怨朕,怨朕总是让你等了又等,但是朕是帝王,有诸多身不由己,音音,你原谅朕,别走,好不好?」 皇上说着,手臂也不断挥舞,似乎极力地想把人抓住,仿佛俪妃真的就在他眼前。忽然,皇上伸手向床外抓了个空,他心急如焚,不管不顾就要跳下床。嘴里不停说着:「音音别走。」那一刻,他仿佛头也不晕了,恶心也不犯了,腹也不痛了。 罗泾辰和杨太医眼疾手快,立即伸手稳住了皇上,才不至于让皇上从床上跳下来。 词萱、咏和等人头一回见到皇上如此,目瞪口呆。苏词萱更是从来不知道,向来不苟言笑且冷血无情的皇上,竟然在心底深深藏着一个人,一个已经逝去多年的温柔美丽的女人。她抬眸看罗泾辰,却见罗泾辰面色十分动容,他必是也想到他母妃了。 可是,现在皇上已然这个模样,这里边阴谋重重,殿下此时定不能乱了神志。 想着,苏词萱握住罗泾辰的手,轻轻唤了一声:「殿下。」 罗泾辰回神,低头便看到词萱的笑容,他回握她一下,示意她安心。 这时,杨太医说道:「殿下,皇上应该是被困在幻象里了,微臣必须先得给皇上施针,使皇上从幻境里出来。」 罗泾辰敛着神色,道:「好。」 得到罗泾辰肯定的回答,几位太医立即打开医药箱,取出银针,内侍将燃得噼啪作响的火盆搬到杨太医跟前,好让太医施针前先给银针消毒。而皇上此刻一直沉浸在幻象中,毫无知觉。 直到杨太医给皇上相应的几个穴道施了针,皇上才安静下来,闭上眼睛,晕过去了。 「太医。」罗泾辰见父皇突然没了声息,心脏骤然一跳。他虽然信任杨太医,可心底却总不安定。 「殿下放心,皇上只是晕过去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禁足是最好的掩护 看到皇上昏睡了,皇后沉着脸向杨太医吩咐道:「太医快看看,皇上究竟中了什么毒?」 「是。」 张怀植便将杯子和还剩半壶水的水壶交到杨太医手里。 太医接过去,先将剩下的水倒一下到其它干净的杯子里边,再用银针去试,果然,不一会儿,银针慢慢变了色。 众人都是面色巨变,罗泾辰面色沉如水,咬牙喝道:「九笙,进来。」 一直候在外边的九笙匆匆进来,「殿下。」 「即刻带人去把今晚接触过水壶的所有人都给孤找出来,要快!」 「是,殿下。」 「张公公,今晚夜宴过程中,在承乾殿留守的宫女太监有哪些,即刻将人都找来。」 「是。」张公公应声就要去找人。 皇后突然高声道:「且慢。」 张公公停住脚步,转头看皇后。 皇后娘娘向罗泾辰冷冷笑道:「太子,让张公公去找人,恐怕不合适吧!」 「母后怎么说?」 「难道太子的记性还不如我这个上了年纪的人吗,张公公可也是接触过水壶的,可见张公公自己也有嫌疑,让一个有嫌疑的人去找,殿下觉得合适吗?」 罗泾辰瞳孔微眯,继而笑道:「母后说得有理。」 「张公公回来吧,孤再令寻人去。」 「老奴遵命。」张公公不卑不亢,从门口退回来,从容站着。 罗泾辰问道:「张公公可记得今晚值守承乾殿内外的宫人分别有哪些?」 「回太子,老奴都记得。」 「很好。」罗泾辰不去看皇后愈发难看的脸色,直接说道:「齐太医,张公公念名字,劳烦你将这些名字都记下来。」 「是,殿下。」 齐太医铺好了纸,右手执起毛笔。罗泾辰看向张怀植,「张公公。」 「是。」张怀植立即把值守在大殿内的、在院子中的和在承乾殿外面宫女、内侍和侍卫一个不落地说出来。而且十分清晰明了,让人不得不对他这个太监总管心服口服。原来,皇上这般宠信张公公是有原因的,若不是对皇上上心,张公公如何能将一切记得如此清晰。 名单是的人,有一些是值夜的,有一些是已经换班去休息了的。张公公亦把换班走了的名单也记下来了。 「来人。」 「在,殿下。」守在殿外的两个新换班的禁军侍卫进来,一名是刘侍卫,另一名是靳侍卫。 「立即将今夜值守的宫人全部带来,孤要审问。」 「是,殿下。」刘侍卫领命自去。 接着,罗泾辰将那份换班的名单交给靳侍卫,说道:「这是换班去休息了的名单,将他们悄悄带来,切勿惊动旁人。」 靳侍卫双手接过名单,转身立即去找人。因着宁国皇宫宫殿都不是很大,宫女太监住的耳房过小。所以各宫的宫女太监有一部分是跟着主子住,还有一部分则是去后来另外开辟的宫女居舍和太监居舍休息,当值时间来主子宫里当值。恰好换班的宫人中有四个是不在主子宫殿住,因而靳侍卫还需出承乾殿去宫女居舍和太监居舍去找人。 本以为吩咐完这些,罗泾辰便休息静等,岂知,他又唤了人进来。 进来的,是皇上身边的二等侍卫孔林。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罗泾辰看了皇后娘娘一眼,说道道:「孔侍卫,劳烦你即刻去尚宫局将今晚夜宴留守承乾殿的宫人的记档取来。」说着,罗泾辰取下腰间的令牌,交与孔林,说道:「把这枚令牌带过去,见令牌如见孤,任何人不得拦阻。」 「是,殿下。」孔林接过令牌,转身快步出去。罗泾辰这么做,便是要彻底堵住皇后的质疑,侧面可证张公公的清白。而且,罗泾辰也想确认,张怀植是否有遗漏掉个别宫人。 众人见罗泾辰的雷厉风行,暗自心惊感叹。只有皇后冷笑着,脸色不太好看。 而这厢,太医将银针取出来,放在眼前仔细翻看,神色松缓了许多,他向罗泾辰说道:「太子殿下不用太担心,这银针变色不深,说明水里的毒量极少,皇上不会有性命之忧。想来,投毒之人恐怕还是有所顾忌的。」 原本后边那句话不该是他太医说,但杨太医还是说了,目的,是提示罗泾辰可能那投毒之人并不是真的想要皇上的性命。罗泾辰自然听懂了杨太医的提示,给了杨太医一个会意的眼神。 收到罗泾辰的回应,杨太医继续道:「至于这里边具体有哪些毒,臣等还需拿回去细细研究。现在,暂且先给皇上服用解毒丸,为皇上稳住。」 罗泾辰紧皱的眉头才松弛下来,点了点头。 皇后娘娘也大大松了一口气,满是感激地对杨太医说道:「有劳太医了。」 在药箱旁边站着的齐太医将装有解毒丸的瓶子递给杨太医,杨太医打开瓶子,倒出一粒药丸,给皇上服下。 过了一会儿,听到皇上匀称的呼吸,大家才都将悬着的心安放回了原地。 研究毒物的具体成分刻不容缓,罗泾辰让齐太医留下以防皇上再出意外,其他太医则立即回太医院去连夜研究了。 屋里,所有人都没再出声,气氛十分逼仄。罗泾辰更是面色沉沉,先是夜宴的献舞行刺,再到父皇喝水中毒,一环扣着一环,环环皆是以父皇的性命来做伐。宽袖下,罗泾辰双手紧紧握拳。只要查出来,无论对方是谁,他绝不姑息。 眼下,他一定要冷静,否则还会给人有机可乘。他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去思考这一晚上的事情都可能的来龙去脉。又是刺杀,又是下毒,可毒量却是极少,对方究竟目的是什么?倘若行刺成功,那么对方计划如何?对方预先设计的究竟是成功刺杀还是不成功刺杀,罗泾辰心里始终把握不准。若当时没有词萱的提醒,他没能及时发现异样,还能将父皇救下来吗?难道刺杀父皇就只为了陷害徳贵妃?那下毒呢?能让太医查出毒药却又保证父皇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这里边问题重重,千头万绪。. 罗泾辰设想了各种可能,最可能的一种,是想要换掉皇上身边的宫人,包括太监总管张怀植。撤掉这些人,换一批他们安插好的新人,好一步步控制皇上。可想要完成这些,最关键最要紧的,是要有人一步步指引。所以这个人…… 是皇后! 想到此,罗泾辰锐利的眼睛倏然眯起来,仿佛一把割人的刀。 他扫了一眼从容不迫的皇后,才幡然转悟,他只顾着防齐太师一党,却把被褫夺凤印被禁足的皇后给忽视了。皇后娘娘的性子他是了解的,狭隘急躁,城府不深,今晚连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但桩桩件件皇后娘娘都不惊动,稳如泰山,说明皇后预先定然是知道些东西的,否则不可能这么镇定。 罗泾辰深深吸一口气,原来,竟是被皇后算计了,禁足竟是对皇后最好的掩护!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严查 此时,皇后兀自胸有成竹地闭目养神,她被禁足三个多月,十分笃定罗泾辰不可能怀疑她,所以百般安心,甚至嘴角还勾着一丝似有似无的冷笑。 已是半夜,宋敏蓁困得有些熬不住,但这么多人都在,尤其是在皇后和殿下面前,她不敢表露出来。但是不断打架的上下眼皮和刚要打出来又被她生生忍住的哈欠还是出卖了她。 罗泾辰淡淡扫了宋敏蓁一眼,又看看词萱,想起她身子骨单薄,心中不免担忧,大手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说道:「词萱,你困了吗?与咏和去她宫里休息一下,可好?」 苏词萱摇摇头,她知道现在大家都在等,等待排查所有的相关的宫人。一会儿人到了,想必又是一场硬仗,她隐约能料到策划了今夜这些事的人的目的,所以,她不能走,她要留在罗泾辰身边,也许,她可以帮助他些许。即便帮不了他什么,她也应该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殿下,我还坚持的住,没事的。」然后,词萱看向身边的咏和公主,看到她也是困得奄奄一息,不过是一直在强打精神,便对咏和公主说道:「今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公主定然累了,快回去休息吧,父皇这里有我们。」 咏和公主努力睁大眼睛,又使劲摇晃着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些,并说道:「三嫂嫂,我没事的,我在这里与你们一起。」 苏词萱笑着说道:「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快回去吧,养足精神,接下来的事情只怕还多着呢。听话,啊。」 咏和听到词萱说那句接下来事情还多,要养足精神,她脑海瞬间清明。知道今晚的事情不简单,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接下来可能会更艰难,她确实应该养足精神,才能应对将来可能越来越多的事情。 这般思量着,咏和公主才站了起来,说道:「三嫂嫂,这里有太子哥哥,你跟我一块钱休息吧。」 苏词萱摇头笑道:「不了,我在这里与殿下一起。」 咏和公主也笑了笑,偏头细细看词萱,分明还是那样娇柔绝美模样,可偏偏能让人感觉她好像有一股绵绵无尽的力量,能让人安心信任。咏和以前总认为能嫁给太子哥哥是词萱命好,现在她突然发现,娶到词萱,何曾不是她太子哥哥的幸运呢! 「那我先回去休息,明儿早起就过来。」 苏词萱笑着点点头,忽然,看到对面的宋敏蓁,满脸困倦着往这边看,苏词萱便象征性说了一句:「宋侧妃看着也疲倦得紧,可要回去休息?」 宋敏蓁看到罗泾辰只对苏词萱关怀备至对她却视而不见,心里早已盛满了委屈和怒火,此时看到苏词萱假惺惺充好人,更是怒极,若非皇后和殿下在,她一定要好好呛苏词萱一番不可。 宋敏蓁皮笑肉不笑说道:「劳烦姐姐关心,妹妹精神得很,姐姐都能坚持,妹妹岂会坚持不了?」 苏词萱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咏和公主淡淡瞥了宋敏蓁一眼,向罗泾辰和词萱辞别后,又去向皇后娘娘请辞。 咏和公主前脚刚走,刘侍卫便把承乾殿值夜的宫人都聚集来了。 「殿下,臣把人都带来了,现在都在院子里候着。」 「很好,先让他们等着。」然后,罗泾辰对小李子说道:「小李子,带人去偏殿腾出一间屋子来,孤要一一讯问。」 小李子听说,立即招呼了两名宫女与他一起去。 不多时,小李子就回来禀报说,屋子收拾好了。 罗泾辰点点头,让小李子去把禁军统领萧胜找来,并且要一队禁军护卫。 小李子隐约猜出罗泾辰要那么多的护卫来的用处,立即就领命而去。 看到正在等待他示下的侍卫,罗泾辰转 头对词萱说道:「词萱,你且坐在这里等候,我忙好就回来。」 词萱点点头:「殿下快去吧,不用顾虑我。」 罗泾辰这才站起来,拔腿往外走,那名侍卫也跟在他身后。. 罗泾辰来到院中,先对承乾殿的安防做了部署,留下四名侍卫他另有安排。 这时,去尚宫局取录记簿的孔林手上拿着本子和罗泾辰的令牌快步进来了。 孔林将录记档呈递到罗泾辰面前:「殿下,录记档臣取来了。」 罗泾辰接了录记档,孔林又将令牌递给他:「您的令牌。」 罗泾辰点头,把令牌收回袖中。翻开录记簿,找到记录今晚的那一页,将名字核对下来,竟是与张公公口述的别无二致。 罗泾辰勾唇笑了起来,将录记簿重新交给孔林,说道:「把这个拿去给皇后娘娘过目。」 「是。」 「交给皇后了就出来,孤有要事交代。」 孔林连忙答应。 果然,皇后娘娘看到录记簿的名单与张怀植口述的分毫无差,面色变幻纷呈。苏词萱就坐在皇后娘娘侧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见孔林出来了,罗泾辰便让孔林还有两名侍卫与他一同去偏殿商议审讯事宜。 院子里那些被带来的宫人惴惴不安等着,低头悄悄相互对瞧,皆是一片茫然。 忽然,一起去偏殿的其中一名钟侍卫出来,说道:「接下来,被叫道名字的人,跟我进去。没叫道名字的,先在这里等。大家不用紧张,太子殿下问话,你们据实回答即可。」 然后,钟侍卫按照名单,将人一个一个将人带进去问话。 第一个被带进去的,是在殿内值守的宫女春华。 其他人见自己不是第一个,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着等春华出来了,他们也许能探听出一些消息,好有个心里准备。 可令他们失望的是,钟侍卫出来叫第二个人进去时,却没有见春华出来,春华难道……?大家心里瞬间就有些慌了。 第二个进去的宫女乔苓,脚步有些踟蹰不前,即便她心里不断安慰自己什么事都没有,可胆怯却始终萦绕于心。 进去之后,看到太子殿下坐在里面,却没有看到第一个进来的春华,乔苓更加紧张,她怯生生行了礼。 罗泾辰的问题很简单,先是确认名字,然后便要乔苓将值守过程中都做些什么一五一十说出来,并且,值守过程中,内殿有谁进谁出,进来的都做了什么,可有什么异样,全部都要说出来。而罗泾辰只是静静听着,一眼不错开盯着乔苓的眼睛神色,若是有所隐瞒,他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 在太子无形的强大压迫下,乔苓战战兢兢把她记得的全部老老实实说出来,分毫不敢耍花腔。 听完乔苓陈述,罗泾辰沉思片刻,便让候在一旁的林侍卫把乔苓带下去。 乔苓以为自己可以出去了,不禁面露喜色,谁知,林侍卫却把她领到另一间屋子去。门方一打开,里边的人不知所措往外看,外面的人胆战心惊往里看。 屋里的人,赫然就是无助地蜷缩在一个角落苍白茫然的春华!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一波又起 「春华?」 「乔苓?」 两人都十分惊诧。 「乔苓姑娘,先进去候着。」 林侍卫边说着,边伸手推了她一把。乔苓一个踉跄,便进到屋里。林侍卫依旧把门关上,并落了锁。 两人听到落锁声,立即回头看向紧闭的门,心脏都被狠狠吓一跳,不知所措地看向对方,这是要将她们关在这里吗? 她们犯了什么错?乔苓更加胆小一些,此时面色全白,哆哆嗦嗦拉着春华的手,双唇也是哆嗦的:「春华,究竟发生什么了?把我们关在这里是要杀了我们吗?」 春华经过方才一个人的无助,此时乔苓又进来,她突然有些镇静下来了:「乔苓,你是第几个被带进去讯问的?」 乔苓不解她为何突然这么问,却也老老实实回答道:「第二个,就在你之后。」 春华点点头,她似乎想通了些什么,只是此时还只是个推断,没有确定,等一下如果有第三个被讯问的人进来,就能确定了。 这般想着,春华从被带进来就被吊在嗓子眼的心归回了原位。 她拉着乔苓的手,既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的轻轻说道:「不要怕,乔苓,太子殿下不是嗜杀之人,我们只要没犯错,就不会有事的。」 突然,她想起来什么,又问道:「对了乔苓,方才,殿下都问了你什么?」 乔苓性子实诚,便老老实实说了。末了,倒也还记得问一句:「你呢,太子殿下问了你什么?」 话题一打开,两人胆子慢慢变大,就这样有来有往说着话。浑然不知,在这间屋子的格门中,坐着一个人,正一字不落记录者她们说的话。 这人,正是孔林。虽是皇上身边的二等侍卫,却是个耳力、记忆力都极好,写字速度也极快是一个难得人才。 而讯问室里,罗泾辰正在讯问值守承乾殿的第三个人,这是个内侍。 内侍陈述完,照常被带到了那间屋子去。 看到内侍也被带来,春华证实了自己的想法,那便是被讯问了之后,都有被带到这间屋子。只是,为何都问完了还要把他们关在这里,不让他们出去呢?春华百思不得其解,或许是担心他们出去,提前把太子问的问题泄露给还没有被讯问的人,一定是这样的,春华越想越觉得是这个原因的可能性很大。 且说讯问室里,罗泾辰让种侍卫去把第四个宫人带进来时,钟侍卫把人带进来后,禀报道:「殿下,九笙大人和靳侍卫都把人带来了,靳侍卫说有急事向您禀报。」靳侍卫便是去找换班回去的宫人的那名侍卫。 「让他进来。」 「是。」钟侍卫得令,急忙转身去叫人。 转瞬,门被推开,靳侍卫慌慌张张进来,来到罗泾辰面前就跪下。 「殿下,不好了。」 罗泾辰心底一咯噔,蹙起眉头,问道:「出什么事了,如此慌张?」 「殿下,宫女颂莲死了。」 罗泾辰蓦地缩紧瞳孔,眼睛锐利无匹,严厉地问道:「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小人不知道,小人去到颂莲姑娘的住处时,让掌事钱姑姑去叫人时,如何都叫不醒,用手去探她鼻息,才发现她已经死了。」 「与颂莲同一房间的有几人?」 「回殿下,有八人。」 「其余的人都没有发现颂莲的死亡?」 「钱姑姑进去的时候,其他人都睡得很沉,钱姑姑叫了颂莲几声后其他人才开始醒来,据她们说,都睡熟了,谁也没发现颂莲死了。」 「将人都控制住了吗?」 「已经控制住了,巧 好遇见萧统领和李公公往承乾殿去,听到动静就往这边来看。将同房的另外七名宫女和钱姑姑都控制住了。」 「好。」 罗泾辰揉了揉太阳穴,今晚这些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扑朔迷离。 「颂莲因何而死,当时形状如何?」 「现在还不知死因,但是她死时很安详,仿佛就睡着了一般。」 罗泾辰点点头,又问道:「叫仵作来查验了没有?」 「未曾,萧统领控制了现场,等您示下。」 「传孤命令,立即去请仵作查验尸体。」 「是,小人这就去。」靳侍卫出去后,钟侍卫才进来。 林侍卫看着呆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宫女,小心翼翼问道:「殿下,这里还要审吗?」 「自然。」 林侍卫不解,在这档口,颂莲突然悄无声息的死亡,他都觉得很明显是畏罪自杀了,给皇上下毒必定是颂莲啊。 罗泾辰淡淡吩咐道:「九笙,进来。」 九笙耳朵尖,立即推门进来。 「殿下。」 「在边上站着。」 九笙会意,立即就知道殿下是要他在旁边看着,等会儿由他来审。九笙天生便有极强的察言观色的能力。 罗泾辰继续讯问宫女,那宫女被颂莲突然死亡的消息吓得还没回过神来,回话都是磕磕巴巴的。 罗泾辰转头看九笙,九笙缓缓摇头。 「将人带去吧。」 「是。」林侍卫领命。而钟侍卫已经去叫第五个宫人去了。 罗泾辰站起来,对九笙说道:「九笙,你来审。」 「是,殿下。」 九笙坐到罗泾辰方才坐的椅子上,而罗泾辰坐到旁边。 看了两轮讯问,九笙分毫不差,罗泾辰站起来,对九笙说道:「你留在这里审,孤去看看萧统领那边看看。」 罗泾辰才出来,迎面就遇到皇后,「太子,听说宫女颂莲突然死了。」 「回母后,儿臣也是才听说的。」 皇后环视了院子的宫女太监一周,冷哼道:「既然是真的,那还审这些宫女太监做什么,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下毒之人定是颂莲,颂莲这是听说东川事发了,畏罪自杀的。」 罗泾辰直视皇后的眼睛,缓缓说道:「母后这么说,可有什么证据吗?」 皇后冷不丁被问住,愣了一下,然后冷声道:「颂莲的死就是证据。」 「那不是证据,那只是一件事实。颂莲为什么好端端的突然死,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这一切都还一无所知,母后怎能说颂莲就是下毒之人,是畏罪自杀呢?还是母后清楚内情?」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皇后被问得面红耳赤,尤其是最后那句话,简直是诛心。皇后隐隐有些气急败坏说道:「本宫,本宫怎么会清楚?」 罗泾辰微微一笑,并没有就此罢休,说道:「儿臣现在准备过去看,母后也要去看看清楚吗?」 皇后脸色难看极了,这大年三十晚,她才不要去看一个死人,晦气。 「太子自己去看吧,本宫还要在这里守皇上。」说完,她拂袖进去,刚要抬脚进门,突然看到倚在门边的苏词萱,皇后更是没有好脸色,冷哼一声,进去了。 词萱恭敬行了一礼,站起来,看罗泾辰,她笑意温柔,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一百五十四章 讽刺皇后 罗泾辰也不禁温柔的笑起来,仿佛所有的疲倦都消失了。 他走上前来,将词萱抱在怀里,词萱在他耳边轻轻说:「殿下不用怕,我在这里等你。」: 「好,这四周都有我安排的人,你若是困了,不许强撑。」罗泾辰在她耳边轻轻说到。 两人之间就这样一个简单的拥抱,但是里边涌动的绵绵不绝的温情,却教殿里殿外的人都看红了眼,太子和太子妃的感情竟这般美好,美好到让人无限向往。 苏词萱点头:「我知道,殿下放心。」 罗泾辰这才放开她,转身走出承乾殿大门。 等皇后娘娘从怔怔中回过神来想要讽刺两句,罗泾辰已经走远了。她看了一眼面色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宋敏蓁,心里知道她方才的难看。都是太子的妃子,太子对太子妃情深似海,对宋侧妃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何能不难堪呢? 这从进门就不受丈夫待见,也是可怜。 「太子妃当真是好手段呐,能如此牢牢抓住男人的心,但是太子妃也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太子正妃,当积极为太子娶妃纳妾,为太子开枝散叶。」 苏词萱站起来,从容答道:「谢母后教诲,儿媳定当牢记于心。」 见她态度诚恳,皇后倒也不好再说什么,转头看宋敏蓁,用手轻轻拍宋敏蓁的手背,安慰一般说道:「蓁儿,你是国公府小姐,自幼你爹娘便对你进行最尊贵的国公府小姐的教育,自是学不来旁人无爹娘教养的那一套狐媚功夫。但是,既然已经嫁为人妇,不可太过矜持,也要识得一些情趣,方能吸引丈夫,从而稳稳抓住丈夫的心。你要知道,世上男人都一个德性,都是希望妻妾越多越好,不会真的只钟情与某一个人,但可能会更宠爱某个人多一些。你是个好孩子,本宫希望你能成为那个得到更多宠爱的人。」 宋敏蓁听着皇后这明显贬低苏词萱而有意偏心于她的话,感动得双眸通红,方才的委屈和难堪现在通通得到了释放,让她狠狠出了一口气。但这些天来太子殿下对她的视而不见又让她十分不自信。 「母后,可是,太子殿下都不来儿妾屋里,儿妾能成为殿下更宠爱的那个人吗?」 皇后温柔地笑着看她,说道:「自然是能,你样貌一等一,才情也是名满京师,教养也比别人好,殿下是你的夫君,总会来你房里的。届时,只要你多用些功夫,让太子看到你的好,何愁不能成为太子宠爱的女人?」 宋敏蓁闻言,喜不自胜,而皇后又提醒她道:「但是,也不能操之过急。太子现在正魔怔一般迷恋旁人呢,等太子过了这个热乎劲,那可就要抓紧了。」 这一番话,说得宋敏蓁如被拨云见日,激动不已,急忙道:「多谢母后提醒,儿妾明白,儿妾日后定不会让母后失望。」 皇后拍拍宋敏蓁的手,满目欣慰,孺子可教,点一下就明白了。同时,皇后用眼睛余光看向苏词萱,她的这一番话,明着是开导宋敏蓁,实际上,是说给苏词萱听。她如今对苏词萱是既嫉妒又厌恶,不当着这么多人贬低、打压苏词萱,她出不了心里那口恶气。 都在一个屋子里,苏词萱自是一字不落听进去了。虽然她面色不改,可心底到底是动荡的。罗泾辰如今确实对她上心,可是她不知道这份心能维持多久,倘若有一天他对她的心变了,她将何去何从?还能完好无损的抽身离开吗? 可心底动荡归动荡,她却不能容忍皇后如此贬低她,她目光直视皇后,笑问道:「母后方才左一句右一句的无爹娘教养的一身狐媚功夫的旁人,儿媳还以为母后为开导宋侧妃胡诌出来的,但后来母后又说太子正魔怔一般迷恋旁人,倒让儿媳意外了,太子殿下身边如今只有儿媳和宋侧妃两 人,太子殿下对儿媳也确实比对宋侧妃上心一些,原来,母后口中的旁人,竟然说的是儿媳呢!」 皇后被她这么直白的一说,也不由得面上一热,她以为苏词萱绝对不敢这般直说的。但如今磊落说出来,反而显得她这个皇后小人了。 「本宫可没有指名道姓,太子妃自己对号入座,那是太子妃自己的想法,可见,太子妃极有自知之明了。」 宋敏蓁闻言,几乎要笑出来,皇后娘娘的话让她太解气了。 苏词萱面不改色,她冷笑一下,说道:「儿媳确实是从七岁就一个人进宫,再无爹娘教养。可进来皇宫,却并不是无人教育,先时,太后娘娘未离宫礼佛,儿媳是被养在太后娘娘膝下,又太后教养,后来,太后娘娘离宫了,皇上又让母后教养儿媳。儿媳年幼,自然都是听长辈的话,太后娘娘教什么儿媳学什么,母后教什么,儿媳也就学什么。如母后方才所言,难道太后和母后对儿媳的教养不是教养,还是母后觉得太后教儿媳的是狐媚功夫?亦或是母后给儿媳教的是狐媚功夫?」 「你……。」皇后怒不可遏,又面红耳赤。 苏词萱这一番话,可谓辛辣至极,皇后搬石头狠狠砸自己的脚,而且,石头搬都搬不开!当着殿里殿外这么多人的面,她可是真的面子里子都丢尽了! 宋敏蓁见皇后被苏词萱如此抢白,心中不忿,十分不平说道:「母后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是尊贵威严无比,姐姐身为后辈,竟敢这般不把母后放在眼里吗?」 苏词萱冷笑:「本妃自然是尊敬母后的,可若是母后自己都不自重,儿媳岂能阻止得了?」 宋敏蓁一时哑口无言,皇后怒道:「太子妃可莫要信口雌黄,本宫如何不自重了?」 苏词萱几乎想轻蔑一笑,但她忍住了,迎视皇后愤怒的目光,笑道:「这就要问母后自己了。」顿了一下,苏词萱又道:「母后说是在这里守着父皇,如今父皇睡得正熟,母后这般大声说话,是想要把父皇闹醒来吗?」 「你……。」皇后蓦地站起来,这回可真的脸红脖子粗了,但心里到底害怕真的将皇上吵醒来,她只好咽下这口气。 但苏词萱让她如此没脸,皇后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也不顾齐太医还在,皇后猛然站起来,走到门口,狠厉地低声道:「来人。」 一名侍卫急忙走近前来,躬身道:「皇后娘娘。」 「太子妃出言不逊,不敬长辈,将太子妃带下去,杖责二十。」 「这……。」侍卫十分为难,不知道该听还是不听。 见侍卫面露难色皇后顿时面色巨变,狠狠威胁道:「怎么,本宫的话也不听了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 是皇后自己不要脸面 「小人不敢。」那侍卫急忙说道。 「可……」,侍卫十分犹豫。 苏词萱站起来,走到皇后娘娘身后,说道:「母后说儿媳出言不逊,敢问母后,儿媳哪一句」不逊」,儿媳又如何不敬长辈了。儿媳都是由太后和母后教的,,岂敢不逊不敬?」 皇后气得失了理智,完全被她牵着走,「你这是恭敬谦逊的态度吗?本宫可从来没有这么教你。」 「那母后仔细想一下,您是如何教儿媳的?」 「本宫……。」皇后一时语塞,她何曾教过苏词萱什么,她向来不喜欢苏词萱,尤其看到那张长得比她女儿乐瑶越发好看的脸,皇后心里就厌恶。平日除了打压、贬低,或者忽视苏词萱,她就从未教过苏词萱任何。 苏词萱微微一笑,说道:「看来,母后记不起来了。是儿媳不对,让母后连教过儿媳什么都不记得了,若让皇上太后知晓这一幕,定会认为母后只是嘴上答应,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教过儿媳呢。」 说着,苏词萱看了一眼侍卫,笑道:「母后就不要为难这些侍卫了,母后若是觉得儿媳不逊不敬,那儿媳就给母后赔不是吧。」 皇后几乎气得七窍生烟,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有如吞下了一百只苍蝇一般难受,吐又吐不出来。 院子里的好几个宫人都低着头,不敢笑出来,这太子妃可真不简单。 苏词萱原本不想这般让皇后没脸,但是皇后口口声声说她「无爹娘教养」「狐媚」,触及到了她的痛点和底线,若不是皇上故意要她父亲留下孩子为人质,她又岂会独自进宫,无依无靠多年。若不是被带到皇宫为人质,她又岂会无爹娘教养?她又岂会孤苦无依多年?她又岂会明知自己心病越来越严重而无能为力?皇家占尽了便宜,现在却又觍着脸讽刺她无爹娘教养?她原先已经给足了皇后脸面,是皇后自己不要反而还怪她吗? 齐太医和张公公都尴尬地站在原地,亲眼目睹了皇后这么大个没脸,他们恨不得能有个地方躲一躲,方能不让皇后记恨到自己身上。 且说罗泾辰去的宫女居舍,仵作已经请来了。 「殿下。」 「验的如何了?」 萧胜回答道:「回殿下,仵作正在验。」 罗泾辰点点头,走过去看仵作的查验,萧胜也跟在他身后。过了一会儿,仵作将蒙住嘴鼻的布取下来,并用醋水净了手后,才说道:「殿下,小人已经验出来了,这位姑娘,死于中毒,一种名为曼陀罗的剧毒。」 「中毒?」罗泾辰眉头皱起来,又是中毒。他转身,环视了一圈被控制住的那七名宫女,个个面色发白,瑟瑟发抖。而钱姑姑毕竟是宫里的老人,这种场面曾经见过,相比起来就镇定了许多。 「属于自杀还是他杀?」 「这,就这点小人觉得很奇怪,这位姑娘好像是自己喝得毒药,小人全身查验了,哪里都没有被人强行灌毒药的痕迹,验不出来是他杀。」 「那便是自杀?」 「从这位姑娘的死来看,像是自杀。可也不一定,还要了解这位姑娘有没有自杀的倾向,或者自杀的理由。」 「怎么说?」 「倘若这位姑娘丝毫无自杀的可能,依然有可能是他杀。虽然身上没有被强行灌药的痕迹,但是不排除这位姑娘是在睡梦中,被人点了睡穴,然后被强行灌了毒药,致使她梦里死亡。」 罗泾辰边听着,便看那七名宫女和钱姑姑的神情变化,心头顿时雪亮,说道:「辛苦了。」 然后,罗泾辰转头对萧胜说道:「萧统领,劳烦你跑一趟明远伯府,把大理寺少卿叫道宫里来。」 「是。」说完,他又迟疑问 道:「殿下,那这里……」 「这间屋子所有东西都不能动,七名宫女先押入大理寺,由大理寺审。」 「是,微臣明白了。」 萧胜交待好了手下的禁军侍卫后,便施展轻功快速出宫。 而被控制的七名宫女中,有一名胆子大些,大声为她们申辩道:「太子殿下,我们是无辜的,颂莲死的时候,我们睡得正熟,若不是钱姑姑进来叫,我们根本不知道颂莲死了。」 「放心,若调查出来,颂莲的死,与你们无关,定会还你们清白,不会平白冤枉了你们。」说完,罗泾辰环视她们一圈后,问道:「你们之中,谁与颂莲关系要好?」 七名宫女面面相觑后,大家又纷纷看向了同一个人,这时,那名被大家同时看过来的宫女,苍白着脸,磕磕巴巴说道:「奴婢与颂莲是,是同乡,我们平时关系比别人更要好些。」 罗泾辰点头,示意她不要紧张,继而问道:「你叫什么?」 「回殿下,奴婢叫秋红。」 「你可曾发现颂莲有不对劲的地方?」 秋红极力回忆,最后有些茫然说道:「我们平时若是有什么烦心事,都会给对方说,但奴婢没有发现颂莲有不对劲的地方,都是跟平日一样的。」 「那她最近有向你说什么烦心的事吗?」 秋红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她最近没有跟我说什么烦心的事,只是前两日曾跟我说过,快过年了,她有点儿想家。」 「她真的是因为快过年了想家,没有别的原因?」 秋红肯定的说道:「没有,若是有别的原因,颂莲一定会跟我说的。而且,颂莲每年到快过年时都会特别想家,有时候睡觉也会长吁短叹的。」 「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秋红摇头,「据奴婢所知的话,没有了。」 这时,另一名宫女怯怯说道:「太子殿下,奴婢三天前曾经看到颂莲悄悄抹泪,但是奴婢问她原因,她不肯说,看样子极为伤心。」 罗泾辰看向秋红,问道:「这件事,你不知道吗?」 「三天前?」秋红想了一下,有些疑惑地说道:「三天前我同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没有同我说什么,也没有看出她有哪里不对,晚上睡觉的时候也是好好的。若她真有什么伤心的事,不可能不和我说。」 那宫女不赞同说道:「即便两人亲厚如一人,可有一些事也是无法与人言说的,或许颂莲就是遇到了不知道如何跟你说的伤心事呢?」然后,她转头向罗泾辰再次确认道:「太子殿下,奴婢那天真的看到颂莲哭了。」 罗泾辰沉吟了一会儿,问道:「你在哪里看见的?」 「在,在……」宫女思索了一下之后,说道:「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对,就是在那里。」 罗泾辰看了那宫女一会,又问道:「你是在什么时候看到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理寺少卿 罗泾辰锐利的目光直直盯着那宫女,仿佛一切在他的目光下无处遁形。 宫女不敢抬头,眼睛更是四处闪躲,她结结巴巴着说:「在,在,是在那天中午。」 秋红突然大声道:「你胡说,那天中午我和颂莲都不当值,我们两个一直在一起呢,根本没到御花园去。」 被秋红这么一反驳,那宫女脸色瞬间有些发白,心也慌的紧。但她依然坚持,抬起头来对罗泾辰说道:「殿下,奴婢没有胡说,奴婢真的有看到颂莲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哭。」 「你说三天前的中午你和颂莲在一起,那当时你们是在哪里?」罗泾辰看着秋红。 秋红不假思索回道:「回殿下,当时我们吃了午饭,原本想去消消食,结果还没走到御花园,天太冷了,我们两个就回来了。我们回来的时候,碰巧秋雨也回来呢。」 那个名叫秋雨的宫女被秋红提及,不等罗泾辰问,便说道:「是的,殿下,奴婢从文妃娘娘宫里当值回来,便看到秋红和颂莲一起进来。」 如此一来,显然便是那名宫女在说谎了。 而那名宫女,此时慌乱无比,「太子殿下,是,是奴婢记错了,奴婢那天不是在中午看见颂莲偷偷哭,是,是在傍晚的时候。」 秋红闻言,更加气愤:「你说谎,午后颂莲就去当值了,一直到晚上才从承乾殿回来,傍晚她怎么可能出现在御花园?」 不等那宫女辩解,罗泾辰盯着她,先问道:「中午和傍晚,很难区分?」 那宫女面色一白,身子已经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是,是奴婢一时紧张,记混了。」 「是吗?」罗泾辰淡淡说道:「那天傍晚,孤也在承乾殿,恰好看到颂莲承乾殿的院子里摆弄花草。」 那宫女瞬间彻底全无血色,整个人都是灰败的。她「咚」的跪下来,说道:「是,是奴婢记错了,求太子恕罪,求太子恕罪。」 罗泾辰不为所动,盯着她,问道:「是谁指使你说谎的,若你从实招来,孤也许会考虑从轻发落。」: 那宫女闻言,抬头往钱姑姑方向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说道:「是奴婢自己讨厌颂莲,没有人指使。」 「如此,颂莲之死,是你作为?你是凶手?」 那宫女闻言,怕得身子一抖,立即磕头说道:「不,不是奴婢做的,奴婢就算再讨厌颂莲,奴婢也从不想要她死。太子殿下,请您明察,颂莲的死与奴婢无关,奴婢没有杀人。」 「那你知道,颂莲之死,是何人所为吗?」 「奴,奴婢不知。」仿佛不放心般,她再次申辩道:「奴婢真的不知道啊,殿下。」 罗泾辰嘴角勾起一抹讽笑,心里早已明了,只是眼下还有很多事情,他等大理寺少卿来,将这件事交给他。即使这些事都是盘根错节,他也定要顺藤摸瓜,将幕后那些人全部一锅端了。 而秋红脑海突然闪过一丝清明,她向罗泾辰哭求道:「太子殿下,奴婢与颂莲亲如姐妹,奴婢知道她,她还常常跟奴婢期待着等年满出宫,要回乡见父母亲人,她向来惜命怕死,怎可能会自杀,她一定是被害的。」说着,秋红往那宫女身上看了一眼,说道:「太子殿下,关于颂莲的死,香琴定然是知道些什么。殿下,颂莲死的不明不白,奴婢求您,一定要明察,为颂莲讨回公道啊。」原来,那名宫女的名字叫做香琴。 「你含血喷人,我怎么会知道?」香琴对秋红怒目而视,大声辩驳。 香琴又向罗泾辰说道:「殿下,奴婢真的不知道。」 这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罗泾辰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果然,人还未进来,就听到声音了:「殿下,这大年三十晚 都不让微臣睡个好觉。硬是被萧统领从被窝里拖出来,到时候微臣未老先衰您可得负责啊。」 话音落,人就进来了。罗泾辰转身看去,果见大理寺少卿一脸睡眼惺忪地嬉笑着跟在萧统领身后。 他一进来,给屋里压抑的气氛带来了些松快。这大理寺少卿,乃明远伯程康之嫡次子程逸伦,是整个京都里最传奇的少年天才,五岁便会断案,好多悬案冤案经他手总能真相大白,十八岁便被皇上亲自提为大理寺少卿。而世人不知的,是程逸伦还有另一个身份,是罗泾辰的同门师弟。 萧统领复命道:「殿下,臣将程少卿请来了。」 罗泾辰笑道:「萧统领辛苦了。」 这时,程逸伦倒是恭敬地给罗泾辰行拱手礼道:「太子殿下。」 罗泾辰眼里含着笑意,说道:「这间屋子死了一个宫女,孤需要你把凶手找出来。并查出行凶的前因后果,已经背后隐藏的真相。」 程逸伦有些不可置信,半开玩笑说道:「听起来,似乎不难破,太子殿下想必早已有了明断,如何还需半夜劳动萧统领辛苦跑伯府一趟。」 罗泾辰严肃道:「今夜宫里的事接二连三,这宫女之死不简单,背后还有诸多牵扯。」 夜宴皇上被行刺之事,程逸伦自然是知道的,而且行刺的舞姬及那班歌舞班子都被押入刑部大牢,交由刑部调查了,难道后边又出了其他事了吗? 这般思量着,程逸伦也恢复了正色,总是带笑不羁的眼睛也严肃起来。 罗泾辰记挂着承乾殿里的询问情况,便对程逸伦说道:「程少卿随孤出来,孤有事交代。」 说着,罗泾辰便往屋外走,程逸伦紧随他身后。 出了宫女居舍,外边有一个亭子,亭子中的灯笼在寒风里闪着昏暗的光。罗泾辰便往亭子走去。 站定之后,程逸伦赶忙问道:「殿下,今夜宫里还发生什么事了?」 「父皇被人下了毒。」 程逸伦面色巨变,罗泾辰见此,解释道:「毒量很少,太医说父皇不会有大碍。」 程逸伦这才放下心来。 罗泾辰有说道:「孤正在承乾殿加紧讯问,把今夜值夜的宫女太监都找来,方才在宫女居舍死了的颂莲,也是被讯问的人员之一。孤派人去找时,发现她已经悄无声息的死了。」 「像是畏罪自杀?」程逸伦皱起眉头。 罗泾辰闻言,看了他一眼:「你也觉得只是」像是」?」 「殿下觉得呢?」 「不是自杀,是他杀。」 「殿下已经查明了?」 罗泾辰没有立即回答。 一会之后,他才淡淡启唇,吐出两个字:「直觉。」 程逸伦不禁笑起来:「向来只看证据,只看事实的太子殿下,何时也相信直觉了。」 罗泾辰不语,程逸伦立即禁言。 「因此,孤才需要你把整件事情查清楚,即便畏罪自杀,她一个与宫里之人无任何厉害关系的普通宫女,为何要给父皇投毒?若是他杀,那幕后之人为什么选择颂莲,颂莲的死与父皇被投毒有什么关系。」 程逸伦也赞同的点头。继而,罗泾辰向程逸伦说明了方才在宫女居舍里的查问情况,以及仵作的尸检情况。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头绪 听罗泾辰交代完,程逸伦心里大致有了底。 「殿下放心,臣一定尽快查明所有牵扯的真相。」 罗泾辰点头,说道:「师弟,辛苦你了。」 私底下,罗泾辰还是叫程逸伦师弟。 程逸伦也是一直把他当师兄,但是至从罗泾辰被册立为太子后,无论是在任何地方,程逸伦都不再称罗泾辰为师兄,而是恭恭敬敬的叫太子殿下。他虽然看着有些放浪不羁,但是心里很清楚,如今他和罗泾辰之间已经不只是简单的师兄弟之情,他们已经有了君臣之分。 程逸伦笑嘻嘻说道:「殿下跟臣还这么客气,可不就见外了?」 罗泾辰看着他,眼里有笑意,是他们曾在同一师门时的默契的笑意。 「孤在承乾殿,若有什么事,直接来承乾殿找孤。」 程逸伦笑道:「是,臣知道。」 罗泾辰这才走出亭子,往承乾殿走去。而程逸伦也将人带到大理寺去审。 到了承乾殿,院子里已经没有候审的宫女太监,罗泾辰看了一眼偏殿,知道九笙的讯问已经快完成。他向值守在院子里的侍卫交代了一声,让九笙讯问完先等一等,他一会儿便过来。侍卫立即应诺。 罗泾辰便往大殿里走去,便看到词萱用手支着一边头闭目小憩,其他人亦是各形各状地打盹。皇上依然是他离开时的状态。 苏词萱原就只是小憩,听到一点动静,便睁开了眼睛。看到罗泾辰出现在门口,苏词萱眼睛一亮,站了起来。 「殿下,你回来了。」 罗泾辰向她走去,入目皆是词萱,仿佛四下都不存在一般。 「我回来了。」罗泾辰边说,边向她伸手。苏词萱便将手放到他手心,罗泾辰目光温柔地对她细细相看了一番,见她眼底已经出现了熬夜的乌青痕迹,眼皮也有些沉重。他不由得泛起浓浓的心疼和愧疚。 「等会儿,孤先送你回去休息。」 苏词萱反握住他的手,摇摇头,笑道:「我不打紧,殿下不用担心。」 罗泾辰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父皇可醒来过?」 「未曾,父皇一直昏睡。」 这时,齐太医道:「殿下莫担心,皇上现在是睡着了,明日便能醒来。」 「好,有劳太医。」 罗泾辰放下心来。转身面向词萱,说道:「词萱,我以前住的长信殿屋子一直都有人打理,你先去那里休息一下。」 苏词萱下意识想摇头,罗泾辰却先说道:「你这样熬着,我心里牵挂,父皇这里有我、齐太医他们,不要担心。」 见他虽然温言好语,但神色却没有商量的余地,苏词萱只会答应,而且,她也担心,自己真的会让他不能安心去做该做的事情。 罗泾辰真准备带词萱去长信殿歇息,宋敏蓁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忍不住委屈地唤了一声:「殿下……。」 罗泾辰和苏词萱都止住脚步,回头看宋敏蓁。 看到罗泾辰终于回头看她,宋敏蓁满心欢喜,再也顾不得皇后,急切而委屈说道:「殿下……。」 她本来想抱怨罗泾辰眼里只有苏词萱,却没有看到她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但转念,她突然想到屋里还有这么多人,若是她述屈,定会让人觉得她喜欢争风吃醋,无理取闹。 这般拿定主意,宋敏蓁露出小心翼翼的模样,有些怯怯说道:「殿下,妾身可否跟着姐姐一起去长信殿?」 罗泾辰皱起眉头,目光里隐隐有几分不耐。刚想说让她留在这里陪着皇后便可。 谁知苏词萱先说道:「殿下,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让宋侧妃与我一起吧。」 苏词萱并不是想讨好宋敏蓁,她知道,今晚发生这么多事情,背后必定还隐藏着更大的阴谋。苏词萱心里清楚,无论是怎样的惊天隐瞒,目标无非就是罗泾辰的储君之位。她相信罗泾辰定能应对过去,但是她不希望他太辛苦。宋敏蓁父亲宋国公威望甚高,今晚这一切定然有人看在眼里,而宋敏蓁此时又是这样一个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是罗泾辰在不给宋敏蓁颜面,只怕到时传到宋国公耳里,若是宋国公有心计较,只怕会给罗泾辰带来很多麻烦。他如今已经事情够多了,何必再增原本不该产生的麻烦? 见只有苏词萱开口,宋敏蓁广袖下长长的指甲掐进手心,巴巴看着罗泾辰。 「殿下。」 罗泾辰紧皱的眉没有丝毫舒缓,他看了词萱一眼,才道:「既然太子妃这么说,你便一起去吧。」 宋敏蓁激动得几乎心脏都要蹦出来。好似担心罗泾辰反悔一般,她立即说道:「是,殿下,太子妃。」 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雀跃,急忙向皇后行了一礼,便快步急促走到罗泾辰的另一侧,倒也还算规矩,在侧后边,没有与他们并肩。 皇后看着,只是冷笑。 到了长信殿,苏词萱便让罗泾辰回来,她知道他还有更多的正事要忙,不必再因她们而耽误。 罗泾辰终究还是让宫人安顿好了她们后,才立即往回赶。 九笙已经全部讯问结束,就在偏殿中等罗泾辰回来。 「如何了?」罗泾辰一进门,就对九笙问道。 「殿下,其他的都正常,唯有两个宫女,名叫红菱和春喜的宫女不太对劲。」 「怎么说?」 「两人都提到看见颂擦洗浮尘时,曾在皇上的水壶边上站了好一会儿,看样子鬼鬼祟祟的。她们问她在做什么的时候,颂莲还被唬了一大跳,支支吾吾说没做什么。」 「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是,放皇上水壶的地方,擦洗浮尘的,不是颂莲。」 「你如何得知?」 「属下讯问过程中,一个名叫丝雨的宫女亲口说的,说她擦洗过放水壶的桌子。」 「这么说,这个名叫丝雨的宫女也接触过水壶,也是可疑之人了。有没有可能,下毒的就是这个宫女?」 九笙摇头,笃定说道:「不会,殿下,不是她,属下敢确定,不是她。」 罗泾辰笑起来,「孤相信你的判断。」 「那颂莲呢?有无可能是下毒之人,之后,因畏罪自杀?」 「也不是颂莲,据丝雨所述,她和颂莲,擦洗了承乾殿的桌子柜子茶几之后就出来了,去接温水洗布帕。其间,红菱有给她们两人分别递了一块糕点,颂莲吃了,丝雨还没有吃,不久颂莲闹肚子,去出恭。等颂莲回来,丝雨也闹了肚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圈套 罗泾辰点头,对九笙说道:「先将红菱和春喜带走,分开关押,分开审问。」 「是,殿下。那屋里的其他人呢?」 「暂且关在屋里,看红菱和春喜被带走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反应。」 「是。」 红菱和春喜被带走的时候,两人大呼冤枉,说她们什么也没做,什么也不知道,声音十分凄厉害怕。 惊得大殿里的皇后不由得「腾」的就站起来,快步走到门边,神色有几丝恍惚。也就在那瞬间,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整肃仪容,威严地喝道:「承乾殿里,岂容这两个贱婢这等放肆喧哗,若是吵醒了皇上,你们有几个脑袋。」 说着,皇后不满地向罗泾辰说道:「太子,皇上素来称赞你行事稳妥历练,怎的抓了人弄得这般吵吵嚷嚷,成什么体统,还不让人把她们嘴巴捂上!」 罗泾辰深不可测的目光从皇后出现在门边就一眨不眨在皇后和两个宫女身上徘徊。皇后和两个宫女脸色的任何变化都一字不落地落在罗泾辰眼里。 此时,听到皇后娘娘半分没有为她们说情的意思,两个宫女眼睛里的最后一丝期待也消失殆尽,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 罗泾辰嘴角勾起,神色沉的吓人。 「将她们嘴巴捂上。」 「呜呜……」两个宫女睁大双眼盯着皇后,奈何嘴巴都被侍卫紧紧捂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们拼命挣扎摇头,但见皇后将手放在头上,顺手抚了一下发丝,那两个宫女便睁着眼睛,却放弃了挣扎,不甘而绝望地任由侍卫将她们带走。 皇后眼睛里的似乎闪过一抹满意的笑,神情中透着似有似无的得意和轻蔑,继续坐回了椅子上。 然而坐下来后,虽然皇后脸上的得意和镇静不变,但手里却紧紧绞着帕子,眼睛也偶尔闪过不安。张怀植虽然躬身站在一旁,但他在皇上身边伺候这么多年,细致入微的察言观色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他自然看出了皇后的紧张不安,他依然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 红菱和春喜直接被带到了天牢审讯。 饶是罗泾辰动作快,而且两人是分开关押,分开审问。但审问过程中,两人好似提前统一好了口径,都是一口咬定她们什么也没有做,只看到颂莲在鬼鬼祟祟,颂莲才有可能是下毒之人。 红菱已经审完,此时是春喜。 面对分毫不差的口径,信誓旦旦说颂莲才是可疑之人的春喜。罗泾辰不动声色,只说道:「你到宫里已有三年了,应该很清楚规矩,说谎并且嫁祸于人,可是要杀头的。何况给皇上下毒后再嫁祸于人,更是罪加一等,这可见祸及家族了。」 春喜听说,脸上的血色一下子就褪去了。但她依然咬着牙说自己什么也没做。 罗泾辰看着她,循循善诱:「你说你什么也没做,那么红菱呢?她也什么没做吗?现在那边可也正在审问红菱。若你们口径不一,必定是有人在说谎。孤劝你,还是从实招来,否则,后果不是你一个小小宫女能担得起的。」 春喜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眼睛里已经开始动摇。 「如实招来,孤还可以考虑从轻发落。」罗泾辰继续诱导。 然而,春喜眼里的动摇在几分衡量之后,又恢复了坚定:「不,奴婢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不知道,红菱一直与奴婢一起,她也没有做过什么。」 罗泾辰知道她们定然是受过训练的,定然不会这般容易动摇。他也不气馁,也不着急,只是胸有成竹气定神闲地看着春喜,锐利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笑话。 这样的目光,最是让春喜忐忑不安,这让她总觉得,太子已经什么都掌握了,一切在太子眼里都无处遁形。但 一会她又安慰自己,不会,殿下应该什么也不知道,否则就不会拿她们来审问而是直接给她们定罪了。可饶是如此,春喜心底的惶恐让她一刻也不能安定,如果太子真的知道了呢,会不会真的把她们家族都拿来问罪? 就在春喜惶惶不安又强作镇定时,审问室的门开了。 春喜也被吓了一大跳。 进来的,是九笙。 罗泾辰看着九笙,九笙来到罗泾辰身边,说了一句:「殿下,她招了。」 春喜闻言,害怕得几乎要弹起来。 招了,谁招了,招什么了? 却只见九笙俯下身子,附在罗泾辰耳边,用手捂着,小声对罗泾辰耳语。 九笙说完,便又出去了,只是出去之前,特意看了春喜一眼。那一眼,也似洞察一切一般,仿佛告诉春喜,不要在做无谓的挣扎。 九笙出去后,审讯室恢复了安静,仿佛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春喜也清清楚楚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罗泾辰定定看了春喜一会儿,说道:「孤给你最后一个坦白的机会,否则你再想从轻发落,可就不可能了。」 春喜惨白着脸,十分挣扎。她张张口,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去了。她想最后打一个赌,赌红菱和她一样坚定,赌红菱什么也没说。 「奴婢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太子还要奴婢坦白什么?奴婢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如此坚定的丫头,倒是难得得很,罗泾辰心底不由得对她生出几分钦佩。可面上,罗泾辰面无表情,定定看着春喜半晌,才「嗤」地一声笑道:「难为你还一心护着红菱,她却早已把一切招得干干净净。」 春喜闻言,脑里仿佛听见「啪」的一声,如同紧绷的弦,断了。 罗泾辰看着她这样子,轻蔑一笑:「红菱说,毒是你下的,她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往皇上的水壶里放东西。她当时问你在做什么,你支支吾吾不说话。她把你手里的东西抢过来,才知道你是在给皇上的水下药。就在她问你原因时,颂莲闯进来,所以,你们打定主意嫁祸给颂莲。」 罗泾辰说完,看着春喜,说道:「春喜,事情是这样的吧?」 春喜血色全无,事情八九不离十。但是,红菱怎么可以把一切都推到她身上,把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亏得她还一心为她说话,她竟然把所有事都推给了自己! 春喜又怒又急,她气急委屈,眼泪也止不住了。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把她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分明是她下毒,我把风。她怎么可以这样出卖我?」 「不是你下毒,红菱进来撞见吗?」罗泾辰故意装作很震惊,引导着问。 「不,是红菱下的毒,奴婢在门口为她把风。」春喜一股脑说出实情。 罗泾辰眼中略过一抹厉色。他盯着春喜,说道:「这么说,是你们两个一起做的?」 「是,是我们两个,但是,毒是红菱下的。」春喜心里恨极,忘记了害怕和分辨。 「为什么要给皇上下毒,谁指使你们的?」 「是……。」 春喜忽然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方才干什么了?她竟然招了,她把一切都招出来了!她感觉这似乎是一个圈套,她掉进圈套里了! 「太子殿下,红菱什么也没招,对不对?」 第一百五十九章 坦白 看着春喜已经赤红的双目,目光里既害怕听到真相又渴望知道真相。罗泾辰勾唇,淡淡说道:「她招了你,但没有招她自己。」 春喜此时已经忘记了害怕,她直直地看了罗泾辰好一会儿,见他始终都是神色清冷,任她打量也没有一丝变化。 看来,红菱真的招了。春喜先时长松一口气,但紧接,一股遭最信任好友背叛的气愤从心头慢慢涌至四肢百骸。 她们说好的,若是事情败露,无论是怎样的严刑拷打,都保持缄默,一个字都不说。红菱竟然招了,而且为了保全自己,竟然把一切都推给了她!她那么信任红菱啊,她一直以为若是敌人来了,红菱是她能够放心把后背交给的那个人,原来,一切只是她自以为是了! 春喜双手紧紧握成拳,目光里全是恨意。可她忘了,她自己也没有信守承诺,她自己已经把一切都说出来了。如果她足够信任红菱,就不会被罗泾辰几句言语迷惑,一股脑把一切都说了。 可人性原就如此,向来都是趋利避害的。 看着春喜这样子,罗泾辰心知是时候了。 「是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是皇后?」 春喜惊恐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然后若有所思地摇头,说道:「不是皇后娘娘。是徳贵妃宫里的福公公。」 「福明?」 「是,奴婢的家人还有红菱的家人都被福公公派人抓去了,福公公说,若是我们不完成他交代的事,他就把我们的家人全部都杀了。」 说着,春喜害怕的哭起来,「殿下,就算借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谋害皇上啊,可是,若奴婢不这么做,奴婢的家人就都回不来了。」 罗泾辰冷冷说道:「那你可知道,下毒谋害皇上是诛九族的重罪,不但你死你家人死,你的所有族人都会死。」 春喜一愣,继而惨白着脸,哭到:「福公公说过,这毒不重,不会致命,只是让皇上身体不适。殿下,都是奴婢一个人的罪过,请殿下恕罪,奴婢族人都是无辜的,饶恕奴婢的族人,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你一直在宫中,如何得知家人都被抓去了?」 「福公公,福公公带来奴婢娘亲的一缕头发,和,和,和我弟弟的一根,一根手指头。」 说完,春喜已经害怕得泣不成声,整个人浑身发抖。 「你如何确认那是你母亲和你弟弟的手指头?」 「奴婢小时候与娘亲一起洗头发,娘亲的头发粗糙干燥,奴婢用手摸了,是一样的。还有,还有奴婢的弟弟的那根指头,奴婢是认得的,弟弟小时候调皮,有一次被滚烫的开水烫伤,那个指头从此留下了疤痕,奴婢一眼就认出来了。」 春喜伏在地上,颤抖着身子哭泣求道:「殿下,奴婢是迫不得已啊,殿下,求殿下放过奴婢的家人,所有罪孽奴婢愿意一人承担。」 罗泾辰只是看着她,什么也没有说。他想起来,方才红菱和春喜被带来时,激烈反抗,但看到皇后抚头发的动作后,便都是浑身一颤,不敢再反抗。 皇后抚头发的动作必然不是无意,看来,这件事情,与皇后恐怕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他父皇,倒真是娶了一个好皇后! 春喜的磕头声将罗泾辰从思量中拉回来,对她的乞求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嫁祸给颂莲,是你们自己的主意,还是有人指使你们?」 春喜愣了愣,才回道:「无人指使,红菱刚下了毒到水里,水壶都还没盖好,颂莲便来到门口了,把奴婢和红菱都吓了一大跳。但奴婢看了颂莲神色,颂莲好像并未看到什么。后来被讯问的时候,我们听说颂莲死了,所以,才临时决定把一切都推到颂莲身上,反正她已经死了,推到她身上 便是死无对证。」 罗泾辰看着春喜,脑子转得倒是快,只可惜,百密一疏,她们只想到将事情推给颂莲,却没想到颂莲纵使已经突然死亡,也还有证人为她说话。 罗泾辰把眼睛向在一边记录的九笙示意,九笙会意,便将记录下来的招供递到春喜面前。 「春喜姑娘,画个押吧。」 春喜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递在她眼前的供状,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她抬眼看向罗泾辰。 「可认得字?」 「奴婢认得几个,但是认不全。」 「看看,看好了画个押。」 「殿下。」春喜愈加害怕,是不是她画押了,她的族人就全部获罪了?一时间,春喜惶恐更甚,她不敢去看供状,而是不断磕头求道:「殿下,求殿下放过奴婢的家人,奴婢家人是无辜的,求殿下饶了奴婢家人。」 「你现在还不会死,孤有事需要你去做,届时,若是你完成得好,孤会酌情考虑,放过你族人。」 春喜原本一直在磕头,听到罗泾辰说会酌情考虑放过她族人,顿时抬起头,眼睛也一点点放大,有如听到天籁之声。 「殿下说的是真的?」 「孤向来不妄言。」 「是,是,奴婢一定尽奴婢所有去完成。谢殿下。」 「完成好了,再谢孤。现在,先把押画了。」 「是。」春喜看着那供纸,依然十分惶恐,可是她现在别无选择。 春喜画了押后,重新被带入了关押的牢房。 那厢,红菱看到画押的供状,春喜已经把一切招供得明明白白,她再也不敢负隅顽抗,招了。和春喜招的并无差别。 走出天牢,天以微亮。 大年初一,已是新年了,这一夜的黑暗,现在也才是曙光微现。 九笙站在罗泾辰身后,看到殿下熬了一夜的身影,他不由得有些心疼,殿下,不容易啊! 「殿下,现在,要去抓福公公吗?」 「不急。」 说着,罗泾辰叮嘱道:「对外,只需放消息说红菱和春喜负隅顽抗,抵死不招。现在还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是,属下明白了。」 九笙立刻知道了,殿下是想要让福公公以为自己暂时是安全的,想看福公公接下来的动作是什么,更想知道福公公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齐太师和皇后。 「殿下,现在去哪儿?」 「孤回长信殿书房,你去把玄一找来,来长信殿书房见孤,孤有要事交代他。」 九笙得了令,便离开去找玄一。 罗泾辰转身去长信殿。他边走,边思量。 福明,他还真的从未怀疑过他,而且,福明也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一丝破绽,向来,他碰到福明时,福明都是忠心耿耿,一门心思为徳贵妃做事。 却从未知道,福明竟然藏得这么深! 第一百六十章 知道了一些线索 徳贵妃因昨夜刺客之事,被关了禁闭,咸福宫的一干仆奴如今全部都被关押,也包括福明。 当时,可谓是认证物证俱在,坐实了徳贵妃的嫌疑,徳贵妃百口莫辩。倘若,徳贵妃真的是被嫁祸,那么福明必定是其中的关窍了。 不知,昨夜的事,刑部审的如何了。 这般思量着,罗泾辰来到了长信殿大门,还未抬脚进去,就有内侍冲冲过来。 罗泾辰转头,是小李子。罗泾辰眉毛一挑,他刚从天牢回来,小李子如何就恰好找到了这里?罗泾辰站在原地,静等小李子前来。 「太子殿下,终于找到您了。」 「你如何得知孤到长信殿来了?」 小李子并不知这是罗泾辰的试探,气喘吁吁的如实答道:「奴才是遇到了巡逻的侍卫,问了他们,才知道的。」 罗泾辰方才来的时候,确实遇到了一队巡逻的侍卫,又见小李子并无一丝作伪,他才点了点头。. 「找孤何事?」 「杨太医等人已经验出来具体有哪些毒药成分了,师傅让奴才来告知您,以免您挂心。」 罗泾辰面色微微露出一丝喜色,问道:「那皇上可吃了解药了?」 「回殿下,杨太医已经给皇上吃解药了,杨太医说,皇上不久就能醒来。」 「好,你先回去吧,若是皇上醒了,来告知孤。」 「是,殿下。」 小李子走后,罗泾辰步子松快了许多,父皇能平安无事,那一切事情处理起来,就容易多了。 至少,皇上醒来,能言能语能判断思量,就可以让他人少了很多有机可乘和借题发挥。 长信殿里,夏姑姑看到罗泾辰进来,忙上前来见礼。夏姑姑曾是罗泾辰母妃身边的掌事姑姑,至从俪妃薨逝后,罗泾辰原想让夏姑姑回乡养老,但是夏姑姑说她无儿无女无亲人,她已经无家乡,愿长留在宫中,做一些洒扫粗活,了残此生。罗泾辰便让她留在长信殿,看顾长信殿的一切。 「太子殿下。」 「夏姑姑请起。」罗泾辰低声道,抬手示意她起来。 「太子妃呢?」罗泾辰目光不由自主转向苏词萱休息的房间。 夏姑姑也往那边看了一下,低声道:「殿下,太子妃尚未醒。」 「可要老奴去把太子妃叫醒?」 罗泾辰急忙制止道:「不必,她熬了一夜了,让她好好睡。」 「是。」 罗泾辰想进去看词萱,又想到她向来眠浅,怕自己惊扰到她,便在外间的殿中坐下来。 「殿下也是熬了一夜了,可要先去休息一下?」 「孤在这里坐坐,休息一下就好了。夏姑姑自便吧,不用顾虑孤。」 夏姑姑听了,便离开去给罗泾辰准备一些吃的。罗泾辰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待他如同自己孩子。 罗泾辰靠坐在椅子上,眼睛虽然是闭着的,但脑海中千头万绪,一刻也不得松缓。 大约一个时辰后,夏姑姑回来,看到罗泾辰闭着眼睛,手却在揉太阳穴。 「殿下没有睡着吗?」夏姑姑小心翼翼地问。 罗泾辰睁开眼睛,笑道:「方才睡了一下,才醒的。」 夏姑姑看着他眼底的血丝,也不点破,但心疼是掩饰不住的。 「殿下,老奴熬了一点乌鸡山药粥,现在正好,殿下辛苦了一夜,喝点粥补一补吧,可好。」 「也好,劳动夏姑姑了。」 夏姑姑听见他肯喝,比什么都开心。急忙去小厨房盛粥来。 罗泾辰喝了粥,果然精神好了一些。 夏姑姑收拾好碗筷后,又回来,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罗泾辰见夏姑姑似乎想说什么,便放下茶盏,说道:「夏姑姑是有什么想对孤说吗?」 夏姑姑见问,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殿下,论理,老奴不该置喙什么,但是有件事,老奴想了想,还是想对殿下说。」 「夏姑姑不用为难,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昨晚皇上险些被舞姬行刺的事,老奴听说了,老奴也听说舞姬指证是徳贵妃娘娘指使的,人证物证俱在,现在徳贵妃被关禁闭,咸福宫其余仆奴都关押天牢。老奴不知道这事是不是真的是徳贵妃指使的,但是有一个人,一定知道很多东西。」 罗泾辰眉心微挑,笑着问道:「姑姑指的是谁?」 「殿下必定已经猜到了,便是徳贵妃身边的福公公。」 「夏姑姑何以认为福公公知道很多事情?」 「奴婢有两次都看见福公公悄悄去见一个舞姬,都是避开旁人的,老奴当时也没多想,以为是徳贵妃的吩咐,可能想在夜宴上准备什么惊喜。现在想来,却是觉得可疑得很。殿下不妨多审一审福公公,或许能得到一些线索。」 「这事,可还有其他人看见?」 夏姑姑迟疑地摇摇头,「老奴不知,老奴当时是从尚衣局回来,远远看见的,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也看见,老奴却是不知。」 罗泾辰笑道:「孤知道了,孤会留心的。这件事,夏姑姑不要再同其他人说。」 「老奴明白。」夏姑姑立即回答到。她原本不是多事之人,只是看到殿下这么辛苦,她希望自己也能帮到殿下点什么,所以才说的,否则,这些事她是烂在心底也不同任何人说的。 这时,九笙进长信殿来了,同来的,还有玄一。 「殿下。」 罗泾辰看了两人一眼,说道:「去书房。」 说着,便往书房走去。 三人走了之后,苏词萱才从屋里出来,她心里记挂罗泾辰,睡得极不踏实,此时虽然已经起来,眼睛也还有些睡不好的红肿。 夏姑姑听到声音,转身看去,见是词萱起了,笑道:「太子妃醒了?」 苏词萱也点点头,笑着打招呼:「夏姑姑。」 「老奴煮了粥,方才殿下已经喝了一些,锅里还有,正热着,老奴去给太子妃盛来。」 说着,夏姑姑就急急地去了。 苏词萱都还来不及说什么,她看着夏姑姑的背影,心里头想的却是方才听到的话。她原本睡不安稳,醒来就听到了夏姑姑对罗泾辰说的话。事情,如此错综复杂,牵连如此之广,对方似乎下了好大一盘棋,棋子遍布,稍有差池,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而罗泾辰找玄一来,便是要玄一跑一趟福公公的家乡,把福公公所有的家族关系全部弄清楚。 宫里虽然也有记档,可是只记录了福公公的户籍和父母亲人,其他关系都是没有的。他必定要弄清楚,福明身后究竟是谁,究竟如何扯上关系的。 玄一领命去了之后,罗泾辰刚准备去一趟刑部,小李子便来禀报,说皇上已经醒了,要见太子殿下。 第一百六十一章 喝水之前已经中毒 皇上醒来的时候,一屋子人都在。 张公公最先看到皇上醒来,惊喜地大步过去:「皇上,您醒了?」 皇后娘娘、杨太医等人也立即从睁开眼睛,往床上看去,果然看见皇上醒了。都激动得向皇上围过去。 尤其是皇后,她几乎是喜极而泣。「皇上,你终于醒来了,你可知道,臣妾有多担心。」语气之真挚,令人动容。 皇上果然把目光移到皇后身上,见她依旧是昨夜的妆容,头发微微凌乱,眼睛红肿眼底乌青,满脸都是守了一夜的疲倦。皇上心里十分感动,加之他昏睡刚醒,想起昨晚发生之事,更觉得到底是结发夫妻,到这样的时候,旁人原来是比不上的。 皇上将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握住了皇后的手,说道:「皇后,辛苦你了。」声音里有愧疚和动容。 皇后另一边手也握住皇上的手,说道:「只要皇上能醒来,只要皇上平安无事,臣妾做什么都可以,都不觉得辛苦。」 这样的话,对于一个昏睡刚醒的人来说,是最无抵抗力的,这几句话,直击皇上心底的柔软。这样的皇后,让他恍惚觉得仿如他深藏心底的俪妃。皇上看皇后的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是在看皇后,又好似透过皇后看见了另一个人。 「朕好好的,没什么事了,皇后不用担心。」 脉脉看了皇后一下,皇上才把目光移向屋里的其他人。见到好几位太医都在,皇上不由得眼神微变,如何有这么多太医守在这里? 「皇上,您现在感觉怎么样了?」杨太医关切地问道。 「朕没事。几位太医怎么都在这里?」 几位太医对视一眼,回道:「皇上昨夜中毒,臣等验出了毒物,为皇上解毒,故而守在这里等皇上醒来。」 「什么?朕中毒了?」皇上面色巨变,这才回想起来,他昨夜睡着睡着,就越来越难受,如同窒息搬难受,后来,他恍惚还看见俪妃来看他了。方才刚醒,只顾着皇后的温柔小意,一时没有忆起来,他昨夜确实难受得紧,喘息都困难。原来,竟然是中毒了! 「是,皇上,好在毒量很少,皇上养将几日便能痊愈。」 「谁人下的?可查出来了?」话语是从牙缝里迸出,皇上面色铁青。 张公公急忙说道:「皇上,太子殿下已经连夜加紧在查了,应该不久就能将不轨之徒揪出来。」 皇上这才点了点头,虽然醒来才知道自己中毒了,但是迟来的恐惧、震怒一分没少。他此时也在心里盘查着,究竟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等查出来了,不诛其九族,难消他心中的怒涛。大家看到皇上神色肃杀,都不禁倒抽一口气,惊恐天子一怒,会流血千里。 片刻后,皇上看着杨太医,问道:「朕中的是何毒?」 「回皇上,是由夹竹桃、曼陀罗、蓖麻研制而成的毒药。」这些植物,光是其中一种都是剧毒,几种混合研制,毒性就更猛了。若非剂量小,否则他可能就真的死的不明不白了。如此剧毒,又没有想要让他死,只是难受昏迷,下毒者,究竟是什么意图? 「朕是吃的什么中毒?」 「回皇上,是皇上喝的水中有毒。」 「水?」皇上不禁皱起眉头,回忆他昨晚哪些时候喝了水,可他记不起来他喝水呀,在紫宸殿夜宴的时候,他喝的是酒和茶水。 「是朕的茶水?」 「不是茶水,就是一般的白水。」 张公公立即就去把水壶拿来,躬身说道:「皇上,是这儿的水。」 皇上看了水壶后,把目光移向杨太医,向他求证。 杨太医点头,道:「是的,皇上,臣等就是从这壶水中验出来的。 」 皇上隐隐约约记起来,他难受醒来,确实喝水了。可他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劲,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杨太医以为皇上还难受,想是毒物烈,且余毒未清,于是关切说道:「皇上,可否容臣先为您搭脉?」 皇上从沉思中清醒,凝重地点头,将手伸给杨太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杨太医搭脉的手上,十分紧张。只有皇上依然在沉思,眉头一直拧着。屋里静悄悄,似乎连皇上的脉搏跳动都能听到。 见杨太医神情慢慢松缓,想来皇上身体应该是稳定了,众人才将悬着的心慢慢放下。 「皇上放心,已经无大碍了。」 皇上并不意外,他的身体他自己有感觉。 「朕知道,你们不用担心。」缓了一句,皇上环视众人,说:「守了一晚上,你们都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留张怀植在这里即可。」 杨太医把的脉,其他人都放心,便得令退去。只有皇后还没走,看起来还万分不放心。 见皇后这般挂心的模样,皇上心里生出温情,和声安慰道:「皇后也去休息吧,朕无事了。熬了这一夜,你不去休息朕心里也牵挂。」 闻言,皇后才脉脉离开。 屋里只剩张怀植了之后,皇上的神色顿时沉下来,问道:「太子如今在哪里?」 张公公心神一禀,回道:「方才是去天牢了,老奴这就着人去把太子殿下找来。」 皇上点了点头,他已经想起来不对劲的地方了,此刻,他想立即见到罗泾辰。这宫里,他发现,能信任的人除了从小呆着他身边的张怀植,就只有罗泾辰这个儿子了。 张公公令徒弟小李子去把太子殿下找来。 皇上凝神等着,再没合眼。 罗泾辰听到小李子说皇上醒了,要见他,便没有去刑部,匆匆往承乾殿赶来。 皇上听到外间宫人对罗泾辰的见礼声,便转头往外看。 「父皇。」罗泾辰进门就喊道,脸上也是难得的喜色。 「辰儿,过来。」皇上支起身子起来。 罗泾辰快步过去与张公公一起扶皇上。 「父皇,您好些了?」 「朕已经无碍。」看了罗泾辰一眼,见他虽然精神,但眼底亦有疲倦。皇上心疼地问道:「查了一夜了?可查出什么来了?」 「父皇,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此事错综复杂,牵连甚广。儿臣还得继续详查,等一切都大白了,儿臣一一向父皇禀报。」 皇上点头,道:「该如何查,便如何查,无论查到谁,都无需为难。朕知道,齐太师称病告假,久不上朝,暗地里,做了很多小动作。辰儿无论查到什么,牵连多少,都不用顾虑。朕老了,身体也一日不如一日,朝堂之事,若是积重难返,到时候交到你手里,会更难。现在,该清除清除,该换血换血,朕希望,交到你手里的不是风雨飘摇的江山。」 「是,父皇,儿臣明白。」 皇上点点头,想起他迫切要罗泾辰来的事,转眼看了一下外边,对张公公说道:「张怀植,你去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朕有几句话要与太子说。」. 张公公答应着就立即走到门边去把守。 「父皇,您有什么话?」 「他们说,朕昨夜是喝水之后才中毒,但朕在喝水之前,应该就已经有中毒迹象了。朕当时睡的时候,喘息困难,恶心,心口几近窒息。这是朕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罗泾辰面色一变,喝水之前父皇就已经中毒了?他突然想起来,当时父皇睡着之后,确实是看起来越来越难受,喘息声越来 越粗重,好似换不了气了一般。他当时就十分疑心的,只是后来父皇喝水后情况更严重了,太医诊断父皇是中了毒,且毒在水中,他便把先前的疑心给忽略了。 如此,这件事情,便更扑朔迷离,查起来更加棘手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迷雾 「父皇可还记得,喝水之前,是什么感觉?」 皇上回想了一下,说道:「与喝水之后并无很大区别,只是没有尚没有喝水之后的那般几近生死。还有……」皇上看了罗泾辰一眼,道:「之前没有看到你母妃。」喝水之后不久,他便看到了俪妃,盛装打扮,朝他款款而来,一如他娶她的那天美丽温柔,但是,她刚来到他身旁,就又转身要走! 虽然只是幻象,皇上却也忍不住伤感。罗泾辰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可现在还有太多事情亟待查明,他无暇哀思他的母妃。 「如此看来,父皇前后,中的应该是同一类毒。可,第一次,父皇究竟是怎么中毒的,父皇可有些思绪?」 皇上摇头,这才是他担忧的地方,他悄无声息中毒,究竟于何时何地,被如何下毒都毫无知觉,直到难受了才有反应!如今,更是无目标可锁定。 罗泾辰凝思了片刻,向门口的张公公说道:「张公公,你去太医院看一下,杨太医是否已经回去,若是杨太医不在,让其他太医过来亦可。」 「是,殿下。」 皇上不解,现在让太医来做什么。 「传太医来何用?」 「儿臣想知道这毒性发作的具体时间,或许,这样能得到些线索,缩小锁定的范围。」 皇上闻言,不由得脑海清明了一些,这果然是一个极好的法子。他看着眼前这儿子,目光里不由含着赞赏和欣慰。短短时间里,就能想出了解决的对策。 且说皇后回到坤宁宫,便命青怡将门关了。 青怡关了门后,皇后脱下外罩袍,怔怔地看了衣袍上的两边广袖,青怡过来,静静立在皇后身旁,没有打扰皇后的思绪。 过了好一会儿,皇后别开目光,方才的愁思已经被阴狠给替代,她冷冷说道:「青怡,命人给本宫打热水来,本宫要沐浴。然后你把本宫换下的衣裳全部送去洗了。记住,你亲自送去。」 青怡知晓其中的厉害,连忙答应道:「是,娘娘,奴婢明白」 几个宫女打来热水后,皇后坐在浴桶里,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方才皇上看她的画面,那眼睛里是有柔情的。可是,她也没有忘记更多时候,皇上对她只是维持着表面的敬重,眼睛里却无情意。 有情意如何,无情意如何?皇后自嘲地笑笑,苦涩不堪。现在一切都停不下来了,也回不了头了。 青怡将皇后的衣裙备好了之后,小心仔细地收起皇后方才脱下的衣裳,拿去浣衣局。 此时,苏词萱吃了粥,刚好从长信殿出来,她出来的时候,宋敏蓁还睡着未醒,苏词萱也便不管她。在去承乾殿的路上,迎面看到了抱着衣物匆匆而来的青怡姑姑。 青怡姑姑也看到了苏词萱,她先是愣一下,下意识想藏起手中的衣物,又想到衣物都是包好的,才放缓了脚步,走上前来。 「见过太子妃。」 苏词萱连忙笑着说道:「青怡姑姑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见青怡姑姑直起身子后,苏词萱打量了一下她手上的东西,笑问道:「姑姑这是送衣裳去浣衣局?」 青怡目光微微闪躲,意识到自己这样心虚会让人生疑,她瞬间调整神情,大大方方回道:「是的,方才不小心弄脏了衣裳。」说着,青怡抬眼对上苏词萱,告罪道:「太子妃见谅,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奴婢,奴婢便先去了。」 苏词萱侧身,笑道:「姑姑去忙去吧。」 青怡向她行礼后,便急急往浣衣局而去。苏词萱在身后看着她怀里的那一包衣物,心里不禁生出些狐疑,那衣裳必定是皇后娘娘的,因为青怡姑姑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那套新衣裳。昨晚夜宴的时候,青怡 站在皇后身后伺候,词萱看到过,她今天并没有换,那换下来送去洗的自然是皇后的衣裳了。 究竟是脏了什么,需要这般大清早匆忙拿去洗,都不先等大年初一过了再送去?而且,据她了解,向来皇后宫里,去浣衣局送洗衣物的是不是青怡姑姑,而是坤宁宫的一个二等宫女。皇后这让青怡亲自去送,倒是有些不同寻常。 转念,苏词萱笑着摇头,皇后宫里的事,自己倒想这么多做什么。这般思量着,便转身,继续往承乾殿去。 走进承乾殿大门,院子里宫人们井然有序做着各自份内的事情。只一抬眼,就看到张公公站在大殿门口。 苏词萱心里升起一股疑惑,抬步向前去。宫人们看到她,低声行礼后便又去忙自己手中的事。 「太子妃娘娘。」 张公公跨一步过来,向她见礼。 「张公公请起,父皇醒了吗?」苏词萱目光看向殿里。 「皇上已经醒来了。这会子,皇上和太子还在商议要事,命老奴在这里守着。」 听说皇上醒了,苏词萱面上露出喜色。但她也没忽略张公公话中的意思,那就是,皇上和罗泾辰有要事商量,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于是,她便笑道:「父皇醒了就好。张公公去守着吧,不用顾虑我,我站在院子里等便可。」 「是,那委屈太子妃娘娘了。」 苏词萱笑道:「无碍。」 罗泾辰耳力好,方才宫女向苏词萱见礼的时候,他就知道她来了。他不防她,但是父皇心里却不是这样。更兼中了毒后,皇上现在是谁都疑心。因而,罗泾辰即便有心想让词萱进来,但考虑都他父皇,终是作罢,默认了让词萱在外边等。 殿里不只是皇上和罗泾辰,还有刚要出宫回府又被叫来的杨太医。 从杨太医口里,罗泾辰得知那毒药发作时间快,中毒后的半个时辰之内,毒性便可发作。 半个时辰之内?罗泾辰陷入沉思。昨晚父皇从睡下到毒性开始发作,都已经半个多时辰了。其间父皇睡着了,什么东西也没吃啊,而且,当时一屋子人都在,他都看着,无人有给父皇投喂东西,或者是做出任何可疑的动作,当着一屋人的面无声无息下毒,这如何可能?难道是父皇睡前喝的安神汤有问题?可是喝安神汤到父皇毒性发作,都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 罗泾辰拧着眉,问道:「杨太医,有没有可能,毒量很少,父皇发作延迟了呢?」. 杨太医凝思了一下,说道:「这倒也是有可能的。」 得到杨太医的回答,罗泾辰立即转向张公公道:「张公公,你即刻去看,昨晚皇上喝的安神汤可还有,务必赶快拿来。」 罗泾辰说得如此急,张公公不禁肃起神色,立即应诺而去。 「辰儿,你是怀疑安神汤里,也被下了毒?」皇上凝重地问道。 「儿臣也只是猜测,需得让杨太医验了,才知道究竟有没有。」罗泾辰眉头紧紧拧着,他确实一丝把握都没有,假如安神汤无毒,那皇上的第一次中毒,便真的有可能是一桩悬案,他丝毫也找不到线索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满 在焦急的等待之中,张公公从承乾殿的小厨房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罐子,和一堆药渣。 「皇上,殿下,老奴去的时候,剩下的汤已经被倒了,这个熬汤的罐还未洗,以及安神汤的药渣老奴也捡来了,不知,这些可还能有用。」 皇上的脸顿时就沉下去了。罗泾辰看向杨太医。 杨太医看了一下张公公手里的东西,说道:「微臣尽力一试。」 皇上直接说道:「那便有劳杨太医了。此事干系重大,还请杨太医务必验得仔细了。」 杨太医心脏不由得重重一跳,急忙跪下来,答应道:「是,皇上,微臣明白。」 「张怀植,你送杨太医回去吧。」 让张公公送,意思便是张公公把这些东西提到太医院去了。 杨太医心里暗自感叹,这个年,他是很难回去陪父母妻儿一起过了。 杨太医走后,皇上和罗泾辰都陷入沉默,神情都十分凝重。 过了一会儿,罗泾辰说道:「父皇,您还没有吃早膳,想必是饿了,儿臣让词萱去看看,您的早膳准备好了没有,让人给您端来。」 皇上看了瞥了罗泾辰一眼,倒是惦记他太子妃得紧,便说道:「也好。」 罗泾辰立即道:「那儿臣去同词萱说。」说着,他就站起来,往外走。步子有点急。 看他这迫不及待的样子,皇上有些不悦地沉下目光,太钟情于一个女子,是帝王的一大忌,但皇上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到底也没说什么。 「词萱。」罗泾辰的声音温柔而急切。 「殿下,你们商议好了?」苏词萱站在原地,双眸亮晶晶看他。 看到她,好像无论有多少烦心事,都能尽数消散。他整个人,也变得明亮起来。 罗泾辰向词萱走来,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嗯,好了。站了这么久,冷么?」他握住词萱的手,触到手心的,果然是一片冰凉。罗泾辰不由得心疼又愧疚。 「那我们进去看父皇吧。」苏词萱说道。 「父皇尚未吃早膳,我们去膳房看一下,看父皇的早膳准备好了没有。」他原本跟皇上说是让词萱去,结果,他忍不住想跟她一同去。 苏词萱笑了笑,说道:「殿下留在这里陪父皇吧,我去看看。」 罗泾辰也笑道:「我刚陪父皇说话出来,让父皇先好好休息一下。」 听到「休息」两个字,苏词萱抬头看罗泾辰,眼里不由自主泛起了心疼,伸手抚上他眉眼,说道:「那殿下也先坐着休息一下,你一夜未睡,人都憔悴了。」 她难得有这样不由自主真情流露的时候,罗泾辰心里一暖,想把人往怀里带,奈何这里时间场合都不对。 「不用担心,我能受的住。你知道我的体力的。」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眼里有戏谑的笑意。 苏词萱先是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红了脸,推开他,嗔道:「都什么时候,殿下竟然还有心思说这个。」 她原是气质清冷,但害羞起来,又娇又美,让人看着心痒痒,爱不释手。 见他目不转睛笑着看她的样子,苏词萱到底面皮薄,说了一句:「殿下进去休息一会吧,我先去看看父皇的早膳准备得如何了。」 说完,她瞪了他一眼,就急忙走开了。 罗泾辰久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四处危机暗伏的宫廷里,她是他唯一的光和温暖!他庆幸自己,拥有了她。 院子里的几个宫女见太子殿下一直还朝着太子妃离开的方向看,纷纷捂嘴偷笑,又羡慕又向往。从来都是冷冷清清不近人情的太子能对太子妃如此柔情,这太子妃 不知是有什么样的魔力,真教人好奇。 「辰儿。」 听到皇上唤他,罗泾辰以为他父皇又不舒服了,急忙进去。 「父皇。」 皇上瞥了他一下,说道:「过来坐。」 罗泾辰走过去,在皇上床边的椅子坐下来。 「你东宫里的事,朕不想过多干涉。但是,朕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东宫里除了太子妃,还有太子侧妃。侧妃是宋国公的掌上明珠,你即使不能一碗水端平,也不可太过厚此薄彼。否则,会寒了宋元瑞的心。宋元瑞是两朝元老,门生众多,倘若他有一天真的为他女儿计较起来,只怕,朝堂都不太安稳。」 「朕说的这些,你心里可明白?」皇上盯着罗泾辰,十分严肃。 「父皇,儿臣明白。」 「你明白就好,父皇就怕你明白但偏要装糊涂。你可以更喜爱苏词萱一些,但不能只宠信她一人,朕听说,侧妃嫁来了这么久,你还从未到她房中过夜?」 罗泾辰不语,亦无半分愧色。 皇上见此,更加不满,他这个儿子无论对什么都睿智绝伦,唯独在「情」字上,太过偏执钟情,这让他心里十分不安。历史上,为了一个女人而间接葬送了江山的帝王不少,他担心,罗泾辰因为在情感上的不理智将来会影响到宁国江山。况且,苏词萱太过招蜂引蝶,出个街也险些被人劫持闹得天翻地覆,这实在不是能母仪天下的贤内助。 越想,皇上就越不满。有些气急说道:「你若是不想让父皇担心,回去就好好对待宋侧妃,多补偿她,接纳她。把给太子妃的宠爱分一半给她。否则,朕永远不能安心。」 「是,父皇,儿臣知道了。」见皇上神情激动,而且又是中毒醒来,罗泾辰心中担忧,只能先一一应下。 皇上见他这样子,「哼」了一声,人依旧是气哼哼的。心里在计划着,等行刺及下毒之事全都查清了之后,他定要再选几个名门闺秀来充实东宫,罗泾辰既然喜欢向苏词萱那样的,他就多选几个像苏词萱那样的。他这么做,不是要罗泾辰沉迷温柔乡,而是希望他能学会雨露均分。 正沉默之中,苏词萱带着两名宫女端了皇上的早膳来。 她端方走上前来,笑着说道:「父皇,您的早膳备好了,可要端到您床前来吗?」 皇上方才对苏词萱很是不满,现在看到她得体大方的模样,又觉得有些不好面对她,便只说道:「放桌子上吧,朕起来吃。」 「是。」于是,苏词萱吩咐宫女将早膳摆在桌上。 方才,皇上和罗泾辰的话,她听到了些,她知道皇上对她不满,她也不强求,她生来就不被父母所喜,皇上作为她公公,不喜便不喜吧,可能她生来就父母缘薄,尽好为人儿媳的本分便好。 他们才说完话,词萱就进来了,罗泾辰词萱听到了他和父皇的谈话会多想,但见词萱如没事人一般,他才稍稍安了心。 皇上用了早膳之后,又喝了药,才继续躺下。 文妃、咏和公主、五皇子等人陆陆续续来看皇上,罗泾辰和苏词萱才回了长信殿。 而宫外,大街小巷里,早已将皇上在大年三十夜宴里被行刺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皇上乃真龙天子、一国之君,竟然在大年夜宴险些被行刺,老百姓既好奇又惊恐。 民间原就对皇宫之事充满了好奇,当听说那歌舞班子是徳贵妃请来的,更是各种揣测层出不穷,众说纷纭,有些都已经构思出话本子来了。 这些原本没有什么,然而,这里边,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有意散步谣言说,皇宫办了这么多年的夜宴,唯有今年出现行刺这样的凶险之事,此乃大凶之兆啊。 第一百六十四章 谣言四起 听说这是大凶之兆,人们顿时都面面相觑,表情都有些惊异。 立时有人问,为何说是凶兆。 那人捏着嗓子解道:「在下夜观天象,紫微星暗淡,是我们皇上年岁已老,气数将尽了。按理说,储君已立,大宁江山自当稳固运转,不该在大年夜出现如此宵小之辈。然而,新立的储君,恐怕并非宁国的天命之人,镇不住宁国江山,新立储君第一年便如此,往后,怕是更加不得安宁。」 说着,他摇摇头,做出忧国忧民的模样,唉声叹气道:「噫,国运艰难,吾辈及子孙,恐再无太平了,忧矣,哀哉!」 这说得有板有眼,有理有据,大家都被唬住了,害怕起来。 人群中有人问:「阁下会观天象,难道阁下是先生?」 「先生称不上,在下亦是略懂。」 「那阁下既然说,新立储君非大宁天命之人,先生可知,谁才是天命之人?」 那人摇摇头,高深莫测说道:「天机不可泄露,诸位散了吧。」 众人是又害怕又好奇,想继续问下去,却也知道此话题敏感,若让人知道他们在这里妄议帝王国运,可会被判散布谣言惑乱人心,是行大逆不道的。因而,他们也不敢继续再问下去。 至此,人们纷纷散去,而谣言就开始在各处悄悄传开了。 这几日,罗泾辰没回东宫,一直在宫里,对宫外的传言,也只是听说几句。 解语楼的蒹葭,从听到传言后,立即往东宫递消息,等罗泾辰对传言的处理。可是递消息了几次,都只得到回应说太子殿下尚未回东宫。眼瞧着传言越传越开,蒹葭心急如焚。 且说那晚行刺的舞姬,在各大酷刑之下,终于招了。她告诉刑部侍郎李长清,指使她在表演时去行刺皇上的,是徳贵妃身边的福公公,是福公公逼她那么做,也是福公公指使她陷害徳贵妃的。 她行刺皇上的理由,也很简单,她还有个弟弟,在乡里读书,被福公公控制了,若她不按照福公公说的做,她的弟弟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能保住她弟弟,她只能暗自福公公说的做。 她知道的就是这些,至于福公公为何要指使她行刺皇上,她半分也不知。 李长清向罗泾辰禀报的时候,罗泾辰皱眉不语。他已经料到一定会与福明有关,但是福明为何要这么做,福明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现在还一概不知。 而程逸伦那边,也已经查出来,颂莲确实是被人害死的,但害死颂莲的,不是她们那屋里的宫女。据香琴所述,那晚她们熄灯睡下后,其他人逐渐入梦,但她因白天被主子责骂心里难过尚未睡着,不久屋里就弥漫一股奇怪的气味,香琴心里疑惑,想叫醒旁边的姐妹,却发现她们睡得很沉,根本叫不醒。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毒气,急忙用被子蒙住了鼻子,但整个人也已经晕晕乎乎的。不久,便有一个黑影开窗进来。其他人都沉睡着毫无察觉,只有香琴是昏昏沉沉半醒着。 香琴以为是窃贼,可是她整个人都是昏沉的,根本叫不出声来。而且她看到黑衣人往她那边看过来,那黑衣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她吓得立即闭上眼睛,假装已经沉睡,心里极度恐慌着急,怕黑衣人知道她还醒着先把她结果了。然后,她看见黑衣人去到走到颂莲的铺位,先时用手探了探颂莲是否沉睡,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打开瓶盖,就给颂莲灌下去。在此过程中,颂莲毫无知觉。 之后,黑衣人便又悄无声息离开了,身轻如燕。香琴想叫醒大家,想去看颂莲怎么样了,可是她一点也使不上力气。后来的结果,便是侍卫来找颂莲的时候,颂莲已经死了。 一个来去无声的黑衣人,悄无声息把一个宫女毒死,看来这又是一 桩难解的悬案。现在他们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黑衣人十分熟悉皇宫。颂莲一个籍籍无名的宫女,黑衣人能准确找到颂莲的铺位,说明这个黑衣人原本就对颂莲的住处了如指掌,很大可能,是宫里的人。 罗泾辰神色十分凝重,如果这真的是个宫里人,那这宫里,悄悄隐藏了这等高手,是他失察了。甚至,他都不能确认,这到底是不是齐太师安***来的人。 两人正在沉思着,九笙进来禀报道:「殿下,杨太医求见。」 罗泾辰眉色一挑,知道杨太医是来禀报皇上的安神汤的查验结果的。 「让他进来。」 程逸伦看了罗泾辰一下,罗泾辰示意他不用回避。 「微臣拜见殿下。」 「杨太医快起,可是查出结果了?」 「是。」顿了顿,杨太医禀报道:「皇上的安神汤里,微臣没有查出任何问题,都是安心宁神的药物,各味药都是相辅相成,并无毒物存在。」 罗泾辰默然不语,如此一来,皇上第一次究竟如何中毒,便毫无头绪了。 颂莲之死、皇上第一次中毒,都如悬案,这桩桩件件,只能从福明那里找突破口了。福明成了这些案件的关键人物。 他原先还打算现将福明放出来,让他误以为他并没有被供出来,然后去与他的幕后之人联系。如此,罗泾辰派人跟踪,顺藤摸瓜,将福明幕后主使掀出来,一网打尽。: 现在看来,两处都只指向福明,可见福明必然成为他们的弃子了,放出去的话,福明必将死于非命。 「九笙。」 「殿下吩咐。」 「立即去刑狱,向李长清传孤命令,将福明转到天字号牢房,严加看守,不许任何人靠近。违者斩。」 「是。」 「杨太医,父皇为喝水之前就已经出现中毒迹象,说明他之前就已经被人下毒了。可是孤思前想后,除了父皇喝的那碗安神汤,没再吃过什么,夜宴父皇吃的一切也都验了,无毒。而且回承乾殿后,所有人都在孤的眼皮底下,孤实在想不出父皇是如何中的毒。这毒,可还有其他方式让人无声无息中的吗?」 杨太医回答道:「这毒主要是通过口服进去。其他方式……」杨太医陷入思量,过了一瞬,他说道:「若是磨成粉末,让人从口鼻吸进去,倒也是可以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安神汤无毒 磨成粉末,从口鼻吸进去?罗泾辰回忆那晚大家的动作,却未曾想来起谁有异样的行为,一切都是正常的。 「殿下可曾想到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罗泾辰摇头,杨太医有些担忧地看罗泾辰,这三天来,殿下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只怕身体会吃不消啊。况且,如今宫里有这么多事情,宫外又…… 「殿下不用担心,只有是人为的,必能露出破绽,必能被查出来。殿下连着这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让大脑好好休息一下,休息好了,或许新的头绪就有了。」 「殿下,杨太医说的对。」 「孤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杨太医,你先回去吧。」 杨太医欲言又止,只能无奈地说道:「是,微臣告退。」 杨太医走后,程逸伦思量了一下,还是向罗泾辰说道:「殿下,宫外起谣言了。」 罗泾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很多谣言都是不利于殿下的。说……」 「说殿下不是宁国的天命之人,镇不住宁国江山,所以才会在大年夜接二连三出事情。听说,蒹葭姑娘心急,已经去东宫找殿下几回了。」 罗泾辰冷冷一下,说道:「这倒是一个突破口,你去找蒹葭,让她的人找出谣言的源头,也要注意新的谣言的出现,找到最初散布谣言的人,悄无声息抓起来。」 「新的谣言?」程逸伦不解。 罗泾辰冷笑道:「既然说孤不是大宁天命之人,那接下来,他们自然要传出谁才是真的的天命之人了。让蒹葭派人好好留意,传言一出,立即抓住传言的源头。」 程逸伦双目一亮,他殿下果然还是他殿下。 「是,殿下,臣明白了。」 齐太师府里,齐昊宇心急火燎地去找他父亲。 彼时,齐太师正在摆弄棋局。见儿子一副急躁的样子,齐太师不悦地说道:「昊儿,为父如何教你的,怎么这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成个什么样子。」 「父亲,探子来报,福公公被带到天字号牢房了。」 齐太师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不为所动,说道:「为父早已预料到了,不用担心,福明不会出卖我们的。」 「可是万一呢?转到天字号牢房,我们就什么消息也探不出,什么动作也做不了了。」 齐太师老谋深算地冷笑,福明有天大的软肋捏在他手里,他不敢背叛他的。 「只是转到了天字号?太子还未去审?」 「太子没去,是太子身边的随从去传的命令。」 齐太师闻言,微微迟疑。按理说,现在太子唯一的突破口应该就是福明了,怎么罗泾辰如此坐的住,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拷问福明?还是,罗泾辰已经有了其他的线索了? 「可有探出这些天,太子在宫里都做了什么?」 「父亲,现在皇宫被禁军保护得如铁桶一般,到处都是岗哨眼线,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引起注意,我们安插在宫里的人都潜伏了。太子防皇后姑母如防什么一般,姑母丝毫也探不到消息。」 「罢了,探不到就探不到。只要他在宫里,只要你姑母不被暴露,咱们就依然可以胜券在握。」 齐太师看了一眼棋盘中的局势,问道:「东南境的战火,可燃起来了?」 「是,已经被挑起来了。」 齐太师抬手抚着胡须,满脸都是得意的笑。只要战火起了,守东南境的李大将军必定要带兵去应战,那么李大将军手里的三万大军就被带离京城了。 届时,他要给罗泾辰来个措手不及。 然而,齐太师还未给罗泾辰来个措手不及 ,罗泾辰倒先让齐太师狠狠肉疼了一把。那就是,齐太师培植的杀手组织天境楼,被唐德查到了。唐德将消息传给罗泾辰后,罗泾辰让他先抓住江洪,然后秘密派精兵围守,把顺我山庄的天境楼组织一锅端了。 等到齐太师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顺我山庄就只剩下空楼。齐太师气得,一掌拍在桌案上,几乎要将桌案震碎。 但顺我山庄毕竟是新搬进去,而且齐太师更加谨慎狡猾了许多,所有他让天境楼执行的命令,要么是口头转述,要么纸条他让江洪看了之后就当场烧了,唐德翻遍了整个顺我山庄,都没有寻到一丁点儿与齐太师有关的证据。 唐德把江洪押入天牢后,罗泾辰就立即对江洪进行审问了。 这江洪倒真的是个硬骨头,无论罗泾辰如何威逼利诱,他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始终紧闭着嘴巴。 即使在各大刑具面前,江洪眼睛都不眨一下。甚至酷刑加身,他都只是哼哼而已。 看这架势,罗泾辰知道,江洪必定是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说了。如果只是酷刑审讯,恐怕被折磨到死,江洪都不会说出一句话。 对付这样的硬骨头,如果想要让他开口说话,必须找到他的弱点或者是他的软肋才行了。 罗泾辰出了牢房,命人继续用铁链将江洪手脚都锁起来,嘴巴也被绑住,目的,就是防止他自杀。并且,牢房四周,都是重兵把守,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然而,想要找到江洪弱点却不是容易的事情,他们手里没有任何关于江洪的身世信息,现在只能看能不能从那些杀手嘴里获得一些线索了。 但是,捣毁了齐太师这么大的一个杀手组织,也算是对齐太师的一个重创了。没有了这些人,以后齐太师想做什么,可就不方便多了。 罗泾辰刚回宫,就遇到了前来寻他的小李子。 「殿下。」小李子上气不接下气,十分焦急。 罗泾辰眉头一跳,「何事匆忙?」 「殿下,东南境送来了八百里加急,皇上正着急地派奴才来找您。」 八百里加急,东南境起战火了? 罗泾辰的心沉下去,快步往承乾殿走。 进了承乾殿,皇上急忙将信递给罗泾辰看。原来,南夜国趁大宁过年期间,蓄意挑起战火,连夜出兵突破边防,偷袭了的宁国东南境的小镇,至此,燃起了战火。东南境军队的主帅是李绒李大将军,因夫人不幸病逝,李大将军回家奔丧,便还未回东南境。此时主帅不在,宁军缺了主心骨,对方又有备而来,宁国战场上处于劣势。 南夜国与宁国东南境接壤,国土不大。 罗泾辰心里疑窦重生,这场战事来得太不同寻常,南夜国并非好战之国,从来不主动挑起战火,这次却是因何而起?可无论是什么原因,当下都得先把敌人打回去。 「父皇,必须让李大将军尽快赶往东南境坐镇。」 「朕也是这样的意思。」 说着,皇上吩咐道:「来人,立即去将军府把李大将军传进宫来。」 东宫还有一个侧妃的位置空悬 李大将军知道东南境战事吃紧,亦万分焦急,恨不得立即赶往东南境。 皇上听闻李大将军如此激愤,大为感动。刚要给他下命用两天时间准备,大后天就整装待发。岂知,李大将军突然面露难色起来。 皇上问道:「爱卿可还有什么顾虑?」 李大将军说道:「回皇上,臣妻子已经过世,臣家里人丁单薄,如今,膝下只有一女。臣迟迟未回东南境,亦是因为放不下女儿。若臣领兵去了东南境,臣的女儿就无依无傍,同族的都是远亲,无人为她庇护。况且,她已经到了寻亲的年纪,一想到这里,臣就心忧如焚。臣担心,臣这一去,女儿的终身就误了。可作为人臣,领兵卫国是臣的职责,臣,臣实在……」 说着,李大将军愧疚地垂头,脸上尽是为难。 李大将军说得坦诚,没有藏着掖着。且李大将军征战卫国这大半生,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夫人又去世了,女儿确实就是他最大的牵挂了,这是人之常情。皇上因而没有因为李大将军的犹豫而怪罪。 「爱卿的顾虑,朕能理解。」接着,皇上问道:「不知,爱卿可有了中意的女婿人选?」 李大将军摇头,说道:「臣一直守卫边境,对京中的世家子弟了解不多。原想小女的婚事可以由夫人做主,岂知,她竟先去了。去时,也没留下只言片语。臣如今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这时,李大将军看了罗泾辰一下,继续道:「说一句僭越的,臣有时候也在想,若是未来女婿有能想殿下这般的,臣就是一辈子守卫边境,也不怕后顾之忧了。只是,臣这半年常常伤心不能自抑,甚少出门走动,去了解各家子弟的品行样貌,可能要把小女的终身大事耽误了。唉。」: 说完,李大将军重重叹了一口气。 罗泾辰闻言,面色微变,立即说道:「李大将军不必担心,京城青年才俊很多,若是将军……」 罗泾辰还没说完,话头就被皇上截胡了。「若是爱卿真的有此意,朕倒是希望能和爱卿成为亲家,太子东宫如今还有一个侧妃的位置还空悬着,倘若爱卿不怕委屈了令爱,许给太子做侧妃如何?」 此时,罗泾辰已经顾不上李大将军在场,英俊的脸就黑下来了。 「父皇,李小姐自会有良配,孤如今一身的事务,东宫里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就足够了。」但李大将军在场,罗泾辰也只能说到这里,再难听的话,就不能说了。 皇上脸上的笑意消失,但是他打定了主意,今天这事,他一定要把它促成了,不能依着罗泾辰的性子来。 「李爱卿,你可舍得让女儿成为朕的儿媳妇,嫁与太子为侧妃?」 李大将军看了太子一眼,低下头,说道:「老臣自是愿意,就怕小女粗鄙,配不上太子殿下。」皇上如此问了,他还能怎么说,难道说不愿意?那可就犯了大不敬了。何况,若是他不愿意,刚才就不会说出暗示性如此明显的话语来。但是太子殿下的明显拒绝的态度,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然而皇上这么一问,可就正中他下怀了。 罗泾辰神色冷峻,冷冷地看着李大将军。 「李将军,您就这么一个女儿,千宠万宠着,何苦让她为妾。孤的侧妃,说的好听是侧妃,实则不过是妾罢了。况且孤对她无心,岂不白白耽误了她一辈子?」 罗泾辰这话太过直白,李大将军一时老脸通红,十分尴尬。 罗泾辰见此,继续道:「李大将军的后顾之忧,孤明白,孤也能理解。但是一个女孩家的终身大事不该如此草率。若是大将军害怕去了东境,李小姐无人照拂,可以把李小姐送进宫来,孤认她为义妹,安排人对她仔细照拂,绝不让她被人欺负了去。」 见罗泾辰这般义正言 辞的拒绝,又为他着想着照顾女儿之事,李大将军有些松动了,罗泾辰这是摆明了态度不娶他女儿,却愿意给他台阶下,解他后顾之忧。能成为太子殿下的义妹,那女儿也算是有个兄长了,有了这样一层关系,将来女儿若是嫁人,谁想欺负她都得仔细掂量一下。 越想,李大将军越觉得太子殿下的这个提议很好,他十分愿意接受,只是不知女儿心里会如何。因为一次无意中,他得知自己女儿心仪的,是太子殿下! 可女儿有心,太子殿下却不愿意啊! 李大将军果断跪下来,双手作揖,说道:「多谢殿下为小女如此着想,能成为殿下义妹,是小女三生修来的福分。有殿下庇佑着小女,老臣就算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罗泾辰见他答应了他的提议,连忙伸手要将他扶起来:「大将军言重了,大将军舐犊之情,令人感动。孤也相信,大将军国之良将,定能旗开得胜,将南夜蛮贼赶出大宁土地,让他们永世不敢再犯我大宁。」 「殿下的信任,老臣誓死不辜负。」李大将军拱手保证。想了想,他又有些许迟疑道:「只是,老臣去了东南境了,小女就托付殿下照顾了,小女如今虽然还是热孝之中,但她的婚事,还请殿下为她操劳。」 罗泾辰笑了笑,说道:「应该的,孤会为李小姐留意的,人品端方、家世清白,可托付的,孤一定会为李小姐争取。」 李大将军听了,一时感动得无以言表,罗泾辰的话正戳中他心底最深的想法。眼眶中泛起纵横泪花,李大将军复又跪下去,头磕在地上。 「得殿下这句话,老臣就算永守边境,捐躯为国,也不怕女儿将来孤苦无依了。」 「大将军请起。」罗泾辰又将李大将军扶起。 皇上见事已至此,他是促不成了,便也不再坚持。只笑道:「倒是太子比朕想得更周到。」 「李爱卿,明天就将令爱送进宫来,朕命人准备相关事宜,择日让太子认令爱为义妹。李爱卿意下如何?」 「这,小女对此事还一无所知,臣可能需要先同小女说一说。」 「无妨,李爱卿放心,令爱进宫来了,一应事务都会为她安排妥当。婚事朕和太子都会为她留心,倘若她相中太子殿下,朕也会为她做主的。」 皇上的这句定心丸非同小可,李大将军立时就连连说道:「是,多谢皇上,臣明天一定把小女送进宫来。大后天即可领兵赶赴东南境。」 「好,好,好。」皇上高兴得连说三声好。 罗泾辰虽然不悦于他父皇后面所承诺的那句话,可是话已经说出口,而李大将军又立即答应了,他便不能再多说什么。 可他哪里会知道,李大将军回家听女儿说这件事时,李小姐听说是进宫当太子殿下的义妹,她死活不答应,直到李大将军说,皇上承诺,倘若她依旧相中太子,皇上定然会为她做主。李小姐这才答应下来。 果然,第二天巳时,李大将军就送女儿进宫来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婧容很喜欢太子殿下? 李大小姐名唤李婧容,一张小脸端的是花容月貌。除了眉头眼角看出略微承自李大将军,其余的竟是一点不像,由此倒是能看出,李大将军的夫人是何等大美人,生得女儿没有一丝李大将军身上的粗犷,而是这般娉婷袅娜的模样。让人见着,不由得就喜欢了。 李婧容跟她父亲进宫后,第一个去拜见的,是皇上。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是如此,皇上一见到李婧容,就十分喜爱。他原先还有些怪罪李大将军故意拿女儿的终身大事来做要挟,才肯带兵打仗,现在见到了李婧容便打消了那份怪罪。心里更坚定了要让她成为罗泾辰侧妃的想法,若非罗泾辰已经娶了苏词萱为太子妃,他觉得李婧容作为太子妃也未尝不可。 又去拜见了各宫娘娘之后,李婧容来长信殿找苏词萱。 一见到词萱,李婧容便甜甜叫了一声「太子妃嫂嫂」,笑容既甜美又无害。苏词萱也笑着叫她:「婧容。」 昨晚罗泾辰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对词萱说了会有一个义妹这件事。如此突然地认一个义妹,苏词萱知道里面必有文章。罗泾辰只向她说明认义妹的原因,略去了皇上想让他娶李婧容为侧妃一事。 看着李婧容甜美的笑意和乖巧的模样,苏词萱心里想,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她是因为父亲出征,家里失了依靠而不得不进宫来的,和自己倒有几分相似之处。这般想着,苏词萱待李婧容更友好亲近了几分。 李婧容是在前回云仪公主出嫁时,她在夏侯府偶然看到罗泾辰,当时就被罗泾辰的英俊贵气给镇住了,他的惊人之姿让她倾倒,从此一见倾心。奈何李婧容母亲并不愿意她嫁入皇室,而她也一直找不到时机与罗泾辰再相遇,只能尽日苦思。 后来,就听到了罗泾辰要娶苏词萱郡主为太子妃,同时娶宋二小姐为侧妃的消息。她当时还消沉了一阵,可是,想嫁给罗泾辰的心思却从未停歇过。听坊间传太子亲自为苏词萱郡主准备了喜服,她便知道太子定是极喜欢这个被送入宫为人质多年的郡主。因而,李婧容四处打听苏词萱的性子好恶,她想知道太子殿下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她好了解太子的喜好,将来有机会,她才能投其所好,引得太子注意。 因而,李婧容对苏词萱虽不是十分了解,但对她的事却也知道五六分,如今真人就在眼前,李婧容有那么一刻被苏词萱惊艳到,妒意暗藏于心底,脸上却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太子妃嫂嫂长得真美,难怪能让太子哥哥这般喜欢。」李婧容感叹道。 苏词萱仔细打量她,笑道:「婧容妹妹倒是莫要笑话我,我见着了妹妹,才知道倾国倾城并非只是戏文上的说词。」 李婧容羞涩地红了脸,然后又不甚确定地问道:「太子妃嫂嫂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那太子哥哥会像喜欢太子妃嫂嫂这样喜欢婧容吗?」李婧容睁着水灵灵的双眼,半是天真半是好奇地问道。 苏词萱一怔,她细细打量李婧容,却见她始终一派天真无邪。苏词萱兀自失笑,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这个,可要问太子殿下了。」说着,苏词萱笑问她:「婧容,很喜欢太子殿下?」 「是啊,太子殿下那么英明神武,世间女子,谁不喜欢呢?」李婧容想也不想就答道,眼睛看着远方,眸子里充满了向往,神情还是那么单纯无邪,仿佛一切都十分理所应当。 苏词萱笑了笑,神色却比方才多了探究,「婧容方才说的对殿下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 李婧容这才收住了纯真的笑,回头看苏词萱,略微有些局促起来,急忙辩解道:「婧容方才说的是世间别的女子,太子殿下是婧容的义兄,婧容对太子殿下自然只是兄妹之间的喜 欢。」 苏词萱笑了笑,仿佛对她的辩解并不在意。口中却说道:「义兄妹,毕竟不是亲兄妹。」 李婧容被戳中心思,有些不自在,片刻后,露出些许委屈哒哒,垂这脸勉强笑道:「太子妃嫂嫂说的是,婧容知道自己只是将军的女儿,配不上当太子殿下的妹妹。但是,婧容还是会把太子当成哥哥来看待的。」那表情,好像受到了无限委屈,可是配上她那张俏丽的脸,让人看了,定会以为苏词萱在欺负她。 苏词萱闻言,忍不住再次打量李婧容,她突然有些恍惚,这姑娘除了她那美丽的脸她是认识的,其它的,她可能都不认识。人,应该并非她以为的那样。 「婧容说的哪里话,你父亲战功赫赫,若是你都配不上,世间也没几个人能配得上了。」苏词萱柔柔地笑着,但心里,已经开始设防了。 后来,李婧容看到宋敏蓁,便又开开心心地同宋敏蓁相互见礼,似乎一见如故,十分亲密。苏词萱淡淡看着,只觉得无趣得很。 罗泾辰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忙,很多事情的眉目已经越来越明显,暗处的对手也渐渐被他们的人盯着了,罗泾辰吩咐手下人就当作他们还什么也不知,让对方以为大事可成,届时,他才能将对方一网打尽。 但是,如今困扰他的最大的问题,便是宫里隐藏的高手,他依然还未找到,悄无声息给皇上下毒的人也还未查到,涉及这两件事的人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被他们发现过任何踪迹。 关于皇上第一次被无声无息下毒的事,苏词萱听罗泾辰讲后,她其实脑海里冒了一个念头,但是她觉得这个念头好像太荒谬,而且一切只是她的想象而已,因而苏词萱什么也没说。但是心里到底还是悄悄留着一个心眼。 傍晚,苏词萱去承乾殿给皇上请安。皇上吃药修养了这几日,身子已经好多了,但是可能是皇上未中毒之前就一直病着,所以现在也一直未能大好,依然是卧床的时候多。 苏词萱到的时候,皇上刚喝了粥。见到词萱,皇上面色淡淡,仔细看去,似乎还有些不满。 「儿媳参见父皇。父皇今天可更好些了?」 「劳你记挂着,朕已经好了很多。」说着,皇上瞥了苏词萱一眼,说道:「李婧容不日就是辰儿的义妹了,你作为嫂嫂应对宽容大度些,莫要让她受了委屈,否则,将来她父亲回来了,朕可不知道如何跟李大将军交代。」 苏词萱心中一禀,听出来皇上是在给她警告和施压,可她何曾让李婧容受过委屈? 等一百六十八章 皇上施压 「是,婧容进宫来,听说是认太子为义兄,儿媳心里欢喜,是将她当自己妹妹对待的,父皇放心。」 苏词萱敛容作答,神情不卑不亢。 「若果真如此,倒也罢了。」他沉吟地看词萱一下,继续道:「你身为太子妃,朕有些话必须要叮嘱你。」 词萱闻言,跪下来,说道:「儿媳恭听父皇教诲。」 「身为太子妃,事事皆应以大局为重,要有宽大的心怀。太子不仅是你的丈夫,他更是宁国未来的君主。你既然已经嫁给了太子,不仅有为太子开枝散叶之责,还有为太子选纳贤良之责。东宫如今还有一侧妃之位悬置,四个侍妾之位一个也还未曾充实,朕希望,你多多留心留意,不论是在府里的,还是进宫来参拜的,只要贤淑贞静、蕙质兰心,都可以多加考虑,早日把贤良女子纳入东宫,以稳固辰儿的太子之位。」 苏词萱心底心底苦笑,这么快,就需要面对这些了吗?她自欺欺人的以为,也许可以迟一些。皇上坐在床上,神态严肃看着她,不怒自威。他自然知道,苏词萱和太子成婚才半个月左右,新婚燕尔,如此要求她,着实有些不近人情。但是,这些天来,太子对她和对宋敏蓁的态度,皇上都看在眼里。而且,据他所知,太子到现在都未曾与宋敏蓁同房,夜夜都宿在苏词萱房内。 这决计不是皇上想看到的,既然他说不动儿子,这个儿媳他难道还不能敲打敲打?见苏词萱没有立即答应,皇上眯起眼睛,沉声道:「你这是,不想答应,还是做不到?」 苏词萱抬头,「父皇,儿媳自是答应,就怕儿媳选的,不符太子心意。」 「太子信得过你,你选的他自然会喜欢。何况,朕还在这里,是否是正经世家女子,朕会参详。」 「是,父皇,儿媳知道了。」 皇上这才说道:「起来吧。」 苏词萱依言站起来,虽然面色依然沉静端方。可心底的那种兵荒马乱,只有她自己知道。 「父皇的话儿媳记住了,儿媳就不打扰父皇休息了。」 皇上点点头,淡淡道:「去吧。」 苏词萱向皇上行礼后,转身准备出去。 突然,皇上又开口道:「太子妃。」 苏词萱心脏不自觉猛然一跳,她转过身来,「父皇可还是事情要吩咐儿媳?」 「朕突然想起来,刚进宫来的李婧容那姑娘好似不错,乖巧贤淑。你看看,能否在太子太子认为义妹之前,把人娶入东宫为侧妃?」 原来,是为这事等她呢!苏词萱苦苦一笑,应道:「是,儿媳回去与太子商议一下。」 「这原是你太子妃之责,太子如今忙于政事,这等小事岂需要与太子商议?那你这太子妃何用?你拿主意便可了。」皇上是明显的不悦的声音。 苏词萱脑中只觉得嗡嗡作响,皇上这是有意对她施压,变相逼她促成此事。 「父皇,儿媳毕竟与太子夫妻一体,娶婧容为侧妃对儿媳与太子来说,并非小事。纵然儿媳不与太子商议,儿媳也要细细思量一番,到底,婧容才进宫。倘若,能促成太子与婧容两情相悦,可就更好了。」 皇上原本面色已经十分难看,但听到她后边那句话,皇上神色才松缓了一些。. 「倒也有些道理,你回去吧,记住了,莫要让朕失望。」 「是,父皇。」 苏词萱说完转身,眼眶便慢慢红了。她知道皇上不满意她嫁给罗泾辰,对她也一直未有长辈的关怀,但她不知道皇上对她不喜欢到这个地步。她与罗泾辰成婚才半个多月啊,就如此急不可耐地想方设法再给罗泾辰选纳妃妾! 或许,也是因为李婧容很讨皇上喜欢 吧! 苏词萱慢慢走回去,可她并不想回长信殿,她漫无目的走在路上,各宫墙檐下的灯笼都已经点亮,在夜幕的风里飘摇。虽已经立春了好些天,但冷风依然吹得让人彻骨生寒。苏词萱不禁打了个寒战,站在宫墙之间,她仰头看天,借着微弱的光,看到的是方形的天空,如同一座能令人窒息的牢笼。 她仍在仰头,双眸竟是迷茫,可一行泪却仍然不顾她的隐忍而缓缓往下流,将来长长的人生,可还有期待吗? 倘若真的左一个侧妃,又一个良妾给他抬进来,将来等他当了帝王,三年一次的选秀,美人如雨后春笋不断充实壮大他的后宫,她能接受得了吗?可能,她已经失去了与他并肩共同进退的心力和勇气了。 苏词萱慢慢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宫门之处。她与自由只有几步之遥,可实际上却隔着千上万水。苏词萱站在角落里,久久看着宫门。 有一阵寒风袭来,苏词萱才惊醒过来。她发现,自己委屈时,竟是找不到人诉说的!慢慢的,苏词萱又转身往回走。 宫灯下,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显得凄清而孤寂。 恰在这时,罗泾辰才从宫外回来。隔着老远,他似乎看见前方是词萱的身影,心里不由得疑惑,词萱怎么到宫门这里了? 想着,他便快不往前走,将唐德和九笙甩在身后。 「殿下,怎么走得这么急?」九笙没有看到词萱,便急急跟上来问道。 唐德拉了拉九笙衣袖,说:「好像是太子妃。」 九笙顺着唐德的目光,便会意过来,放慢了脚步与唐德一道走在后边。 罗泾辰一路快步,终于在宫墙拐角处看见了她。见她一步一步走得极慢,似乎有重重心事。罗泾辰停下步子,站在身后看她。眼里皆是不安和心疼。 「词萱。」 苏词萱步子一顿,身子也颤了一下,她没有立即回头。 「词萱。」 罗泾辰向苏词萱走去,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 这时,苏词萱才回头,笑道:「殿下,你回来了。」 罗泾辰走过去,牵起她的手,除了感受到她微微抗拒,剩下的便是手心的一片冰凉了。那冰凉让他的心脏不由得狠狠跳了一下。 「天这么冷,怎么不在宫里烤火,走到这里来?」 苏词萱抬眸看罗泾辰,又好像不是在看他,依旧笑道:「就是觉得有些闷,所以出来走走。」她的笑有些空洞,罗泾辰并没有忽略他牵起她的手时,她那下意识的抗拒,那是好久都没有的感觉了,他心底隐隐有不安在涌动。 借着昏暗的灯光,罗泾辰看到她眼睛是哭过的痕迹。他心脏猛然跳动,紧张地问道:「你哭了。」说出来的话由问句变成了肯定。 苏词萱摇头,笑道:「刚刚有风吹来,不知有什么东西吹进了眼睛,我揉着便揉出了眼泪。」 不等他再问,苏词萱先问道:「殿下今日可有新进展?」 「江洪已经招了,他身后的主子就是齐太师。」 「那天意图虏劫我的,就是齐太师指使的?」 「是,是齐太师指使的。」罗泾辰压低声音,愧歉地向词萱说道:「对不起,词萱,我现在还不能把齐太师抓来给你报仇。齐太师他们还有更大的阴谋,我须得等他们真正举事了,再将他们连根拔起,一网打尽。现在,可能会打草惊蛇。等到擒获齐太师那一天,我一定会把他带到你面前,任你处置。」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送走一个又来了一个 苏词萱想了想,说道:「殿下只管放心去布局,如果到时候齐太师抓来了,给晓星和妗玉处置更好。」 罗泾辰笑笑,却又问了方才的话题:「现在可以跟我说,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走,为什么哭了吗?」 「可能是太闷了,想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但是,我真没有哭。」苏词萱看着罗泾辰,目光里既有依恋,也有疏离。 「是不是想回东宫了,若你觉得宫里边住着不顺心,明天我送你回东宫去,好不好?」 苏词萱目不转睛望着罗泾辰,从他的眼里,她看到浓烈的无法忽视的爱意。苏词萱心里一酸,险些便落下泪来。她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可他却从来不是只有她!多希望,他对她的这份独有的温柔和情意能永远不褪色啊。可人心易变,史书上,一时盛宠之后就是束之高阁不闻不问的,比比皆是。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殿下呢?若我回东宫,殿下回东宫吗?」 罗泾辰愣了一下,他从没预料过,词萱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她这般问,是不是说明她越来越在乎他了。罗泾辰不由得心脏狂跳起来,脸上也抑制不住欢喜。 他认真地看她的眼睛,问道:「那词萱你是想我回东宫,还是不想我回?」 苏词萱别了目光,说道:「殿下回不回,岂是我想不想能决定的?」 「你若想我回,那我就回。」 苏词萱赌气道:「若我不想呢?」 罗泾辰面色微变,继而又笑起来,认真道:「那我也回。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苏词萱神情松怔,忍不住仔细看他英俊的脸庞,终还是从心底升起了笑意。 「那我便,陪殿下在宫里吧。」 终于看到了她眸子里映出他,罗泾辰舒心地笑了起来。 「若闷了,定然要跟我说。」 苏词萱原本想应声说「好」,可转念,她想起了别的事情,却又问道:「那若我闷了,殿下能让我出宫吗?」 罗泾辰心一跳,她好久没有跟他提出宫的事了,为何今天又突然提起? 「出宫?去街上走走吗?」 「去很多的地方的街上走,去看不同地方的风俗习惯,领略不同地方的山川风景。」 那便是离开皇宫,离开京城的意思了!但他还是想继续确认。 「是去微服私访吗?若以后有机会去出巡,我定然带你一起去,然后我们去微服私访,可好?」 苏词萱闻言,不再说什么,她知道,他应该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了的。罢了,他如今事务繁重,一身的官司,说这些徒增他烦恼。 「殿下忙了一天,定然累了,我们快回去吧。」 罗泾辰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握紧了她的手,说道:「好,我们回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罗泾辰想等词萱开口跟他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词萱终究没有向他敞开心扉,她保持了缄默。 因而,罗泾辰也是静默,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慢慢让她放下戒备和心防,今天这情况,好像又回到了了!. 他们快到长信殿时,正好听见夏姑姑在院子里吩咐宫女去打探太子妃可还在承乾殿那里,还是去了哪宫娘娘或公主那里了。 苏词萱和罗泾辰对视一眼,才抬脚进门。 「夏姑姑,我回来了。」苏词萱笑着说道。 夏姑姑看到词萱,顿时面色一喜,继而,才注意到太子殿下也回来了,她是与太子一起回来的。 「老奴拜见殿下、太子妃。」夏姑姑向苏词萱笑道:「老奴在宫里等太子妃,过了晚膳时间 了也还未回来,正想着人去找太子妃咧。原来太子妃和殿下一起,正好,正好。殿下和太子妃都还未用过晚膳吧,老奴一直命人热着,等你们回来。」 「让夏姑姑担心了。听姑姑这么说,我还真有些饿了。」苏词萱笑道。 夏姑姑十分开心,忙说道:「老奴立即命丫头们把晚膳端来。」 这两天,皇上身体日见好转,也不需要太多人日日在承乾殿守着了,罗泾辰便让人把宋敏蓁送回东宫了。他这些天太忙,与词萱相处时间少之又少,好不容易回来见着了,却总还有个宋敏蓁杵在一侧,而且宋敏蓁又不安分,想尽办法地争宠,另一边父皇又时常对他旁敲侧击要他分一些心思到宋敏蓁身上,实在让他烦不胜烦。索性直接命人把宋敏蓁送回东宫。 宋敏蓁自是不愿意,可罗泾辰的命令她又不敢忤逆,便只得不甘不愿回去。想起皇后对她说的,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苏词萱如今获殿下宠爱,但终有失宠之时。所以,宋敏蓁在劝慰自己,她等了三年,终于能够嫁给殿下,她也一定能等到殿下喜欢她的一天,她等得起。 但是,白天,她还是时常进宫来,一则,她要给皇上留下一个贤淑的好印象,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在东宫,却给苏词萱单独与殿下在一起的机会。 罗泾辰和苏词萱两人吃着饭,少了宋敏蓁对罗泾辰的殷勤布菜,苏词萱只觉得这饭,吃得顺畅了许多。 只是,两人都安静地吃饭,罗泾辰默默注意着她的食量,见与往常一般,才稍稍放下心来。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热络的问询。 「夏姑姑,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苏词萱和罗泾辰俱是一顿,但神情却各有不同。罗泾辰听到这是一个陌生的女声,面上略过一丝狐疑。而苏词萱却已经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李婧容! 「李小姐,殿下正和太子妃用晚膳。」 李婧容顿时面露喜色,掩不住激动说:「我今天进宫来,皇上、各宫娘娘我都参拜过了,唯有太子殿下还未见着。我刚刚听说太子殿下已经进宫了,因而过来拜见。」 说着,李婧容不等夏姑姑回复径直便抬起裙角,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果然,她一抬眼望去,就看到了日思夜念的人坐在桌前用膳,见她进来,也转眼看向了她。李婧容心脏狂跳,殿下好像,比几个月前,更英俊不凡了。 「婧容拜见太子……殿下。」她原本想叫哥哥,但想起如今尚名不正,言不顺,便只好改口为太子殿下。但她更喜欢称他为「殿下」,这样既显亲近,又更能让她感觉熨帖自己的心思。 「免礼。」罗泾辰神色淡漠,声音也如一阵凉风。 「谢太子殿下。」李婧容心想,殿下应该是生性冷淡,她记得,那次在夏侯府,太子殿下待宋敏蓁也是这般淡漠。 「婧容进了宫来,还未拜见过殿下,故而一听说殿下回来了,就立即赶来。没想到却打扰了殿下和太子妃的用膳。」 第一百七十章 夫君 李婧容眸光切切,虽然嘴上说着「打扰」,但神情可没有半分打扰了别人的愧疚。 「在宫里住着可还习惯?」罗泾辰淡淡问道。 「倒也还习惯,就是父亲回去了,留婧容一个人在宫里,会有些想家。」李婧容大大方方回答,显得既真诚又合情合理。 「李大将军也是担心你一个人在府里,无人照顾。孤答应过李大将军,任你为义妹,将你当成亲妹妹来对待。无人敢对你不敬。」 李婧容闻言,眼眶瞬间就红了。 「是,多谢太子殿下,婧容明白。」 「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太子殿下。」李婧容有些着急,看了苏词萱一眼,说道:「婧容,婧容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何事?」 「婧容今日一见到太子妃,觉得甚是亲切投契,婧容想请求太子,能否把婧容的住处安排得与太子妃近些,婧容也能常常来与太子妃说说话。」 苏词萱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醉翁之意不在酒,却都拿她来作筏子。 罗泾辰看了看词萱,见她也似笑非笑看着他,但神色冷淡。 「你如今安排住在哪里?」边说,罗泾辰边夹一块鱼肉进碗里,剔除了所有鱼刺后,将无皮无刺的肉自然而然地放进词萱碗里,满目温柔对她说道:「多吃些。」 苏词萱抬头,笑着说:「好。」 李婧容看着,心里十分不自在,只能暗暗咬牙。但回话的语气依然沉静大方:「婧容如今在撷芳殿。」 罗泾辰点点头,对她说道:「内务局的安排也是用心了的。孤以为,撷芳殿如今空着,你在那里住着倒还自在。离这里稍近的是兰妃娘娘的长华宫了,若你想去与兰妃娘娘一起住,明天孤着人去问一问兰妃娘娘,你看如何?」 「不,太子殿下,不用了。」李婧容脸上浮起绯红,急忙解释道:「婧容只是想若近处还有空的宫殿,来住着也能常来与太子妃相伴。这没有空的了,婧容岂能去叨扰娘娘们。婧容在撷芳殿便可,撷芳殿处处都布置得十分用心。」 「那便好,缺什么,只管着人去同内务局说,不会有人为难你们的。」 「是,婧容明白。」 说着,她又看了罗泾辰一眼,但是罗泾辰眼里只有苏词萱。知道再呆着已经不合适了,只得说道:「那婧容先告退了。」 「去吧。」 李婧容尽管十分不想走,但也只能向他们福身告退。 李婧容的礼仪一直十分周到,但说来也好笑,她说与苏词萱投契,却从进到长信殿,整个人从目光到心思都在罗泾辰身上,都无暇看苏词萱几眼,这样的「投契」,未免没有说服力。 等李婧容离开后,苏词萱放下碗筷,似笑非笑对罗泾辰说道:「殿下这义妹,对殿下倒是亲近投契得很。」 罗泾辰看了看词萱,认真说道:「义妹便是义妹,不会有其他。」 苏词萱笑笑,想起今天皇上对她的耳提面命,心里涌起苦涩。 「只怕,殿下英雄难过美人关!」 罗泾辰认认真真好一会儿,站起来,坐到她身边,将她圈在怀里,说道:「世上美人千千万万,可是,我只要你一人。我过不了的那个美人关,是你。」 苏词萱呆住,心跳怦然,瞳眸悸动,好一会儿,才呆呆问道:「那,殿下想过了这一关吗?」 罗泾辰认真思考了好久,低头对着已经换了面色的词萱笑道:「想过,但是舍不得。」未娶她之前,有多少个不眠的夜晚,他也曾劝自己放弃,放她离开,可是他最后总是做不到。他也问过自己,她对他总是疏离客气,冷 言冷语,到底因何而对她如此魂牵梦萦,他没有寻到答案。但他清楚,若是生命里没了她,可能就再也没有什么期待了。 苏词萱怔怔,他的那句「舍不得」,胜过千百句甜言蜜语,抚平了她从承乾殿出来的所有迷茫、哀伤。. 她伸出双手,第一次化被动为主动地双手圈住罗泾辰的脖子,双眸与他对视,认认真真说道:「罗泾辰,有你真好,可是我的生命里只有你了,若是哪天你舍得了,定然要跟我说,不要把我蒙在鼓里,好不好?」 罗泾辰瞳孔倏然睁大,惊喜的光如烟花般散开。她的那句「我的生命里只有你了」,让他瞬间心动神驰,情动到忘乎所以,他一把圈紧了她,「不好,词萱,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我要那知道,不止这辈子我舍不得,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舍不得。」 词萱不等他说完,忽然吻上了他的唇,罗泾辰有瞬间的呆愣,反应她在做什么之后,心血都快沸腾了。 词萱到底害羞,原本只是想浅尝辄止就离开他的唇,可罗泾辰哪里允许,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而且愈发疯狂,仿佛能将她拆吞入腹。情到深处,只想与她合二为一。 苏词萱忽然想起来,他们这是在餐桌旁边,随时都有可能有宫女或者夏姑姑进来,若是被她们撞见……。她瞬间脸涨得通红,使尽力气想将罗泾辰推开,可是罗泾辰越吻越深,丝毫不容她推躲。 无奈,苏词萱只能边由他吻着,便颤抖地断断续续说道:「殿下,会……会有人……来。」 罗泾辰终于放开她,看着她被亲得红肿的红唇,娇艳欲滴,他眼里的情欲蓦地浓重了几分。他对她笑道:「好,我们不在这里,我们去屋里。」 说着,他将她腾空抱起,几大步就进了内殿,关了门,三两步就将她放到床上。大婚之夜就经历了人事,苏词萱很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可她到底还是害羞。看到罗泾辰在脱衣服,她俏脸羞得飞红,忙闭上眼睛,用被子蒙住自己。 可她还没将被子蒙好,就被罗泾辰一把掀开,他覆下身来,牢牢将她禁锢在身下,唇对上她的唇,手已经解开了她的衣带。 从她来了小日子,又到大年三十之后的接二连三的事情,他常常忙到大半夜才回来,有时候将她搂在怀里,心里虽然很想,但见她睡熟,他舍不得将她闹醒,只能生生忍着。 早已食髓知味,又禁欲了这么久,这一夜,他如热情如火,仿佛精力永远都使不完。一遍一遍轻唤着词萱的名字,每一声有万千深情,可每一个动作几乎都让苏词萱受不住。 她想求他停下来,罗泾辰却附在她耳边,蛊惑着问道:「词萱,你叫我什么?」 「殿……殿下。」 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身体里被重重一记,苏词萱便受不住的轻呼了出来。 「不对,不是这个。」罗泾辰吻了她一下,又蛊惑道:「词萱,你若是说对了,我便停下来,不然,今夜咱们就一直到天亮。」 闻言,苏词萱终于恢复了一丝清醒,脸上划过胆怯。罗泾辰却不容她分神,也不容她犹豫。 「词萱,你唤我什么?」 看她的嘴型还是要说「殿下」,罗泾辰眸色一暗,身下愈发用力。 如此来来回回,苏词萱终于受不住,昏昏沉沉中,看到他依然情欲浓浓的模样,张了张口,终是唤了声:「夫君。」 第一百七十一章 撞见 第二天,苏词萱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经不见了罗泾辰。从窗户中透过来的刺眼的光,能看得出来,定已经天大亮了。 她支着身体想起来,才发现整个人浑身酸痛无力如快散架了一般。 素容听到动静,忙走进来。 「太子妃,你醒了?」 「素容,现在什么时辰了?」 「太子妃,已近巳时了。」 苏词萱听说已经快到巳时,不由得面色微红,睡到这个时候,让别人怎么想她?心里对罗泾辰的怨念更深了,昨夜他分明要她喊他「夫君」后便放过她,岂知,她唤了「夫君」后,他却变本加厉,仿佛中了催情药一般,更加热情高涨,让她与他一同在情欲中沉沦。直到后半夜她承受不住昏过去,他才终于停下来。 「怎么不唤我起来?」 「殿下吩咐,让您好好睡,不许任何人打扰您休息。」素容笑着说。 看到素容眼里的笑意,词萱的脸更红了。忙让素容将她衣裳拿来,以缓解她心里的尴尬。 同时,词萱心里思量着,如何才能让罗泾辰以后节制一些。否则她常这般睡到日头高起,若是在宫里被传开了,不知又会是怎样的风言风语,而她「狐媚」的名声定是少不了的。 「以后无论殿下吩不吩咐,都早些叫我起来吧,去请安迟了,总是不好的。」词萱对素容说道。 「可是……」素容有些为难,不知道该听谁的。 「没有可是,按我说的做便是。」 「是,奴婢知道了。」听出词萱话语中的威严,素容恭恭敬敬的答道。素容亦是在那瞬间想起来,殿下对太子妃宠入骨子里,殿下都听太子妃的,太子妃吩咐,她还有什么犹豫的呢? 衣带都系好后,苏词萱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气色比平日还好一些。她从镜子里看素容,问道:「素容,你可知道殿下去哪里了?」 「太子殿下交代了,若您问起,让奴婢同您说殿下去城郊军营了。」: 苏词萱点头,明天李大将军就要带兵出征东南境,罗泾辰作为太子,自然是要到军营去给将士们慰问和助威的。这个新年,当着是一事接着一事,竟没有一件事是能庆贺新年之喜的,桩桩件件都令人提心吊胆。 而且,苏词萱隐隐担心,李大将军帅兵出征,就带走三万将士,若是有人趁机造反攻城,她不知,京城里可还有足够及时应援护卫的军队? 素容给词萱挽发髻时,见她愣愣出神,不禁问道:「太子妃,您在想什么?」 苏词萱回神,只是笑着说没什么。 梳妆妥当,夏姑姑端早餐来。苏词萱心里记挂着要去请安,她端起粥碗,一咕噜把粥喝下去,放下碗后便急忙去了承乾殿。 她到时,皇后和兰妃都在。 见她这时才来,皇后自是不会错过出言讽刺的机会。又见她气色红润,整个人站在那里熠熠生辉。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猜出来她今天为何请安得这么迟了,皇后更是心里泛酸,嫉妒不言而喻。 苏词萱向皇上请安时,皇上态度不咸不淡,虽然没有再提昨天交代她的事,但从眼神中可以看出,他不是说说而已。 倒是兰妃,见词萱比以前气色好了,赞道:「太子果然是会疼人的,太子妃比以前更明艳动人了,本宫看了,都欢喜得紧。」 兰妃性子孤僻,甚少夸人,苏词萱有几分意外,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是笑道:「兰妃娘娘过奖了。」 皇后冷笑道:「这都日上三竿才来请安,到底不稳重,莫说身为太子妃,便是寻常人家的儿媳,也没有这般放肆的。」 这话是很重了,苏词萱仿佛浑不受影响,也不解 释,而是沉稳地应诺道:「母后说的是,儿媳以后定然谨记。」 这一下,皇后其他的话就全被堵住了,如重拳打在棉花上,没了着力点。 从承乾殿出来,想着如今皇上好转,宫里也不是前几日那般忙乱了,苏词萱有些想回东宫。从大年三十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天,她和罗泾辰已经在宫里住了整整十天。她想回去看晓星如今恢复得怎么样了,在宫里的这些天,妗玉是想进宫来侍候她的,但词萱要她留在东宫照顾晓星,每日让人告诉她晓星的情况,所有,妗玉只能留在东宫,这也是从妗玉被安排来服侍她后她们分开得最久的一次了,她其实,也想念妗玉。 这般漫无目的的想,步子也是漫无目的的。 「词萱。」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她右边传来。 苏词萱一愣,转过身去,是多日未见的公子霁。他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微笑着看她,如谪仙般舒朗俊逸,连周遭都变得温暖明亮,让人只觉真真公子世无双。 恍然之后,苏词萱不由得有些惊喜,他还没有走,她还能再见到他一回,真好! 「公子霁。我以为,你已经。」她本来要说「我以为你已经走了」,但是后边那两个字她及时止住了,他还在这里,却着实让她欢喜。 公子霁向她走来,眼睛里始终带着笑意,能再次遇着她,他更加欢喜,每向她的一步,都走进他心底,他克制着不能让自己的情意流露,只能以朋友的名义走向她。 「词萱,新年好。」 词萱恍惚了一下,是啊,今天已经是新年初十了,她还是今年第一次听到「新年好」呢。这个年节过的真如「渡劫」一般,再没有哪一年是这样了。 「新年好,公子霁。」她向他笑道。发自心底的不设防的笑意,远远让人看了异常和谐登对,不知道的,会以为是画上的一对璧人。 词萱到底是因为欢喜,加之心底的坦荡,并没有过多防备有宫人路过。并且,她与公子霁只是相互寒暄,都在礼仪之内,有甚可防? 然而,很多传言,不过一张嘴罢了。 「婧容拜见太子妃。」李婧容突兀的声音打破了两人欢喜的氛围。 苏词萱有些意外李婧容出现的无声无息,在她身边,还有好几个宫女。 「李小姐不必多礼。」 李婧容起身后,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公子霁,问道:「这位公子是?」 苏词萱坦然介绍道:「这位是梁国质子,公子霁。」然后,她又向公子霁介绍道:「这位是李大将军的千金,李小姐,太子殿下将认的义妹。」 公子霁微笑着与李婧容见礼,亦是一派温文尔雅。李婧容心里盘算着别的事,见礼时有些心不在焉,还险些错了礼数。 公子霁看了看词萱,微笑道:「太子妃,霁尧还要去拜见皇上,便不打搅了。」 词萱也得体地笑着说:「公子霁慢走。」 公子霁走后,词萱看着李婧容,问道:「李小姐这是准备去哪儿?」 「婧容初来宫中,想熟悉一下环境,四处走走罢了。」李婧容有些得意,撞见苏词萱与公子霁单独见面,实在是她的意外之收获,不论苏词萱和公子霁之间有没有什么,只要是有传言,纵然清白也不清不白了,到时候,想要太子殿下不与苏词萱生出嫌隙都难。而且,她还带了这么多宫女来撞见。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拍即合 「那李小姐慢慢逛,我先回去了。」苏词萱瞟了一眼李婧容和她身边的侍女,淡淡说道。 「是,太子妃慢走,婧容再去别处逛逛。」 苏词萱微笑着颔首,便从她身旁离开了。 李婧容站在那里看苏词萱的背影,笑得好不得意。她运气真好,逮住了这一幕。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里?」其中一名侍女问道。 李婧容先看了问话的侍女,是她从府里带来的贴身丫鬟彩兰,亦是她的心腹,然后,将目光移到另外一名宫女身上,心里便已经有了算计。 「先回撷芳殿。」 主仆几人正要回去,忽的听见身后有人唤道:「李小姐。」 李婧容回头,是刚进宫来的宋敏蓁。心念一动,李婧容笑容热切地打招呼:「婧容见过宋侧妃。」 「李小姐是从承乾殿请安来了?」 李婧容有些扭捏地说道:「是打算去给皇上请安来着,但方才遇见太子妃和,哦,遇见了太子妃,婧容想先回去给她们叮嘱些话,便还未去成。」她说「她们」时,眼睛看向她身后的宫女。 见她这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宋敏蓁大为疑惑,狐疑问道:「遇见太子妃怎么了,如何需要先回去叮嘱什么话,发生了什么?」 「就是方才,婧容要去给皇上请安,撞见太子妃和梁国质子公子霁在这里说话,四处都无旁人,婧容怕下人们不懂规矩,乱嚼舌根,便想先回去交代她们守紧嘴巴,莫要乱说话,以免污了太子妃清白。」李婧容说得恳恳切切,仿佛真的十分害怕丫头们不懂事乱说话一样。 宋敏蓁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和,继续向她确认道:「你是说,你看到了太子妃和梁国质子在这里私会?」 听到宋敏蓁用「私会」这个词,李婧容心中暗喜,确定了宋敏蓁比她还迫不及待想看到苏词萱名声败坏。 「不不不,婧容没有说太子妃和梁国质子在私会,只是看到太子妃和公子霁两人相谈甚欢,梁国质子还直呼太子妃闺名,显得十分亲密,婧容看着,觉得他们关系要好,想来是难得的朋友。」 「此话当真?公子霁直呼太子妃闺名?」宋敏蓁故作严肃地问道。 「婧容亲耳听到的,婧容身边的侍女们也都听到了,因而,婧容担心她们不知轻重胡乱说话,才想着先回撷芳殿好好交代她们紧闭嘴巴了才行。」 宋敏蓁冷笑道:「哼,她自己都不避讳,你还顾她名声做什么?亏我常日里以为她待殿下情深义重,没想到竟然是如此水性杨花。」 李婧容露出十分害怕的模样,急忙说道:「侧妃,这话可不能乱说,否则让太子知道了,定然以为婧容是乱嚼舌根败坏太子妃的名声。婧容初到宫里,只想能平平安安度过,等到爹爹得胜归来。」 宋敏蓁淡淡看了李婧容一眼,说道:「本妃并不是任人糊弄,李小姐,你若真的担心谣传,就不会意有所指故意向本妃透露这些话了。」 被她这般直言不讳挑明,李婧容面色一白,原来,一切都被宋敏蓁看穿了。一时之间,李婧容不知如何辩解。 宋敏蓁却继续笑道:「既然你没有为太子妃把事情都永远烂在肚子里,可见,你希望太子妃和公子霁之事能被人知道。倒也不用太刻意,欲盖弥彰就很好。本妃倒是喜闻乐见。」 闻言,李婧容心一横,笑道:「这么说,宋侧妃和婧容的想法是一样的。那如今宋侧妃已经知道了,此事,便不只是婧容一个人的了。」 「与本妃何关?本妃可以守口如瓶。」 李婧容笑了笑,说道:「婧容听说,侧妃自嫁给太子殿下以来,不为殿下所喜,还从未曾 被太子殿下宠幸,而且这皆因太子妃专宠的缘故。哪个女子能容忍这般屈辱?婧容想,宋侧妃定然在心里恨毒了太子妃,若太子妃失宠,宋侧妃的机会不就来了吗?」. 宋敏蓁脸色变了几变,李婧容的话掀开了她不堪的老底,体面全无。但她到底没有变脸发作,只是冷冷说道:「那李小姐呢,李小姐和太子妃无任何过节,这般费尽心思败坏太子妃名声,又是为那般?」 李婧容从容一笑:「婧容可没有费尽心思败坏太子妃名声,方才宋侧妃也说了,是太子妃自己不避讳,公然与公子霁孤男寡女在这里两相对看,相谈甚欢。婧容只是说了自己看见的,可没有故意传谣。」 「你若不说,便谁也不知道。你若说了,一传十,十传百,不是谣传也成为谣传了。你若是真的只想平平安安度日,便应该选择不说。」 李婧容咬牙,只得说道:「太子殿下日后将是婧容的义兄,是婧容在宫里唯一能仪仗的人,太子妃便也是婧容的嫂嫂。可从昨日的相处中,婧容看得出来,太子妃不是很喜欢婧容,而太子殿下又如此疼宠她。婧容担心,等到爹爹出征,婧容再无庇护了,太子妃会向太子吹枕边风,不让太子殿下护佑婧容。」 宋敏蓁点点头,心里却想着,想得倒长远,心眼也多,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若本妃有李小姐这般心思,便不会吃这么大的亏了。但是你放心,倘若本妃获宠,定然时常提醒殿下,多关心你,尽兄长之责为你遮风挡雨。」 李婧容喜道:「侧妃此话当真?」 「自然不会欺骗你。」宋敏蓁十分真诚说着。 「那,今日这事,宋侧妃可会出力?」 「自然。」宋敏蓁笑笑,有李婧容出头,她很愿意推波助澜。 两人说定,都是相视一笑,各怀心思。宋敏蓁后来才知道,李婧容的目标,是太子殿下的侧妃,而不是当太子殿下的义妹。 且说,公子霁拜见了皇上,从承乾殿出来。他这一趟,原是想见罗泾辰,但他进宫了才得知罗泾辰一早就去城郊的军营了。但是能遇见词萱,是他的意外之喜。他以为,从那次他救她之后,他们就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而皇宫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事情,他都是有所耳闻的,心里也暗暗担心词萱,怕她遇到这么多事情,会吃不好,休息不好。今日遇着,见她果然又清瘦了,但精神还好,便也就放心下来。 公子霁是在出来宫门之后,看见罗泾辰骑马而来。他让车夫停下,掀起车帘,出来站到帘子前面,等罗泾辰走近了,他拱手道:「太子殿下。」 罗泾辰也在走近的时候看见了公子霁,看到公子霁似乎专程等他,便放缓了马速。 「公子霁这是从宫里来?」 「是,新年还未向皇上请安问候,故而才进宫来。此外,霁尧也有事想找太子殿下,听说太子殿下去城郊军营了,霁尧以为自己跑空了,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了殿下,倒是正合适。」 第一百七十三章 辞行 罗泾辰挑眉,「公子霁找孤有何事?」 公子霁微微笑道:「不知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罗泾辰指了不远处的醉仙楼,说道:「已是午膳时间,公子霁应该也还未用膳,去醉仙楼如何?」 「霁尧也正好有此意。」公子霁笑道。 二人往醉仙楼走去,那醉仙楼掌柜的一见是罗泾辰,早已十分有眼力见的毕恭毕敬地将他们二人迎到最安静舒适的雅间。 等菜上齐,小二都退出去,两名侍卫站在门外守着。 罗泾辰拿起筷子,道:「请。」 公子霁也拿去筷子,道谢:「那霁尧便不客气了。」话虽如此,他脸上可没有半分客气的意思。 罗泾辰瞟了公子霁一眼,波澜不惊。 两人都认真吃着饭,气氛既和谐又诡异。罗泾辰心无旁骛地吃,也不再催问,既然公子霁特地来找他,自然会说明来意。 公子霁见罗泾辰气定神闲的模样,心情有些复杂。关于那次罗泾辰用强硬手段软禁了他,求得赐婚圣旨强娶词萱,解禁之后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这件事。公子霁知道,再追究已无任何意义,词萱也无法再跟他离开了。如果追究下去,甚至可能会影响到两国邦交,那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然而,要他全然放下芥蒂,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在当前他还无法做到。公子霁明白,罗泾辰也做不到。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释然了,如若有机会再遇,可以再把盏言欢。 「霁尧今日,是来向太子殿下辞行的。」 辞行?罗泾辰想起他得到的关于梁国皇族的消息,对公子霁的辞行有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但是,他们到目前,并没有收到梁皇的让公子霁回去的书信,而且,公子霁来宁国为质尚未满一年。 「公子霁如何要提前回去?我们并没有收到贵国皇帝请求让二皇子提前回去的手书。」罗泾辰不动声色地问道。 公子霁心里苦笑,当初与宁国结友邦,父皇为表诚心,自己提出要选一个皇子来宁国为质子。便选中了他,也折断了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羽翼。父皇素来对他和他母妃都冷淡薄情,千方百计把他弄到宁国为质子,远离大梁的权势中心。父皇早已经把他排除继承人的行列,储君未立,几位皇子争斗的局势尚不明显,父皇自然不会提前招他回去。 「太子殿下说的没错,父皇并没有送来手书,但如今梁国形势复杂,霁尧心中有牵绊,不能再在贵国淹留了。还望太子殿下能允准,让霁尧平安顺利回去。霁尧当感激不尽。」 「这事,公子霁为何找孤,不找父皇?」 「太子殿下是储君,宁国未来的君主。霁尧希望先在殿下这儿得到承诺,再与皇上说。霁尧如此做,是想与太子殿下表态,大梁愿意永远与宁国结为友邦,互市互利,和平共处,永无战争。」 罗泾辰看他,目光犀利,「若将来梁国江山不在二皇子手中,二皇子也能做这个承诺吗?」罗泾辰对他换了称呼。 公子霁笑笑,目光十分坚毅,「霁尧自是全力以赴,若是大权在握,霁尧这个承诺永远不变,若是功败垂成,那霁尧只能跟殿下说抱歉了。」 「孤为何信你?」 「霁尧在贵国这半年多,贵国百姓友好善良,勤劳淳朴,鲜有凶恶好战之徒,我大梁百姓亦是如此。战争是残酷的,而这个残酷的最直接承受者,是黎民百姓,可他们何其无辜!霁尧希望,我们两国能和平友好,黎民都可以安居乐业,永享太平。」而且,在宁国,有他心里的美好的姑娘,他希望,在他的能力范围内,不让她看到梁宁两国有争端。但这句话,公子霁没有说出来,否则,就要引起罗泾辰的猜忌了。 「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有信心在霁尧身上赌一把。」公子霁目不转睛看罗泾辰。 罗泾辰也目不转睛看他,半晌,终于微笑道:「孤愿意赌一把,但愿二皇子不让孤失望。」 话音一转,罗泾辰正色道:「但是,孤要与二皇子留个凭证。」 公子霁笑起来,他知道罗泾辰定然不会无凭无证答应,他早已准备好了。 「这个自然,这是霁尧该有的诚意。」 说着,公子霁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盒子打开,入眼的是两方明黄的布帕,布帕上是公子霁已经写好的承诺,落款公子霁亦已署名,但印章还未盖。 「太子殿下过目,看是否还需要补充。若无,霁尧便可以盖印章了。」公子霁递给罗泾辰。 罗泾辰接过凭证,细看公子霁所书的承诺,确实就如他今天之所言。字句斟酌,不卑不亢。 罗泾辰前后看了几遍,在确认里边没有漏洞破绽后,才说道:「二皇子确实诚心诚意。但事出突然,孤没有随身携带印章,容孤回去盖了印章后,再将其中一份送来给二皇子,如此可好?」 公子霁思量一番,笑道:「霁尧倒是有一个提议,不如殿下命人去取来太子公印,霁尧与太子同时在这里盖印章,之后一人手执一份凭证,太子看这样是否可行?」 罗泾辰盯了公子霁一瞬,说道:「也罢。」 罗泾辰把外边守门的侍卫叫进来,命其进宫让九笙把罗泾辰的太子公印拿来。侍卫领命自去。 彼时,宫里好几个角落都有三三两两的宫女在窃窃私语。若是靠近去听,便可以听到,是在说今天上午,苏词萱与公子霁单独会面相谈甚欢一事。宫女们久处深宫,平日生活压抑而又无趣,最是喜欢猎奇,以此来缓解无可打发的一成不变的日子,慰藉她们荒芜的心。 是以,说之人绘声绘色,听之人满目惊奇又故作惊讶,实际上,早已经想好了从这里离开后,等一下要去跟哪个姐妹好好描述一番。 这些,苏词萱自是还不知道,咏和公主长信殿找她,她正与咏和说话,循循善诱着宽慰咏和,让她莫要心急,只要徳贵妃没有谋害皇上的心思,罗泾辰一定能找出证据还徳贵妃一个清白。 而醉仙楼雅间,九笙已经将公印带去给罗泾辰了。 罗泾辰和公子霁同时盖章,之后一人收一份。 「公子霁打算何时离开?」 「不瞒太子殿下,霁尧原本以为可能还要多耽搁几日,着实心急如焚,幸而太子殿下慷慨,如今一切已妥当,霁尧明日便出发。」 明日正好是李大将军帅兵出征,罗泾辰道:「孤明日有要事,就不能送二皇子了。望二皇子谨记今日之承诺。」 「多谢殿下,霁尧有生之日,定不辜负今日之承诺。」 罗泾辰点点头,端起酒杯,道:「这杯酒,祝二皇子一切顺利。」 公子霁也举起酒杯,「霁尧承太子吉言。」 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公子霁因还需整理行囊,便站起来与罗泾辰辞别。 走到门口,公子霁止住脚步,转身看罗泾辰,语气不觉有几分幽暗和叮嘱:「请太子殿下一定要好好待她,珍之重之惜之爱之。如若不然,霁尧若知道她受了委屈,定会让太子永远也找不到她。」 「放心,你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罗泾辰郑重笃信道。 罗泾辰深深看了罗泾辰一眼,又好像是透过罗泾辰看到的是他心心念念爱而不得的那个人。. 而后,公子霁转身出门。心里幽幽叹息,此回去,怕是与她再无相见之日了。此回去,便是真的所念之人,隔在远远乡,所感之事,结在深深肠了! 想到此,公子霁心痛难当,但却无可奈何,她许他来生,这是支撑他的最深的期盼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谣传起 皇上身子渐渐康复了,这几天每天午膳之后要去走走消消食,今天亦是如此。 陪着皇上一起散步的,除了张公公,还有皇后,以及前来请安的李婧容,她与皇后一左一右搀扶着皇上,好不用心。 昨日还寒风瑟瑟,今日却是阳光明媚。皇上一行人走在拱桥上,初春的阳光暖融融,看桥下池水,波光粼粼,眺望远方,重楼叠嶂,令人心旷神怡。 果然,寒冬过后,新春扑面而来,每一寸山河,都充满了希望。 皇上的心情不由自己欢畅起来,步伐也比方才更稳健了。他转头看身边的皇后,猛然瞥见皇后眼角已经爬起了皱纹,皇上有一瞬的恍神,皇后也老了,不知不觉,皇后已嫁与他二十多年了,他好像,鲜少认认真真看皇后。一直,都只是将她当作宁国皇后,后宫之主,却几乎没有意识到,她也是一个女子,需要呵护和宠爱。 他终究,是愧对于她。 见皇上眼里似乎有愧疚和温情,且一直盯着她看,皇后面上一热,不由得涌起几分不自然,「可是臣妾脸上有什么东西吗?皇上怎么一直盯着臣妾看?」 皇上摇摇头,「皇后,这么多年来,朕总是忽略你,委屈你了。」 皇后先是松怔,尔后心里忽然酸涩起来,眼眶便也红了。如何现在才看到她的委屈,是因为俪妃死了、徳贵妃被禁足了的缘故吗?如此想着,皇后心里更加委屈酸涩起来。 几度酸软,皇后最终还是硬下心肠,十分端方得体说道:「只要皇上看得到臣妾,心里有臣妾,臣妾便不觉得委屈。」 皇上更加感动,拉起她的手,慢慢走下拱桥。从拱桥下来后,皇上等人依然绕着池子漫步。地面距池子有四五尺高,池水常需要清理,因而有两处阶坎是可以下去的。 就在皇上等人快要走近其中一个下池子的阶坎时,下边传来了说话声。说话声不大,悄声细语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却能听到是有人,只是不见人影,想必是坐在坎子上的。 皇上眉头一皱,说道:「谁在哪里?」 坎子上的两个宫女被唬了一大跳,急忙站起来往声音处瞧,看见是皇上皇后等人,吓得顿时面色发白。 两名宫女慌忙走上来,慌乱之中,甚至是连走带爬。 「奴婢拜见皇上、皇后娘娘。」 「你们是哪个宫里的?不去当值,在这里鬼鬼祟祟说些什么?」皇后率先威严地问道。 「回皇后娘娘,奴婢是尚衣局的,小满是兰妃娘娘宫里的,奴婢去兰妃娘娘宫里送衣服,遇到小满,我们两个是同乡,许久未见,就说了一会子话。」 「奴婢知错了,请娘娘恕罪。」. 「罢了,下不为例。」 「多谢娘娘,奴婢们不会有下次了。」 皇后微微沉吟,又问道:「本宫方才听你们提到太子妃?」 两人脸色一下子「刷」的全白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声音是颤的。 见他们如此,反而让皇后确定了她方才并没有说错。一旁默默看着的李婧容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个弧度,很快又隐秘不见了。 「说,太子妃怎么了?你们竟然在背后私自议论主子?」皇后的声音陡然严厉,皇上也皱起了眉头,不是不悦皇后的严厉,而是不悦于苏词萱和这两个背后议论主子的丫头。 两名宫女哆嗦的抖了一下,面上血色全无,额头磕在地上,「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皇后娘娘饶过奴婢这一回。」 「先回答本宫,你们在议论太子妃什么,太子妃怎么了?」 「奴婢,奴婢也只是听说,听说太子妃与公子霁在,在宫里,在宫里……」 「太子妃与和公子霁在宫里做什么?」皇后厉声质问,声音较之方才,更让人寒意十足。 「在,在私会。」那个叫小满的宫女浑身发抖。 「大胆,竟然敢如此污蔑太子妃?来人,将这两个贱婢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皇后娘娘饶命。」 正当侍卫要将那两个宫女拖下去时,皇上脸色十分难看地沉声喝道:「慢。」 「皇上,这等背后污蔑主子的奴才不重罚,大家没个心里敬畏,恐怕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效仿,宫里这流言蜚语便难以遏制了。」皇后苦口婆心道。 「罚自是要罚,但既有如此传言,也必须查明清楚。」 「将她们带到承乾殿,朕有话要审。」 「是。」侍卫立即应声,押起两名宫女,与皇上等人一起去了承乾殿。 皇上脸色铁青,皇后和李婧容心里是不约而同地得意,李婧容是得逞的笑意,皇后是意外的惊喜。只有张公公,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替苏词萱着急。 到了承乾殿,皇上屏退其他人,只留下那两个宫女,皇后和李婧容也在其中。论理,这是皇家私密,弄不好还是一大丑闻,李婧容应该回避。但是她又担心那两个宫女说得不彻底,所以皇上皇后没有命她回避,她便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皇上目光如炬,问了那两个宫女她们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太子妃和公子霁在什么时候在什么地点私会。 两个宫女害怕地犹豫了一会,就把她们知道的全部说了出来。 李婧容听着,这时间地点倒是一字不错,她心里暗喜,看来她的那几个侍女和宋敏蓁都做得不错。 皇上面色难看至极,如此不自重、不知检点的女子,如何堪为太子妃?若是此传言真的传开来,辰儿颜面何在,皇室颜面何在,起不让天下人看他们罗氏皇族的笑话! 「张怀植。」 「在。」张公公躬着身子过来听令。 「传朕旨意,不允许任何人传谣造谣,凡是看到三三两两说话者,一律押送掖庭问话,有违令者,杖毙。」 两名宫女闻言,心跳都快停止了,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是,皇上。老奴这就去传令。」 皇后勾了勾唇角,然后向皇上问道:「皇上,那个两个丫头呢?」 皇上厌恶地瞥了俩人,「杖三十,若以后还敢传谣,直接杖毙。」 两个宫女唇角哆嗦,不敢再求,就怕皇上转卦下令将她们杖杀。虽然,三十板子下来,她们也不知道是否还有命在。可总比被杖毙好一些吧。 「来人,拖下去。」 两名宫女被拖下去之后,皇上面色没有半分好转。苏词萱,该如何处置,以什么理由处置,他们是断断不能以不检点不守妇道的理由来处置她,皇家丢不起这个人。而且,苏词萱与公子霁是否真有私情,这私情是在苏词萱嫁给太子之前,还是嫁给太子之后才产生的?若是在嫁给太子之后,那么,除了苏词萱是红杏出墙,公子霁也有勾引太子妃之嫌。公子霁这么做,真的只是难逃男女之情,还是另有目的?亦或是,梁国有不轨之心? 「皇上,这词萱,该如何处置?」 第一百七十五章 密旨 皇上转头看皇后,不甚耐烦道:「容朕想想。」 皇后也识趣,不再说什么。她知道,再多言,反遭皇上猜忌,可能就适得其反了。但今天这事,即使宫里被压下去了,宫外,人多嘴杂,皇上想压下去,可没那么容易。苏词萱名声如何原本无足轻重,但是可以影响罗泾辰,她就决不能错失机会。届时流言四起,不论能不能撼动罗泾辰的太子之位,却都足以令他焦头烂额、灰头土脸。 皇上自是不知道皇后心里的盘算,只当皇后不说话是顾全大局。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一切维稳,不宜变动,否则就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但是,苏词萱这样的女子,若是将来真的做了宁国的皇后,只怕会给大宁带来灾难,他如何能安心? 虽然,他们现在只是听了宫女的一面之词,事情真伪还有待商榷,但是传言向来不是空穴来风,而且苏词萱招蜂引蝶也不是一两次了。前回,是原国二皇子,辰儿险些失去了理智,也是这些年来,辰儿第一次毫不退让地顶撞他。如果这一次,苏词萱真的与公子霁有私情……,皇上几乎无法想象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不,他决计不能让苏词萱成为将来大宁的皇后,但是这个决定他现在不能告诉辰儿,他必须先拟一道密旨,将来等到罗泾辰登基时,便将这道密旨拿出来,不允许他立苏词萱为后。: 「你们先下去吧,朕有些乏了。」 「皇上,臣妾服侍你休息。」 皇上伸手制止,「不必了。」 「是。」皇后低声答。貌似恭敬,实则眼里尽是疑惑不甘,难道皇上准备就这样不了了之吗?皇后心底冷笑,到时候宫外留言四起,看皇上还如何不了了之! 等皇后和李婧容都离开了之后,皇上支开殿里的所有宫人,铺开明黄的锦布,写下了他百年之后的第一道密旨。不允许罗泾辰立苏词萱为后! 至于不立苏词萱为后,究竟立谁,皇上现在确实还未有人选,李婧容他很喜欢,但选立皇后是大事,需得慎重考虑。 皇上写完,来回看了几遍,待墨汁干了,并确定无错漏后,将圣旨卷起来,放在匣子里。 直待张怀植回来,皇上郑重地交代道:「张怀植,这是一道密旨,你把它放到匾额上。将来太子登基立后时,务必把它拿出来。切记切记。」 说着,皇上将装有密旨的匣子交到张怀植手里,并且用手轻拍了两下,以示郑重。 张怀植低头看手中的匣子,想到今天的事情,他隐隐料到皇上这道密旨所谓何事。要在太子登基立后的时候才拿出来,这里边的内容关乎太子妃,皇上一直不满苏词萱为太子妃,难道,这道密旨是不允许苏词萱为后? 想到这里,张公公几乎要惊出一身冷汗。苏词萱已经是太子妃,殿下登基若不立她为后,那太子妃该如何自处,世人又将如何看待太子妃。若真是如此,那可比直接赐死更让太子妃难堪啊。不,也许是他想多了,皇上应该不会如此决定。 「皇上,这密旨是……」张公公没有问下去,既然是密旨,他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见张公公果然识相闭嘴,皇上这才缓和了神色说道:「该拿它出来的那一天,自然会知道。收了罢。」 「是。」 张公公找来长梯,将密旨放在了承乾殿的匾额后。 彼时,苏词萱与咏和公主在长信殿中说话。咏和在她的劝慰下,情绪已经安定下来了。各宗案子查探的情况,罗泾辰不想把她牵入其中,并没有与她多说,但是有人来禀报时,罗泾辰也没有避开她。所以,多多少少,词萱都是知道一些的。 她知道,徳贵妃是被福明公公所害,徳贵妃并无谋害皇上之心。可现在罗泾辰没有将其宣之于众,说 明他还另有安排,因而词萱在开导咏和公主时,只是好言安抚,却没有对她说出真相。词萱知道,徳贵妃被放出来,只是早晚的事。 这时,小李子进来传话说,皇上有事要问太子妃,请太子妃速去承乾殿。 苏词萱心里猛然「咯噔」一下,皇上是要催问她关于娶李婧容为罗泾辰侧妃之事吗,这事她还真的没有同罗泾辰说。前天傍晚她应承皇上说要回去与罗泾辰商议的。皇上是向她要商议结果了吗? 苏词萱黯然叹息,罢了,去了就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似乎看出了词萱眼里的犹疑,咏和公主握住她的手,说道:「三嫂嫂,我今天也还未去见父皇,我同你一起去吧。」 苏词萱微笑点头。「好。」 两人一道往承乾殿走去。皇上端坐于椅子上,面色不善。 词萱和咏和公主一起给皇上请安了之后,皇上淡淡对咏和公主道:「咏和,你回去吧。朕有话要单独问太子妃。」 皇上神情严肃,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听得咏和心脏剧烈一跳。她看了词萱一下,不敢再多做停留,只能答应着,就快步出来。 走出承乾殿,咏和本来想回自己宫殿的,但是她到底不放心词萱,又折回来,站在承乾殿大门外等。这些日子,她过得艰难,因为她母妃的事情敏感,人人对她避而不及,唯有词萱待她真心,时常给她开导劝慰。今天父皇突然叫词萱来,她总觉得里边有古怪,她心里总是突突的。她做不了什么,那就在这里等吧。 承乾殿内,皇上紧绷的神情十分严厉。 「太子妃,你向朕说实话,你与公子霁可有私情?」 苏词萱僵在哪里,脑袋瞬间如烟火炸开。皇上,为何问她这样的问题? 「回父皇,儿媳与公子霁没有私情。」苏词萱立即跪下来,她瞬间就想到了,这很可能是李婧容撞见了她与公子霁的寒暄而弄出来的传言。 「是吗,你当真与公子霁没有私情?」皇上再次严厉问道。 「没有。」苏词萱面色不改,眼神亦不乱。 皇上见此,脸色才稍稍松缓了一些。突然想到什么,皇上换了个角度,又问道:「那公子霁对你,有没有私情?」 苏词萱面色一白,眼神便有些慌了。公子霁向她表达过心意,待她之心赤城朗朗,亦是她不能承受之重。 「公子霁为人行侠仗义,他出手救过儿媳,待儿媳赤城坦然,是友人之意。」苏词萱言辞恳切,语气不疾不徐,人也安定了。 「他救过你?救过你什么?」皇上一脸狐疑。 「便是前回儿媳险遭虏劫,及时出手将儿媳救下来的,正是公子霁。」 「他为何救你?」 苏词萱想了一会儿,答道:「他侠义心肠,又与殿下相识,便救了儿媳。」 第一百七十六章 辩驳 皇上眯着眼睛,将信将疑,公子霁初到宁国时,常是罗泾辰招待,他与罗泾辰熟识,这个皇上是知道的。但他救苏词萱是否还有私心成分在,皇上却不确定,而且也很怀疑。 苏词萱安静地跪在地板上,神色自若,皇上打量了她好几眼,也没有从她的神情中探究出什么。 「太子妃,朕希望你今天说的都是实话,若将来让朕知道,你有半句胡言,朕绝不轻饶。」皇上语速不快,字字句句都透着狠厉。 苏词萱心中一禀,继而低头应了声:「是。」 皇上却并没有放缓神色,紧紧盯着苏词萱,道:「你身为太子妃,一言一行,不仅代表你自己,更代表了皇室。皇室颜面至关重要,约束好你自己的言行,不要让皇室因你而蒙羞。公子霁救你也就救了,他因何而救你,朕不再追究,但是,以后私下不许再见面,若日后再闹出什么风言风语,朕也绝不轻饶。望你仔细掂量,好自为之。」: 苏词萱没有立即应诺,她抬头,看向皇上,目光里没有一丝的唯唯诺诺。她忽然明白,皇上对她如此疾言厉色,不过是因为皇上始终不喜欢她不待见她罢了,她再如何努力,如何放低姿态,皇上依然不会喜欢她。既如此,她何必继续低眉顺眼呢? 「父皇,儿媳自从嫁与太子殿下,一直都本分守礼,从未与公子霁有私下的往来见面,不知父皇方才所说的与公子霁私下见面,是指什么。若父皇说的是今天上午儿媳与公子霁的碰面,儿媳应该与父皇解释一番。今儿儿媳从父皇这里请安回去时,路上偶然遇见公子霁。公子霁是儿媳的救命恩人,儿媳想,既然遇见了,儿媳断没有躲开的道理,否则,便是不配为人了。与公子霁见面时,也不过是几句简单的寒暄,聊表感激之意,儿媳从未想到男女之情上。而且,当时也遇到了李家小姐李婧容,父皇若心里有疑虑,亦可以找李小姐来问问。」苏词萱每一句都稳稳当当,掷地有声。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慷慨陈词,皇上一时间,有些错愕。他没想到,苏词萱既然敢辩驳,而且,没有丝毫怯懦。 「李婧容也在场?」皇上拧着眉,问道。 「是,儿媳与公子霁没有说到三句话,李小姐就到来了,身边跟着四五个侍女。」 皇上若有所思起来,他方才审问那两个宫女时,李婧容也在,但只是在旁边看着,一言不发。她什么也没说,是不想趟这趟浑水,还是这传言就有她参与在其中不想被暴露而已?皇上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是后者,只怕李婧容也是个工于心计的,不是什么纯良之人。 「你说的话,朕自会去证实,朕还是那句话,守好你的本分,若是让皇室失了颜面,朕唯你是问。」 「是。」苏词萱淡淡应诺。 「回去吧。」皇上挥了挥手,一边揉着眉心。 苏词萱抬头看了皇上一眼,然后福身:「儿媳告退。」 走出承乾殿时,苏词萱脚步有些蹒跚,手心一片冰凉。出到大门口,阳光洒落到她身上,却依然感受不到一丝温度。皇上的这几个「绝不轻饶」和「唯你是问」里,她已经听出来,皇上是想废了她的太子妃之名分。她原本不稀罕什么太子妃,只是感伤,自己始终不得长辈欢心,这是宿命吗?还是她真的太不会讨人喜欢,太招人嫌了? 鼻头有些酸,眼眶瞬间就蓄了泪,苏词萱不想让眼泪落下来,便仰起头,阳光刺进瞳孔里,她抬手挡了挡,好一会儿,眼泪被逼回去了,可是心里的酸涩却久久没有消散。 咏和公主等在阶下,正要伸头往大殿里探视时,忽然看见词萱已经出来了。她惊喜地迎上去:「三嫂嫂,你终于出来了。」 问了之后,才发现词萱神色不好看,急忙问道:「父皇跟你说什么了, 父皇为难你了吗?」 苏词萱见她一脸紧张的模样,勉强摇头笑道:「没有,父皇只是同我说了一些话。」继而,她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去,可是还要进去找父皇吗?」 咏和公主看着她,目光温暖,笑道:「没有,方才我见父皇神色严肃,心里怪怕的,便想等你一起回去。」 闻言,苏词萱不由得心生暖意。她细细打量咏和,才发现眼前这个一直无忧无虑的公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大了。虽然一直都是千娇万宠着,她骨子里却刻着善良,不似乐瑶公主阴毒狠辣。 有她专程在这里等,苏词萱心里的荒凉才淡去了一些。她拉起咏和公主的手,笑道:「走吧,我们回去。」 咏和公主偏头露出明媚的笑意,两人手牵着手往回走。边走,咏和边时不时看苏词萱,眸子闪烁的却是复杂之色,她不知该羡慕词萱,羡慕她能得三哥那样坚定不移的偏爱,还是该对词萱悲悯,悲悯她除了得到三哥的爱以外的凉薄的人生。几岁就被亲人抛下进宫,在宫里无人庇护任人欺凌,父皇也坚决不答应三哥娶她为太子妃。为了能娶到词萱,三哥与父皇发生激烈的争执,宁愿在祖宗太庙的密室里承受那三十六道火鞭之刑。看到三哥奄奄一息,却至死不渝,父皇只能答应了。这件事,一直是宫中私密,知道的没有几个人,她是从她母妃宫里秘密听到的。她咏和公主知道了,便始终藏在心底,从来不与任何人说。 因而,她今天看到父皇神色不好,又想起来父皇对词萱不满,心里担忧,便一直在承乾殿阶下等苏词萱。她不明白,词萱明明那么好,父皇为什么就是不满意呢? 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缘法,很多东西,又哪里说得清楚! 皇上那道密旨,除了张公公,谁也不知道。而张公公自己也不知道具体内容,只是预感,除了关于太子殿下,还可能与太子妃有关。 且说罗泾辰那边,与公子霁辞别之后,又去了一趟刑部,才回宫来。先去承乾殿向皇上说明公子霁要提前回梁国之事。 皇上看着罗泾辰,沉吟了许久。罗泾辰解释了公子霁提前回梁国的原因,和许下的承诺,皇上才点头道:「罢了,放他回去吧。」 罗泾辰回长信殿的路上,遇到疑似在闲逛的李婧容。 「婧容拜见太子殿下。」李婧容脸上闪着欢喜的笑意。 「起来吧。」罗泾辰看她一眼,语气不咸不淡。 「婧容听说,太子殿下今天早上去军营看望我爹爹他们,婧容心里,很是替父皇感激太子殿下对他们的体恤。」 罗泾辰淡淡道:「孤应该做的。」 说完,罗泾辰道:「你且慢慢逛,让侍女们带你熟悉熟悉。」 眼见罗泾辰抬脚要走,李婧容笑道:「是,皇宫好大,婧容让她们陪着从早上逛到现在都还没逛完。今天上午,还在天心桥边遇到太子妃和梁国质子呢。」 罗泾辰眉心猛然一跳,不由问道:「遇见太子妃和梁国质子?」 第一百七十七章 太子殿下这是在审问我吗 李婧容敏锐地察觉到罗泾辰声音里的紧张,心中暗喜。她没有趁机添油加醋,依旧平静地不经意地叙述她的所见:「对啊,恰好遇见太子妃和梁国质子,像挚友般有说有笑,婧容可羡慕了。」 说着,她认真地看罗泾辰,眼里恰如其分透着艳羡的光,「太子妃既有太子殿下的宠爱,又与梁国质子交好,世间女子的福分,太子妃都占全了吧。」 罗泾辰淡淡说道:「公子霁曾于孤有恩,太子妃遇见公子霁,想到孤,自然是不能失礼。」罗泾辰想起来,抛开词萱与公子霁之前的事情,才前段时间公子霁救了词萱的命。他原本想说,公子霁是词萱的救命恩人,转而想到,这可能也会给词萱惹来麻烦,所以,他改口说是公子霁于他有恩。词萱不顾及他,他却不能不顾及词萱。况且,公子霁救了词萱,也相当于公子霁帮了他。 李婧容愣住,公子霁与太子殿下有恩?这事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但是无论真假,殿下这都是在为词萱开脱,若她还不依不饶,那显得她是别有用心了。 李婧容恍然大悟一般,笑道:「原来如此,怪道太子妃平常与人都是客客气气,却对梁国质子那般熟稔热情,其中竟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缘故,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如此恩爱,婧容好生歆羡。」 罗泾辰淡淡点头,不再与她多言。 李婧容站在原地看罗泾辰的背影,美眸交织嫉妒和不甘。可她并不知道,罗泾辰虽然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但走过了李婧容的视线后,俊容沉如水。词萱和公子霁的事,始终如一根顽强的刺横亘在他心里。 大婚那晚,她对他的抵触、恨意、决绝,他始终不确定是不是因为她心里喜欢上了公子霁,他也,始终不敢问。她不愿嫁他,却愿意嫁给公子霁跟公子霁走。 方才,听到李婧容说看见她与公子霁一起,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顿时就泄露了自己的情绪。虽然他及时发现了,但他骗不了自己的心,他在意,尤其是听到李婧容说她与公子霁有说有笑,熟稔热情,他心里在意得快发疯。 她究竟,是对公子霁有情意的吗?想到这里,罗泾辰心脏如被刺疼。九笙走在罗泾辰侧后方,是不是悄悄抬眼打量罗泾辰的神情,心里打起十二分精神,却也不由得暗暗担心。偏生这个李小姐要同殿下讲这个,殿下只要碰到太子妃的事,便总容易不理智。唉! 罗泾辰回到长信殿的时候,词萱没有在殿中,而是在后院里,对着空中飞耍的燕子出神。 罗泾辰一进殿,没有看到词萱,瞬间就慌神了。 「太子妃呢?」他转头对素容问道。 「殿下,太子妃在后院」。素容有些瑟缩地回答道。打从太子进门,便是紧绷着脸,神色凌冽下人,现在又这般近乎失控地质问,素容心脏顿时就被提起来了。 没听素容说完,罗泾辰拔腿便往后院去。连站在门口的夏姑姑他也仿佛看不见一般,直接从夏姑姑身旁掠过。 夏姑姑不禁疑惑地看素容,素容也是胆战心惊又莫明其妙。罗泾辰素日可是十分尊敬夏姑姑,看到夏姑姑都要问礼的,如此失常,夏姑姑还从未遇见过。 来到后院,果然看见词萱定定站在那里,像在看天上燕子,又好像透过燕子看到是别的东西。 「你在看什么?」罗泾辰紧抿着唇,语气有些冷。 苏词萱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罗泾辰不知何时来到她身侧了。: 「殿下回来了。」她的语气也有些冷淡,笑意都是勉强的。 罗泾辰忽然想起,方才李婧容说,看到她与公子霁有说有笑,熟稔热情。现在面对他,却这般冷淡,罗泾辰的脸不由得沉了下来。 苏词萱看到他面色不好,还有隐隐的怒 意,以为是他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忙问道:「殿下怎么啦?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罗泾辰盯着她,眸光有些冷冽,「你呢,方才在看什么,这么出神,还是在想什么?」 词萱觉得他有些奇怪,似乎这怒意是要发在她身上。 「看燕子啊,没想到,天还这么冷,燕子就已经回来了。」 「是看燕子呢,还是燕子让你触景生情,想到了别的?」罗泾辰依然紧盯她的眼睛,话语也是意有所指。 苏词萱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罗泾辰,「殿下到底想说什么?」 此时,天空中的那几只燕子已经叽叽喳喳飞往别处去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罗泾辰看到她眸中涌起了几分狐疑和恼意,心里更加不痛快起来。 「你今天去做了什么?去见了谁?」罗泾辰原本是想她主动跟自己说,没想到自己却按捺不住先问了起来。问出口后,他顿时就万分恼恨自己。可转而想,如果她好好跟他解释,那他先问就先问了,又有何妨? 苏词萱瞳孔微微睁大,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确定罗泾辰是认真的,她的眸光不由得慢慢冷下来。 她冷笑道:「怎么,太子殿下这是在审我吗?」 「我要你跟我说实话。」罗泾辰拧眉道。 「是,既然太子殿下要审,那词萱自然是如实道来。今天上午,词萱起身了之后,去承乾殿给父皇请安,看看父皇的今天的身体状况,然后便回了长信殿,后来,咏和公主到来,词萱陪公主说了一会子话。午后,承乾殿的李公公来传话,说父皇要见词萱,词萱便又去了一趟承乾殿,听父皇说一会子话,之后回来,变到现在了。敢问殿下,是有什么不妥吗?」 罗泾辰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他不喜欢她冷冰冰的语气,更恼怒她竟然真的没有全说实话。 「就这些了吗?」 「可不是吗,词萱在四处都是高高的城墙的皇宫里转悠,还能有什么呢?」苏词萱满目讥讽,不甘示弱看他。 罗泾辰失望至极,他百般为她,一门心思都是她,她却如此回他。他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迸出的。「词萱,我再问一遍,真的没有别的了?」 见他这样子,苏词萱也气得咬牙。「是,没有了。」 罗泾辰彻底失望,怒意亦是到来极点。 「苏词萱,你今天见了公子霁,毫无顾忌与他有说有笑、熟稔热情,怎么,敢做不敢认,是怕孤对公子霁不利,怕孤要了公子霁的命吗?」罗泾辰声如寒冰,手却是抖着的,他几乎快抑制不住自己想掐苏词萱的脖子,眼前这个女人,是真的没有心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如分开了干净 苏词萱冷笑道:「太子殿下原来想说的是这个,太子心存疑问,直接问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 见词萱的丝毫没有他预料的心虚反应,而是在那里等他说一般,罗泾辰反应过来,她原来早就料到了他说的是什么,问的是什么,但是偏不与他回答,故意要他自己说出来。 苏词萱自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一回来就阴沉着脸,劈头盖脸就问她去见了谁,不用猜都知道他所问何事。但看他神色,已经是在给她定罪了,因而,苏词萱偏不说。他心里都已经给她定罪,可见他何曾对她有半分信任? 「苏词萱,你早知道我要问的是什么!」罗泾辰目光冰凉。 苏词萱依然冷笑,嘴角上扬的是讥讽的弧度。「殿下问的是我去见了谁,我没有去见他,只是偶然碰见他。并非殿下所问!」 罗泾辰面色十分难看,「苏词萱,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成婚,你可曾想过你们私下这般肆无忌惮见面,传出去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苏词萱抬头看罗泾辰,「我和他之间,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简单寒暄,我们光明磊落。而且,既然遇见了,我不可能装作不认识直接避开连招呼都不打,我也做不到。我和公子霁没有私相授受,没有半分逾矩,都是以礼相待。那些个龌蹉的别有用心的人连这也要传,与造谣何异?太子殿下若是怕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影响殿下的颜面和威仪,不如就直接给我一纸休书,好让殿下与我撇清关系,不受我连累!」 「苏词萱,你说什么?」罗泾辰俊颜怒沉,声音冰寒如霜雪。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相信殿下也听得很清楚!」苏词萱无惧无畏,她其实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涩和委屈。罗泾辰不信任她,从她嫁与罗泾辰,他的父皇更是对她一直没有好脸色,仿佛时刻等着她犯错就立即废了她的太子妃之位分,而罗泾辰身边,更是爱慕者不断。人人都觉得她母家不为她做主,谁都可以毫无顾忌的想踩她一脚。与其这般委委屈屈在他身边,忍受一辈子的苦涩,何必贪这一时的欢愉和宠爱,不如分开了干净! 罗泾辰一把抓住苏词萱的双肩,脸色已经不只是难看形容了,气急之下已是口不择言。「这是你早就想好了,是吗词萱,你知道他明天就要离开大宁,所以迫不及待想让我休了你,好让你能跟他一起走,双宿双飞,是吗?」 尤其说到「双宿双飞」,罗泾辰俊颜甚至有些狰狞,手上了力道不由自主加重。 被惊动的夏姑姑和素容连忙跑到后院来看,见他们两人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一时间,她们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地看着,胆战心惊。 苏词萱双肩被他巨大的力道捏得生疼,可听到他说公子霁明天就要离开,她顾不得疼,呆愣愣问道:「他明天就要走了?」 见她听到公子霁要离开失神怔怔的模样,罗泾辰更是醋意和怒意横生,又觉得她这模样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的。「怎么,你们今天刚见面,难道公子霁没有告诉你他明天要走吗?还是你故意做出这个模样来糊弄我?」 苏词萱没有听到罗泾辰的嘲讽,满心都是想着:他终是要走了,他有他的前程要奔,他有他的人生,又怎么会一直在这里淹留呢?他是梁国人,今后远在梁国,她可能就再也见不得这个待她有如兄长般宽厚温暖的人了。 想到这里,苏词萱不禁失魂落魄,心里突然就空荡荡的。 见她如此,罗泾辰却是真的确定了词萱并不知道公子霁明天离开的事。可看她知道公子霁要走,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罗泾辰醋意大起,可却不知道拿她奈何。他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下来。 他捏起她的下吧,迫使她的眼睛渐渐焦距到他身上。「词萱,你在伤心,你真的想跟他走?」 「殿下何必问这样的话呢,如果我真的想跟他走,殿下会放了我?」 罗泾辰的瞳孔瞬间交织了狂风暴雨和嗜血的狠厉,但最后又慢慢平静下来。「孤曾经跟你说过,这个,你想都别想。」 苏词萱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见他。 她这样子,让罗泾辰又恼又恨,却又毫无办法。只能发狠地说道:「苏词萱,睁开眼睛,看着我。」 苏词萱没有睁开眼睛,只淡淡说道:「想看太子殿下的人多的很,东宫里的宋侧妃,还有宫里太子即将要认的义妹,都盼望着能好好的与殿下说说话,盼望着能好好看殿下。殿下去找她们吧。对了,父皇昨天跟我说了,东宫里还空悬着一个侧妃之位,父皇很喜欢李大小姐,要我为太子殿下把李大小姐娶进东宫为太子侧妃。我昨天没来得及与殿下说,认义妹的仪式就不用了,直接改为娶侧妃喜事吧。」 「父皇,要你这么做?」这回,换成罗泾辰愣住了,他也瞬间就预料出,定然是父皇在他那里说不通,直接给词萱施压了。 难怪,他昨天在宫门处看到她,她神情那么低落悲伤,双眸通红分明是哭过却偏说自己没哭。在父皇那里受了委屈,却一字也没有跟他说,一个人默默忍受。 罗泾辰仔细打量着始终闭眼不看他的词萱,面色苍白,神情哀伤,也许除了这一件,她还默默承受了许多他不知道的委屈。 罗泾辰走过去,将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愧歉地低低说道:「对不起,词萱,让你受委屈了。」 苏词萱身体先是僵了一下,然后抑制不住,哭了起来。但她是克制的,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她今天,太需要这个温暖的怀抱,可是,这个怀抱来得太迟了! 见她在他怀里哭泣都是极力克制着,罗泾辰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对他的设防,没有放下。或者说,她在他面前又筑起了设防。 罗泾辰只能紧紧搂着她,解释道:「词萱,我不会娶她,父皇跟我说过这事,已经被我拒绝了。李大将军守卫大宁边境,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李夫人又已经亡故,李婧容无人照拂,李将军不放心。为了让李将军安心保卫边境,皇家必须把李婧容接近宫里来照拂,这也是皇家的责任。我可以认她为义妹,给她体面,不让宫里人欺负她,但是我不会娶她。无论父皇怎么给你施压,你都推到我身上就好,就说,我不答应。」 苏词萱渐渐止住哭泣,用帕子拭干泪后,她挣扎着从罗泾辰怀里出来,却依旧没有看罗泾辰,只低低说道:「好,我知道了。」 她将脸瞥向别处,淡淡道:「殿下去忙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第一百七十九章 苏词萱并非矫情拿乔,只是,心里迷茫得很,想好好地安静地捋一捋思绪。嫁与他之时,知道他一日双娶,便已经凉了心,如果当时能逃她就逃了。奈何她顾虑重重,不得不坐上花轿。嫁与他,她从来没想过要和他长久,只想着有朝一日与他达成协议,他放她自由。 可如今,一切都不似她当初想的那般了,嫁了他,苏词萱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在乎他。逛街出事,她心里想的是他,唯一的念头,是不能让自己连累了他。从除夕开始的一连串的事情,他忙得焦头烂额,她心疼得无以复加。皇上中毒神志不清,她为了能让他安心查案,一连几天日以继夜守在皇上宫里,给皇上端茶递水事无巨细,同时也是为了帮他暗中观察,皇上身边可还有居心不良之人。 苏词萱发现,自己如今的生活,完全是围绕着罗泾辰而进行。她也已经很久没想起离开他,去过自己以前一心想的与他无关的生活了。苏词萱突然很怕,自己如此一步步陷进去,将来他负了自己,她会怎么办?. 一股寒气浸入心脏,苏词萱知道,那时,她应该已经丧失了潇洒离开的勇气了!这让她心里生出了无限惶恐。 罗泾辰不知她心底所想,只看到她躲闪的眸光里的惶然,便当她是为公子霁的缘故。罗泾辰心里很是吃味,她为公子霁的离开而伤心,也为公子霁而推开他,甚至从方才到现在,她连看都不愿意看他! 「苏词萱,公子霁对你那么重要吗?你就那么喜欢公子霁吗?」罗泾辰容色沉沉。 苏词萱心底有气,想直接不耐烦地回答是。可是她不敢那么任性,前一次因为她,公子霁遭遇无妄之端,被罗泾辰强硬软禁了二十多天。若她再不吸取教训,可能还会给公子霁带来灾祸。他于自己有恩,又如兄长般待自己,怎么为了与罗泾辰逞一时口舌之快,而无端给公子霁带来麻烦? 她终于转头来看罗泾辰,淡淡说道:「不管殿下信不信,我一直当他是挚友,是兄长,他在我心里很重要,但不是男女之情。」 「那你这样失魂落魄的又是为哪般?」罗泾辰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继续问。 苏词萱自嘲一笑,道:「为我自己。」 罗泾辰怔住,未料到她是这样的答案。是现在的生活,让她怀疑了,让她不确定了?他这段时间确实是忙,几乎没有时间陪她,也不能时常抽空关心她的生活,她的日常,她受了委屈也不知道。今天又因为李婧容几句话而乱了方寸,不向她问明情况就直接凶她。 罗泾辰满面愧疚,说道:「词萱,是我不好,让你受了委屈。」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我们夫妻一体,有什么事,一个人想,总不如两个人一起想,我们进屋去,好好谈,可好?」 苏词萱愣愣看了罗泾辰好一会儿,心中一软,叹息道:「殿下去忙吧,我没想什么,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好好清醒了,才能继续前行! 好一会儿,罗泾辰才看着她道:「也罢,这里冷,可不许呆久。」说着,她转头对素容吩咐道:「去娶太子妃的披风来。」 素容急忙应道:「是,殿下。」 见他们终于不似方才那般剑拔弩张了,夏姑姑这才微微安心。 一晚上,两人直接都笼罩着一层隔阂,不复往日的和谐温馨。夏姑姑和素容面面相觑,却不知如何劝解。 第二天,李大将军帅军出征,罗泾辰代表皇上在京都城楼相送。李婧容也站在罗泾辰身侧不远处,看到父亲的背影越来越远,不由得眼泪汪汪。 李婧容的侍女彩兰安慰她道:「小姐,别哭,老爷一定能平安回来的,老爷跟小姐说过,还要看着小姐出嫁呢。」 李婧容握住彩兰的手,说道:「彩兰,你说的对,不能哭,爹爹 可不想看到我哭。」 三万将士出征,路上尘土飞扬。罗泾辰目视远方,三万将士,都是守卫大宁的好儿郎。他转头对李婧容说道:「李小姐不用担心,李大将军身经百战,此次出征,定能大获全胜。」 「有太子殿下这句话,婧容不担心。太子殿下,婧容日后就是殿下的义妹了,殿下就唤我婧容吧。」李婧容看着罗泾辰,还有些发红的眼眶盈满了期待。 罗泾辰将目光转向漫天飞扬的尘土,淡淡道了声:「好。」 李大将军是帅兵从东南门出发,与此同时,公子霁与他的侍卫和几名当时跟公子霁一起来的梁国随从从宁国的西南门出发。走出城门,公子霁回头看了一眼,仿佛透过重重城墙看到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目光里不自觉涌起无限眷恋。钟黎知道,他的二皇子殿下的心落在了一个宁国女子身上,那女子已经成婚成为太子妃。他暗自叹息,大梁那么多女子二皇子看不上,偏看上了宁国的女子,这女子还是宁国太子的太子妃! 「二殿下,我们该走了。」钟黎低声提醒。 「走吧。」公子霁回头,策马扬鞭。 「珍重,词萱。」这是公子霁在心底对词萱的道别。纵有千种万种不舍,可他终该回去了。今生,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吧。越想,扬鞭就越急,冷风灌进口腔,他却觉得心脏割裂般生疼。许是冷风太烈了! 而皇宫里,苏词萱站在皇宫里的城楼上,久久凝望着西南方向,怅然若失。 「公子霁,珍重。」苏词萱望着远方,心底喃喃。 这一场相识,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救赎。 苏词萱凝视着西南门方向,心底浮现的,是她绘制的地图里的路径。从西南门官道一直到西南境,可去梁国,梁国在大宁的西南方。而从西南门官道去大约三十来里,有条岔路往南可到凌州。不知,他现在已经走到了何处,过了岔路口了没有。那天,她母亲兄长等人,也是从西南门离开,大清早人还在睡梦中时,他们就走了。如今已经到了凌州,连罗泾辰派去暗自护送的侍卫几天前就已经回来复命了! 如今,公子霁也从西南门离开了,回去他的家乡梁国,心底空荡荡的感觉再次袭来。风吹起她的衣袂,也吹起她乌黑的长发,既是绝美,却也显得无限荒凉。 素容站在苏词萱身旁,见她眼底有化不开的愁绪,不禁为她心疼起来。太子妃心里,藏了很多心事吧! 「太子妃,我们回去吧,这风凉,吹久了,会感染风寒的。」 苏词萱转头,看到素容的鼻头有些红,是冷风吹的。她点头道:「走吧,回去吧。」 她原先去哪里都不喜欢带侍女的,但经过昨天一事,罗泾辰给宫女们下令,无论太子妃去哪里,都要有侍女跟着,否则便算失职。轻则扣月例,重则打板子撵出宫去。所以,今天词萱出门,素容便跟着她一起来了。 彼时,罗泾辰那边,也已经看不到将士们的身影了,只余漫天尘土还久久飞扬着。这时,九笙走上来,向他耳语道:「殿下,公子霁一行人已经走了。」 罗泾辰点点头。 「孤要去一趟大理寺,你送李小姐回宫吧。」 第一百八十章 陵州密报 齐太师府,齐太师站在齐府最高的阁楼上,眺望东南方。即使,只看到京城重重屋顶,可齐太师依然看得专注。隐约中,似乎真能看见三万将士行军扬起的漫天尘土。 不论看不看的见,齐太师心里却是有这样的场景的。他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目光里半是老女干巨猾,半是踌躇满志。 齐昊宇从外边回来,满脸都是春风得意。听下人说,老爷在阁楼,便兴冲冲往阁楼去。 「昊儿,可都看见了,三万将士?」 「是,爹,三万将士齐齐整整。」 齐太师抚着胡须,转身继续环视整个京城,说道:「昊儿,这京城,很快就在我们的控制之中了。」 「是的,爹爹英明。」 「爹,孩儿还有一个好消息。」 齐太师转身,饶有兴趣问道:「哦?昊儿还有什么好消息?」 齐昊宇附在齐太师耳边,说道:「陵州有密报,陵王苏振良旧疾复发,应该撑不了多久了。」齐昊宇将「旧疾」两字说得极重,分明也是年轻俊美的脸庞却透着却让人觉得无限阴寒可怖。 齐太师眼里的光精亮,「消息属实?」 「千真万确,这段时间南边月罗似乎开始蠢蠢欲动了,因此陵王府一直隐藏着陵王生病的消息。陵王以为自己还能好,没有向朝廷上报病情。但如今病情愈发严重,上报的消息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齐太师皱起眉头,露出怀疑的目光,问道:「既然消息绝密,朝廷都还未收到,你如何得知?」 齐昊宇十分得意笑起来,问道:「爹爹可还记得您以前有个门生,叫王恩途的?」 「王恩途?」齐太师搜索脑中的记忆,确是真有这么一个人。那多年前的事了,而且这个门生也没有多么出色,齐太师并没有多少记忆。 「确有这么一个门生。他如今在陵州?」 「是,八年前,他不是醉酒犯了一个命案吗?孩儿帮他摆平了。京城他待不下去,因缘际会到陵州,便投身陵州苏家军了。这王恩途别的平平无奇,打仗却颇有天分,渐渐的得到苏振良的器重。尤其,与苏振良之子苏弛峻关系极好,亲如兄弟都不为过。」齐昊宇阴笑着。 齐太师闻言,颇为欣慰:「这些年,你们一直有联系?」 「是。」齐昊宇一直想在他爹面前证明自己,因此,任何机会都会牢牢抓住。 「哈哈哈,好,真是天助我也。」齐太师大笑起来,如果再添上陵州的这堆事,罗泾辰应接不暇分身乏术,他们何愁大事不成?何况,这件事情他们事先知道,已经枪战了先机。 「昊儿果然不愧是爹的好儿子,很有老夫当年风范啊。」齐太师十分满意,儿子争气,不堕他「太师」的名声啊。 「孩儿都是跟爹爹学的,爹爹教的好。」齐昊宇此时倒是谦虚起来,只有脸上的笑掩饰不住心里的得意畅快。 「爹,那我们何时通知皇后姑姑动手?」 「不急,再等两天,等三万将士走远了。」 「是,孩儿明白。」顿了一下,齐昊宇有些不放心地说道:「爹,前回皇上中毒之事,没人怀疑到皇后姑姑身上吧?」 齐太师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会,如果你姑母被怀疑,那太子定然不会再让你姑母去皇上宫里,即使太子装作不知,也必然会派人暗自监视你姑母的,但是你姑母在宫里的一言一行并没有被暗中监视,可知,太子没有怀疑到你姑母。」 齐昊宇认同地点头。他们前段时间的那一系列事件,其实都是想为大皇子的顺利回京而造势。最直接最有说服力的,就是从皇上那里下手。一方面,皇上又是被刺杀又是被下毒,可放出传言太 子参与监国期间事故频出,恐怕并无治理国家能力;二则,可以借此买通一些卜卦先生说这皆是立新太子所导致的不详预兆;三则,皇上中毒加之受到惊吓,卧病不起,将大皇子送来的寿星玉石放在皇上床边,对外放话说是大皇子的寿星玉石保皇上平安,才使皇上病情逐渐好转。这样一来,就可以为大皇子回京造好足够的势头,到时候大皇子回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 可事情并没有如他们所想象那般去发展,所有传言几天之内消失得干干净净。别说为大皇子回京造势了,甚至开始有传言说正因为大皇子进献的寿星玉石不祥,才致使大年节这一系列的事情的发生。有人反驳这是胡说,寿星是天上的仙人,怎么会不祥呢?另外就有人回答,如果是玉石被人下了诅咒呢?顿时,那些传谣的人再不敢说什么了,再说,就是对大皇子不利,反而适得其反了。 但经过了这些事,已经有人隐隐嗅到了不一样的信息,离京多年的彤州大皇子,似乎有夺嫡之心!平静多年的京城,恐怕是要有一场惊天的风起云涌了。 想了一会儿,齐太师又对齐昊宇说道:「昊儿,你修封密信去给王恩途,要他务必将苏振良重病之消息无声无息的放出去,最好,让蠢蠢欲动的月罗人知道这消息。哦,不,这件事及其机密,留下书信证据后果不堪设想,王恩途不可靠。老夫令找人去散布。」 齐昊宇面色一变:「爹,你是想……。」齐昊宇震惊且不安,他爹爹这是,想让月罗国趁虚而入吗?这与叛国何异! 齐太师见儿子这震惊的模样,心中有些不悦,这般胆小瞻前顾后,如何成就大事。「没错。但是昊儿不用担心,为父只是想让事情齐发,让太子焦头烂额,无法相顾而已。等大事成,就月罗那弹丸之地,想让他们再次诚服,轻而易举。昊儿别担心,这不是叛国,这只是为父的迂回战术。」 「爹,真的没事吗?」齐昊宇还是有些犹豫。 「放心,爹不做无把握之事。」 齐昊宇虽然勉强笑,但心里还是害怕的。如果这事被发现,千秋万载永远都要背负骂名啊! 齐昊宇说的没错,陵王苏振良重病一事,朝堂确实都还不知道。陵州苏家军里,有罗泾辰安插的两个轻功极高的人,因为多日没有见到陵王,心生怀疑,暗中潜入府邸窥探才知道陵王重病难愈,也已经立即写密信送往京城了。但因为发现的迟于王恩途,所以,罗泾辰是在齐昊宇之后一天才收到了陵王病重恐不能治愈的消息。 罗泾辰收到密信后,久久拧眉沉默,这事,他不知该不该同词萱说,如何跟她说。他更不知道,如果跟她说了,她会怎么样。 但是,这事是瞒不了她,她总会知道的。苏振良如果没有生异心,那么重病难愈一事一定会上书报与朝廷,让朝廷定夺陵州八郡的镇守人选,以保大宁边境一带的安危。而且,可能两三天之内,就应该收到陵州送来的消息了。 但无论苏振良有没有派人上报,陵州之事,他必须先好好考虑,苏振良之子苏弛峻不是良将之才,陵州统帅,得另立人选。 第一百八十一章 勤王的名义 就在罗泾辰思考者陵州统帅该由谁去继任时,就看见唐德行色匆匆进来。 「殿下。」 「怎么了?」罗泾辰凛神。 「收到彤州传来的消息,大皇子已经集齐了兵马,看来,是准备举事了。」 罗泾辰听说,顿时扯起一抹冷笑,这个他已经料到。李大将军把屯在郊外的三万将士带走之时,就是他的大皇兄罗泾铭起事之时。 「大皇兄,终究要走上这条不归路了!」罗泾辰面色不是很好,如果大皇兄能够本本分分的在当他的永王,他并不想为难他,以后还会给他加封亲王。但是,大皇兄果然还是不甘心。 「殿下,你说,他们会以一个什么样的名义,带兵上京城来。」 罗泾辰陷入沉思,这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现在,对方所有人都在他们的监视范围之内,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都逃不开他布下的眼线。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名义,那罗泾铭便等同于谋逆作乱、乱臣贼子。罗泾铭是一个皇子,定然会想一个体面的名义! 「能帅兵正当进京城,名义只有一个,那就是勤王!」 唐德面色一变,「皇上会有危险?」 罗泾辰面色凝重,这是罗泾铭唯一的能正大光明带兵进京城的名义。然而,自从上次皇上出事,承乾殿一直被保护的如铁桶一般,所有茶饮饭食都是经过查验了之后,才能让皇上食用的。想要对皇上下手,难于上青天。难道,是想趁皇上去散步时?忽然,罗泾辰猛然想起来,还有可能是下毒,前回父皇两次中毒,一次是无声无息的,至今不知道下毒者是谁。还有,半夜秘密杀死宫女颂莲的凶手至今都还没有找到。那凶手和下毒者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还是不同的两个人?但无论有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两者间必定都是有联系的。而且,这人,定然也还潜伏在宫里,罗泾辰蹙起眉头,究竟会是谁呢? 唐德见罗泾辰神色越来越凝重,不禁问道:「殿下,你是想到了什么吗?」 「唐德,速去将萧统领找来,宫中有危险潜伏,务必得调动更多禁军来守卫。」 「是。殿下。」唐德离开了之后,罗泾辰已经神色凝重。 第二天,皇宫守卫的禁军果然多了起来,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严以待阵的禁军侍卫。苏词萱见到这样子,心里暗自紧张起来,看来,是要出事了。而罗泾辰,已经去再一次核实各处的准备情况了。 坤宁宫里,皇后醒来,宫女青怡一脸凝重地守着床边。 「娘娘,您醒了。」 皇后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了?」 「娘娘,」青怡边把眼瞅着外边,边小声说道:「今天宫里禁军侍卫多了一倍不止。」 皇后还带着些睡意的双目瞬间就清醒了,她起身去到窗格处,果然看见外边到处都是护卫的禁军。她心里一沉,幸好他们提前商议好了传递消息的方式,否则这架势,齐太师想悄悄捎消息进来是万万不可能的。 「为本宫更衣。」 穿戴整齐后,皇后只留下青怡,而后说道:「青怡,本宫起来感觉头疼得很,你去太医院让太医给本宫抓些药来吧。」 「是。」青怡会意。 皇后坐在坤宁宫里,神色难辨。不一会儿,青怡便回来了。 「如何?」皇后紧盯着青怡的眼睛,声音透露出了她的紧张。 「娘娘,苟太医鞋子穿反的。」青怡回道。 皇后顿时微微睁大眼睛,目光里涌起很多复杂的东西,最后归于平静,说道:「好,本宫明白了。」 她双手交握,却还是有些微微颤抖。青怡看见了,上前握住她的手,有些担心。「娘娘。」 「本宫没事,让人把药拿去煎了,免得惹人生疑。」 青怡见皇后还是镇定的,才安下心来。命外边的小宫女去给皇后娘娘煎药。用了早膳,她照常去承乾殿看皇上,关心皇上的饮食起居。这段时间她每天都去,今天也不能例外。 这一天下来,宫里各处一切如常。 罗泾辰回宫,了解宫中皆无异常后,才稍稍安下心来。回到长信殿,倒是词萱站在大殿门口,有些担忧看着他。 罗泾辰知道这突然多出来的禁军定然是让她嗅到不同寻常了,但是他如今心头还悬着一件事,便是她的父亲病重,恐不久于人世,他不知该如何告诉她。 见罗泾辰欲言又止的样子,苏词萱问道:「殿下,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吗?」 罗泾辰看着她的眼睛,终于决定,无论她对她父亲感情如何,这事都应该同她说。 「词萱,有一事,我。」罗泾辰话还未说完,就被一声焦急的声音打断。 「殿下,不好了。」是小李子,音落了人进到长信殿来了。 罗泾辰心脏重重一跳,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李子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回答:「皇上,皇上又中毒了。」 「什么?」罗泾辰容色沉沉,如此多的禁军,竟然还让对方得逞了!这些禁军难道都是废物不成?而且,他才从承乾殿回来不久,当时父皇还好好的。 「可叫太医了?。」 「回殿下,已经去请太医了。」 「好,孤这就过去。」 「殿下,等一等。」苏词萱忽然开口说道。 罗泾辰不解,回头看她。 苏词萱盯着小李子,问道:「现在父皇宫里有谁在?」 「有文妃娘娘,和奴才的师傅。」 罗泾辰点头,方才他从承乾殿回来,确实有文妃在。 「那今天下午,皇后可有来个承乾殿?」 「有,皇后娘娘来后不久,文妃娘娘才来的。」 「皇后娘娘多久来皇上宫里的?」 「大约一个时辰前,皇后来与皇上说了好一会子话,后来文妃娘娘来,就听到皇后说她还需要回去喝药,就向皇上告辞回坤宁宫了。」 「皇后娘娘可有靠近皇上过?」 「奴才在门口伺候,看得不太分明,但奴才不小心看见,皇后娘娘给皇上剥橘子吃。」 回忆上一次皇上被悄无声息下毒,也是皇后一直坐在皇上床边,喂皇上喝水擦嘴。第二天她误打误撞撞见青怡行色匆匆把亲自把皇后的衣物拿去洗了,还是当天还是大年初一!再联系小李子的禀报,苏词萱心里忽然已经如明镜一般了。 「李公公,你可记得,今儿,皇后娘娘穿了什么颜色衣裙?」 「这。」这问题着实是有些为难李公公,他虽然没了根,可到底原本是个男人。不小心看到皇后娘娘已经是大不敬,岂可将皇后衣服颜色宣之于口? 「词萱,你心里有了什么想法了?」 词萱对他点头,又继续向小李子说道:「李公公尽管说,不用顾虑,本妃和太子殿下都不会怪罪。」 「奴才不小心看见,皇后外边罩着紫红色大氅,里边是湖蓝色袄裙。」 「本妃知道了,李公公回去吧。本妃和太子速速就来。」. 李公公走后,苏词萱向罗泾辰说道:「殿下,给父皇下毒的,是皇后。前次也是。」 第一百八十二章 查验 「词萱,此事非同小可,你如何确定?」 苏词萱犹豫了一下,因为一切都是她的猜想,会不会是她推理错了? 「殿下,现在当务之急,立即派人去坤宁宫监视,若皇后娘娘把衣服换了让青怡将衣服拿去洗或者是做其他处理,那便错不了,即刻将衣服截留下来,以做证据。」 知道词萱心细如尘,且思维缜密,罗泾辰选择相信她。 立即唤已经外出办事回来的玄一带几名暗卫去坤宁宫暗中盯梢,办完这一切,罗泾辰和苏词萱才匆匆往承乾殿去。 果然皇上症状和上次中毒症状如出一辙,但这一次更为严重。幸而太医已经赶来,把皇上的癫狂控制住了。文妃身体依然瑟缩着,显然从未看到皇上如失心疯一般的模样,着实被骇住了。 不一会儿,皇后姗姗来迟,还未进门就听见她心肝胆颤地喊着:「皇上。」满脸都是焦急关切。 果见,她的衣裙都换了,不再是方才的颜色样式。 苏词萱心下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毒手,便是皇后!罗泾辰和她对视一眼,竟然真与她所料的别无二致。 皇后走进了大殿,三步并作两步地踉踉跄跄过来,风韵犹存的脸上,那忧心切切的神情,让人见之动容,能有谁会把毒手怀疑到皇后身上。只道皇后对皇上情真意切,看着似乎恨不得中毒的是皇后自己的模样。 就在皇后娘娘想快走到皇上床边时,罗泾辰拦住了她。皇后先生错愕,继而恼怒地说道:「太子这是做什么,本宫要看皇上。」 罗泾辰淡淡说道:「母后,太医这在给父皇诊治,儿臣知道母后关心父皇,母后先在旁边看着,等父皇醒了,父皇会看到母后的。」 他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而且好似比以前冷冰冰的多了几分通情达理,皇后不由得放下戒心,站到一旁。远远瞥着躺在床上的皇上,皇后不自觉就心疼地落泪。 不多时,九笙进来向罗泾辰耳语。苏词萱看过去,罗泾辰对她点点头。苏词萱便知道,一切如自己所料,他们应该已经得手了。 在皇上床前,有四位太医,罗泾辰对杨太医道:「杨太医,借一步说话。」 杨太医和其他人都以为罗泾辰是想知道皇上的具体情况,皇后亦是如此,便没有多在意。 走出承乾殿,罗泾辰停下来,问道:「杨太医,父皇所中的毒是不是跟上回一样?」 「是。」杨太医面色有些凝重,继续道:「但是,这一次,剂量更大,药性更猛!幸而发现得及时。」 罗泾辰心下一沉,忙问道:「既然跟上次一样的毒物,那太医必定已经有解毒方子了,只要及时解了毒,父皇应该无大碍吧?」 「这,话虽如此,但还得看皇上身体状况。但臣等一定会尽毕生所学为皇上调解。」杨太医没有正面回答。 罗泾辰点头,面色更加黑沉。到底,还是防不胜防! 杨太医以为罗泾辰已经问完,但罗泾辰继续跟他说道:「杨太医,孤还有一件要紧事,需要杨太医帮忙确定,请随孤来。」 杨太医以为是又有哪位贵人生病了,需要他去看病的,谁知,却一路到了坤宁宫,坤宁宫已经被禁军团团围住了。所有宫女太监都被困着,捂住了嘴。 杨太医见这情景,面色剧变,他下意识想后退,可是已经没有退路。 「太子殿下,这是?」 罗泾辰给玄一使了个眼色,玄一立即把一包东西取出来。打开之后,赫然就是皇后刚换下的衣物,与小李子描述的一般无二。 罗泾辰看着那堆衣物,骤缩的瞳孔盈满了杀意。那青怡此刻,几乎满目都是绝望,看来,太子殿下已经发现了! 可太子究竟是何时知道的,她能确定,这段时间太子并没有怀疑到皇后,不让不可能这一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反应放任皇后接近皇上。难道是皇上中毒之后才发现的吗,那动作不可能这么快。如此思量,便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太子早就发现了,为了引得皇后再一次动手,以获确凿罪证,不惜让皇上每天都处于危险之中。青怡心里冷笑,果然皇家都是无情的,父子兄弟又如何?在皇位面前,都不堪一击。 杨太医看着那身华贵的衣物,用脚趾头也能看出那是皇后娘娘的。盯着皇后娘娘的衣服可是大不敬,他慌忙移开目光,狐疑地问道:「太子这是何意?」 罗泾辰扫过那堆衣物,锐利的目光深不见底,声音里却不自觉带着让人胆颤的寒意:「孤怀疑,这衣物上,有致父皇中毒的毒粉,还请太医拿去认真查验。」 在宫里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医,饶是见过各种大风大浪,杨太医也不由得心惊,嘴巴也微微张着。 「这是皇……?」他没有问下去,若查验了没有,这话可是要被杀头的。 罗泾辰知道他要确定的是不是皇后的衣物,便对他点点头。杨太医知道这事非同小可,无论查出个什么情况,他觉得自己这个太医都岌岌可危。 「是,老臣,必定竭尽全力。」 「需要到太医院去验吗?」 杨太医摇头,只让人去把他的药箱取来,就在当场查验。 为了避免皇后引起疑心,罗泾辰提示杨太医,毒药很可能在皇后娘娘的衣袖位置,便继续回到承乾殿。 罗泾辰带着杨太医离开许久,皇后确实心里有隐隐不安,她知道罗泾辰手段了得,且又心思缜密,在这个时刻他离开,总怕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见罗泾辰终于进来,神色亦与方才无异,她才稍稍安下心来。 「太子,杨太医呢?怎么杨太医没有回来?」皇后不满又疑惑地问道。 罗泾辰不动声色,只说道:「杨太医说,父皇中的毒与上次一样,孤让他回去配制解药了。」 皇后点点头,彻底放下戒心。 几位太医见听说杨太医已经被太子安排去配制解药了,正想着那他们便不用再商议,依然如上次一般,留齐太医在这里看守,他们几个去协助。 没想到他们还未说话,罗泾辰便先说道:「父皇情况稳定下来了,就留齐太医在这儿,龙太医和刘太医去协助杨太医一起吧。」 「是,殿下,臣等亦是如此想法。」 龙太医和刘太医快到太医院时,拐角处却见到九笙候在那里。似乎正在等他们。 「九笙大人。」 「两位太医有礼,太子殿下吩咐在下同两位大人说一声,杨太医已经另有安排,这里太子殿下不便相告,还请两位太医能合力快快为皇上配制好解药。」 两位太医面面相觑,心里都觉得十分怪异,但皇上的解药刻不容缓,便连忙应诺。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是想造反吗 太医院里,还有苟太医在留守,见龙太医和刘太医回来了,先关切地问了情况,听说皇上是中了跟上回一样的毒,惊讶之后又松了一口气,到底也算有经验了。 于是,苟太医便称今天家里老母亦是病痛,他心里放心不下,要回家看老母一趟。宁国十分重孝,听苟太医如此说,两位太医便让他先回去。 苟太医一出宫,便直奔齐太师别院,告诉齐太师,皇后的坤宁宫已经被禁军控制了,杨太医正在坤宁宫查验,这会儿应该已经查验出结果了,皇后给皇上下毒的事,想必已经瞒不住了。 齐昊宇闻言,心里有些着慌。 齐太师只是眉头皱了一下,微缩的瞳孔聚集着筹谋的精光。皇后被发现了如何,如今皇宫都在太子的控制之下,难道他们就不可以反咬一口,说是太子逼宫上位不成,下毒毒害皇上,嫁祸给皇后吗? 「慌什么,是非曲折如何,不过全凭一张嘴罢了。」齐太师不悦瞪了齐昊宇一眼,不满儿子遇事还如此不沉着。 「爹,您可是有主意了?」 「大皇子殿下还未到,我们现在尚且不能轻举妄动。但是,却可以先将京城搅得风云大乱。皇上现在已经中毒卧病假不了,我们可以先放出消息是太子逼宫,恼羞成怒给皇上下了毒。」顿了一下,齐太师两眼都是算计的光芒,道:「我们养的人,也都应该派上用场了。」 彼时,坤宁宫里,杨太医果真从皇后的衣袖中验出了毒物。不禁变了脸色,如此下毒,当真是好心思好手段。谁能想到,下毒的是皇后,又有谁能想到,皇后会把毒药磨成粉,藏洒于袖口,在与皇上近距离接触过程中神不知鬼不觉就把毒药扑进皇上的口鼻中去。旁人不知,只当皇后细心服侍着皇上,对皇上关怀备至呢?谁能想到,这却正是皇后在向皇上下毒手? 玄一去承乾殿向罗泾辰禀报杨太医的查验结果之后,罗泾辰顿时脸色黑下来,心里沉沉压着一口气,竟然真的是皇后,他竟然一直没发现!让皇后给父皇下了两次毒手! 「来人。」罗泾辰一声大喝,大殿里的其他人都吓了一大跳,不知所措看着罗泾辰,只有苏词萱知道罗泾辰要做什么。 「太子殿下吩咐。」立时就有四名禁军侍卫进来等候吩咐。 罗泾辰向其中一个侍卫吩咐道:「传令给守宫门的侍卫长,从现在开始,没有孤的允准,任何人不可出宫。违令者,无论何官职身份,一律绑了。」说完,罗泾辰解下腰间的太子令牌,递给那名侍卫。 「是,太子殿下,小人这就去。」侍卫接了令牌,便立即去传令。 殿里的其他人不明所以,太子殿下怎么突然下这样的命令,难道是又出了什么事? 但是皇后又开始不安起来,她从方才就一直都是七上八下的,心也总是慌慌着不踏实。此刻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她想强作镇定,以皇后的高高姿态问罗泾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下如此命令。 但她还未开口,就恰好撞上了罗泾辰盯来的冰凉冷冽的目光,皇后心脏重重一跳,人就已经慌了。只听见罗泾辰对剩下的侍卫说道:「将犯人皇后押下去,先看押在坤宁宫,等父皇醒了,亲自发落。」 「太子殿下,你说什么?关押本宫?本宫是皇后,你是想造反吗?」皇后疯了一般厉声喝问。声音虽然狠厉,但目光里的慌乱出卖了她的不安。 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骇住了。 「母后,父皇的毒,是你下的,要造反的,是母后吧!」 「你,你血口喷人!本宫怎么可能给皇上下毒,太子是找不到凶手了,拿本宫来替罪吗?本宫是你父皇的妻子,尊贵的皇后,岂容你一个竖子随便安罪名污蔑。」 「母后还想抵赖吗?杨太医已经查验出来了,毒药便藏于母后的衣袖中,母后趁着服侍父皇吃饭的时候,将毒药散进父皇口鼻中,致使父皇无声无息中毒。母后还想抵赖?」 皇后不可置信地盯着罗泾辰,丝毫没有想到,罗泾辰说的一字不差。她张了张口,不可置信地说:「你怎么知……」 突然,她猛然清醒过来,恨不得给自己狠狠扇一巴掌,险些就自认罪名了。可是殿里的所有人都不蠢,从皇后方才那震惊失措的模样和那句没有问完的「你怎么知道」,便知道,太子殿下说的,是真事! 「这是太子殿下早就编造好了的吧?趁皇上昏迷不醒的时候来污蔑本宫。你要是敢关押本宫,关押嫡母,不敬长辈,不怕皇上醒来废了你的太子之位?」 罗泾辰冷冷一笑,说道:「母后不认,到坤宁宫看见您今天换下的衣服,再说孤有没有污蔑母后吧。」 皇后闻言,面色瞬间失血,双腿几乎要软下去。 罗泾辰冷喝道:「把皇后押下去。」 「是。」三名侍卫此时不再为难,给皇上下毒,这皇后在他们眼里就已经不是皇后。 被侍卫押住的时候,皇后激烈地反抗起来,一边剜毒着目光向侍卫厉声喝骂:「滚开,不长眼的东西,你们敢碰本宫?本宫要了你们狗命,滚开。」一边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皇上大声凄厉地喊道:「皇上,你快醒来看看啊,太子趁您昏迷了准备陷害了臣妾好立即上位呢,皇上您快醒来救救臣妾啊。」 这模样架势,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雍容尊贵优雅,比市井泼妇还不如! 就这样,皇后骂骂咧咧被侍卫押了下去。果然是危急之处见品质。一***,竟然是这样一副德性,让人看了只觉得无地自容。齐太师自诩帝师,教出来的女儿是这个模样。好在,这一屋子里,除了齐太师,其他的都不是外人。张公公自幼跟随皇帝,不算外人,小李子是张公公徒弟,也一直在承乾殿当值,也算是承乾殿的人。 皇上因为服用了解毒丸,又被太医用银针压着,此时一直昏迷,并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 此间,罗泾辰已经派人去请几个厉害的管教嬷嬷到坤宁宫去了。毕竟,皇后身份特殊,而侍卫们是男的,自然不方便看守皇后。论治人手段厉害的,还是宫里那几个管教嬷嬷。 皇后被押到坤宁宫的时候,杨太医正在皱着眉头沉思,他发现,这毒药好像跟上次的并不完全一样。好像还多了一味药,这般想着,他又准备开始查验。突然,杨太医想起来,太子殿下定然已经命那几位太医去配制解药了,现在突然发现里边好像还有其他毒药,那解药对这毒药会不会有影响? 杨太医一个激灵,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未知这新加的毒药的药性之前,还不能给皇上喝跟上次一样的解药。 这般想着,杨太医刚要拔腿去找罗泾辰,迎面就遇到了仪态全无的被禁军押来的皇后。 第一百八十四章 断肠草 此时,皇后已经冷静了许多,神态再不复方才的癫狂。 但看到杨太医时,皇后眼里瞬间迸出淬了毒一般的光,让人忍不住胆颤。 杨太医脚步顿下来,侧身让到一旁,恭敬地低头。 「杨崇景,是你陷害了本宫?」皇后站在杨太医身边,声音比淬毒的目光更让人心生寒意。 杨太医躬着身子,面不改色,只说道:「皇后娘娘,人在做,天在看。」 皇后心神一震,瞬间又被她掩饰起来。她讥诮抬头,虽然看不到天空,却是无限愤恨。「老天有眼吗,如果老天真的有眼的话,本宫如何能落得这般境地?这老天早就瞎了。」 杨太医没有辩解什么,只是低着头。 突然,皇后似乎想起了什么,看了放在桌上的那套衣裙,眼波一横,便只是阴阳怪气地冷哼一声。阴寒地盯了杨太医一眼后,才任由着侍卫押进去。 而这边,杨太医立即快步往承乾殿走去。到承乾殿时,正好看到齐太医疑虑重重地注视着皇上的情形。他似乎,也察觉有什么不一样。见到杨太医来,齐太医刚要与他讨论心中的疑惑,就听见杨太医已经向罗泾辰禀报了。 罗泾辰听杨太医说,皇上这次中的毒与上次的不一样,比上次的多了一些成分,先不能给皇上服用上次的那种解药。顿时,罗泾辰面色沉下去。 「杨太医可查出还多了哪些成分?」 「臣尚在查。」 「要快,多耽搁一刻,父皇就多一分危险。」罗泾辰的声音已经听出了着急。 「是,老臣明白。容老臣先再给皇上诊一下脉。」说着,杨太医便过去,先瞧了皇上的情形,拨开皇上眼睛仔细看了之后,杨太医神情逐渐凝重。他坐下来,将手指搭在皇上的脉搏上。 大殿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杨太医搭在皇上脉搏上的手,自己的心跳听得一清二楚。 过了好一会儿,杨太医将手收回来,齐太医就站在他身侧,问道:「杨太医可有什么发现?」 杨太医抬头看齐太医,见他似乎已经有所发现,便凝神道:「从皇上的脉搏和症状看,毒药中应该是还有钩吻。」 齐太医也赞同地点头。 「钩吻,便是俗称的断肠草?」苏词萱问道,嘴角微微颤抖,因为她记得书上说断肠草毒性极强,可使人截截断肠。 杨太医点头:「太子妃说的没错,太子妃知道钩吻?」 「我在书上看到过。」 众人方才听说有钩吻,并无多少反应。但听俗称是断肠草,不由得齐齐变色,光听名字便可知这是极阴毒之物。 这时,解毒丸已经开始压制不住皇上体内的毒性,皇上呼吸渐渐困难起来,昏迷之中腹部突然剧痛,有如腹中肠子正在断截。 苏词萱首先注意到皇上的痛苦的情形,失声惊呼:「父皇。」 与此同时罗泾辰也着慌起来,「太医,快看父皇怎么了?」: 杨太医转头看皇上的形状,立即道:「皇上毒发了。齐太医,你药箱里可还有解毒丸?」 「有。」齐太医急忙打开药箱,从一个小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并将药丸放到皇上嘴里。 「水。」齐太医伸出一只手。 恰好张公公将水倒来,递到齐太医手上。 众人看到皇上将药丸吞下去了,才稍稍放下心来。但此时皇上看起来还十分痛苦,一直扭动着,腹部疼痛难忍,呼吸也艰难。 杨太医凝神,将手触碰到皇上腹部,就听见皇上痛苦地呻吟出来,汗珠大颗大颗滚落,脸色一片灰白。且皇上此时眼睛僵直,开始口吐白沫。 「父皇!」罗泾辰心急如焚。其他人也都被皇上这骇人的模样吓呆了。 杨太医心里已经确定了是钩吻,焦急地大声说道:「殿下,老臣确定,毒药里边加了钩吻。」说着,他向张公公道:「张公公,快,去太医院取金银花和绿豆来,煎好先给皇上服上。」 张公公毕竟上了年纪,且又是阉人,腿脚不快,罗泾辰换了九笙去。 承乾殿一时忙乱得人仰马翻,直到亥时末刻,才安定下来。皇上都服了解药之后,痛苦难耐的形状才渐渐缓和下来。几位太医轮流值守,罗泾辰和苏词萱等人,亦是在承乾殿守了一夜。 而宫外,皇上被下毒险些驾崩的消息在第二天清晨就不胫而走。传言说给皇上下毒的正是太子,太子逼皇上退位未果,痛下毒手,直接给皇上下毒。幸而皇后及时发现,救下了皇上。如今,皇后已经被太子囚禁起来,皇上也慎重剧毒命在旦夕。宁国江山要变天了! 传言传得有板有眼,很多老百姓开始相信了,都在议论纷纷。而且,老百姓们更多的是担心,如果当今太子对自己亲生父亲都可以这般下毒手,其人必定歹毒残暴,若是由这样的人来主宰宁国天下,那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将来可就再没有安生的日子了! 而就在老百姓们忧心忡忡的时候,又有一支三十余人的侍卫队,打着护卫太子的名号,在大街上烧杀抢砸,只要看到哪里有人聚在一起,就往哪里打砸。一时间,街上一片混乱。可越是这样,人们就对太子越发不满。 好在巡防营士兵发现不对,及时报告他们的统领刘韦潇。刘韦潇带领士兵们过来,制止这伙侍卫模样的人行凶打砸。但这些人自称是太子殿下的护卫队,丝毫不买刘韦潇的账。 刘韦潇拧眉,太子殿下根本不可能有这么一队凶徒,定是有人指使他们如此以败坏太子殿下的名声。 见制止不成,刘韦潇铁面沉沉,向士兵们喝道:「将他们通通拿下。」 士兵们得令,立即都抄家伙冲上去,场面一片混乱。兵刃相接,不时有人发出尖叫,血液喷洒,天子脚下,很多老百姓一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血腥恐怖的场景,不禁惨白着脸吓得魂飞魄散。 最终,巡防营士兵们把作乱的凶徒们都制服了,只是他们也有好几个士兵被打成重伤,已经用担架抬回去救治了。 老百姓们看到那群行凶作乱的凶徒都被巡防营士兵制服了,不由得开心地欢呼。 刘韦潇对老百姓们说道:「大家都回去吧,我们一定会把这些凶徒从重处罚。大家放心,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还有,在下可以向大家保证,这些为恶之徒,不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爱民如子,断不会让人在街上为恶作乱。」 老百姓们听到前面那几句话时都十分开心畅快,但听到后面这句话时,不由得面面相觑,但一时之间他们也不知道如何判断。 「刘统领威武。」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后边,很多人便一起高呼:「刘统领威武。」 「这是我们巡防营的职责所在。大家厚爱了。」说着,刘韦潇便招呼士兵们把人押走。 这时,突然听见人群里有人说:「刘统领不愧是当年大皇子殿下的伴读。」 「刘统领是大皇子殿下的伴读?」 「可不是嘛,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见,大皇子殿下定然是一位仁厚的皇子。可惜啊,被皇上外放到彤州封地去了。唉!」后边的那句叹息,似乎蕴藏着无限遗恨。 刘韦潇听到这样的议论声,不由得顿住脚步。他回头来看,却只看见人们纷纷散了,没有找到那个发出这般议论的人。 刘韦潇面上已是一片肃杀,心里如同吞了一百只苍蝇般难受。 第一百八十五章 得知陵州消息 刘韦潇以前确实曾是大皇子罗泾铭的伴读,但跟了大皇子一段时间,他发现大皇子的为人处事都与他大相径庭。且大皇子为人刚愎自用,即使那时年幼刘韦潇也察觉跟着大皇子可能会后患无穷。因而,不到一年时间,刘韦潇悄悄在一个寒夜里只着单衣生生吹了半夜寒风,之后一病不起,他父亲便进宫为他辞了大皇子伴读。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却在这样的情景下被人无端提前,这定然是有意为之。他想辩解,却又无从分辨,而且诋毁他人的话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何况那人还是皇子。心里憋着一口气出不来,刘韦潇英俊的脸庞都涨红了。 然而,今天这一切才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且说皇宫里,皇上在午时之时终于醒来了。只是人还虚弱得紧,说话声都断断续续。 环视了大殿里众人一圈,看到大家都十分欣喜看他,人人眼底都是熬了一夜的乌青,皇上把目光定在罗泾辰身上,问道:「太子,朕又中毒了?」 「是,父皇。」罗泾辰很是自责愧疚。 「是谁,查出来了吗?」 罗泾辰想要回答,可转念想到父皇刚醒,若是让他知道是皇后给他下的毒,只怕一时间父皇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横竖昨天夜里,他已经叫人去暗中围住了太师府,只要太师府有风吹草动,便直接将人拿住,倒也不怕他们跑了。便说道:「儿臣正在查,已经有眉目了,很快就可以将那凶手揪出来。父皇向好好养着,等您再睡一觉醒来,儿臣应该便查出来了。」 皇上心里着实恨极,他竟然遭了两次毒手。可现下他稍一动怒,五脏六腑就钻心地疼。皇上只得点头,继续闭目休息,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见皇上情况稳定下来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咏和公主与七公主八公主相继回去休息。后半夜得知消息进宫来的五皇子罗泾霆这才将心里憋的那口气放出来,他当时知道是皇后下的毒时,几乎没忍住想提刀去坤宁宫了。 就在大家纷纷散去,罗泾辰也催促词萱回去休息时,有侍卫匆匆进来,禀道:「禀太子殿下,陵州有人送来加急密报。」 罗泾辰面色一变,下意识转头去看词萱,词萱也转头看他。 罗泾辰心底沉沉,昨天他原想告诉她的,结果因为父皇的事,便给打住了。 「人在哪里?」 「回殿下,正在午门外候着。」 「把人带到紫宸殿来见孤。」 「是。」 苏词萱看着罗泾辰,踟蹰了一瞬,说道:「殿下,陵州的消息,我想去听一听。」 罗泾辰深深看她一眼,知道再想劝她去休息,已经不可能了。陵州,到底是她深藏于心底的牵挂,那里,是有与她血脉相连的人。即使,她对他们是有怨念的,却断不开血肉相连! 心里叹息着,罗泾辰心疼地说了声:「好。」 他牵着她的手,往紫宸殿走去。 到了紫宸殿,苏词萱躲在帘幕后边,罗泾辰让人进来。 进来的,是陵王苏振良最信任的副将之一,名叫陆远航。陆远航这段时间星月兼程,进来时一身的风尘仆仆,神色也十分焦急。 「末将陆远航参见太子殿下。」 「陆副将一路辛苦,起来回话吧。」 「谢太子殿下。」陆远航站起来,继续回话道:「陵王前阵子忽然旧疾复发,王爷原想病几日便可痊愈,但是这次病情来势汹汹,延请陵州无数名医皆束手无策。王爷预感大限将至,恐不能再为国效力,便病中写了这封密报,请太子殿下过目。」 罗泾辰将书信接过,只觉得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而帘幕后边的词萱,早已经呆在那里,大 脑乱轰轰的。她一直以为,自己对陵州的人和事都可以做到心如止水的,可是方才光是听到说有陵州的加急密报,心里就已经有些着慌了,加急密报向来都是因为危急之事,所以便忍不住想跟来听。如今听到陆副将的禀报,她的心忽然就抽痛起来,耳边一直嗡嗡作响。脑中只剩下一个意识,她的父亲,病了,而且可能已经病重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苏词萱呆呆站在那里,手脚冰凉。原来,在生死时刻,她只想着他们能好好的就好,就当这天地间,还有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他们好好活着,即使她心里对他们满是怨念,到底还是有念想的。可现在突然听到父亲病重,她心里除了慌乱,空落落之感又深深袭来。: 陵王书信里,先是陈述自己病情,然后便陈述陵州如今的情况,还有月罗国对陵州的虎视眈眈。满纸皆可感受陵王的忧心忡忡。而后,陵王直述自己长子苏弛峻非良将之才,难堪大任。军中的副帅赵沛强和先锋张斌都是可用之才,皇上可以考虑他们接替陵州主帅,若皇上有更好的人选,都全凭请皇上定夺。最后,陵王竟然第一次在信里提到苏词萱,说想见女儿最后一面。 罗泾辰读罢书信,对陆远航说道:「陵王信中所述,孤已了解,陆副将先下去休息,孤明天给陆副将回复。」 「是,太子殿下,末将明白。」 罗泾辰命人带陆远航下去休息,他们走后,苏词萱从帘幕后边出来。 「殿下,我父亲信里说了什么,他的病不能好了,是吗?」 罗泾辰见她满目忧心慌乱,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他很想说,他一定会找最好的太医为她父亲治病,可是她父亲远在陵州,骑快马日夜兼程都至少十日,恐怕陵王也等不起。 他将信递到词萱手里,说道:「词萱,你看看吧。」 苏词萱颤抖着接过,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父亲的信。当看到最后,父亲说希望能见她最后一面时,苏词萱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浓浓的酸涩,泪珠忍不住滚滚而下。泪水落到信上,有几个字的墨迹顿时晕开了。 罗泾辰一直看着词萱,几度犹豫,最终还是问道:「词萱,你可要去陵州?」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回东宫 论理,罗泾辰陵王的女婿,如今陵王重病在床,他自己也应该去探望的。但是陵王不在京城,远在陵州,他自是去不了。而且现在宫里宫外都危机重重,战乱一触即发,他是一步也不能离开京城。. 私心里,他多么不希望词萱去陵州啊,陵州离京城太远了,这一去一回就是几个月,而且路途遥远,他不放心,总怕会横生变故。偏碰上现在这样的时候,他一步也去不了,不是自己亲自送她,他如何能放心! 可是,他能劝阻她不去吗?不能,那个人是她的亲生父亲,虽然这些年始终对词萱不闻不问,如同没有这么一个女儿一般,但骨肉相连是如何也割不断。他倒是希望词萱冷漠些、心狠些,念着这些年他们对她的狠心漠视而不去,可是那就不是他认识的词萱了,她看似清淡冷漠,实则比谁都心软、比谁都重情。 沉默了许久,词萱抬头向罗泾辰说道:「殿下,他是我父亲,我父母缘薄,但若是这一面不去见,恐怕我以后再也见不到父亲了,也再也没有父亲了。」她的眼里有泪珠在打转,心底五味陈杂,罗泾辰明白她的担忧、恐惧、委屈和酸涩,走过去将她抱进怀里。 「殿下,我要去陵州。」苏词萱在他宽阔温暖的怀抱了,轻轻说。她面临的,其实是个两难的抉择,这边她身为儿媳,公爹中毒昏迷,于情理她不该选择这时候去陵州,可陵州那里,是她曾经唤作「爹爹」的人病重。她怕不去便再也见不到了。 「好。」罗泾辰低头看她,说道:「但是,词萱。」 苏词萱不由得抬头,听见他继续说道:「不许去太久。若是岳父无事,小住几天就回来,倘若岳父真有什么不测,不许太伤心,我会心疼,知道吗?」 苏词萱忍不住笑起来,说道:「我知道了。」 罗泾辰依旧是满眼的不舍和担忧,「昨夜守了父皇一夜,到现在都不能休息。明天先好好休息一天,后天再启程,可好?」 苏词萱抬头看他,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怕赶不及,想明天清早就动身。纵然再留一天,我心里有事,也是不能好好休息的。」 看出她眼里的急切,罗泾辰心里暗自叹息,只能说道:「也罢。可是说好了,早去早回。」 苏词萱点头,伸出双手环住他,说道:「殿下放心,我必能好好照顾好自己,早去早回。」 她的保证也只是让他的心稍稍安了些,她人还没走,他便已经觉得心有些空。 「去收拾行李吧,明天从东宫走,我送你出城。」罗泾辰的声音闷闷的。 「好,东西都在东宫,我现在就回东宫收拾。」 罗泾辰原本想送她回东宫,但想到她明日就要走,他还有诸多事务要安排布局,便只能吩咐玄一送她。素容也和词萱一道回了东宫。 阔别半个多月,终于又回到了东宫。苏词萱到东宫的时候,妗玉正扶着晓星散布,帮助她慢慢恢复。当得知苏词萱回来时,两人激动得几乎连走带跑,但消息身体刚刚恢复,那些伤口也正在愈合,不宜大动,所以心里恨不能一步就到苏词萱面前,但却也只能相扶着小步走。 苏词萱一进东宫就找妗玉和晓星,却听素华说妗玉扶晓星去散步了,她着人去将她俩找来。苏词萱这才放心下来,进屋去收拾东西。她让素容守在屋外,没让她帮忙收拾。其实,苏词萱要带的东西并不多,几件换洗的衣物,陵州地处西南,那里比京城更暖和一些,且如今已经开春,那厚重的衣裙便可不带了。 她翻出箱子,将一直深藏的地图拿出来,心想着,或许她会用的到。然后,环视了一圈屋子,看到桌上摆着瑶琴,那有谌华先生题的字,苏词萱过去抚摸着琴弦,她很想将它带走,可是这一路颠沛,到陵州又还不知会是个 什么样的情形,便没有将琴收进行李中。 不一会儿,就听到外边急切的脚步声。苏词萱停下手中的动作,向外走去,迎面就看到妗玉和晓星满脸的激动迫切。 不想抬头就真的看到词萱出现在眼前,两人才欣喜地说道:「太子妃,你回来了。奴婢好想你。」 看到十多日未见的两个丫头,苏词萱亦是满目欣喜,这么多年来,这是她与她们分别最久的一次。看着她们又囫囵完整出现在她面前,苏词萱眼里的笑容有泪花氤氲。「我也一直都在挂念你们。妗玉如今可都好了?晓星,恢复得怎么样了?」 说着,苏词萱走过去,先是看了看妗玉,然后再上上下下打量晓星,见她真的已经恢复了六七分。心里才安定了。 妗玉在一旁笑着说道:「太子妃放心,奴婢都已经好了,晓星如今也无大碍了,只是还不能大动,不然会影响伤口愈合。」 「是啊,太子妃,都是些皮外伤,奴婢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晓星也笑着,她知道,这些天,太子妃虽然在宫里,但是每天都有人去宫里给太子妃说明自己的恢复状况。可见,太子妃是真的把她放到放到心里去关心的。 进了屋之后,妗玉眼尖,先看到了词萱收拾出来的行李,不由得一愣,问道:「太子妃,您收拾这些包袱,是要继续去宫里吗?」 闻言,晓星也看到了。 见两人齐齐看向自己,而屋外有素容守着,苏词萱说道:「不是,我要去一趟陵州。」 「什么,太子妃要去,陵州?」晓星十分惊讶,失口问道。 「是,去陵州。」 妗玉担忧起来,忙问道:「可是陵州出事了吗?」 苏词萱没有回答,这事不能与她们说太多,知道的少,反而是对她们好。于是,她只说道:「到时候你们会知道的。」 「太子妃会带奴婢和晓星一起去吗?」妗玉期待地问道。 苏词萱看了看满目期待的两人,心里一暖,却摇头道:「此去陵州,山长水远路途颠簸,你们两个都是大伤初愈,留在京城等我回来便可。路上,殿下会安排人保护我的。」 妗玉着急了,忙说道:「太子妃,晓星伤口愈合不宜颠簸,但是奴婢已经大好了,让奴婢跟你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拂,不然,奴婢和晓星都不能安心的。」 晓星更是着急说道:「太子妃,奴婢身体已经好了,路途颠簸也没有关系。」 「我知道你们不放心我,等到我到了,会着人送信来给你们的。」这路途遥远,而且这段时间十分不太平,她都不知道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她已经让她们险些丧命一次了,这次,她想把她们留在京里,至少,不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意外。 第一百八十七章 地道离开 苏词萱在第二天寅时正刻便醒来,罗泾辰双臂紧紧环抱着她。她一动,罗泾辰就醒了。他昨晚部署到了很晚,回来的时候,词萱已经睡着了。 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可见她睡熟,想到她明天要早起赶路,不忍心将她叫醒,目不转睛看了她半晌后,才轻手轻脚脱衣上床,小心翼翼将人搂进怀里。 看着她瘦削疲惫的小脸,罗泾辰心里蓦地涌起浓浓的愧疚。娶她时,他发誓一定不会让她受一丝委屈,不让她受任何伤害。可是,她嫁给他的这些天来,几乎没有哪一天是安生的,她甚至,险些因为他而遭虏劫,来自各方各面的委屈、伤害几乎一天没消停过。罗泾辰亲吻词萱的额头,满眼的心疼和爱惜。 此时看到词萱醒来欲起,罗泾辰的双臂下意识用力,词萱重新跌回他的怀里。 「殿下,该起了。」苏词萱无奈,她的力气撼不动他半分。 「时候还早,不用着急,我都安排好了,再陪我躺一躺。」罗泾辰没有睁开眼睛,脸埋入她发中,贪婪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苏词萱回头,果见他眼底有乌青,她抬手描摹他的眉眼,罗泾辰忽然睁开眼,词萱心脏猛然一跳,便止住了手上的动作。. 罗泾辰一个翻身,将她牢牢压在身下,俯身便攫住她的唇。苏词萱猝不及防,他的吻充满了掠夺又饱含不舍,她的心一片柔软。他越吻越深,手上虽然没有其他动作,但始终牢牢抱着她。片刻之后,苏词萱一个激灵,不能继续下去了,否则会误了时辰。 她将脸偏向一边,开始躲他,边躲边艰难说道:「殿下,不早了,等一下还要,还要赶路。」 罗泾辰只是顿了顿,便寻到她的唇继续攻城略池,苏词萱急了,用手抵住他的胸膛,想将他推开,奈何她的力气如同蚍蜉撼树。 好一会儿,罗泾辰离开她的唇,却没有立即放开她,依旧将她压在身下。他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道:「词萱,你可还记得昨天答应我的事?」 「嗯?」苏词萱有一瞬的愣怔,见他眸色沉下去,她才忽然反应过来,笑道:「我记得呢。」 「今天是正月十八,陌上花开,便要缓缓归,知道吗?」 见他依旧英俊如神祉,却这般认真看她说着酸溜溜的话,苏词萱忍不住「噗呲」笑了起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快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笑道:「我知道了。」 在他愣神之际,苏词萱迅速推开他,起身穿衣服。她边穿衣服边问道:「殿下,陵州的事,可有什么要同我交代的?」 罗泾辰也已经起床更衣,说道:「务必要平安,无论岳父病情如何,都要好好保重自己。若是岳父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陵州军务暂由赵沛强代理。」说着,罗泾辰将拟好的书信交给词萱,「这是给岳父的回信,你亲自交给他。」 「好。」苏词萱接了信,便将它收入衣袖中。 罗泾辰看她动作,注意到她穿的都是极简衣裙,但是这些衣裙垂坠感极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往下拉一般。罗泾辰不由得好奇,走近她身边,拉起她的一边衣角,才发现,确实是有东西。 「词萱,这是?」罗泾辰依旧拉着衣角,疑惑不解看她。 苏词萱低头看他动作,笑着解释道:「那是一些碎银、铜钱。」 罗泾辰仍然不解,道:「我给你准备了足够的盘缠了。」不只如此,连给陵王的见面礼罗泾辰都已经帮她打点好了。 苏词萱笑道:「我知道,但是出门在外,我这是做另外的防备。这次路途遥远,途中有些地方还有山匪出没。我担心若是不幸遇到山匪打劫,至少还有缝在衣裳各处的一些碎银支撑着走到陵州。」 罗泾辰这才明白她的用心,暗赞她思量 得周到长远,这着实是一个绝妙办法,也十分出乎人意料。 「确实不错。」罗泾辰看着她,满目激赏。「词萱,护送你去陵州的有二十人,十个在明处,十个在暗中。都是我精挑出来的暗卫,玄一是负责组织他们的队长。」 听说有二十个暗卫,苏词萱不由得着急:「殿下,二十个暗卫,太多了吧?如今京中危急重重,殿下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不多,我自有分寸。」罗泾辰继续对词萱道:「昨晚妗玉来找我,求我允许她同你一起去陵州,我同意了。」 「殿下,妗玉伤病刚好,这山遥水远的,我不答应。」 「正是山遥水远,你身边更应该有丫鬟为伴,护送你的暗卫,几乎都是男的,多有不便。」 「几乎?」苏词萱问道:「殿下,还有女暗卫?晓星?」 「不是,晓星重伤未愈,她护不了你。女暗卫是另一个,名叫霜月。她也扮做你的丫头,跟在你身边近身保护。」 「那有她便好了,妗玉,我担心她身体承受不住路途颠簸。」苏词萱仍然是忧心忡忡。 罗泾辰看着她,好笑道:「词萱,妗玉到底是常年伺候人的,身体可比你想象的更好些。而且,她是跟着你最久的,而且原先又是皇祖母身边的丫头,有她在你身边,我更加放心些。」其实,他到底还是有私心的,让妗玉跟词萱一起去,词萱向来心善,想到妗玉身体刚回复,定然不会那般没日没夜的赶路,这么些天来,她都没能好好休息,如今又要赶那么远的路,罗泾辰心里始终是挂心的,总怕她不注意自己的身体。除此之外,词萱作为太子妃,身边应该有个宫里边来的体面的女使,有女使在她旁边做她的另外的眼睛耳朵,到陵州那边,别人做什么也会多一层顾忌。 苏词萱还想再说什么,可是看到罗泾辰满眼的坚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她只得作罢。便是同意了带妗玉一起去。 等收拾好了之后,素华等两个伺候洗漱更衣的丫头便出去了。罗泾辰换九笙守在门口,苏词萱不解罗泾辰这时候要九笙守门做什么,琢磨着莫不是让九笙赶马车送她? 苏词萱正要拿行李,罗泾辰已经先她一步把行李都拿到手里。另一边手拉起她的手,说道:「词萱,走这边。」 他是拉着她往房间里边走,苏词萱十分疑惑,不是要出门吗? 转而,见他推开床边的柜子,伸手往墙上一按,之间柜子右边的地板缓缓被推开,赫然出现一个地道。 「殿下,这是……。」苏词萱瞠目结舌,她住的这间屋子,竟然藏着一个地道入口? 罗泾辰拉起她的手,说道:「词萱,往这走。」 第一百八十八章 离京 直到进了地道,罗泾辰按了墙上的一块砖石,砖石向里缩,然后地道的开口便合上了。这时,苏词萱才反应过来。 「殿下,妗玉呢?你方才不说妗玉也随我去陵州么?」 「妗玉已经在外面等了。」 苏词萱疑惑地点头,这地道不宽,但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走。大约五六尺距离便有一盏油灯,因为他们的走动,带来了微风,原本纹丝不动的火焰也有了摇曳,昏暗的光线照在他们脸上,或明或暗。 苏词萱看着罗泾辰,问道:「殿下,这条地道通向哪里?」 「通向京城郊外。」 「是父皇修建的吗?为何地道入口是在凤栖殿而不是书房?」 「是我皇祖父高宗帝修建的,先时凤栖殿并非寝殿,而是东宫书房。后来,皇祖父娶了皇祖母,便将书房改为了凤栖殿。当年皇祖父还是太子时,朝堂亦是多有纷争,皇祖父对皇祖母一往情深,便告知东宫地道的秘密,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皇祖母亦可从地道中得以保全。好在,后来朝堂安定下来,这地道便再也没有打开过。」 听他如此说,苏词萱才知道,原来太后和高宗帝曾经如此恩爱过,也难怪,她以前在太后身边时常常听见太后与周嬷嬷提起先帝,言语中甚是怀念眷恋,回忆起先帝,太后的神情如同少女一般。可惜,先帝到底还是纳了不少妃妾,如今宫里太妃都还有好几个呢。 「那父皇和母后……齐皇后在这里住过,齐皇后可知道这地道的秘密?」 罗泾辰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说道:「到了父皇这一辈,便只有父皇知道,齐氏并不知晓。」 「那如今,我也知道了?」苏词萱偏头看他,美眸含笑生辉。 「是。」罗泾辰也看她,眸中带笑。 两人继续往前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才终于快到出口。要到出口了,罗泾辰忽然停下脚步。 苏词萱疑惑看他,「殿下,怎么了?」 借着昏暗的油灯光,罗泾辰深深看她一眼,从腰间解下太子令牌,放到词萱手里,说道:「词萱,这个你拿着,也许在陵州会用得着。」 词萱轻轻抚摸着令牌纹路,知道他是为她着想,便依言将令牌收下。 「就快到出口了,词萱,不可一心只顾着赶路,这路途遥远,车马劳顿,路上定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到了陵州,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可以与玄一商量,他一切听从你吩咐。」 苏词萱看着他,眸中情意翻涌,「是,我都记下来了。」 「要照顾好自己,还有。」说到还有,罗泾辰忽然停下来,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 「还有什么?」见他如此神情,苏词萱以为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事,心里不免疑惑起来。 「记得要想我。」罗泾辰说完,那抹不自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目不转睛看她。 苏词萱先是一怔,继而缓缓漾出笑意,那一刻,她的心里眼里,满满都是他,再无其他人和事。那种甜蜜,有如满池荷花次第盛开。 她脉脉看他,说道:「我答应殿下了,那殿下可也要记得想我。」后边那句话,音调稍抬,娇俏中满含叮嘱。 「我片刻都不会忘。」 闻言,苏词萱眼眶便慢慢红了起来,这一刻,在她心里,便是永恒了。她踮起脚尖,在罗泾辰的右脸飞速亲了一下,然后红着脸快速往前走。 「殿下,天快亮了。」 罗泾辰看着她的身影,心里忽然后悔答应让她去陵州。他提着行李跟上去,心中安慰自己,他与她,来日方长。 出了地道,外边是一处丛林,此刻东方刚刚破晓,纵然面对面,也还看不清人脸。 「殿下,往哪儿走?」 「这边,跟我来。」罗泾辰拉着她,绕出丛林,大约走了一里路,走到官道,隐约便看到有两乘马车等在前方。 前方的人听到动静,立即有两人跑上前来探看,为首的正是玄一。 玄一眼尖,认出是罗泾辰,急忙行礼:「殿下、太子妃。」 「不必多礼。快起来。」 两人起来,玄一走来接过罗泾辰手中的行李。苏词萱注意到,在玄一身后的,是个丫鬟装扮的女子,她料想,这位应该就是罗泾辰跟她说的,名唤霜月的女暗卫了。 果然,那女子走上前来,单独又行礼道:「奴婢霜月见过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苏词萱过去扶她道:「快起。」然后她含笑说:「太子殿下已经向我介绍过你了,陵州这一路,便有劳霜月姑娘相护了。」 霜月不由得抬头看她,虽看不清晰,却依然令她心服口服,原来,殿下的心上人,竟是这般美好温婉的女子。她以前常年在风月场中,闻声识人她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太子妃这真诚和善的声音,装是装不出来的。只这第一次见面,她便全心愿意护送这个女子,把她平安带回太子殿下身边。 「太子妃客气了,这是霜月份内之事。」 苏词萱向她真诚一笑,这霜月与晓星不同,晓星性情跳脱,但粗中有细。而霜月,似乎更沉稳,人也安静。相同的是,两个人的手都结着厚厚的茧,想必是常年拿剑的缘故。 苏词萱看着前方的马车,问道:「妗玉呢?」 玄一还未开口,霜月便先答道:「妗玉姑娘等在马车那里。」 词萱点头,罗泾辰拉起词萱的手,道:「天快亮了,启程吧。」 他的声音满含着不舍,可是不得不送别。 苏词萱回握住他的手,道:「好。」 走到马车停处,果然看见妗玉就等在马车外,她有些心虚看着词萱。苏词萱无奈,知道妗玉一心为她,她何曾不想妗玉好好留在京城、不用跟她颠沛奔波呢? 上了马车,罗泾辰站在原地。玄一为车夫,他「驾」的一声,两匹马便开始抬脚,拉着马车慢慢向前。 苏词萱掀起马车窗帘,看着罗泾辰,说道:「殿下,回去吧,殿下同我说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词萱,记得早回。」 苏词萱向他点头,马速开始加快,马车轱辘也转得越快,罗泾辰站在原地已越来越远。当马车转过拐角,再也看不到远去的人,罗泾辰心里忽然有些着慌,人才走,他便空落落的,仿佛遗失了最珍贵的东西。 罗泾辰心里安慰自己,她最多两三个月就可以回来,不用担心。 而此时,京城东宫门外,有好几个蒙面人在暗处紧紧盯着东宫大门。其他小门也全都暗藏着盯梢的眼睛。 这些暗哨,是准备跟着太子妃去陵州的马车半路截人的。但是他们盯梢了一个多时辰,东宫各处门房,至今不见一人出入,皆是一片静悄悄。 第一百八十九章 抵达陵州 罗泾辰在原地伫立良久,才转身回去。他依然是从地道回去,回到东宫,身边没有了词萱的身影,便突然感觉东宫太空太大,仿佛心也无处安放。 此时天已经开始亮了,静坐一会儿,罗泾辰更衣进宫。 在东宫外盯梢的暗卫,看见东宫侧门终于开了,顿时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结果却只看见罗泾辰一人出来,暗哨们派了几人悄悄跟上去,结果罗泾辰却是进宫去了。而东宫外,暗哨们轮流着一刻不落盯了一天,一无所获。难道上头预料错了,太子妃并没有打算去陵州? 而苏词萱一行人,这一路马不停蹄,倒也还算顺利。沿途也有一些山匪想拦路打劫,只是还未靠近苏词萱车马,就被暗处的暗卫给吓跑了。 因着考虑妗玉身体刚恢复,她伤的是心脉,苏词萱不忍心赶路太急。霜月见词萱对妗玉如此关怀备至,心里是感动的。 一路风尘,终于在第十四天时候,赶到了陵州。陵州气候确实比京城暖和了许多,再加上他们赶了十多天路,此时已是二月初,陵州地界已经处处桃红柳绿、山花漫烂。 看着漫山遍野的山花,忽然想起临别前罗泾辰对她说的「陌上花开,就要缓缓归了」,苏词萱嘴角不自觉扬起笑意。这十多天来,她心里的想念,只有自己知道,分别的这十多天,她才知道他早已刻入她骨髓。 而且,越靠近陵州,距离京城就越远,她们如今赶路,京城的消息一无所知,苏词萱不知道,现在京城形势怎么样。她知道他定能运筹帷幄,会将一切应对得很好,可是依然忍不住牵肠挂肚。 且说苏词萱等人到了陵州城门,守城士兵认识陆远航,立时恭恭敬敬给他们放行。 进了陵州城,城中街道热闹繁华,街道两旁是各式商铺摆摊,商品琳琅满目。这里远离京城,民风更加开放了些,逛街的姑娘三三两两,打扮得花枝招展,青年后生亦是三五成群。这里处处都透着不同于京城的纯朴而野蛮的繁华。 从进城,苏词萱便一直掀帘角看陵州城城景,看着不同于京城的着装,听着迥异于京城的口音,书里看到的,果然不如现实感受来得更深入人心。但也有些着装与京城别无二致的公子姑娘,看着像是官家子女。 街道中也有一些百姓注意到词萱一行人,眼中都会有一瞬的探究,但很快抛之脑后,继续自己的事情。 马车滚滚向前,苏词萱预感陵王府已经越来越近,不知为何,心便开始莫名紧张起来。那种紧张的复杂的心绪越来越强烈,让她再也无心看街道风景。一旁的妗玉敏感察觉到她的紧张,伸手握住苏词萱的手,给她安抚的眼神。 苏词萱看着妗玉,笑了笑,可是心里的紧张感却依然浓烈。 忽然,听见外边「吁」的一声,马车停下来,接着便听见陆远航恭敬地禀报:「太子妃,陵王府到了。」 听闻「陵王府到了」五个字,苏词萱不由得心跳一窒,然后才慢慢缓了缓神,深深呼一口气。才掀开帘角往外看。 入眼的,是紧闭的大门,门上是「陵王府」三个镶金大字,大门两边分别立着两个大石狮子,威仪赫赫,让人不由得生出敬畏之心。 门边上有四五个小厮守门,看着应该都是练家子。 小厮看见陆远航,眼前一亮,便迎上来说道:「陆副将,您回来了。」接着,看到立在马车头的苏词萱,她身旁一左一右站着两位丫鬟装扮的女使,虽然几人看着都有些赶路的疲惫风尘,但是气质依然浑然天成。且中间这位女子更加超凡脱俗,眉宇间与王妃和小姐都有几分相似,小厮立即便猜到站中间这位便是陵王的长女,当朝太子妃。 陆远航先对他们说道:「还不见过太子妃?」 「小 的见过太子妃。」几位小厮十分机灵,齐齐上前行礼道。 此时,苏词萱心里的紧张平复了许多,出声让他们免礼。 有两个小厮就从右边一侧门进去禀报了。 不多时,陵王府大门缓缓开启,小厮丫头纷纷上前来行礼。之后,听到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率先跑来的,是苏弛瑾。 「长姐,你终于到了。」苏弛瑾几乎是飞奔而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欣喜。近两个月不见,他又长高了许多,而且脸上也开始形成男孩子的轮廓。 「小瑾。」苏词萱看着向她飞奔过来的小瑾,因为跑得太急几乎身形都是模糊的,她的眼睛忍不住弯出了笑意。 而后,在苏弛瑾后边,是母亲陵王妃、兄长苏弛峻、嫂嫂陈淑婷,和一个袅袅娉婷美艳动人的姑娘,这姑娘,便是苏词萱九年未见的妹妹苏辞若。 看得出来,陵王妃十分激动、惊喜,她以为苏词萱不会来。当初在京城,她一直觉得词萱是个冷心冷面的性子,不如女儿辞若贴心可人,王爷给京城去信,陵王妃以为依着词萱的性子定然是置之不理,却不想,她这般风尘仆仆赶来了,想必是一刻也不耽搁的。此时看见苏词萱,陵王妃眼里不由得盈满了欣喜的泪。 「臣妇拜见太子妃。」陵王妃率先行礼,如今她们的身份已经各不相同,词萱是太子妃,她们先君臣,后母女家人。陵王妃行礼后,苏词萱的兄嫂妹妹也连忙跟在行礼。若仔细看去,可以看见苏辞若低头行礼时,微微撇了撇嘴,有些不服气。 苏词萱急忙上前伸手扶起陵王妃,道:「母亲,你们快快免礼。」 陵王妃借着词萱的手劲起身,然后看着她道:「萱儿,路上辛苦了,快进屋去。」她如今欢喜得很,词萱肯来,说明她还是看重骨肉亲情的,王爷的担忧便可解了,说不定王爷看到词萱,忧虑散去,还可能病好呢。 陵王妃到底还是不够疼爱词萱,她只顾着欢喜,只顾着词萱的到来可以解除心中的忧虑,却没注意到词萱因为赶路而愈发瘦削的脸,还有因为没有休息好而苍白疲倦的容色。相比之下,苏辞若可就光彩照人容光焕发多了。 相互见礼了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府去,身后陵王府大门重新被阖上。 苏词萱迟疑了一会儿,问道:「母亲,父亲病情,如何了?」她如今,终究叫不出亲昵的「爹爹」二字了。 第一百九十章 见父亲 听闻她询问王爷病情,陵王妃眼底的笑意褪去,忧心忡忡说道:「你父亲,情况不太好。」陵王妃有心想让词萱先去看看王爷,但是想到她一路车马劳顿,便说道:「萱儿,你一会儿换衣洗漱稍作休整后,便先去看你父亲,可好?他盼了你许久,兴许见了你,他病情能好一些。」 苏词萱点头,「是,母亲,我自是要先去看父亲。」 到了王府后院,陵王妃和嫂子陈淑婷亲自领词萱到新腾出的一处院落,门上挂着「蒹葭阁」三个字。而苏弛峻则领玄一等人去男宾住处,虽然他是王府世子,玄一等人只是侍卫,但是东宫来的人,不能有半分怠慢。 陵王妃介绍道:「萱儿,这是你的院子。」 这时,早有六个侍女和两个嬷嬷恭敬着上前来行礼:「见过太子妃。」 陈淑婷向词萱笑道:「太子妃,这是伺候你的嬷嬷和丫鬟。」说着,便为词萱进行一一介绍。 苏词萱大略记了下来,对陈淑婷道:「有劳嫂子,嫂子唤我词萱便好。」 陈淑婷闻言笑道:「那我还是唤萱妹妹,妹妹莫要跟我客气,这是嫂子应该做的。」 将行李都放好后,两个丫鬟便端了水来给苏词萱洗漱。还有两个丫鬟站在一旁伺候,苏词萱对两人道:「妗玉和霜月伺候着就好,你们两个下去吧。」 那两个丫鬟不敢造次,依言行礼退下。梳妆换衣之后,苏词萱喝了一口茶水,等妗玉和霜月也洗漱完毕,苏词萱道:「走,我们先去看看父亲。」 陵王和王妃住在王府主院凝懿堂。从蒹葭阁去凝懿堂的路上,苏词萱心里思绪翻涌,与父亲九年未见,一会儿见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父亲信里说想见她,是真的想念她吗?九年不闻不问,父亲心里可是有愧疚? 直到踏进了凝懿堂,苏词萱都还是恍惚的,身旁的妗玉见她如此,低低叫了声:「太子妃。」 苏词萱这才醒神,迅速调整好了神态,步履从容往前走去。王府的丫头小厮见到苏词萱,无不惊叹她的姿容绝世,周身笼罩的气质超凡脱俗,深深感叹着,原来天下竟有这样标致的人,若不是出现在王府里,定然要以为是世外来仙了。他们以前已经觉得府里小姐是天下无双的,如今跟跟太子妃比起来,突然觉得有些黯淡无光了。这辈子若有机会,真的应该好好去京城看看啊! 凝懿堂院子中立着一个大石屏风,屏风上刻着苍劲有力的字,绕过屏风,便进到凝懿堂正屋。陵王和王妃的卧室在堂屋右侧。 凝懿堂下人都一字排开给词萱行礼,簇拥着将她迎进凝懿堂。 「王爷,王妃,太子妃到了。」 躺在病床上,出气多进气少的陵王听见通传,混浊的目光顿时变得清明。陵王转头往外看,目光里,期待、矛盾、愧疚都有,还没有见到词萱的身影,他便挣扎着起来。守着一旁的陵王妃急忙扶他,口中嗔道:「王爷,你慢些,萱儿还未进来。」 陵王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他从来没想过,这个被留在京城里几乎自生自灭的女儿,居然能当上太子妃,竟然成了他撒手人寰后苏家最大的倚仗!他忽然就十分怀疑当初那算命先生话语中的真伪了。 陵王才被扶着坐好,听见堂屋一阵脚步声,眨眼之间,苏词萱就在下人的簇拥下进了卧室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上正满目期待看着她的父亲。 为看到父亲之前,苏词萱心里无数次想父亲是否依然是以前那般高大神武,然而她从未想过,在她心里一直英勇威武的父亲竟会是如今这般灰败枯瘦的模样,他靠坐在病床上,虽然强打精神,可满目混浊,看起来垂垂老矣奄奄一息。苏词萱不由得心中一酸,时间和病魔,早已让一切悄无声息变了样。: 「词萱拜见父亲。」苏词萱声音里含着哽咽。 「萱儿,这么大了,快来。」陵王艰难抬臂向她招手,道:「快让爹爹看看。」陵王目光里难得地透出父亲的慈爱。看着亭亭玉立站在眼前的女儿,这是他的骨血,却被他们不管不顾丢弃多年! 在听到陵王说「萱儿这么大了」的时候,苏词萱心里忽然涌起无限委屈,她何止是已经长这么大了,她还已经嫁人了!可这九年的成长,未曾得过他们一句关心呵! 苏词萱还是走上前去,越走近越看清父亲脸色的灰白苍老,仿佛能看见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逝。纵使有万千委屈,但在看到父亲如今这光景,便统统消散,只剩下仓惶揪心的难过。 她几乎忍不住落泪,「父亲,您好好养着,太子让我带来了很多珍稀良药补品,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陵王虚弱地笑着点头,问道:「萱儿,太子对你好吗?」他何曾想过,自己会是太子殿下的老丈人,虽然从为谋面过。 苏词萱点头,说道:「他对我很好。」 「那便好,爹爹就放心了。萱儿,这些年,委屈你了,是爹娘对不住你。」 听了这句话,苏词萱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他们当初是毫不犹豫将她舍下啊,九年的如履薄冰、孤苦无助,这句「对不住」如何能一笔勾销?可她计较又能如何?计较也无人能弥补她这九年承受的所有委屈和无助,亦无法修复她心里积年累月的伤痕! 屋子里的人都等着她说出「没关系,不委屈」,以来消解王爷满面的愧疚,然后大家皆大欢喜。可是,苏词萱什么也说不出,「不委屈」她说不出口,纵然她知道他们都希望她能宽容大度,念着骨肉亲情,将一切过往揭过,当作他们从来没有舍弃她一般,可是啊,她做不到。 苏词萱用帕子拭干泪痕,勉强笑道:「父亲不用愧疚,当初的情形,总是要有所舍弃的。词萱只怨自己的命。」 陵王眼睛瞬间闪出光芒又瞬间熄灭下去,若有所失说道:「萱儿,不是命,是爹娘没有照顾到你,爹爹心里,愧疚啊!」说着,陵王便激动得剧烈咳了起来,仿佛能将五脏咳出来一般,苍白的脸瞬间充血,通红又骇人,情形让人十分恐惧揪心。 「王爷……」 「父亲……」 「爹爹……」 一时间,屋里忙乱成一团,陵王妃和苏辞若急忙上前去给陵王拍背顺气,陈淑婷则是打开药瓶倒出一粒药,递给王妃让陵王吞下,又急忙从丫鬟手上将水杯接过来递给王妃。 只有苏词萱无措茫然站在原地,她原先要上前去的,但苏辞若比她更快,而且苏辞若从她身边经过时,身体撞到她,苏词萱不防,往旁边趔趄,还好霜月眼疾手快稳住了她。「太子妃,您没事吧?」 苏词萱只是摇摇头,担忧而茫然。 妗玉不由得皱起眉头,现在说这些,早些时候干嘛去了呢?她陪伴在词萱身边多年,词萱的在深宫里经历的种种,她最是明白。苦痛在身,从来不算什么,但苦痛形成于心,是致命的不幸。他们但凡能给词萱捎上一封信,给她递上一句关心,都能将她治愈许多。不闻不问多年,如今这般作态想听词萱说「不怨不委屈」,对词萱也太过残忍凉薄。 过了好一会儿,陵王咳嗽声弱下去,气息也渐渐恢复了些。 苏词萱眼里已经恢复了清明。「父亲,您好些了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托付 陵王气息顺下来后,向词萱点头,继而说道:「好些了,萱儿,吓到你了吧?」 若是以前,她可能被吓到,但是这一段时间,她早就习以为常。 「父亲一生都为了大宁的安定立下汗马功劳,皇上和太子都看在眼里,对父亲、对陵王府都褒奖有加。父亲安心养着,不用顾虑太多。」苏词萱细声安慰着父亲,这话似有情又似无情,可却是对陵王最好的强心针。 陵王倏然睁大瞳孔,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女儿,见她双目澄澈,却透着对一切了然于心的淡漠清冷,陵王这才知道,原来,顷刻时间里,词萱已经看透了原委。 陵王不禁面色赧然,这个女儿确实比若儿玲珑剔透得多,他们对她,着实有太多亏欠。今生是弥补不了了。 其他人不明其中干系,听她说皇上和太子都对他们褒奖有加,便不由得面露喜色,朝廷到底是记得他们苏家的功劳的。 「有萱儿这句话,爹爹就放心了。」而后,陵王又问道:「陆远航可跟你们一同回来了?」 「是,陆副将与我们一路随行。此刻,应该等在外院候见了。」 陵王听说,强打着精神,想要让人把陆远航叫进来。 苏词萱适时说道:「父亲,您要的回复,我这里也有一些,临行前,太子交代了我一些事。」 陵王神色一顿,立即向屋子里的其他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本王与萱儿说说话。」 大家正要依言出去时,苏辞若忽然有些不放心说道:「爹爹,大夫说您不能情绪激动,无论您与长姐说什么,都不许向方才那般激动着急。」 陵王盯了苏辞若一眼,轻声呵斥道:「下去吧。」这个女儿,心思如此浅薄,怎能让他安心?苏辞若自以为漂亮隐秘的几句话,明白人一听,谁不知道她是有意影射苏词萱不懂得顺父母心思,让父亲担待,莫要与苏词萱一般见识?苏辞若虽然没有什么坏心眼,但是嫉妒心强、小性子,看到自己被抛弃的嫡亲姐姐如此风光,她心里自是十分不舒服,总想着把苏词萱比下去,自己依然是府里美丽无双的小姐。 见父亲不耐地呵斥自己,苏辞若有些委屈,但她也不敢再造次,只能不甘不愿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之后,苏词萱从袖子里把罗泾辰的信拿出来,递给陵王。 「父亲,这是太子给你的回信,让我亲自交到你手里,说等您看了信,便都明白他的安排。」 陵王将信打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罗泾辰的字迹。笔锋浑厚、苍劲有力,信纸展开,一股指点江山的力量扑面而来,陵王不由心生敬畏,屏息静气读完信,又前前后后看了几遍,才将信重新收好。太子信里的内容,让他舒了一口气,原先他让陆远航带去的密信里说如果他撑不过去,他推举赵沛强或张斌代领陵州军务,等信送去之后,他反反复复对这两人进行复盘,才发觉先锋张斌并不是很妥当的统帅,顿时心里便着急的不行。太子殿下远在京城,却能做出如此精准的判断,他心里不得不佩服。 但陵王忽然想到,他信是写给皇上的,回信却是太子殿下回,里边可是有什么蹊跷。 「萱儿,皇上还好吗?」 苏词萱神情并无太多起伏,只说道:「皇上进来也常是卧病在床,很多朝中事务大多是殿下掌管。」 陵王点点头,想想这么多年了,他老了,如今已经病入膏肓,皇上也老了。 「萱儿,这路上,可还顺利?」 「顺利的,倒也遇到一些山匪,不过都是不成气候的。」 陵王点头,他抬眼认真打量起词萱,不再炯炯有神的目光闪过无限的愧疚,「萱儿,爹爹知道,爹娘对你亏欠太多,你能来,爹爹很高 兴。爹爹不求你原谅,只想你能过得好,一生都平安喜乐,无灾无难。」 词萱能听得出来,父亲的愧疚,是发自心里的。她能接受,却不能释怀。 「父亲坐了这么久,定然是累了吧,父亲先好好歇息,有什么话,等您病好了再说吧。」 陵王确实是一直在硬撑着,或者说,他一直在硬撑着等词萱到来。他已经感知到自己大限将至,有些话他想亲自对词萱说,也想听词萱能亲自对他承诺,否则,他将死不瞑目。 「萱儿,爹的病,好不了了。」陵王的声音里,有几分悲怆。 苏词萱一怔,陵王满面灰败,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无力苍凉。 「萱儿,你冰雪聪明,你哥哥弛峻想必你是知道的,智谋、能力、手腕没有一样突出,性子还刚愎自用,耳根子又软,常常意气用事,直肠子有勇无谋,陵州的军务他是掌管不住的。不止如此,只怕为父死后,他连陵王府都守不住。瑾儿这孩子倒还是不错的,可是他年岁尚小,爹爹等不到他长大成人了。你娘亲,又只是个后院妇人,也没有多少见识手段。这偌大的陵王府,爹爹当真担心,某一天轰然倒塌了。萱儿,爹求你,以后爹爹不在了,多多照看些你母亲兄长、弟弟和妹妹,爹知道这样的要去太过分,对你也太不公平,可是爹如今别无他法。只求你,就念在他们与你流着相同的血液,是你的骨肉至亲的份上,照拂他们一二。不需要什么大富大贵,只要他们能平安度日便好。」 苏词萱默默听着,从方才她便隐隐感觉到,父亲想她来陵州,想念应该只占三分,剩下的七分,其实是另有所图。现在,父亲终于直言了。她为骨肉至亲而来,但他们到底是因为她如今的身份而想到她。 苏词萱忽然自嘲一下,问道:「父亲,若我不是太子妃,只是嫁个寻常人家,你可还会置信叫我来?」苏词萱问得直白残忍。 陵王如遭重击,猛然看了词萱一眼,愧疚之色更浓。情绪一激动,呼吸便不顺畅起来。 见此情景,词萱惨然一笑,心中的酸涩风起云涌。 「父亲,我答应你。」 陵王不可置信睁大瞳孔,却只听见词萱继续道:「我会照拂他们,但是,苏弛峻刚愎自用,而且识人不明,若是他做出什么混账事出来,我却保不了他。」 第一百九十二章 攻城 陵王叹息着点头,词萱愿意答应照拂,便已经是难得,倘若弛峻作死,只怕届时就算词萱想包庇照拂也是不行的。 「好,好,萱儿,有你这句话爹就放心了,倘若峻儿真的做出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来,那可能就是我们苏家的命数了,爹不怪你。」 词萱点头,之后,便都沉默下来,气氛顿时凝固。 「父亲,那词萱不打扰您休息,先告退了。」 陵王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他很想多关心关心词萱,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父女俩生疏得如陌生人一般。他心里难受,可这是他们亲手种下的果,怨不得任何人。 陵王刚想说「好」,就隐约听见外边老祖母颤颤巍巍的声音。 「听说萱儿来了,在哪里?」 「回老夫人,太子妃来了,现在正在屋里与王爷说话呢。」 「哦,想必是有什么要紧话,那我先回去等着。」 对话传到屋里,陵王便向词萱说道:「萱儿,去拜见你祖母吧。」 「是,词萱告退。」 且说苏弛峻安顿好了玄一等人,刚坐下喝口茶,就有下人来传,说是王副将来了。这王副将,便是王恩途。 苏弛峻忙说道:「快快有请。」 整个陵州城和陵州军队里,只有王恩途是最对他脾性的,也只有王恩途对他是最真心的。 「世子。」王恩途笑着走进来。他比苏弛峻年长几岁,人并不算高大,但胜在看起来精干,唇上长着八字胡,面容寡淡,让人感觉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即使笑着也看起来也是皮笑肉不笑,阴森森不好相与。事实上,也是如此。可也正是因为王恩途的那股狠劲,战场上杀人如麻,因而军功累累,陵王对他是既忌惮也倚重。 但偏偏,王恩途对别人都不苟言笑,唯独对苏弛峻十分友善,这让苏弛峻以为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渐渐的,苏弛峻对王恩途信任有加,甚至他想如果以后自己接管父亲手中的兵权,便让王恩途来当自己的军事。 「王兄,你来了。」苏弛峻笑着站起来,招呼王恩途进来坐。 「愚兄昨天没有来看望王爷,心里记挂得紧,刚刚听说王爷此刻正忙,就先到世子这里来了。」 「王兄有心了。」苏弛峻很是感动,然后说道:「我另一个妹妹,就是当今太子妃,刚从京城到陵州来,爹爹正与她说话,现在可能还不方便见王兄。」 王恩途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世子的京城里的妹妹,太子妃?到陵州来了?」 「是啊,今天中午刚到呢。」 王恩途想了想,才点头道:「王爷病重,太子妃为人子女,确是该来看望,只是京城到陵州如此遥远的路途,太子妃不辞千里赶来,其孝心至诚,令人感动啊。」顿了顿,他又问道:「只有太子妃来吗,还是太子殿下也一起来呢?」 「只有我妹妹一人来,太子殿下朝务繁忙,日理万机,自是来不了的。」 「世子说的是。」 问到心中想问的,王恩途便只想着快些将消息递到京城。他是听手下说,看到有京城来的贵人来了陵王府,好像是陵王的长女太子妃,所有才冲着这个消息来的。因为前几天他刚受到京城传来的消息,让他留意近日是否有京城太子妃到达陵州来。 因此,只略说了一些闲话之后,王恩途便借故告辞。 然而,等信到京城,正是京城发生战乱时候,齐昊宇都没来得及看信。 原来,竟是彤州永王率三万士兵打着勤王的旗号,攻进京城来了。在永王军队还未到之前,齐太师派人四处散播太子给皇上下毒、扣押朝中多位重臣欲意逼迫皇上让位的传言,然 后齐太师又来一出支使府兵扮成东宫侍卫四处搜寻镇压传言的散播者,只要看到有两三个人站在一起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进行打杀,在哪条街就烧杀抢掠哪条街。实际上是借故烧杀扰民,毁坏太子殿下的形象名声。以此为永王的到来布好局势,让永王有正当的理由攻打进来。 那些府兵被抓了一波又一波,但仍然不断有假扮东宫侍卫的府兵出没。齐太师似乎也一点都不在乎他的府兵都是有去无回,因为齐太师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何况他养这些府兵,就是为了这一天。可是百姓何其无辜。 罗泾辰得到消息,直接命令巡防营统领刘韦潇在各条街道蹲守,凡有作乱者出现,立即抓获,定不能再让无辜百姓遭受这等无妄之灾。并且,还要当场揭示,这些并非东宫侍卫,而是齐太师府的府兵,让百姓们知道真相,戏台已经搭的差不多,该登场的人已经在登场路上了,便不能任由齐太师再如此无法无天的作恶作乱了。 因而,扰乱京城的府兵几乎没有了,但是,京城老百姓已经嗅到了危险的信号,除了上街屯备吃食,其他时候,几乎都闭门不出,京城街道空荡荡,静悄悄如一座空城。只有越来越多的士兵在街上巡防。. 终于,在二月初五的这天,是郭侍郎寿辰,京城人人自危,给郭侍郎贺寿的人并不多,但是关系好的总抹不开颜面,去郭侍郎府给他贺寿,场面却也不算冷清。当天傍晚,正是千家万户用晚饭时间,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京城所有听到声音的人都不免吓了一大跳,又听见「嘭」的一声巨响,人们到院子中去看,才知道是放烟花。这烟花的位置,在郭侍郎府。 「嘭、嘭、嘭」的响声一直不断,而且越来越响,住得离城门近的人不由得心里一阵「咯噔」,不对,这声音不对,不只是烟花的声音,声音是从城门而来。一个想法从大脑中冒出来:这是弩炮声,有人在攻城门!想到这里,人们顿时面色刷白。 此刻,京城东门和北门,守城的士兵,和永王的将士,已经陷入混浊。而城门因为弩炮源源不断的攻击,已经开始不牢固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危机重重 此时,皇宫各处都安排了禁军重重护卫着,饶是如此,听着从城门出传来的猛烈的炮火声、惨烈的厮杀声,后果嫔妃们各个都吓得瑟瑟发抖、面如土色。而且她们更害怕的是,如果叛军真的攻进来,皇上弃城逃走,会不会把自己落下。所以一个两个都只想往皇上跟前躲,只有时刻跟在皇上身边,才可以减少心里那股浓浓的不安,又能在皇上如果要逃走的时候,自己能随时跟上。 奈何,皇上下令,后宫所有人都不可四处惊呼逃窜,安生呆在各自的宫殿里,不许走动,否则,轻则宫规处理,重则以反贼之罪处置。妃嫔们接到圣令,更是惊惧交加,但是谁也不敢贸然走动,只能一边听着城门处的交战声,一边竖起耳朵听宫里边皇上的动静。 因而,城门处炮火连天,宫里看着却还是秩序井然,至少表面上真的是如此。但后宫里还真有两处,是由内而外的风雨不动安如山。一处是皇后那里,皇后如今虽然是被拘禁着,原本皇上知道给他下毒的是皇后,皇上瞬间大怒,立即下令要将皇后罪行昭告天下,继而将其就地正法的,但是被罗泾辰制止了。罗泾辰要先将皇后留着,稳住齐太师,至少让齐太师以为他们是忌惮齐太师的势力,从而使齐太师顺利发动永王起兵,然后再将他们一举连根刨起,这样才能去除宁国的毒瘤。 皇后自己也以为皇上知道了下毒真相,只是将她拘禁而没有废了她皇后之位,对她处以极刑,是因为忌惮自己父亲齐太师的势力,所以不敢轻易动手。因而,此时听到城门传来的厮杀声,她心里边甚是痛快,只觉得那是她听过的相当美妙的声音。齐太师的很多计划她没有参与,但是她相信自己的父亲,皇上都是父亲教出来的,定然不是她父亲的对手。她等着城门破,义军杀进皇宫,擒住皇上和罗泾辰的那一刻。皇后心里激动得身子微微发抖。负责看守皇后的侍卫还以为皇后是因为害怕而发抖的! 另一处安静的地方,则是乐瑶公主的宫殿,乐瑶公主宫殿是映月轩。被禁足这半年,除了送吃食的宫女出入外,映月轩的大门一直都是闭锁着,冷冷清清,也几乎没有谁再注意过乐瑶公主和映月轩。 此时,乐瑶公主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她身边的围着六个宫女,面色凝重,时刻准备着接收命令行动。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些宫女眼底都没有恐惧,反而透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坚毅,手心长着厚厚的茧子,完全不是公主身边贴身宫女那种养尊处优的细嫩的手。而是常年拿剑所致,她们,才是齐太师藏得最深的棋子,不到最后一刻,绝不启动。 罗泾辰和皇上坐在紫宸殿中,面色都十分凝重,但皇上更多的,是怒不可遏。永王这个逆子,贼子野心大逆不道,竟然敢举兵谋反!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朝一日,会被自己儿子举兵逼宫,而他从未察觉! 「辰儿,这事,你是否早有察觉?」皇上盯着罗泾辰,虎目沉沉。 「是,儿臣在大皇兄开始屯兵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如何不告诉朕?」 「父皇,这事您知道的,大皇兄屯兵时,对外的宣称,不是屯兵,而是征集彤州里年轻力壮的青年,是为了帮助守边疆的将士家属耕种劳作。当时,您还夸赞大皇兄心慈人善,为朝廷为百姓着想呢。」 皇上瞠目,继而怒意更重。竟然是假借这样的名义囤积练兵,好一个永王,他竟然被自己的亲儿子给蒙的一无所察!他怎么从来没有发觉,自己这个大皇子有如此谋略心机。 罗泾辰知道他父皇心中所想,扯起嘴角说道:「大皇兄自然是没有这样的智计,但彤州人杰地灵,大皇兄身边身边有不少谋略超群的幕僚。而且,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些年,大皇兄着实历练了不少。」 皇上气得重重拍着桌子,当初他这个 大皇子因为与妃嫔私通,皇家脸面险些就被他丢光了。为了掩盖丑闻,当年处死了不少宫女太监,那私通的妃嫔也被赐死了。而大皇子罗泾铭,就被他踢出了储君人选。直接封为永王,封地彤州,无召永世不得回京。永王,便是意味着他永远只能当王爷,无权继承皇位。如今想来,皇上悔不当初,自己到底还是太仁慈了!一个敢与自己父皇的妃子暗通款曲的皇子,怎可能只是因为美色所惑!. 这时,外面传来常常的一声:「报!」 接着,便有一位满身是血的小将跑进来,一到皇上跟前,便跪到地上。 「皇上、太子,叛军人数众多,源源不断的来,而且来势汹汹,他们除了弩炮,还有云梯,城门快要守不住了。」 皇上听说,气得面色发白,沉声问道:「叛军有大致有多少人?叛军将领是哪一个?」 「叛军大约两三万,将领是,是永王。」 「看清楚了,只有两三万?」罗泾辰拧着眉头,沉声问道。 那小将不太清楚太子为何还会觉得叛军人数少,他们守城的士兵连叛军的四分之一都没有,他们都不知道能守着城门撑到几时,太子殿下竟然还觉得叛军人少? 但即使心中有疑惑,那小将还是认真答道:「是的,太子殿下,末将等看过去,叛军大约就是两三万人。」 皇上亦知道京城里守城士兵人数不是叛军的对手,想起这城门已经岌岌可危,一时间气血上涌,咬牙切齿。他猛然站起来,迅速拔出站在他身边近身保护的禁军配在腰间的长剑,厉声道:「逆贼,朕要亲自去杀了这逆贼。」 「父皇,父皇稍安勿躁。儿臣已有安排,若是大皇兄等会儿真的攻进皇宫来了,儿臣定然能将他一举擒获,交给父皇亲自处置。」 皇上将信将疑,「你已有安排?」 第一百九十四章 陵王逝 「是,父皇无需担心,大皇兄若真的领兵攻破城门杀进来,儿臣便立即将他擒获。」罗泾辰漆黑眸色里凝聚着一股腾腾的杀气,筹谋这么久,他们终于来了。 只是让罗泾辰隐隐担心的,是据他知晓,罗泾铭手底下有七八万叛军,如何今天攻城来的,只有两三万?还剩下的那些叛军呢,是罗泾铭另有安排?但是无论如何,只要带兵攻城的主帅是罗泾铭,届时罗泾铭进城了,一把将人拿住,擒贼先擒王,剩下的那些叛军便不足为虑。 听见罗泾辰如此说,皇上才渐渐冷静下来。虽说人冷静了,可心却如同被火煎,在他有生之年,竟然被亲儿子举兵造反,这对他的打击是空前绝后的。他励精图治的一生,本以为将来史书上刻的,是千古明君。然而,在大皇子起兵的那一刻,这件事就注定会被记录在史书里了,他终将只落得个前半生英明神武,晚年昏庸的史评。 罗泾辰对那小将说道:「莫要惊慌,永王麾下叛军数倍于我方,而且他有备而来,攻破城门也是情理之中,荀烁统领自会知道如何应对。你下去吧。」 「是,太子殿下。卑职告退。」小将旋即转身,他只听命行事,不知内情,但此时听太子殿下如此说,他才稍微心安一些。 快步走出宫门,来到街道,那小将才突然发现,出来城门的厮杀声,城里的街道空无一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无一人出来慌乱逃窜,而且每三丈之间就有几个巡防营士兵守着。小将彻底安了心,看来,太子殿下确实早有准备了。 且说城门那边,利箭如雨,一波又一波从城墙上向叛军射去,攀越云梯的叛军倒下一批又一批,可是对方人多,有人倒下,也总有人成功爬上城墙,与城墙上的士兵厮杀。越来越多的叛军士兵攻上城墙,守城士兵节节败退。城门有三道,弩炮已经击开了第一道,第二道门先是弩炮攻击,后是被撞锤撞开的。现在只剩下一道门了,而这道门被撞锤击撞数下,已经裂开了半尺宽的裂缝,破城只在顷刻之间。 数十人抬起撞锤再次重重撞向城门,只听「嘭」的一声,城门被彻底撞开了。城里的士兵蜂拥着杀出来,为首的,正是禁军副统领荀烁。 一直在阵前指挥战况的永王,看到大开的城门,长剑指天,大声喝道:「将士们,勤王清君侧,匡正大宁天下江山,成败在此一举。将士们,冲啊。」 叛军受他鼓舞,一个个杀红了眼,情绪空前高涨。 然而,就在第三道门被攻破的那一刻,在陵州城里,陵王逝世了。断气之时,虎目圆睁,神情充满了担忧。 当时屋子里,就只有陵王和苏弛峻两父子。下人们是听到苏弛峻凄厉的惊呼:「爹,您怎么了,爹,您快醒醒。」 他颤抖着用手指去探陵王的鼻息,发现已经没有气息了。他顿时吓得双腿一软,瘫坐地上。然后惊恐地大呼:「来人,快来人。」. 屋外的下人听到动静飞奔进来,「世子,发生什么事了?」 而后,他们把目光从苏弛峻身上移到床上,看见王爷双眼圆睁,身体僵直,已无一丝生气了。下人们面色剧变,三两步扑上去。「王爷!」 苏弛峻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开口时上下唇都是颤抖的。「爹爹,爹爹他。」陵王重病多时,但苏弛峻从未想过父亲真的会死,他一直在陵王的羽翼下,在他心里,始终以为父亲病会好。所以,他刚才还毫无顾忌的与父亲争执。谁知,下一刻,父亲就忽然断了气。 已有下人从悲痛震惊中反应过来,急忙说道:「王爷薨了,快,快去通知王妃、太子妃。」 「是。」几人答应着手忙脚乱地跑去传消息。 彼时,苏词萱正听霜月禀报着从玄一那里得来的京城消息,因为相隔千里,玄 一收到的京城消息还是几天前的,所有还他们还尚不知道,永王今天已经举兵攻城了。 苏词萱今天这一天,心都是砰砰跳着,仿佛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一般,令她坐立不安。此时听到霜月说京城一切如常,才稍稍定心。 而就在这时,外边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就听见丫鬟急忙问道:「江天哥,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小棠,太子妃可在?」叫江天的小厮气喘吁吁。 「太子妃在屋里。」院子中名唤小棠的丫鬟回道。 江天不待小棠说完,拔腿就往屋里走。 急得小棠在他身后大声道:「江天,不得无礼。」 苏词萱听着动静,已经让门边的丫鬟掀起了门帘,让江天进来。 江天一进来,就「咚」的跪下,抑制不住哽咽之音禀报道:「太子妃,王爷薨了。」 「什么?」苏词萱震惊地站起来,怎么会如此突然,她中午去请安的时候,父亲虽然面色灰败,但还是有些精神的,吃东西也比前两日多一些。 「什么时候的事?」略微稳住了心神后,忍着那股如裂开般的悲痛怅然,的苏词萱沉声问道。 「回太子妃,就方才。」 「王爷薨逝时,有哪些人在他身边?」 「世子在,世子说有话要与王爷单独说,就让小的们都出来了。」江天如实回答。 苏词萱打量着他神态,见不是作伪,她沉着心继续问道:「王爷薨逝时,是什么情状,你可看见了?」 想到王爷逝世时双眼圆睁的情状,江天顿时不自觉缩了缩身子,答道:「王爷,王爷眼睛是睁着的。」 「我知道了。」说着,苏词萱对身边的妗玉和霜月说道:「走,去凝懿堂。」 几人冲冲忙忙往凝懿堂赶,还未到,就已经听到了悲怆的哭泣声。陵王妃看到王爷果真已经僵直无声息,当时就昏厥了,而老祖母光是听说儿子薨了,便承受不住昏过去。 一时间,大家更是手忙脚乱,一边要照顾苏老太君,照顾伤心过度昏厥的王妃,还要给王爷穿上寿衣。这一切,就都落到了陈淑婷的身上了。苏辞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平时跋扈要强,但这样的场面,除了悲痛惊慌,就没什么主意了。而苏弛峻还未能从父亲已薨的事实中清醒过来,整个人如灵魂出窍一般,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爹的死是他与爹爹争执导致的,可是,他有什么错?爹竟然把兵权交给一个外人,都不交给他? 苏词萱到之时,凝懿堂一片忙乱。 有丫鬟看见她,急忙传道:「太子妃来了。」 苏词萱走进内室,丫鬟们哭的哭,忙的忙。陈淑婷看见她,红着眼睛伤心地说道:「萱妹妹,你来了。」 有丫鬟已经把寿衣拿来,苏词萱看床上了无声息的父亲。突然意识到,父亲真的走了,这世间,已经没有他的父亲了。她不禁悲从中来,一行泪珠不自觉滚滚而下,心里是汹涌着钝钝的窒息感。 看见昏厥的母亲,和呆呆站在一旁失了魂魄一般的苏弛峻,苏词萱逼着自己镇静清醒。 陵王双眼已经被合上了,但是那股担忧的神情还萦留在他周身。 第一百九十五章 身后事 父亲死之前担忧什么?他和苏弛峻在房间里,单独说了什么,为什么会死不瞑目?同时,苏词萱心里还藏着更大的疑惑,父亲是正常死亡吗? 从她刚到的那天与父亲单独交谈过以来,她没有与父亲再单独交谈过,她来的时候,都是还有其他人在场的。而且,很多时候,父亲都说有事要交代,命人去召集他身边最亲近的几个将领来说话。 那天单独与词萱谈话,陵王虽然惊讶于她的聪慧敏锐,但是,在陵王心里,依然认为词萱只是内宅妇人,因此,他临死前召集身边最亲近的将领来交代后事时,都是没有苏词萱在场,事后也没有同苏词萱提过半句。 但见苏弛峻这般模样,苏词萱一下子就猜到了一些大概。她来陵州前,罗泾辰跟她说过,如果父亲不幸逝世,陵州军务暂且交由赵沛强统领。苏弛峻定然是因为这事与父亲发生争执了,但他没想到这事却导致父亲突然死亡。 可如今父亲逝世突然,陵州一切军务都未有交接清楚,赵沛强也还没有接任父亲手上的兵权。此事若是处理不好,可能会导致军心涣散。而更让人担心的是,月罗国这些年都安分守己,没有再扰乱两国边境,很大程度是惧于父亲的威名,若是让月罗国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只怕他们又起了侵略的贼心,后果不堪设想。 「张伯,父亲薨逝的消息,可有传出府去了?」苏词萱突然严肃地问道。 张伯愣了一下,说道:「回太子妃,还未有向往传告。」张伯是陵王府的管家,五十多岁了,一生都跟随着苏府。为人谨慎周到,一心都为着陵王府,深得陵王府上下的信任。 「传我命令,父亲去世的消息,暂且不能外传,凡有泄露者,杖毙。」 这是苏词萱第一次如此严厉地说话,那句「杖毙」让在场所有人都心神一震,他们第一次感受苏词萱如此凛然的杀气,那浑身散发的威严,让心底对她的敬畏油然而生。他们这些天看到她都是和善温柔的模样,此时才真切感受到她身为太子妃的无边气势。 管家张伯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太子妃,那王爷的丧事……。」 「先设灵堂,阖府上下守着即刻,暂且不挂白布、不悼唁、不发丧。等一切事务安排、交接妥当,再发讣告。大门一切照旧,换嘴严可靠的小厮去守着,把二门关了。」苏词萱目光坚毅,当即说道。 张伯领会了词萱意思,立即应道:「是太子妃,老奴这就去办。」 陈淑婷愣愣看了苏词萱一会,忽然觉得,府里一下子又有了主心骨。待清醒过来,连忙与丫头们一起,给陵王换寿衣。 陵王妃也是在这个时候悠悠转醒,听见满屋子悲泣呜咽声,她才猛然想起来,她的丈夫,走了。 「娘,您终于醒了。」苏辞若一下子扑倒娘亲怀里悲伤得泣不成声,屋里的下人们看到这情景,都不自觉眼圈通红,泪流不止。 苏词萱心里的痛,是无声的,也是窒息的,如同缺失了一瓣心脏,原来失去至亲是如此痛,即便他们对她凉薄寡情许多,可是血脉相连却切割不断的! 「王爷。」陵王妃仿佛看不见扑倒她怀里痛哭的女儿,她猛然站起来,三两步踉踉跄跄扑到王爷床边,一遍遍喊着「王爷」,哭得撕心裂肺。 陈淑婷在陵王妃身后,含泪劝道:「娘,您千万要保重自己,若爹魂魄有知,看到您这么伤心,定然不放心走的。娘,人死不能复生,让爹安心走吧。」 「若儿妹妹,快来把娘扶去坐着。」 苏辞若忍着悲伤,依言过来与陈淑婷一起把几乎又要哭晕过去的陵王妃扶起来。苏词萱见着母亲、兄长、妹妹关键时刻都不顶用,一个个只顾着悲伤,只有嫂子陈淑婷担着父亲的这些身后事,可陈 淑婷毕竟还是年轻媳妇,也未曾遇见过这样的事,处理起来未免有些手忙脚乱。 苏词萱实在看不下去,叫来府里的管事们,吩咐他们一些人去置办父亲的棺木,一些人去设灵堂。 陈淑婷感激地看苏词萱:「萱妹妹,幸好还有你。」 苏词萱嘴角微扬着向她说道:「嫂子辛苦了。」 等陵王遗体被放入了灵堂棺木里,已经是深夜了。老祖母来到灵堂前,几度昏厥过去,世间至痛,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府里人都换上了素色衣服,但还未有披麻戴孝。 苏词萱见灵堂已经妥当,便安排玄一把京城里一起来的二十暗卫全部调动起来,守在陵王府的各个角落。她虽然下令暂且瞒住父亲已经离世的消息,但保不齐有趁夜来打探的。陵王府虽然有不少侍卫,可是她都还不了解他们底细,到底不放心用,她如今只信任罗泾辰给她派来的这些暗卫。 玄一明白词萱的顾虑,便义不容辞领命。而且,离京之前,太子殿下吩咐过他,到了陵州,一切唯太子妃命是从。 安排好了一切,苏词萱才再次转身往灵堂方向走。妗玉见她这般劳心劳力,不由得十分心疼,「太子妃,先休息一会吧,从傍晚就一直忙到现在,您东西也没有好好吃几口。」 苏词萱转头向妗玉说道:「别担心,妗玉,我还能支持得住。」 「对了,你和霜月累了没有,若是累了先去休息一下。」 妗玉和霜月相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太子妃不关心自己的身体,倒还记得关心她们! 「我们没事,太子妃,您做什么,我们都陪着您。」 苏词萱点点头。她让妗玉去找来管家张伯,让张伯为她准备好一间安静的房间。然后苏词萱让霜月去灵堂把苏弛峻找来。她之所以让霜月去,因为霜月有功夫在身,苏弛峻不来也得来。 此时,苏弛峻已经清醒过来,他跪坐在灵堂前,呆呆看着棺木,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在他身边,是苏弛瑾,他身后,则是儿子苏怀瞻,苏怀瞻年岁小,不知大人这是在做什么,一直哭着要爹爹抱。 就在这时,霜月走进来,到苏弛峻身边,福身行礼后,说道:「世子,太子妃请您过去一趟,有事商量。」 听说是苏词萱找他,苏弛峻下意识想拒绝,霜月立即说道:「这是太子妃命令,还请世子赶紧随奴婢过去。」 霜月的目光和语音里暗含了威胁,苏弛峻警觉问道:「我还要给父亲守灵,太子妃找我商量何事,烦请姐姐让太子妃移步灵堂来。」 「世子,太子妃请您过去自有她的道理,若您不肯移步,奴婢只好帮您了。」霜月面无表情说道。 「你。」苏弛峻面色一变,但霜月是跟着苏词萱从东宫来的,他到底还是有所顾忌,不情不愿站起来。 小怀瞻看到自己爹爹走了,便哭闹得更凶,一会儿说要爹爹,一会儿说要娘亲,陈淑婷心疼,将孩子抱在怀里安慰。 霜月将苏弛峻带来了之后,词萱让她和妗玉都去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见她如此郑重,苏弛峻心里涌起一丝不安,但为了壮胆维持镇定,先出言刺道:「太子妃不在灵堂守孝,也不让臣守灵堂,堂堂太子妃,难道连为人子女的礼法都不懂吗?」 苏词萱不理会他的讽刺,面色清浅地问道:「大哥,你如实告诉我,父亲死之前,你和父亲说了什么?」 . 第一百九十六章 盘问 苏弛峻如听见一声闷雷,兜头而下,顿时面色巨变,瞳孔紧缩。 「萱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词萱分明看见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淡淡说道:「大哥紧张什么,我不过是想知道父亲死前和你说了什么,将来回到京城,太子殿下问起来,我也好回答他。」 这话听起来有几分道理,苏弛峻眼中的戒备才稍微缓解,依然不确定地问道:「只是如此?」 苏词萱露出淡淡的笑意,问道:「否则大哥以为是什么?」 虽然如此,苏弛峻却觉得她的笑十分刺眼,似乎在嘲笑他一般,仿佛有一根刺横亘在他心里。 「还请大哥如实相告,不然我日后回到京中,太子殿下想问,我不知内情,只能回答说是父亲与大哥单独说话的时候,父亲突然逝世。那太子殿下定然会问我父亲和大哥说了什么,我说不知道,只听下人说,当时房间里有激烈的争执声传出。那大哥便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苏词萱循循善诱,却也是威逼利诱。 「你。」苏弛峻脸涨成猪肝色,气恼说道:「你直接回不清楚不就好了,何必同太子说这些。爹爹已去世,难道太子还计较这些不成?」 苏词萱冷笑道:「太子殿下可不是这么好糊弄的,而且父亲关系着西南边境的安危,而且父亲素来身体康健,如今突然病逝,太子岂不会疑心里边的蹊跷,岂会不细问父亲的死因和死状?」 苏词萱说得入情入理,苏弛峻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里防线瞬间轰塌,而且爹爹当时死状,没有瞑目,这被很多下人看到了,苏弛峻就算想遮掩,现在也已经来不及了。若是到时候苏词萱真的跟太子殿下如此禀报,那他可就永生背负直接害死父亲的不孝的罪名了,倘若军中将士知晓,他便再也不可能得到他们的拥护。 苏弛峻越想,心就越慌,脸色就越难看。而且,对于罗泾辰,苏弛峻心里一直都有些发怵,太子那漆黑锐利的眼,冰冰冷冷,仿佛能洞穿一切,实在是不好相与,他可万万不敢在罗泾辰面前摆大舅哥的谱。 「大哥,你还不说吗?」 「若我说,你会站在我这边,帮我说话?」苏弛峻已经完全动摇。 「自然,你是我大哥,是我娘家人,只要不违天道礼法,我自然会好言与太子殿下说。但如果大哥真的做了什么不孝之事,导致父亲死亡,大哥自己心里也不会安稳,我不可能昧着良心说不关大哥的事。只是不会转述得太直接罢了。」 苏弛峻默默衡量了片刻,终于说道:「要我说,是父亲病糊涂了,太不可理喻,军权传给外人,竟不传给自己亲儿子!」 苏弛峻说得十分气短。「前天,父亲秘密把赵沛强、张斌和陆远航叫到屋里说话,支开了所有人,连我也不能参与。后来,等他们散走了之后,爹爹才唤我进去,却是告诉我,爹爹死后,陵州军务由副帅赵沛强接管。让我无论如何,好好协助辅佐赵沛强。」 停顿片刻,苏弛峻心中的气闷顺了一些后,才又说道:「萱儿,你说,爹这不是病糊涂了是什么?自古以来,子承父业,爹却把手中的军权交给别人,不让自己的儿子掌管。而且,爹还说,这是他去信到京城后,太子殿下给下的裁夺。爹不为自己儿子争取也就罢了,竟然还不遗余力给别人争取,简直不可理喻!」 苏弛峻越说越气,说完时,已经气得呼吸喘喘。 苏词萱不动声色听着,这些事她大致都是知道的。父亲虽然没有通过她,但是她从京城带来的人,可作为她的眼睛耳朵,让她知晓这些事情。 等苏弛峻说完,她问道:「那当时,大哥答应父亲了吗?」 苏弛峻闻言,更加气恼,说道:「当时太突然,我一直以为爹会把 军权留给我,从没想过,爹竟然始终未考虑过让我接替他。所以,听爹说完我就懵了,好似五雷轰顶,脑子也停止转动,恍恍惚惚中,一直到踏出凝懿堂,我都不知道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 苏词萱看了苏弛峻一眼,感叹着,到底还不是太傻,还知道粉饰太平,知道给自己找后路。她继续问道:「那今天呢?是你去找父亲,还是父亲找的你?」 「是我去找父亲,我不甘心,也以为爹只是一时糊涂。」苏弛峻目光不自然地闪了一下。 「可有人给大哥当军事参谋?还是大哥一人的想法?」苏词萱盯着苏弛峻的眼睛。 「我,我自己想的。」苏弛峻不甚底气。 「大哥,太子殿下的旨意,铁板钉钉,我相信父亲跟大哥说这件事的时候,也一定把太子的信拿出来给大哥看了,大哥怎么可能还天真的以为是父亲一时的糊涂?」 苏词萱盯了苏弛峻一眼,温言劝道:「大哥,你还是如实跟我说了吧,究竟是谁给你参谋,让你去找父亲,让父亲重新把军权交给你?」 苏弛峻诧异盯着苏词萱,她怎么知道他去找父亲,是想让父亲更改遗令把军权交给他? 「你,你怎么……?」 苏词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淡淡说道:「大哥,我不傻,你重新去找父亲,单独说话,过程中,又与父亲发生激烈地争执,所有事情联系到一起,如何会不知道其中的因果?只是,我不知大哥身边有谁作为参谋,让大哥去找父亲要军权。」 「大哥,你可知道,你这一去,可是有违皇命。京城里,皇上已经将朝中一切事务交由太子全权打理,太子的指令,就相当于皇上的皇命。你明知道父亲这么安排,是因为皇命在手。你这样做,不但直接导致了父亲激动忧心而死亡,更兼有违抗皇命之嫌。这事若是将来让皇上或太子知道了,龙颜震怒,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你说,偌大陵王府可还能保全?这给你参谋之人,若不是想得不周全,那便是故意怂恿大哥犯错了。倘若是后者,其心可诛啊,难道大哥还想藏着掖着?等人将你卖了你还帮着人家数钱不成?」 苏弛峻耳根子软,心也不坚定,听苏词萱如此说,想想好像着实如此,一时间不由得浑身瘫软,冷汗涔涔。 「是,是有人怂恿我去找爹重新说。」 「这人是谁?」 「也是军中一名副将,名叫王恩途。」 第一百九十七章 去军营 「王恩途?」苏词萱重复一遍名字,脑中迅速搜寻是否与此人有关的印象,突然想起来,玄一有向她禀报过,这两天,有个长着八字胡的男子两次出入世子的书房。苏词萱想了想,,应该就是此人了。 「这王恩途可是长着八字胡?」 苏弛峻满目诧异,「你认识他?」 对上他满目的狐疑,苏词萱不咸不淡说道:「听说而已,不认识。」 「他如何怂恿你去跟父亲说的?」 「他说我是天纵将才,统帅全军的本领远在赵沛强之上。西南边陲的安危系在我身上,其他人恐怕都不能胜任。他让我找爹重新写信到京城,让皇上或太子重新考虑接任陵州军务的人选。他说爹定是糊涂了,或者是为了避嫌而没有向皇上举荐我,可是如果爹从大局考虑,为陵州考虑,那我定是接替爹爹的不二人选。」 「所以,你真的如此去同父亲说了?」 「是。但是爹反驳了我,说我资质平庸,守不住西南边陲。还说,如果我不听从他安排,一意孤行,他一定会死不瞑目。我不知道爹会那么激动,更没有想过爹会一时顺不过气,便,便去了。」苏弛峻说到后边,既不甘又自责。 苏词萱见他这样子,心里哭笑不得。父亲纵横一生,能让敌军闻风丧胆,怎么会生出大哥这样蠢而不自知的儿子!自己几斤几两都不清楚,他人别有用心的几句恭维,就让他飘飘然找不着北,三言两语就着了别人的套。 「大哥,那你自己可想过,父亲为何不推举你?」 苏弛峻抬头,忿忿不平说:「那是因为父亲不了解我的能力。」 「那大哥可说说,大哥有哪些能力,何以证明。」 「我。」苏弛峻一时语塞,然后又十分不甘说道:「我随爹征战沙场,大大小小近百次,次次大获全胜,从无败绩。」 「那可有哪一次是由大哥指挥、或者出谋划策获胜的?」苏词萱问得十分犀利。 苏弛峻又一次语塞,但紧接着他就想到了为自己开脱的借口。「那是因为爹不给我机会,不让我单独上战场。」 「真正的天纵将才,会自己找到机会抓住机会。远的不说,就说镇守东南境的李大将军,十几岁的时候就敢率三千将士,趁夜深入敌营,声东击西出其不意,斩获敌将首级,致使敌军溃败,大宁军在那次战役里大获全胜,而三千将士无一伤亡全须全尾回营。从此李大将军一战成名。大哥,腻可有那样的智谋能力?」 苏弛峻涨红了脸,不自觉拔高声音,说道:「我当然有这样的能力,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能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突然,他想起来什么,瞪大了眼睛,忿忿说道:「苏词萱,你也看不起我?」 「我没有,大哥,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人各有所长,也许你确实不是将帅之才,但是你也必定会有你所擅长的。大哥,西南边陲关系着数十万百姓的安危,甚至是整个大宁的安危,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陵王府偌大的家业现在都落在你的肩上了,大哥,你好好守着陵王府的家业,陵州军务就交给赵将军来负责吧。」 「如果没了军权,陵王府何来家业?」 「父亲是皇上亲封的异姓郡王,封地陵州八郡,府里有家生府兵,这不是家业是什么?还是,大哥连这些也守不住?」苏词萱冷笑着质问。 苏弛峻脸上红一块白一块,大声反驳道:「我自是能守得住,但是我觉得我的能力不止这些。」 「那大哥如今先把陵王府守住了,日后再向全天下人证明,大哥确实还是良将之才。如今父亲不在了,但是父亲遗命已经嘱咐过,太子手书大哥也已经看过,明日我就到军中以太子的名义进行军权交接,让赵将军早日名正言顺接管 军务,对西南境进行布防。希望大哥以大局为重,莫要再受女干人挑拨,扰***接仪式。」 「什么?你当真要把军权交给赵沛强?」苏弛峻大声质问,他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是,这也是皇命,任何人都不可违抗。」 「皇命?」苏弛峻突然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一个女子,还以太子名义去军营?你以为军营里的将士们会承认?」 「自然。」苏词萱淡淡一笑,仿佛一切成竹在胸。 「哼!你我们就等着瞧。」苏弛峻语气十分轻蔑,仿佛话语是从鼻孔里钻出来一般。 「好,我要了解的,已经了解清楚了,大哥回去给父亲守灵吧。」 「哼!」苏弛峻又是一声冷哼,从椅子上起来,大步流星出去。 等苏弛峻离开了,苏词萱让妗玉去把管家张伯叫来,她有事交代。 这一晚,苏词萱都在忙着各种事情,几乎没能好好休息。后来玄一来报,前半夜府里都没有什么异常,在后半夜的时候,有一黑衣蒙面人准备运轻功翻身进围墙,但是这个蒙面人十分警觉,他刚要动作,忽然注意到被我们的人在暗处盯梢,已将他的一举一动收入眼中,他顿时就运轻功离开了。暗卫追上去,但是因为对这陵州城还不熟悉,让他逃脱了。 苏词萱点头,说道:「这不怪你们,黑衣人没有进府探听消息,目的没有达成,就已经很好了。」 那黑衣人逃脱之后,心里甚是诧异,陵王府守备如此森严,处处布满了盯梢的眼睛,看来是出自陵王的手笔,否则,苏弛峻是没有这样的戒备和心机的。 第二天,天亮之后,苏词萱让妗玉给她换上从京城里带来的最隆重的衣裙,坐上马车,向陵州军营使去。一同去的是两辆马车,在前面的,是苏词萱的太子妃马车,在后边的,是陵王马车。而护在马车前后左右的侍卫,共有三十人。十人是包括玄一在内的苏词萱的暗卫,还有二十人是张伯精挑细选出来的陵王府的府兵。 街上百姓不认识苏词萱的马车,但是认识陵王的。陵王马车已经多日没有出现在街上,如今重新看到,老百姓们都挺开心,纷纷议论,看来陵王已经病好了。陵州的安危问题可以解除了。 苏词萱、妗玉和霜月坐在同一马车里,三人皆着华服,尊贵肃穆。 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马车忽然停下来。此时已经变成词萱的马车在后,陵王的马车在前了。. 苏词萱掀帘看去,正好看见军营大门几个士兵兴奋迎上来,一边激动说道:「王爷回来了,快,快去通知赵副帅他们,王爷真的来了军营了。」 一人进去禀报,剩下的几个人眨眼之间就来到了陵王的马车前,欢呼雀跃着行礼道:「小的见过王爷。」 却并没有看见王爷掀车帘看他们,而坐在陵王车上赶车的陆远航笑着说道:「弟兄们,王爷尚未痊愈,大夫说不能吹风,不能出马车来见大家,弟兄们都有心了,快起来吧。」 第一百九十八章 军权交接 听见陆远航如此说,士兵们脸上的欢腾散去,眼中不无失望,但他们更希望陵王能快些好起来,便退到两边,规规矩矩说道:「是。」 声音整齐浑厚,可见陵王治军十分严明,就算他病了这么多天,军中一直都秩序井然,也可体现出副帅赵沛强确实是治军好手。 随着士兵们退到一旁,马车缓缓前进,士兵们这才注意到,在王爷马车后还跟着一两马车。 早有护送的王府府兵向他们解释到:「这是太子妃的车驾。」 「太子妃?」士兵们议论纷纷,里边真的是太子妃?他们是听说王爷有个女儿留在京城,如今已经嫁给太子殿下为太子妃了的。太子妃到陵州来了?那太子妃到军营来做什么?军营可是不许有女人的。 他们忽然觉得今天王爷来军营的目的有些不寻常,坐在马车里不露面也不出声,还把太子妃也带来了。王爷这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苏词萱知道父亲死亡的消息瞒不了多久,她又急于让陵州一切稳定有序,因而将军权交接定在今天,但因为时间匆忙,普通的士兵们还没有听说消息,不过营中的将领们是都知道的。 马车抵达元帅营帐,终于停下来,而赵沛强、张斌等将领已经候在营帐前。 「末将拜见王爷,拜见太子妃。」果然是军中将领,声音震天。 妗玉和霜月扶着苏词萱下马车,同时,陆远航也扶着「陵王」从马车上下来了。 士兵们常年在军营,甚少看到女子,此刻甫一看到苏词萱,不由得屏息静气目露惊叹,又见她五官确实与王爷有相似之处,便知道,眼前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是货真价实的太子妃。只看了一眼,他们便都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否则就是大不敬了。 目光从苏词萱身上移开之后,瞬间就注意到了「陵王」,却见陵王头上罩着黑色帷帽,把他的脸都遮住了。 只听见「陵王」先是咳嗽一声,带着咳嗽后的微喘的声音虚弱地说道:「将士们,对不住,本王身体不济,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与大家相见。」 听到王爷这有气无力的声音,将士们不禁心中颤动。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王爷竟然病成了这样,身子颤颤巍巍若不是陆将军扶着可能都站不稳当,虽然身着那身他们熟悉的威武的铠甲,但是人已经不复以前的高大威猛,声音更是虚的不成样子,以前王爷可是声如洪钟,他的一声大喝,连尘土都要扬三丈啊。看着王爷如今将军暮年、日薄西山的模样,这可是带着他们张展沙场、出生入死,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陵王啊,将士们只觉得满心酸胀。 赵沛强上前说道:「王爷,无论您以什么样的方式与将士们相见,我们都开心,而且您吉人天相,定能恢复如初的。」 说着,赵沛强又道:「王爷,太子妃,你们坐车辛苦,我们先进营帐去说话。」 这时「陵王」忽然说道:「老夫身体老夫知道,大不如前了。既然现在大家都在,我们就直接说事吧。」 然后,「陵王」面向身后的数千将士,说道:「将士们,本王今日来,便是把军中事务进行一个交接,让副帅赵沛强接管本王手中的军权,交接之后,军中一切事务听从赵帅的指挥。」 「陵王」话语刚落,底下将士们面面相觑,一片哗然,他们之中有知道这事的也有还不知道的,但是现在听来,还是觉得十分震惊。 说着,「陵王」向诸位将领说道:「除了各处岗哨的弟兄,大家把手底下的其他将士都聚集到营台去吧,交接仪式即刻进行。」 听「陵王」的意思,就是一刻也不耽误了。大家不再继续逗留,分别分头行动。 这边,苏词萱刚要扶「陵王」进帐,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小声 说道:「陆将军,这么重要的场面,怎么不见世子?」 苏词萱循声看去,见那人正过来找陆远航说话,唇上方长着八字胡。王恩途!苏词萱脑中瞬间迸出这个名字,而且一下子就确定此人就是苏弛峻嘴里的王恩途。 她用眼睛示意了玄一一下,玄一会意,便没有与他们一起进营帐,而是往后一步去听王恩途与陆远航说什么。 进了帐中,屏退其他人后,「陵王」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苏词萱到他身边,低低说道:「您表现得很好,但是现在还不能放松,以免让人看出端倪。」 「是,太子妃。」 看到主帅的座位,「陵王」原想让词萱去坐,苏词萱说:「现在您就是陵王,是本妃的父亲,是掌管三军的主帅,您必须坐上去,且不能有丝毫心虚露怯。」 「陵王」只得依言坐上主帅的位子,面上倒还挺稳当,但心里始终七上八下。 苏词萱心中也忐忑,她只希望交接仪式能顺利完成,然后赶紧带「陵王」回府养病,过几天,等军中事务稳妥了,她再向外宣布陵王逝世的消息,一切就皆可名正言顺。只要做好了应对布防,就不怕月罗国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来起兵侵犯。苏词萱向外隐瞒陵王逝世的消息,找人来假扮陵王,就是不想在现在事情手忙脚乱之际,被人趁机侵犯。打无备之战,必定会溃不成军。 约摸一柱香的功夫,陆远航就进了禀报到:「王爷,将士们都到营台集中了。」 「赵副帅呢?」苏词萱问道。 「赵副帅正往营帐这边赶来。」 「好,那我们往营台那边走,应该刚好碰上赵副帅。」 「是。」说着,陆远航上前来扶起「陵王」,「陵王」已经又恢复了病弱的模样。 苏词萱也走在「陵王」身旁,妗玉和霜月跟在她身后。 果然,刚出帐房,迎面就遇到了匆匆而来的赵沛强。 「王爷、太子妃。」赵沛强躬身行礼。 「走吧。」「陵王」对他说道。 「是。」赵沛强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跟在「陵王」左后方。他其实是想说,交接之事且缓一缓,或许王爷的病情可以逐渐好转,甚至痊愈呢,他还是想做王爷身边的副帅,再跟王爷学几年。但是事情已经进行到了这份上,说这些话便显得虚伪了,而且他们是军中汉子,稍微显得假惺惺的话他们也说不出。既然,王爷信任他,他就不能辜负王爷的信任,痛痛快快的接受吧。 如此思量着,赵沛强释怀,默默跟在「陵王」和苏词萱身边。 到了营台,「陵王」直接上台,一手拉起赵沛强的手也把他拉上了营台。在被王爷拉上的那一刻,赵沛强目光闪过一丝怪异,他惊讶地看「陵王」一眼,但见太子妃也上了台,他便什么也没说。他知道,这里身份最尊贵的其实是太子妃,王爷是与太子妃一同从王府到军营来的,而且王爷是太子妃到父亲,那么,一切自有道理。而且这太子妃看似安静恬淡,实则不动声色中心思主意俱全,今天的事情,虽然表面是王爷直接推动的,但是幕后操控之人,应该是太子妃。. 就在赵沛强走神之际,已经听见「陵王」有气无力说道:「将士们,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要向大家宣布一件事。本王年老体衰,已经不能再与大家出生入死征战四方了,军中事务老夫也已是有心无力,因此,今天,当着大家的面,老夫把军务交接给赵副帅,这既是老夫的意思,更是朝廷的旨意。交接结束后,将士们一定要向对待老夫一般拥戴赵元帅。」 第一百九十九章 苏弛峻拆台 「陵王」话音落,还没等底下士兵们反应,苏词萱便站出来,说道:「没错,将士们,我是陵王长女,也是当今太子殿下的太子妃。」说着,她把信展开来,向大家道:「这是太子殿下的亲笔手书,里边都说得清清楚楚,陵王的接班人,是赵副帅。太子殿下公务缠身,便让本妃借来陵州探望父亲的机会,以太子殿下的名义,在军营里见证交接仪式。同时也告诉将士们,大家辛苦了,朝廷时刻都记得你们,牵挂你们。」 将士们听到她后边那句话,心热了起来,血液也沸腾了。 突然,里边不知是哪位将士大呼:「皇上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太子妃娘娘千岁。」然后,其他将士也跟着一起高呼,场面十分震撼。苏词萱自己也没想到,大家会这么激动,大宁有这些热血男儿,何愁江山不安宁! 等大家停下来之后,苏词萱宣布道:「现在,交接仪式正式开始。」 顿时,全军的将士全部安静下来,目光都集中到了「陵王」和赵副帅身上。 只见陵王从陆远航手中把军符和册子稳稳交到赵沛强手里,赵沛强双手展平了接过。就在这时,只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这样鸦雀无声的场面里,这一阵马蹄声显得极为突兀。台下的将士们不由得循声望去。 却见是苏弛峻一人一马疾速奔来。将士们这才意识到,今天总感觉少了什么了,原来竟然是少了世子。 方才听王爷说军权交给赵副帅的时候,不少人大受震惊,王爷竟然没把军权留给自己的儿子,但后来太子妃一说话,就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忘记这一茬了。 此时见到苏弛峻如此行色匆匆,又看了看台上的王爷和赵帅,士兵们的心脏不由得被提起,手心也捏着一把汗。世子为何现在才来,其中可是发生了什么? 而从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的王恩途,在看到苏弛峻的那一刻,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诡异的笑意,事情终于有趣起来了。 眨眼之间,苏弛峻就已经到大家眼前来了。苏词萱看着突然出现的苏弛峻,心脏一紧,不是让大嫂绑住了大哥了吗,怎么让他来了。 「兄弟们,台上的戴帷帽的那位,并不是我爹陵王,他是假冒的,我爹陵王已经去世了。」此言一出,四处哗然,场下顿时议论纷纷。 苏词萱眉头拧成一团,她的这个大哥当真是不知时局、鼠目寸光,当众揭穿、暴露父亲去世的消息,能给他带来什么改变?只会让局面变得混乱不堪而已。可他苏弛峻有能力收拾这个残局吗! 「大哥,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父亲还活生生站在这里,你这般出言诅咒可是为人子该有的行为?」苏词萱厉声呵斥。 「你让一个冒牌货来假冒爹爹,糊弄将士,我才不知道你是什么居心呢。」 苏弛峻显然对这件事情胸有成竹,十分镇定。台下的将士们的议论声更大了。 「上面真的不是王爷吗?王爷真的已经去世了吗?」「可是如果王爷去世了,我们怎么半点消息都没有听说?」「世子是王爷亲儿子,世子没有理由这么诅咒自己父亲啊!」「有没有可能是王爷没有把军权交给世子,世子怀恨在心,故意这么说的呢?」…… 正在这时,只听见一个声音高声道:「想要知道世子的话是真是假,让上边的王……那位揭开帷帽给我们看一眼,便可得出答案了。」 将士们一听有理,便跟着齐呼道:「对,揭开帷帽给我们看一看。」 苏词萱抑制心底的怒意,心平气和说道:「王爷身患重疾,大夫嘱咐不能吹风,大家与王爷征战沙场多年,难道忍心看到王爷因为吹风而病情加重吗?」 「太子妃,我们就只看一眼,我们更担心站在上边的不是我们拥戴的王爷,而 是一个冒牌货。如果真的是王爷,末将愿意折寿十年向王爷赎罪,如果他不是我们的王爷,那今天这一切就是一场骗局,我们要找到真王爷,见到真王爷,听见真王爷如此说才能作数。」这说话的,正是王恩途,说完,他还转身看将士们,大声说道:「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这道理?」 「是,王将军说的有理,我们要看到王爷。」 「把帷帽揭开,让我们看一眼。」 这场面,如果不把「陵王」的帷帽揭开,是收场不了了。赵沛强十分担心,他紧捏着册子和军符的手心都涔出了密汗。平常他是可以镇压下边的这场面的,但是今天他正好不上不下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什么也做不了。. 更让他担心局面无法收拾的是,方才「陵王」抓着他的手时,他能感觉那不像是陵王的手。若帷帽揭开,见到确实不是王爷,一场骚乱必定免不了。如果中间还收到有心人挑拨,陵州的混乱,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 越想,赵沛强就越害怕。而且,下边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了,慌乱之下,他不经意触到苏词萱,却见她面对这样的场面,只是紧蹙着眉头,神情却镇定自若。奇迹般地,赵沛强的心也定了下来,也许,太子妃是有备而来。如果这真的不是王爷,她定然已经预先有了应对之法。 苏词萱双眸漆黑如墨,她究竟是低估了苏弛峻的愚蠢,他只想到他今天必赢,可他可有想过,若今日帷帽揭开,露出的是一张真正的父亲的脸,他将来会遭到什么样的诟病,当着全军将士的面诅咒自己父亲已死,这顶不孝的帽子他就永远也摘不掉。如何在陵州立足,如何能让陵州八郡的老百姓对他存有敬畏之心?倘若光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可陵王府上下那么多人都会受他牵连! 「太子妃,你心虚了,不敢让人揭开这个冒充者的面纱吗?」苏弛峻冷笑着大声质问,神情看着还有些洋洋得意。 苏词萱叹了口气,他以为现在在是她骑虎难下,殊不知,帷帽一揭开,被钉在架上的可就变成苏弛峻了。这又是苏词萱多么不愿见到的场面啊! 士兵们呼声越来越高,苏词萱知道已经不能再僵持了。她回头先看了看「陵王」,目光示意他镇静,然后将眼睛移到陆远航身上,说道:「陆将军,将父亲的帷帽揭开吧。」 台下众位士兵见她这般示意,瞬间都停止了呼声,在那一刻,连呼吸都差点忘了。所有人屏息静气,眼睛一眨不眨,全部集中到陆远航的动作上。 只见陆远航缓缓揭开「陵王」帷帽,先是看到下巴,接着是下半脸,然后是全貌。赫然,就是陵王。 台下有人发出了低低的抽气声。「这是我们的王爷。」 一声起,其他人也全部看清了,确实就是陵王,只是面色灰败一些,人也消瘦了很多。 「陵王」这时,也随之陆远航动作结束后,便猛烈咳嗽起来。 咳的让下边将士们都揪着心,急忙说道:「快,王爷不能吹风,快给王爷遮住。」 然后其他士兵也纷纷说出言赶快给王爷遮风,莫让王爷病情再加重了。 「陵王」咳嗽完,手指颤巍巍指着苏弛峻,恨铁不成钢一般,怒道:「逆子,你,你混账。」他这话可全是出自真心,如同父亲一般的真心。他是陵王的心腹,陵王最信任的人之一,他也是最了解陵王的人,可这个世子却如此不成器,他真是替陵王感到悲哀和痛心。 这拳拳的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更让将士们相信了,这就是他们的王爷。 第二百章 早有准备 「陵王」的帷帽又戴上了,只有苏弛峻一直不可置信地摇头,嘴里一直重复着:「这不可能,不可能,爹明明已经去世了,他就是在我面前去世的,怎么可能站在这里?不,这绝对不可能。」 苏弛峻第一次感到思维如此混乱,他不断怀疑自己,又不断地否定,眼睛里全是恍惚和怀疑,嘴里叨念的「不可能」一直没有停下过。 王恩途原本已经死心了的,但见苏弛峻这般反应,不像是伪装,好像真有其事。他看了台上的「陵王」一眼,走近苏弛峻身边,做出关心的模样,问道:「世子,什么不可能,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吗?」 台上的苏词萱自然也看到了王恩途别用用心去靠近苏弛峻,她明白再耽搁,这个人可能会坏事。她当即大声道:「将士们,大家已经确认过了,这是陵王,我货真价实的父亲。方才,军符和册子父亲都当着大家的面交到赵帅手里,交接仪式正式完成。以后,赵帅不再是副帅,而是大家的主帅了。」 底下士兵中,先有几人欢呼起来:「赵帅威武,王爷威武。」 后边跟着欢呼的人越来越多,远远盖过了苏弛峻和王恩途的说话声。王恩途听不清苏弛峻说什么,苏弛峻也听不清王恩途问什么。 赵沛强新任主帅,又是在全军将士面前,他总是要说一两句话表态的。等将士们的欢呼声逐渐弱下来,赵沛强才说道:「将士们,是你们的信任,才让我获得王爷的信任、朝廷的信任。以后,我们继续一起英勇杀敌、保家卫国。」 「赵帅,赵帅。」将士们齐声高呼,声音震天、气势磅礴。 赵沛强举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道:「将士们,王爷身体欠佳,今日我们就先到这里吧。大家各归各位。」 苏词萱向赵沛强点点头,赵沛强此人确实不错,苏词萱知道他其实早有察觉,但一直不动声色,看着粗犷威猛,实则粗中有细,陵州军务交到他手里,她是安心的。 就在他们准备下营台时,苏弛峻忽然想起什么,一个箭步跑上前来,他伸手就想抓住陵王的手臂,却被赵沛强拦住了。 「世子,你要做什么?」 赵沛强警惕地盯着苏弛峻,生怕他再次偷袭。将士们看到这一幕,也纷纷停下来。 苏词萱扶额,无奈地说道:「大哥,你究竟这么了,你想纠缠到什么时候?」 「苏词萱,我很确定,这不是爹爹,爹爹已经死了,这个人是你找来假冒的。」 「方才你已经确认过了,这就是父亲,自己父亲活生生站在眼前,大哥你究竟在说什么胡话?你是走火入魔了吗?」 「我没有纠缠。方才我还没看清,我再确认一遍,父亲左手臂有一颗痣,我看看他有没有,如果他有,那我就认了。」 这时,只听见一言不发的「陵王」重重叹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这个不孝的逆子,你到底想做什么,想丢脸丢到什么时候?」 说着,他解开左边盔甲,将衣袖捞上去,露出手臂,果然看见在手肘的上方有一颗黑痣。 苏弛峻彻底傻眼了,那颗痣让他头昏眼花、思维错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这怎么可能?我分明昨夜守灵爹的灵堂一夜,爹怎么可能还活着?」 苏词萱笑了笑,向苏弛峻循循善诱:「大哥想必是担心父亲病情,梦魇了一夜,现在都还没从梦魇中清醒过来呢,你好好看看,父亲没事,就站在我们身边呢。」 「真的是父亲?」苏弛峻仍然是不可置信地喃喃。 苏词萱向他笑着点头,然后向身边的侍卫说道:「来人,世子因为担心王爷一夜没睡好,出现精神错乱了,先护送世子回府休息。」 「太子妃,末将护送世 子回去。」说话的是王恩途,而且边说着,他人就边往这来了。 苏词萱见是王恩途,不动声色问道:「请问将军是?」 「回太子妃,末将叫王恩途,与世子素来性子相投。就让末将一起护送吧。」 「原来是王将军。」苏词萱笑了笑,继而说道:「王将军有心,就不劳王将军了,今日随本妃来的侍卫不少,让府中侍卫护送即可。」 苏词萱笑容和善,语气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持。 王恩途以为自己自荐,不但能接下差事,还能让苏词萱对他另眼相看。岂知,苏词萱就这么笑容满面拒绝了他。难道,太子妃察觉了什么?王恩途心中生疑,但是太子妃刚到陵州没几天,都还不认识他,刚刚才认识他的,太子妃能有什么察觉。王恩途暗暗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有一点他能确定,就是这个太子妃,绝对不像苏弛峻和苏辞若那般简单好糊弄。他常到陵王府,苏辞若他是见过多回的,是个美丽又刁蛮任性的娇小姐,性子简单得很。可眼前这位与他们一母同胞的太子妃就大不相同了!王恩途隐隐察觉,有这个太子妃在,他想继续向以前那般接近苏弛峻,可能没有那么容易了。 苏词萱说完,就向玄一等人使了眼色,玄一会意,便与另一名王府侍卫一左一右扶着苏弛峻手臂,将苏弛峻扶上马车。在旁人看来是扶,实际上玄一是挟持着将苏弛峻扶上去。 马车走后,苏词萱和陆远航扶着「陵王」回营帐休息,赵沛强原要跟着进来,但被一群将士拉着恭贺。也有一些士兵想要来探望王爷,但被陆远航拦着说王爷现在需要好生修养,让将士们等王爷恢复一些了再来探望,士兵们只得作罢。 才刚坐下,不一会儿,就看见玄一又回来了。 「玄一,可是忘记什么了?怎么又回来了,世子呢?」苏词萱微微蹙着眉。 「世子已经送回去了,太子妃放心,都是靠得住的弟兄,路上不会出事的。」 「你可还有其他事?」 「当初来陵州时,太子殿下再三叮嘱,让属下寸步不离保护在太子妃身边,属下答应了太子。」 苏词萱笑道:「你也太过小心了,军营里都是我们的将士,能有什么担心的呢?」 「是,军营里属下自然是放心的,但是属下不放心回去的路上。」 苏词萱想了想,玄一考虑的不无道理。从军营回到陵王府有一个多时辰的路途,这路上不能出现任何意外,「陵王」身上的秘密随时可能被揭穿。只要出现一丝纰漏都可能是致命的。 「去把马车牵来吧,父亲该回去吃药了。」 玄一听说,转身出去牵马车。而赵沛强终于得以脱身,他走进来,先是看了「陵王」,再看苏词萱,小声问:「太子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词萱站起来,笑道:「我知道赵帅想问的是什么,答案日后赵帅自然会知道。现在当务之急,赵帅把军务处理好,陵州军营关系着西南边境的安稳,赵帅身上责任重大。还望赵帅妥善安排,而且,赵帅务必要记住,外防侵入,内防细作和叛贼。」 赵沛强瞳孔一震,太子妃方才说的正是维稳的根本,若不是亲耳听到,赵沛强绝对不相信,这话是出自一个弱女子之口。 赵沛强立时双手抱拳,郑重应道:「太子妃叮嘱,末将谨记于心。」 第二百零一章 快上马车时,「陵王」转身,如临终托言般,郑重又苍凉说道:「沛强,兄弟们就交给你了,万望善待他们。」 「王爷放心,末将一直将他们视为亲兄弟,定然不会辜负王爷的期待。」 「陵王」点点头,他环视了一眼军营,眼前都是一张张经历雨雪风霜、浴血混战的脸庞,他留恋的再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转身上了马车。 他今天既然替身陵王,就为陵王看这最后一眼吧! 回去的路上,并无什么意外,一切顺利。倒不是真的没有人想起这个歹心,而是一切都太出乎意料了。他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根本没有给企图下手的人任何布局的时间。 那厢,王恩途正在召集几个心腹去半路设埋伏,劫持陵王一探究竟,岂知,人刚集齐,还没商量哪个路段适合埋伏,就有手下进来禀报,说王爷和太子妃已经坐马车回去了。 王恩途听说,愣是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已经走了,他这边不就白忙活了!短短半天,他两次受挫,两次都计划赶不上变化,而且两次都是太子妃从中作梗,王恩途很是不甘心。如果不能把陵王劫持出来,弄清楚陵王究竟是不是假扮,那今天的事就真的成了定局,在军中他就很难再掀起波浪了。 齐昊宇给他的密信里,是要他趁着陵王病重,搅乱陵州军营,越乱越好,越乱就越有夺权的机会。王恩途骨子里暴虐、嗜杀,素来都喜欢暴乱不喜欢安定,看到齐昊宇的来信自然是兴奋不已,他也一直正在寻找机会制造混乱,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甘心让它白白错过呢? 路上劫持不了,他可以去趁夜去。王恩途记得,苏弛峻今天说过他昨夜守灵了一夜,他就不信这是凭空杜撰。眼里算计的光芒闪过,心中便已经有了计谋。 苏词萱一行人终于顺顺利利回到陵王府,苏词萱长长舒了一口气。从早上出门开始,她就一直提心吊胆,虽然表面上比任何人都镇定自若,但是那种随时被拆穿的恐惧始终萦绕她心里。好在,事情只是有惊无险。 然而,冷静下来时,她又觉得一切似乎太顺利了些,让她总恍惚觉得不真实。苏词萱担心除了王恩途,陵州军营中还潜在着什么她不知道的危险。可是她通共来陵州都还没有几天,军营今天更是第一次到,又怎可能会有什么太多的发现呢。词萱都不晓得,现在霜月对她是有多钦佩。霜月以前对她多少是不服气的,觉得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只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罢了,偏就那么好运入了太子的眼让太子爱到骨子里。 如今,霜月才真正的心服口服,太子妃处事果决,思维缜密不输男子。她柔软也刚毅,有大局更有手段。同为女子,霜月自愧不如。 等进了二门,苏词萱才向身边的「陵王」说道:「张伯,今天辛苦你了。您今天表现得很好。」 原来,「陵王」竟然是王府管家张伯假扮的,张伯现在依然顶着陵王的脸。这自然不是真的陵王的脸,而是一张人造面具。这人造面具是霜月昨夜连夜做出来的。 在来陵州的路上,苏词萱得知霜月曾经在江湖游走,便让霜月跟她讲江湖经历和趣事,无意中得知霜月会做人造面具,而且完全能以假乱真。因而,昨天晚上苏词萱计划今天进行军权交接时,心生一个大胆的想法,让人假扮陵王。如此,既能稳住局面,顺利交接,又能对外隐瞒陵王逝世的消息。只要陵王没死,便依然能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能为交接后的调整适应赢得时间。 有了这样的想法,词萱在思考假扮的人时,张伯第一个出现在了词萱的脑海中。张伯是跟在陵王身边最久的,最了解陵王的,更巧的是,张伯的身形跟陵王都是差不多的。张伯听到苏词萱如此冒险的想法,他原先是顾虑重重,怕太冒险了。但是在霜月将人 造面具粘在他脸上,看到铜镜中与陵王别无二致的脸,张伯都以为镜中的不是自己而是陵王复活了,他终于迟疑松口答应。然后,苏词萱还让张伯把陵王身上所有特征之处都一一指出来,一一进行模仿,终于,最后张伯变成了陵王的模样,完全以假乱真。如果陵王还活着,都以为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事实证明,确实成功,苏弛峻看到「陵王」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错乱了。 「太子妃这是哪里话,老奴一点都不辛苦。太子妃为了陵州八郡、为了整个西南边境安危如此殚精竭虑,老奴相信,王爷在天有灵,一定可以瞑目了。」 苏词萱笑笑,然后说道:「张伯,这几天,您还得继续假扮我父亲,一直到王府对外宣布父亲逝世的消息。」 「是,太子妃。老奴自是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张伯露出为难顾虑的神色。 苏词萱知道他顾虑什么,说道:「张伯不用担心,我母亲和大哥他们,我自会与他们说清楚。」 「是,太子妃,老奴明白了。」 苏词萱点头,然后命侍卫送张伯去休息。 目送张伯去休息了之后,苏词萱长舒一口气,可是她却还不能休息。这王府中,还有一堆的人和事等着她去应对。她其实也很累,一直熬着,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何况,她身体一向不是很好,又已经好久没能好好休息了。词萱想,等事情都办妥了,她一定要痛痛快快睡一觉。好好修养这副身体,否则再如此熬着,可真的要落下什么病根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该做的事却一刻也没有耽误。她命妗玉去让府中管事把所有下人全部召集到议事厅的院子里,她有事交代。 然后词萱和霜月去后院,母亲和辞若很不满她向外界隐瞒父亲病逝的消息的决定。原本,苏辞若婚事在即,因为父亲的病而一直拖着,结果现在父亲病逝了。守孝原本是三年,但大宁律法规定,如果子女已到适婚年龄,一年热孝后便可婚配嫁娶。现在无论如何苏辞若的婚事都得再拖一年了,而苏词萱却还要求先瞒着,多瞒几天她的婚事就还得再拖延几天。 苏辞若心里憋着一股气,如果不是忌惮词萱太子妃的身份,定然就要跟她闹翻了,苏辞若还觉得委屈得不行。陵王妃却觉得陵王戎马一生,身上伤痕累累,如今旧疾复发不治身亡,第一时间竟然还得瞒着,只悄悄设了一个灵堂,不许人哭不挂白布,这让陵王妃十分无法接受。难道她军功累累的丈夫,不说配享太庙,难道还不配享有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吗? 站在凝懿堂面前,苏词萱心里叹着气。昨天忙乱,她只是强硬要求所有人和事都听她安排,却没来得及细说这么安排的原因。苦笑一下,苏词萱才迈着脚步进去。 等母亲等人安抚解释好了,府中下人也都交代好了,苏词萱已经累得站都站不稳了。在妗玉和霜月的搀扶下,回到蒹葭阁去休息。此时已是夜幕降临。 苏词萱刚想稍稍闭目休息,忽然想起来什么,便让霜月去把玄一找来。 玄一来之后,词萱交代的还是防止有人趁夜进府刺探一事。 玄一说道:「属下都已经安排好了,太子妃放心。」 苏词萱点头,想了一下,说道:「倘若那个王恩途有来,可直接将人用黑布袋套起来,带到郊外狠揍一顿,让他这一段时间都不能再行动。」 玄一刚想应诺,忽然愣住了,他有些不可置信抬头看词萱,太子妃说「狠揍一顿」? 第二百零二章 打斗 其实,不止玄一觉得不可置信,连身边的妗玉和霜月都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听岔了。 苏词萱已是疲惫至极,对于王恩途这种居心叵测的小人,断然不能让他再靠近苏弛峻身边,否则,陵王府招祸是早晚的事。原本,王恩途如果今夜真的来刺探王府,就该把他当成刺客杀了,但是苏词萱担心他身后还有幕后之人。若真是如此,就是杀了一个王恩途,也还会有旁人,最好能顺藤摸瓜,找出来后一网打尽。 见苏词萱真的不是玩笑话,玄一立即说道:「是,属下明白。」 玄一走了之后,苏词萱支撑不住,坐到躺椅上,靠下去,对妗玉说道:「妗玉,我先休息一会儿,吃饭了再叫我。」 看着她满眼疲色,妗玉心疼不已,连忙去拿褥子来垫在躺椅上,霜月也把被子抱来给她盖好。 苏词萱由着她们动作,她太疲乏了,必须得先休息一下。进入睡眠之前,她想到了罗泾辰,不知道他在京城可一切都好。 但很快,她便失去意识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足足睡了两个时辰,醒来时已经入夜,屋里屋外都是万籁俱寂。晚饭之时,词萱睡得正沉,妗玉轻轻叫她几声,毫无醒来的迹象。霜月便让妗玉莫要再喊了,好不容易她能睡得这么香,去凝懿堂跟王妃说一声,让他们先用膳,不用等太子妃。 那边陵王妃等人听说词萱太累睡着了,此刻尚且未醒。陵王妃还没说什么,世子妃陈淑婷先关切地问道:「萱妹妹可是生病了?」 妗玉回道:「太子妃近来一直未休息好,是累着了。」 陵王妃点点头,说道:「那便好,莫要打扰她,就让她好好休息吧。」说着,她对陈淑婷吩咐道:「淑婷,给萱儿留一份晚饭,让丫头放在厨房里热着。等萱儿醒了,给她端去,就不用到这里来了。」 妗玉这才觉得,从昨天到今天,陵王妃终于有了一点母亲的样子,但一旁的苏辞若已经有些拉耸着脸,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一边觉得苏词萱太娇气,一边又暗自揣测苏词萱是借着太子妃的身份故意拿乔。 倒是苏弛瑾,听说词萱累着了,连饭也顾不得吃,直接下了椅子,来到妗玉身边,说道:「妗玉姑姑,我跟你一起去看长姐。」 「小瑾,你不吃饭啦?吃了饭还要去给爹爹守灵呢。」苏辞若先不悦地皱眉呵斥。 妗玉笑了笑,半蹲下来,与苏弛瑾平视着说:「二公子,你先吃饭吧,太子妃还在睡着,你去看她也还没醒。」 「那我先去看长姐一眼,回来我再吃。」 「你先吃饭,吃饭了再去,不然太子妃就睡不踏实了。」 陈淑婷笑道:「小瑾,一会儿大嫂跟你一起去,先来吃饭吧。」 苏弛瑾这才不是很情愿地回到自己的椅子上,他比年底在京城时又成长了不少,心智也成熟了许多。虽然还不到十岁,却能看得出来,幸好长姐来了,不然爹爹这一离世,府里恐怕就乱了,军营也会跟着乱,幸好有长姐来主持大局。 借着昏暗的烛光,苏词萱看到妗玉、霜月两个丫头坐在桌边,头枕在撑着的手上睡着。她目光里涌起一丝心疼,她们跟着她,受累了。昨夜,她们两个也是一夜未能休息啊。 霜月是习武之人,意识比常人敏锐,感知到苏词萱已醒,她顿时睁开惺忪的睡眼,用手揉了一下,看向苏词萱,说道:「太子妃,你醒了?」 苏词萱撑起身子做起来,微笑道:「霜月,我睡了多久了?」 「您睡了两个时辰。」 闻言,苏词萱微变了面色,「我竟然睡了这么久了,你们怎么不叫醒我?」 「你这段时间太累了,看您好不容易睡 得这么香,我们不忍心叫。」 苏词萱也不怪她们,她低头看了自己身上还是上午去军营时的华贵衣饰,便说道:「去帮我找一件素色的衣裳换上吧。」 霜月立即就意识到她的意图,「太子妃,你还要去守灵?」 言语间,她更希望苏词萱能好好歇息。 「是啊,昨夜有紧急事情去不了,今夜不能不去。」 这时,妗玉也醒了,霜月听词萱如此说,只能去翻柜子找衣服。毕竟,灵堂里躺着的是太子妃的亲生父亲,她没有任何理由劝阻太子妃不要去。 妗玉清醒后,忙说道:「太子妃还没吃晚饭呢,饭菜都在灶上热着,我去把晚饭端来。太子妃吃了饭再去。」说着,便急忙着去端词萱的饭菜。 苏词萱坐在椅子上,看着两人忙前忙后的样子,感动又愧疚,她不休息,她们两个也就不得休息。霜月还好一些,妗玉看起来也憔悴了许多。 她把被子掀到一边,刚要从椅子上下来,脚刚落地,她却忽然一阵眩晕,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站不稳。苏词萱抬手去揉太阳穴,脑海不由闪过一丝疑惑,自己如此虚弱了吗?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安慰自己应该是太累了的缘故。霜月因为在翻找衣裙,因而并没有看到她方才的异样,否则定会不放心地去请大夫了。 苏词萱肚子里是感觉到饿的,可是吃了几口后,就没有胃口了。她怕吃得太少会支撑不住,便只得勉强自己多吃一些。妗玉和霜月在一旁伺候着,两人已经吃过了的。 等苏词萱到灵堂的时候,已是子时末了。灵堂里,大都昏昏欲睡地跪坐着。陵王妃也坐在椅子上,手支着脑袋闭目,但泪痕尤未干。她和陵王夫妻情深,只要一想到丈夫撒手人寰躺在冷冰冰的棺木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来看她,她再也触摸不到丈夫的气息,陵王妃就悲从中来。陈淑婷原先是和苏辞若一起安慰陵王妃的,但是儿子苏怀瞻睡着了,她便把儿子抱回自己屋里去安置了,只有苏辞若坐在陵王妃身边轻轻抚着她的背。. 看到词萱到来,苏弛瑾忍不住双目一亮:「长姐,你来了。」 「小瑾。」苏词萱向他疼爱一笑,方才来的时候,妗玉已经跟她说过,她睡着的时候,嫂子和小瑾来看过她。 苏词萱先过去向母亲行礼,然后再到父亲棺木前跪下来烧香祭拜。小瑾也过来陪她一起。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夜空里传来冰刃交接的打斗声。所有人都神色巨变,心神一禀,眸色紧张地下意识抬头看,这样的静夜里,兵器的声音格外清脆,仿佛就在他们头顶,能震碎他们的耳膜。 苏词萱竖着耳朵,心脏亦是提到嗓子眼。霜月认真辨音了之后,向她小声道:「太子妃,不是在灵堂的屋顶,是从外院那边传来的。」 苏词萱紧紧悬着的心脏才有所松缓,希望贼人是还没有刺探到灵堂屋顶。 「萱儿,是有人要来打劫吗?」 「不是打劫,应该是来刺探父亲消息的刺客。」说着,苏词萱看了苏弛峻一眼。 苏弛峻接到苏词萱的目光,露出心虚、又不甘的神色,但他到底不敢回看苏词萱,把目光移到别处,侧耳静听着打斗声。 第二百零三章 逆反之心 直到打斗声逐渐走远,所有人才都悄悄松一口气尤其是苏弛峻。苏弛峻到底也还是愧疚的,若不是自己今天上午在军营里那么一闹,就不会引来这场刺探。而今夜的这场打斗,终于让苏弛峻意识到,原来真的有人要对他们陵王府不利。 灵堂里的门窗都是紧闭的,方才陵王妃想让苏弛峻出去看情况,被苏词萱制止了。陵王妃心里记挂着老祖母,词萱波澜不惊地说祖母的院子离这里远,这些响动不会惊动到祖母。苏词萱还命妗玉等人去吹灭蜡烛灯,只留下四个屋角的灯,些须能看得见就行。她怎么做,是因为怕暗中还有其他眼睛,如果苏弛峻慌乱之下打开门,让人看到了灵堂,那父亲的死就完全隐瞒不住了。外边有玄一等人,她很放心。只是,这一次不知道能否将人抓住。 她静静在屋里等消息,妗玉和霜月守在词萱身边,霜月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几个害怕得不自觉靠在一起的丫鬟终于又各自回到自己应该站的地方。 屋外的值夜的下人们被惊动了,此时都纷纷掌灯走到院中看情况,只见地上有不少碎瓦片,大家都暗自心惊,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可这么大的响动却没有一个主子出院子来,下人们见到主子都没有被惊动,灵堂里静悄悄的,只是屋里暗了许多。几个管事嬷嬷不知里边什么情况,便有两人上前来敲门,试探着道:「王妃?你们可还好?」 苏词萱先道:「母亲,跟她们说没有什么事,让她们各自散了,各回各位。」 陵王妃还惊怕着,并没有什么主意,只能依言,让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去门口隔着门跟几位管事回话。 管事们听见如此,便转回来,让聚集一起窃窃私语的下人们都不要再议论,赶紧散了,回去继续认真值夜。 下人们不敢再多做议论,便都散了。不多时,又恢复了夜间的静谧。 陵王妃忽然发现,这整一趟下来,词萱似乎都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禁问道:「萱儿,你早知道会有刺客?」 苏词萱抬眸向母亲看去,见母亲和苏辞若脸色依旧发白,母亲此时本能地不自觉地将辞若和小瑾紧紧搂在怀里,她淡淡说道:「我并不知道,也只是推测而已。」 「可是峻儿今天去营里做了什么糊涂事?」陵王妃有些紧张。因为,让陈淑婷放走苏弛峻去军营是她的主意。 苏词萱转头看了苏弛峻一眼,苏弛峻也紧张地看她,目光里想威胁又不敢,想不甘地先辩解自己没有错却又觉得好像确实理亏了,他一时间,心里千回百转,又十分害怕在众人面前失了颜面。 苏词萱收回目光,说道:「母亲自己问大哥吧。」 陵王妃本以为词萱会自己说,或者直接将事情掩盖过去,哪知,词萱却把问题扔给了她和弛峻,陵王妃不得装模作样不板起脸,严厉地问道:「峻儿,你今天着急忙慌去军营,到底去做了什么招致刺客到府里来?」 见问,苏弛峻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瞬间就翻涌上来,「母亲,我没有做什么,孩儿只是不忿,萱妹妹替父亲张罗,把将军权交给了别人。」 陵王妃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词萱去军营里是进行军权交接,交给了赵沛强。不过王爷还在的时候,曾经有跟她说过,峻儿资质平庸,做不了一军主帅,他会上书朝廷,等他死后,让朝廷派人来接替他。也要她慢慢劝弛峻莫要再去军中任职了,世袭他郡王的爵位,富贵闲散一生即可。 对于让苏弛峻辞任军职这事,陵王妃完全赞同。以前王爷每次出征,她都担惊受怕,整宿整宿睡不着,这种担惊受怕她已经承受了半生,现在是半点也不想再承受了。军权交给别人也好,让儿子袭爵好好当个富贵闲人。何况,词萱下午已经跟她说,任命赵副帅接任主帅 ,是太子的旨意。 想着,陵王妃脸上的严厉之色更浓了,她轻喝道:「峻儿,你胡闹,萱儿是带着太子殿下的旨意来,她不只是替你爹张罗,更是以太子妃的身份代表太子殿下张罗,你怎可去营场胡闹。还好萱儿是你妹妹,若换作别人,给你扣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整个陵王府都会因你而获罪。这结果你想过吗?」 「我。」苏弛峻涨的满脸通红,愤愤不平说出心中所想:「萱儿是太子妃,就不想着帮衬帮衬娘家人,让太子殿下下旨让我接替爹,我也可以像爹一样建功立业。还有爹也是,推荐别人不推荐自家儿子。」 「住口。」陵王妃大声喝断,那恨铁不成钢之色尤为明显。 他说得如此直白,涨得通红的脸其实满是说出心里话的难为情却又不会对言语表达进行掩饰或稍加转变,就如此赤裸裸暴露自己的内心。原本有野心是好事,但是如果能力配不上野心,那可能就变成灾难了。 苏词萱当真又好气又好笑,苏弛峻如此一个直肠子,都不需要人家诈,他自己就可以把自己的老底兜个底朝天晾在别人面前,让人一下子就能将他看个清明透彻。又如何能做三军主帅?以前都是跟在父亲身边,有父亲的羽翼庇护啊! 「大哥,你可知道,后宫不干政。朝堂大事,太子殿下自有朝臣商议。父亲不推举你,是因为父亲不想你再延续父亲的功业,战场上刀剑无眼,父亲希望你平安一生。」 苏弛峻顿时不满地说道:「哼,我又不是没有上过战场,我都跟着父亲打过好几十场胜战呢,不也是平安无事大获全胜?父亲问都没有问我,凭什么为我做了决定?」 见他如此执迷不悟,好赖话也不分,苏词萱冷笑道:「大哥,那你便同我说说,几十个胜仗里,哪些是通过你的计谋或者战术获胜的。」 「我。」苏弛峻突然语塞,他被问住了,他是献过不少计策,但是都没有被采纳。苏弛峻很郁闷,「那是因为父亲不给我机会展示。」他们都看不起他,苏词萱也看不起他,苏弛峻心里突然生出强烈的逆反心理,暗暗发誓着,他一定要找到机会,向所有人证明自己。 苏词萱只觉得好笑,都跟父亲经历了这么多战争,却还说没有机会展示,倘若真的有那般智计,早就英雄出少年了,又怎会多年都是在父亲的庇护下存活呢。可是话已至此,苏词萱便不想再说下去了。 见词萱止住了话头,苏弛峻无处宣泄,他又不知道如何再挑起话题,着实闷得慌,连守灵都不想为父亲守灵了。 他突然猛地站起来,拔腿就要往外走。这突然的动作把陵王妃和周围的人都吓了一大跳,陵王妃急忙问道:「峻儿,你要去哪里?」 苏弛峻本不想理会,但他到底还是个孝子,气哼哼说道:「我去看看淑婷和瞻儿,不知他们有受惊没有。」 苏词萱心想,她这大哥到底是个纯良之人。 见苏弛峻快到门边了,霜月看了看词萱,词萱向她点头。现在外边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 「让大哥去吧,霜月,你也去看看,现在外边是什么情况,出去就把门关上。」 第二百零四章 太平之下的危机 霜月在苏弛峻身后,迅速出门。她刚将门掩好,转身,就看到了从拐角暗处快步走来的玄一。 苏弛峻正气闷着,自然是没有注意到玄一,他出门就快步往自己院子方向去了。 霜月向玄一方向走去,眸光里先是注意他身上有没有伤。 玄一也看到了她,便先问道:「霜月,你怎么出来了,太子妃呢?」 「太子妃在屋里,太子妃让我出来打探情况的。」霜月看了他一下,昏暗的夜色里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但声音里的关心却听得真切:「你可有受伤?刺客,抓到了吗?」 「我没事,只是,又让刺客给跑掉了。」玄一有些惭愧,「刺客身上有银针暗器,武功奇高,我们几个人围攻,还是没能抓住他。」 霜月听说银针暗器,不由得心脏提起,道:「银针暗器?你们可有中了暗器。」 玄一想起方才交手时,对方突然使出暗器,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禁气恼道:「几次堪堪躲过去,便是因为躲避暗器,让刺客逃脱了。」 「大家无事便好。」霜月悬着的心,悄悄放下来,对他说道:「进去给太子妃回话吧,太子妃一直等在屋里。」 玄一点头,与她一同向屋里走去。 苏词萱听到外面脚步声,便知道玄一回来了,她目光望向门口。果然,门开一缝,霜月和玄一一前一后快步进来。. 还没等词萱开口,玄一就先跪下来请罪。「属下拜见太子妃,属下捉拿刺客不力,让刺客逃走了,请太子妃责罚。」 苏词萱没说话,打量他片刻,问道:「可曾受伤?」 玄一愣了一下,才回道:「属下,不曾受伤。」 苏词萱笑起来,说道:「那便好,快起来吧,起来回话。」 说着,苏词萱让妗玉去搬一个板凳来给玄一坐下,玄一受宠若惊,再三辞谢。最后,在苏词萱的要求下,他才坐下来。 等坐定后,苏词萱才继续问道:「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现刺客的?刺客可刺探到了灵堂这里了?」 「刺客是从王府后门方向潜入,刚潜入进来就被我们的人发现了。但刺客轻功奇高,我们是准备将他截留原地把他抓住,但刺客一边与我们交手,一边不断运轻功深入府里来。不过,在我们的围攻下,他并没有机会刺探到任何消息,也不曾经过灵堂。」 苏词萱放心地点头,又问:「这刺客,可是王恩途?」 「不是他,今晚的刺客,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苏词萱脸色一变,「你可能确定?」 「是,属下能确定。」王恩途十分肯定,「王恩途一直被属下安排的人暗自监视着,他从军营回来后,匆忙去了一趟程府,回来后,就一直没有出门。」 「程府?」苏词萱皱了皱眉,程府是哪个程府,她对陵州并不熟悉。 但是,苏辞若和陵王妃相视一眼,神色有些古怪。 苏词萱忽然想起来,苏辞若定下来的婆家,正是姓程,听府里丫鬟说,东大街程府,程公子的父亲是陵州郡守,整个陵州城也就程府公子能配得上王府小姐了,程公子与二小姐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呢。 「王恩途去的那家程府,可是在陵州东大街?」苏词萱忽然问道,而苏辞若闻言已是面色大变。 王恩途十分惊诧,说道:「是,手下说那程府是在东大街。」 「长姐,程府怎么了?」苏辞若十分紧张,声音里隐隐还藏着不满,觉得苏词萱这是在故弄玄虚。 苏词萱陷入沉思,王恩途从军营回来,就去了程府,他到底去程府做什么呢? 「母亲,王恩途与程府走得近吗 ?」苏词萱没有回答苏辞若,反而向陵王妃问道。 「这我倒不清楚,我只知道他与你大哥关系极好,这个人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吗?」 「他只是表面与大哥关系好罢了,实际上包藏祸心。」苏词萱淡淡说道。从陵王妃嘴里没有探听出有用的消息,苏词萱只能继续思量。她清楚,王恩途的目的必定是与探听父亲的死讯有关的。但王恩途没有自己来刺探,应该是察觉到他可能会暴露。 既要打探出真正的消息,又不能将他自己暴露,顺着这个思路,苏词萱忽然眸中一亮,程府与陵王府是姻亲关系,关心走动再自然不过,王恩途是想借程府来打探消息! 「母亲,若明天有程府中人来探望,必定是来打探父亲消息的。倘若来的是男丁,我会安排张伯扮作父亲在前院花厅招待,若来的是太太夫人,母亲,你和我去见,也是在前院。」 「好,好。」陵王妃心里不是很清明,便只能答应。 「程府也是关心我们。」苏辞若不满地提醒。 苏词萱淡淡瞥她一眼,道:「若不是考虑程府与王府的关系,我便直接吩咐不见了。」 苏辞若语塞,不满却不知道还能反驳什么。 苏词萱无暇理会苏辞若,她又回到刺客问题上了,刺客不是王恩途,那究竟是谁呢?还会有什么人,或者是,还会有多少人? 她忧心忡忡,在暂且太平的表象之下,陵州恐怕也潜藏着重重危机。而且,苏词萱预感,今夜入府刺探的刺客,极有可能是军营中的人。因为,只有军营里的人才知道苏弛峻的大闹,听到苏弛峻说父亲已经逝世。若果真是如此,刺客为军中之人,可能危险就更大了。 「玄一,你可有与刺客近距离过招?对方身形熟悉吗?」 玄一道:「近距离交手过,但是刺客蒙面,一身夜行衣,属下只能看出此人身形高大魁梧,功夫十分了得,但属下对此人并不熟悉。」 苏词萱点点头,是啊,他们刚到陵州,一切人和事都是不熟悉的。 一旁的霜月说道:「对了,方才玄一说过,刺客使用银针暗器。」 「这倒是一个线索。」词萱道:「打探不出什么,刺客定然不会罢休。他趁夜潜入,其背后恐怕还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以后必然还会有所行动。」 她虽然说得清浅,但心情却十分沉重,苏词萱隐隐预感,陵州可能会有大变故。沉了沉心思,明天,她应该召见赵沛强。毕竟,功夫能得到玄一如此称赞的,如果是军营中人,定然不是泛泛之辈,从赵沛强那里,或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第二百零五章 叛军攻进皇宫 词萱她们远在陵州,尚还不知道京城的消息。 且说京城,前天入夜永王罗泾铭率军攻破城门后,剩下的两万多将士,随着他直奔皇宫。他原本吩咐过手下,攻破城门之后,切记不可伤民扰民。然而,他们去往皇宫的路上,一个老百姓也没有,街上空荡荡的。这倒使他们奔向皇宫更加畅通无阻。大街上,只有守城的士兵还在负隅顽抗。对叛军一路紧追不舍。 很快,罗泾铭就率军抵达宫门。看着宫城前的五道紧闭大门,罗泾铭目光复杂,七年了,他终于再一次回到这里来了。 这时,罗泾铭身边的大将军唐冲上前两步到他身边来小声提醒道:「王爷,这里一个守门的侍卫都没有,这里边恐怕有诈。」 罗泾铭此时踌躇满志,他们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攻破城门,进了城,所到之处势如破竹,这宫城门无人看守,定然是已经被他们吓破胆了躲进去了。 多年筹谋在此一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既然已经攻到此处,必定是一鼓作气。而且,罗泾铭心里觉得罗泾辰也不过如此,此前他以为宫城会是一场持久战,可没想到不到一晚的时间他们就攻进来了。看来,罗泾辰也徒有虚名而已,真正让人忌惮的是他所处的身份罢了。. 「哼,想必是被我们吓尿了,躲进宫城里边去了。」 他话音刚落,突然,宫城上出现了一群弓箭手,铮亮的箭头在夜光里透着深冷的寒气。 这时,禁军统领萧胜出现在城楼上,居高临下高声道:「永王殿下,这里可是皇城,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皇上说了,你若放下武器,皇上可以考虑从轻发落。」 萧统领的中气十足,声音穿透力很强,甚至每个人的耳朵里都还在回荡着他的声音。 罗泾铭怕军心动摇,立即向身后的将士们高声道:「弟兄们,莫听他胡说。萧胜狗贼是太子的走狗,是他们合力将皇上控制了。兄弟们,大家冲进去,重振朝纲,清君侧。取下萧胜的头颅者,封五千户侯,娶太子首级者,封万户侯。宁国江山就靠各位了,大家冲进去。」 这些叛军听到封赏后,不由得都心神震动,止不住的蠢蠢欲动。 罗泾铭见时机正好,他拔剑出鞘,直指长空,高呼:「将士们,攻进皇宫,捉太子,诛女干臣,清君侧。冲啊。」 顿时,士兵们齐摆阵型,弩炮就绪,「「嘭」的一声巨响,弩炮炮弹便攻向宫城门,又是一声巨响,连地面都在震动。 城楼上,萧胜也在指挥弓箭手们开弓。一时间,箭光火光交接,动魄惊心。令罗泾铭惊喜的是,不一会儿,弓箭手们的箭好像射完了,只有零零散散的一些箭雨。罗泾铭大喜过望,高声喝令将士们一鼓作气向前冲,而且这宫门竟然比城门更好攻破,双方交战没多久,城楼便被叛军们爬上云梯占领了,而宫门更是没多久就被破开。 叛军在罗泾铭的率领下,蜂拥进皇宫。罗泾铭交代一部分士兵把守皇宫城墙和城门后,他自己率兵直奔皇上的承乾殿。 可罗泾铭不知道的是,他率兵往皇宫大内,宫门这边,便被禁军副统领荀烁悄悄率个中高手来把为首的守城楼和宫门的叛军拿住了。其他普通叛军见状,连忙抄家伙要进攻,但是却被巡防营统领刘韦潇率领的后方大军给震慑住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或许,王爷和他们,都中计了。可是,现在想去禀报永王已经不可能,巡防营士兵根本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 宫门是虽然遭到弩炮攻击,但门却没有被破坏。实际上,那几道宫门并没有被闩紧,十分容易打开,罗泾辰是故意引他们进去的。 而罗泾铭越来越逼近承乾殿,一路上,他们遇到了不少禁军侍卫的拦截,但都不堪一击,全部 被他们制服了。罗泾铭心中冷笑,禁军如今都是如此酒囊饭袋,他太高估罗泾辰了。早知如此容易,他何须筹谋这么久! 除了禁军侍卫,宫里没有其他宫人出没,全都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尤其是那些后妃和宫女太监们,一个个都哆嗦着嘴巴,瑟瑟发抖。 罗泾铭等人十分顺利就到了承乾殿,但他们却扑了个空,承乾殿里除了几个宫女太监,并没有看到皇上和太子的身影。 罗泾铭身边的士兵将长剑架在一名宫女脖子上,恶狠狠问道:「皇上呢,被太子藏到哪里去了?」 那宫女吓得血色全无,哆哆嗦嗦着回答:「皇上和太子殿下在,在,在紫宸殿。」 罗泾铭立即喝令:「走,去紫宸殿。」 士兵将长剑收回,宫女吓得瘫软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她从没想过,平生会遇见这样的宫乱。 罗泾铭率着叛军浩浩荡荡往紫宸殿去。皇宫是他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虽然七年多没来了,但如今各个地方他依然是熟门熟路,因为皇宫的格局自从先祖定下来,就很少有改变。 此时,罗泾辰和皇上确实在紫宸殿中。皇上坐在龙椅上,眉头紧锁,脸色沉得滴水,罗泾辰镇定自若站着,等待罗泾铭的到来。 突然,听到外边震动地面的脚步声,罗泾辰便知道,罗泾铭率领叛军到来了。 只听「嘭」的一声,紫宸殿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开,然后就有一个禁军侍卫被甩了进来重重撞到地面上。原来,是罗泾铭的叛军将守门的禁军侍卫打进来了。 罗泾铭一眼看到了罗泾辰,他对着叛军们高呼:「太子挟持皇上在紫宸殿里边,将士们,你们立功的机会来了。只要取得太子的项上人头,封万户侯。」 叛军们看到只有皇上和太子在里边,心动不已,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封为万户侯,光宗耀祖了。于是,所有叛军蜂拥而上,杀气腾腾地向罗泾辰持剑而去。 忽然,一队黑色禁军服的侍卫如同从天而降,从大殿房梁上冲下来,挡在了罗泾辰前面。而且还是一批又一批的出现。顿时,叛军们呆住了,几下子,冲在最前面的叛军就被禁军给制服。 罗泾辰站在禁军身后,向罗泾铭说道:「大皇兄,你还是造反了。」 第二百零六章 投诚 罗泾铭面目有些扭曲,厉声分辨:「本王不是造反,本王是肃清大宁朝堂,清君侧。」 突然「啪」的一声响,是皇上一掌重重击在案上,拍案之声回响盘旋大殿中,震慑着在场人的所有心神。 「逆贼,朕还在这呢。肃清朝堂,清君侧?朕何时给你传了勤王圣旨,朕怎么不知道?大宁朝局稳定、海晏河清,你起的什么兵?」皇上皱缩的瞳孔迷成一条细缝,细缝中透出凛冽彻骨的寒光。「你这是起兵谋反,妄图篡权夺位,大逆不道。」 皇上的这几句话如同风刀霜剑,几乎能戳破罗泾铭和叛军的耳膜,让叛军们一下子就陷入了怀疑和恐慌。 罗泾铭被呵斥得面红耳赤,但片刻就恢复了。如今的局面不容他有任何犹疑,今天不成功便成仁! 看到自己的士兵们因为皇上的那几句话,开始动摇了军心,罗泾铭先是慌了一下,但瞬间又镇定了,他反应得到也快,立刻大声道:「将士们,这不是皇上的真实想法,皇上已经被太子用摄魂术控制了,现在他说的都做不得数。只有杀了太子才能解救吾皇,将士们,拼了。」 正在这时,一个守宫门的叛军士兵急奔而来。 「王爷,不好了,王爷。」话音落,士兵也上气不接下气地来到罗泾铭身侧。 罗泾铭心脏猝然一跳,眉头皱拧,露出几分不耐,可是现在人已经到跟前了,他不得不问:「何时慌慌张张。」 士兵急忙说道:「宫门,宫门失守了,禁军和巡防营将士攻进来了。」 「就数千人的禁军和巡防营,慌什么。他们敢攻进来,我们正好把他们一网打尽。」 罗泾铭呵斥士兵不要慌,实际上他心里已经着慌了,他突然意识到,他们如此顺利进了皇城,可能是中计了。但是既然已经逼宫到皇上面前,他们现在退无可退,只能是破釜沉舟了。而且现在皇上和太子就在他们眼前,只要解决了太子,控制住皇上,有皇上在他手里,还怕不能成事吗? 如此想着,罗泾铭立刻喝令道:「将士们,太子的护卫队杀进来了,现在成败在此一举,杀了太子,保护皇上。杀。」 然而,令他惊慌的是,他的这一声令下,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士兵冲上前去,大多数士兵却纹丝不动。 罗泾铭转身,看到大将军唐冲也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号令一般,他大怒,喝道:「唐将军,还不让将士们动手,是想要束手就擒吗?」 罗泾辰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说道:「唐将军,还不动手吗?」 唐冲立时便拔出长剑,可谁知,剑尖突然转向了罗泾铭。 罗泾铭顿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大喝:「唐冲,你在做什么,本王是要你杀了太子。你拔剑指向本王,是要造反吗?」 唐冲执剑的手纹丝不动,面色也镇定自若,他冷静地说道:「王爷,要造反的是您。」 「你。」罗泾铭目光瞬间变得阴鸷可怖,切齿道:「你背叛了本王,向太子投诚了?」 唐冲掷地有声道:「王爷,末将从来不曾参与王爷叛乱,何谈背叛?末将只想大宁江山安宁。」 罗泾铭立即大声道:「本王就是能让大宁江山安定的人,你何不跟随本王?」 「王爷是要篡权夺位、祸乱江山的人,末将不能跟随。」说着,唐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挟持了罗泾铭,然后转身对身后的叛军们说道:「将士们,大家被永王骗了,永王率军进宫,不是为了护卫皇上,而是为了谋反,为了谋权篡位,为了杀死太子逼宫当皇帝。大家速速把手中的长剑放下,否则,参与谋反叛乱,我们就成了大宁的千古罪人了,论罪当诛九族。只要大家放下手中的剑,皇上和太子赦免大家无罪。」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多数叛军们面面相觑,很是慌乱,不知唐将军的话是不是真的。会不会他们放了手中的武器,就会被太子以谋反之名全部歼灭。 「这只是大将军的说法,我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太子真的会放了我们吗?」叛军中有一个百夫长装束的将士问了之后,其他好多士兵纷纷附和。 太子罗泾辰站出来,高声说道:「孤以大宁太子的身份向大家承诺,唐将军方才说的都是真的,只要放下长剑,真心投诚,一律无罪赦免。」 叛军们大都心动了,犹豫了片刻之后,纷纷放下手中的长剑。 然而,就在大多数叛军士兵放下长剑时,那些坚决拥护罗泾铭的将士突然目露凶光,出其不意举起长剑就想向唐冲刺来,还有一些飞身向罗泾辰袭击过去,但是他们都还不能近到两人身边,就已经被眼疾手快的禁军侍卫给半道截断了去路,进而便是激烈的缠斗。皇宫里的禁军,都是精兵中的精兵,个个都身手不凡,叛军士兵不敌,很快落了下风,好几个被刺中心脏,血液喷涌,倒地身亡,剩下的便都被控制住了。 有好几个叛军士兵虽然被刀架着,嘴上却不甘地大骂唐冲叛徒。 皇上见那几个大骂唐冲的士兵如此冥顽不灵,沉声喝令:「杀了。」 「是。」禁军侍卫得令,当即动手。 顿时,紫宸殿内和门前的台阶上,腥味弥漫、血液横流。场面令人胆战心惊。 「告诉底下的将士,如果不投成,下场便与这些死去的叛军一样。其九族,朕让人立即着手去查。」 罗泾辰向叛军们转述了皇上的话语后,他继续道:「各位都是大宁的热血男儿,保家卫国才是大家该做的事,岂能受人撺掇持剑乱国?孤知道这定然不是大家本意,如今迷途知返,仍是我大宁的顶天立地的男儿。」 底下投诚的叛军们顿时全部跪下来,大声道:「谢皇上、太子赦免之恩,我等誓死效忠、追随皇上太子,为大宁保家卫国。」 罗泾铭见此情景,知道大势已去,他是彻底失败了,不由得仰天长笑,状似癫狂。 唐冲仍然长剑挟持着他,但是他此时如此癫狂大笑,唐冲又怕自己的剑不小心便刺到他。没有皇上太子命令,他是不能伤了罗泾铭的,毕竟,他是大皇子殿下。 皇上脸色沉沉,冰寒的目光又杀意更有失望和挫败。 「逆贼,还不停下来。」皇上沉声喝斥。 罗泾铭终于停了下来,他冷冷盯了皇上一眼,全然不是儿子看父亲的目光,转而,他又看了看罗泾辰,轻蔑地笑道:「太子殿下,你以为,高枕无忧了吗?」 第二百零七章 你这张脸,是假的 罗泾辰目光似深潭凛冽,静静盯着罗泾铭,并没有出言,似乎在等他继续说下去。 「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不费吹灰之力就擒获了我,轻轻松松招安了两万多士兵,你确实应该得意。不过……」罗泾铭将声音拖得老长,伸头向罗泾辰这边,露出神秘女干诈的笑容,轻佻说道:「事情可远远没有那么容易结束,不出明天,你就明白,一切才刚开始而已。」 罗泾辰不动声色,他瞬间便想到除了今晚的这两万多的叛军,罗泾铭手下还剩五六万军队,这些人,今晚并没有出现! 罗泾辰不理会他近乎扭曲的女干笑,淡淡说道:「大皇兄如今人都在孤手里了,底下还剩的那五六万人,没了主心骨,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难道大皇兄还妄想着他们能再闯入皇宫来劫人,帮大皇兄继续篡权夺位?」 「哈哈哈,那可说不定,太子以为全天下只有太子会筹谋算计吗?」 「啪」的一声脆响,却是皇上一巴掌呼在罗泾铭脸上。这一巴掌皇上可是卯足了所有的恼怒,罗泾铭因为狂笑而没有任何防备,被打得脸都偏了。 「逆子,原来你早就包藏祸心,你心里可曾念着半点父子情意?朕真后悔当初心软,为今日留下了如此祸端。」 罗泾铭将脸转过来,放肆地盯着皇上,目光里除了嘲讽却并无敬畏,他半边嘴角扯起讥诮的笑意,「老头,你一个天底下最冷酷无情的人还配跟我谈父子情谊?我外祖父忠心耿耿,你却听信谗言,不给我外祖父任何辩解就下令灭我外祖父满门,连同我母妃也一起赐死。可怜我母妃,到死都不能瞑目。」 罗泾铭眼里喷发着烈火般的仇恨,那种恨意让人触目惊心。这更想是仇人之间的相见,而非阔别七年多的父子相见。 「你。」皇上龙颜大怒,忍无可忍,甩手又给了他一巴掌,亦是使劲了全身的力气,皇上自己急怒交加,打完罗泾铭,他自己也是眼冒金星。 这一回,罗泾铭已经有所准备,看到皇上动作,他已经偏过脸,虽然这一巴掌也挨得结结实实,但是却没有方才那般疼到耳膜去。 罗泾辰急忙伸手扶住皇上,等他稳了身子才小声道:「父皇,保重自己,莫要跟他置气。」 罗泾辰边说着,边一步步走向罗泾铭,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 罗泾铭不明所以,但是戒心却暗暗升起,他摸不清罗泾辰如此盯着他的脸究竟意欲何为,难道,他看出来了?罗泾铭心中警铃大作。 「怎么,七年不见,太子是不认得本王了?」 罗泾辰到罗泾铭面前站定,突然说道:「你这张脸,是假的。」 「什么?」唐冲震惊得瞪大了双眼,全是不可置信。 罗泾铭瞬间目光闪过惊慌,而后恢复镇定,「什么真脸假脸,脸还有假的?太子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罗泾辰并不理会罗泾铭的嘲讽,他方才已经将罗泾铭一闪而过的慌乱尽收眼底。他抓起罗泾铭的脸仔细找了一会儿,终于让他发现了肌肤粘黏之处。 罗泾铭见到罗泾辰如此目光,这下真的慌了。在他还不及做出反应之前,罗泾辰伸手迅速撕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随着面具被撕下,赫然出现的是另外一张脸,是从小跟在罗泾铭身边的侍卫简存良。 所有人看见这一幕,都不禁抽一口冷气。 皇上也愣住了,这不是他儿子? 「简存良,果然是你。」罗泾辰眉头紧锁,脸色黑沉如墨。难怪,他方才被抓了,却还如此得意。「永王究竟在哪里?」 「哈哈哈。」简存良又疯狂的大笑起来,大殿里所有的剑都指向他,但他视如不见。 罗泾辰没有耐心, 一把夺了身旁一禁军的剑,直刺简存良的右肩,目光如剑:「快说,永王现在在哪里?」 简存良的右肩顿时喷出鲜血。他止住笑,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看向罗泾辰,问道:「太子想知道王爷在哪里,不如先解答我心底的疑惑。我自问模仿王爷已是天衣无缝,太子是如何看出我不是永王殿下,我究竟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是扮演了大皇兄,但是你忘记了进皇宫还得扮演一个儿子。七年未见,父皇就在这里,你视若无睹,全心全意都只是想着解决掉孤,然后挟持父皇。目标很明确,但情感全然不是,即使大皇兄是怨恨父皇的,可骨肉相连不可能看见父皇了还熟视无睹。还有,你提醒孤,一切才刚刚开始,更让孤确信的是,父皇打了你两巴掌,力道都是十足十,但是,你脸上并没有出现鲜红的掌印。」 简存良面色巨变,不自觉伸手触摸自己的脸,不得不佩服说道:「太子殿下果真心思缜密,我简某人心服口服。」 「永王如今究竟在哪里?」 简存良面不改色,笑着反讽道:「哈哈,太子不是心思缜密、智谋超群吗?如何会想不到?」 唐冲这时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得到永王的信任的,哪里知道,原来永王始终都防着他。他一路随同这个假冒的「永王」起兵攻进京城,丝毫没发现这竟然是假的。永王手下有八万叛军他是清楚的,但是率军进京突袭他们只率领两万多士兵,他何曾问过,假永王他们带精兵突袭,留下这些士兵在后方做保障补给,他半信半疑的信了。心里还想着,进京突袭的士兵越少越好,最好都是他带出来的兵,到时候更好控制了。 却原来,他跟随的是假永王,真的永王还做着另外谋算,而他全然不知情。 「原来,你们始终对我是防备着的。」唐冲用剑指着简存良。 「自然,你看,果然你不是真心拥戴王爷的,还好王爷没把你带在身边。」 「说,你们另外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唐冲杀气腾腾。 「天机不可泄露。」简存良神秘一笑,然后对罗泾辰说道:「不过,太子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就在这时,简存良突然面色一转,瞬间运功眨眼之间移到一禁军侍卫身边,在那侍卫还反应不来之前就夺过他手中的的长剑,继而,他明晃晃的长剑直指皇上:「老贼,我今天就要你狗命。」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罗泾辰瞳孔皱缩,立即大声道:「保护皇上。」 然后他也运起手中的长剑迎面截断简存良的进攻。两人缠斗到一起,长剑交接碰出火花。唐冲和另外的禁军纷纷反应过来,一齐运功向简存良攻击去。 第二百零八章 饶是简存良武功高强,但在几个人的围攻下,四面受敌左支右绌,身上好几处都中了剑,没过几个回合,他手中的长剑被罗泾辰震飞。 简存良顾不得被震的发麻的手臂,正要飞身去追剑,锋利的剑尖齐刷刷向他袭来。简存良却毫无顾忌,罗泾辰看出他求死的企图,急忙喝道:「先留他一命。」 侍卫们急忙收手,但剑尖已经划破了简存良的皮肤,好在并没有伤他性命。简存良原本死不足惜,但是罗泾辰想通过他获得罗泾铭真正的计划,因此让侍卫们住了手。 就在侍卫们一拥而上擒住简存良时,简存良诡异一笑,向唐冲道:「唐将军,存良与将军一起追随王爷多年,如今存良使命完成,先走一步,剩下的就交给唐将军了。他日王爷事成,唐将军莫要忘了对存良的承诺,将翻案的诏书和封赏的旨意一起带到存良坟前,以酬存良今日之死。」 简存良刚说完,不少侍卫和底下的叛军都向唐冲投来质疑的目光。唐冲听得莫明其妙又气急败坏,简存良这是污蔑,更是诛心的离间。「胡说,我何曾与你有过什么承诺。」 罗泾辰自然明白简存良这是挑拨离间,但见简存良那诡异的笑意,他面色一变,立即道:「不好,他嘴里有毒药。」说着,罗泾辰一个箭步走到简存良面前,伸手一把捏住简存良的脸,想制止他吞药。 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简存良在同唐冲说那番话之前,已经将药给吞下去了。面对面色黑沉的罗泾辰,简存良也不顾自己脸被罗泾辰捏着,使劲咧开嘴很是得意说道:「太子殿下,您的如意算盘恐怕是落空了。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实则被耍得团团转的滋味如何?」 他边说着,黑色的血液从他嘴里流出来,刚开始还只是一些,然后越来越多。 罗泾辰瞳孔紧缩,周身冰寒。狠狠放开了简存良,冷冷道:「简存良,真实身份是永王的表兄,是罪臣顾世昌养在外室的私生子,顾世昌嫡妻蛮狠泼辣不但不让你们母子进门,还找人暗杀你们。顾世昌惧于嫡妻的母族势力,只得偷偷将你们藏在京郊的一处院落中。后来,你父亲通过你姑母顾妃,便把你带到宫里来,作为大皇子的贴身侍卫。孤说的,对不对?」 简存良的瞳孔倏然放大,惊骇地看着罗泾辰。他以为他的身世是绝密,天下无人知晓。然而罗泾辰竟然早已了如指掌,简存良强撑着毒性发作的身体,故作镇定。「你,你说什么?」 他是想否认的,但是方才震惊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罗泾辰继续道:「你祖父和你父亲通敌卖国,证据确凿铁板钉钉,顾氏灭门丝毫不冤,你如果想等翻案,别说死了做鬼,就是几世轮回也不会等到。」 「你,不,我祖父和父亲是被冤枉的,他们没有通敌叛国。」他简存良还想再申辩,然而他此刻剧毒浸体,加之心神大乱,「噗」地喷出一口暗红鲜血,便倒下了,倒下时眼睛死死盯着罗泾辰,没了气息。 一名侍卫俯身伸手去探简存良的鼻息,回复道:「殿下,他死了。」 「辰儿,他真的是顾世昌的私生子,顾氏一门的余孽?」 「是,儿臣也是不久前才查到的。」 闻言,皇上瞥了一眼简存良的尸体,沉声道:「拖下去,莫要让他的血弄污了大殿。明日天亮,在菜市旁刑场鞭尸,再扔乱葬岗。公示罪名为叛国贼余孽和鼓动永王篡权乱朝元凶。并,召集朝臣和百姓去观看,以示警示!」 说完,皇上拧着的眉头始终没法舒缓,顾氏父子为了一己私利,通敌卖国,大宁三万将士身死魂灭,引来敌国铁骑踏入大宁西陲。这私生子竟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说冤枉? 在旁的人听说,都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唐冲虽然坚信自己身正不怕 影子斜,可是简存良方才言之凿凿的那番离间之语,让他心中不安,即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简存良是故意离间,但人心猜忌必是引起不少。简存良善揣人心,临死前狠狠坑了他一把。 果然,皇上下令如何处置简存良后,注意到站在罗泾辰身边的唐冲,他眉头微皱,向唐冲投去审视的目光。唐冲心脏猝然一跳,好在面上维持了沉稳。 「唐将军,永王分派你们先攻入城,计划等你们破城夺宫,他再随其后?」皇上语气平淡,如同寻常谈话。 唐冲却已惊出一身冷汗,皇上这是用最平和的语气说着最诛心之言。而且,因为语气平缓最容易让人失去戒心,一不小心就被套住了。 唐冲急忙跪下来,说道:「皇上,臣一直以为臣是跟随永王入城,全然不知道这永王竟然是假冒。臣大意失察,遭了算计入了套,请皇上降罪。」 「哼。你当真不知?」皇上声音冰寒。 「罪臣不知。」唐冲羞愧万分,深深伏在地上。 皇上眯着眼睛,目光里已经是审视和猜忌。倘若唐冲真的全然不知情,那永王接下来的计划究竟是什么便无从查探了。他们,也会陷入深深的被动。 而在京城与同安城交界的百里山庄,真正的永王罗泾铭正凝重望着夜空,他问身边的侍从:「现在几时了?」 「王爷,戌时三刻了。」 罗泾铭心底一沉,神色愈发凝重,看来,简存良凶多吉少。马上就到戌时正刻了,他和简存良约定,若戌时正刻夜空中还没有烟火,他便即刻出兵。 「让底下的弟兄们做好准备,再等一刻钟,我们便出发。」 侍从愣了一下,这个「出发」,是出兵还是赶赴京城?很快他想到京城现在都还没有消息,王爷应该是要他们做出兵的准备。 会意过来,侍从立即应诺出去。 一刻钟后,京城和同安城相交的地界发出冲天的烟火,早已埋伏在同安城郊外的叛军看到信号,在武齐的一声号令下,立即整装往同安城攻去。 此刻同安城城门已关,但城内尚未宵禁。守城的士兵先是听到城外震动着地面的脚步声,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已有两个士兵慌忙去禀报他们的将军。然而,将军还未到,他们就先看到了城下乌黑的人群,士兵这时候反应过来,大叫道:「弓箭手,布阵,有人来攻城。」 「什么?对方有多少人?」问话的,是守城将军,他刚从酒局中来,脸上有熏红的酒气。 「将军,很多人,可能有好几万。」士兵刚说完,刚要转脸往下看,脑门上就中了一支箭,士兵瞬间便倒地了。 这时,越来越多的剑如同狂风骤雨般往城墙上袭来,越来越多的士兵中箭到底,城墙上只听到一阵阵中箭声和痛苦的哀嚎声。 第二百零九章 占城为据 叛军火力凶猛,同安城的防御军虽然并非全无应敌准备,但是对方来势汹汹且人数是守城防御军的数倍,加之阵型精巧,防御军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厮杀声炮火声还有重锤撞城门的撞击声,声声直击同安城老百姓的心口,人人都提心吊胆面如土色。同安城府尹起初还以为可能只是一些不知死活的山贼绿林,并没有太当成一回事,以为有吴守备前去指挥,很快就能将贼人降伏。 然而,听着炮火声愈演愈烈,而且城门撞击声震的城内几乎地动山摇。府尹王庆雷开始慌了,终于坐不住,慌慌忙忙让人备马车,他要到阵前观战况。 此时,街上已经有些老百姓背行囊准备逃窜。府尹的马车根本行进不了,府尹掀起车帘向外看,看到百姓们想弃城逃窜,气得他急忙甩下车帘,让师爷即刻去传他命令,所有城门必须锁死,不许任何一个百姓逃出去。这一逃出去还得了,同安城与京城比邻,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尚且还不清楚,若是让这些老百姓们逃出去,今夜的事情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那他头上这顶乌纱帽还要不要了。: 师爷刚要走,府尹怕吩咐得还不够又把他喝住,「记住,这是死令。如有闹事,关进府牢。」 师爷急忙答应,但是随之而来的接二连三的重击声,将他的声音全部淹没,只依稀看得见他嘴巴的一张一合。 马车行进不了,府尹只能下马车走路,街上愈来愈乱。王庆雷作为一城府尹,看到百姓慌张逃窜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有心想让百姓们镇静下来,不用逃不要慌。可是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战况他还不了解,敌方究竟是什么人也不清楚,而且人们一心逃命只顾着自己的妻儿老小,谁理会他此刻说什么,除非他刚说话战火就立即停止! 府尹无奈,只能先去城门处了解战况。若非有几个衙役给他开路,几乎寸步难行。 然而,就在府尹到达城门处时,才知道战况比他想象的惨烈更多。城墙上不断有守城士兵被军攻击摔落下来,血肉模糊,而城门此刻正有上百位士兵在以身抵挡,可是城门被一锤又一锤的撞击,被撞开可能就在片刻之内。 府尹想找吴守备了解敌方来头,问了士兵才知道吴守备在城墙上指挥应战。府尹往上抬头,城墙已经上不去了,上面已经陷入了一片混战。 守备吴将军身上也中了几箭,他酒气上涌,杀红了眼。士兵们看到将军都如此以命相搏,也不由得守他鼓舞,誓死护卫同安城。 可是敌军从云梯一波又一波上来,在他们的拼死抵抗之下敌军也伤亡许多,但是城墙下的敌军源源不断而来,人数有增无减。虽浴血奋战,但终究寡不敌众,守城防御军已经所剩无几。吴将军在几十敌兵的围攻下,被一剑刺中心脏,瞬间血喷如柱,吴守备长剑支在地上,身死未倒。 而下边城门,也被撞开了,敌军瞬间拥杀入内。其后,一辆战车驶入城内,车上坐着的,正是永王罗泾铭。 城内百姓此时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而且,他们刚刚得知,除了被攻占的城门,其他几处城门都被下了死令,不许开门出城。才想着大伙一起去府尹的府邸要求开城门,可谁知,敌军已经攻进来了,这敌军来势凶猛,他们此刻完全是砧板上的肉,哪里也逃不了。现在只能听天由命,只求敌军发慈悲不屠城。 同安城的城墙各处把守着的,都全部变成了罗泾铭手下的士兵,而同安城的防御军如今除了已死的,剩下的便都被罗泾铭叛军控制了,还有个别已经放弃了抵抗。 想象中的大肆屠戮并未发生,叛军入城,只是抓住了一些在道上逃窜的百姓,却也没有出剑伤人,只是在为罗泾铭开道。 府尹至此才知道,攻城的竟然是大皇子永王殿下,毫无征兆突然起兵 ,永王殿下这是,谋反一词浮上脑海时,府尹顿时浑身发软,冷汗涔涔。永王占城为据,要民心,必是不会伤及百姓,但他便成为永王在百姓面前做伐出兵的原因了。无论他有没有过错,永王也一定会搜集他的过错在百姓们面前一一呈展,把叛军美化成正义之师。可他真的有很多的过错呢,尤其是贪腐。百姓们在背后对他多有怨言,府尹从没哪一刻如此后悔自己为何不为官清廉造福一方,若如此,只怕永王想杀他来收买人心也没那么容易。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呢! 府尹只觉得眼前一黑,此命休矣。可他府中还有一家老小呢。府尹着急忙慌回府,走的是小道,他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让他带家人撤走。 然而,罗泾铭攻进来之前,就已经对破城之后的所有事情都做预设了,府尹到家时,叛军中百余人马已经在去府尹宅邸的半道上。 同安城,城里城外都是永王军队驻兵把守,同安城完完全全落入了永王之手,成为永王与太子对峙的据点。城中百姓无人出逃,永王对百姓极尽安抚,手下士兵对百姓亦是秋毫无犯,府尹没跑脱,宅邸被抄,府衙成了永王王营。 罗泾辰是在第二天清晨接到同安城被永王攻占的消息,他嘴角冷笑,原来罗泾铭的两手准备竟然是这个。假永王率军逼宫,更像是一个障眼法,悄悄掩护着真永王把其余叛***移到同安城周边,然后伺机行动。同安城与京城比邻,永王的几万叛军对京城虎视眈眈,是京城的强大的威胁。何况,留守京城的士兵,比永王的叛军人数少。此趟永王攻破同安城,底下的叛军定然又壮大了不少。倘若京城被攻破,大宁江山立即落入永王手中。可比一步步血拼便捷多了。 罗泾辰眸中都是冷冽的寒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看。他还真是小看了罗泾铭,可他也深深明白,这些计谋大多出自齐太师之手。齐太师老谋深算,果然不容小觑。 想着,罗泾辰眼中寒光更甚,他始终按着没动齐太师,便是要看齐太师所有的计划究竟是哪些,还有一个更让他忌惮的,是齐太师安排潜伏在宫里的杀手,便是深夜悄悄杀死宫女颂莲的杀手,他始终还没有查出来,这才是最大的祸患,一日没查出那潜伏的杀手,皇宫就一日处在危险之中,尤其是父皇,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皇宫随时可能会大乱。他也曾设计引诱,奈何始终没有诱出来。 几次引诱不出来,五皇子罗泾霆还说会不会对方有别的任务已经离宫了,但罗泾辰知道定然不会。杀手一定还潜伏在宫里,但是,他们究竟遗漏了什么地方了呢? 罗泾辰突然想到词萱,是词萱心细如发从蛛丝马迹里察觉到了是皇后给父皇下毒,倘若他们引诱杀手现身而不成这事有词萱在,她会给他什么样的分析呢?罗泾辰想着,手便不自觉地摩挲藏在袖中的她最喜爱的银簪。这是词萱去陵州后,罗泾辰每日都要拿出来抚摸擦拭好几遍的珍爱之物。 第二百一十章 陵王府发讣告 京城发生兵变,以及永王攻陷同安城的消息,是在三天后才传到陵州的。玄一得到消息,心神便飞到了京城。 彼时,陵王府不断有官员富绅或者官家夫人递拜帖来访,说到底,其实就是听说了陵王逝世的流言,想进府一探究竟。 词萱知道,虽然张伯扮演陵王无可挑剔,但他究竟不是陵王,久了难免会露出破绽。而且为了防止有人潜入府中窥探,让玄一等人日夜防守,她也心疼他们实在太遭罪。如今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父亲陵王逝世的消息也该对外公布了。 这天傍晚,词萱吃了晚饭,与妗玉、霜月在府中散步消食,遇到玄一在前方经过。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全然没有注意到词萱走过来。 眼见玄一心事重重匆匆走过,完全没有看到她们,词萱不由得疑虑大起,心里一「咯噔」,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霜月先出言喊道:「玄一,想什么如此入神,太子妃来了也没察觉。」 玄一神思这才被拉回现实,果然抬眼便看到词萱,他一时间有些窘迫,急忙行礼。 「属下见过太子妃。」 「不必多礼,玄一,出什么事了?」 玄一有些发愣,抬头看了词萱一眼,连忙道:「没,没出什么事。」 词萱何曾见过玄一这样支支吾吾的样子,心里已经笃定他是藏了事。 「是军中的事情,还是京中事情?」词萱直接问,虽是问,语气却十分笃定。 玄一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告诉太子妃,该不该告诉太子妃?因为他是从手下那里获得的消息,太子并没有让人将京中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可见,殿下可能不想让太子妃知道京城兵变的事情。 可是现在太子妃如此直截了当发问,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见他为难,词萱猜到事情必定十分严重,而且让他这般担忧,词萱面色顿时绷紧,「是京城出事了,是不是?」 玄一猝然抬头,知晓已经瞒不住,他懊恼自己太不会伪装,一眼就能让太子妃看出端倪。不知殿下知道了,会不会责怪于他。 迟疑片刻,玄一还是开口跟词萱说了京城这三天来发生的事情。 词萱听完,瞬间面色煞白,原来,就在父亲逝世的这几天,京城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而且,现在永王占据同安城,直接与京城形成了对峙之势。京城安危受到了威胁,两军战争随时可能爆发。 越想,她心中就越担忧,她也越明白玄一为何会忧虑到神不守舍。现在,陵州这边基本上安定了,但父亲的丧事还未办,她还不能回去,可玄一他们可以不用留在陵州了,京城更需要他们。 「玄一,你们回京城去吧,殿下现在更需要你们。」 玄一猛然抬眼看词萱,十分震惊,可还没等玄一回答,妗玉先担心地说道:「太子妃,不可,陵州这边亦是危机重重,如果玄一他们离开了,奴婢担心,若是出现紧急之事,没法保障你的安危。」 玄一也迟疑地说道:「太子妃,殿下派属下保护太子妃,太子妃不回京,属下也必须跟随左右。等陵州事情办妥了,属下才能与太子妃一起回京。」 词萱心中着急,更明白玄一的焦急,「我身边有霜月,霜月武艺超群,有她就够了,何况现在陵州事情已经差不多了,你先回京,若是你们担心我路上回有意外,等京城安定了,再让殿下派人来接我,也是可以的。」 玄一隐隐感觉不妥,殿下交代的,是要他全程保护太子妃,一直到太子妃平安回到京城。可他心里,又多么想回京城帮助太子。他心里,如同天人交战,矛盾得很。 词萱看出他的迟疑,明白便是留他再陵州,恐怕他也是 不安心的,而且,她也不能安心,可是她又还不能回去。于是,便继续出言相劝。只有霜月不发一言,她并没有把握自己一个人可以护词萱周全,但她愿意拼尽全力。 玄一在词萱的再三劝说下,终于松口答应,等明天陵王府对外公布陵王逝世的消息,他们便回京。玄一决定只带走十名暗卫,剩下十名留在陵州继续保护词萱。词萱点头同意,她自己自然也是不能出事,否则可能会让罗泾辰分心。 第二天,陵王府各门都大开,挂上白布,所有下人全部都面色悲戚肃穆,向外宣告了讣文,陵州城中有往来的各府也全都派人送去了讣告。 而玄一等人,是在午后悄然离开的。若他知道,他回京城后,陵州会发生那么凶险的战争,会让殿下和太子妃分隔多年,他一定说什么也不会走。这是后话了。: 陵王病逝的消息一出,来吊丧的人络绎不绝。军中的将士们尤其悲伤,分了好几批人到王府来祭奠陵王。赵沛强和张斌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同来的,还有几名副将,王恩途也在其中。 王恩途来了之后,便先去找苏弛峻,自居好友身份,拍拍苏弛峻的肩劝他节哀。嘴里还说着什么天道无常,王爷前几天到军营的时候,还以为他能逐渐病愈,岂知天不假年。然后又鼓励苏弛峻一定要振作,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苏弛峻的兄弟,永远站在苏弛峻这一边。 一番话说得苏弛峻几乎热泪盈眶,对王恩途更是亲厚了许多。之后,王恩途才来到灵前,给陵王焚香祭拜。 苏词萱从看到王恩途一起来,便用眼神示意暗卫悄悄跟在他身边,倘若听见他意图打听什么,立即寻个由头上前去岔开。此刻看到王恩途终于不再与苏弛峻单独说话,她不由得暗自松一口气。她就担心,苏弛峻会被王恩途牵着走。 就在她把目光从王恩途身上收回来时,不期然与一道透着几许古怪打探的目光对上,那是陵州军先锋张斌。苏词萱一愣,而张斌也明显有些慌张。 苏词萱回过神,向他微微点头,张斌也回以匆忙的示意,然后立即收回目光。 但方才那一眼,却让词萱心脏被隐隐提起,不正常跳动着。她的目光是不期然碰上,可是张斌的目光似乎不是,在她略带着戒心地看苏弛峻和王恩途说话时,张斌的目光应该是在注视着她。 那股怪异的感觉如藤蔓缠绕着她的思绪,词萱心底疑窦丛生,她只希望,这不过是她多疑了才好。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反目 陵王戎马一生,是陵州八郡的人民心中的英雄。他驻守陵州的这些年,陵州人民几乎再没受过家园失守、颠沛流离之苦。 如今得知陵州病逝,很多陵州老百姓痛哭流涕。大街上也很少看到欢声笑语,大都情绪低沉,熟人相逢,聊的也是陵王病逝的事,悲伤之余又不免心事重重。 其实,心事重重的又何止的陵州百姓,苏词萱这两天常常没有来由的心绪不宁,隐隐之中总感觉会有大事发生。 她不明白自己这样不寻常的心绪是否是担心罗泾辰所致,还是有别的什么事情,总之,她坐立难安。 陵王府宾客络绎不绝,好多没有请帖的也自发来了。陵王妃等人看到有这么多人自发来祭奠陵王,大受感动,欣慰地感叹王爷这一生,算是值了。 陵王府是在宣告陵王病逝的消息的第二天傍晚,才正是宴客。这正式丧席开始,陵州城的所有宾朋都来,军中半数职务高的将领都来了,原本所有有职务的将领都要来的,但赵沛强想到如此一来军中只剩士兵,而几乎无将领,心中恐有不妥,便安排大家分批来,今晚是他们,明天换另一批兄弟来。王恩途也在今晚去悼唁的行列中,是张斌点名的。: 赵沛强是军营主帅,他的话大家不敢不从。其间,张斌见此,颇有些开玩笑似的不以为意道:「赵帅也太小心了些。如今内外安稳,能有什么事发生呢!」 赵沛强看了张斌一眼,目光里有几分质疑,眉头微皱又很快舒缓,「小心些总是好的,任何事不致后手不接。」 张斌点头,道:「还是赵帅思虑周全。」 但是,在他们一行人从军营赶往陵州城的过程中,张斌出来急忘记带礼金了,而其他将军凑起来也不够他的份数,要回营里去取。 赵沛强提醒他,城里有府宅,快马加鞭先去城里取即可,免了一来一回的耽误事。可谁知,张斌露出几分赧然,说他把礼金都放在营里了,府邸并无多余的闲钱,坚持要回军营取,让赵沛强他们先骑马往前走,不用等他,他快马加鞭定能赶得上他们,绝不耽误事。 赵沛强皱了下眉,张斌平日为人疏阔,视金银如粪土,但府邸中连礼金的钱都没有,他觉得太匪夷所思了些。赵沛强原想说他可以回府取来先借给他,但是话还未出,张斌已经掉头策马回去了。 赵沛强和其他将军,缓慢往前。一直到抵达陵州城,张斌人马才匆匆追上他们。赵沛强心中甚是疑惑,他们都已经刻意放缓了马速,但张斌却现在才能追上他们,回军营取个礼金不可能会这么慢。 只是,此刻天色已经不早,现在王府中应该早就开席了,他们到得太迟总归不好。因此,赵沛强只能暂时掩下心底的疑惑,与诸将军整理好了仪容,便往陵王府赶去。 好在王妃料到他们定然要来,先让下人留了席。几人先去陵王灵前焚香叩首之后,才入席。他们来,苏弛峻自然是要过来作陪。 陵州丧礼习俗,宾客是要与主人一起席地坐在灵前守夜的。赵沛强和几位将军用饭后,便都到灵堂去。此时灵堂中宾客人满为患,但大家都十分有眼力见,纷纷退到一边或者是退到外边大棚中,给他们留出了位置。 几位将军守在王爷灵前,仿如出征时夜里扎营围在一起商讨战略的情景,赵沛强几人都十分沉重伤感。 大约坐了一个多时辰,赵沛强抬头瞧着黑黢黢的夜空,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涌起不安。他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方才词萱有向他询问他们来时军营里是否安排妥当,他回答说安排妥当了他们才出发的。 真的妥当了吗?赵沛强不禁问自己。不行,不论如何,他必须回军营去亲自坐镇,否则难解心底的不安。 想着,他对身边的张斌说 道:「攀仁,你与兄弟们在这里给王爷守灵,我怕军中出事,先回营了。」 攀仁是张斌的字,其实张斌早就察觉到赵沛强的心神不宁,但他只装作不知道,现在赵沛强说要回军营。张斌右嘴角先是微不可查地扯了扯,不仔细根本没发现那里满是得意的意味,他道:「赵帅,我们与王爷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有过命的交情比亲手足还亲,在所有兄弟中,王爷最是倚重和信任你,赵帅为何如此着急回军营,莫不是王爷不在了,赵帅便忘了与王爷的袍泽之情吗?」 赵沛强有一瞬的不可思议,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样充满着挑拨和诛心的话真的是出自张斌之口?直到他再次确认自己确确实实是从张斌嘴里听到的,赵沛强刹那间变了脸色。 「攀仁,你方才说的什么话?」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张斌反问,语气听起来确实充满了义愤填膺,仿佛赵沛强不给王爷守夜是天大的罪过。 可赵沛强听出来的,是陌生的挑衅的意味。这可是他除了王爷以为最信任的兄弟啊,他们并肩作战,可是把后背交给对方的过命的兄弟,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并非我不为王爷守夜,实在是我担心军营有事,想回去看一眼,若营中一切正常,我再回来同你们一起守夜。」赵沛强还是耐着性子,他只当张斌是因为一时无法从王爷离世的悲痛中舒缓过来,而对他口不择言。 「赵帅这话好生奇怪,怎么我们以前天天在军营都风平浪静,今天就一晚上不在,就出事了?我看你以前对王爷恭敬亲厚,只是为了获取王爷手中的军权,现在军权到手了,便翻脸不认人了吧?」 张斌的话愈发刺耳,句句都是在声讨赵沛强,句句仿佛都在为陵王抱不平。赵沛强被气的脸色涨红。 「张斌,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赵沛强的声音终于不可抑制地抬高了,旁人都注意力也终于被吸引到了他们这边。「我对王爷的尊敬都是发自内心,天地可作证,我从来没有觊觎过王爷的军权。张斌,你一晚上的阴阳怪气,实则一直对王爷将军权交给我耿耿于怀,是你在觊觎军权,是吗?」 「我没有,我只是看不得你这种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做派。我是在为王爷打抱不平。」 两人这架势可能争吵起来了,其余的几位将军才终于急忙出言相劝,但是从他们劝架的情况来看,又似乎各有尊崇。 「张将军,军权交给赵元帅,并不是我父亲的决定,而是朝廷的决定。父亲的手书,本妃亲眼见过,他给朝廷推荐的主帅人选,除了赵元帅,还有张将军你。是朝廷经过考量,才决定交给赵元帅的。考量的主要方面,也不过是赵元帅资历更深,战功赫赫,数次出谋划策使得我军大获全胜。自然,张将军也是军功卓著,只是资历尚浅,还需多加磨练。」 缓了口气,苏词萱才继续道:「还望张将军能体谅朝廷的考量,如拥护我父亲般拥护赵帅,如此,军心凝聚,何愁将来朝廷不嘉奖?朝廷对张将军的功绩也始终是看在眼里的。方才张将军一时冲动之言,望赵元帅不要介怀。」 苏词萱这一番话,让张斌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赵沛强的怒意也逐渐消散了,想到自己方才如此失态,不由得赧然。 两人都站起来,向词萱行礼。 「赵元帅一军主帅,担忧军中有事,自然是该去看看的。只有军营安稳,陵州边境安稳,才是对父亲在天有灵最大的告慰。赵元帅,你先回去吧。」 「是,太子妃。」赵沛强立即领命。 而张斌面色有些着急,「太子妃,我们来之时就先安排妥当了才来的,若是真的有事,会有人来传消息的。」 第二百一十二章 苏词萱看了张斌一下,微微笑道:「总不及回去亲自看一眼安心,我明白张将军不想赵帅去是出于对我父亲的袍泽之义。赵帅先回军营看看,若无事,再回来也未为不可。」 词萱这话,让张斌再也说不出任何理由阻挠赵沛强回军营。他只能讪讪地笑着,连说两声是。可词萱分明看到他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戾色。 赵帅离开,张斌坐下来,眼里透着急躁,似乎在等什么。 赵帅还没有出王府大门,突然听到门外有人打架闹事的声音,他走出大门,看到是几个年轻混混在陵王府门前大打出手。赵沛强本不欲理会,觉得这些年轻力壮的混混整日没事干尽想着打架闹事,他今天是没时间,下次如果还让他碰到,一定把他们都抓去参军。 然而,那几个正在大打出手的混混看到赵帅,如约好了一般,都围上来,激动地说道:「大人,大人,你为我们评评理。」 另外几个人也不甘示弱七嘴八舌说:「大人,你一定要为我们评评理。」 赵沛强着实着急上火,偏这几个年轻混混一直拽着他,让他一步也走不了,耳边七嘴八舌的争吵闹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却都没有说出个所以然。赵沛强没有时间耗在这里理清他们争吵打架的缘由,只能快刀斩乱麻,打算运起内功把这些混混震开。然而他发现这些附在他耳边的争吵声令他无法集中内力运功。 好在陵王府看门的小厮很有眼力见,纷纷过来把这些混混拉开,为赵帅解围。但是还有好几个用力抓着赵沛强的衣服不放,赵沛强内功发起,将他们都震开了五六米。赵沛强心中蹊跷,这些后生似乎只为了拦住他而已,难道他们是受人指使? 动静比方才更大,陵王府中又出来了不少下人,赵帅吩咐道:「把他们都抓了,本帅要为他们评理。」 陵王府下人都识得赵帅,听他这一声令下,先是相视一看,但见赵帅神情中的威严,便立即动手去抓人。陵王府下人大都是战场上退下来又无家可归的军人,都是有功夫在身的,所以,抓几个年轻混混不是什么难事。 赵帅自己也拎起一个混混小伙,紧紧揪着他的衣领,威严十足道:「说,是谁派你们来这里闹事的?」 那混混目光躲闪,却嘴硬道:「我们几个就是为陵王的战绩而吵起来的,没人指使,看大人是从王府里出来的,是,是想大人一定能为我们评理。所以,所以才拦截了大人。」 赵帅自是不信他的满口谎言,更加揪紧了混混的衣领,几乎能让那混混呼不上气。「说,是谁指使你们?」 混混因为透不过气,脸涨得通红,可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依然只说他们是想让他评理而已,还破口大骂赵帅仗势欺人,不为他们评理就罢了,竟然还把他们抓起来。 其余的几个混混纷纷附和,大骂他仗势欺人。赵帅心知这些混混非同寻常,必定是有幕后主使。这些人极尽办法拦着他,其中恐怕有阴谋,难道,有人要对军营不利?赵帅想到此,浑身一震,他不能继续耽搁了。 他看到王府的下人中有外院管事柳忠清,立即吩咐道:「柳管事,这些人恐非寻常泼皮,你们暂且将他们押于府中,本帅等下从军营回来,要一一审问。」 柳管事见赵帅如此郑重,急忙应道:「是,小的明白。」 赵沛强又补了一句:「记住,堵住他们嘴巴,命人看守,本帅回来之前,不许他们彼此说话,更不能让他们出事。」 「是,赵帅。」 柳管事话未说完,赵沛强已经命人去牵马。 这时,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暗夜里每一声都十分清晰,从耳膜直入心底。 赵沛强抬眼看向马蹄声方向,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 的不安,如此急促的马蹄声,定然是出事了。 不一会儿,果然看到前方是一个风尘仆仆士兵骑马过来,士兵整个心神都在陵王府,没有看到站在一旁的赵帅。 那士兵一下马,便直奔陵王府大门,焦急地问守门的小厮:「赵元帅他们还在王府中吗?边境出事了,我要急事求见。」 「我便是赵元帅,边境出什么事了?」赵沛强瞳孔紧缩,沉声问道。 士兵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竟然是赵元帅。他连忙转过来:「元帅,小的该死,没看到元帅就在身边。元帅,出事了。」 赵沛强突然打断他道:「跟本帅进来。」 报信的士兵这才注意到周围有百姓路过,不宜在这里说军情战事。否则让百姓知道了,让他们担心,只怕会引起混乱。士兵立即跟在赵沛强身后,快步进了王府。 来到外院茶厅,赵沛强转身就问:「出了何事?」 士兵情绪激愤道:「元帅,月罗大军攻进来了,青沙镇已经被他们攻陷。」 「什么时候的事?敌军有多少人?」赵沛强几乎是咬着牙。 「就今晚戌时初,攻进来的敌军大约六万人马,所到之处势如破竹。这些月罗狗贼不是人,攻城后四处烧杀抢掠。」士兵双手握紧了拳头,身体微微抖动。 赵沛强目光冷冽锐利,「走,去灵堂把其他将军一起回军营商议应敌。」 灵堂人多,为防引起骚动,赵沛强和士兵都是附在几位将军耳边耳语相告。但听闻消息,几位将军都是瞳孔巨震,露出十分愤慨之色。 众人见几位将军都站起来欲离开,不由得疑惑,有些心里已经暗自揣测,莫不是陵王逝世,外敌又攻进来了吗? 赵元帅等人向陵王府告罪,说军中有事得先回去,陵王妃自是让他们以军事为重。赵元帅原是想向苏词萱禀报这件事情,让她心里有底,但是一直没有看到她人,便只好先去军营。原来,词萱是因为实在体力不支,才去小憩了一会儿,让妗玉半个时辰后便叫她醒来。因而,还并不知道边境已经起了战事。 他们刚从陵王妃那里出来,迎面遇到苏弛峻,苏弛峻见他们都要走,瞬间意识到定然出事了,忙问出了什么事。 苏弛峻自己也是军中副将,又是陵王的儿子,他们自然不瞒他,苏弛峻一听是边境起了战事。顿时气血上涌,他父王刚死,这些月罗贼就敢来侵犯,是以为无人能收拾他们了吗? 想着他就要与他们走,赵沛强不同意,说他是王爷长子,王爷的丧仪还得他主持,等丧礼完成他再回营。 苏弛峻哪里肯听,他觉得现在证明自己不比爹爹差的机会来了,如果一战成名,到时候谁还会说他靠父亲护佑!. 「府中之事自有母亲和内人等主持,不会出错,而且二弟弛瑾也可以独当一面了。赵帅不用担心。敌军来攻,若爹爹知道,也定然是希望我能上战场杀敌,而不是躲在家里,跌了苏氏满门热血忠烈的颜面。」 王恩途不住地向他点头,张斌也是赞同的,赵帅不便再阻拦。让他先去跟王妃交代了,再追他们来。 等词萱醒来,看到灵堂已无各位将军的身影,觉得蹊跷,去问了,才知道是军中有急事。瞬间,她心脏就提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急事呢?她立即让霜月吩咐暗卫去打探。 第二百一十三章 细作 等词萱得知边境被月罗军突袭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暗卫来禀报的那一瞬,苏词萱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怎么会这么巧,父亲病逝的消息刚传出去,月罗军就连夜来袭击?不对,消息不可能传得那么快,除非,这里边有细作! 转念一想,她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即使有细作,可父亲薨逝的消息前天才刚向外宣告,在这之前除了陵王府的人,无人知道父亲之死,而且她确定在玄一等人的日夜防守之下,消息一直被藏得严严实实,府外无一人知道。 那如果月罗没有提前得到消息,为何能来的这么巧,难道这是一个巧合?不可能,词萱立即否定了想法。可前天才传出的消息,月罗军昨夜就攻进来了,就算短短一天时间他们就能集齐六七万人马,可大军行军到边境也至少要好几天的时间。除非,月罗大军早就悄悄潜伏在两国边境,伺机而动了。 想到此,词萱脑中突然浮出一个可怕的推测,月罗早已知道父亲病重难愈,所以他们提前做好了袭击的布防,只等陵王一死他们即刻进攻突袭,给大宁一个措手不及。那能让月罗如此精准获取时机的,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有细作与他们里应外合。而且,若真有细作,恐怕这细作身份不简单,必定是身居要职的高级将领。 词萱顿时浑身发凉,若果真如此,此番应战,宁军恐怕凶多吉少。而且,现在最最要紧的,是必须要把细作揪出来,否则,宁军必败无疑。 霜月见词萱眼神变幻莫测,但脸色却越来越差,不禁问道:「太子妃,有什么不对吗?」 词萱定睛看她,道:「我担心,陵州军营里有细作。」 「细,作?」霜月十分惊讶,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此事非同小可,她原本因惊讶而拔高的声音在说到第二个字时,就压低了下来。顺着词萱说的仔细思量,才发觉确有可能是陵州军营潜藏着细作,否则月罗军怎么来得如此及时。 霜月的面色也凝重起来,如果揪不出细作,宁军与月罗的这仗毫无胜算。 「太子妃,你觉得细作可能会是谁?」 苏词萱脑海里第一个浮出来的,自然是王恩途。王恩途前几天为了确认陵王是否真的已经离世,可谓是绞尽脑汁,不但自己趁夜入府打探,被发现后,又去说动苏辞若未来的公爹入府来探看,不过,都没有让王恩途得逞。王恩途如此费尽心思刺探陵王的确切情况,他自然是有问题的。 但是,词萱也记得,前夜玄一他们守夜时,趁夜入府打探的黑衣人不是王恩途而另有其人,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他们却没能知晓,这才是让词萱最担心的。偏第二天第三天不断有人来府上拜访,让她不能及时查探那黑衣人的底细。致使现在落入这般被动的境地,苏词萱心里十分气恼。 不过,有一点她能够确认,即此人是军营之人,擅使银针,功夫极高。如此去缩小调查范围,也许能很快查出那细作究竟是谁。 词萱凝着眉,眸中尽是担忧,军营中可能有细作,不知道赵元帅是否有察觉。但无论他察觉与否,为保他是有堤防的,她必须使人去悄悄告知赵元帅这件事情。 「霜月,可有打听出来,赵元帅如何调遣兵马应战?」 「暗卫来报,先锋张斌将军主动请缨,率领三万兵马迎面抗击月罗军,赵帅中军指挥阵型,邱华照将军两万将士取道望南山从左面攻敌,而陆长功将军则率两万将士从右面攻敌。如此形成三面夹击之势。现在各路兵马和铠甲武器应该都已经集齐,出征了。」 词萱一听,赵帅可能已经率军出征了,顿时心中紧张起来。此时叫停,只会引发人心猜疑浮动。但是,不能让赵元帅蒙在鼓里,她必须命人立即追上去,提醒他堤防细作。 「 霜月,让府中剩下的暗卫即刻来见我,我有事交代。」 「是。」霜月立即去把潜在暗处的暗卫叫来。 同时,苏词萱命人去要来几套陵州士兵的盔甲,并速备几匹快马。 暗卫换上士兵铠甲,带着词萱的嘱咐,骑上快马去追赵元帅的三万大军。为今之计,词萱只能让暗卫混入大军中才能暗中提醒赵帅,同时也还可以暗中保护赵帅。两军对垒,倘若元帅有什么意外,定然军心大乱、溃不成军。 等暗卫都走了后,词萱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些,但是神色依然凝重,心脏还是咚咚咚地跳着。 王府里,陵王的丧礼还在继续。灵堂传来的丫头的哀哭声扰得她心神越发不宁。 妗玉和霜月见她如此忧虑,却也不知如何劝慰,只盼着这一仗能大获全胜、把月罗贼赶回去才好。 突然,词萱想起今天一早上,里里外外她都没有看到苏弛峻的身影,她连忙问道:「今天早上都没看见世子,世子呢?」 霜月道:「太子妃,世子昨夜追着赵帅他们一起去军营了。」 这么说,苏弛峻也上战场了? 不知为何,苏词萱心里总有不祥的预感。按理说,苏弛峻作为陵王之子,一腔热血为国,自然是应当的。可她总怕会出事,何况,苏弛峻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却总想表现自己,证明自己并不是靠父亲,可他不潜心研究战术、战场上的作战技巧,更不会揣摩敌军的计谋,如此有勇无谋迟早会出事。 而现在军中潜藏着细作,她更担心苏弛峻被细作利用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果然,词萱的担心,真的发生了。 苏弛峻见赵沛强只是让他担任右军偏将,右军主将是陆长功,他便十分不畅快。他原想着,陵王尸骨未寒,他是陵王的长子,赵元帅应该对他委以重任,让他做一军主将,结果却只让他任一偏将,事事听从主将指挥,那他还如何证明自己? 就在大家从赵帅营帐里散出各自回营做出征准备时,王恩途跟在苏弛峻身边,与他一同去了苏弛峻的营帐。 进到营帐内,王恩途开口就说:「我知道世子心中定然不痛快,世子分明是良将之才,赵帅却没有发现。在末将眼里,世子相较于王爷,那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苏弛峻心里虽然暗喜,但到底更加不痛快:「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方才在赵沛强帐中又不为我说话。」 「末将有方法让世子一战封神,一鸣惊人。」然后,他附在苏弛峻耳边耳语几句。苏弛峻听后大喜。 不一会儿,便有一行千余人的士兵骑上快马,与苏弛峻急奔向前线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察觉 千余匹马蹄声,营帐都被震动。赵沛强正在营帐内研究地图,等待出征,却突然听到这惊天的马蹄声。此时帐外还是后半夜的天色,赵沛强第一反应,以为是敌军已经连夜攻到这里来了。 他沉着凝重的面色顿时换成了警戒肃杀的状态,立即抓起放在桌上的利剑。侧耳一听,发现马蹄声不乱,而且是向外走。 他担着的心刚放下来又被提上去,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守营帐的士兵急忙进来回禀:「元帅,是苏将军率领千余骑兵突袭去了。」 苏弛峻?率兵突袭?苏弛峻勇气有余而谋略不足,战报刚到,连敌军现在驻扎哪里都还不清楚,如何突袭敌军? 「胡闹,还不快把他拦下来。」 说着,赵沛强越过士兵,快步往外走。正在这时,王恩途进来,险些与赵沛强撞上。 「赵帅。」 「何事等下再说。」赵沛强无暇顾及他。 「赵帅可是打算去拦下世子?」王恩途虽然是问句,但语气笃定。 赵沛强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禀元帅,世子便是让末将来禀报元帅,世子有出奇制胜的方法,顾率领一千一百骑兵夜袭敌军去了。因事出紧急,怕贻误战机不能亲自来禀明元帅,等得胜归来再向元帅请罪。」 赵沛强浓眉紧紧拧到了一起,质问道:「出奇制胜?他刚从王府来,敌军情况如何全然不知,不知己知彼,拿什么出奇制胜?」 王恩途在来之前就想好了措辞,「末将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转念想到世子刚从王府来,瞬间就能整整齐齐召集一千一百骑兵,可见,世子是真的不同凡响,以前没显现出来,可能是王爷功绩太耀眼,完全掩盖了世子的光芒。」 说话之间,外面的马蹄声逐渐远去。赵沛强听王恩途如此分析,顿时沉默下来。倒不是他信了王恩途的话,而是察觉到了里边的蹊跷。 论理,苏弛峻是在他们之后才从王府来到军营,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召集好了一千多兵马,除非他是提前命人悄悄准备好了的。可他又怎提前知道有战争发生,而提前做好如此周详的准备?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密谋这场战争发动的人员中,苏弛峻是其中一个! 很快,赵沛强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了解苏弛峻的为人,虽然能力不足计谋不够,但是,却是真真正正的嫉恶如仇,是一名铁血汉子,他绝不可能做出这样通敌叛国的大逆不道之事。 如此思量,赵沛强瞬间就想到,军营里有内贼!而且,苏弛峻是被人套路了,一千余兵马,是内贼早已为苏弛峻准备好的,就等苏弛峻上套,结果,苏弛峻真的上套了。 那么,苏弛峻此行,必败无疑。瞬间,赵沛强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来人。」赵沛强大喝。 「元帅。」首营士兵立即进来。 「即刻把杨副将叫来,要快。」赵沛强声音里参杂着焦急。杨副将,名杨忠乾,是赵沛强最得力最信任的部下。苏弛峻没脑子作死,他却不得不管。一来,苏弛峻父亲陵王,可算是他的恩师,他最敬重的人,看着陵王的面子上他都不能对苏弛峻放任不管,另一方面,如果苏弛峻被敌军擒住了,敌军拿苏弛峻来对他们进行要挟,必定会让他们在这场战争中更加被动。. 士兵领命去找杨副将后,赵沛强又立即命人去马厩把跑得最快的千里马拉来。他要杨副将无论如何都要把苏弛峻阻拦下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时,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士兵,很多是听到动静过来探看的,见是苏弛峻率兵去突袭,不少士兵还觉得苏弛峻胆识过人,不愧是他们的陵王的儿子。 王恩途见赵 沛强坚持要去把苏弛峻拦下来,继续劝道:「元帅,或许世子真的有能力突袭敌军,斩下敌军主帅的首级回来呢?我们不如相信他一回,拭目以待。」 赵沛强看了王恩途一眼,不动声色打量他,问道:「王副将,是你帮世子召集的兵马吗?」 王恩途瞬间就愣住了,但很快他反应过来,连连说道:「这怎么可能?短短时间,末将哪有那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能力。」 「那你方才看到世子召集兵马了吗?」 「没,没有,末将是在世子要出发时候才知道的。然后世子就顺便托末将来向元帅禀报。」 就在这时,杨副将赶到,赵沛强立即命他上马去追苏弛峻,把苏弛峻人马拦截下来。 就在杨副将上马出军营的时候,王恩途眼里掠过一丝得逞的光芒。 这丝光芒,被赵沛强极快地捕捉到了。他心里如遭重击,王恩途有问题,很可能,军营里的内贼就是王恩途。 大军快要出征了,他不能让王恩途这样的可疑之人跟随大军一起出征。 「来人。」 「在,元帅。」士兵上前。 「王恩途用心险恶,挑唆苏将军无计划率兵冒险,又干扰本帅阻拦苏将军。来人,将此人绑了。」赵沛强声音雄浑威严,不怒自威。 几名士兵有瞬间迟疑,但很快他们确定了自己没有听错之后,立即遵命,围向王恩途。 王恩途起初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看到不断向他围困过来的士兵,他终于意识到,赵沛强没有开玩笑。赵沛强是怀疑到他了吗?王恩途有一瞬的惊慌失措,但他很快告诫自己,不能慌,否则越慌越乱越出错。 他向赵沛强道:「元帅这是什么意思,末将只是帮世子传话罢了,末将何时挑唆世子冒险了?末将也是碰巧遇到世子率骑兵意欲出营,才知道他准备突袭敌军。元帅为何要给末将扣这么大的屎盆子?末将完全是冤枉的!」 赵沛强不为所动,冷冷说道:「是不是冤枉了你,等世子回来自会有分晓。」 说罢,看到士兵们都有些犹豫,赵沛强大声喝道:「把他绑了。」这一声喝令,比之方才更加威严,连地上尘土有被震的扬起。 士兵们不再犹豫,当即动手,王恩途想反抗已经来不及。被几个士兵合力紧紧绑住了。 「末将不服,难道身为元帅就可以如此为所欲为吗?赵元帅这般独断专行,岂能叫将士们心服口服!」王恩途大声驳斥,看似镇定,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慌了。 「王副将,如果你真是无辜的,本帅自会在三军面前,向你致歉。你最好保证,世子能平平安安回来,否则,你就是间接谋害世子的凶手。」 说着,赵沛强命人用绳子堵住王恩途的嘴巴,让他再无法开口说话。并让留守军营的他最信得过的士兵对王恩途进行看守。 有好几个将士对此颇有微词,但被赵沛强「难道你也参与其中?」的反问给逼回去了。而且,赵沛强已经承诺,如果真的错怪了王恩途,他自会当众人面给王恩途道歉。他素来言出必行,赵元帅如此动作,必定是发现了王恩途真有什么问题,这便让将士们心底已经开始对王恩途重新审视起来。相互之间的小声议论也都止住了。但大家都没发现,先锋张斌眼底黑沉,脸色不太好。 不多时,大军集齐,兵分三路,开始出发。 此时,天色蒙蒙亮,依稀能看到脚底下的路。 第二百一十五章 被包围 大约半个时辰,天色大亮。赵沛强看到路上有大量的马蹄印,他心知这便是苏弛峻率领的那千余骑兵的印迹了。 他原本以为,以杨忠乾的马速,必定很快能追上苏弛峻,把苏弛峻等人拦截下来。然而,行军的两个时辰中,始终没有看到苏弛峻的队伍。马蹄印迹却始终向前绵延。 难道,杨忠乾没有追上苏弛峻?不,不应该追不上。可如果追上了,为什么不把人拦截下来?如果说服不了苏弛峻,他应该回来传信,还是,中途发生了什么意外? 赵沛强面色越来越凝重,他隐隐感觉月罗军的这场突袭来得十分不寻常。他们预谋已久自然不假,可是来得如此巧合,令他不得不疑心里边的蹊跷。而且,这一次,月罗军绕路从西南境最偏最远的青沙镇突袭,着实令他始料未及,致使他们得到消息也是滞后的。青沙镇虽然也有驻兵把守,哪里敌得过月罗几万大军的席卷。 他左右看了看身边的诸位将领,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士兵,赵沛强心想,等这一仗结束,也许军中要来一次彻底的清查。 从出征到现在,已大约是三个时辰,大军还没有片刻停歇。眼看就快要到抵达,赵沛强让哨兵队先去探明情况,其他人就地休整一刻钟,进入迎战状态。 路上,看到不少逃难奔命的流民,其中有不少身上有伤,衣服上沾染着已经凝固的鲜血。看到大军,悲痛的脸上不由得面露喜色,大军终于来了。方才,他们只遇到一千多骑兵,月罗贼那么多人,就一千余兵马怎么能抵挡得住? 赵沛强也招来了几个难民来询问情况,这些难民是从昨夜逃离才到的这里,连夜摸索自然不快。赵沛强听说已经有一千士兵骑马去应援了,心下一沉,看来,苏弛峻没有被拦下来。那杨忠乾呢?难民都说,没有见到有单独的骑兵过去。 赵沛强心脏沉入谷底,难道,杨忠乾劝阻不成,与苏弛峻等人一起去迎敌军了?还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这时,词萱派来的那几名暗卫,悄悄靠近赵沛强。赵沛强警觉,注意到他们,觉得面生,他不曾在军营里看到这几名士兵,疑心大起。突然,他瞳孔一紧,难道是混进来的细作? 他不动声色,刚要动手,一名暗卫悄悄向他亮出暗卫令牌,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赵元帅,我们四个是跟太子妃来的暗卫,太子妃让我转告您,她察觉军中可能有细作,让您行事务必小心。」 赵沛强闻言,面色聚变,太子妃让暗卫转告的,正是他现在最担心的。除了他疑心的王恩途被他让人绑着留在军营监守外,他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人,是不是也混在军中。而且,现在杨忠乾也去向不明,赵沛强心里越发觉得陵州军中藏着一摊浑水,随时能将整个陵州军搅得浑浊不堪。 先锋张斌见到赵沛强脸色不好,过来问道:「元帅,您怎么了?是担忧战况吗?」也不等赵沛强回答,他便胸有成竹说道:「元帅不用担心,就算王爷不在了,我们照样能把月罗贼打得屁滚尿流。」 「张先锋说得不错,月罗弹丸小国,也敢侵犯我泱泱大宁?不把他们打得有来无回,本帅誓不罢休。」 赵沛强神色如钢铁般坚毅,让人油然而生崇敬肃穆之感。苏弛峻没有被拦下来,已经向敌军冲去了,形势更加紧急,赵沛强立即翻身上马,高呼让战士们继续赶路,如洪钟般的声音直冲苍穹。 四名暗卫依照词萱的命令,与大军一起迎敌,也是为了暗中观察,并保护赵元帅。军心如何,关键在于主将,主将不倒,军心不散。 而苏弛峻那边,一路上快马加鞭,畅通无阻,并没有遇到前来拦截他的杨忠乾。在苏弛峻印象里,月罗军软弱怕死,但又喜欢主动惹事,以前他们与月罗军交战,屡战屡胜,而 月罗军屡败还屡战,直到后来被打得再无力还击了,才投降休战。因而,苏弛峻觉得区区月罗贼,他必能轻而易举冲进敌军取其主将首级,让敌军不战而溃。 一路都想着,待他取来敌军主将首级,看谁还敢小觑他,谁还敢私底下说他只是靠父亲蒙荫。让人知道,他比赵沛强更有能耐更有魄力当陵州军的主帅。却没有思考,他要如何才能给敌军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突袭,如何才能取得敌军主帅首级。 越靠近敌军,苏弛峻却依然没有任何部署,后面的士兵停下来问他,敌军人多,他们如何突袭。 苏弛峻满心不屑,他们自然是向敌军直冲而去,直取贼军主将首级。 士兵问:「是直取,不是智取?」 苏弛峻嗤之以鼻,「就月罗小贼,还需要智取?」 「将士们,随本将军冲,只要斩下主将人头,我们全部功成名就。」苏弛峻大声高呼。 士兵们被苏弛峻的热情高涨感染,想想月罗贼在他们面前确实从来没有占到任何便宜,而且,这一路他们遇到那么多的流离失所的难民,心中不免痛恨万分,杀敌的心热血沸腾,便随着苏弛峻一起扬鞭向前冲。 千匹马蹄声,早已敌军哨兵,月罗军知道果然是陵王长子苏弛峻率领一千多骑兵攻来了,十分兴奋。陵王曾经让他们闻风丧胆,打得他们不得不对宁国俯首称臣。月罗人对宁国的陵王又恨又惧,现在陵王死了,他们要先拿陵王长子来出这几年的这口恶气,同时,用陵王长子的鲜血来祭奠他们那些年与宁国作战中死去的将士们,并且长一长他们军队的志气。 当苏弛峻率兵刚拐过山脊官道,迎面就看到对面尘土飞扬,月罗大军乌泱泱地向他们奔来,为首的,长戟指天,用月罗语向他们的士兵高声鼓舞道:「将士们,陵王儿子来了,我们报仇的机会来了。谁活捉苏弛峻,谁就是我们的英雄。将士们,冲啊。」 苏弛峻看到这阵势,心中不由得胆怯起来,这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对方杀气腾腾,人数是他们都几十倍,他们这无疑是送死。他身后的将士也都目露怯意。 眼见着月罗军里他们越来越近,那脚步声震的方圆百里能地动山摇,冲上来的呼喝声更是冲破云霄。. 苏弛峻反应过来,冲上去就是找死。他慌忙掉头,大声喝令:「赶快,撤,撤。」 其他士兵也都勒马掉头,往回撤。人人都神色慌张,狼狈不堪。现在已经顾不得面不面子了,对方人马踩都能踩死他们,以卵击石无任何意义。 月罗将军见状,高声道:「将士们,赶快冲,不要让他们跑了。他们的马已经跑不了多少了,将士们,赶快追上去。」 他一边说,一边挥鞭策马,速度入箭。他身边骑马的将士也都追上去。 如月罗将军所言,苏弛峻他们的马确实跑不了多快,因为,它们已经连续跑了几个时辰。而月罗军的马才刚刚吃饱,此时正是力量无穷。 大约一二里,苏弛峻等人就被追上了。他们不得不拔剑与对方交手,如此一耽搁,越来越多的月罗军追上来,不多时就将他们团团围住,而前方去路,已经被横马堵住 第二百一十六章 生擒 苏弛峻他们只有一千一百人,而敌方确是三四万人,如此正面相迎,结果几乎毫无悬念。 然而,士兵们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热血男儿,在来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么多的逃难流民,心底对月罗军的痛恨已经涌到千尺高。若方才他们还想着退,等元帅的大军人马,但现在被月罗军团团围住,每一个人面上都变得坚毅如铁,目光里全是奋战到底视死如归。 看到原本露怯奔逃的宁国士兵此时仿佛全都变了模样,再无一人脸色有畏惧之色,眼中的坚毅镇定让人不由得发怵又敬畏。若不是看到他们人太少,月罗军都没有把握他们自己能赢。 月罗军将领一声号令:「将士们,杀。活捉苏弛峻。」 「杀!」月罗士兵一拥而上。 已经是刀架在脖子上了,苏弛峻此刻前所未有镇定,他知道他识人不明,入了王恩途的套,带领这一千多士兵来白白送死。但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既然已经无路可退,那便血拼到底。 「兄弟们,布阵,跟这些狗贼拼了!」 苏弛峻一声号令下,千余名战士立即分成阵型,四人一圈,背靠着背他们不仅人训练有素,连马也训练有素。有拿剑有执戟,四人型,四面八方可见,放心将后背交给战友。一时间,杀得双目猩红勇猛无比,敌军蜂拥而上竟也没能立即将他拿下,反倒死伤了不少人。苏弛峻率领的这千余骑兵,抱着必死的决心,反而无所顾忌,招招都是令人当即毙命,又准又狠,场面惨烈无比。 宁军战士再如何勇猛,也架不住对方人多,渐渐的,不断有人落马,四人阵变成三人阵再变成两人阵…… 黄土被血染红,厮杀声、被刺中的痛呼声交织,惊心动魄。 被赵沛强分派来的哨兵看到这一幕,满眼猩红,旋即转身回去禀报,他们只恨自己不能再快一些,让大军及时赶来营救苏弛峻他们。哨兵心里一个劲祈祷苏弛峻他们能再坚持一下,再坚持大军就赶到了。 但究竟还是来迟了一步,千余骑兵奋力拼杀,终究寡不敌众,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即使倒下,没断气之前,战士们都还拖住敌人,直到最后一刻,都还保持着厮杀的状态。 苏弛峻他们,只剩下百余人,身上也都负了伤,衣服上全是血色,有自己的有敌人的。他们百余人互靠到一起,有士兵说道:「将军,我们拼出一条血路,护送你逃出去。」 他们被重重包围,想要杀出重围,几乎是痴人说梦。 苏弛峻大喝道:「我们生便一起生,死就一起死,大丈夫保家卫国,何惧生死?」说着,他看了看哪些被他们刺中倒下的士兵,慷慨道:「我们千余人换他们几千条命,也算值了,将士们,杀,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杀他越多越好。」 「对,杀他越多越好。」将士们血气上涌,猩红的眼杀气凛然。若不是看到他们人少,敌军心里是胆怯的。 月罗军将领沙黎昇心中暗暗感叹,如果他们不是与细作联络好,里应外合,即使现在陵王已死,但他部下将士如此勇猛,恐怕他们这一仗也讨不了任何好处。而且,陵王的儿子究竟是陵王的儿子,这股生死置之度外的气势,依然能让他肃然起敬。 沙黎昇是下令把剩下的宁军士兵活捉的,但是宁军士兵这玩命的厮杀,让月罗士兵完全不能近身。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大家都只有两个信念,要么死,要么杀死更多人后再被杀死,绝不给机会让敌军把他们活擒。 最后宁军拼杀的只剩下几个人,负伤累累,最终都倒在了敌军的长矛剑戟中,只剩下双目猩红的苏弛峻。 「啊!」的一声长啸,苏弛峻手握着满是鲜血的长剑不管不顾向敌军聚集人数最多的方向奔去,浑身笼罩着视死如归的凛然。 敌军心惊,本能横着手中的武器对准苏弛峻。 沙黎昇急忙喝断:「留下活口,生擒苏弛峻。」 那些月罗士兵才堪堪收回兵器向后退,苏弛峻正中下怀,毫无顾忌地杀过去,一下子敌军就倒了七八个人。 就在苏弛峻准备再来一轮刺杀时,一柄长剑刺穿了苏弛峻右肩肋骨,痛得苏弛峻发抖,接着他手中的长剑就被沙黎昇的长戟挑落,随后剑戟从四面八方袭来架在苏弛峻的脖子上,苏弛峻一下子就被制住了。 「苏小将军,束手就擒吧。」沙黎昇站在苏弛峻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满面笑意。 苏弛峻眼里有如喷火,浑身上下是凛冽的愤恨。 饶是他再愚钝,也知道,今天的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目的就为了生擒他,不但以此增长他们的士气,同时还以他为人质来掣肘宁军。 看着一千多兄弟只剩他一人,苏弛峻心中愤恨到极点,他恨宁军,恨王恩途,更恨自己! 「王恩途是你们安插在陵州军的细作?」苏弛峻咬牙切齿,盯着沙黎昇的目光如箭一般仿佛能将他刺出个窟窿。 沙黎昇笑而不语,转而喝令道:「带走。」 就在这时,隐隐听到远处传来千军万马的声音,沙黎昇和月罗士兵都面色一变。 「将军,好像是宁军!」士兵声音有些急促。 与此同时,有哨兵急奔而来,神色慌张:「报。」 沙黎昇向哨兵看去,不一会儿,哨兵来得沙黎昇面前,禀报道:「沙将军,前方宁国大军杀来了。」 沙黎昇冷静地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小的看去,大约有三万人。」 他话音一落,其他的月罗士兵不由得紧张起来。宁军只有一千人都让他们死伤几千,若再来个三万,岂不更难对付? 沙黎昇感受到了士兵们的畏惧,大声喝道:「怕什么,陵王长子在我们手里,谅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而就在这时,苏弛峻趁几个月罗士兵失神,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只听「刷」的一声,他就要刺向沙黎昇。一切只在眨眼之间。 「压住他。」沙黎昇大喝,也不由得神色紧张。: 那些士兵们反应过来,一人用戟大力打到苏弛峻的剑,长剑顿时断成两截,苏弛峻的手也被震的发麻。几人一左一右压住苏弛峻的手臂,令他动弹不得。 看到苏弛峻已经没有反杀的余地,沙黎昇喝令道:「把他绑好了,准备迎敌。」 等赵沛强大军赶到时,看到月罗军黑压压的站在对面,而在他们前门堆着的,正是牺牲的那一千一百名战士的尸体,尸体被他们堆成堡垒状。 立时,宁军的强烈的愤怒就被他们挑起来了。 「月罗贼,欺人太甚。跟他们拼了。」 赵沛强心中自然是恨极了的,「沙将军,以我大宁士兵尸体作为你们的堡垒,是不是太没种了。」 沙黎昇得意而无耻笑道:「赵将军,你们终于来了,有种没种,我们只看输赢。」 只见他手向后一挥,中间便有了动静,而后,一辆推车缓缓被退到阵前。推车上是一个木架,而被架在上面的,正是奄奄一息的苏弛峻!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两军对战 宁军所有人瞬间变了神色,内部引发了不小的骚动。 「元帅,是苏将军。」士兵向赵沛强道。 赵沛强眉头紧拧,面沉如水。到底杨忠乾没有拦住苏弛峻还是杨忠乾根本没有按他的命令来把苏弛峻拦截下来。杨忠乾如今在哪里,是也成了尸堆中的一个,还是他躲去了别处?太子妃让暗卫来告诉他军中有内贼,难道杨忠乾也是内贼之一? 还有,苏弛峻为何不顾他命令,私自率领这一千多士兵来送死?究竟是受人撺掇,还是苏弛峻自己急于立功如此? 但依他对苏弛峻的了解,苏弛峻受人撺掇的几率更大。一时间,赵沛强脑海中闪过千百种想法。 不过,现在不容许他有太多的心神去想其他的。 「沙将军,把苏将军放了,我们还可以考虑让你们获得全尸。」 「哈哈哈。」沙黎昇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不屑地讥讽。 「赵元帅,如今的局势可非同往昔了,赵元帅还没看清这现实吗?」 赵沛强讥笑道:「沙将军说的也是,你们可是连往昔都不如了。往昔月罗还敢与我陵州军正面相对,现在只能半夜偷袭,行此小人行径了。果然,小国就是小国,行军作战也是这番鬼鬼祟祟。」 被赵元帅这一番讽刺,沙黎昇脸上的笑意顿时就有些挂不住,但很快他又恢复了满脸得意。「有道是兵不厌诈,赵元帅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战场使诈本帅倒是见过无数,但是,本帅没有料到贵国无耻到如此程度,五年前求着与我大宁签订和平盟约,两国止戈休战,如今你们单方面毁约,半夜突袭边境,屠杀我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平民。四海列国,属你们最不要脸了吧。」 「你。」沙黎昇气得脸上红白交接,底下一些听得懂大宁语言的月罗士兵听到赵元帅如此讥讽,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对大宁军怒目而视,随时做好动手的准备。 「毁约的可不是我们月罗,是你们宁国出尔反尔,你们的士兵不顾两国盟约,放箭袭击月罗,我们这只是奋起反击,是正义之师。」 赵元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着大声道:「可笑,我大宁士兵一直以守护和平为己任,何曾放箭袭击你月罗?你们这是为了给你们不义之师找借口,捏造事实诬陷大宁士兵,当真好一出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本帅今天算是见识了。」 「你们的箭至今还插在我月罗的国土上,就算是四海列国来看,也是判你们先毁约。」 赵沛强冷笑一声,这等欲加之罪,他不欲再与之争辩。 「沙将军,有种,就放了苏将军,我们痛痛快快大战一场。」 「赵元帅说笑呢?要是有种,你们就直接杀过来啊,我们可在这里等着呢。」说着,他还转身向身后的士兵得意大声道:「是不是,勇士们,我们在这里等宁军杀过来呢。」 他身后的士兵顿时高声附和,笑得十分猖狂。 宁军个个怒目圆睁,恨不得立即杀过去。可是对方阵前堆着的,是他们的兄弟的尸体,若是直接攻杀过去,必定是要踏过兄弟们的尸体,他们于心何忍。何况,苏世子还在月罗贼手上,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赵沛强心里的怒火已经烧到了极点,但他依然压抑着,他在等,等邱华照和陆长功的一左一右的四万大军,只要他们到了,如此三面夹击,月罗军必定会慌,他就趁那个时候,把苏弛峻救下来,然后再将这些月罗军杀个片甲不留。 果然,已经从两侧都听到了大军的脚步声。月罗士兵不由自主地向两边探看,听这声音,是又有大军来袭,而且分别是从左右两侧。开始有人面露惊慌。 沙黎昇侧耳一听,心里紧张,但神 色如常。他笃定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只见赵沛强伸手从身后的士兵手上接过弓箭,随后面无表情直接将弓箭拉开,一下子对准了沙黎昇。 看到他的动作,沙黎昇和月罗士兵都面色一变,沙黎昇立即让士兵把苏弛峻推来挡在他面前,大声道:「赵元帅是打算不顾苏小将军的死活了吗,他父亲可是你们陵州的守护神,陵王一生戎马保护陵州,现在他尸骨未寒,你就对他儿子不管不顾,如此寡情怕是不能服众吧。」 宁军士兵看到苏弛峻被推来挡箭,顿时也紧张起来,纷纷看向他们的元帅赵沛强。他们对陵王感情深厚,就算知道赵元帅即使是不得已而为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苏弛峻死在己方的利箭之下。 「元帅,那可是苏将军!」有好几个士兵焦急地小声提醒。 赵沛强坚毅镇定的脸,无动于衷。这边弓已拉满,逼近的脚步声也已经停下。双方都高度紧张,大家都知道,只要赵沛强的这支箭射出去,大战便一触即发。一时间,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准备着随时开战。 沙黎昇也紧紧盯着赵沛强的那支箭,以他对赵沛强的了解,他原先是笃定赵沛强必定顾及苏弛峻的性命的,难道,是他对赵沛强的了解出错了,赵沛强实则是寡义冷血之人? 苏弛峻已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被推着挡到沙黎昇面前的那一刻,他就闭上了眼睛,结果迟迟没有等来痛快的一箭,他猝然睁开眼睛,大骂道:「赵沛强,你在犹豫什么?你如果不放箭过来,才是对不起我父亲,对不起死去的兄弟。放箭啊。」 他几乎是用尽了所有力气,最后那句「放箭啊」回荡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心神都为之一震。 「元帅……」大宁士兵担心赵沛强真的放箭。 张斌目光紧紧盯着赵沛强的动作,他就在赵沛强身侧,始终不发一言。不放箭,受制于人,放箭,他们可以无所顾忌开战,但日后,赵沛强定会被留下骂名,军中将士对他亦会心存芥蒂。 忽然,赵沛强箭头的方向一变,指向天空,张斌也面色一变,刚叫了一声「元帅」,只听「嘭」的一放手,箭就刷的向天空飞去。 随后,就听见左右两侧的大军大喊着「杀」的杀过来,霎时间,呼声震天,月罗士兵左看右看,顿时就慌了。 就在这时,赵沛强趁敌军慌乱之际,策马疾速飞去,他身后的近身士兵也立即跟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你为什么要来陵州 原来,邱华照和陆长功领兵赶来,看到大宁军和敌军只是对峙着,不是他们想象的已经进入了混战。所以,他们拿不定主意,该动手还是不该动手。 直到看到赵元帅指天发出的那支箭,知晓是元帅让他们动手的意思,便毫不犹豫杀将过去。 前有强敌,左右又是两支大军。月罗士兵顿时陷入了恐慌,宁军向来骁勇善战,现在人数又远远多于他们,他们岂是宁军的对手! 眼见着两翼宁军攻杀过来,沙黎昇立即下令道:「兄弟们,向后撤,快撤。」 月罗士兵听到命令,丝毫不恋战,拔腿就转身往回跑。这波动作,倒真让宁军始料未及,月罗士兵竟如此没种,还未交战就逃跑? 策马向沙黎昇杀过去的赵沛强见此情景,亦是有刹那的意外。转而,他从箭篓里抽出一支箭,置于弓上,弓弦拉满,箭头对准了沙黎昇,「刷」的一声利箭如闪电般向沙黎昇刺去。沙黎昇在看到赵沛强疾驰而来的时候就已经暗自防范,饶是如此,看到如疾风般直直朝着他脑门逼近的利箭,沙黎昇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惊恐。连转身躲避都慢了半拍,虽然脑子有一瞬的空白,但手上的动作是熟练的,「叮」的一声,他的剑堪堪挡住了即将刺入他脑门的利箭,箭被打入半空,落入了其他方向。 「保护沙将军。」沙黎昇身边的副将立即下令道。 这时,第二支箭已经袭来,月罗士兵心中警铃大作,却见利箭的目标,是木架上的苏弛峻,确切的说,应该是绑着苏弛峻的绳索。 他们要救人!月罗士兵反应过来,可是没等他们动作,更多的羽箭纷纷向他们射来。 越来越多的宁军士兵用弓箭向月罗军扫射过去,当下已经有不少月罗士兵倒下。但是绑着苏弛峻的绳索还没有被射断。而架着苏弛峻的木车正被不断往后推。 月罗军一边挡箭,一边拖着苏弛峻往回撤。 赵沛强着急,错过了这个机会,下次想救回苏弛峻可就更加不容易了。他们中间隔着死去的那千余士兵的尸体,方才射箭的时候,赵沛强用眼神示意了苏弛峻,只要绳索一段就奋力跳过来,他们会把他接住。 然而,现在苏弛峻被推走,就算绳子断了,他也必定跳不到这边来了,只能是他们过去把苏弛峻接下来。尸体堆得有半个人高,眼见着最后一箭绳子就能断,赵沛强和几名士兵,相视看一眼,「驾」的一声,策马越过尸体,追上去,随后一人瞄准那截快断的绳,「刷」的又放一箭。 苏弛峻应声掉下来,赵沛强立即策马过去。「世子。」 就在这时,有月罗的副将在身边士兵的护卫下躲过纷至沓来的利箭,长矛一把刺中赵沛强身下的马的前腿膝盖,马吃痛,再也站不住,赵沛强险些从马背上往前摔落。月罗的将士趁这个时候向赵沛强进攻,赵沛强反应快躲过了,他身后的士兵涌上前来与月罗军交战。而在赵沛强落马的时候,苏弛峻被马背上的沙黎昇一把拖着往回走。马跑得很快,苏弛峻手臂被抓着,身子拖在地上,只能被拖着,毫无反抗的余地。 「拦住他们,救回世子。」赵沛强怒火中烧,同时,他运着轻功追赶,可是轻功岂能快过马! 此时,被堆成堡垒的尸体已经被张斌指挥战士搬到了一边,大道畅通无阻,宁军士兵追杀上去,张斌作为先锋,跑在最前面。 被拖着的苏弛峻,突然看到地上有一把剑,他当即伸手抓住,正当他运尽所有力气去斩断沙黎昇的马腿时,突然有一根针刺中了他手背,苏弛峻吃痛,剑便掉到了地上。等他再想去拾剑,人已经被沙黎昇拖上了马。 从赵沛强放出那支信号箭到此刻也不过是瞬息之间,左右两面的大军这时才全部抵达战场,宁军三面夹击,月罗 士兵拼了命地撤退,沙黎昇挟持着苏弛峻极速飞驰,已经撤到了最前面。 宁军岂肯罢休?自是紧追不舍,边追边杀,月罗士兵边逃边抵挡,死伤众多。 赵沛强已经重新骑上了马,他势必要把苏弛峻救回来。有宁军士兵为他掩护,他骑着马直接杀出一条血路。突然,一支箭直直地向赵沛强袭来,赵沛强发现的时候,箭已经逼近他的心脏,赵沛强立即向右侧身,却还是被刺中了左臂。 紧接着,千万支箭突然密密麻麻从前方及两侧射来,拦住了宁军的追杀也阻拦了赵沛强的去路。 敌军撤得如此着急,果然还留有后招!赵沛强以剑挡箭,此时完全前进不了。而沙黎昇已经挟持着苏弛峻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赵沛强眼中喷火,要救苏弛峻,只能从长计议了! 而陵王府中,陵王妃一早上都心神不宁,她害怕苏弛峻出事,便不断命府兵去打探消息。府兵的消息自然没有苏词萱的暗卫来得快。 午后,便有名叫青卫的暗卫回来禀报消息,他神色凝重,此时苏词萱恰好在陪着陵王妃说话,王府宾客散去了一些。 词萱见暗卫神色凝重,心中猛然一沉,恐怕暗卫带来的并非捷报。此处人多嘴杂,词萱欲让暗卫与她去无人处再禀报,陵王妃突然道:「萱儿,是不是关于军中的消息?」 苏词萱迟疑之际,陵王妃已经猜到了定然是关于战场上的。不等词萱回答,便先说道:「是不是有峻儿的消息,娘也要听。」 词萱见暗卫在听到母亲提到苏弛峻时脸上有波动,便料到这里边肯定是有关于苏弛峻的,母亲担忧苏弛峻情况,便让她一起听也无妨。陵王妃见词萱答应了,便与词萱进了房间,屏退下人,只留贴身丫鬟在身侧。 词萱问道:「青卫,两军交战了吗,情况如何了?」 暗卫道:「两军在平坝发生激烈交战,胜负尚且未分。」 「世子呢?世子也上战场了吗?」陵王妃急切问道。 暗卫沉默了一瞬,说道:「世子带千余骑兵想去突袭敌军,结果被敌军反杀,世子被敌军擒了。」 「什么?世子被,被擒了?」陵王妃瞬间面上的血色全部褪去,话未问完,人就因为惊忧过度,晕过去了。 「王妃,王妃……」陵王妃的丫鬟大惊,急忙扶住了陵王妃。 「母亲,您怎么了?」苏词萱还没从苏弛峻被擒的消息中反应过来,母亲又晕倒了,她双重惊惧在心里交织。 「快,快扶王妃去床上躺着。」然后词萱又焦急转头对妗玉道:「妗玉,快让人去请郎中来。」 妗玉急忙出去,幸好陵王府中养着郎中,郎中得到便立即拎起药箱随下人前来。 所有人都紧张得不知所措,好在郎中一番诊治施针后,陵王妃悠悠醒来。 「母亲,您怎么样了?」词萱关切地问。 「娘,您终于醒了,您可吓坏我们了。」苏辞若满面担忧,而陈淑婷也切切地看着陵王妃,默默垂泪,方才,她从词萱口中得知,娘突然晕倒是因为得知弛峻被擒的消息,她顿时又急又忧,心如刀绞。 陵王妃看了看她们,突然想起来弛峻被敌军擒获了,她立即挣扎着起来:「峻儿,峻儿,峻儿出事了,我要见赵元帅,快,扶我去找赵沛强,我要救我的儿子。」 「母亲,您冷静一些,赵元帅定然会想办法救大哥的。」词萱温言细语安慰道。 陵王妃突然冷静下来,目光移向词萱,然后定在词萱身上,渐渐变得复杂、冰冷、陌生,最后竟然滋生出恨意。 词萱被不明所以,只觉得母亲这目光让她十分陌生和冰寒。「母亲,您如何这般看我?」 「 是你,都怪你,都怪你,是你害了峻儿,是你害了王爷,你不来,王爷不会死,峻儿也不会出事!都是你,你为什么要来陵州?」陵王妃说到后边,已经有几分歇斯底里的痛斥。 词萱只觉得耳中脑中听到「轰轰」的声响,一下子呆住了,心脏仿佛横七竖八跳动,乱了分寸。她何曾害了父亲和大哥?母亲为何这般歇斯底里痛斥她?她做了什么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你这个灾星 呆住的,何止是词萱,当下,屋子里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就连平日对苏词萱总是阴阳怪气的苏辞若都莫名其妙地问道:「娘,您这是说的什么?长姐,怎么会害了爹爹,和大哥?」 陵王妃此刻如同魔障了一般,她好像没有听到辞若的话又好像听见了,但她依然死死盯着词萱,道:「王爷说写信让你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拦他的,偏偏我当时鬼迷心窍没有拦,让你这个灾星来了陵州!」 「母亲……。」词萱的心脏在打颤,唇也微微发抖。如果方才她以为母亲只是太担心了想找一个出气口,但在辞若问了之后她依然恨意十足控诉是自己害了父亲和苏弛峻,词萱便知道,这里边必定有缘故。她试图让自己冷静,可是耳边总环绕着「嗡嗡」的声音,如耳鸣一般。她隐隐猜到了什么,心脏如被剜了般生疼。 「母亲,您说什么?我害死了父亲,害了大哥?母亲,您为何这么说?」苏词萱眼睛都不敢眨一眨,生怕自己错过母亲眼里的变化,她还抱着一丝丝希望,希望母亲只是急火攻心才会这般口不择言,若她清醒过来必定不舍得如此中伤责备她。 妗玉和霜月反应过来后,气得浑身发抖,太子妃自从来到陵州,就没有一刻是能安心的,时时刻刻都在操心着王府和军中的事情,王妃身为太子妃的母亲,竟然如此污蔑自己的女儿! 「陵王妃,我们太子妃自从到陵州,每天没有一刻不操心着你们陵王府的事,你作为太子妃娘亲,不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也就罢了,还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恶语中伤太子妃?您配当一个母亲吗?」妗玉冷冷质问道。 「不许你这么说我娘亲。」苏辞若听到妗玉的话如此尖锐,不由得为自己的娘亲抱不平,但随即妗玉和霜月双双给她的一记眼刀,苏辞若胆怯地瑟缩一下,不甘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妗玉如此尖锐的质问,见母亲也无一丝撼动,词萱的心不断下沉,好像坠入了深不见底又冰寒彻骨的万丈深渊。. 她勉强扬起一丝笑意,问道:「母亲,为何说我是一个灾星?」 陵王妃终于有反应了,她猛地盯了词萱一眼,面目如裂开,神色冰寒:「是,你就是一个灾星,你克死了王爷,现在又克弛峻,害得峻儿被贼人生擒了。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灾星。」陵王妃一边说一边痛哭起来。陵王的死,让她几乎去了半条命,现在苏弛峻又出事,彻底击垮了她的理智。只要一想到现在苏弛峻在敌军手里,她就心如刀绞。她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她的命,除了词萱! 苏词萱几乎站立不稳,一股灭顶的寒凉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没等妗玉为她分辩,词萱自己先问道:「母亲,您方才说,您原本不想父亲写信让我来陵州。是不是,从我一出生,你们就认为我是个灾星?」 陵王妃这时候才从癫狂中清醒,看着词萱冷静得出奇的黑眸,神色中透出一股无尽的悲凉,她这才意识到,她方才急火攻心,失了神智,对词萱说了她心底最隐秘的本该永远不说出口的话。 「萱儿,娘方才是胡言乱语,娘一时神志不清说了混话,你不要放在心上。」陵王妃的语气软下来,满含歉意向她说道。 「从我记事起,你们就都不待见我,特别每次父亲出征,你们就对我尤其冷淡,五岁那年我生病了,你们别说来看我,连大夫都不请,任由我自生自灭,后来听说父亲得胜了,才有大夫来给我医治,母亲,当时你们定然是希望我死了的吧?」 「萱儿,不是……。」陵王妃未料到五岁时候的事情,词萱竟然记得这么清楚,偏偏她说的正是当时他们心里所想的,陵王妃瞬间不知如何辩解。 「母亲,我也是你们孩子啊,若没有缘由,没有父母会对自己的孩子如此狠心吧?」词萱淡淡说着,脸上甚至挂着淡 淡的自嘲的笑。 陵王妃脸上全是愧疚,他们当时确确实实就是这么对待词萱的,现在想来,才知道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是多么残忍。可是如果时光倒流,再回到当年,他们可能依然是这般选择。 可是,现在还在已经这么大,若是让她知道他们如此待她的缘由,让她以后还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将来的人生? 「萱儿,没有什么缘由,可能就是因为娘当时事情多,顾不过来,让你受了委屈了。」陵王妃流露出几分懊恼讨好,走上前去,试图握住词萱的手。 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吗?词萱生平第一次如此愤怒,她一把推开陵王妃,爆发道:「不可能,不可能没有缘由,我记得,苏辞若生病的时候,正好是祖父逝世的那些天,那时候可忙乱多了,母亲照样衣不解带在辞若身边照顾着,事无巨细。」说到这里,词萱终于流出了眼里,而且,第一滴眼泪留下来之后,后边就越来越多,止也止不住。 「母亲,我生来就不被善待,难道连缘由都不配知道吗?您方才说我是灾星,可能就是你们嫌恶我的缘由了,既然如此嫌恶我,又何故将我生下来?生下来给你们添堵吗?」词萱终于也歇斯底里起来,这些年的委屈、心酸、痛楚一齐涌上心头,好多次想问他们为何要如此待她却又不敢问,生怕是自己不好惹了他们不快,今天终于一股脑爆发了,到头来却还是发现自己就像一个随便被轻贱的笑话。苏词萱只觉得心口如针扎般生疼,突然她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萱儿。」陵王妃大惊,上前就要去扶她:「萱儿,你怎么了?」 苏词萱向后退一步,大声道:「别碰我,免得我这个灾星把不幸带给你。」 妗玉急忙扶住词萱,她眼里心疼的泪水一直在打转着,她服侍在词萱身边这么多年,词萱的委屈心酸她最清楚。 「不是,你是我十月怀胎,几乎是去了半条命才换来的,怎么会是把你生下来添堵?」陵王妃慌了,心如刀绞。 屋里的其他下人都已经被遣散出去了,霜月也出去外面守着,妗玉留在屋里,除此之外,便还有陈淑婷、苏辞若和苏弛瑾。 「我生你的时候,难产,险些就母女双亡。你出生后不久,府里来了个算命的道士,说你是个天煞孤星,会克父母兄长,给苏家带来祸患。让我们把你送给他,方能消除灾孽。我们自然是不信,也把那道士赶出去了。然而之后不久,我们家便接二连三发生了不幸之事,先是峻儿无故落水,险些丧命,然后就是你父亲出征,吃了平生第一打败仗,而且你父亲身受重伤,堪堪捡了一条命回来。这,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你出生后不久,不由得让我们开始相信那道士的话。后来,那道士又来了一次,说如果不把你送出去,我们家将来一定还会有更大的祸灾。我们虽然还是觉得那道士说的是疯话,可也不由得不担心,生怕真的会出更大的祸事来。」说到这里,陵王妃停下来,认真看着词萱,说道:「萱儿,你要明白我们的为难,苏府上下百来人口,我们不可能不管不顾。」 苏词萱怔怔听着,她不知该愤怒还是该伤心,只是从心底深处涌起无尽的悲凉,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中伤、被怀疑、被否定了! 「母亲方才说,是我克死了父亲,害了大哥,母亲对那道士的话,应该是深信不疑了吧!」 第二百二十章 太子妃何辜 「萱儿,我……。」 陵王妃张口结舌,她不敢想象,方才她急火攻心之下说出来的话会给词萱带来多大的伤害,纵使她现在万般懊悔,也已经无从挽回! 苏词萱惨然一笑,说道:「母亲,你们应该早些告诉我的,若你们早些告诉我,那我便不来陵州,我避得远远的,想必就不会碍着父亲和大哥了。母亲放心吧,等战争结束,陵州安定下来,我立即就走,绝不多待。」她果然血亲缘浅,母亲方才那诅咒般的控诉,便断了她们所有的母女情分! 陵王妃羞愧万分,作为一个母亲,她究竟对自己的女儿说了什么样的混账话! 妗玉气不过,为词萱抱不平,「奴婢虽然身份卑微,自问还是分的清是非黑白,太子妃还未来陵州之前,陵王便已经病入膏肓,如果我们来得慢一些,可能还没赶到陵王就病逝了,王妃不可能不知王爷病情,却只因为一个道士的一句别有用心的话,把陵王的死因全部归结到太子妃身上,王妃,您不觉得自己可笑吗?还有,世子出征被俘,是世子自己本事不如人,自己儿子能耐如何,王妃应该不是不知道吧,但王妃却也将事情怪罪到太子妃身上,太子妃何辜,王妃身为太子妃母亲,又是何其残忍!」 「妗玉,别说了。」苏词萱轻声呵斥,眼眸幽深,如千年冰潭。 陵王妃被妗玉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却无处辩驳,可最伤人的,就是这无可辩驳,它恰恰印证了他们对词萱的冷酷无情。 词萱一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一股窒息的厌倦和疲乏席卷全身,让她几乎有些站立不住。妗玉急忙伸手将她稳稳扶好。 「我有些累了。」词萱对妗玉道:「妗玉,你扶我去休息一下吧。」 「好。」妗玉满眼心疼。 词萱想陵王妃行了一礼,道:「母亲,词萱告退。」 她的声音平静得如一汪古井,疏离得让人心中惊惶。然后,不等陵王妃回答,她便已经自顾着起身,与妗玉一道转身离开。 陵王妃心里倏然无限慌乱,看着词萱欲离开的背影,孤寂而荒凉。陵王妃心里一疼,那是她女儿啊,她怎么如此伤害她! 「萱儿……。」 词萱回头,眼眸黯淡无光,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死寂,「母亲还有什么事吗?」 陵王妃张口无言,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娘……」却又停了下来,只说道:「好好回去休息吧。」 词萱机械地点头,与妗玉转身出去。 出了房间,霜月见到她,便急忙走上前来,满心满眼关切。她想问什么或者是说些关心的话,但都觉得此刻说什么都不好,妗玉也向她摇头示意。霜月便什么也不说,默默跟着词萱身边。 外边人多,词萱此刻谁人也不想理会,亦不想自己心灰意冷的模样被人看到让他们徒生揣测,她轻声道:「走小路回蒹葭阁吧。」 「是。」妗玉心底轻声叹息,纵然陵王府对太子妃薄情至此,太子妃依旧为陵王府着想,不愿让人轻易看了王府笑话,不愿王府让人议论了去。 到了蒹葭阁,词萱说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妗玉和霜月担心她却也不敢忤逆,两人轮流着候在门外。而词萱将自己锁在房间里,从下午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没人知道她压抑着哭了多久。从小便是压抑着,她甚至不会放声大哭,只是抱膝坐在屋角默默流泪。 她一口水未喝,一粒米未进,妗玉和霜月万分焦急。其间,陈淑婷有来过一次,苏辞若也来看过一回,就苏弛瑾来了之后,在词萱房间外默默坐了许久。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变故,他似乎一下子便长大了起来。他如今才知道,长姐这十几年来,竟然过得如此心酸无助,而这一切皆是由爹娘家人加诸给长姐的 ,爹娘对长姐,实在太不公太残忍! 伤害已铸成,只怕弥补也只不过是这些年来伤害的万分之一。他现在已经长大了,以后的岁月里,他定要好好待长姐,无论长姐想要什么想去哪里,他都一定尽他最大的能力去为他的长姐做到。 陵王的丧事还没结束,现在又出了这么多事,苏弛瑾现在变成了家里唯一的男丁,他虽然还想留在蒹葭阁里陪着词萱,但是如今有诸多事情落到他肩上,他也不得不离开。 第二天,大约巳时的时候,词萱终于开门出来。妗玉和霜月一见到她,便立即围上去,惊喜又担心。「太子妃,您终于出来了。」 妗玉说着,眼里便不由自主落下来,词萱抬手轻轻擦掉她眼下的泪水,淡淡笑道:「让你们担心了。我没事了。」 霜月看到她发肿的眼睛,知道她定然是默默哭泣了很久很久。她心里忽然一疼,算起来,太子妃的年纪比她还小一些,却让人如此心疼,她忽然间很想像护着妹妹一般将词萱抱在怀里,给她安慰。 但霜月还是忍住了,她轻轻说道:「我去给太子妃打水洗漱。」 词萱笑着点头。 妗玉原本想说她去给词萱准备吃的来,转而却又不放心问道:「太子妃,您真的心情好些了吗?」 词萱笑着看她,「真的没事了,妗玉,我有些饿了,去让人给我准备一些吃食吧。」 妗玉听说她饿了,才微微放下心来,急忙去命外面的丫鬟去把备好的吃食端来。 洗漱之后,霜月又用鸡蛋给词萱轻轻揉着消肿,而后才上妆。 吃了一点糕点后,词萱终究担忧着战事,让霜月去传消息,让暗卫来给她禀报陵州军与月罗军的战况。 因为打探消息的暗卫还没回来,词萱也没有再待在蒹葭阁,而往灵堂那边走。纵使有太多的苦涩和难过,可眼前日子还要过下去! 三人才出蒹葭阁不远,就遇到匆匆往外院方向赶去的柳管事。柳管事看起来气恼得紧,但看到词萱,连忙停下脚步恭敬地打招呼。 词萱问道:「柳管事行色匆匆,外面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管事一愣,才告罪着说道:「只是一些小事,是老奴一时忙乱才着色了,太子妃见谅。」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词萱觉得很多以为是小事的可能背后隐藏着大事,便多问一句道:「是什么样的小事,柳管事可否同我说说?」 柳管事不得不回禀道:「是府里暂时关押的几个泼皮在闹事。」 「府里关押着几个泼皮?」苏词萱这下十分好奇起来。 柳管事见词萱对这事颇为上心,便只能将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词萱。 苏词萱听完,神色凝重起来,她盯着柳管事,问道:「你说这几个泼皮前天晚上一直借口拦着赵元帅,不让赵元帅动身去军营?」 「是,他们一直嚷嚷着要赵元帅给他们评理,拦着不让赵元帅走。后来赵元帅觉得这些泼皮行为蹊跷,便让老奴把他们暂时关押起来,等赵元帅回来审问。」 「这些泼皮现在关在哪里?我要去看。」 第二百二十一章 查内奸 柳管事引词萱到前院,在前院一个僻静的角落的杂物房,门口有府兵看守着。 看到词萱和柳管事一起来,府兵先行了一礼:「见过太子妃。」 词萱示意他们起身后,柳管事问道:「怎么回事?」 「回柳管事,他们有人磨破了绳子,解了绑缚,便闹了起来,砸门要放他们出去。」 柳管事随之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门被砸歪了,他皱皱眉,问道:「可全部都重新绑好了?有无逃跑出去的?」 「被我们逮住了,没有逃跑的。」 柳管事点点头,才让府兵开门。推开门,就看见里边被绑着手脚堵住嘴的七八个泼皮,看上去都不过十几二十岁,有个别脸上还挂了彩,想必方才还发生了一番争斗。 「太子妃,就是这些泼皮。」 词萱点头,逐一看去。方才她进来的时候,屋里这些泼皮后生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以为看到了下凡的仙女。直到听柳管事称呼她为太子妃,他们才不由自主地缩回目光,这竟然是远在京城的太子妃。纵使都是些泼皮无赖,也不敢再直视她了。 词萱走近其中一个看起来正派些的,示意霜月解开堵着他嘴巴的绳子,问道:「听说你们前天晚上故意借口让人评理,拦着赵元帅不让他去军营?」 「我们没有,我们只是想让他帮我们评评理,并不知道他是赵元帅,急着去军营。」那泼皮拒不承认。 「是吗?那晚王府有很多人进进出出,为什么你们不找别人,偏偏找行色匆忙的赵元帅?」 「我们,我们只是恰好碰到了赵元帅,并没有特意找他。」泼皮急于辩解,还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 词萱不为所动,好整以暇道:「我方才来之前,先询问了那晚在王府大门当值的小厮,他们告诉我,那晚看见你们几个在王府门前不远处盘旋许久,直到看到赵元帅出来,你们才一拥而上向赵元帅围过去。你倒是说说,这是恰好吗?」 泼皮一下子面色就变了,反观其他几个被堵着嘴不能言的,亦是个个都急得发出面红耳赤,发出「呜呜」的声音。 词萱又道:「你们可知道,就因为你们的闹事,致使赵元帅不能及时回军营,月罗军偷袭攻打进来使赵元帅不能及时获得消息,延误了战事,让陵州军在应战过程中处于极其被动的地位。你们想想,如此灭九族的罪责,你们担得起吗?」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仿佛早已知晓一切般,只等着泼皮自己说出来。 她看了这些泼皮一眼,而后道:「霜月,把堵着他们嘴巴的绳子解开,让他们说话。」 霜月和柳管事将系在他们脑后的绳子解开后,词萱道:「你们若是说出来,尚可以将功折罪,若是坚持不说,你们就是陵州乃至大宁的罪人,后果可想而知!」 几个泼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十分挣扎,但词萱这两番话,说进他们心里去了。 词萱心里是着急的,但面上半分也没有显现出来。她预感,这群人就是军中内女干安排了,目的就是为了拖住赵元帅,为月罗军赢得更多的时间。 半晌,见他们挣扎之后,竟然还保持缄默。词萱心中怒火丛生,不能再等了,多等一刻,内女干就多赢得一刻作乱的时间,她必须采取相应措施了。 「柳管事,你立即去腾出三间临时的空屋子来,本妃要逐一审问。」 柳管事出去后,词萱又向霜月吩咐道:「霜月,你带着这枚令牌,让府中下人带你去陵州衙门,让程郡守立即派人来查这八个闹事泼皮的亲族底细,告诉他,十万火急,不得有误。」 说着,词萱从宽袖里取出临行前罗泾辰递给她的那枚太子令牌,递到霜月手上。那八 个泼皮里边,有三个是识字的,看到那枚太子令牌,他们面色剧变,腿一下子就软了,若非是被绑在柱子上,估计这时已经瘫软在地。. 而就在霜月出去不久,便有暗卫回来禀报战况。 词萱命府兵重新将泼皮的嘴巴堵上绑好,才出来,来禀报的还是青卫。 「青卫,青沙镇情况如何?」 「太子妃,月罗军攻占了平沙县,昨日赵元帅率兵去救世子,原本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成功从敌将手中救出世子,但是敌军在平沙县城门外的四周山上埋伏了大量弓箭手,赵元帅只得被迫退回,而世子被敌军俘虏关进了平沙县城里。」 「死伤如何?」 「我方死伤不多,死七十人,伤八百,倒是敌军死伤惨重,应该有七八千,我军亦俘虏了敌军不少士兵。」 词萱点点头,「昨夜呢,可有发生偷袭?」 「双方都有偷袭的,但是都被发现了,没有成功。」 忽然,词萱想到什么,问道:「对了,前夜世子私自率兵企图去偷袭敌营,赵元帅没有派人去阻拦吗?」 「派了,派了赵元帅身边的杨忠乾副将,但是杨副将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苏词萱紧紧皱起眉头,这里边的问题,太多了。 「便是那杨副将应该并没有追上世子进行阻拦,而不知在哪个半道上就消失了。赵元帅还以为杨副将可能是追上了世子但没有劝住世子,便只能跟着世子一起行动。但是将那千余骑兵的尸首搬回去清点辨认后,并未发现有杨副将,杨副将无声无息消失了。」 难道杨忠乾也是内女干?还是杨忠乾被内女干的人半路截杀了?词萱心里疑虑重重。 青卫见词萱如此忧心,忽然他想起来什么,又禀报道:「对了,太子妃,赵元帅也开始暗中排查内女干了。」 词萱不说话,等着青卫继续说下去。 「昨天世子被敌将骑马拖着走时,世子有一次分明是有机会逃脱的。世子捡到了掉在地上的一把剑,就在世子准备把剑刺向敌将的马腿时,不知为何,世子的手突然一抖,剑便掉到了地上。因为隔得远,大家都没有看清世子究竟被什么给伤着了,但那情况,应该是一枚又细又快的银针。而且,血是从世子手背流出来的,那射出那枚银针的,必然就是我方军队的方向了。」 又是银针?便与那晚刺探王府的是同一人? 「没人注意到究竟是谁使的银针吗?」 「当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世子身上,都准备着去接应世子,没有人发现使银针的人。」 第二百二十二章 声东击西 「你的四个兄弟呢,他们当时在做什么?」 青卫见问,急忙回道:「他们四个当时跟在赵元帅左右,护着赵元帅为他开辟出救世子的路,一边准备着随时接应救出世子。」 「先锋张斌呢?他做什么?」 「张先锋和几位副将也跟上去的,但是他们主要与敌军拼杀,便落在后边了一些。」 词萱点头,「我知道了。」 「赵元帅今日的计划是什么,可有消息传出来了?」 「听王奇说,昨夜虽然偷袭未成,但是暗中拔除掉了贼军的好几处岗哨,赵元帅今日准备围攻平沙县。」 词萱点头,虽然苏弛峻在月罗军手上,但是宁军手上也有不少月罗军战俘,倒是不担心他们拿苏弛峻开刀。围困平沙县,月罗军坚持不了多久。 正当这时,有小厮来报,说柳管事已经让人把房间收拾出来了,且霜月已经从郡守那里带了人来核实这些泼皮的亲族底细了。 词萱让青卫稍事休息后再去打探消息,然后便与妗玉霜月去审问泼皮。她笃定,现在这些泼皮谁也不开口,但只要将他们分开,分别进行挑拨哄诱,他们不可能还能守口如瓶。 果然,刚开始,都还咬定是他们自己想找赵元帅评理,无人指使他们。然而,当霜月轻蔑地说出他们之中已经有人坦白了之后,开始有人慌了。加之在词萱指导下,霜月无懈可击的威逼利诱,没过多久,就有人绷不住,坦白了。 原来,是有人事先给他们一笔银两,让他们如果看见赵元帅出王府,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拖住他,让他无法脱身。而且,还说只要他们任务完成得好,没有向别人泄露,事后还可以给他们更大一笔银两。 霜月问指使他们这么做的是谁,泼皮们还遮掩着说是一位军爷,但是他们不认识那名军爷是谁。 词萱冷笑,这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对方既然是暗中指使他们来做,必定是便装而来,不可能穿着军营铠甲。而泼皮能知道对方是军爷,那必然早已认识了此人。 在霜月的一番逼供之下,有一泼皮终于说了出来,指使他们这么做的,是石仁珉。 得到这个答案,词萱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石仁珉,是张斌的心腹! 若泼皮说的是真的,那军中的内女干,是张斌? 词萱惊出一身冷汗,倘若是张斌,她都不敢想象这次战争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而且关键是,她的父亲陵王如此信任张斌,他推荐给罗泾辰的继承人选之一就是张斌,可见如果是张斌,他隐藏得有多深,心机有多沉。不止如此,赵元帅对张斌也是亲如兄弟,丝毫没有任何防备。只要想到这里,词萱便不敢再想下去。 她希望自己的这个猜测是错的,石仁珉可能明面上为张斌心腹,暗地里在为别人做事。可倘若是为别人做事,那这个别人究竟是谁。而无论是谁,这个内女干都隐藏在军中,并且在此之前都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无论猜测如何,只要没有证据一切就还只是猜测。词萱让霜月继续去审问那些泼皮,看看还能不能得到其他信息,看看他们之前有没有为石仁珉或其他人做过什么交易。 而词萱现在想到的另一个突破口,就是查找那个使用银针暗器的人。可她初来乍到,对军中的这些将领都不甚了解,到底从哪里入手查询呢? 当务之急,她必须得先着人去告知赵沛强她审问这些泼皮的结果,即便还没有弄清石仁珉背后之人,但是让赵元帅知道提防石仁珉总是没错的。而且,石仁珉在赵元帅身边,他若有什么异动,赵元帅第一时间察觉,然后顺藤摸瓜查下去,能揪出石仁珉背后主使也说不定。 这般思量着,词萱立即让暗卫快马加 鞭去找赵元帅。 暗卫走后,词萱心脏还是「咚咚」跳着,令她十分不安。她不知道哪里又要出事,可是每次她心神不宁的时候,总有大事发生。 词萱让自己镇定下来,安慰自己或许是太担心了才会如此。她想了想,府里很多下人都是战场上退下来又无家可归的老兵残兵,不知从他们那里能否得到使用银针暗器的内女干的线索。 正当她准备找人来问的时候,突然有人来着急忙慌来禀报,说又有一支月罗大军直接朝陵州城攻杀过来了。 顿时,府里有些宾客开始慌了,陵州主要军力现在在平沙县那边,距陵州城有相当的路程,而如今贼军趁机直接攻杀过来,陵州城岂有防守之力?大家都十分惊慌,想到自己一家老小,便纷纷离开王府匆忙赶往自己的府上。程郡守和张守备也急忙召集官员来商议应敌之策。 原来,月罗军弄了那么大的声势从偏僻的青沙镇偷袭进来,只是一出声东击西,引得陵州大军去那里迎战,而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举兵攻击陵州城!她隐隐感觉到,军中的内女干,怕是早就把陵州城给出卖了!. 陵州军有十万,护卫这整个西南边境,如今赵元帅共率领七万大军去抗击平沙县的贼军,那么留守军营的也应该还有三万将士。 词萱知道,三万将士必定已经去抗击这一波贼军了,只是不知,这支贼军究竟有多少人。倘若兵力相当,尚且不用太担心,可若是兵力悬殊,则陵州城乃至整个西南边境危矣! 词萱让妗玉去把传消息的那个小厮找来,问询这支贼军的人数,小厮至今还未能平复心中的惊恐,颤抖着说对方人数众多,看过去黑乌乌一片,可能会有不下十万人。 词萱顿时只觉得「啪」的一声,心脏好似被摔成碎片。 这边十万大军,平沙县那边有六万大军,月罗国这一次是举全国兵力来入侵啊。怕是这些年明面上向大宁投诚,实际上一直卧薪尝胆包藏祸心!恐怕,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此时,距陵州城大约五十来里的坝上,正发生着激烈的交战。大宁将士们奋力地厮杀着,可他们的人数明显少于月罗军,加之敌军有备而来,坐镇指挥的是月罗军最富威名的元帅洪震乾,敌军势力大涨,宁军节节败退。 按照这样的速度,只怕不久,月罗军就兵临陵州城下了。 第二百二十三章 京城境况 苏词萱忧心如焚。新年刚过,大宁却是内忧外患! 东南境有南夜国侵扰,李大将军正在抵御;内有永王罗泾铭起兵谋反,京城如今是什么局面她尚且还不知道。而月罗国趁着这个时候大举入侵,这是趁火打劫。 思前想后,词萱都觉得这一切发生得太巧合了,更像一个蓄谋已久的预谋。只是,她猜不出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究竟是谁,若是永王罗泾铭,那这个不惜冒着亡国之险来策划谋反、使整个大宁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预谋者太恐怖也太疯狂了!若这个人不是永王的话,还可能是谁呢? 越想便越忧心,只觉得大宁现在岌岌可危,稍不小心,可能就天翻地覆。眼下月罗军大举入侵,陵州军内部藏着对方的内女干,这场对于西南境来说是突如其来的战争,她半分胜算的把握也没有。 词萱向京城方向眺望,陵州距京城十万八千里,消息不便通,从玄一回京后,她已多天不曾知道京城的消息了。 京城那边,从永王罗泾铭占领永安城,与京城形成对峙之势后,就先后向京城发起了两次进攻,但是每一次都讨不了好,被京城守城军队给打回去了。而被活捉是叛军,全部被他们策反了。罗泾辰并不愿意为难这些叛军,他知道,真正的罪责不在这些普通士兵身上,而是在谋反者和谋反策划者身上。 齐太师府和齐太师的秘密别院都被罗泾辰派人严密监控了,可始终没有发现他们有与宫里的细作有任何联系。罗泾辰猜想,齐太师应该提前命令他们全部潜伏了。 想要抓到潜伏的细作,他必须要采取一些行动,给齐太师释放一些信号,迷惑齐太师的耳目,让他重新与细作联络,才能将他们暴露出来,他方能将潜藏的危险一举铲除干净。 这天,罗泾辰结集军队,对外宣称,他要亲自领兵去把祸乱江山的反贼罗泾铭一举拿下,把罗泾铭绑到京城来给天下百姓谢罪。 罗泾铭听说罗泾辰终于要亲自领兵来了,十分兴奋,他很是期待着罗泾辰出京,只要罗泾辰出京了,那就意味着,他们潜伏在皇宫的细作就可以启动了。那时,皇上落入他们手中,皇宫便是他们囊中之物了。 皇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若非还没有看到罗泾铭被擒拿,皇上几乎撑不到现在。而当他听说罗泾辰要亲自领兵时,一下子就慌了。这可是他最信赖最得意也最倚仗的儿子,战场上刀剑无眼,如果不小心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他觉得,大宁就真的落入罗泾铭那个逆贼的手里了。 罗泾辰集结好了军队,他自己也换上了铠甲,就在他交代五皇子罗泾霆和禁军统领萧胜把守好皇宫时,皇上三步并作两步跑来,上气不接下气。 「辰儿,你不能去。」皇上十分着急,声音里还隐隐透着恐惧,从他的喘气声可感受到,进气多出气少。 他们是在紫宸殿前的台阶下,四处通达。虽处处都是禁军把守,但罗泾辰知道,这一幕一定会传入到细作的眼中,也会传入齐太师的眼中。 因而,纵然看到了父皇眼中深深的担忧,罗泾辰只平静地说道:「父皇,您放心,儿臣领兵出战,必定会让将士们士气大增,定能夺回永安城,将大皇兄绑到您面前来,请罪。」 「哼,那个逆贼,朕已经将他从皇家玉蝶除名了,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逆贼,不是你的大皇兄。朕知道他的能耐有多少,若非高人指点,他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他背后指导的恶贼阴险狡诈,只怕早就等着你去了。辰儿,为防万无一失,你就留在京中,将士们都身经百战,作战经验丰富,你便是不去,朕也相信他们能大胜而归。」 「儿臣明白父皇的担心,但是儿臣也相信自己的能力,父皇放心吧,儿臣一定会大获全胜,粉碎大……罗泾铭的野心,终结这场内乱。还大宁一 个安宁。」 说着,罗泾辰嘱咐罗泾霆照顾好父皇,便转身出发。 「辰儿,你站住,你不能去。」皇上十分着急,见罗泾辰头也不回大步往外走,他止不住恐慌。现在大宁已经够乱了,而他这个皇帝已是苟延残喘,每天都靠着一口气才撑着,早已无力主理朝政。好在还有罗泾辰作为储君稳住局面,倘若罗泾辰出什么意外,那大宁恐怕就真的上下全部乱做一团了。届时,大宁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果,他想都不敢想。 「泾霆,还不去把你皇兄拦下来!」皇上大喝道。 「父皇,您别慌,皇兄一定能凯旋而归。」 「混账,朕的话你也不听了吗?」皇上急得脸色涨红。 不得已,罗泾霆只能追上去。但纵然他追上了,也不可能劝得住罗泾辰,何况他们已经事先已经商量好了。 没能劝住皇兄,罗泾辰带兵出城后,罗泾霆只能来皇上面前请罪。皇上急火攻心,顿时吐出一口黑血。罗泾霆心惊,赶忙要上前去扶住皇上,却被皇上用尽全力狠狠踢一脚,口不择言骂道:「堂堂一个皇子,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只钻营着商贾之术,丢尽皇家脸面。连你皇兄都拦不住,朕要你这个儿子有何用!」 罗泾霆跪着,不敢出一言。 皇上见他这样子,更是气急。但从方才到现在,他心急气燥,又大动肝火,此时已经支撑不住,摇摇欲坠。好在萧胜眼疾手快伸手扶稳了皇上的身体,劝皇上先去休息,罗泾霆也急忙站起来,想要同萧统领一起扶着他父皇进去。 皇上突然避开他的手,喝道:「朕不需要你扶,你立即骑着快马追上太子,就说,朕已经快不行了。让他立即回来。」 「父皇!」 「快去!」 「是,儿臣遵旨。」罗泾霆无奈,只得让人去备马。 而这厢,萧统领已经扶皇上往承乾殿去了。 皇上见了罗泾霆让人去备马了,才安心往承乾殿去休息。可他并不知道,避开了皇上后,罗泾霆并没有骑马出城,而一直待在皇宫中。 罗泾辰亲自挂帅出征,全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消息自然也就传到了齐太师耳里。等别院密道有亲信来告诉他亲眼见到罗泾辰出征后,齐太师眯着眼睛笑起来,他们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乐瑶公主大闹承乾殿 等永王那边传来消息太子确实率兵到永安城边界了,齐太师喜不自胜。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罗泾辰离开京城了。只要罗泾辰没有坐镇宫中,那么他在宫里安插了这么久的细作就可以启动了。 只要皇上落入了他的手里,那么皇宫就落入了他手里,京城就落入了他手里。那才是真正实权在握,所有人都听他差遣,天下的生杀大权都掌控在他手中。齐太师也没想到,罗泾辰会亲自率兵去攻打永王起义军,他还以为依罗泾辰的谨慎,必定是寸步不离京城的。他之前还在盘算着,或许等西南境传来陵州失陷的消息会让罗泾辰乱了方寸,到那时候,他们便可以趁虚而入。 可没想到,事情比他想象得顺利,都还没有用到陵州的这个消息。齐太师想,倒是便宜了月罗国了。且让月罗得意些时日,等眼下事成了,再将其彻彻底底收拾一顿。 这般想着,齐太师命人去释放信号,告知潜藏在宫里的细作着手行动。 不多时,天空有好几只燕子在盘旋,还叽叽喳喳叫着,在皇宫顶上飞过。 被软禁在坤宁宫的皇后听到燕子的声音,透过窗格抬头望去,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意。从给皇上下毒被苏词萱察觉而被软禁至今,在皇上的授意下,宫女每天给皇后送去的都是发馊的饭菜,吃了近一个月,皇后已经瘦的皮包骨,她骂也骂过闹也闹过,但是无人理会她,同时又有十多个侍卫十二时辰地看守着,便是想自杀结束生命都不能。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如今这馊饭馊菜,肚子每天都在叽里咕噜闹着,她不吃也有人给她灌,这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这一天天中,她对皇上的恨意已经达到了顶峰,恨不能喝了他的血扒了他的肉。 看着空中盘旋的燕子,这燕子她知道是她父亲训的。皇后心里极度痛快,她终于要解脱了,皇上的死期终于来了。 萧统领看到突然飞来的一群燕子,心中觉得古怪,虽说现在已是春天,但前些天都没有,今天突然出现了这么多,恐怕是有人送的什么信。于是他立即命令侍卫将燕子射下来,仔细检查了之后,燕子身上倒是什么也没有。 就在萧统领盯着燕子思索的时候,五皇子罗泾霆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可查出什么了?」 「殿,殿下。」罗泾霆消无声息的出现,让萧统领有些吃惊,他自诩内力深厚听觉敏锐,竟然连五殿下何时出现在身边都没有察觉。难道是他方才思虑得太深入了? 罗泾霆看出他的惊诧,却什么也没说,就只等着他回答。 萧统领这才想起来还没有回答罗泾霆的问话,急忙道:「这燕子身上什么也没有。」 罗泾霆嘴角一扯,道:「这燕子的出现本身就是问题,想必是他们之间传递信号的方式,他们要行动了。」 萧胜神色一禀,便又听见罗泾霆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吩咐道:「萧统领,网已经撒好,该去准备等猎物了,这一次务必要一网打尽,不能有任何一个漏网之鱼。」 「是,殿下。」 说完,两人各自分开,罗泾霆去到承乾殿,就无声无息隐藏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了承乾门外传出了动静,原来是被禁足许久的乐瑶公主听说父皇生病了,想见父皇。 侍卫见是曾是不可一世的公主,面上有些为难。却还是直言道:「太子有令,在太子回来之前,除非皇上召见,否则任何人不得去见皇上。」 「哼,他罗泾辰是父皇的儿子,本公主难道不是父皇的女儿吗,本公主想见自己的父亲,还需要他来允许?」说着,乐瑶公主陡然拔高了声音,喝道:「让开。」 「公主,请别让小的为难。」侍卫用剑挡在乐瑶公主面前。 乐瑶公主无惧无畏,反 而向前抬起步伐。 侍卫见拦不成,眼前闹着的又是皇家公主,他们不敢拔剑,便只能相视看一眼,拿定主意后,对乐瑶公主说道:「公主且等一等,小的进去向皇上禀报,如果皇上愿意见公主,小的就立即放公主进去。」 闻言,乐瑶公主停下脚步,冷哼一声:「早如此不就好了?当真是狗奴才,本公主如今落魄了,便敢不将本公主放在眼里,且等不了多久,本公主定要给你们好看。」 其中一个守门的侍卫已经进去,剩下的侍卫面无表情保持着拦门的姿势,仿佛没听见乐瑶公主的威胁一般。 暖阁里的皇上早已听见了外边的动静,他躺在床上,听见是乐瑶公主的声音,早就不悦地皱起眉头。禁足尚未解,便如此堂而皇之出来,趾高气昂在外面与侍卫争闹。而且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如此突兀出来闹,莫不是皇后下毒的事情她也参与其中?如此想着,皇上气息更加不平顺。 不多时,侍卫从里边出来,恭敬着回禀道:「乐瑶公主,皇上说您尚且在禁足中,他不想见您。皇上还说了,若您还想当皇上的女儿,便好好回去禁足,不要再来闹事,否则,皇上能封您为公主也能废了您的身份。请您仔细掂量。」 乐瑶公主顿时神色骤变,漂亮却愈发透着阴险刻薄的脸顿时五彩纷呈。好一会儿,她才从话语中反应过来,满眼阴冷和戾气。 「狗奴才,父皇不可能对本公主说出这样的话,是你自己编造的。让开。」乐瑶公主狠狠踢了侍卫一脚,怒喝道:「本公主要进去见父皇。」 「公主,皇上说了不见您,请您别让小的为难。」 乐瑶公主丝毫不理会,她用手身子抵着剑,步子却没有停。 突然,只听见「唰」的一声,有两个侍卫终于拔出了剑,挡住乐瑶公主的去路。 乐瑶公主面不改色,冷笑着说道:「这个门本公主今日是进定了,你敢杀了本公主吗?」 乐瑶公主身后的侍女立即大声呵斥:「大胆,公主金枝玉叶,你等竟然敢亮剑指着公主?大宁律例,对上不敬可以直接打入大牢,你竟然敢拿剑指着公主,我看你不只是想要被打入大牢,是不要命了。」 侍卫不为所动,依然亮着明晃晃的剑,说道:「公主,小的也是听命行事,若您执意要进,小的就只能得罪了。」 乐瑶公主气得脸色发白,若是以前,谁敢如此对她?等事成之后,她定要让人这些不长眼的狗奴才活剐了! 突然,她又往前面行进了一步,而她身上衣襟已经触到了剑尖。侍卫不得不后退一步,冷汗岑岑,若真让他对公主下手,他是真的不敢。但另一侍卫却保持执剑的姿势不动。 乐瑶公主冷笑一下,继续往前,剑便穿过了她的衣服,触到里边的肌肤。那侍卫终于还是变了神色。 而乐瑶公主此时突然发难道:「谁给你的狗胆,竟然敢伤本公主?来人,将这两个狗奴才拿下。」 她刚说,在她身后的四个侍女闻言就突然闪到侍卫面前,一个旋身便夺走了尚在愣神的侍卫的手上的剑,若非侍卫突然惊醒躲开便要结结实实的被那侍女刺中心脏了。但是侍女并没有给他们过多的反应时间,亮出杀招便向侍卫们刺了过去。: 大家这时已经完全确定,原来,乐瑶公主早已做好了准备,她今天就是故意来闹事的。 第二百二十五章 识破 起初,侍卫们还以为乐瑶公主的侍女出手维护一下乐瑶公主也就罢了。 谁料,这些侍女招数凌厉,竟是要致人死地!而且,侍女们的功夫全部都在他们之上,这哪像护卫在公主身边的普通侍女,更像是杀手啊。 这下,侍卫们都不敢再掉以轻心,都发觉了事情不对劲,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全力以赴。可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渐渐落入下风。 在其他位置站岗的侍卫也纷纷上来支援,一时间,四个侍女都是以一敌三,却丝毫不吃力。不知不觉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承乾殿大门的对战中。 奇怪的是,门口发生如此激烈的冲突,殿里边的皇上却并未命人出来发话制止,现在乐瑶公主的侍女占据了承乾殿的大门,他们现在想要再进殿里去禀报皇上已经是不可能。侍卫们察觉不对,已经有人悄悄去找萧统领了。 乐瑶公主坐镇着,他们确实不知该如何处理,殿里的皇上迟迟没有让人出来制止,他们心里十分担忧皇上是否出了事。太子殿下将皇宫的安危托付给萧统领,托付给他们禁军,此事必须得萧统领来才能解决。 这时,其中一个侍女跃到半空,先是一个飞旋腿一左一右踢飞了两名侍卫,随后转身,利剑朝另一名侍卫的胸口直直刺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好在又来了一批支援的侍卫拔出长剑替那名失去反应的侍卫拦住了利剑。场面越来越激烈,却还未见有萧统领的身影。 侍卫们不约而同觉着有些奇怪,承乾殿如此激烈的冲突,萧统领应该很快接到消息才对。怎么都这么久了,萧统领却迟迟未现身? 然而,在大家注意力都在承乾殿大门这边的时候,有道两个身着利落劲装的身影悄悄跃上承乾殿的屋顶,然后沿着房梁往下,便潜入到承乾殿内殿。 两个人都蒙着面,手上铮亮的匕首冒着令人发颤的寒光,看他们的身形,是两个女刺客。有宫女看到她们,失声「啊」的一下便被吓晕过去了。两个女刺客被宫女的那声尖叫也给惊了一下,看到宫女已经吓晕,也没有惊动到外边,两名刺客知道时机紧迫,她们没来得及去给那宫女补刀,轻手轻脚直奔皇上的暖阁。 进到暖阁,看到龙床上皇上整个都蒙着被子,两个人眼神对视一下,握紧了匕首,十分警惕地朝龙床轻轻走过去。 就在她们靠近到龙床,一个抓起被角掀开被子,一个握着匕首就准备向床上的人威胁下去。 谁知,被子掀开那一瞬,床上躺着的不是皇上,而是罗泾霆。在那名女刺客压下匕首时,罗泾霆的长剑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而掀被子的那名女刺客,脖子上也不知何时架上了锋利的长剑,而手执这把剑的人,正是萧统领。 两名女刺客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她们以为谋划得万无一失,何况最让齐太师也最让她们忌惮的太子已经离开京师,今天这一出声东击西她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把病得奄奄一息的皇上挟持在手里。却不想,她们的计谋早就被人不动声色地识破了! 罗泾霆已经从床上起来,但是架在女刺客脖子上的利剑没有移动一寸。两名女刺客倒也临危不乱,她们极快交流了一下眼神,似乎在准备寻找机会绝地反击。 其中一名女刺客冷声讥讽道:「襄王殿下睡在皇上的龙床上,看来,皇上已经落到了襄王殿下的手里,襄王殿隐藏得可真深啊!」 「是吗?你倒是说说看,本王隐藏什么隐藏得深。」罗泾霆皮笑肉不笑。 「自然是趁着太子亲征,襄王殿下把皇上挟持在手里,把持着朝政,并趁机取太子而代之了。」 罗泾霆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笑不达眼底说道:「这个想法不错,本王听了顿时如醍醐灌顶,甚好甚好。」 女刺客先是一愣,随后冷笑道:「这难道不是襄王殿下自己的筹谋吗?现在倒在这里装疯卖傻,襄王殿下心机如此深沉,难怪把太子殿下和齐……,和所有人都蒙混住了。」她在讲到「齐」的时候,突然顿住,然后便改了口。 罗泾霆如何没有听出来:「姑娘方才想说的,是齐太师吧。」 女刺客不答,却是出言讥讽:「哼,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襄王殿下当真好心机。」 还不等罗泾霆说话,另外一名女刺客突然道:「襄王殿下,你纵然挟持了皇上又如何,即便萧统领是你的人,你们手上也不过区区数千名禁军,等太子杀回来,大军攻城你们照样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不如,与我们合作,只要你愿意与我们合作,到时候必定能号令天下推举你登上皇位。」 「听起来好像很诱人。但你们应该不是只有区区六个杀手吧,若你们背后是齐太师,那本王可不敢合作,齐太师拥趸的人是大皇兄,是永王殿下,你们现在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哼,永王不过一个庸才,对他废立有何难?襄王是聪明人,与我们联手,必定能顺利登上大位。」 「这么说,你们背后的主使,就是齐太师了。」罗泾霆笑笑,却并没有理会她们的诱惑。 女杀手亦不上套,紧紧盯着他说道:「等襄王殿下答应联手了,我们再开天窗说亮话。」 「本王要如何做,你们才会相信本王确实愿意与你们联手?」 女刺客以为罗泾霆上套了,心中一喜,但是面上却半分也不显出来,倒是萧统领瞪大了眼睛,疑惑地了罗泾霆一眼,若非他知道底细,这下还真的要相信了罗泾霆的话。 女刺客看了脖子上的利剑一眼,道:「至少先把剑拿下去,然后把皇上交出来,我们共同挟持皇上。」 罗泾霆笑了一下,说道:「好像很有道理。本王答应……」 罗泾霆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一声重重的甩帘声,皇上突然从净室出来,怒不可遏说道:「逆子,你说什么?你也想谋反?」 就在这时,女刺客趁着罗泾霆稍稍愣神之际,一个旋身想要避开脖子上的剑,然后准备想皇上刺去。 但罗泾霆比她出手更快,在她刚要动作之时,罗泾霆已经预判了她的动作,长剑先是刺向她握着匕首的右臂,随后迅速拔出来,打掉她手上的匕首,便刺到她的胸口。女刺客再一次被罗泾霆的身手震撼住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罗泾霆却只是用剑封住了她的几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 「襄王,你不是说愿意联手吗?」 「襄王可不受你们挑拨!」罗泾霆淡淡说道。 女刺客瞪大眼睛,震惊道:「你,你不是襄王?」 罗泾霆扯着嘴角,「本王不是襄王是谁?」 一切发生得太快,另一个女刺客顿时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这才明白,襄王殿下的实力深不可测,她们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是什么。 萧统领见罗泾霆封了女刺客的穴道,他也依样封住了另外女刺客的穴道。 「萧统领,把她们绑起来,挑去她们筋骨,外面也该停下来了。」罗泾霆淡淡说道。 「是。」萧统领急忙领命,大步到外殿,拍掌三声,立即就有大批禁军朝乐瑶公主的那四名侍女围攻过来。 乐瑶公主看到突然出现了这么多的禁军,顿时就慌了,面色变得煞白,她们失败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本太师要立即进宫 大批禁军有的是手握弓弩,有的是手执长剑杀将过来。那四名侍女瞬间就变成了困斗之兽。 纵使她们功夫再高,也抵不过这么多的禁军,她们很快就被禁军侍卫拿住了。而里边,侍卫也拖出来了那两个女刺客。 原本站在一旁不可一世的乐瑶公主彻底惶恐起来,但她脑子转的极快,立即指着那四个侍女说道:「赶快杀了她们,是她们威胁本公主来闹的,如果本公主不配合她们,她们就要杀了本公主。她们想要祸乱皇宫,她们罪大恶极。杀了她们。」 她又想起了什么,急忙提起裙摆向大殿跑去,然后她才进大门没几步,就看到罗泾霆搀扶着皇上出来。 乐瑶公主先是胆怯了一下,然后哭着扑上去,十分委屈说道:「父皇,她们威胁儿臣,若是儿臣不把她们带到这里来就要杀了儿臣,还好禁军把她们都拿下了,父皇,您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皇上低头冷冷看着痛哭流涕的乐瑶公主,平静中夹杂着厌恶:「乐瑶,朕自问对你宠爱有加,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与刺客合谋来刺杀朕?」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是被逼的,儿臣没有与她们合谋,父皇,您是我最尊敬的父皇,儿臣孝敬父皇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与这些刺客合谋来谋害父皇?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乐瑶公主此时心里慌乱得无以复加,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绝对不能承认她与这些刺客之间有合谋,一定要咬定了是她们胁迫她。 然而她应变迅速,别人也不傻,今天的事任谁都看出来,乐瑶公主与这六名女刺客是是一起合谋行事,完全不是胁迫。乐瑶公主狼子野心,亲自带领刺客来谋害自己的父皇。 「来人。」皇上丝毫没有理会乐瑶公主的哭诉。 「在。」立即有四个侍卫过来听候吩咐。 「乐瑶公主引狼入室、欲意谋反,罪大恶极,将她带下去,打入天牢。」皇上沉声吩咐。他接二连三遭到自己亲生子女的算计,心中痛苦至极,说完这几句话,人也变得摇摇欲坠,幸好张公公及时稳住了他。 「不,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没有想要谋反,父皇,您要相信儿臣。」乐瑶公主急忙跪着爬到皇上面前,惊慌失措地抓着皇上的衣角哭求道。. 皇上没有再看乐瑶公主,缓缓闭上眼睛又睁开后,瞳孔瞬间变得冷酷决绝,「带下去,朕不想再看到她。」 「父皇,不要,父皇,求求您,儿臣知错了,父皇,求您不要把儿臣打入天牢!」 侍卫去抓乐瑶公主的时候,她激烈地反抗,但最后还是被连拖带拽地带走了,哭求声响了一路。 乐瑶公主被带走的同时,罗泾霆命萧统领立即带一队侍卫去乐瑶公主的宫里搜查,看还有没有搜出什么信息或者是还有没有意图不轨之徒。 萧统领走后,皇上终于站不住直直地就要倒下。罗泾霆和张公公眼疾手快扶住皇上。 「父皇。」 「皇上。」 罗泾霆和张公公皆是大惊,声音中透着颤音。 皇上打开罗泾霆的手,既恨又有气无力说道:「襄王,你当真有不臣之心?」 「父皇,五弟从来没有不臣之心。」 「你,你不是老五?」皇上顿时睁大双眼,语气中满是疑惑。 「是,儿臣是泾辰,为了引出齐太师埋伏在宫里的细作,儿臣与五弟就演了这么一出,率兵攻打永王的,是五弟。」说着,罗泾辰把完全以假乱真的面具撕下来,果然,露出来的,是罗泾辰的脸。 「你,是太子?」皇上险些惊掉下巴,愣是好一会儿,才把问话说完。 「是的,父皇。您没有看错。」 皇上 听说,依然有些不可置信伸手去摸罗泾辰的脸,感觉到确实没有面具了,这才确信下来。然后,他长长松了一口气。他已经是日薄西山朝不保夕,再没有精力去收拾残局了,他当真害怕若是罗泾辰出什么意外,一朝兵变,大宁恐怕就四分五裂了。都是他儿子,他当然知道各个儿子的能力。大皇子只有乱天下的能力却没有治世的才能,况且,他还心术不正。而五皇子罗泾霆不是没能力,但较之罗泾辰到底还差一些,而且他的根基也没有罗泾辰稳,真正能收拾残局并且能让大宁再次恢复海晏河清的局面的只有他眼前的儿子罗泾辰! 「好,好,父皇就知道,你不会让父皇失望。」 继而,皇上又说道:「你去忙去吧,经过这么一闹,朕有些累了。」 罗泾辰答应了之后,与张公公一起扶皇上进去躺下,才出来。他与罗泾霆身份互换之事,只有他、罗泾霆和萧统领知道,连皇上都被他们骗过了,因此事情更加顺利。这人造面具,还是从永王让简存良带着人造皮面具以假乱真骗过所有人而让他得到的启发。他与罗泾霆从小兄弟感情深厚,罗泾霆的言行举止他都了然于胸,自然扮起来没有丝毫费力。 但出了承乾殿,他复又把面具贴上去了。 萧统领把乐瑶公主的宫殿搜了个底朝天,而且她宫殿里的所有宫人全部被绑起来了。而且,在乐瑶公主的宫殿里,发现了一间暗室,里边倒也没有什么,就是一些女刺客使用的兵器和餐具。 罗泾辰这才恍然,原来还有暗室,难怪他前回找了个由头命人对各宫殿宫人进行筛查的时候,没有查出这几名女刺客。原来是一直躲在暗室里。再者,乐瑶阴狠泼辣,筛查之人核对好名册后,自然是只想着快些逃离,哪里还能搜到这间暗室。看来,乐瑶公主早就参与其中了。想到此,罗泾辰面色十分阴沉,这个皇妹,他到底低估她了! 此时,齐太师在别院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皇宫消息,虽然他心里不断在告诉自己他们的谋划万无一失。而且罗泾辰分明早已查明他就是这一切的背后主使,却始终没有动他只是派人秘密监视,便是想先留着他才能查出他安插在宫里的细作,好一举将她们全部拔除。他自信,皇宫里的细作始终没有暴露,所以今天她们一定能得手。但他是如何也想不到,率兵讨伐永王的竟然不是罗泾辰。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了是罗泾辰,他便再无任何存疑了。 就在他坐立不安中,突然听见暗道传来了动静,接着便是齐昊宇按了暗道石门开关,从暗道里走来,激动说道:「爹,宫里有消息了。」 「什么?快,人在哪里?」齐太师微微有些颤抖,是成功了吗? 这时,从齐昊宇背后走出暗探,是齐太师派去的。 「拜见太师,这是秋羽命人从宫里带出来的消息,属下是从我们联络的地方拿到的。您请过目。」暗探口中的秋羽,便是潜伏皇宫的女刺客之一。 齐太师接了东西,打开外包的布,里边是个雕着龙纹的匣子。打开匣子后,里边是皇上龙袍衣角,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属下幸不辱命,已得手。请太师速进宫主持局面。」 齐太师手是颤抖的,他仔仔细细翻看了好几遍,是皇上龙袍的衣角没错,字也确确实实是秋羽的字。 齐太师再三确认没有问题后,不禁大喜过望,喜笑颜开吩咐道:「快,备马,备快马,本太师要立即进宫。」 第二百二十七章 守株待兔 正要上马车时,齐太师忽然从狂喜中冷静下来。 真的得手了吗?他们真的成功了吗?有没有可能其中有诈。想到这里,齐太师忽然变得谨慎起来。 齐昊宇见父亲在马车前犹疑不定,不解地问:「爹,怎么了?」 「为父担心,其中有诈。」 说着,齐太师突然转身回屋,齐昊宇跟上去,齐太师吩咐道:「昊儿,快命人去宫里打探一下,皇上可真的落入我们安排的人手里了?或者看看皇宫有没有发乱。」 「是。」 皇宫里,罗泾辰收到消息说没有看到齐太师出府,只有暗探从齐府别院中出来后直奔皇宫。 罗泾辰闻言,冷冷一笑,齐太师果真依旧如此谨慎而老女干巨猾。 「殿下,要不要把那暗探拿下?」萧统领问道。 「不必,让他来打探,只装做没有看见他。」 萧统领不解其意,担忧地问道:「殿下,齐太师若是知道败了,岂不趁机逃了吗?」 「不急,暗探回去的时候,我们立即派人跟上去,围剿太师府和太师别院。孤就是要在齐太师以为他还有机会逃的时候,把他抓了。」罗泾辰冷笑着,齐太师向来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这一次,他要让齐太师彻底陷入绝境,让他好好尝尝功败垂成的滋味! 萧胜看到罗泾辰眼里流淌的冷意,便点点头。齐太师祸国殃民,纵使千刀万剐都还便宜了他! 果然,暗探发现皇宫风平浪静,侍卫宫女来来往往一如往常,他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再悄悄往承乾殿探去,暗探发现承乾殿宫女自然进出,可不像是皇上被劫持了的慌张模样。正当他准备回去禀报齐太师时,竟然还看到了张公公扶着皇上出来透气。 暗探这下彻底慌了,皇上没有被抓,他们接到的是假消息,太师安插在宫里的细作可能叛变了。 想到此,那暗探急忙原路返回,他一定要立即回去给齐太师禀报这消息。而这一切,都落入罗泾辰的眼里,就在暗探从高墙跳出去的时候,萧统领便已经派了两队人马跟随其后。一队,直奔太师府,另一对人马则往太师别院而去。 暗探来到密道入口,左右看了之后,才低头扒开一丛树枝,便钻了进去。他的那一系列动作,也全部都落入了不远处伏在一丛灌木后的两双眼睛里,这两人,是罗泾辰安排的人。很早之前,罗泾辰便怀疑齐太师府中应该有密道,否则,齐太师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做了那么多事情。因而他有悄悄叫人去查探过齐太师府和齐太师的别院,但是修密道师傅查探后说齐太师府坐落的位置并不适合修建密道,别院倒是可以,因而罗泾辰便在京城各处和城郊外都布下眼线,果然,在不久前,被他找到了。 齐太师不知道罗泾辰已经查出了密道之事,他以为他还能通过密道瞒天过海,却全然不知这些天从密道送来的信息都是罗泾辰想让齐太师收到他才能收到,否则,传消息的人便被秘密拦截了。 此刻,齐太师正在听暗探禀报他去皇宫探听来的消息,「太师,秋羽信里的消息是假的,皇上并没有被劫持,皇上安然无恙,属下亲眼看到了。」 齐太师倏然睁大眼睛,心却沉了下去。「齐数,你确定了看到的是皇上?」暗探的名字叫齐数,深得齐太师信任,并且直接给他赐姓齐。 「属下确定,是皇上,千真万确。」暗探十分坚定。 「这么说,秋羽她们失败了?还是她们反叛了?」齐太师眼睛微微眯着,满眼都是让人遍体发凉的精光。 「属下不知,但是我们的联络地点被太子知晓了,恐怕,她们纵然没有反叛,只怕有人招架不住严刑逼供,把事情抖出来了。」 突然,只听「啪」的一声,竟是齐太师一掌击在桌面上,愤怒之下他用了十足的力道,在场的人都被狠狠吓了一跳。 「爹,咱们现在怎么办?」齐昊宇担心得眉头都拧到了一起。 齐太师还算镇定,他沉吟片刻,道:「若真的失败了,那潜伏在宫里的细作就全部暴露了。太子恐怕要对本太师下手了,京城我们暂且不能呆了。」 齐太师话音未落,就有下人慌慌张张地跑来,齐太师等人听到这动静心中俱是一惊。齐太师不悦地皱起眉头,道:「昊儿,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齐昊宇刚走到门口打开门,那小厮就踉跄着来到他跟前,「大少爷,不好了,外面被禁军士兵围起来了。」 「禁军?萧胜率人来的?」齐太师先沉声问道。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道:「人很多,小的着急来报,没有注意到有没有萧统领。」 「禁军来了,爹,怎么办?」齐昊宇这下彻底慌了,身子也不自觉发抖,他一直以为他们的策划天衣无缝,绝不可能失败。他只想着成功的结果,从未想过失败的后果。 齐太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下,小声喝道:「慌什么,马上收拾东西,立即从密道里撤退。」 齐昊宇这才想起来,他们确实还有密道可以退。 齐太师不似齐昊宇,他设想过失败,而且任何事他都做了两手安排两手准备,因此重要的物件密信还有撤退的盘缠银两他早都准备好了,他自己一包,齐昊宇一包,父子两人还有暗探齐数一起进入密道。 然后,齐太师便命齐数毁了按开密道门的机关。 齐昊宇不舍:「爹,也许我们以后还需要从这里进来呢?」 「若我们还能回京城,必然是光明正大地回来,和须从密道。若我们回来了,这门的机关重新再修便是了。」 「是。」 机关被破坏掉之后,他们急忙沿着细长的密道往外走,无暇再顾及别院中的其他下人和太师府的家业了。反正,大部分田产铺面他都换成了银票,等出了密道,就让齐数去租一辆马车,也不算狼狈。 快到密道出口时,齐昊宇问道:「爹,我们接下来是逃到哪里?去永安城找永王吗?」 「不,不能去永安城,永安城路上恐怕全是追兵。我们先出京城地界找个安全的地方安顿,再跟永王联系。」 「爹,孩儿明白了。」 说着,便来到了出口,齐数扒开树枝,三人出了暗道。就在他们三人匆匆忙忙准备从小树林出去时,突然眼前就出现了一队人马,显然恭候多时。而最前面的人,赫然就是唐德。 唐德面色含笑好整以暇问道:「齐太师,你们这匆匆忙忙的,是准备去哪里啊?」 唐德是罗泾辰身边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齐太师自然是认得他的。 「唐大人,你没有跟太子一起去出征?」齐太师疑惑地问道,他隐隐感觉可能有些事情远远超出他的预料,在看到唐德的那一刻,他的心终于开始有些发抖了。 唐德笑道:「自然是殿下在哪里,唐某就在哪里。」 「太子没有率兵去讨伐永安城?」齐太师瞳孔一震,出口道,而马上,他又否定道:「不可能,所有人都看到太子率兵出城了。」 「齐太师随唐某去见太子殿下不就都清楚了。」话音落,唐德面色骤变,右手抬起来,大声喝令道:「把他们都抓起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挑筋剔骨 面对向他们围攻过来的二十多名暗卫,齐太师那一瞬间突然在心底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事情早已超出他的掌控范围。他深深知道,此番如果落入罗泾辰手里,那他此生可能再无任何翻盘的机会了。 可他现在身边只有齐数能与唐德对抗,但除了唐德对方还有十几号精卫,他文人出身,没有武义,儿子齐昊宇也只是略懂一些防身招数而已,看来,天要亡他啊! 齐太师边想着,就边拉着儿子站在齐数身后不断往后退。 齐数拔剑向最前面的唐德发起攻击,唐德亦同时间拔了剑迎战,一边还大声吩咐:「别让齐太师父子跑了!」 暗卫们得令,不再犹豫,有几个运起轻功翻身一跃,便跃到了正在奔命的齐太师父子面前。 整个过程,几乎毫不费力,便把齐太师父子和齐数全部抓获了。齐太师和齐昊宇身上的包袱自然也落入了暗卫手里。 被押进天牢时,在天牢审讯室中,齐太师看到了罗泾辰。但罗泾辰是背对着他们,起初齐太师还不愿意相信,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只是背影相似。 然而当罗泾辰转身,齐太师再也无法自我催眠。 罗泾辰先说道:「齐太师布了一手好局,大宁险些就落入了太师手里。」这话却出自真心,他如何憎恶齐太师也不得不承认齐太师着实智计超群。 「太子面前,老夫自愧不如。」齐太师淡淡说道。「甚至,老夫都不敢相信,站在老夫面前的是否真的是太子。」 「怎么,齐太师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夫的所有眼线都看到太子亲自带兵出征永安城,此刻太子应该在永安城才对,为何会出现在老夫眼前,难道太子有分身之术?」 罗泾辰冷笑一声:「齐太师可别说自己对假永王一事一无所知,既然齐太师知道让永王找人假冒永王,就不许孤也让人假扮成孤?」 齐太师瞳孔巨震,「什么?率兵去永安城是假冒的,你从来没有出过京城?」 「是,一步也未出过。」 「老夫安插在宫里的人早就被太子识破了?」 「若孤早就把她们揪出来了,太师觉得,孤还任留着太师兴风作浪到现在吗?」 「那你怎么知道老夫的别院的密道和密道出口,还有你怎么知道老夫暗探与她们传递消息的联络点?」 罗泾辰微微一笑,道:「密道之事,自然是孤找密道修建工帮孤勘探出来的,置于联络点,是太师的细作禁不住挑筋剔骨,招供出来的。」说完,罗泾辰又补充一句:「齐太师放燕子盘旋来作为信号,而且燕子身上什么也没有,实在是高明,孤险些就错过了。」 齐太师身子微微踉跄一下,原来,从罗泾辰宣称亲自率兵攻打永安城开始,他就落入了罗泾辰的圈套中。亲自出征是假,让他放松警惕才是真的。然而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当所有人来禀报说亲眼看到太子率兵出城了,连街上的老百姓也都说看到太子挂帅出征,不由得他不信,真正诡计多端的不是他,是太子! 齐太师长叹一声,道:「太子殿下足智多谋,是老夫眼拙,当初没有选择太子。」 罗泾辰勾起冷笑,「恐怕齐太师就是知道孤足智多谋才不选择孤吧?齐太师想要扶植的只是一个傀儡,一个只能听信于太师的傀儡,好将权力紧紧攥在太师手中,孤可不可能给太师这个机会,齐太师怎么可能选择孤?」 罗泾辰的这一番赤裸裸的抢白,齐太师顿时变了面色。罗泾辰这话刺到了他心底,使他的野心一瞬间展露无遗。 突然,齐太师想起他手中还有另一张底牌,纵然这个底牌届时被亮出时只能让他罪加一等,却也足够罗泾辰伤筋动骨,甚 至整个大宁的江山都会地动山摇。 齐太师盯着罗泾辰的眼睛,诡异地冷笑道:「太子殿下难道以为,抓了老夫就万事无忧了?」 罗泾辰微微笑道:「齐太师策划多年,根基深厚,自然不是抓了太师就万事无忧。但是只要齐太师被抓的消息放出去,恐怕会让很多事情迎刃而解,会让好多人自己上门招供认错。」 「是吗,那殿下等着瞧吧。」 罗泾辰听出齐太师话中有话,他淡淡道:「无论太师指的是什么,孤都能查出来解决掉。但如果太师能主动说出来,孤或许还能考虑给太师和齐公子留一个全尸。太师自己选择吧。」 齐太师不由得浑身一震,他自己倒是不怕什么,但是儿子齐昊宇,触动他心弦,身为父亲,儿子是他唯一的软肋。 「哼,太子殿下恨不得饮老夫的血扒老夫的皮,老夫岂会在意是不是留全尸?」 「但你在意齐昊宇。」罗泾辰居高临下笃定道。「太师好好考虑,孤可没有多少时间等。」 说着,罗泾辰向狱卒示意,「带太师去吧。」 狱卒会意,上前来一左一右押着齐太师走出审讯室,向即将关押齐太师的牢房走去。在走去牢房过程中,经过一间牢房,齐太师只看一眼,便被吸引住了。只见里边关着两名女子,一个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另一个缩在一角瑟瑟发抖,嘴里不停说着:「不要挑我的筋剃我的骨,我都说了,我全都说了。」 齐太师眼尖,只一眼便认出缩在一角的状似疯癫的女子就是秋羽,而地上躺着的,是他安排的另一个细作,叫商棋,看样子已经被挑筋剔骨了。 唐德跟在齐太师和狱卒身后,看到齐太师脚步顿下来,微笑道:「太师应该很熟悉这两名女犯人,一个叫秋羽一个叫商棋,两人嘴很严,严刑拷打根本撬不开她们的嘴。于是殿下下令,对一个挑筋剔骨,让另一个在旁边观看,看完了,再给那另一个行此刑。太师想想,每一根筋没一根骨头被挑出剔除的时候自己眼睁睁看着,而且下一个就落到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感受?」 唐德笑了一下,继续道:「结果,秋羽先没守住,招了。也变成这样子了。」 齐太师冷冷地再往里边看了一眼,无任何情绪波动,只说道:「真是不中用。」 说完,齐太师便不再看,拔腿往前走。 唐德继续在后边道:「唐某在想,若是让齐太师亲眼站在一旁看着齐大公子被挑筋剔骨,会是什么场景?」 齐太师浑身一震,再也迈不开步子,他压迫感十足转身怒喝:「你敢?」 第二百二十九章 永安城那边,罗泾铭收到了京师的书信,他兴冲冲打开,以为事情已经得手,没想到看了信里的消息,竟然是齐太师被捕入狱、太师府被抄家查封。 罗泾铭目光直愣愣地看着信的内容,齐太师素来老谋深算,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抓捕了,何况,罗泾辰亲自率兵来围攻永安城,京师还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抄太师府、抓捕齐太师? 想到此,罗泾铭冷汗直流,他内心深处依然不相信齐太师会出事,对于他而已,齐太师像一个主心骨般的存在,好多事情都是齐太师在背后指点谋划,而且他们一直以来也都是无往不利。或许,入狱是齐太师另外的计谋?这般想着,罗泾铭立即命人研磨,铺纸给京中的眼线帮他查探具体消息。 书信刚送出去,就有浑身浴血的将士来报他们折损了多少人。罗泾铭心下一沉,立即戴好盔甲,与将士去阵前为士兵们指挥鼓气。原本他没有去迎战,是想要等到齐太师传来好消息,他再将皇上已经落入他们之手的消息在阵前告知罗泾辰,让罗泾辰惊惶失措,对方军心大乱,他们趁此大举进攻,便可大获全胜。 可谁知,一切都往相反的方向发展,反倒是罗泾铭自己心中惊惶,现在两军对阵他们损失众多,只觉得狼狈至极。若齐太师真的失败入狱了,那他变没有了京城中里应外合的资本,此番便只能背水一战,不成功便成仁! 罗泾霆率领的讨伐大军与罗泾铭的叛军在永安城外大战了八天,虽然罗泾霆率领的讨伐大军只有三万多人,其中两万还是原先跟随唐冲投降的叛军,另外一万多,则是一部分禁军和一部分京城的守卫军。好在,唐冲和禁军副统领荀烁都不仅十分骁勇善战,而且阵前指挥也是一流,罗泾霆便只需要好好扮演太子坐镇军中便可。 罗泾铭见对方人少,而且大多数士兵都还是他曾经的麾下,罗泾铭当时便意识这大概是罗泾辰能凑出的所有将士,京城应该没有什么兵力了,不然罗泾辰不会连投降的叛军都用上了。罗泾铭不由得心中暗喜,只要他能打败这场战争,然后直捣京城,那么即便没有齐太师,京城也会落入他囊中。如此,他是凭自己本事拿下京城,坐上皇位,更不受任何人的钳制,不做任何人的傀儡。 这般思量着,罗泾铭越加兴奋,应战也愈加热情高涨。他恨不得立即打赢这场战争立即率军入主京城。其间更是不断地想诱惑唐冲重新回到他麾下,他不但既往不咎,等他登上皇位还会给唐冲封一等护国公。 唐冲不为所动,他原本就是罗泾辰派去的卧底,怎么可能真的投诚为罗泾铭做事?以前不过是为了博得罗泾铭的信任而假意投诚为他卖命罢了。他收底下的士兵跟随他多年,虽说以前是永王囤积的叛军,但是他们直接听命的确实唐冲将军。因而,只要唐将军不再叛变,他们就不叛变。见此情景,气得罗泾铭恨不得将唐冲当场撕碎。 这场战争持续了八天,讨伐军越战越勇,罗泾铭的叛军节节败退,最后以叛军彻底失败告终。 罗泾铭原本想退守城中,但讨伐军的火力太猛,永安城的四个城门全部被破开,叛军将士死的死降的降。最后,罗泾铭只能带上身边的亲信仓惶出逃。他顺利逃出城去,以为出了讨伐军的包围区,自己算是暂时安全了,而且为了安全,他不敢走官道,只能从林间小道走。却不想,就在他以为身后应该再没有了追兵时,抬头就看见前方站着十来个双手宝剑在胸前的斗笠人。 罗泾铭心脏猛然沉下去,但光凭着身形他并不认识这些人,几人面面相觑,暗暗警惕起来。 罗泾铭稳住心神,说道:「各位好汉,我等赶路至此,无意惊扰,还请好汉行个方便,他日必有重谢。」 对方闻言,将头抬起来,为首的,正是玄一,而他身后,便是跟随他从陵 州回来的十名暗卫。早在八天前他们从陵州赶到京城山界,听闻太子殿下亲自率兵讨伐永王,便没有回京而是取道永安城去与太子大军汇合。直到他去营帐见了「太子」,才知道「太子」是襄王假扮,而真太子留在京城。他们互换身份只是为了糊弄齐太师和永王,让京城里的齐太师放松警惕,太子好一举挖出卧底在宫里的细作。玄一闻言,当时本想立即转道回京,但是外面战火纷飞,挡住他们的去路,便只能先投身战争,等两军中途休战时再走。后来从襄王那里得到太子传来消息,说京城一切顺利,让他们专心讨伐永王叛军早日平定叛军即可。因此,玄一便决定先留下来,等捉拿了永王再回去。 罗泾铭和亲信扮成城中难民出逃,以为天衣无缝,实则早已落入罗泾霆和玄一等人眼中,罗泾霆现在是扮演太子,需得坐镇军中,因此玄一请缨带他身边的暗卫去拦截永王一行人。 「永王殿下,你不认得在下,在下却认得你。」玄一平静道。 「你认得本王?」永王先是面色一变,继而急忙说道:「既然你知道本王身份,你想要什么,本王奇珍异宝***厚禄都可以给你,只要你们放本王一行人离开。」 玄一冷冷一笑,道:「巧了,这些在下都不要,太子殿下说了,务必要把反贼永王缉拿回京。」 「你是太子的人?」罗泾铭顿时面色如土,他身后的亲信都不由得高度紧张起来。「王爷,对方人少,我们杀过去。」 此时,罗泾铭也已经换上了杀意,手不自觉握紧了剑,咬牙满目阴鸷道:「阻我者,死!」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护卫便拔剑向玄一等人飞身攻去,另外几个人则准备护送罗泾铭逃离。玄一侧开身子,一个旋身便飞到罗泾铭面前,剑尖直指罗泾铭眉间,身形快得让人看不清他是如何过来的。罗泾铭瞬间面如纸白,而他身边的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罗泾铭突然从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恐惧,罗泾辰身边竟有这等高手,而且,还不止他一个!反观自己身边,以前他觉得唐冲是他的得力良将,岂知唐冲竟是罗泾辰派来他身边的卧底,其余的,都没能与罗泾辰身边的抗衡。罗泾辰如此强势,京城那边,齐太师恐怕是真的出事了!想到此,罗泾铭顿时感觉自己大势已去,不由得长啸一声。他想拔剑了断,早被玄一眼疾手快制住了。 而永安城那边,叛军发现他们主帅永王都逃跑了,顿时再无人负隅顽抗,全部缴械投降。等玄一等人将永王捉回去的时候,永安城已经恢复了平静,永安城的一干官员也全部被拿下,第二天大军整装完毕便班师回京,永王、叛军和永安城一干待审的官员全部被押送在大军中。留下唐冲和三千名士兵暂时驻守永安城。 大战得胜,襄王罗泾霆撕下面具并向将士们解释了与太子互换身份的缘由,便一路都以真面目示人。不用再顶着太子的面具,罗泾霆路上十分松快。 皇宫里,罗泾辰听说大军回朝,亲自出城迎接。将士们都十分激动,高呼着「太子威武」。 罗泾辰一眼就看到了玄一,心脏沉了沉,但是在将士们面前,他依然保持着微笑。 等回了宫,对将士们进行了论功封赏后,罗泾辰便让大家先回去休息。他屏退所有人,只留下玄一。 「谁让你回来的?」罗泾辰面色十分阴沉。 玄一立即跪了下来:「殿下,属下听说永王起兵谋反,永王攻占永安城与京城形成对峙之势,属下不放心,想回来帮助殿下。」顿了一下,玄一小声道:「而且,太子妃也不放心殿下,要属下回来。」 第二百三十章 父子相见 「去陵州之前,孤是怎么交代你的?」罗泾辰浑身覆了一层寒冰,玄一跟了他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对玄一动了怒。 「殿下让属下一刻不离地保护在太子妃身边。」玄一低下头,十分愧疚,神情却不后悔。 「是孤对你的命令起不到作用了吗?」罗泾辰忍着怒意,语气森然。 「殿下,不是。」玄一急忙抬头,焦急辩解。「属下担心殿下的安危,担心京城的安危,属下只想回来保护殿下。而且陵州那边也没有什么事了,只等陵王丧礼完成,太子妃便可以回京,但是一想到京城发生了这等变故,属下就一刻也耽搁不了。太子妃那里,属下还留了十个手下保护。」 罗泾辰不为所动,冷冷盯着他,问道:「你从陵州回来多少天了?」 玄一想了一下,答道:「十八天了,属下从陵州日夜兼程回来,到京城地界时是九天,听说您率军攻打永安城,属下又转道去永安城直到今天又是九天。」 罗泾辰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你知不知道,七天前有消息传来,说西南边境起了战争,月罗军大举进犯,攻陷了边陲的平沙县。孤当时一直以为你还在陵州,保护在太子妃身边,心想着若有什么情况,你定能在她身边护她周全,并且能及时传消息给孤。」 「西南境发生了战争了?」玄一十分震惊,面色一下子就白了起来,「属下回来的时候,那里还好好的,风平浪静,不过就只是有一些宵小之徒而已。」 罗泾辰一把抓起玄一的衣襟,几乎将人提了起来,怒道:「知道有宵小之徒你还擅自回京,玄一,你知不知道,自八天前的消息后就在无收到陵州的消息了,已经整整八天了,这八天西南境的战况如何了孤丝毫消息也没有。孤以为你在她身边,有消息会告知孤,没有消息孤以为战争平息了,所以就安心地部署着京城里的安排。没想到你竟然早就回来了,玄一你知不知道孤交给你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任务?苏词萱她是孤的命!」 玄一呆呆听着,冷汗涔涔。片刻之后,他如大梦初醒,急忙说道:「殿下,属下这就赶往陵州,一定毫发无损把太子妃带回来,若是太子妃有什么不测,属下便用自己的命来抵。」. 罗泾辰盯了他一会儿,道:「你下去吧,去陵州的事,孤会另外派人去。」 「殿下,错误是属下犯的,属下自己弥补。且陵州属下已经往返了一回,熟悉路程,定能比旁人更快抵达陵州。」玄一满面着急。 这话让罗泾辰神情有些松动,他不是不想玄一去,只是玄一连日奔波片刻不歇,若再星夜兼程赶往陵州,怕他无更多精力去保护词萱。倘若陵州不出事还好,若真有不测,他担心已经几十天连轴转的玄一护不了词萱。 罗泾辰紧拧着眉头,心脏仿佛也拧成一团,他真恨不得自己能亲自去陵州,亲自去找词萱,亲自把她带回来。可是永王叛乱刚平定,留下的一堆残局要好好收拾,父皇又只剩一口气强撑着,他根本一步也挪不了!他此刻是如此后悔当初为什么同意词萱去陵州,同意她离他那么远那么久。 大宁幅员辽阔,而西南境是距离京城最远的边境,书信往来是最慢的。但不管如何慢,八天前他收到陵州来信,按理战况应该每日一报,他第二天第三天应该都能收到战报,为何却再没有音讯,他飞鸽传去的书信也没有回音,他不知是回了还未送到京城还是根本没有回信。 就在罗泾辰思量之际,有内侍匆忙进来:「禀太子殿下,皇上来了。」 罗泾辰点头,然后向玄一看一眼,「起来吧。」 说着,他匆匆迎出去。刚出紫宸殿,便看到皇上在张公公和小李子的搀扶下气喘吁吁上台阶来。 罗泾辰三步并两步去扶,小李子退后一 步。 「父皇,您怎么来了,有话您直接叫儿臣去承乾殿向您回话。」 皇上本来就进气多出气少,现在又耗了这么多体力,直到进了紫宸殿坐定后,才道:「朕听说,那大逆不道的逆贼被抓来了?」 罗泾辰一愣,继而反应到他说的是罗泾铭,「是,永王兄被抓来了,现在人暂且被关押在天牢。」 话还未落,皇上已经厉声道:「没有什么永王,也没有什么皇长子,他就是个逆贼。」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张公公急忙轻轻拍着皇上的背,为他顺气。 缓过气来后,皇上才让人去把罗泾铭押上来,副统领荀烁急忙应声去天牢。 大约两刻钟后,罗泾铭被禁军侍卫押进来。从七年前前皇长子罗泾铭私通皇上宠妃的丑事被发现后,皇上为了皇家颜面没有声张,直接赐死了那名年轻宠妃还有知晓内情的宫人,而罗泾铭被封了个永郡王便直接赶出京城,而且皇上下了死令,无召不得进京。七年来,父子再没有见过。 皇上混浊的目光紧紧盯着罗泾铭,罗泾铭脚上戴着脚镣,双手倒没有被拷。罗泾铭头发糟乱形容狼狈,进来的时候面无表情,即使看见了坐在龙椅上的皇上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在这些皇子中,罗泾铭是与皇上长得最像的。虽然他现在形容狼狈,但依然能看出是个身姿挺拔、高大俊美的男子,只是眼里布满戾气阴沉,让人没来由心悸。 罗泾铭站在皇上面前,面无表情看着皇上,并没有跪下来。 皇上不由得更气:「逆贼,还不跪下。」 罗泾铭冷笑一声,无所谓地跪下来。 皇上想站起来,但十分费力,第二次在张公公的搀扶下才成功站起来,他颤颤巍巍走到罗泾铭身边,痛心疾首道:「朕对你还不够宽容吗?为什么要谋反乱国?」 「谋反?」罗泾铭嗤笑一声,仿佛极为疑惑,「这天下本来就是能者得之,我不过是想尽我努力得到这个天下,何为谋反?父皇老了,治理不动这个天下了,我想要接替父皇手中的这个天下,有何不可?」 「你。」皇上几乎气得七窍生烟,「尽你能力?尽你能力所以七年前你私通湘嫔,让她在朕身边吹耳边风,让朕立你为太子?这就是你的能力?你在彤州这些年,横征暴敛、苛捐杂税,彤州老百姓苦不堪言怨声载道,你当朕耳聋眼花不知道吗?靠着齐太师,最后还落得个惨败,却把大宁搅得水深火热,这就是你的能力?」 皇上这一番话,终于让满脸无所谓的罗泾铭出现了一丝裂缝,裂缝越来越大,他盯着皇上,突然控诉道:「那都是被你逼的,从小你就偏爱罗泾辰,你不仅偏爱他,你还偏爱他母妃。我是皇长子,朝臣劝你早日立储君,你却拒不采纳,只说还早。你不就是想等他长大了好立他为太子嘛。」 「混账。」皇上再也忍不住,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罗泾铭脸上立即印出掌印,那一巴掌皇上用尽了力气,扇完他自己只觉得天旋地转,若不是罗泾辰及时扶住他便倒下去了。 即使如此,皇上也不愿意去坐下,他用手指着罗泾铭,手是抖的。「都是朕的孩子,朕手里的皇位,不是给哪个偏爱的皇子,而是要给有能力坐稳江山的皇子,还能把大宁推向强大的皇子。你是朕的皇长子,从你出生朕就对你倾注更多的心血,希望你能接的住朕手里的江山。朕给了你十几年的机会,可你有哪一次让朕放心和满意过吗?你自己不堪重用,却还怨朕对你不公?」 一口气说完,皇上差点喘不来气,罗泾铭闻言先是呆了一下,随后便冷笑道:「你向来对我不满意,我做什么你都不满意,不过是你故意以此为借口说我能力不足罢了。」 皇上几乎要背过气去,如此执迷不悟,多说无益!皇上深深失望 地看他,而后宣布断绝父子关系,从皇家玉蝶除名,贬为庶人,并赐斩立决。 当说到「斩立决」的时候,皇上还是停顿了一下,毕竟是他的孩子,而且,这是第二个被他赐死的孩子了!可不赐死,便对不起天下百姓,对不起那些在这场叛乱中无辜惨死的子民,还有那些死于叛军屠刀下的将士!不如此处置,罗氏皇族将平息不了民怨。 回到承乾殿的时候,皇上先是踉跄一下,然后喷出一口黑血,瘫了下去。等太医来到时,已经无力回天,他虚弱地看着满屋子的人一眼,然后再看向罗泾辰,嘴唇动了动,罗泾辰俯身去听,却什么也没听到,等他抬头,才发现父皇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变孤城(一) 皇上驾崩,举国上下哀痛。 然而这哀痛在大宁随之距京城越远就越淡薄,直到陵州那边,是好多天后才收到消息了。更何况,那时的陵州,早已经变成一座孤城! 陵州的战事,还得从月罗大军声东击西地入侵西南境开始说,而这距皇上驾崩已经是十多天前的事了。也就是赵元帅等人兵分三路去平沙抗击月罗军的第二天,月罗国的真正侵略大军直接突破两国边境的铜沙关,由铜沙关直奔陵州城。彼时陵州军营中还有三万多将士,最高将领是陆远航。 陆远航接到瞭望台传来的消息,立即率三万大军去应援铜沙关。月罗的这一支大军共有十二万人马,他们这一次入侵是想开疆拓土,月罗国王与齐太师一直有书信往来,明面上对齐太师唯唯诺诺伏低做小,实际上暗暗等待时机,便是等大宁内乱之际大举进攻,直接将西南境规划到他们国家的版图。 月罗军是蓄谋已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从平沙镇入侵的那几万大军是他们施的障眼法,目的是想把西南境的陵州军主力引开,然后他们再大举进犯。果然,六万多属实是庞大的大军了,所以赵元帅等人接到消息才立即部署率领大军主力去平沙县抗击月罗军,却不想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大宁军营里只剩下三万多的兵马,而这边进攻而来的月罗军人数四倍于他们。陆远航毫不犹豫率领这剩下的士兵去铜沙关迎敌,然而敌人已经越过铜沙关直接往主城陵州杀来。出兵前月罗国王有命,要夺土地,拓宽疆土,至于人,降者收抗者杀。因此,月罗军入关之后,每经过大宁的一个村庄城镇,就对手无寸铁的百姓大肆屠杀,无辜的百姓流离失所四处逃窜。 好在,月罗军入侵第二个小镇天峰镇时,陆远航率军赶到,奋力抗敌。这场战争厮杀得十分惨烈。对方的主帅是月罗国最负威名的铁将军烈洪行,而沙黎昇是他的徒弟。 交手之后,宁军将士才发现,休战几年,月罗军的兵器越发精进。虽然在陆远航的率领下,士兵们奋力抵抗浴血厮杀,可敌军倒下一批又源源不断涌来更多的士兵,宁军士兵渐渐撑不住,开始后退。在他们后退的路上,陆将军已经事先设下了埋伏,有滚石有弓箭,月罗军在这些埋伏下死伤无数,却依然架不住他们人多。烈洪行通过宁军的内女干,早就把陵州军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大宁七万的主力全部去了平沙县那边,这里就只剩三万多人,而且他们这一次入侵是出其不意,对方根本还来不及做部署,因此这些半路上的设伏他根本没有放在眼里,不过就多了一些伤亡罢了。 陆远航率军边退边抗,他心里十分着急,他们已经没有援军了。他有心想暂时休战,写信求助,但是敌军根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给他们更别说能写一封信了,而且三万多的士兵现在只剩下两万不到了。情急之下,陆远航让身边的副将立即快马去陵州,让程郡守写信给西境田将军,向田将军请求支援。 此时,宁军节节后退,已经退到了距陵州城只有二十多里的地方。再退,就真的只能退到陵州城内了。陆远航心急如焚,陵王刚逝世,西南境就要在他们手里沦陷了吗?他不知道平沙县那边战况如何了,是否收到了这边的战报。 且说那里,宁军在平沙县城外叫阵,月罗军还未开城迎战,偏这时,消失的副将杨忠乾骑着马浑身是伤地赶来,吸引住了部分将士的目光。 「赵元帅,杨副将来了。」 看着杨忠乾的模样,大军不由得纷纷猜测他遇到了什么,赵元帅看到杨忠乾,眉头紧紧皱起来,问道:「你去了哪里了,为什么没有拦住世子?」 「元帅,末将去到半路上遭到了六个蒙面人拦截,末将马跑的急,中了他们埋伏倒在地上,末将也与她们交手,但他们功夫极高,末将敌不过, 被他们打晕绑在树林里,等末将醒来并磨破绳子便到了现在。元帅,世子怎么样?」 赵沛强看着他,目光如炬,杨忠乾突然出现,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军中内女干之事。杨忠乾的话让他疑惑重重,按照他对杨忠乾的马速的了解,不可能有人能短时间内就无声无息越过他在前路拦截埋伏,除非有人早已预料到此事事先等在了半道上,要么那六个蒙面人就是杨忠乾自己捏造出来的。 但是无论哪一种,现在都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否则让将士们知道了,会扰乱军心。但是杨忠乾,他必须先控制起来。 「来人。」 然而,赵沛强的话突然被张斌打断了,他沉着脸,满是怀疑地说道:「赵元帅,杨副将这话漏洞百出,恐怕那什么六个蒙面人是杨副将捏造出来的吧。」 杨忠乾急忙解释:「赵元帅,末将说的句句属实,末将确实在半道上遇到了埋伏,然后落马与蒙面人交手。」 「怕不是杨副将的苦肉计吗?」军中突然有人高声质疑。 赵沛强眉头一皱,他看了一眼张斌,心思起伏不定,继而大声道:「好了,杨副将的事容后再议,我们。」 他的「们」字还没有说完,一支箭就从城墙那边直直向他袭来。眼看利箭就要刺中赵沛强右臂,张斌急急一声「小心」,便拔剑一挡,利箭便偏向一边掉落了。 「我赵元帅没事吧?」张斌着急问道。 「没事。」赵沛强看了张斌一下,见他还是自己熟悉的模样,心里涌起一丝羞愧,他方才还一直怀疑他。 紧接着,更多的箭向他们袭来。杨忠乾的突然出现,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致使不少士兵没来得及挡箭而倒在地上。幸好大家训练有素,立即摆阵法挡住了地方的弓箭,而大宁的弓箭手在盾牌的保护下,也齐刷刷向城墙上的月罗军放箭。 突然,城墙上吊出一个人,大家定睛看去,是苏弛峻。 「元帅,是苏世子。」将士们大惊,不敢再往城墙上放箭了。. 「赵元帅,你们再放箭,苏世子可就变成箭靶子了。」沙黎昇出现城墙上,十分得意。 「卑鄙。」赵沛强咬牙切齿,突然向后大声命令道:「把贼军俘虏带上来。」 士兵们得令,立即把俘虏押到最前面。沙黎昇见此,眉头一皱,赵沛强冷笑道:「沙将军,你敢放箭吗?」 然而,赵沛强低估了沙黎昇的丧心病狂,只见沙黎昇亲自拿起弓箭,对准一名俘虏的心脏,一边大声道:「将士们,你们是月罗的英雄,月罗人民将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话落松手,箭便向那名俘虏心脏刺去。随后,沙黎昇长剑指天,大声道:「放箭,杀。」 随之他的这一声令下,城墙放箭,城门开,月罗将士开城迎敌。 「摆阵法。」赵沛强立即指挥道。 大宁士兵阵法娴熟,战场上训练有素,只是城墙上的箭让他们应接不暇,才致使阵法稍微乱了一些。 而沙黎昇也指挥着月罗军士兵厮杀,将士们浴血奋战,阵前鼓声震天。见月罗士兵大量死伤,沙黎昇冲到最前面,来与赵沛强对阵,而敌军的其他将军分别来与张斌、邱华照和陆长功厮杀。月罗士兵们大受鼓舞。 突然,只听见一声惨痛的尖叫,邱华照的右手腕被一根突如其来的银针刺中,长剑落在地上,敌将的长矛便刺中了他的心脏。 「邱将军!」陆长功大惊,而这时,另一根银针刺中了他的颈部,顿时血流如注。敌将趁机偷袭,陆长功反应虽快,但颈部的剧痛让他动作不似先前矫捷,腹部还是被刺中了一箭。接着便倒了下去。 一切只在一瞬间,赵沛强大惊,他想摆脱沙黎昇的纠 缠去看邱华照和陆长功的情况,就在这时,又一枚银针刺来,被保护在赵元帅身边的暗卫眼疾手快用剑挡住了。 「赵元帅,有暗器。」 第二百三十二章 变孤城(二) 暗卫话音刚落,突然,原本一起对打的张斌和敌将金奇对视一眼,突然齐齐向赵沛强进攻去。 大宁士兵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邱将军身死,陆将军奄奄一息,张先锋不杀敌人怎么反而杀向自己人? 「张斌,你?」赵沛强看到张斌手执长剑与敌军一起对他使出杀招,震惊之后,刹那间就明白,转而大怒:「你是那内女干。」 他原本是问话,但心里已经肯定了,滔天怒火从他心底涌上来,招数变得十分凌厉,却也让他一时间是处于失去理智的状态。而恰恰,这样的状态在强敌面前,是最危险的。若非有词萱安排的四名暗卫保护在他身边,恐怕此时又遭了暗算。 「哼,赵元帅现在才知道,未免太晚了。」张斌冷笑。 而底下的士兵们看到自己的元帅和先锋对打,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如此一来,阵法就全乱了,月罗士兵趁机而入,大杀四方。 赵元帅眼睛几乎喷火,心里憋着一股气上不来又下不去,那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窒息感令他无法冷静理智。他有太多不解,有太多气愤,恨不得一剑结果了张斌,可又想降伏他后问清楚到底为什么。 宁军失去指挥,现在已经溃不成军,越来越多的大宁士兵倒在月罗士兵利刃之下。而就在这时,有士兵来报说铜沙关遭到烈洪行率领的大军的偷袭,赵沛强心神大震,而沙黎昇、张斌等人却露出得逞的笑。赵沛强瞬间便反应过来他们这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他更加愤怒,几乎完全丧失理智。 这一战,大宁军败得彻底,赵沛强是在暗卫的帮助下,率领那残余的几千将士边战边退。最后退到了陵州城,在陵州城东南西北四处城门关闭时,月罗的两支大军便兵临城下。 而那只刚飞到天空的信鸽也被烈洪行一箭射下来,程郡守的那封送往京城的求助信到了烈洪行手里,烈洪行轻蔑一笑,便将信撕的粉碎。 词萱在王府里,才听说陆远航被贼军打得节节败退,已经退进了城里,她正忧心着,不一会儿又听说赵元帅也满身是伤地从西城门退守进了城里来了。 词萱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断了。全部退守陵州城内,便说明都败了。王府宾客听说月罗十几万大军兵临城下,所有人都被吓呆了,再无心思吊丧,纷纷借口有事离开。而词萱也知道,陵州城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父亲的丧事必须得先停下来,见宾客们走,她便立即吩咐下人将所有酒席全部撤下去。. 若是平常,陵王妃必然要来跟词萱闹了,可现在她心里被另一件事情吓住了,见词萱命人撤酒席她也只是怔怔的。好一会儿,陵王妃突然如梦惊醒,一把扑到词萱面前,颤抖着问道:「萱儿,赵元帅也败了,退回了城中,是不是说,峻儿没有被救出来?峻儿还在贼军手里是不是?」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但是词萱不知如何回答,陵州城危在旦夕,她有诸多隐忧徘徊在心头。 「母亲,您别着急,我出去看看情况。」 说着,词萱让人找来陈淑婷,让她务必稳住府里的事情。才两天时间,陈淑婷忧思过度,憔悴了好多。现在知道赵元帅兵败,苏弛峻没有被救回来,她更是心如刀绞,但她到底是有大局观的女子,知道词萱有事情要做,便含泪点头。 词萱与霜月出门,妗玉留在府中。出了王府大门,才发现街道中逃窜着大量的流民,都是躲避战火逃到陵州城来的西南境的平民百姓。而陵州城内的百姓也都惶惶不可终日,有不少人还跑到了城门处,想要逃出去,却听到城门之外,全是月罗贼军的叫骂声,城门早已被围得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即使现在城墙都还是坚固的,城门也都完好,但外边敌军兵临城下的压迫,让老百姓们胆战心惊,就怕下一 刻敌军破门而入,他们无处可逃只能做剑下亡魂! 词萱和霜月来到赵元帅的将军府,身负重伤的赵元帅听说太子妃来到,不顾大夫正在给他包扎,慌忙着披衣服迎出来,还未到词萱跟前就「咚」地跪了下来,陆远航也在将军府里,跟着赵沛强一起跪下。 「太子妃,臣识人不明,致使大军惨败,臣愧对朝廷,愧对王爷,愧对西南境百姓。」 词萱急忙让下人扶他们起来,「军中内女干,是不是张先锋。」 「是,是他。」赵沛强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颤抖,连牙齿也在咯咯作响。陆远航更是痛心疾首,他们竟然所有人都被张斌骗了,没有任何人察觉出张斌是敌军内女干,连王爷举荐的接替人里边都有张斌! 词萱心口如遭重击,她早该知道的,都查出了那群泼皮是石仁珉指使的,石仁珉是张斌的亲信,便该料到,此事定与张斌脱不了干系。若能早一点查出来,早一点防范,宁军是不是就不会如此惨败? 「赵元帅,你麾下还有多少将士?」 「臣已经命部下去统计了,但臣大致看了一下,大约有九千多将士。」说到这里,赵沛强的目光十分悲愤,七万多的将士啊,最后却只有不到一万的士兵回来,大多数士兵是在看到张斌对他拔刀相向的时候呆住乱了军心,而死伤在敌军剑下的。赵元帅到现在耳边都还是将士们的惨叫声,甚至,连邱华照和陆长功两位将军的尸首他们都没能带回来。 陆远航禀报道:「末将这边还有大约一万三千将士。」 词萱点头,加起来便只剩下两万多一些,而且大多都负了伤!「敌军大约有多少人?」 赵沛强回答:「保守估计,应该是十五六万。」 两万多对十五六万,就算将士们没有负伤,恐怕也完全不是敌军对手!若无援军支援,陵州城可能凶多吉少了。 见词萱皱眉沉思,陆远航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说道:「对了,太子妃,末将方才已经命下属去府衙找程郡守,让程郡守写信给驻守西境的田将军,请求他派军增援。」 「信已经送出去了吗?」 「末将的下属方才来回说,程郡守已经让信鸽送出去了。」 词萱紧绷的脸色才稍稍松缓了一些。 可他们并不知道,信鸽被烈洪行一箭射落,信落入了烈洪行手里,根本没有被送出去。 词萱让赵元帅等人先好好养着,等援军一到,便迎敌抗击,将贼军赶回他们月罗去。 然而,五六天过去,没有任何援军的消息。按理说,西境里陵州不算远,若田将军收到信,应该有回音了,可回音没有,援军也不见。 敌军在城外天天攻击着城门和城墙,纵然城墙和城门都是几重厚,可若再久一些也会顶不住!不但如此,城内的街道、屋顶、门窗不时被越过城墙而来的箭射穿,弄得整个陵州城人人自危。 随着被围困的时间越长,词萱心里的忧虑便越多。陵州如今是一座孤城,粮食问题开始突显,街上已经开始出现了抢粮的现象。 第二百三十三章 孤城困(一) 已经整整六天,依旧没有收到任何援军的消息,词萱心急如焚。向京城禀报战况的信也送去了五天了,都没有任何回音。 眼见城内百姓愈发恐慌,词萱心急如焚。城门和城墙每天除了防守的士兵,还每天安排有大量的修墙加固的工匠,来维持这座不知还能支撑多久的孤城。 若是陵州城失守,敌军盘踞整个西南境,敌军的第二个目标想必就是距陵州最近的西境了。这个道理田世超将军不可能不明白,可他究竟为何至今没有任何出兵的消息? 词萱不甘心,又让赵沛强亲自写信去向田将军求援,那封信她是亲自看赵元帅写完又亲眼看到信鸽飞上天空的。词萱心想,这回,田将军应该知道事态紧接,出兵来应援了吧。 然而,正当词萱准备离开赵将军府去找程郡守了解城中粮仓事情时,有士兵匆匆进来禀报道:「元帅,不好了,信鸽刚飞出城外,就被贼军射下来了!」 「什么?」 赵元帅顿时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这是他们唯一能与外界联络的方式,现在被贼军截断,那便意味着他们彻底变成一座孤城,不是与世隔绝,而是随时被吞没! 词萱心脏狠狠沉下去,她抬头看向天空,灰蒙蒙一片,她终于明白,可能他们送出去的信根本就是刚出城就被敌军截下来了! 外面炮火声不断,词萱和赵元帅均是忧色重重,宁军刚受到重创,若是开城迎敌,他们连一成胜算都没有。可若不与敌军拼死一搏,一座被敌军重重包围的孤城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从赵元帅府中出来,走在街上,所有酒楼面馆茶楼全部大门紧闭、街上包子铺、各式小吃摊全部都没了踪影,只有流民四处奔走,有些饿得实在没有力气,便只能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那场面触目惊心,词萱只觉得浑身都冷,心脏生疼。 突然,有几个衣着褴褛的流民看到词萱衣衫华丽,踉踉跄跄朝她跑过来,伸出颤抖的手,说话时上下牙齿都是抖的:「姑娘,您有吃的吗?求您行行好,送我们一点吃的吧,我们已经三天没有饭吃了。」 霜月见状,本能地站到词萱前面,长剑就要拔出来,词萱急忙小声喝断:「霜月,别伤他们。」 她走到前面来,然后对霜月说道:「霜月,把身上的碎银都给他们吧。」 霜月犹豫了一下,看他们都饿得头重脚轻,应该不是什么别有用心的人装出来的,才迟疑地把荷包拿出来,准备将碎银分给他们。 却只见他们伸手上前又把手微微收回,摇头说道:「我们不要银子,就只想要点吃的。姑娘善心,给我们一点吃的吧。」 其他原本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流民,见到只是银子,也都边走边回头地走开。 霜月不解,问道:「我们身上没有吃的,你们自己拿这些银子去买一些吃的。」 只见其中一个唇色发白的流民有气无力说道:「姑娘有所不知,陵州城被围困,不知何时才能解封,现在即使有银子,街上也买不到吃的东西了。」 「陵州城里的所有街道都买不到了吗?」词萱先是四处环顾,继而才着急问道。 「所有大街小巷我们都跑遍了,全都没有,都关门了。」 词萱闻言,一阵揪心。这边事还未说完,前边突然发生了一起强砸事件。 词萱也顾不得许多,先与霜月跑到前面去看。 「开门,你你这米铺还有那么多米,怎么可能售罄,开门,快开门。」几个看起来年轻力壮一些的男子有的拿石头、有的拿棍棒、有的拿铁锹,一边叫喊着,一边就向那家米铺的大门砸去。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加入到行列里边,其中那几个向词萱求助的 流民也加入其中。掌柜的在屋里吓得面如土色,也不敢让人开门,只命人拼命堵门。眼看着那门根本抵挡不了多久,只得吩咐下人立刻将能搬的米都搬走,先藏起来。 不一会儿,店铺的门便被砸开了,人们争先恐后涌进去,见到里边白花花的米,顿时两眼放光,你推我搡地去抢,其间有几个饿得浑身站都站不稳的流民被推倒在地,而其他人根本顾不上将他们拉起来,抬脚跨过去抢,甚至个别直接踩到倒地不能起的流民身上。 「住手,快住手,不要抢了。」词萱急得大喝。 在这当口,纵使有人听见了也不可能停下来,没有什么比米更重要,有米才能活命。而外边涌进去的人反而越来越多。 忽然,她看见米铺边上挂着一个铜锣,急中生智,拔腿就要过去拿。霜月以为词萱是要去把里面的人拉开,急忙抓住她的手,「太子妃,危险,我去。」 说着,她跑进去,将人一个一个拎着扔出来。她虽有一身武艺,可米铺空间小,里边人又多,根本无法施展任何武艺,只能靠蛮力把人拉出来。好在这里边大都是一些饿慌了的人,没有多少力气,霜月也还是费很大力气,才把被踩着的流民拉起来。 然而,她扔出去一群人却又有一群人进去,根本无法制止。 突然,听见「铛铛铛」的几声铜锣响声,这响声太突兀,终于成功让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见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目光都看过来,词萱放下手中的棒槌,长呼一口气,随后说道:「请大家不要再抢了。」 「你是谁?」 见只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敲的铜锣,开始有人不以为意,嗤之以鼻发问,然后又准备转身去抢。 「我是陵王长女,是太子罗泾辰的妻子,当朝太子妃!」 话音落,立时有人质疑着看她,窃窃私语。「她是太子妃?」「陵王还有一个女儿?」「我听说是的,听说陵王有个常年寄居宫里的女儿,嫁给了当朝太子。」「是,听说陵王生前病重时,太子妃从京城赶来省亲探望呢。」 忽然,词萱从袖中取出当日临行前罗泾辰拿给她的那枚太子令牌,展给大家看:「我是太子妃苏词萱,请大家听我一言,我父亲一生守卫西南境,守护陵州城。月罗贼趁我父亲去世,突袭边境,围困陵州城,我必定不会坐视不理,朝廷也不会坐视不理,此事我已经命人上书朝廷,相信不日就会有援兵来救我们。大家千万不要自乱阵脚,敌人未攻进来我们就先内乱了,岂不正中贼人下怀?」 「不是我们要生乱,我们是家里没了存粮,饿极了,可这些万恶的米商分明还有大量村米,却不卖给我们。衙门也没人管,我们要是不抢,不就白白饿死了吗?」 「对啊。」 「对啊,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会愿意这样抢?」 见大家纷纷附和着,词萱大声郑重地说道:「你们放心,只要陵州粮仓还有一点存粮,就一定不会让大家饿肚子。请你们相信我,我以太子妃的名义像大家担保。」 「可我们现在就要有米下锅。」 「对,我们实在饿得撑不住了。」 「霜月,立即回王府,看王府还有多少存粮,让人搬出来分给他们。本妃就在这里等着。」 这下,所有人都惊呆了。太子妃是要把陵王府的存粮来分给他们,不由得,大家心里涌起丝丝愧疚来,毕竟,陵王一直是他们的守护神,现在,太子妃又要拿王府的存粮分给他们。 「太子妃,您在这里奴婢不放心,您回去,奴婢在这里等您。」霜月急得眼睛都红了。 词萱向她笑笑,语气却不容置疑:「不妨事,你快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孤城困(二) 霜月离开后,留下词萱和一群食不果腹的流民和一些陵州百姓在原地等。眼前这个容貌倾城的女子,虽然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浑身上下笼罩的矜贵和威严不容忽视,大家对她自称是当朝太子妃之事已经信了七八分,因而,现在谁都没有再轻举妄动。 米铺的老板在一旁暗中观察了半天,再三思量后,从里边出来。 「小人拜见太子妃。」他来向词萱作揖行礼。 词萱打量了一下他的衣着,才道:「大伯请起,你是这家米铺的老板。」 「小人惭愧,小人正是这家米铺的老板。」老板回头看了眼店铺里剩下的大米,露出愧疚之色。他五十上下,看起来并非那等投机倒把的女干商。 没等词萱说什么,老板继续说道:「非是小人不愿意卖米,但是现在大家都在传言,我们被贼军围困,陵州变成一座孤城,一应物资补给全部都断绝了。小人也是担心若不囤积起来,恐怕后手不接饿着肚子。」 词萱闻言,心脏紧紧纠着,堵得慌。米铺老板说的是事实,目前确实是所有物资补给全部断绝了,在援军还没到之前,若他们不能自给自足,也许不等敌军攻打进来,城内将士和百姓便会因为没有粮食补给而死亡,届时敌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占据陵州城。 想到此,词萱突然一个激灵,不,她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陵州。既然她身为宁国太子妃,既然她现在身在陵州,她要护住大宁的这一块疆土,除非身死,否则她一定不能让陵州落入贼人之手。 「大伯,您不用愧疚,陵州有难,您想要自保,这原本无可厚非。」忽然,她话音一转,道:「只是现在陵州大敌当前,危在旦夕,您是陵州城的一份子,若接下来的日子,有需要您帮忙配合的地方,还望您能配合响应。」 「是,小人万死不辞。」米铺老板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词萱随后又转向大伙,高声说道:「乡亲们,也请大家不要慌,现在的困顿只是一时的,相信援军很快会到,相信京城知道我们的情况,必定会派兵救援。请大家安心,也请大家务必不能生乱,若是敌人尚未攻打进来,我们自己内部就乱了,岂不正中贼军下怀?我是太子妃,势与陵州城与大家共存亡,城在我在,城亡我亡。」 她这一番话,说得流民百姓们既愧疚又热血沸腾,陵王虽然去世了,但是现在这里有太子妃,那是他们远在边城以为一辈子也不可能看到的人物,她现在在陵州与他们共存亡,这让大伙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而且,她手里那枚太子令牌,更让大家觉得心安。 大家在原地等待,米铺老板有好几次欲言又止,词萱心中了然,却也没有逼他说话。 过了许久,才终于看到霜月急匆匆赶来,她身后,是王府管家张伯,张伯领着几个王府下人推着推车把粮食推来。 这些王府下人中,有的跛脚、有的缺一边胳膊、有的脸上布满狰狞的疤痕。流民百姓们看到太子妃身边的丫鬟真的去王府把米带来了,他们先是露出兴奋的光,而在看清楚这些推着推车给他们推米来的王府下人后,不由得面色微变。好一会儿才意识过来,这些王府下人全是曾经陵王麾下的残兵部将,因伤残再无法上战场又无家可归,便被陵王收留在府中,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这都是曾经在战场上流过血拼过命的人,是曾经与陵王一起出生入死守护他们的人,而现在这些人又从陵王府里把王府中剩下的粮食推来分给他们。方才打杂闹事的流民和百姓们,不由得羞愧低下头,他们何其惭愧,与这些王府下人比起来,他们至少还是四肢健全的啊! 「太子妃,张伯把府里舂好的米都让人搬来了。」霜月来到词萱身边,看到她完好无损,才安心禀报道。 词萱向霜月微笑着点头,她看了看那三车大米,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对张伯说道:「张伯,他们都是饿了几天的城中百姓,将这些米分给他们吧。」 张伯低头答应,方才来到之时,他便已经注意到,围在太子妃身边等待的这些人,几乎都面色苍白,饿得头重脚轻站立不稳的模样。 随后,张伯便开始张罗着给大家分粮食。这些下人们都是曾经的士兵,军人重纪律,不一会儿,便将这些流民百姓排成整齐队列,再向他们分发粮食。 那米铺老板默默看了许久,终于向词萱开口说道:「太子妃,小人愿意将剩下的大米捐出来,分给吃不着饭的人。」 词萱看向那老板,欣喜地笑道:「大伯能慷慨解囊,我替城中百姓衷心感谢您。」 那老板连连罢手,说道:「不敢当,太子妃能把王府的粮食搬来分发,小人也不过略尽绵薄。」 说着,老板便进铺里去招呼伙计把剩下的米搬出来。老板的妻子一直藏着暗处看许久,此时见到丈夫进来说要把剩下的大米捐出去,她默默低头帮忙,并没有说什么。 词萱大为感动,再三要老板留下姓名。 闻讯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词萱急忧,更明白城中剩余的粮食必须要做一个统筹安排,否则还是会乱。她今日,不过是向城中百姓做出一个态度,让大家安心,更想让大家齐心。 当着大家的面,词萱写好米铺老板的姓名后,小心折好放入袖中。城外敌军叫骂声阵阵,炮火声依然不间断响着,但是大家似乎真的没有那么心慌了,甚至有不少人心里暗暗下决心,只要官府、军队需要,他们也随时可以加入战争,将贼军赶出去! 这厢,词萱没有回王府,而择道去陵州府衙。求助的信送不出去,不知何时才会有援军,她要郡守即陵州其他官员务必把陵州内部管理好,决不能让陵州城既有外患,又生内忧。 词萱和霜月抵达府衙时,程郡守和一众官员正在里边议事。词萱听说是正在议事,便没有让衙役进去禀报,而直接让衙役领她们往议事厅走去。 刚到门外,便听到有一声音在说:「程郡守,我们的求助信送出一封便被敌军截获一封,根本没有送出去,赵元帅的将士每天都有大量新增伤亡,即使没有伤亡,两万多士兵对抗敌军十几万大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全然不是敌军对手。倘若再坚持几天,恐怕城内的所有余粮耗光,我们即使坚持死守,也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依下官所见,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我们不如开城投降吧。」 词萱在外听着,心头火起。不到最后一刻,焉知生死!竟然现在就说这等丧气话? 她沉着脸大步走进议事厅,议事厅里各个大小官员看到突然有一女子进来,顿时都变了脸色,这成何体统! 而坐在首位的程郡守立即站起来,行礼道:「下官拜见太子妃,太子妃怎么到这里来了?」 「太子妃?」其他没见过词萱的官员面面相觑,继而纷纷恭敬着行礼。 「前方将士在死守城门城墙,为大宁疆土死战。本妃若不来,还真不知道你们在后方打算开城投降!尚且未战,便软下骨头欲降,这何异于卖国?」 闻言,所有人都面色微变,尤其方才那个侃侃而谈意欲投降的那名官员,霎时面色全白,身子微微发抖。 第二百三十五章 孤城困(三) 词萱神色冷冽,浑身透着一股不怒自威。 议事厅里的官员们在听到她如此严厉的斥责后,顿时就有人露出不安的神色。然而,这不安也不过维持片刻,因为他们立即意识到,眼前这女子虽是太子妃,可她也不过是个女子罢了,能掀起什么波澜! 词萱何等玲珑机巧,从他们神色变化里读出了他们心中的想法。苏词萱冷冷一笑,道:「我们是被贼军围困与外隔绝,但未到终局,焉知生死?敌军盘旋围困陵州,目的便是想要攻占陵州,割裂大宁疆土。尔等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在危困之际,不思量着如何坚守、如何度过难关,却贪生怕死,一心想着弃城投降,你们对得起身上的官服头顶的官帽吗?」 一番话,让议事厅里好些个官员面红耳赤。他们没想过,一个女子,竟然有此慷慨陈词,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方才,是哪位官员在准备投降?」词萱冷冷睥睨着他们。 霎时,在场的大多数官员下意识将目光集中到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官员身上,那官员瞬间面如火烧,一时间脑袋嗡嗡地呆在哪里。 词萱冷声向程郡守问道:「程郡守,这位姓甚名谁,是何官位?」 那倾泻而下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家这才意识到,他们太过于轻视了这女子,她并非类似于他们后院里那些只懂争风吃醋的女人! 程郡守看了那官员一眼,道:「回太子妃,这位是通判秦宏。」 「秦通判?」词萱瞥了秦宏一眼,沉声道:「月罗国王是许了你什么***厚禄,还是王公侯爵,使得你这般迫不及待开城投降?」词萱此话颇为诛心,倘若一般人可能已经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但那秦宏没有,倒是十分恼怒。此时他不得不站起来,从神情中依然能看出不甘不愿,甚至还有几分不屑。 「太子妃这话恕下臣不敢接受,下臣是大宁官员,亦是陵州百姓的父母官。臣方才所言也不过是最坏的打算,不知太子妃是否已经知道,陵州与外界的联络全部都被敌军截断,我们彻底变成一座孤城了。纵使死守不降,过不了几日,等城内所有物资耗光,整个陵州城都会不战而亡。既如此,也许投降了,陵州百姓还有一条生路。」 词萱冷冷质问:「已经到了物资耗光的那一天了吗?还未到你如何知道我们撑不过去?」 「我。」秦通判立时哑口无言,这回终于有些急了。「如今,陵州城外无救援,内只剩残兵残将,亡城不是显而易见之事吗?」 词萱怒极反笑,「若人人都似秦通判这般贪生怕死、不思作为,那陵州确实是必死无疑。」说着,她环视议事厅中的其他人,高声问道:「不知在座的,还有几人准备投降?」 她目光所到之处,令人胆战心惊,不自觉低下头,只庆幸自己方才尚未发言。 「既没有,那本妃就当你们都是愿意坚守陵州,同仇敌忾,与陵州同生共死了。」说着,她转向秦宏,眸光陡然变冷,道:「通判秦宏,贪生怕死,意图动摇陵州官民抗战决心,让出大宁疆土,其心当诛。今大难当前,本妃不愿生杀孽,但秦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便杖责三十大板,革除通判职务,其家产抄没充公。即刻行刑。」. 秦宏不可思议愣怔一下,随即大声反驳道:「您只是太子妃,一个妇人而已,无权惩处本官。本官不服。」 苏词萱冷冷一笑,亮出太子令牌,「是吗?那这枚太子令牌呢?来陵州前太子将令牌交与本妃,见令牌如见太子,各位还不跪下行礼吗?」 这下所有人都惊住了,陵州虽然距京城有千里之遥,但再遥隔千里也知道如今是太子监国,太子将如此重要的令牌交与太子妃,无异于让太子妃手执尚方宝 剑! 程郡守先反应过来,慌忙下跪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程郡守是陵州最高长官,连程郡守都如此,其余人随即也跪下来参拜。 瞬间,秦宏一个人呆呆站着,显得十分突兀,脸上颜色更是精彩纷呈。 「怎么,秦通判见了令牌不参拜,是想要造反吗?」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他终于顶不住,撑着肥胖臃肿的身子,跪下来:「下官参见太子殿下。」 苏词萱这才微微一笑,看向程郡守,道:「程郡守还不立即吩咐衙役来行刑、抄家?」 「是,臣遵命。」 苏词萱伸手示意他和其他官员起来,程郡守立即吩咐府衙中的衙役将秦通判拖下去杖责三十大板,又派两队人马去秦府抄家。 一个女子处事如此果决利落,根本不给秦宏任何反抗的余地,在场的其余官员都暗自心惊,当看不到被拖走的秦宏身影后,他们才发现自己已经是一身冷汗。 外面传来杖责声,让人听得心惊肉跳,词萱面不改色说道:「诸位都听见了,若日后还有企图动摇抗战决心的,秦宏便是你们的前车之鉴。不但如此,陵州这一空前绝后的大难,必定会刻进史书里,我希望大家是名垂千古而不是遗臭万年。陵州能否坚持,能否挺过这个难关,全仰仗在座的各位了。望大家官民一心,一同对抗贼军。纵使老天不长眼,我们败了,也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本妃亦如是!」 她那一句「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本妃亦如是」,深深震惊了所有人,让大家心中涌起无限的热血,一个娇弱女子尚且能如此,何况他们七尺男儿? 「是,太子妃,臣等定当竭尽所能,抗战到底。大宁子民,只能站着死,绝不跪着生!」程郡守为首的首先立下誓言,其他官员随后大声附和。 见此情景,词萱一直紧紧提着的心脏终于慢慢归于原处。誓言易立,但想做到,事情便必须落到实处。 接下来,词萱让程郡守及相关官员尽快将陵州粮仓所余全部粮食以及陵州城内所有人全部统计出来。粮食是至关重要的问题,城内会不会发生内乱,关键就看是否还有粮食果腹。 这时,突然有个人站出来说道:「太子妃,下官府里不少田庄去年收成甚好,仓中还有不少余粮,去除下官府中上下的口粮,剩下的下官愿意全部捐出来,以解陵州燃眉之急。」 词萱看去,是一个年轻英俊且坚毅的男子,目光中是坚毅的希望。 词萱心里大喜,立即说道:「太好了,你能有此胸怀,是大宁之幸,亦是陵州子民之幸。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不敢当,下官孙怀睿,是陵州县县令。」 「孙县令年少有为,更难得年纪轻轻有如此胸怀见地,若人人能似孙县令这般热血为国,何愁不壮我国威?便是赶走月罗贼,亦指日可待!」 被词萱如此夸赞,孙怀睿面色微红,低着头不敢再抬眼看词萱,「太子妃甚赞,下官惭愧,只是略尽绵薄之力。」 如此一来,其他官员也坐不住了,先是程郡守也表态说要捐出府中余粮,接着便是剩下的人也纷纷说要捐出家里余粮。 词萱心里大喜,她不是没有盘算过陵州官员士绅府里的粮食,这些大门大户人家田庄甚多,囤积的粮食也多,如果能把这些人家府里的粮食也弄来,陵州指定能撑得更久。只是苦于不知道如何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把粮食捐献出来,没想到,这一下,就都有了。 这一切,还得归功于眼前这名年轻的县令孙怀睿,她心里暗自发誓,若能顺利度过此官,她一定要上书罗泾辰,说明这里发生的一切,当封赏的,一定要大加封赏,方不负他们为大宁的一腔 热忱。 不多时,去秦府抄家的衙役们回来了,各式金银珠宝不用说,听说秦府粮仓就有三十多个,远的命人去搬来,近的直接换锁贴封条。 词萱欣喜若狂,她想,陵州定然不会出现粮食断绝后吃人肉的局面。她以前看过野史,里边有记录被困孤城,断粮后食人的场面。这次她自己被困孤城,才深深明白那种粮食断绝的恐惧,更害怕历史重演,她暗暗发誓,只有她还活着,即使只剩下半条命,也决不允许这样残酷的事情再次上演。 第二百三十六章 烧城 从府衙出来,苏词萱才发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方才狐假虎威时有多紧张,只有她自己知道。 出了大门,就看见管家张伯和马车等在府衙大门外。 「张伯,您怎么在这儿?」 张伯驾着马车走上来,回道:「老奴见天色不早,想起来太子妃来府衙没有坐马车,便来等太子妃回去。」 「张伯有心了。」词萱笑笑,和霜月上了马车。 坐定后,苏词萱问张伯分发大米的情况。张伯边赶车边回答,听说太子妃发话,把陵王府的余粮运来分发,越来越多的流民和家里粮食吃光的百姓蜂拥而来,三车大米和米铺老板那里捐出来的大米不一会儿就发完了,但是还有很多人没有分到大米,有几个人想嚷嚷着闹事,但都被他们劝抚下来了,事没闹成。 词萱点头,发米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她也相信,陵王府的人在这里主持,事情闹不起来,陵王府始终还是他们心里的一道底线。 大约是因为到了傍晚,城外月罗军的叫骂声比中午时弱了一些,但依然能让人心惊肉跳。虽有一墙之隔,然而那日夜不休的叫骂声感觉就在耳边,仿佛下一刻他们就会破墙而入。 苏词萱和霜月都忧心忡忡,虽然她坚决不降,可是他们是否真的能撑过去,她一点把握都没有,甚至,究竟能支撑到几时她都丝毫不敢想象。城门和城墙每天都加固,可是究竟加固比不过时刻不停歇的破坏啊! 突然,马车骤停,词萱和霜月险些被甩出去。 「太子妃,您没事吧?」张伯急忙紧张地询问。 霜月把帘子掀开,词萱问道:「张伯,外面发生什么了?」 「方才有支箭险些从外面射过来,惊了马,老奴不得已只能即时勒马。」张伯愧疚不已。 顺着张伯的目光,果然看见一支箭掉在地上,箭头还冒着烟。词萱心中一禀,这是带火的箭,贼军想射火箭来烧城! 这时,又看到空中有不少带火的箭越过城墙往城***过来,接着便越来越多。 「不好!张伯,敌军要放火烧城!」词萱面色骤变。就在她说话的瞬间,有一支箭便向马车袭来。 「太子妃小心!」霜月一把拉着词萱偏过身躲到一旁,随即她抽出短剑一挡,那支箭便掉落下来,霜月立即接住那支箭扔出车窗外。 张伯和霜月都吓出一身冷汗,词萱亦是惊魂未定。见有惊无险,张伯当即快马加鞭往王府方向赶。 而身后,就听见了百姓大呼「贼军放火进来了,着火了,快来救火」的声音。词萱掀帘往后看,果真见到有两处房子冒着滚滚浓烟。而带火的箭还源源不断越过城墙来,都是射程高而远的,守城的士兵们很难将其打落。 听着老百姓们呼天抢地的声音,苏词萱心急如焚。 「张伯,停车。」 张伯听着,急忙停下来,转身问道:「太子妃,怎么了?」 「这里离王府不远,你把车卸下来,快马加鞭赶去王府。让周齐立即率一千府兵来,就在这城墙边沿街道,帮百姓们守屋灭火。」 「太子妃,那您呢?」 词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有走回去,这里有霜月护着,不会出事。不能再耽搁了,你立即回去。」 说着,苏词萱向霜月道:「霜月,走,我们下马车,去帮张伯卸马车。」 「是,太子妃。」 两人立即从车里下来,张伯不敢违拗,急忙去拆卸马车,词萱和霜月在旁边帮忙。 张伯轻车熟路,眨眼的功夫便拆卸好了。 「太子妃,那老奴去了。」上马之前,张伯向词萱道, 从他脸上依旧能看出来对词萱安危的担忧。 「快去。」说话之间,又有一支箭往他们方向掉落,三人都急忙侧身躲避。 张伯翻身上门,一骑绝尘。 词萱和霜月往后看,又有好几处房屋也着火了。 城墙上,赵元帅和陵州牧叶涛正指挥弓箭手把拦截敌军的箭并且顺势把那些带火的箭折返射向敌军。然而,敌军士兵都穿着护身的铠甲,折返的火箭对他们杀伤力并不大。 有了城墙上的将士们的拦截,越过来的火箭少了一些,但依旧有不少没有被打落的侵袭进来。 百姓们虽然慌张,但也还算齐心协力,纷纷提桶来救火,已经有一处房屋救下来了。然而另外的几处由于中箭密集,四处被点着,火势越来越猛。 眼看着房子被火吞没,房梁掉落,有人放生痛哭起来:「我的房子,我的房子没有了!我的房子没有了!」「我的房子也没了,我新建的房子啊!」一时间哭声四起,混着火烧的声音,让人无助而撕心裂肺。 苏词萱站在那里,眼中涌起浓烈的恨,眸子渐渐变得血红。 过来好一会儿,前方周齐率领着陵王府的府兵匆忙赶来,与此同时,程郡守等人也率领百来名衙役兵赶来。 周齐看到词萱,忙停下脚步行礼:「太子妃。」 词萱急道:「不必多礼,快去救火!」 在对方努力下,火势终于被控制下来。然而,词萱耳边始终回荡着方才那绝望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霜月见词萱面色不好,宽慰她道:「太子妃,程郡守他们都来了,他们会好好善后的,您不用担心。」 词萱点点头,「我知道,我们回去吧。」 霜月不禁十分欣喜,太子妃今天东奔西走,已经劳心劳神了一天,她希望词萱能先回去好好休息。 词萱自己也知道,她要留一些精神。因为方才情绪冷却下来了之后,她有种身体在天旋地转的感觉,不禁心下一沉,这种感觉最近常常出现。想起来时她暗自担忧,但却不敢让大夫看,担心大夫看了若真的有重疾缠身,做什么便都会碍手碍脚。如今,她要好好撑着这一口气,决不能倒下! 回到陵王府,才进二门,陵王妃便小步跑过来,看见词萱,一时间一时间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说是去找赵元帅了解军务,谁曾想,词萱一下子让人来搬运府里剩余的大米,一下子又派人来调走府里的府兵,弄得陵王妃心头火起。尤其是般府里的大米去分发给流民们,让陵王妃十分恼火,他们自己府里就有几十上百口人,加上好要养府兵,那里有更多的粮食去分给那些流民,况且,现在城里城外联系全部中断,陵州究竟会被困多久尚未可知,可能他们府中自己的口粮都不够,如何能送给别人? 霜月来回话时,陵王妃当时是断然拒绝的,若非张伯也在,劝说了不少好话,根本一车大米都没有。词萱也悄悄叮嘱过霜月,一定要先找到张伯一起才向王妃禀报,谁知张伯当时刚好就在向陵王妃回话,不用去找。 因此,陵王妃今天憋了一肚子火,想等着词萱回来把火撒出来,可此刻看到词萱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倒是苏辞若,心里头还十分不痛快,只是见娘亲方才怒气冲冲的现在忽然又烟消云散,她心里虽然不痛快,却也不随意造次,只是不悦地盯着词萱。 「萱儿,沿城巷火势控制下来了吗?」陵王妃看着词萱问道。 「控制下来了。」词萱心中有事,答话也是一板一眼。 「进来吃饭吧,就等你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民心 等到了晚上,有人来禀报火灾损失情况,和郡守大人对灾情的善后处理。词萱听见无人伤亡,且程郡守的善后工作处理得甚好,她才稍稍安下心。 只是外面叫阵连连、炮火阵阵,扰得人心惊肉跳,词萱即使躺下,却始终无法入睡。只觉得夜是如此漫长,但她又害怕,害怕哪天天亮了,敌军就破城而入,陵州城再也保不住。 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后半夜,词萱才有了一些睡意。而就在她刚要入睡的时候,腹部突然一阵抽痛,苏词萱猛然睁开眼睛,坐起来。腹部还传来隐隐的抽痛,她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啦,只能轻轻揉着,缓解痛意。 这样一折腾,睡意便就全消了。词萱轻叹一声,等好一些了之后,才再慢慢躺下来。黑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她双眸轱辘睁着,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想念罗泾辰。不知道,如今京城情况如何,起兵谋反的永王是否已经被拿下,永安城是否已经收回了。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更不知道,他是否听说了陵州的境况,若他知道了,无论多急多忙,他都一定会派人来应援。她多希望,能有他在身边,一起度过这煎熬漫长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横竖今夜是睡不着了,苏词萱和被而坐。她看了看外面,大家都刚睡熟。词萱便静静坐着,没有发出动静,大脑却一刻不停转动着。 突然,她眼睛一亮,想起当初从太子府来陵州时,是从地下暗道出来的,那陵州城内是否也有谁家是有暗道的?若有,也许陵州城便有希望了。 可是,暗道是别人府里的私密,即使有,别人恐怕也不会轻易说出,她要如何才能得知呢?她左思右想着,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不过有一点她能确定的是,能修建暗道的人家,一定不是寻常人家。那么,把陵州所有有可能有暗道的高门大户锁定之后,调查起来应该也不难。后来困意袭来,便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大早,词萱起来便先去向老祖母和陵王妃打探地下暗道的消息。然而,并没有打探出什么来,唯一得到的消息是陵王府内没有暗道。词萱也不气馁,有方向了,总比六神无主的好。 在词萱准备去府衙时,周齐才率着王府府兵疲惫地回来。 「见过太子妃。」周齐的声音里也满是疲惫。 「周将军辛苦了。可把沿城的百姓们都转眼好了?」 「回太子妃,都转移到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了,如今城墙边上除了驻守的将士,再无一平民百姓。」 词萱点头笑道:「好。你们都先回去休息吧。」 说着,词萱坐上去府衙的马车。路上,看到不少临时搭建的粥棚,而且有人开始准备烧火熬粥了。 词萱半掀帘角看着,突然有流民瞥见词萱,他昨天也是闹事砸店的流民之一,见过词萱,此时便兴奋地喊道:「是太子妃,太子妃在车上。太子妃菩萨心肠,多谢太子妃,太子妃千岁。」 他这么一呼,便把其他人也招引着看过来,大家口耳相传,早都已经知道了昨天的事,而且今天一早醒来,就看见各街各巷都搭建了粥棚,都知道若非有太子妃,事情绝不可能办的那么快。而且,他们还听说,太子妃一进府衙,就把多年来鱼肉百姓的狗官秦宏给撤职了,不但如此,秦宏还被打了板子抄了家,听说那秦府光是粮仓就有三十多个,百姓们既解气又兴奋。 「太子妃千岁。」流民们不约而同向词萱跪下来。 词萱何曾见过这等场面,昨天她拿太子令牌狐假虎威让那么多人跪在她面前就已经很难为情了,此刻见到这么多百姓跪她,急得她慌不迭让大家起来。 这一路到府衙极是艰难,处处都有百姓向她行礼道谢。似乎连外边又开始响起的新一轮叫阵声都 不让他们害怕了。是啊,其实百姓们很简单,只要在危难之际官府不放弃他们,能把他们基本生活需求放在心上,他们便对官府感恩戴德了。 到了府衙,郡守大人正督促大家核算着陵州的存粮。 「下官拜见太子妃。」 「程郡守不必多礼,余粮可统计核算出来了?」 「经过昨夜连夜统计,大致已经统计出来了。」说着,程郡守将统计册子呈递给词萱,「官府的存粮加上昨日抄秦府获得的粮食,大致可以足够支撑全城百姓将士半个月。太子妃请过目。」 词萱把册子接过来,翻看了一下,还能支撑半个月,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她就不信,如果他们真的支撑了半个月,还没有援兵来救他们。 「程郡守办事效率果然不错,只是,除了官府存粮,陵州各官员府里捐的余粮,还未有统计吗?」 「额,因着大部分官员府里的余粮还没有捐出来,现在暂时统计不出结果。」程郡守面上有些扭捏。 「辛苦程郡守了,但是还得加强督促他们快些。」词萱笑着说。 「是,下官一定催促。」 词萱点头,想起另一桩事情,变道:「如今我们与外界的联系被贼军隔绝,信息不通,我想了想,现在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方式就是通过暗道了,不知程郡守府里,可有暗道?」 「暗道?」程郡守惊奇道,眼睛不由得一亮,而后又灰暗下来。「敝府没有暗道。」 「那程大人可知,陵州城里,有谁府中有暗道直通城外?」 「这……」程郡守回忆了一下,摇头道:「下官并不知。」 接着,他又道:「但是,下官可以派人去查。」 「这关系到我们能否成功自救,事不宜迟,还请程大人能尽快查出来。」 程郡守是聪明之人,大致能想到暗道带来的用处,急忙道:「下官这就召集人来查。」. 这厢,程郡守话音刚落,忽然就听见外边有人焦急跑来传报:「大人,大人,不好啦,贼军在东门城外叫阵,还把世子吊在木架上,威胁我们再不出城迎战或者出城投降,他们就要一刀一刀把世子刺死在我们面前。」 「什么?」程郡守大惊,下意识就看向词萱。 苏词萱冷静异常,苏弛峻被俘虏,她就不抱着他能生还的希望了。 「程大人,我去城门看,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查出陵州城内有谁的府上有暗道直通城外。」 程郡守惊讶于苏词萱的冷静,但也只是片刻的发愣,便立即应道:「是。」 「霜月,我们走。」 说着,苏词萱便拉着霜月快步往外走。 第二百三十八章 螳螂捕蝉 「赵大元帅,已经五六天了,躲躲藏藏做个缩头乌龟有失大宁威风吧。若你再不开城迎战,本帅便让人当着你们的面把你们刚死去的陵王的爱子身上的肉,一刀刀割下来。」 词萱登上城墙的时候,就听见敌军元帅烈洪行嚣张得意的威胁之语。 「本帅的耐心是有限的,本帅现在数十声,若你们再不开城与我军痛痛快快一战,这第一刀就开始往你们世子身上招呼了。」 赵元帅面色凝重,浑身笼罩着一股煞气。他身边的陆远航及将士们十分焦急,真的要眼睁睁看着世子被一刀刀凌迟吗?那可是他们的陵王的长子啊!但他们能开城迎敌吗,下面是十几万大军,一旦开城,恐怕陵州城就守不住了,城内有几十万百姓啊! 「一。」下边,烈洪行及月罗十几万士兵已经开始数数了,声音重重击在大宁将士们的心思,大家紧紧握着手中的剑,恨不得现在就下去跟敌军一决死战。 听到第二声的时候,陆远航有些按捺不住,扭头想看赵沛强神色的时候,一眼看见苏词萱匆匆忙忙上城墙来。 「太子妃!」陆远航下意识喊道。 赵元帅听着浑身一震,他也转身来看,见果然是苏词萱,目光里掠过一丝疑虑,但很快就被他隐下来了,急忙行礼:「太子妃,您如何到这里来了?」 「赵元帅,情况如何?」 「三。」 赵沛强还没答,就听见下边念了第三个数。 「敌军拿世子来逼我们开城迎战。」 苏词萱往下看,只见城墙下,月罗军黑压压一片,一眼望不到头。而第一吸住她目光的,就是敌军中央一辆战车上,吊着半死不活的苏弛峻。. 赵沛强看着苏词萱,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纵使太子妃要求他们开城迎战救世子,他也决计不从。若没有出奇制胜的法子,与敌军硬碰硬,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胜算,别说救世子,可能全城都会跟着陪葬! 「四。」 下面念了第四声,烈洪行眼尖,看见城墙上突然出现一个女子,而赵沛强和宁军将士都对她毕恭毕敬,不由得心下大疑。 在将士们准备喊第五声的时候,他抬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 「怎么,赵元帅下不定决心,让一个女子来拿主意吗?哈哈哈。」烈洪行身后的将士们也跟着他大声嘲笑起来。 「阁下就是烈洪行元帅吧?」苏词萱居高临下,声音冷静得让烈洪行大为好奇,如此场景还能保持这份冷静,烈洪行不禁觉得此女子颇有积分胆识。 「正是本帅,你们宁国现在沦落到让女人家上阵应战了?」烈洪行目光转向赵元帅,声音里十分轻蔑。 苏词萱淡淡道:「本妃是大宁太子妃,陵王长女,世子苏弛峻之妹。」 烈洪行先是惊了一下,原来是太子妃,难怪有与寻常女子与众不同,而后听说她是陵王的女儿苏弛峻的妹妹,不由得大喜,任她是谁,女子都是最重感情的,何况她还是苏弛峻的妹妹。若她以太子妃身份要求赵沛强开城,恐怕赵沛强也不得不从吧! 想到此,烈洪行难掩心中激动,说道:「原来是宁国的太子妃大驾光临啊,令兄苏弛峻在本帅手里,你们若再不开城,令兄就要被活剐了。太子妃与令兄骨肉至亲,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长的肉被一刀刀割下来吧?」 「为何不会?」苏词萱也轻蔑地看着烈洪行,迎着烈洪行笑意褪去的目光,冷冽地继续说道:「我兄长不幸被你们俘虏,便算是以身许国了。只是,这笔账,本妃会记着,我大宁将士也会记着,你们在他身上剐多少刀,将来我大宁铁骑踏平你们月罗的时候,一定会加倍活剐你多少刀。」 赵沛强听着,疑 虑的心放下了,但是无限的血性却被激起,只要眼前的困境解了,难关平安渡过了,他日,他一定要率领大军去把弹丸之地的月罗国踏平,以雪今日之耻。 「是吗?口气倒不小啊,恐怕太子妃等不到那一天了吧。眼下我月罗大军就要将你们陵州城踏平了,陵州城已经是我月罗军的囊中之物,太子妃还是不要做梦了。」 「哼,烈元帅难道没有听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哈哈哈,太子妃还想等援军吗?不妨告诉你们,你们城里所有消息全部被我军截获了,就是是一只苍蝇,也逃不过我军的眼睛。太子妃死心吧,不会有援军来救你们的,我们也不可能让陵州城等到援军来。」 「难怪烈元帅每每与我父亲对战,几乎都打了败仗,就阁下这点心智,真替你们月罗国着急啊。」 苏词萱语气中的轻蔑不容置疑,偏她又说得煞有介事、讳莫如深,让烈洪行既恼怒又疑窦丛生。 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被一个小女子如此嘲讽,烈洪行恼怒至极,而他又确确实实在与陵王对决时几乎都吃了败仗,让他无从反驳,一股气仿佛憋在咽喉上不来下不去,只觉得威风扫地。 「哼,不论你们开不开城,今日,本帅都要让你们整个陵州城灰飞烟灭。」 说完,他一个手势,旁边的士兵会意,走到苏弛峻身边,目光一变,就把刀刺到苏弛峻的左边小腿上。 苏弛峻闷哼一声,硬是生生忍着。听苏词萱说,不会开城门来救他,他就放心了。若是开了城门,宁军失败,陵州沦陷,他便算是陵州,不,是大宁的罪人了。 城墙上的宁军将士和苏词萱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苏词萱面色铁青,苏弛峻是他兄长,不管多么不亲近,都隔不断血脉相连。 那月罗士兵把刀抽出来时,还挑出了一开肉,「哧」的鲜血随着刀被拔出来而哧出来。所有人看了,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哈哈哈。」 烈洪行大笑着,道:「怎么样,赵元帅,太子妃,你们真的要眼睁睁看着苏弛峻被活剐身亡吗?」 「不要救我,守好陵州城。」苏弛峻竭尽全力向他们嘶吼。 烈洪行面色顿时变得狰狞,一个眼神示意,苏弛峻的右腿便又挨了一刀。 苏词萱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双唇紧抿,握紧了拳头的手微微颤抖。 这时,听见焦急的脚步声跑上来,他们应声看去,却是上气不接下气的程郡守。 不是让他查探暗道的事情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难道,探出结果了? 「程郡守?」 「太子妃,下官查到了。」程郡守气喘吁吁,说完这句话便大口喘着气。 「昨天刚抄的秦府,有暗道通向城外。」程郡守小声道。 「当着?」词萱闻言大喜。 「是,秦府百年世族,府内修筑着暗道,以备不虞之变。」 「太好了,我们消息可以传出去了。」赵元帅和陆远航等人都异常激动。 词萱看了一眼城下黑乌乌一片的月罗大军,不理会他们的挑衅,转头对赵沛强和陆远航说道:「赵元帅,陆将军,你们能否找到贼军粮草存放之地?」 赵元帅目光一亮,「太子妃是想?」 「敌军十几万大军,粮草至关重要,如果我们烧毁了他们的粮草,敌军必定会不战就溃乱了。」 「好计谋,太子妃,末将愿意率兵去,找到贼军粮草即焚毁之。」 陆远航立即请缨。 苏词萱和赵元帅对视一眼,点点头,「好。」 赵元帅立刻选出了五十名精兵给陆远航 ,随即,陆远航便率领这一队精兵,与程郡守往秦府赶去。 第二百三十九章 拖延 看着陆远航一行人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苏词萱才回头继续看城墙下的敌军。 「赵元帅、太子妃,你们真的不管苏弛峻的死活了吗?」烈洪行在城下大声问着,他如鹰隼般精锐的目光紧紧盯着苏词萱和赵沛强。方才,苏弛峻被刀剐的时候,他看见他们竟然视而不见般背过身去,好像在商量着什么,全然不在意苏弛峻的死活,这让他觉得十分没有意思,又隐隐担忧着赵沛强是不是在密谋什么制胜之法。不过这样的想法他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陵州城被他们围得一直苍蝇都飞不出来,而只要宁军敢开城,准备好的炮火就可以为他们开辟出一条直进城内的道路,然后大家再一拥而上,不论宁军有多勇猛,就那两三万人他们踩都能把对方踩死,何况,经过这么多年的养精蓄锐,他们月罗的将士个个都英武十足,宁军惨败无疑。 见城墙上赵元帅等人终于看过来了,烈洪行得意一笑,继续激道:「赵元帅,这可是你恩师的儿子,怎么陵王尸骨未寒,你就忘恩负义了?」 果然,他这话一落,赵沛强的脸就微微松动了一下。 「陵王一生守卫西南守卫陵州,若是本帅为了救世子而让整个陵州城蒙难,那才是真正的忘恩负义。没能救下世子,日后九泉之下本帅自然会去向陵王请罪。」 「哼。」烈洪行嘲讽道:「是吗,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不过是为了掩饰你的贪生怕死吧!」 赵沛强并不回答,但现下他们必须得拖延时间,麻痹敌军的神经,不能让他们强行攻破城门打进来。 词萱自然也明白这道理,烈洪行今日率领如此大军过来,应该是决心攻城了,可能就算他们守住城门不开,敌军也会想办法强行破城。 但如何才能拖延住敌军并且不会让他们怀疑呢?她拧着眉头,忽然,双目一亮,计上心来。她急忙转身对霜月身边的青卫吩咐道:「青卫,你立即回王府,告诉王妃,说敌军拿世子来威胁我们开城迎战,就说我们没有答应,现在世子已经被刺了好几刀了,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了。」 「是,太子妃。」青卫得令,虽然不清楚这样的情形太子妃想要王妃来做什么,但他想太子妃定有太子妃的用意,便毫不犹豫去了。 赵沛强亦是有些不明所以,王妃若来了,看到自己儿子受如此折磨,恐怕就要逼他们开城相救了,这岂不是添乱? 然而,没等青卫去说,陵王妃听到消息,已经心急如焚都来了,青卫从城墙下到街道时正好遇到急赤白脸下马车来的陵王府。 「见过王妃。」 陵王府匆匆瞥了他一眼,问:「救出世子了没有。」 「没有,赵元帅和太子妃都不答应开城,世子被刺了好几刀,浑身血,王妃还是不要上去看了吧。」 「什么?」陵王妃顿时白了脸色,毫不犹豫将青卫推到一旁:「让开,我要上去看。」 说着,她三步并作两步上梯子,若是往日念在青卫是词萱从京城带来的暗卫,她还留着几分薄面,现在她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要她的儿子。 听到慌张的脚步声,词萱回头看,却见是母亲跑上来了,脸上紧绷着。苏词萱连忙走过去:「母亲,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您快回去。」 看到苏词萱,陵王府面色铁青,瞪着她恨不得把眼珠子瞪出来。 「你大哥呢?你不救你大哥吗?」 苏词萱苦笑,「母亲,敌军有十几万大军,而我们只有不到三万士兵,并且大多都是还有伤在身,全然不能与敌军抗衡。若是救大哥,开了城,陵州城就保不住了。」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大哥被贼军杀死吗?」 「可是,我们别无选择。」 陵王妃气狠狠瞪着她,「你大哥在哪里?」 词萱还未答,只听见烈洪行又喊道:「赵元帅,本帅的耐心是有限的,今天不管你们开不开城门,本帅都能将城门破开,本帅敬你是一条好汉,才给你们机会自己开城门,那样你们或许还能保住苏世子也不一定,否则,等本帅耐心耗尽了,命人挖了苏世子的心头血来祭旗,那便强行破门了。」 「不,不要,不要伤我峻儿。」 陵王妃面色惨白,扑到城墙垛口,凄厉地叫道。 她的这一声凄厉的嘶喊,令人心头猛然一颤,连下面的月罗将士也都齐齐向她看去。 一直忍着锥心的痛却闭目不言的苏弛峻猝然睁开眼睛,看向城墙上,失声道:「娘。」 生平第一次,他如此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刚愎自用,痛恨自己让母亲承受如此痛苦。 烈洪行知道了上边突然凄厉大喊的妇人是苏弛峻的母亲后,不由得大喜,母亲最是见不得自己儿子受伤,何况现在还是对苏弛峻的公开处刑,何况现在他还给了他们选择的机会,在孩子生死问题上,一个母亲可以理智尽失只剩下本能的保护。 「陵王妃,本帅已经给他们选择了,是他们选择放弃,不顾世子的死活的,这可怪不得我军对世子动手啊。」 烈洪行十分得意,说完,他抬手打一个手势,士兵会意,便又往苏弛峻身上剜了一刀。 「不,住手,你们快住手,不要伤害我的儿子,快住手。」陵王妃撕心裂肺地大喊,若非词萱和霜月在身后稳着她的身子,她几乎急得要跳下去制止。 苏弛峻疼得豆大的汗珠落下来,硬是没有哼一声,但是陵王妃在城墙上凄厉的喊叫才最让他无法承受,心揪成一团,瞳孔全是痛苦的红丝,「娘,今天这一切都是儿子该受的,孩儿不孝,娘,儿子不疼,您快回去。」 烈洪行笑着大声打断道:「陵王妃,住不住手,决定权在你们。只要你能让你女儿和赵元帅答应开城迎战,本帅保证,必定不会再动你儿子。」 果然,陵王妃愣了一下,就转过身来,脸上已经全是泪痕。 「萱儿,那可是你大哥啊,血浓于水,你怎么忍心看他受到如此折磨?」 「母亲,这是大哥应受的,若不是他不辨忠女干,轻信小人,贸然行动不听指挥,又怎会中了圈套落入敌人之手,又怎会受今日之折辱?」苏词萱近乎冷酷地说道。 「是,你大哥是受了小人蛊惑,落到这般田地。这不可否认,难道,这样,你就放弃他了吗,你就心安理得在这里看着他被凌迟而死吗?苏词萱,那可是你大哥,你的心,这么硬这么狠吗?」 控斥了词萱,陵王妃紧接着又对赵元帅道:「赵沛强,我说一句不中听的,你可是我家王爷一手带出来的,若是没有王爷,也不会有今日的你。现在王爷尸骨未寒,你便弃他的儿子不顾吗?」 赵沛强一时间,两面为难,「王妃,王爷对沛强的恩情,沛强没齿不忘,但是,倘若沛强现在答应开城救世子,那沛强就是陷陵州城于危险而不顾,沛强实在难以答应,况且,眼下情形,便是王爷还在,也必然不会答应。」 「若是王爷还在,必然不会有今日之难,陵州城也绝不会被困成孤城!」 这一句话,让赵沛强面红耳赤,更是无从反驳,只能羞愧地低头。 「母亲错了,今日之困,早在父亲还在时,就已经有人暗中谋划好了。我军内部出现了这么多的细作,赵元帅没有发现,父亲也没有发现,才招致了今日之难。」 「陵王妃,你劝说好了没有?本帅可准备挖你儿子的心头血来祭旗助兴了。」烈洪行在下边喊道,而他身后的将士们全都 拔剑出鞘,做攻城准备! 第二百四十章 反杀 陵王妃面上血色全无,短短十来天,她苍老了许多,素来养尊处优雍容华贵的模样也不复从前,而现在更显得老泪纵横。 她看了看苏弛峻,又转头看苏词萱,见苏词萱并无半分动摇之色,她慌得无以复加。 「萱儿,算娘求你了,求你就峻儿。」说着,她就要向词萱跪下来。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苏词萱面色一变,慌忙伸手制止了母亲的动作。 「娘求你了!」陵王妃声泪俱下。 词萱向赵元帅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母亲,您别着急,容我们考虑一下。」 「可是,他们就要杀峻儿了,怎能不着急?」 「烈元帅,若我们开城与你们痛痛快快大战一场,你当真不会杀我大哥吗?」苏词萱大声问。 烈洪行在心中冷笑,果然是女人,当真异想天开,到时候城门一开,整个陵州城都必定落入他们手中,难道苏弛峻还能安然无恙?不过保这一刻不杀他罢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但是就要有这样天真的女人才能助他一臂之力啊,烈洪行与身侧的沙黎昇等人对视一眼,无不露出轻蔑得逞的笑意。 「自然,只要你们答应开城,本帅立即命人将令兄放下来,不杀他。」 「不行。」 烈洪行面色一变,笑意渐敛,他以为苏词萱是不答应开城,谁知,下一句却听她高声说道:「你们不仅要将我大哥放下来,还要给他止血,然后将他放到城门口,我们好一开城门就能将他带进来。否则,本妃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 烈洪行等人险些要笑出声来,真有如此愚蠢而天真的人,还能成为了宁国太子妃! 他几乎想都没想,便答应道:「好,本帅答应你。」 苏弛峻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道:「苏词萱,你想做什么?我死不足惜,他十几万大军你们没看见吗,一旦开城,你们是贼军对手吗?你让娘来这里捣什么乱,快把她送回去。」而后他有对赵元帅说道:「赵沛强,你一军主帅,整个陵州城的安危都系在你手里,你就任由两个不知轻重的女人在这里指手画脚吗?你对得起我爹,对得起全城百姓吗?」 「你闭嘴。」苏词萱大声呵斥,做戏做全套,她立即亮出太子令牌,高声道:「太子令牌在此,见令牌如见太子。尔等全部都得听本妃号令。」说着,她看向赵元帅,十分严肃:「赵元帅。」 赵沛强犹豫了一下,做出只能听命服从的模样,躬身掷地有声道:「是,末将听令。」 这一幕,眼前这一幕,让苏弛峻气不打一出来,一边大骂着一边使劲蹬腿摇晃,只恨他被吊着什么也做不了。 烈洪行等人是更加喜不自胜,女人啊,当真是只适合放在后院中。 这时,苏词萱向烈洪行说道:「烈元帅,你们等也等到现在了,你们先容本妃再好好考虑一下,如何?」 烈洪行还没说什么,赵沛强就着急地说道:「太子妃,您定然要三思啊,这可干系着全城百姓的安危啊!」 苏词萱转头,大声呵斥:「赵元帅,不用你提醒,本妃自有主张,你下去吧。」 她这句话是说给烈洪行等人听,而接着她用只有她和赵元帅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立即去整队,等会儿我们的人得手,趁他们乱之时,杀出去。另外,准备几支淬了剧毒的箭,等会儿如果有消息传来,你要趁他们慌乱的那一刻,一箭射中烈洪行。记住,剧毒的解药只能是大宁有的。」 赵沛强有片刻的愣怔,第一个他想到了,但是第二计着实令他始料未及,但又是如此绝妙,擒贼先擒王,当真让他在这一刻对眼前的女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是。」他做 出不甘不愿的模样,然后便离开了众人视线。 城墙上不见了赵元帅,只有陵州牧邱政将军和宁国将士们还一刻不敢松懈地拉着弓箭对准他们,但烈洪行并没有放在眼里,只要没有主帅,对方就是一盘散沙。烈洪行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一会儿如果苏词萱改了口径,不答应开城,那他便直接让将士们准备云梯攻上城墙,先掳劫了这愚蠢的宁国太子妃和陵王妃,然后杀进城去。总之,无论如何,在烈洪行眼里,陵州现在已经完全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此,烈洪行也就放下心来等了,沙黎昇不放心道:「元帅,其中会不会有诈,是他们故意拖延时间,不如我们直接攻上去吧。」 烈洪行轻蔑哼道:「哼,一个愚蠢又当权的女人做主,还能翻出什么天来,且她等一等。若她当真开城便不费我们多少力气,对方有三万左右兵力,想强攻上去到底不容易,我们将士也会有大量伤亡。」 「是,元帅英明。」 说完,他们齐齐抬头看向城墙的苏词萱和陵王妃,只看见陵王妃一直在跟苏词萱着急地说什么,而苏词萱看起来一直犹豫不决,十分为难。他们便耐着性子等。 过了好久,依然没听见苏词萱下定决心,烈洪行和他的将士们坐不住了,不耐烦说道:「太子妃,一句话,你还要不要保令兄活命?」 苏词萱心下着急,她明白,对方肯定已经不耐烦了,而且,烈洪行身侧的沙黎昇等人弓已拉满,箭头正对着她们。 她回头,看到赵元帅已经准备好,可是,陆远航他们还没有消息,不知道找着敌军粮草位置了没有。 霜月和青卫见沙黎昇的箭直指词萱,连忙拔剑一左一右护着她。另外两名暗卫则护着陵王妃,陵州牧邱政亦是一刻不敢松懈盯着对方的动作,只要对方想强攻,他便立即指挥将士们放箭。他的儿子邱华照已经牺牲了,他若是不能亲手杀了叛将张斌给儿子报仇,他此生死不瞑目,所以,他一定要活着,而且陵州城也一定要守住! 烈洪行再次不耐烦催促,而且重新命将士将短剑抵在苏弛峻的胸口处了。 陵王妃害怕得不敢呼吸,生怕下一刻自己的儿子就血溅当场,她无助地看词萱,但词萱咬着牙,没有给母亲回应。此时心底焦急万分,可越是这个时候,越要稳住。 忽然,她看到远处升起一股浓烟,心中不由大喜,那里,想必就是贼军存放粮草的位置了。而且,那股烟越来越大越来越浓。 她果断大声道:「烈元帅,我答应你们,开城迎战,但是,现在你们必须先放了我大哥。」 烈洪行大喜过望,「好。太子妃爽快。」 说着,他便示意让身后将士解开吊着苏弛峻的绳子,把他放下来。 苏弛峻已经奄奄一息,但是在被放下来的那一刻,他忽然拼尽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拔起一名将士的剑准备自我了解,然而烈洪行眼疾手快挥剑打落了他手中的剑。 那一刻,不止陵王妃,词萱自己亦是心脏跳到嗓子眼。 「烈元帅,若我大哥死了,那你们便没有筹码了,这城门,我们便不开了。」 烈洪行阴沉着脸,吩咐道:「将他手脚绑了。」 「你答应本妃,要给他止血,并将他送到城门处来的,烈元帅可不要言而无信!」 「太子妃放心,本帅自然不会食言。」 苏词萱看见苏弛峻被绑了手脚后,果然有人来给苏弛峻止血缠纱带,只是苏弛峻极不配合。词萱也只当自己没有听到他的叫骂声。 城墙里边,是乌压压的两万大宁将士,赵元帅也已经悄悄上了城墙上来,蹲着行进找到了最佳射击位点。 山那边,已经是火光冲 突,这时,苏词萱看到远方有敌军士兵骑马飞奔而来。 「烈元帅,该将我大哥放到城门处来了吧,只要你们一放人,我方便立即开门。」 烈洪行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但是眼下又觉得一切成竹在胸,便示意将士将苏弛峻拖去城门口。 「太子妃,你是不是该准备下令开城门了。」 苏词萱诡异一笑,道:「自然。」 「哒哒哒」的马蹄声十分急促,「烈元帅,烈元帅,不好了。」 烈洪行心底一咯噔,拧起眉头,不悦地转头看。 「什么不好了?」烈洪行声音阴沉严厉。 那名士兵立即下马,跪下来道:「有人偷袭,粮草辎重被烧了。」 「什么?」烈洪行心脏狠狠沉下去。将士们也慌了起来。 忽然,有人惊慌说道:「你们看!」他手指着那边天空,是浓烟混着火光! 「混蛋。」烈洪行大骂一声,就在这时,「咻」的一声,赵元帅拉满的弓飞出一支利箭,箭头直指烈洪行。接着又是第二支。 「元帅小心!」沙黎昇惊叫,但已经来不及了,虽没有射中烈洪行心脏,却刺到了他肩上。第二支箭来的时候沙黎昇把烈洪行堪堪拉开,但也射到了他身后的一名副将身上。 「元帅,你怎么样了?」 烈洪行刚想叫人把苏弛峻拖回来,但这时城门突然开了。 「杀!」宁军将士冲杀出来。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夜袭 两万多的大宁将士从城门冲出来,月罗军被杀个措手不及。 烈洪行这才知道自己中计了,而且,他看到,那几名拖苏弛峻去城门的士兵在震惊中全被宁军一剑刺死,苏弛峻就被对方救回去了。 他火冒三丈,竟然被一个女人耍的团团转,在将士们一片殷切的目光中,咬牙切齿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杀!」 这一声令下,月罗士兵也立即向宁军冲杀上去。 城墙上,苏词萱亲自击鼓,给士兵鼓舞士气。霜月和青卫一左一右保护者她,陵王妃已经被送下去了。烈洪行盯着苏词萱,满目阴鸷,这个诡计多端的女人,不亲自杀了她难解他心头只恨! 突然,中箭的伤口处传来钻心的疼,烈洪行才想起来箭还没拔,然而,正当他准备把箭拔下来时,却发现浑身无力头昏眼花,根本使不上力气。任他如何努力,都有使不上劲,人也摇摇晃晃起来。 「元帅!」沙黎昇见他这模样,不由得大惊。 他急忙来,才发现烈洪行的伤口处流的是黑血。 「元帅,箭上有毒!」沙黎昇慌了。 「拔,拔出来。」烈洪行满脸虚汗,再也支撑不住,幸而沙黎昇扶住了他。 「元帅,您坚持住。」 而月罗士兵们见到自己的元帅昏厥,顿时就慌了,原本还在与大宁将士浴血奋战,突然主心骨倒了,一个个方寸大乱。. 宁军将士就等着这一刻,以一当十,一个个都杀红了眼。 沙黎昇见烈元帅脸都便黑了,明白必须撤退带元帅回去救治,一刻也耽误不得!他顾不得自己将士成批地倒在敌军剑下,只大声喝令道:「撤退,立即鸣金收军!」 月罗军的守军号角响起,但是宁军岂肯放弃这个机会,自是紧追不舍,而且,城墙上,鼓声亦未停。 月罗军只得狼狈逃窜,伤亡惨重,当真是趾高气昂地来,灰溜溜地走。最后鼓声停,赵元帅也收军回城。 这是这一段时间来,第一个大获全胜,将士们士气大增,一扫阴霾。只是让他们遗憾的是这次让叛贼张斌、石仁珉等人跟着贼军跑了,没能把他们捉回来。 担惊受怕了一天的城中老百姓们,听见我军大获全胜,兴奋得手舞足蹈,大人小孩全都到街上来欢呼。有太子妃在,有赵元帅有将士们,他们一定能平安渡过此关。 苏词萱站在城墙上,望着街上大人小孩兴高采烈的欢呼庆贺,不由得发出欣慰的笑,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赵元帅不知何时也上到城墙上来。「太子妃,我们获胜了。」 说着,赵元帅向词萱躬身揖礼,他知道,苏词萱值得他的这个礼,这一仗,多亏了她的出谋划策,还有她不畏生死亲自给将士们击鼓打气。十个世子也比不上一个太子妃,若太子妃是男子,必定能承陵王衣钵,甚至会是比陵王更出色的将军。 苏词萱笑着看他,「赵元帅,我军伤亡如何?」 听问,赵元帅更激动,急忙回答道:「回太子妃,我军无一人阵亡,只是有三百伤。」 苏词萱由衷笑起来,「好,赵元帅,你们辛苦了,让将士们好好休息一下。但万不可掉以轻心,敌军吃了这一败仗,必定不甘心,肯定会卷土重来,我们一定要随时做好准备。」 「太子妃放心,末将明白。」 「对了,箭上的毒,敌军可有解药?」 「烈洪行中的是牵尸散,解药在末将这里,敌军无解。」 词萱笑着点头,这一招虽然使得不光明,但月罗军发起的这战争,何曾正大光明过!敌军已经把他们逼到了绝境,不如此,可能就全城沦陷了。 街上欢呼的人群里,有一道目光静静地往城墙上望,焦点落在词萱身上。这道目光来自陵州最年轻的县令孙怀睿,那天他第一个提出捐出府里余粮时苏词萱对他的那一笑,令他猝不及防怦然心动,从此只要有片刻闲暇,脑海中总会不自觉浮现她的那抹微笑。他当然知道那是大不敬的,时刻克制着自己。今天人满大街,他站在其中,才敢偷偷地望,他希望,等战争结束,等山河无恙,她能展开眉头,萦绕在她眉间的愁绪忧伤全部消散,每天都能笑得开怀,亦如她也不过十八的年纪。 回府的路上,街道几乎被百姓们围的水泄不通,都是一片叫好和道谢。霜月和前来找她们的妗玉怕她磕着碰着,始终小心地护着她。好不容易才回到陵王府。 「太子妃,您回来了?」张伯看见她,十分激动。 「世子怎么样了?」 「世子被救回来的时候,王妃就命人请大夫来医治了,这会子上了药,世子应该睡下了。」 词萱点点头,又问道:「他伤势如何?」 张伯面露忧色,答道:「大夫说,世子伤势严重,尤其是小腿,伤了筋骨,可能以后只能住着拐杖走路了。」 说完,张伯又叹息道:「把一条命捡回来,就已经很好了。」 苏词萱只是点头,是啊,若非及时查出出城的暗道,苏弛峻这条命,应该是救不回来了,这样的情况下能捡回一条命,也算福大命大了。若没有救回苏弛峻,也许她这一生,也会背负愧疚吧! 边想着,苏词萱与霜月和妗玉一起进屋子去看望苏弛峻。 「长姐。」苏弛瑾先惊喜地站起来喊道。 陈淑婷一直默默垂泪,此时看到词萱,才急忙用帕子擦干眼泪,只有陵王妃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有几分冷几分责怪又有几分无奈。 「萱妹妹,你来了。」 苏词萱往床上看一眼,只见苏弛峻双目紧闭,始终皱着眉头似乎十分痛苦,整个人瘦骨嶙峋,全然不似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大嫂,大哥怎么样了?」 陈淑婷回头看了苏弛峻一眼,止住心酸,勉强说道:「安大夫给你大哥上药后,睡下了。」 说着,陈淑婷拉起词萱的手,感激道:「萱妹妹,多亏有你,才救出了夫君。我本来以为,以为……。」 后边的话,她不敢想也不再往下说,但有一点她很清楚,若非有词萱,苏弛峻定然救不回来,可能陵州城也保不了了。 「大嫂不用谢我,是大哥福大命大。」 陵王妃想起苏词萱就那么站在城楼上,生生看着峻儿被刀剜的时候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由得容色微沉,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但看着峻儿如今这副模样,她只觉得心头在滴血。 晚饭过后,万懒俱寂,耳边终于没有敌军的炮火声和叫骂声了,这一晚,她终于能稍稍睡得安稳些。 而敌军营地里,在半夜的时候,遭遇突袭,又是一片火光冲突,是陆远航率领两千将士去夜袭的。敌军原本白头大败,士气低迷,而主帅中箭中毒不省人事,所有军医都束手无策便更让他们忧心忡忡了。虽然值夜将士片刻不敢懈怠,奈何夜色沉沉,根本不见有敌军身影便突然被偷袭了。 被偷袭的时候,正值半夜,正是人最困的时候,敌军又没有任何发现就被偷袭了,结果可想而知,月罗军又是大败,而且营帐还被烧了不少。 而且偷袭完了之后,那群人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沙黎昇暴跳如雷,大骂值夜和在陵州城门处盯梢的士兵,结果士兵们委屈地说他们盯梢时眼睛一刻也不敢眨,但是并没有看到宁军从城里出来。 沙黎昇听说更恼怒了,大骂他们偷懒还不承认,每人被赏 了二十军棍。 但冷静下来后,沙黎昇也不由得陷入沉思,如果夜袭的人不是宁军,那到底会是谁?还有,今天火烧他们辎重粮草的又是谁?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博弈 月罗军白天死伤将士近万,夜里又被偷袭,可谓是狼狈不堪。关键还不清楚偷袭他们的是哪里来的军队,已及白天火烧他们粮草的又是何人,这让月罗军一时间草木皆兵。 元帅中毒,危在旦夕,这仗究竟还能不能继续打下去,沙黎昇心中举棋不定。他让人去把众位将军叫来商议,大多都主张继续打,也有两三个认为继续打没有问题,只是对方如果一直没有开城门迎战,而他们粮草又已经所剩无几了,该如何为继。此外,今天这两次遭到偷袭都十分诡异,偷袭的是否是宁军的援军,对方有多少人马,他们全无知晓,该如何破敌。 这两个问题一下子让诸将军都陷入沉思,不止如此,陵州城被他们围困成一座孤城,断绝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那么他们究竟是怎么与外面取得联系的。想起今天城墙上苏词萱笃定从容的模样,她必定是知道他们粮草被偷袭之事的,而他记得她还说了一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黄雀」究竟是谁,他们又是如何能够联系密谋的? 沙黎昇目光转向张斌,眼底暗藏着试探,「张将军,你可知道,这陵州城里可还有通向城外的密道?」 张斌错愕一下,陵州城所有能通向城外不能通向城外都被他们围城铁桶一般,他确实不知道还有什么密道了。 「沙将军,我所知道的全部都同元帅和将军说了,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密道,这个我确实不知道。」 「将军是怀疑,陵州城内有通往城外的地下密道?」其中有人问道。 沙黎昇点点头,「若非有密道,本将军实在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与外界取得联系的。今天那宁国太子妃分明就是知道会有人偷袭我们的粮草,并且还预判了我们知道粮草被烧的那一刻必定慌乱,然后赵沛强趁着我们因为一时慌乱而失了防备之际,发射毒箭。这一切是如此天衣无缝,若说不是事先密谋好的,本将军一定不信。」 听他如此分析,诸位将军都认同地点头。 张斌沉思了一下,说道:「我是十年前随陵王来到陵州的,并非本地人,或许有战俘是知道的,沙将军倒是可以向他们逼问一番。若是真有密道,那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沙黎昇眼前一亮,赞道:「不错。」 这时,有士兵着急忙慌来禀报道:「将军,元帅又吐血了,您快去看看吧。」 沙黎昇和诸将闻言,急忙往烈洪行的营帐走去。 刚进营帐,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血腥味,烈洪行衣裳上也沾满了血,是紫黑色的,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他们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这种毒症,诊治不出是何种毒物,便无法对症下药,只能用一下普通解毒丸,可这些解毒丸根本遏制不了如此剧烈的毒性。 他们也去抓了好几个当地大夫来,但是无人能治。其实,倒也有一两个大夫大致猜出了烈洪行中的是什么毒,但是这些月罗军侵略进来,如土匪一般大肆烧杀抢掠,他们对这些侵略军恨之入骨,恨不得烈洪行立即毒发身亡,自然不会说出真正的诊断的结果。 为了试探他们真假,沙黎昇已经当场处决了两位当地大夫了,剩下的大夫吓得浑身哆嗦却还是坚持说无能为力,沙黎昇气急败坏却也只能作罢。 有月罗军医试探着说道:「沙将军,烈元帅的毒小人着实无能为力,不如将烈元帅送回去,让国王陛下召集全国大夫,或许有人能解。或者,向宁军要解药,宁人手里一定有这种毒物的解药。」 沙黎昇紧皱着眉头,还没说什么,突然,烈洪行又喷出一口黑血,然后软绵绵倒下。所有人都触目惊心,这般光景,如果没能及时诊治,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张斌看了看烈洪行的症状,心里 猜出大概,却没说话。 沙黎昇沉声问道:「张将军,你可知道,元帅中的是什么毒?」 张斌摇摇头,道:「我并不知道这时什么毒,但,这毒的解药应该只有赵沛强有,赵沛强祖上曾是老毒门,江湖里各种稀奇古怪的毒物皆是出自老毒门,直到他父亲没有再研制毒药。」 闻言,所有人都面露难色,若果真如此,事情就难办了,元帅的命是被宁***拿捏在手里了啊! 沙黎昇牙齿咯吱作响,这宁人实在太阴险狡诈,他真恨不得现在直接率兵攻破城门去,把整个陵州城屠个干净! 与月罗军低沉得如丧考妣的气氛不同,陵州城里,将士们听说,陆副将率领将士们偷袭成功,贼军死伤无数,而且营帐也被火烧了大半,甚是兴奋。这么多天来,他们终于可以狠狠出这口恶气。若非战争还未结束,他们都想醉饮千杯以庆贺了。只是敌军还在城外虎视眈眈,他们虽然获得一时胜利,但是敌军依然数倍于他们,半分也松懈不得。 睡了一夜好觉,第二天,词萱精神了许多。 她刚洗漱完毕,青卫便来禀报:「太子妃,敌军在城外,来向赵元帅要解药了。」 「对方来了多少人?」 「大约两三万。」 「赵元帅呢,怎么说?」 「赵元帅要求敌军答应三个条件,才将解药拿给他们。」 「哪三个条件?」. 「第一便是将叛军张斌、石仁珉、王恩途绑来,交给我们处置,第二个条件是要月罗军立即退兵,将所有侵占的城镇全部归还宁国。第三个便是,月罗军这次发动不义之战争,还得我们西南边陲多少百姓家破人亡,该遭天谴,月罗国要赔偿我们白银九千万两。,」 苏词萱喝着茶,听完这三个条件,赞许地点头。 「敌军答应了吗?」 「不曾,敌军只愿意答应第二个条件,赵元帅自然不会让步,两方都僵持着。」 「走,我们也去看看。」苏词萱对霜月和青卫说道,妗玉被她留在府里。妗玉没有功夫,她担心若发生什么意外,妗玉又会不顾自己安危保护她。 词萱到的时候,城墙上不仅是赵元帅和将士们,还有程郡守和陵州牧邱将军。 见到她来,大家都恭敬地行礼。 「赵元帅,敌军没有答应吗?」 「是,他们只答应退兵,不肯将叛将张斌等人交给我们,也不愿意赔款。」 沙黎昇等人在城下,看到苏词萱突然出现,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这太子妃诡计狡诈,他们昨天可是见识过了的。昨天他们因为她是女子而轻视了她,结果被耍得灰头土脸,今天可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了。 而且,看见苏词萱来,沙黎昇总担心还会产生其他的变故,这女人他们完全不了解,昨天第一次打照面,结果就吃了这么大的亏。今天她又出现了,小心提防。 而苏词萱只是向下看看,并不说话,他们不着急,现在着急的应该是对方。昨夜求支援的信已经送出去了,援军应该不日就到,敌军愿意拖延,他们无需着急,到时候援军一到他们里外夹击,打得敌军落花流水,一雪所有耻辱。 第二百四十三章 梁国出兵 双方僵持着,谁都没有让步。 而此时最紧张的,当属张斌,若沙黎昇真的答应把绑了交还给宁军来换解药,他估计会死得很难看。他悄悄瞄了一眼沙黎昇,心里明白,如果赵沛强只提用他换解药这一个条件,沙黎昇估计已经毫不犹豫答应了,除了烈元帅对沙黎昇有如再造之恩以外,其实现在的他对月罗军已经没有太多利用价值了。 「沙将军,烈元帅所中之毒,除了本帅普天之下再无人有解药,当然,你们若是速速将烈元帅送回国,召集全国神医圣手一起研究或许也能制出个解药来,就是不知道,烈元帅还有没有命等到那时候。听说烈元帅对沙将军恩同再造,是沙将军的义父,沙将军还是快快做决定吧,否则,到时候纵然有解药,但是毒已经蔓延到五脏六腑,也于事无补了。」 沙黎昇闻言,暗自心惊,又想起烈元帅昨天夜里吐了好几次血,皆是黑的,不由得更加担心,正想做出第二个让步时,张斌突然对他说道:「沙将军,我倒是有一计,或许他能立刻交出解药来。」 沙黎昇连忙说道:「什么计策,张将军快说。」 张斌附到他耳边,用手遮挡着,向他耳语一番。 沙黎昇听完,心中大喜,「张将军果然足智多谋。」 说完,他小声吩咐身边的副将,让副将立即率一队人马去执行任务。 苏词萱和赵沛强等人都看到了他们的耳语的情景,但却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谋划什么。然后就看到一名副将率一队人马掉头离开了。. 苏词萱心里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对方定然是想到了什么招了。 「赵元帅,那毒可易解?一粒解药便可以吗?」苏词萱迫切地问道。 赵沛强大约也能猜到她问的原因,急忙答道:「牵尸散是剧毒,必须是两种解药配着吃才能根治,而且,每种解药是两粒,需得早晚各服一次才能彻底解了。」 「那若只有一种呢?能解多少?」 赵沛强愣了一下,才道:「若只有一种,只能暂缓毒性,让中毒者从昏迷中醒来,吐血的症状也稍微缓一些。但假如两天以后还没有另一种解药来配,会重新陷入昏迷,最后全面毒发身亡。」 「好,若是等会儿出现迫不得已的情况,赵将军只给他其中一粒解药。」 赵沛强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是,末将明白。」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又一支军队正从陵州的正西边浩浩荡荡赶来,这支军队,来自梁国。梁***队非是来趁火打劫,而是以援助宁国,以维持两国边境的安定的名义来出兵的。理由也很简单,月罗军占领了宁国的铜沙关,便屡屡有月罗士兵来犯宁梁两国的边境,可见月罗军目标不只是宁国的西南境,还有梁国的疆土。梁军便浩浩荡荡出兵了。 其实,这支军队,是公子霁派来。公子霁如今已经是梁国的摄政王,虽不是梁国皇帝,却手握梁国朝政大权。当初,公子霁回梁国时,途经铜沙关,听说陵王病重,他顿时就想到了词萱。若是陵王真的不幸逝世,那词萱应该会来陵州,鬼使神差的,他留下了两名随从,让他们找梁国在西南境的商队,然后随时给他传递关于陵州的消息。 结果,便真的接到了词萱从京城来陵州以及陵王逝世的消息。但是等他知道月罗军入侵西南境,陵州城岌岌可危的消息,却是在梁国商队因西南境战乱逃回梁国的时候了。 公子霁一听说宁军因为内女干而大败,陵州城变成了一座孤城的时候,心急如焚。并且听说月罗十几万大军包围了陵州城,城内所有人都被困包括宁国太子妃时,他更是急得一刻也无法冷静。生怕迟一刻,陵州城破,词萱落入了月罗军手里。 因而,几乎没有任何迟疑, 便召集军队,打着维护正义,帮助盟国的名义,浩浩荡荡的来驰援。他多想能自己亲自来,可身为摄政王,他必须留在朝堂上主持大局。但他让最信任的心腹钟黎随大军来了。那次苏词萱在街上险些被掳劫时,钟黎与公子霁救过她,所以钟黎认识苏词萱。临行前公子霁再三叮嘱,务必要护苏词萱周全,如果他们去迟了,陵州城破,苏词萱落在月罗军手里,也务必要想方法从月罗军手里夺回苏词萱。钟黎很是不解,苏词萱已经是宁国太子妃,况且,苏词萱的安危自有宁国太子来操心,王爷这又算什么。 公子霁只是苦笑,他如何不知词萱已经是罗泾辰的太子妃,可他没法看着她落入危险,他只想她能好好的!然而宁国如今内乱,罗泾辰在京城里忙着平定内乱扫除叛军,如何能及时去陵州就她,况且,宁国京城到陵州路途遥远,几乎是他们从梁国去陵州的路途的三倍,也许等他们救出词萱的时候,宁国京城的救援都还没有到。他更没有想到的是,陵州自从被围困后,消息根本送不出去,罗泾辰根本还不知道西南边境迅速被月罗军攻破,陵州变成了一座孤城! 钟黎闻言,心里暗自叹息,王爷虽然回来了,心却落在了宁国,落在了一个叫苏词萱的女子身上。可能若非因为苏词萱,王爷不会如此毫不犹豫出兵吧。 再说陵州这边,沙黎昇率兵在城下,与宁军继续僵持。 张斌所献计策,他心里十拿九稳今天必能不用做任何退让就可以拿到解药。现在,只等着把人带来。 赵沛强命令将士们一刻不松懈地注意着敌军的动向,他担心,沙黎昇直接率兵攻城。虽然说他们昨天获得了第一次胜利,可是敌军依然有十四万多人,而他们只有不到三万人,假如敌军强攻进来,他并没有胜利的把握。所以,只能拖,拖到有援军来的时候,方能有把握保住陵州城。 然而,沙黎昇并没有下令强攻,但是,当敌军那一队人马回来了之后,赵沛强和苏词萱心脏瞬间就被狠狠揪起来。 因为,在那对人马之后,是百来名宁国的平民百姓,这些百姓们正被拖捆着来。 城墙上的士兵们顿时也都红了眼,恨意达到了极点。 「沙黎昇,你要做什么,快放了他们。」赵沛强大喝道。 沙黎昇诡异一笑,道:「赵元帅,你急什么,本将军要做什么,你马上就知道了。」 说着,他吩咐将士们把宁国的这些百姓拖到阵仗最前面排排站着,随后,月罗士兵站到他们身后明晃晃的剑便直指这些无辜百姓们的后背。 老百姓们吓得不断地向城墙上的赵元帅和将士们求救,有几个胆小的,瞬间尿湿了裤子。 「赵元帅,他们的生死,就掌握在你手里了,如果你交出解药,本将军就饶了他们,如果你不交,本将军就一声令下,他们立即死在你们面前。」随后他又十分得意说道:「哦,对了,如果赵元帅觉得他们还不够,本将军可以让将士们去把更多的人带来,反正你们的黎民百姓,那可是应有尽有。」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主动出战 赵元帅面色铁青,词萱看着城下的无辜百姓,满眼都是愤怒,拿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来要挟,当真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赵元帅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道:「沙黎昇,解药在这里。这是本帅祖上留下来的,如今就仅此一瓶了。你若敢动这些百姓一根毫毛,本帅现在就毁了这解药。」 沙黎昇先是划过一丝惊慌,然而也就只在刹那,便恢复了镇静,且十分有恃无恐说道:「赵元帅,你若敢毁了解药,本将军便将你整个西南之地的百姓屠尽,为我烈元帅陪葬。想想烈元帅一命可以抵宁国几十万的百姓,亦是不亏了。」 「你。」赵元帅恼恨到了极点。 沙黎昇嘴角扬着得意的笑,但他却没给赵沛强考虑的时间,眼神一转蓦地换上一抹阴狠,下令道:「动手。」 月罗士兵听到命令,长剑便从后边刺穿那些百姓的心脏。 「不!」苏词萱大骇。声音里除了惊骇,还有无尽的悲怆,那些无辜的百姓就这样一个个倒在她眼前。 沙黎昇眼中闪着精光,面无表情下令道:「第二批。」 接着,士兵便把第二批百姓退到了阵前,百姓们早已被眼前的这一幕吓得浑身发软,几乎是被拖着上前的。嘴里一直在求救,尤其那几名妇人,极大的惊恐令她们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住手,放了他们。」苏词萱大喝道。 沙黎昇无耻地笑道:「太子妃,并非是本将军要杀他们,本将军是被你们逼的,是你们害了他们啊。」 「本将军只数三声,如果第三声赵元帅还没交出解药,那便继续杀第二批。」 「三。」 「不用数了,本帅将解药给你就是,你先放了他们。」 沙黎昇面上堆出得逞的笑,「早交出来,不就好了嘛。」 随后,他挥挥手,让士兵把百姓们推至一旁。 「赵元帅,将解药拿来吧。」 苏词萱和赵元帅相视看一眼,赵元帅紧了紧手里的药瓶,然后命士兵去拿一根细线来,他将药瓶绑在细线上,将药瓶放下去。 沙黎昇命身边的士兵去解那细绳,药瓶拿来后,沙黎昇先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将药瓶打开,见里边就只有一颗药丸。 「赵元帅,这你说是解药就是解药吗?本将军如何信你?」 赵元帅冷笑道:「你拿给烈洪行吃了不就可以知道是不是解药了吗?」 烈洪行看了看赵沛强又看了看苏词萱,说道:「赵元帅说的极是。若赵元帅还敢耍什么手段,就休怪本将军大开杀戒了。」 「若是沙将军耽搁太久,耽误了即使救治,可不能怪本帅的解药不见效!」 沙黎昇面色一变,再看他们一眼,才回头喝道:「走。回营。」 两万多大***身离开,而城墙上的苏词萱和赵元帅,都没有感觉松一口气,反而心情十分沉重。看着倒在地上的那几十百姓,苏词萱将眼泪逼回去,转眼便换上了冷冽的寒光。连霜月看见了,都不由得暗自心惊。 他们只有两天的时间,两天过后,烈洪行重新陷入昏迷,沙黎昇必然会拿百姓开刀。倘若那时候援军还没有到,他们便十分被动了。陵州城还能不能保得住,完全不敢想。 既如此,就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援军,他们必须自救,必须想法子保住陵州。 「赵元帅,我们只有两天的时间了,你可有什么保全之法?」 下到街上,苏词萱对赵沛强问道。 「末将方才也在思考,只是,尚无可行之法。」 「晚上,赵元帅召集将军们去将军府上商议,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或许能想出可 行之计策来。」 「是,太子妃,末将明白。」赵沛强急忙躬身答应,其实就算词萱不提醒,他也准备晚上召集军中将领和邱政将军一起来商议了。 晚饭之后,词萱亦没有闲着,让张伯准备好马车,就往赵元帅府赶来。她到的时候,诸位将军也都到了。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嫌,而且,这些天城内的稳定、暗道的发现、昨天的大获全胜都是因为有太子妃的超前之见和太子妃的运筹帷幄智计超群。如今他们谁都不会再因为太子妃是女子而且对她有半分轻视之意,相反,太子妃反而让他们有了定心丸。让他们相信,也许他们是可以以少胜多的,即使敌军比他们多了那么多人。你看,敌军主帅都被太子妃算计了,弄倒了敌军主帅,让他们信心一下子大大增加了。 第三天的时候,词萱坐在赵元帅府里,等援军消息。打探消息的将士是从暗道去的,除了秦宏府里的那条暗道,程郡守又查出了另外一条,是陵州首富章府,亦是通向城外。 直到傍晚,依然没有任何援军的消息,词萱眸色暗了暗。也许,是老天给他们的考验,能否跨过这一关,便只能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了。 「赵元帅,不能再等了,行动吧。陵州是否能保住,就看今晚了。」眼看着太阳落山,苏词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对赵沛强等人说。 赵沛强和众将士交换了眼神,大家都早已下了决定,即便没有援军,他们拼死也要保住陵州城。 「太子妃,我们定能渡过此关的。」 「好,我相信大家。」词萱也突然变得豪迈万丈起来。 陆远航和几位副将倒了酒,苏词萱道:「陆将军,给我也来一碗。」 陆远航一愣,而后豪气干云道:「是,太子妃。」 酒一饮而尽,「啪」的一声齐响,「驱除敌军,誓死保卫陵州。」 于是,大家分头行动。 按照词萱的计策,天色一暗,赵元帅便率领八千将士从秦宏府里的暗道潜伏在敌营的左后方,而陆远航率领八千将士从章府暗道潜伏在敌营的右侧,所有将士全部穿着夜行衣一定。剩下九千将士,由副将杨忠乾率领直接从城门攻击敌军前方。而还有千余名将士则与陵王府兵和守城士兵一起由陵州牧邱将军调配驻守陵州城。 行动开始时间,是烈洪行再次毒发之时。由哨兵去暗探,当敌军主帅营帐发出动静,立即出兵。对方人多,他们人少,一定要来个出其不意,杀敌军一个措手不及,他们方有可能出奇制胜。 大约一个时辰,将士们才全部从暗道出去了。好在如今是二月下旬,月罗后半夜才出现,他们伸手不见五指的,穿的又是全黑夜行衣,每位将士又都训练有素,出了暗道就潜伏下来,敌军并没有发现他们。 大约亥时正刻,果然,敌营的主帅营帐里出动静了,原来,是烈洪行正与将士们商议计策,结果,身子越来越不适,起初他还以为是中毒身体初愈的情况,没有放在心里,直到他感觉越来越不对劲时,人已经吐血倒下了。 沙黎昇等人俱是大惊,急忙喊军医。谁知军医还未到,便突然有大量的冷箭扫射进来。 第二百四十五章 全民皆兵 箭如雨林,沙黎昇立时反应过来,他们被偷袭了。外面除了叮叮当当的挡箭之声,还有不少士兵的哀嚎声。 「将军,不好了,有人来偷袭。」有士兵慌忙跑进来。 「对方有多少人?」 「看不清楚,好像从四面八方涌来。」 沙黎昇阴沉的脸显得十分狰狞,显然,他们又被敌军算计了。他吩咐近侍照看好烈元帅,便与诸将一起快步出去查看情况。 他原以为,这次应该和上次一样,敌军应该只有一两千人,然而,等出了营帐,他才发现敌军来势汹汹。而且,沙黎昇刚一出帐,就听见天空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是传递信号的。就在沙黎昇惊的抬头看的那一刹那,两支利箭直直朝他袭来,等他发现的时候,一支箭已经来到了他眼前,沙黎昇大惊,本能地拽起身旁的一个士兵来挡,利箭刺穿了那名士兵的喉咙, 当场毙命。而从左前方来的那支箭,沙黎昇躲避不及,被刺中手臂。 「沙将军,您受伤了?」一位副将焦急万分。 「天杀的,敢偷袭老子,老子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沙黎昇怒极,大声号令道:「众将士听令,宁***连夜偷袭,卑鄙无耻,要让他们有来无回,将士们,杀!」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赵元帅和陆远航已经率兵围杀过来。黑夜里,除了冰刃交接的声音,还有连绵不绝的哀嚎声。 而陵州城东门那里,杨忠乾看到空中的烟花信号,不等声音传来,便一声令下,顿时城门打开,杨忠乾率领九千将士向敌营直奔而去。九千将士,也都是黑衣蒙面。 月罗军安排在东门的岗哨被这一幕惊呆了,宁军这是要去偷袭他们营地。然而,等这些哨兵急匆匆要去报信时,才知道,他们的营地已经打起来了。 这黑夜中的仗,月罗军打得十分吃亏,他们士兵都是身着铠甲,火光中显而易见,而宁军全部身着黑衣,又是黑布蒙面,隐蔽性非常强,每每他们看到认出宁军士兵时,对方已经向他们杀来了。 而此时陵州城南门,也正发生着激烈的战争。原来,敌军亦是准备半夜偷袭,已经分派了两万士兵趁夜潜入南门周围,等待信号便翻越云梯一举冲入陵州城内。他们原本计划在下半夜,宁国人睡得正熟,守城的士兵最困的时候杀进去的。现在突然看到空中的信号,都有些不明所以。而且突然又听见东门方向有动静,这支两万人的月罗军队以为动作提前了,于是,率兵的将军咬咬牙,下令道:「冲进去。」 原来,烈洪行服了解药醒来后,先问火烧粮草的贼人查出来了没有,沙黎昇惭愧地摇头,只说出了心中的猜测。随后又告诉他昏迷的那夜他们营地曾经被偷袭过,导致将士死伤不少,但等他们准备全军攻击,那群偷袭之人不仅全部全身而退而且还消失得无影无踪。烈洪行心脏猛沉,宁军有可能在无声无息中与外界取得联系了。他们必须速战速决,而且粮草被毁了大半,已经不容他们在停留,否则,可能会横生变故。只是,烈洪行身中剧毒时吐了太多血,第一天身体虚浮根本站不起来,大脑也是停摆的状态,不得不推迟第二天。然而,他们还没有出动,却被先被宁军偷袭了。 此时,陵州城内士兵只有不到八千,其中还有三千六只是府兵而已。东南西北四个门都必须得有人守着,现在南门突然被两万敌军士兵突袭,陵州牧邱将军只能把其余三处城门的大部分士兵调来防卫。 然而,月罗军两万人,且全都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人,尽管邱将军与将士们死死守卫着,但是仍然不断有月罗军士兵从云梯爬上城墙来,与大宁士兵们在城墙上厮杀。 这一夜,苏词萱根本不敢睡,她面色沉静的坐在府中,突然听到有人来报南门被敌军偷袭,她惊 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 而且,听说敌军兵力众多,我方不知道能否守住。听暗卫说完,苏词萱尽管心中已经十分慌乱,但面上已经沉静如水。 「其他三处城门呢?可有敌军来袭?」 「太子妃,至今是没有的。」 苏词萱心下稍安了一些。她身边的暗卫除了来传消息的青卫,其他的全部被分派到各处城门去守着了,只剩霜月护在左右。 突然,听见外边有人惊叫,贼军打进来了,有贼军来了。 这一声惊恐的喊叫,惊醒了多少正在睡梦中的人。 苏词萱大惊,贼军京城来了!陵州城危矣,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她对青卫吩咐道:「青卫,你立刻去程郡守府里,让程郡守把百姓聚集到秦府,如果陵州城破,让程郡守立即指挥百姓们从暗道逃出去。」 然后,苏词萱拉住妗玉的手,郑重其事吩咐道:「妗玉,若城破了我还没有回来,你护着王妃他们一起逃,知道吗?」 吩咐完这些,她喊霜月一声,拔腿就要往外走去。 霜月跟在她身后,妗玉眼泪唰的落下来,她万分慌张焦急,想跟上去,却被张伯拦住。 「太子妃。」 张伯喊了词萱一声,词萱和霜月回头,张伯身边却突然聚集了几十名府里下人。 词萱眉头微拧,不明所以。 「太子妃,老奴等人都是曾经跟随王爷征战过沙场的,我们大伙跟太子妃一起去。」 苏词萱眼眶突然有些湿润,此间,张伯等人都已经操着兵器走来了,除了张伯是齐全的,其他人都要么缺半边眼要么缺胳膊要么一瘸一拐,但每个人都杀气凛然,视死如归。 苏词萱与他们一起向府外走去,她心里很清楚,陵州的生死存亡,就在今夜了。 刚出大门,就看到有老百姓在惊慌失措地奔走,苏词萱和张伯等人往南门方向走去。果然,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几个刚刚在他们战友掩护下冲进城里来的月罗士兵。 有几个城内的流民已经死在了月罗士兵的剑下,剑上还滴着鲜血。此刻他们正准备踢开一户人家的大门,突然看到苏词萱等人,不由得顿了一下,便停下踢门的动作,向苏词萱他们走来。 霜月将词萱护在身后,长剑拔出,苏词萱向身边张伯点头示意,张伯便率人杀了过去。因伤残而退下战场的军人,杀伤力依旧十足,何况他们有七八十人,那几个月罗士兵根本不是对手,没过几个回合,便死在张伯等人的剑下。 面对如此残酷血腥的场面,苏词萱已经面不改色。 前面又看到了六七个月罗兵,张伯及王府下人们已经冲了上去。 词萱也没有停下脚步,已经往南门方向走,霜月面色焦急,欲言又止。她知道,词萱是想去城墙,可是现在那里已经成了杀戮场,她担心词萱的安危。 词萱知道,如果贼军大量涌进来,那陵州城便守不住了。 张伯等人的剑也已经沾满了血,涌进来的月罗士兵也越来越多起来。苏词萱目光坚毅,在霜月和张伯等人的掩护下,她从未有过的矫捷躲过了敌军的长剑,登上城墙。 「大宁的热血男儿们,誓死保卫陵州,本太子妃与大家一起。」她说得坚毅镇定,更视死如归。将士们大受鼓舞。 苏词萱拿起鼓槌,对霜月道:「霜月,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你都要护住我。」 说着,她转身拼全力击鼓。词萱的鼓声让宁军的将士们士气大振,一个个此时更是杀红了眼。城内百姓们听到见鼓声,看到太子妃冒死击鼓,渐渐的,都镇静下来,不四处逃窜了。 不多时,有越来越多的普通男子手握钢锤、镰 刀、锄头等纷纷往南门涌来。其中,孙怀睿也带领着他府中的下人冲上来,与敌军厮杀。 一时间,陵州城里,除了妇孺,竟然全民皆兵。 月罗军全然没想到,宁国的普通百姓竟然突然变得如此血性勇猛,那些已经攻进城内的,几乎全部被陵州城里杀红了眼的普通男子们乱棍或者是锄头锤子打死的。 这一仗,打了近一夜,直到最后,月罗军死伤无数再也无力攻城。但是,宁国士兵和男子们谁都没有离开,就在城墙那里守了一夜,直至天开始微亮。词萱也与他们一起镇守着。 第二百四十六章 小产 伤不少。然而,当全城男子都化身战士的时候,月罗军就已经没有破城的可能了。他们原本想等其他城门被攻破,再趁机攻进去。可是直到天亮,也没有听见陵州城内有什么动静,静悄悄的,而且城墙上的宁军士兵和百姓们始终在死死盯着他们,没有任何人被其他任何事所扰乱。 那月罗将领明白,可能发生什么意外了,不然,他们十几万的大军如何一夜强攻都没有攻破城门? 如此思量着,那将领面色变了变,向底下将士们传令,先回营地探看是什么情况。 看着剩下的那些月罗军终于离开了,词萱和邱将军等人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想来,陵州城是能保住了。只是,不知赵元帅他们情况如何了? 想到这里,苏词萱刚放下的心又被提起,如被千万根细丝四面八方拉扯着。 霜月看到眼前的胜利,心中欢喜,不自觉看向词萱。却忽然发现词萱的身体似乎摇晃了一下,她心下一惊,连忙说道:「太子妃,敌军走了,想来,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来侵犯了。奴婢先扶您回去休息一下吧。」 「也好。」苏词萱点头,声音如同在空中漂浮一般聚不到一处,苏词萱自己没有发觉,霜月却感受到了,越发的心慌。 「太子妃放心,臣一定能与将士们一定能守好城门。」 「邱将军,辛苦你了。」然后,她又向将士们说道:「将士们,大家辛苦了。你们都是陵州子民的英雄。」 「太子妃千岁。」 人群中不知谁先说的,随后,大伙都看着词萱,高呼:「太子妃千岁。」 苏词萱本想阻止,奈何她的声音刚发出来就淹没在这一声比一声激动又饱含敬重和感恩的高呼声里。 从阶上下来,脚踩在平地上,苏词萱感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也跟着摇晃,霜月眼疾手快扶住她。 「太子妃,您没事吧?」 苏词萱刚想笑着摇头说没事,然而,她腹部突然传来钻心的痛,她本能用手抚到腹部上,连也瞬间变得惨白。 「霜月,我腹部好痛。」说话间,疼得她上下牙齿都在打颤。 「啊,太子妃!」霜月惊叫了一声,她看到,鲜红的血沿着词萱的腿留下。那刺目的红让她产生灭顶的惊慌。 「太子妃,太子妃,你怎么了?」她吓得六神无主,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苏词萱已经站立不住,身子软了下去,她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走向死亡。 「来人,快来人!」霜月一边扶着词萱,一边大声呼喊。词萱的这种情况她以前见过,是小产的症状。 大家也反应了过来,尤其是张伯和其他王府下人,立即焦急地赶过来。 「快,去找马车。」张伯勉力维持着镇定。大家已经四面八方分散着去找马车。 苏词萱身下的血却越流越多,霜月害怕等不及,便起身抱着苏词萱往王府的方向走去。但她毕竟是女子,词萱即便瘦弱,也走得跌跌撞撞。 「这位姑娘,人命关天,让下官抱太子妃回去吧,若有得罪之处,等到了陵王府,下官再向太子妃请罪。」说话的,是满目焦急关切的孙怀睿。 霜月愣了一下,她看了孙怀睿一眼,却也来不及多想,她只希望太子妃能立即得到救助。便将已经痛晕过去的词萱交到他怀里。 果然,孙怀睿抱着词萱,健步如飞,又稳稳将她护在怀里。霜月一路跑着跟在他身边,衣裙上手上满是词萱的血。 快到王府时,才有人找得车来。考虑到车到底也颠簸,便没有将词萱放进车里,而直接由孙怀睿抱进王府,身后,有好多人跟来,每个人都面色凝重,写满了担忧和关切。 进了王府,有下人看 到词萱浑身是血地被抱进来,以为她也是受伤了,急忙围上来关切问道:「太子妃怎么了?」 霜月来不及跟她们说,只着急说道:「快去叫大夫。」 幸得王府是有大夫的,可偏偏,这时候大夫正在给苏辞若包扎伤口。原来,苏辞若听说全城男子都去南门守卫了,程府二公子程衍也在其中。陈衍是苏辞若的未婚夫,她一听陈衍也去拼命,害怕程衍会像大哥一眼受伤,便无论如何都要去找陈衍,任陵王妃如何劝她都劝不住,偏要去,结果走的太急,被绊住脚,碰伤了膝盖。 此时,听到全府惊动,陵王妃和苏辞若俱是一惊,以为城门被攻破了,但下一刻,就看见蒹葭阁的丫头小棠慌慌张张来报:「王妃,太子妃受伤了。李大夫,您赶快去看看吧。」 「萱儿受伤了?」陵王妃惊起。 苏辞若先是愣一下,然后不满地说道:「混着东西,你没看见本小姐也受伤了吗?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等李大夫帮我包扎好了,再去给长姐看。」 「太子妃伤势如何?」陵王妃冷静下来,看了苏辞若一下,才问道。 「太子妃浑身是血,已经晕过去了。李大夫,求您快点,太子妃太子妃伤得很重。」那小棠急得快哭了,此刻在她眼里,二小姐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 「什么?李大夫,你赶快,赶快给若儿包扎。」忽然,她又急忙改口:「哦,不,我来帮若儿包扎,李大夫,你赶快去给萱儿看看吧。」 李大夫听说,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收拾药箱,便急忙与小棠一起走。刚到门口,迎面又遇到了慌慌张张来请的妗玉。妗玉满脸都是泪花。 陵王妃蹲下来帮苏辞若包扎,到底记挂着词萱,她三两下帮苏辞若包扎好了后,叮嘱她好好休息,不要乱动,才急急地往蒹葭阁走去。 到了蒹葭阁,她才知道,情况比她想象的更严重,苏词萱小产了。她人躺在床上,惨白这小脸,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十分痛苦。 陵王妃终于心疼地落下了眼泪,这是她的女儿啊,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却受了这么多的苦,如今,如今……。陵王妃泣不成声。 「李大夫,萱儿怎么样了?」 「太子妃劳累过度,加之长期忧思惊惧,气血双亏,伤了根本,孩子保不住了。」 妗玉和霜月守在词萱旁边,眼泪止也止不住。 「萱儿,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陵王妃流泪着问。 李大夫看了词萱一下,既敬重又叹息,「太子妃意识很强,应该一两个时辰就能醒。」 明白的人都知道,太子妃已经到了这般境地意识还会如此强,不过是因为担忧陵州城啊。担忧全城的百姓,担忧还在战场上奋战的将士们。 昏迷中的词萱,额头上不时冒出豆大的汗,似乎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她的魂魄离了身体飘荡着,一会儿看见牛头马面,一会儿看见陵州城破百姓被大肆屠杀,一会儿看见罗泾辰在找她,一会儿又听见有小孩在呼唤她,好像是在叫她「娘亲」。但脑海中的潜意识一直拼命告诉她,这些都是梦,赶快醒过来! 在妗玉和霜月给她换了两次衣服后,苏词萱终于从挣扎中惊醒过来。醒来的那一刻,她身子如跌落一般惊动,然后倏然睁开眼。 「太子妃,您醒了!」妗玉喜得又红了眼眶。 苏词萱先是茫然了片刻,随后双眸慢慢清明,她先看了一下四周,是在蒹葭阁的房间里,她猛然想起来目前的状况,迫切地问道:「敌军可有进城来?赵元帅他们,怎么样了?」 「太子妃放心,陵州城不会有事了,赵元帅他们奋战一夜,大破敌军。而且,今早,西境的援军也赶到了,而且,梁国的军队也来支援咱 们了呢,」 苏词萱先是点头,忽然听到梁国援军,思绪呆滞了一瞬,她突然想到了公子霁。 「梁***?」 「是啊,我们还担心梁***是来趁火打劫的呢,结果也是来帮助咱们的。」 苏词萱虚弱的笑了笑,梁国的军队都来了,远在京城的他呢?可平息了叛乱,可知道了陵州的境况?可有命人来助她?. 忽然,她想起来什么,用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眸光暗下来。 「我是,有身孕了,是吗?」 妗玉和霜月闻言,眼眶顿时通红,「太子妃,孩子,没保住。」 苏词萱眸光沉寂,一滴泪从眼角滑下,她太粗心了,从来没发觉孩子已经来了。她以前一直想,自己孤苦,都没有至亲之人,若是日后有孩子,定然千般万般对他好,定然不会像她的爹娘一样生了她又弃她不管。 可是,她都还没感觉到孩子的气息,便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眼角的泪越来越多,最后止也止不住。窒息的痛,沿至四肢百骸。她究竟,连自己孩子也保不住!是不是她命该如此? 第二百四十七章 京中来信 王府外,好多老百姓在默默乞求上天保护太子妃,不要让太子妃有事。后来听说太子妃小产了,他们又是难过又是不安,太子妃怀的可是皇嗣啊。但到底,只要太子妃还活着,就好,就是他们最大的安慰。 然而,此刻的苏词萱,什么也吃不进,妗玉刚喂她喝药,不一会儿便全部吐出来,刚吃一点儿粥,妗玉想着谢天谢地太子妃总算吃进去了,可她还没谢完,苏词萱突然一阵剧烈的反胃,又全部吐出来了。如此反反复复。不止妗玉和霜月着急,陵王妃和陈淑婷也急得不行,苏弛瑾更是红着眼一步不离地守在蒹葭阁里。 不是词萱不想吃,而是吃进去后,强烈反胃着,尽数吐出来。她是,吃不下! 反反复复折腾了一天,傍晚时,捷报传来,月罗军被打得节节败退,现在已经快退到边境了。而且,那些被敌军攻陷的城镇大多都收回来了。苏词萱虚弱的点点头。 妗玉和霜月想着,有好消息传来,也许太子妃可以吃下一些东西了。只是她们万万没想到,词萱苦苦支撑到现在,便是因为心里深深牵挂着战事,如今捷报传来,支撑她的那根弦松了,她疲倦地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了昏迷。 妗玉霜月大惊,急忙叫大夫。 李大夫来看了之后,面色凝重,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这次的昏迷固然是因为苏词萱身体太虚弱的原因,但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苏词萱的求生意志。 李大夫让妗玉、霜月等人用人参丸给她续命,然后日夜给她喂药喂粥米喂水,不论她吐出多少,总还能有一些进入身体维持性命。 妗玉闻言,心里慌得六神无主,眼泪一个劲地流。霜月告诫她,不许哭,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定能挺过来的。 第三天的时候,敌军彻底投降,张斌内女干被敌军交出来,而中毒昏迷的烈洪行在战乱中敌军将士看顾不力,被宁军士兵趁机一剑刺死。 月罗十六万多的大军,最后只剩两万不到,如过街老鼠般退回了月罗国。西境援军整顿休息后,便回了西境。而梁***,由宁军好好招待了一番后,也退回梁国境内。当然,赵元帅定然是要将梁军增援一事上报京城的,届时,朝廷自会传国书向梁国致谢。 其实,钟黎是想在回梁国之前见一见苏词萱的,但是听说苏词萱至今昏迷不醒,便也只得作罢。但是苏词萱在陵州的事情他也听说了七七八八,几乎全陵州城的百姓都在进行口耳相传,西南境的百姓们也都知道了,这一次能获胜,最大的功劳在太子妃。钟黎也不由得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太子妃肃然起敬。他家王爷痴情于这样一个女子,确实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她再好,也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而且,还是宁国太子的妻子!. 六天之后,在妗玉的声声呼唤里,苏词萱终于睁开眼睛了。妗玉喜得忘乎所以,李大夫曾说过,如果太子妃能醒过来,便不会有事了。 苏弛瑾也高兴得连忙派人去告知母亲。苏词萱昏迷其间,陵王妃来守过她几回,见她了无声息地躺在床上,总是忍不住心酸。但是,府里还有苏弛峻也还在养伤中,她心里牵挂,忍不住时不时要去看。 经过这一次死里逃生,苏弛峻似乎成长了许多,代价是一身的伤和两条腿,也许,他以后都只能用拐杖才能走路。 听说苏词萱小产昏迷数日,他第一次真正对词萱产生那种作为兄长的担忧,倒是很想来看看,却有心无力,便只能常常催陈淑婷来探望。 在词萱醒来的第二天,终于听到了关于京城的消息。却是平定叛乱那一天,皇上驾崩了。 苏词萱听说,愣住了好久。她来陵州也才两个月不到,却恍惚感觉世事已过了创海桑田!叛乱平定了,但父皇也驾崩了,他应该还好吧,苏词萱在心底默默 想着。 皇上驾崩,她作为儿媳,自该要回去尽孝。可是她身体不允许她回去,况且,她的父亲的丧事也还没有完成啊! 他会派人来接她回去吗? 苏词萱身体一天天恢复,精神也一天好似一天。等她能坐起来,能走动,苏词萱便开始让妗玉铺纸研磨,写西南境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事情。因为精力有限,一天就只能写一点儿。 就在她这陈奏书快完成时,那天词萱午睡醒来,妗玉便欢天喜地地带了一封信进来。 是京城里送来的信。 词萱接过信,心砰砰而跳,这还是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撕开信封,里边却又分成两封。 苏词萱忍不住疑惑,打开其中一封,看到字,眉头先是一凝,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最后变成一片煞白。妗玉和霜月不明所以,脸上期待的笑容也隐下,面面相觑。 「太子妃,发生什么了?」妗玉关切地问道。 苏词萱不言,她手里打开的这封,确切地说,不是信,而是一道圣旨,一道抄录下来的圣旨。圣旨是先皇写给罗泾辰的,内容是皇上驾崩后,罗泾辰继位时,定不能立她为后。理由是她不安守本分、恐是引争端之祸水,而非母仪天下之贤后。若立她为后,将来必给宁国招致祸害。随后,皇上圣旨中说李大将军之女李婧容贤淑惠静,是福贵齐天之相,可立之为后。若罗泾辰不遵遗旨,皇上将死不瞑目。 苏词萱只觉得脑中嗡嗡一片,她打开另外一封信,还是一样的字迹字体,她先看了落款,是李婧容写来的。 苏词萱忍着心脏剧烈的刺疼,一字一句将内容看完。信里,李婧容表达了她的愧疚之情,继而便说太子殿下如今很是为难,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太子对她暗生情愫,加之皇上留下的遗旨,太子殿下有心立她为后,但又觉得对不起词萱,会让词萱太难堪。可若不遵照遗旨,又无法让先皇安息。因此,李婧容希望词萱能主动让位,看在与太子殿下夫妻一场的情分下,不要让太子殿下为难。李婧容还说本来这封信太子殿下想亲自写的,又觉得不忍心,因此便只好让她来写。她希望词萱能遵照遗旨,并替她劝说太子。如此,大家都可以两全。 苏词萱怔怔看了好久,信中的内容,她半信半不信,但她知道,圣旨一定是真的! 「太子妃,这绝对不可能,太子殿下对您的心奴婢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定是李小姐胡编乱造隔应您的。」妗玉先按耐不住,迫切辩驳道。 「太子妃,奴婢也相信,太子殿下不会如此对您。是真是假,我们回了京城,便全部可知。太子妃,我们回京吧。」霜月亦是很着急。 苏词萱没有说话,妗玉和霜月的话她似听进去了,又仿佛全然没有听到。她神色恍惚,眸光涣散,呆呆傻傻。 妗玉见她这模样,心里发慌,忍不住轻摇她的身子。 词萱终于逐渐从恍惚中清醒,她看着眼前慌乱得不知所措的妗玉霜月,一时间万千苦涩从四面八方向她袭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妗玉、霜月,我想一个人呆一下,你们先出去吧。」她看起来平静无比,但这平静更让人无端生出无尽的慌张。 两人一步三回头地出去后,苏词萱紧紧捏着信,终于苦涩的泪再也止不住。她很想号啕大哭,可却只能无声哭泣。窗外有风吹过,发出簌簌的声音,似乎也在陪她哭泣。 苦累了,苏词萱便呆呆坐着,屋里一片死寂,更有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 她何尝不知道李婧容这信的半真半假,可她突然觉得好累好累,不想再去争了!想想她这一生,竟没有什么值得。当初收到让她来陵州的信,她以为是父亲想 念她,岂知只因她太子妃的身份,父亲不过想亲自获得她保证保护苏家而已;闭上眼睛,眼前就浮现母亲那天噬骨的怨恨的眼神,耳边是母亲一声声一句句控诉她是克父克母兄长的灾星的话语,母亲恨她克死了父亲怪她克得兄长被敌军弄得半死不活。 苏词萱用双手捂住耳朵,她这一生更像是一个错误! 在这道不尽委屈难熬的日子里,罗泾辰是她最后的救赎! 可是,她现在好累,那种深深的疲倦感铺天盖地袭来,她不想再抓着他了。 苏词萱轻轻抚摸自己的小腹,她与他最后的联结也没有了,也许早就告诉她,他们缘分尽了吧!也许他现在对她依然有几分真情,年长日久后总会消失殆尽的。想着以后将相看两厌,不如趁现在还有几分真情放手,便当做人生的念想吧! 苏词萱闭上眼睛,这世间,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她好想若是可以一觉睡下去,再也没有醒来,该多好啊! 第二百四十八章 离开 自从收到那两封信,苏词萱平日里,除了让人汇报陵州和西南境的战后处理情况,给出她自己的建议和意见,其余时间基本都是坐在院子里沉默不语。 陵王妃见她这模样,说不心疼是假的。知道圣旨的事,她心里恼恨不已,这皇家如此作贱她女儿。可是,她又能奈何呢?若王爷还在,或许还能仗着军功为词萱说几句话,可现在,陵王府只剩一座空壳了!但见词萱胃口似乎变得越来越好,陵王妃心里才安慰了一些。 原本玄一留下的十名暗卫,也全部被词萱赶回京城了,他们自是不肯,太子殿下当初可是下了死令,要他们誓死保护太子妃。但是,当苏词萱拿出太子令牌来的时候,他们究竟还是不敢违抗了。: 苏词萱心想,这应该是她最后拿这块令牌来狐假虎威了。 这天,苏词萱让小棠去把王妃找来。 陵王妃来后,词萱淡淡说道:「母亲,对外界宣布我的死讯吧。」 陵王妃心脏猛然一跳,呆呆看她,满眼不可置信:「萱儿,你,说什么?」 「对外界公布我的死讯。」 「你这是做什么?」陵王妃真的慌了,眼睛都是颤抖的。 「没做什么,母亲,我累了,想换个身份活着。」 陵王妃愣了一下,再也忍不住,将她搂到怀里,「萱儿,你这是在剜娘的心。」 苏词萱眼眶红了一下,却又很快平复过来了。这个拥抱,如果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该多好啊! 「公布我死讯,外界都知道我是为了护住陵州,殚精竭虑而死,太子念在这份功劳和情分上,还有大哥双腿再也不能走的情面上,定能永葆陵王府荣华。」 苏词萱语气十分浅淡,真如交代后事一般。西南境也安定下来了,百姓们重新开始休养生息,她再也没有什么可牵挂的。 陵王妃心如刀绞,「萱儿,你为何要这样?你是在怪娘是吗?」 「母亲,我谁也没怪,我只是太累了,想换一个活法,去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重新活一回。」 她始终语气淡淡,浑身笼罩着一种窒息的哀凉。 「若母亲觉得难以说出口,那我便自己让人去说吧。」 「萱儿,若你不想回京了,那我们去求太子殿下,求他给你一封和离书,你在陵州留在娘的身边,好不好。让娘好好照顾你,好好补偿你好不好?」陵王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词萱眼眶红了起来,她清浅笑道:「和离书我曾求过的,他不给。太子殿下是个很骄傲的人。」 「母亲若想补偿我,便让我自由地为自己活一回吧。」 陵王妃呆住,才恍然发觉,她眼前的女儿,这些年来,她一直活在身不由己中。才七岁便被她们狠心留在皇宫为人质,小小年纪,如履薄冰活过来,他们却只觉得,这个科父母兄长的女儿留在京城远离他们又可以为人质,算是一举两得。他们对她是有多狠心呐!偏偏她被太子看上选作太子妃,他们欢天喜地,觉得苏府富贵荣华可得长久了,可谁真正为她想过,她过的好不好。 「萱儿,是爹娘对不住你。」陵王妃泣不成声。 苏词萱愣了一下,才道:「若京城有人来,母亲只肖说,劳累过度,不治身亡。」顿了一下,又道:「若问,我临终前有没有什么话留个太子,让他莫要给我设灵位,从玉蝶上除去我的名,让我自由吧。」 陵王妃更是十分吃惊,她怔怔了好一会儿,才满目心疼颤抖着道:「萱儿,你都想好了,是吗?」 「是,想好了。今夜动身。」 陵王妃闻言,掩面而泣。 苏词萱跪下来,「对不起,母亲,词萱不 孝。等以后一切都成过往云烟了,词萱会再回来看望母亲。」 陵王妃急忙将她扶起来,他们种下的因,终得接受今日的果。 「对了,小瑾是可塑之才,母亲好好寻先生来好好培养他,日后必成大器。」 「好,娘明白。」陵王妃捧着她的脸,强忍着泪说道:「萱儿,将来一定要回来看娘,知道吗?」 「词萱会的。」 苏词萱帮她拭去泪水,说道:「母亲莫伤心了,等会儿嫂子看到,会起疑的。等我走了,母亲再告诉他们吧。」 陵王妃走到蒹葭阁院门时,回过头来,哀声道:「萱儿,叫我一声娘,好不好?」 苏词萱淡漠的神情终于有一丝动容,可张张口,她终是没有叫出口。 「母亲,照顾好自己。」 陵王妃眼眸暗淡,掩面哭着离开。 等看不见母亲身影,苏词萱才转身,她身后,是不知何时出现的妗玉和霜月。 「你们都听见了?」苏词萱笑意淡淡,愧歉藏在其中。 「对不起,妗玉、霜月,我没有同你们商量。但我不去京城了。」也不等两人说话,词萱继续道:「京城应该不久就有人来,到时候,你们就跟他们回京。我在信里留下遗言,太子殿下一定会善待你们的。」 词萱把目光移向妗玉,愧疚地说道:「对不起妗玉,我以前答应过你一定给你找一个好的归宿,可是我如今食言了,只能恳请太子殿下看在我为陵州而死的情分上好好善待你。若你遇到想嫁的人了,跟太子明言,他应该会成全你的。」 妗玉眼眶发红,「太子妃,你为什么你先问问奴婢,或许奴婢愿意跟您一起走呢。」 苏词萱一怔,勉强笑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将会去何方,可能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你怎么能跟着我?」 「可是,奴婢愿意跟着您。太子妃,奴婢不回京城了,奴婢习惯了跟在太子妃身边,太子妃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 「太子妃,带霜月一起走吧,霜月也是一生身不由己,霜月也想为自己换一个活法。」 「霜月,那玄一呢?」 霜月怔住,这才明白,原来词萱什么都懂,只是没挑破。自从那次与玄一一起去西城关执行任务,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已对玄一暗生情愫。可她不知道,玄一对她是否有情。 「不过都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霜月从不敢强求。任他去吧。」 「太子妃,路上有我们,也不寂寞,而且,出门在外,有一个会功夫的人照应着,更能顺利些。」 「罢了,罢了,说不过你们。但日后可不能跟我哭诉着后悔啊。」 妗玉和霜月相视一笑,齐声道:「定然不会。」 「那收拾行李吧。」 夜寂静,词萱三人,是寅时动身出府的,全城人都正在睡梦中。只有陵王妃看着词萱能车马缓缓离开,直至在她眼中消失不见。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们来迟了 第二天,陵王府又挂起了白布,对外宣称,太子妃病逝。 消息一经传出,全城老百姓轰动。大家基本都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们日日来王府探问太子妃病情,都说太子妃一天比一天好了,怎么会这么突然?不可能。.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质疑,怎么询问,陵王府中人只悲戚着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太子妃真的病逝了。」 这教他们如何接受?这么好的太子妃,竟然真的天不假年吗?苍天无眼啊! 一时间,陵州城内处处可听见百姓们的哀哭声。 陵王府里,苏弛瑾一早醒来,敏锐的嗅到了府里不同寻常的氛围,立时就想到了他长姐,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剧烈的不安。他来不及穿戴,先问侍候的下人府里发生什么了,听到的却是太子妃昨夜病逝的消息。那一刹那,苏弛瑾如五雷轰顶,瞬间呆住,连心跳都停滞了。等清醒过来,拔腿就往玲珑阁奔去,可玲珑阁空空如也,除了几个悲伤哭泣的丫鬟,哪里还有他长姐的身影? 苏弛瑾半分也无法接受,长姐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他不信。下人说,太子妃停放在灵堂了,他慌不择路飞奔而去。灵堂里,娘亲已经哭红了眼。看到棺木的那一刻,苏弛瑾双腿如同灌了铅,呆住原地一定不能动,棺木里,真的是他姐姐吗? 不,不可能,他昨天才见了长姐,她虽然精神不振郁郁寡欢,但是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没了。里边不可能是他长姐。 「娘,您为什么哭?这里边不是长姐,我昨天见她还好好的,长姐不可能就这样死了。」 陵王妃先惊了一下,才过去将苏弛瑾抱在怀里,悲伤如何也抑制不住:「瑾儿,你姐姐没了,娘知道你无法接受,娘也无法接受,可这是真的。」 接着,陵王妃告诉苏弛瑾,词萱是昨天半夜没的,任何征兆也没有就突然死亡了,她应该是太累了。苏弛瑾无论如何也不接受,而且,他突然发现,长姐身边的两个侍女妗玉和霜月也不见了。 「娘,我不信,你骗我,而且长姐从京城带来的两个侍女也不见了。我要开棺。」 「瑾儿。」陵王妃前所未有地严厉,「让你姐姐安安心心地走吧。」 说着,她眼眶就发红了。 经过这么多事,苏弛瑾更像是一夜长大了。他何等敏锐,从母亲突然的严厉里他发现其中有一丝惊慌转瞬即逝,立时明白其中必有蹊跷。 「娘,这里边不是长姐,长姐还活着,对吗?」苏弛瑾眼里露出无限期冀。 「瑾儿,你记住,这里边是你长姐,她不在了,知道吗?」陵王妃含泪看苏弛瑾,话语中既有劝说又暗含了警告。 苏弛瑾觉得母亲这话说得十分奇怪,他看向棺木,眼中疑惑重重。娘一定在隐瞒着什么,他心里更多的是相信词萱没死。现在灵堂人多他不便多问,而且娘亲态度十分强硬。过后,他定要将事情弄清楚。 在词萱走后的第三天,唐德、玄一和晓星等一行二十多人突然抵达陵州。他们奉罗泾辰之命,来陵州接词萱回京。 一路快马加鞭,三人一心想着早日到陵州接词萱回去,谁知,还未踏进陵州,就听说了太子妃病逝的消息。 闻此消息,三人如遭雷击,虽然不知真假,但心里已经急得不行,愈发加紧赶去陵州城。 一行人风尘仆仆赶到陵州来到陵王府,赫然看到王府大门挂着白布,守门的小厮也都身着丧服,神情悲伤。 这难道是真的? 晓星先忍不住,眼眶便红了。这怎么可能?太子妃答应过她一定会尽快回京的,太子妃最是重诺之人,不会言而无信的。 唐德和玄一心脏都 不由自主沉下去。 王府下人认得玄一,又见玄一身边还有两个华服男女,而且身后还跟着十几个人,个个都是不同凡响。 「玄一大人,你来了。」张伯听到门人来报,匆匆从里边出来。先看玄一,再把目光移到唐德和晓星身上:「这几位是?」 「张伯,这位是忠信侯唐德,这位是宫女晓星。以及后边侍卫,我们都是奉皇上之命,来接太……娘娘回京的。」说到太子妃的时候,玄一突然顿住了,因为皇上已经继位,再叫词萱太子妃已经不合适了,但是,皇上又还没有封词萱为皇后或者什么,他便只能用「娘娘」来代替。 张伯了然点点头,他神情沉痛,悲伤说道:「你们来迟了,太子妃已经病逝了。」 晓星闻言便先忍不住哭着大声道:「不可能,娘娘那么好的人,她怎么可能病逝了?」 张伯目光暗淡,忍着悲痛说道:「是真的。小人引各位大人进去看。」 而这时,陵王妃和陈淑婷以及苏弛瑾听到消息便赶到前院来。 「王妃。」玄一眼尖,急忙行礼。晓星和唐德也随之行礼。又见陵王妃精神状态不是很好,眼眶一直都是红的,显然是伤心的哭泣所致,这下,几人心里更慌更沉了。 「各位大人姑娘远道,只是萱儿真的已经不在了,随我过去看吧。」陵王妃神情有些淡漠,换作以前,她定然是客气招待的。 几人心里越发不安。晓星已是泪水涟涟。 果然,灵堂停放着棺木。有丫头在灵前一边烧纸钱一边抽泣着。 那棺木深深刺痛了晓星的眼睛,让她忍不住泪如雨下,临行前,妗玉还向她承诺一定会好好照顾娘娘,突然,消息心里一咯噔,「妗玉呢?」 唐德和玄一也从不可置信中惊醒。对啊,娘娘身边的两个侍女呢,怎么不见人影? 「王妃,跟在娘娘身边的侍女妗玉和霜月现在在哪儿?」玄一问道。 陵王妃淡淡说道:「萱儿死后,她们悲伤难以自抑,我见她们可怜,让她们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回乡,也可能是去京城。她们原本就不是陵王府下人,我们自然是让她们自行离开。」 「不可能,妗玉和霜月定然不会丢下娘娘不管。」 「老身说的都是实话,你们信或不信老身都没有办法。」陵王妃神色威严,却又有几分倚老卖老。「老身白发人送黑发人,更加痛心。我见那两个丫头对萱儿着实用心,但是现在萱儿没了,她们留在王府也徒增悲伤,便做主让她们离开了。两人不肯走的,但我用萱儿临终前的话来劝说,她们才答应离开。」 「王妃,娘娘临终前说了什么?」唐德不动声色地问。 第二百五十章 定居青州 「萱儿说她一生被束缚不得自由,死后她不想再被皇宫责任困住了,让陛下不要为她设灵位,将她的名字从皇家玉蝶里除去,让她从此自由,无拘无束。」 唐德面色变了变,他相信,此话是真的出自娘娘口中,可是,他无权决定,只能原封不动将话带给皇上。 论理,娘娘也太无情了些,皇上刚平定叛乱,接着就是先皇驾崩,朝务堆积如山,每天忙得恨不能让十二时辰变成二十四时辰。即便如此,皇上心里时时刻刻都牵挂着娘娘,既忧心陵王离世娘娘会太过伤心,怕她不能好好休息吃饭,后来听玄一讲述在陵州发生的一切后,更是忧思。当从西南境避难逃到京城的百姓口中得知西南境被月罗军突袭,打得节节败退,陵州也危在旦夕时,皇上急得发疯,几乎要不顾一切亲自来陵州。可先皇驾崩,永王伏诛,皇上热孝在身,而且眼前还有一大堆乱摊子等他处理,国更不可一日无君,皇上又怎能抛下京城的一切亲自来?他们虽然把皇上劝住了,但他知道,皇上的心无一刻不担忧牵挂着娘娘。再整军出发应援陵州恐已来不及,皇上当即就命九笙携圣旨八百里加急去距陵州最近的西境,让田将军立即率军支援陵州。皇上一心系在娘娘身上,娘娘竟一心想撇清与皇上的所有瓜葛,将一切断的干干净净。 唐德不敢想象,到时候,他将原话复述给皇上,皇上会是如何的反应。 但眼下,他们有更为难的事情,娘娘突然病逝的消息太过蹊跷,他们一致不相信娘娘真的不在了,其实从内心深处他们也不敢相信,如果是真的,这样的消息对于皇上,恐怕是致命,他们都不敢想象,如果娘娘不在了,皇上会怎么样,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因此,只要有一丝疑点,他们也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究竟,他们便是查出了词萱只是假死,但是,词萱带着妗玉和霜月彻底消失了。罗泾辰动用遍布于大宁的谍网组织、派了大量人马去查苏词萱的下落,却都一无所获。她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词萱自然知道,罗泾辰定然不会相信她的死讯,也必定会将她的假死查个水落石出,甚至会派人来找她。可是,人世间如此浩大,她想不被他查到,并不是难事。词萱心想,等时间久了,查不到她下落,他逐渐对她淡忘,自然会作罢的。 她们三人,化身换了身份,沿着词萱那张绘制多年的地图的路线,走走停停,用两年多的时间,将宁国河山大川走了个遍。 三人从大宁的南疆走到东境再到漠北又去西陲,当初离开王府时身上带足了银票,一路自在潇洒。而且,渐渐的,她们很少再遇到探查她们下落的人。词萱有时候偶尔想,也许他已经将她淡忘了。 相忘于江湖,是应该是再好不过的结局了吧! 游历近三年,词萱心里是快乐而安宁的,身边有妗玉和霜月相伴扶持,她心想,人间这一趟,也算没有白来了。 只是,她隐约感受到,妗玉有心事。词萱想起来,以前还在皇宫时,妗玉曾经跟她说过想家,盼望着年满出宫回家。如今过去三年,若是在宫里,只剩两年妗玉便可以回家和父母亲人团聚了。. 或许,她应该停下脚步,寻一处安身的地方,定居下来了。 在她们来到青州的时候,词萱终于决定,在青州定居下来。当词萱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妗玉先是惊讶,继而眼眶就红了。 「小姐,你……。」她声音微微颤抖,却没有说下去,原来她的心事词萱都知晓,青州和她的家乡江宁比邻。词萱突然宣布在这里定居,必是与她有关。 霜月自是不知妗玉为何如此激动,她自幼便没了父母,一直颠沛流离,跟随词萱的这三年,是她过的最快乐安宁的日子。她早已决定,这一生便跟在词萱身边,定居下来还是继 续游历,她都随遇而安。 词萱看着妗玉,笑道:「傻丫头,哭什么,等我们安定下来后,你便可以回家看望父母亲人了。」 妗玉哭得不可自抑,随着心中又浮起愧疚。多给他,小姐应该不会停下脚步的吧。 「我们游历了三年,也应该停下脚步来休息了。是吧,霜月。」词萱对霜月笑道。 霜月也笑道:「是啊,我们三人风尘仆仆,人都被晒黑了呢。」 妗玉终于忍住了眼泪,想起她们虽然每天都是最普通的平民百姓衣着,但霜月最是爱美,便是现在也还惦记着她被晒黑的脸。 青州是个小县城,地处偏远,但却也山清水秀,十分宜居。城中百姓纯朴热情,民风亦比较开放。 在城里逛了三天,终于寻到了一处合适的宅子,虽然只是一进院落,但三人住绰绰有余。有了宅子,下一步,便要思量营生了。虽然身上还有不少银票,可既然决定定居,总该某个营生,好与当地人慢慢熟稔。 她想起来,逛了这三天,好像没看到青州有琴馆,词萱心里便有了主意。几天后,盘下街边的一处铺面,四处打听着找到工匠来改装。 就这样,她们慢慢在青州安居下来。 虽然始终都是布裙荆钗,却掩不住她们的花容月貌。渐渐有人发现,他们青州来了三个如神仙一般标准的人物。三人一起走在街上,总会引起旁人驻足赞叹。 琴馆开张不久,便有人闻声而来。但词萱只收女弟子。 这天,妗玉回去探望父母,词萱和霜月从琴馆回来,还未到家,便被人叫住了。 「苏先生。」 苏词萱转头,见是一个红光满面的妇人。 「苏先生不认得我,但我认得先生。」那妇人快人快语,笑道:「我是这城里远近闻名的媒人,大家都叫我乔婶。先生到我们这里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每天只见苏先生与另外两个姑娘,不知先生家里可还有亲人?亦或是,先生是否已有了夫家?」 苏词萱先是惊讶,而后笑道:「乔婶想说什么?」 乔婶愣了片刻,笑道:「苏先生神仙一般人物,若是旁人,我也不敢轻易来问,但对方是我们县里出名的秀才,样貌好、文采好、家境也好,自从上次听了苏先生的琴音,便倾心与苏先生,找我来向先生问媒。」 听她这么说,苏词萱依稀想起来,好像确实几次都遇到一个年轻男子,她疑惑看过去,对方脸便红了。 苏词萱不觉笑道:「多谢乔婶抬爱,我已经许过夫君,奈何夫妻缘浅,与夫君和离了。只是,我亦未有再嫁的心思,婶婶替我谢绝了吧。」 那媒人笑容暗淡下来,眼里闪着疑惑地光,这么好的姑娘,竟然与夫家和离了?虽然他们青州也算开化,但是也没有几人会与夫家和离后来独自生活。这么好的姑娘,真是可惜了。媒人的目光不由得露出几分惋惜。 媒人走后,霜月才松了一口气,若他们知道,词萱曾经是何等身份,会不会被吓晕。不过,她自己方才也险些被吓着了。 然而,第二天,词萱与霜月出门时,便看到不远处站着那年轻男子,似在等她们。 「苏先生。」男子满脸通红。 「这位公子可是有事?」苏词萱淡淡问。 「苏先生,昨天乔婶已经回来跟我爹娘说了,但是我不介意先生已许过夫家。苏先生若还未想再嫁,我可以等,等先生那天愿意嫁了,给我一个机会,可好?」说完这一番话,这年轻秀才已经满脸涨得通红,但目光却切切看着词萱。 看着他满脸期待,一腔热忱,苏词萱不禁动容,倒真是温柔而难得的男子,让她忽然想到了公子霁,那个让她信任 而温暖的朋友。 「蒙公子青眼,我或许此生不会再嫁,公子莫要为我浪费时间。公子请回吧。」 说着,词萱不再停留,与霜月一起往琴馆走去。 「苏先生,我会一直等下去。苏先生,我叫兰江维。」 第二百五十一章 重逢 虽然词萱明言拒绝了兰江维,可他却常常来琴馆外边驻足,词萱再没有理会过他,甚至连一个眼神也没有再给他。 兰父兰母原本想来大闹一场,但在见到词萱的时候,呆住了,什么话也讲不出来,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儿子如此痴迷的缘故,确实是个标志的姑娘,而且,这姑娘看起来人品贵重,并不似他们来时心里想的狐媚模样。若是有这样的姑娘做儿媳,便是她曾经许过人家,他们也认了。 苏词萱在琴馆里专心致志教两个女弟子弹琴,悠扬的琴声不时传出来,沁人心脾。让兰父兰母愈发觉得满意。 从此,乔婶隔三差五来找词萱,倒也有两次是要为霜月说媒,却也被霜月婉拒了。 日子就这么无声无息流逝。经过这一段时间,倒也跟青州城里的人熟悉了不少。词萱也不在乎一些旁人略显异样的眼光,世间女子独活于世,原本就有诸多艰难,为自己好好活着就是了。 这天傍晚,三人从菜市场买菜回来,又见兰江维在路口等着,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里边应该是首饰之类的。 见到词萱,他便快步走来,「苏先生。」 词萱不得不停下,「兰公子可有事?」 「我,我在白玉堂里看到这个玉镯,甚是好看,觉得定然很衬你,便买来了。」说着,他将盒子递过来。 词萱没接,可突然之间,从街边冒出几个人,霜月瞬间警觉起来,将词萱和妗玉拉到身后。 却只见先有一个人影闪来,剑鞘一挑,便将兰江维手中的首饰盒挑落,随后另外两个人一左一右将蒙住的兰江维挟持起来,兰江维本能要挣脱,却被对方挟制得一动也不能动。 「你们是谁,干什么?」兰江维大惊。 「你们是什么人?」苏词萱也惊骇地喝道。 这时,她身后有一个声音传来:「九笙拜见夫人。」 九笙?苏词萱心跳一滞,继而不安地跳起来。 她猛然转身,果然是多年未见的九笙!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词萱呆呆问,心中有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夫人想知道,回去便明白了。」 「他,来了?」苏词萱声音里满是颤抖,连心也在抖着。 九笙笑了一下,恭敬说道:「夫人回去看吧。」 词萱迟疑地看九笙,步子也变得迟疑,大脑时而空白时而千思万绪。 「苏先生!」兰江维望着词萱的背影,满目慌张,此情景,他已猜出大概,内心已是一片兵荒马乱,是他痴心妄想了! 苏词萱猛然惊醒,回头转身,看了兰江维一眼,说道:「不要为难他,把他放了。」 九笙恭敬地道:「是,夫人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他的。」 苏词萱机械地点头,转眼却发现身旁的妗玉和霜月都激动得几乎想手舞足蹈。霜月挽起词萱的手,迫不及待道:「小姐,我们快回去看吧。」 那一刻,苏词萱突然萌生退意,她不想回去,更多的是,想逃。可因为霜月挽着她,脚步便不听使唤地跟随霜月往回走。 门被缓缓推开,院子里赫然站着一个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尽管心里已经做了会见到他的准备,在见到真人的那一刻,她依然怔怔呆住了。而罗泾辰听到开门声的同时,便激动转过身来。 看到眼前站着的那抹让他刻骨铭心的倩影,罗泾辰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屏住呼吸不敢眨眼,生怕下一秒,人就又在他眼前消失。他本能地走过去,目光一瞬不瞬牢牢锁着词萱,连脚步声都是颤抖的。 词萱也呆呆望着罗泾辰,大脑似一片空白又似一片混乱,他的一举一动牵住了她所有神经。 看着他一步步向她走来,她怯怯地想后退,可脚步却似乎被钉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终于,人就在眼前,他小心翼翼触摸到了她,她人没有消失,罗泾辰眸子瞬间发出狂喜的光。那一刻,罗泾辰再也抑制不住,一把将人紧紧圈在怀里。 「词萱,词萱……。」他双臂紧紧圈着词萱,恨不能将人揉进身体中,心中的珍宝失而复得,这种狂喜一时间又让他充满了不安和不确定,只能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 耳边是他一声声地念着他的名字,每一声都饱含了相思之苦,每一声都不偏不倚落入词萱的心尖,让她禁不住颤抖。 好一会儿,苏词萱才慢慢找回思绪,她僵硬着身体,想将他推开,「殿……皇上怎么到这里来了?」 感受到她的推拒,罗泾辰心里忽的一慌,下意识就将人圈的更紧。 「词萱,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罗泾辰满心苦涩,若非他让查寻的人全部隐到暗处,让她以为他已经不再寻找她了,可能她还在躲避。 闻言,苏词萱的心又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 她轻轻说道:「皇上,临行前,我让母亲给你留了话,她没有让人转告你吗?」 她不提这话倒还好些,听他说出来,罗泾辰心一颤,不自觉将她圈的更紧。「词萱,为什么要那么决绝,连一丝的牵扯和念想都要抹消得干干净净?你让我把你的名字从玉蝶中除去,你可知道,我纵是死,也做不到。」 苏词萱怔然,心念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词萱,你可知道,这三年,我没有哪一刻不再悔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答应让你去陵州,明知道你一直想离开皇宫,明知道你有可能去了就不愿再回来,为什么不牢牢将你留在身边。」说着,他自嘲叹息:「我当时,赌你会回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 他的这一番剖白,让苏词萱如遭重击。江湖游历的这三年,她以为自己对很多人和事都已经释然了,却不想,那些只是被她掩藏了,如今,却又悉数浮现在她眼前。她习惯了在人前将所有委屈和伤害轻描淡写,可是,回到独自一人时,桩桩件件都足以将她吞噬!他并没有赌错,只是,她已经没有坚持下去的力气,想将自己放逐了而已。 苏词萱凄然笑了笑,轻轻说道:「皇上,这三年,我过得很好,是我这一生来,最安宁的日子。我想,皇上也不要执着了,放过自己吧。」 罗泾辰呼吸一滞,心脏也骤然剧烈疼起来。「我不放,词萱,你可真狠,若能放,早在你被原国二皇子选中的时候就放了,在你密谋着嫁给公子霁让他带你离开皇宫的时候就放了。可是,我做不到。」 第二百五十二章 我不会跟你回京的 听他说完,苏词萱才蓦然发现,那些当时曾经让她痛不欲生的过往,现在想来恍如已是前世之事。这三年,在她梦里盘旋不去的,是陵州几乎被灭城的场景,还有嫁与罗泾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发生的种种。 「可是,我已经放下了。过去种种,我只当是大梦一场。皇上,你不是放不下,你只是执念太深。没有我,皇上也过了三年,没有皇上,我也过了三年。皇上,执念太深,伤人伤己。我觉得现在的生活很好,自在安宁,春去秋来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日子简单而舒适。」 苏词萱看着罗泾辰,尽她所能让眸光清浅,心平气和。她这一生也才过二十一年,可是过去的前十八年,她仿佛已经辗转了三生,痛彻心扉过、绝望过、九死一生过,她已经太累了,若非夜梦惊扰,她都不想再回忆那段人生。她更不想,再回到那样的人生里,即使,那里有她深藏于心的人。 察觉到她的平静疏离,罗泾辰心底不断涌出浓烈的惶恐,人抱在怀里,可他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充实,仿佛她正离他远去,让他的心也突然空起来。 他只有更加用力抱着她,来填补心底骤然而生的恐惧和空荡。 「词萱,你定然责怪我,陵州被围困,我却远在京城,让你在陵州独自面对绝境,独自撑起整个陵州城的安危。对不起,词萱,我以前发誓决不能让你受到丝毫伤害,却让你在陵州陷入那么危险的境地。我收到陵州战报的时候,已经是陵州被困很多天之后了,知道你身处险境,我恨不能一下子飞到你身边。可是当时永王叛乱刚平,父皇突然驾崩,朝廷上下一片混乱,我实在脱不开身。不能亲自去保护你,我的心何尝不像被油煎一般,每时每刻都担忧着。我常在心里问自己,若你在陵州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我该如何活下去。对不起,词萱,这三年,是我弄丢了你,让我用余生来弥补,好不好?」 「皇上,我并没有怪你,大宁当时正值内忧外乱,风雨飘摇,京城更需要你,我并不希望你抛下一切来陵州,你若来了,我反而不会原谅你。我并不是因为责怪皇上才没有回京,才假死离开。皇上其实也知道的,我一直想要自由,并非甘愿嫁你,经过了九死一生的战争,我更觉得生命短暂无常,应该好好为自己而活。如此而已,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皇上无需自责。」 苏词萱原是看着他,然而后边的胡诌的漂亮话,却让她心脏骤然一痛,眸光也逐渐飘远。她想起小产时锥心的痛,想起收到李婧容信件看到皇上遗旨时的万念俱灰,万念俱灰中她想母亲曾目光淬了毒般地指着她说她是克父兄的灾星,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一生竟是如此不堪,令她再也没有任何求生的意志,若非阎王爷不收,那一次,她便不再醒来了。 「唐德回来说,你曾收到一封信,是李婧容寄给你的。但是,除了妗玉和霜月,谁都不知道信里边写了什么内容。词萱,定然是因为那封信,对不对?」 苏词萱怔了片刻,掩下心底的酸涩,说道:「也有关,也无关。那封信,只是让我下定决心为自己活一次而已。」 「我逼问过李婧容,她说她没给你写什么,只是将父皇遗旨里的内容誊抄了寄给你。」罗泾辰捧起词萱的脸,让她不得不看他的眼睛。「词萱,那是父皇的遗旨不假,可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怎么想的,就直接给我定了死罪?」 「可能是,我本来也没有那么在乎吧!」苏词萱看他,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意,但是眼角到底还是有些泪湿。她去问他什么呢?让他违背遗旨?他若真的违背先皇遗旨,她心中难安,他若遵从先皇遗旨,她无去无从! 「词萱,后位一直空悬着,我没有立李婧容为后。」罗泾辰盯着词萱的眼睛。 词萱闻言,有片刻的震惊,游历这三年,她刻意避开与京城与皇 宫相关的任何消息,她以为他早已立了皇后。却从未想过后位竟然一直空悬,又很快平复下来。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罗泾辰见她依然不肯向他一步,便继续道:「我心里的皇后,向来只有你一人。」 这回,苏词萱彻底呆住了,她睁大了眼睛看他,嘴唇微张,久久未能说出一句话。许久之后,她突然清醒,趁罗泾辰失神的瞬间,挣脱他的怀抱,然后她退出丈余远。 「皇上,苏词萱已死,我不会跟你回京的。」苏词萱的语气忽然变冷。 「苏词萱从来没有死,朕结发妻子苏词萱,在陵州危难之际,力挽狂澜,使陵州得以保全。运筹帷幄,逆转乾坤,保全了西南全境。却也因日夜操劳,殚精竭虑,身心俱损,今在宫外静养,待痊愈,凤驾归。」罗泾辰一瞬不瞬盯着她。 苏词萱不可置信看着罗泾辰,眼眶不由得发红,一时间,心里千回百转,五味杂陈。她以为,这么多年了,他应该早已经向世人宣告了她的死亡,却从没想过,他竟然与世人如是说。 他始终没有接受她逝世,也始终没有放弃寻她。 苏词萱心里涌起无限波澜,再也无法如方才那般平静疏冷。 「皇上,若是这一辈子,你都寻不到我呢?」 罗泾辰目不转睛看她,眸光有些幽暗,她问的这个问题他何曾没有想过,每每想到若是这一辈子都寻不见她,他心里便不由得生出窒息的痛。 「我会一直一直寻下去。」甚至有时候,他害怕自己克制不住,会以她的家人为饵,全国通缉,逼她现身。好在,他还没疯,她出现了,他找到了她。 苏词萱满心震动,原本坚定的心也开始动摇。但是,她的心彻底死过一回,倘若跟他回宫,回到那个她从小到大都想逃离的令她窒息的深宫,去了将来便再也没有机会呼吸到自由自在的空气,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活,要守着千万种规矩,时刻不在谨小慎微,一想到那样的日子,她便生出满心的抗拒来。苏词萱蓦然发觉,要她继续以前的生活,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可她既没有那样的勇气也提不起任何力气了,她只想,随心所欲自在安然地过完余生。 苏词萱复杂地望着罗泾辰,三年不见,他不但比三年前更英俊,也比三年前更深沉,更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天之骄子,如何不让世间女子欢喜仰慕呢? 苏词萱黯然叹息,既然已经出来了,又何必再回去。已经死过一回,便应该学会自己把握自己的命运,好好选择自己的生活。想到这里,苏词萱动摇的心重新变得坚定。 「皇上,说了这么久的话,定然渴了吧。」说着,苏词萱便转身要去倒茶,已佯装出云淡风轻的模样。 罗泾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他蹙着眉头,力道不是很重,却足以让词萱不能再动作,她不得不回头看他。 「词萱,你在想什么?」罗泾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看到她心里去。 苏词萱目光躲闪,而后才故作镇定地道:「我不过是想给皇上倒杯茶罢了,莫不是,皇上怕茶水不干净?」 第二百五十三章 你我是夫妻 见词萱话题转得这么快,罗泾辰结结实实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悄然叹息。心知,她在沉默的片刻间,定然已经下了某种决定了。而且,他预感,她的决定里定然是将他排除在外的。 也罢,既然人已经找到了,他们,来日方长。 这般想着,罗泾辰轻轻笑道:「你这一说,我才发觉好像真的渴了。走吧,我与你一起。」说完,他由抓手腕变为牵住她的手。 这下,倒让苏词萱意外了。她满以为,方才她的话那么刻薄难听,若是以往罗泾辰定然已经拉下脸了,却不想他只是愣了一会便恢复了脸色,浑不在意。手被他握在掌心,温暖而有力量。 「皇上坐下吧,我去倒来便可。」苏词萱想挣脱他的手。 「错失了三年,我现在一刻也不想再同你分开。」罗泾辰说得自然而然,看她的目光满是炙热和相思。 苏词萱心尖一颤,躲闪着不敢看罗泾辰,脸微微发热。她不再说什么,任由他牵着,与他走进堂屋里,准备倒茶水时,一只手不方便,他才放开她的手。 苏词萱倒了茶,递茶时默然不语。 罗泾辰接过,一饮而尽,目光却始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见他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苏词萱有些不自在,只得在八方桌的另一边坐下来。 「皇上微服私访,想来应该还有很多公务在身吧,不知……。」 没等她说完,罗泾辰便直截了当说道:「我是寻你而来,不是来微服私访。」 苏词萱愣住,呆呆望着他,忽然她局促地站起来,说道:「我去厨房看看,霜月和妗玉晚饭煮的如何了。」 说完,她逃似的快步走出去,罗泾辰在她身后唤她她也全当没听见。 走出了他的视线,苏词萱才拼命让自己镇静下来。她抬头,才发现小院四周都是守卫。见此情形,一股密不透风的窒息感便向她袭来,这平日静谧安宁的小院忽然让她压抑得透不过气来。这感觉,一如在皇宫,在那四四方方的高墙里。这一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再回到那样的环境里,她不想跟罗泾辰回宫。 罗泾辰站在门处看着她,眸光幽深复杂。 苏词萱踏进厨房的时候,妗玉和霜月明显的诧异了一瞬,看到她脸色不是很好,两人心中更是讶异。她们还一心想着,她与皇上阔别三年,如今皇上亲自寻来,定然能放下心中的芥蒂,与皇上重修旧好。 「小,小姐,你怎么到厨房来了,皇上呢?」妗玉试探着问道。 苏词萱勉强笑着说道:「皇上在堂屋里,我有些饿了,想来看看你们做了什么好吃的。」 闻言,霜月和妗玉相视一笑,才放下心来,笑道:「原来,小姐是饿了。小姐且等一等,马上就好了。」 「那我帮你们添柴火吧。」说着,苏词萱便走到炉灶边,蹲下来,拿起一截木柴放进炉火中。 霜月连忙说道:「小姐,我和妗玉来就行,厨房里烟油味重,小姐快回屋里去吧。再炒一个菜就好了。」 「无妨,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妗玉和霜月面面相觑,妗玉放下菜铲子,蹲下来问道:「小姐,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苏词萱挤出一丝笑意,宽慰她道:「没有,妗玉,我只是心里有些乱。你们不用担心。」 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妗玉自然是看出来她定然是有心事,而且,她撇下皇上躲到厨房里来,想来,小姐是不想随皇上回去啊。 默默叹息一下,妗玉握住她的手,笑道:「小姐想去哪里,我便跟随小姐一起去那里。」 苏词萱看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妗玉一直都懂她。霜月 默默拿起菜铲给锅里煮的鱼翻身,这三年,她们三人结伴游历江湖,自在安宁,这是她灰色的人生里最快乐的彩色时光,她很喜欢那样的日子,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她自是欢喜。但现在皇上亲自来找寻,恐怕,小姐这一次是走不了了。 晚饭的时候,苏词萱一心想着如何才能说服罗泾辰,不跟他回京。等晚饭之后,霜月和妗玉收拾了碗筷,苏词萱才蓦然想起,眼下还有一个问题。 「皇上,天色不早了,青州城里有不少客栈,倒是也还挺干净的。皇上车马劳顿,想必也累了,不如早些去安置吧。」 罗泾辰闻言,似笑非笑看着词萱,「词萱,你莫不是忘了,你我可是在大宁臣民面前拜过堂的夫妻。婚书尚在,不离不休,你却让为夫去客栈歇息?」 苏词萱面色大红起来,偏她一句也反驳不了,她想做一只能缩进壳里的蜗牛,自欺欺人地想她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可是,他一句话,便打破了她所有的自欺欺人。 「皇上,寒舍简陋,已无空余的客房。」 不等她说完,罗泾辰便笑着打断道:「夫妻之间,哪有分房睡的道理。你睡哪儿,我便睡哪儿。」 这一回,苏词萱的脸红了个彻彻底底,在烛光中,显得更加娇楚动人,罗泾辰心中一荡,忍不住想将人揉进怀中。 见她兀自局促站在那里,软软糯糯的模样,罗泾辰不由得十分畅快。佳人在侧,失而复得,他才终于感觉自己的生命又鲜活起来了。他站起来,笑着向她走过去。 烛影中他的身影逼近,苏词萱顿时感到压迫感越来越强,不自觉后退,眸光怯怯却充满了警觉。那模样,像一只警惕的小猫,偏挠得他心痒痒。罗泾辰一时间,忍不住逗她,将她逼到角落里,困在方寸之间。 苏词萱脑海中警铃大作,慌忙将手抵在他胸前,慌乱地说道:「皇上,请让一让,我去让妗玉端洗漱水来。」 罗泾辰忍不住将她一把扣进怀里,不顾她挣扎,附在她耳边,说道:「词萱,你可知道,我好想你。」 苏词萱身子轻颤,心软下来。默然许久,她才轻轻说道:「皇上,我不想回京城,放我自由吧。」 罗泾辰眸色暗了暗,放开她,笑道:「赶路了这么多天,我确实有些疲倦了,让丫头端水来洗漱吧。」 他一松手,她便逃似的离开他的怀抱,原本在屋里也可以叫妗玉,她偏要走出去。妗玉去备水时,苏词萱正磨蹭着还没进屋,便看到霜月过来了。 「小姐。」霜月走来。 苏词萱询问着看霜月,霜月向她点了点头,词萱这才放下心来。方才吃完了晚饭,词萱避开罗泾辰让霜月去打听,兰江维被他们放回去了没有。她不希望,旁人因她而无端遭遇横祸。此时看到霜月肯定的回复,她才放了心 洗漱毕,妗玉和霜月十分有眼力见地退回她们的房间,此时,屋里又只剩下苏词萱和罗泾辰。苏词萱磨磨蹭蹭,不想回卧室,只说还不困。 罗泾辰暗笑,也不勉强她,目光炙热道:「没事,你不困,我们正好做点别的东西。」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这三年,你可有想过我 苏词萱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罗泾辰的意思,便忍不住抬眸探究地看他,却见他目光灼热暗沉,她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罗泾辰话里的意味。 「我累了,要歇息了。」说着,苏词萱蹭的一下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由于动作太急,她一阵目眩,身子晃了一下。 罗泾辰心跳瞬间停滞,急忙伸手扶住她。 「你怎么样了?」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怕焦急。 「没事,就是目眩了一下。」苏词萱摇头淡淡说道。她从三年前小产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并且重重打击、否定和自我怀疑让她心灰意冷,选择了对生命放逐,对生命里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期待,生无所欢死无所惧,便没再好好将养。这三年里,她时不时感觉到身体有些异常的反应,但她忍忍便过去了,没有跟妗玉和霜月说,更没有再去看过大夫。 罗泾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弯腰便将她打横抱起。 苏词萱一时不防,大惊失色,「皇上,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一边说,她一把激烈挣扎,想从罗泾辰怀里跳下来。 罗泾辰眉头拧得更紧更,他不知道她竟然变得这么轻,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走。手上加重了力道,低头看她,目光里满含着警告。 「你若不想发生点什么,就乖乖的不要乱动。」 苏词萱呆了呆,瞬间就放弃了挣扎,却倔强地将目光偏向一边。 罗泾辰将她抱进卧室,轻轻将她放到床上,动作温柔小心,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到了床上,苏词萱终于忍不住警惕地回头看他。 却见罗泾辰脱了外衫,便掀开被子上了床。 床本来不宽,罗泾辰高大的身躯躺进来,苏词萱顿时紧张得浑身僵硬,心里都是逃离的念头,奈何身子不听使唤。 罗泾辰伸手将词萱捞到怀里,苏词萱心跳骤然一滞,「皇上。」声音里满是惊恐和警惕。 「词萱,别紧张,我就是抱抱你。」罗泾辰轻声着安抚她,心里却苦涩叹息,她的心防比三年前初加他时,更严重了。 就这样,罗泾辰静静抱着词萱,词萱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许久之后才身子才渐渐软和下来。 罗泾辰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头看怀里的人儿,总害怕自己还是在梦中。他忽然深深体会到诗词里的那句「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是怎样的患得患失,又是怎样的刻骨铭心。 「词萱,这些年,你都去了哪些地方?」 苏词萱眸光闪烁,思量了一会,轻声回道:「去了很多地方,江南小镇,南疆异族,漠北风沙,北国冰雪,东海蓝天,都有去走过领略过。」 罗泾辰眸色暗了暗,忍不住问道:「这三年,你可有想过我?」 迟疑了片刻,苏词萱说道:「想过。」 罗泾辰不由得欢喜,就在他止不住扬起嘴角时,又听见她说道:「我看见山川锦绣、海晏河清、百姓安宁,就会想到皇上,皇上这些年,将大宁治理得很好。」 「你可曾想过,我过得并不好。」罗泾辰紧紧看她。 苏词萱愣了一下,继而又淡然笑道:「江山社稷的重担落在皇上肩上,自然会过的辛苦些。」 「我过得不好,并非为此,而是,你不在我身边,我派人四处寻你也寻不到。」 苏词萱不由得恍了神,不自觉抬眸看她,昏弱的烛光里,她看到他的眼睛映出她,里面有道不尽的相思之苦。那一瞬,苏词萱心尖如被针扎了一下。 许久没有等到她回应,罗泾辰刚想看她是否已经睡着,却忽然又听见她说道:「皇上,我并不喜欢皇宫,也不想回京城,只想在天地 间自由自在,安度余生。明天之后,皇上回京,就当作生命里,再没有我这个人,好不好。」 罗泾辰手臂倏然缩紧,将她整个人更加笼入自己怀里。他想都没想,便断然说道:「不好。」 「词萱其他的千条万条我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一条,不行。」 苏词萱涩然一笑,有些疲倦,「可我所求的,也就这一条。」 她厌倦了勾心斗角,更无心力去应付后宫里看不见的战火硝烟,也不过才二十多年岁,她常常觉得自己如同已经历经了几世风雨沧桑,是那么那么的疲倦无望,尘世间的情爱温暖,她曾经那么渴盼,到头来发现不过是她的奢求,如今也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见她这模样,罗泾辰心脏如被针扎般生疼,她比三年前,淡漠了很多,人也少了很多生气,仿佛一切事情都没能落入她心底,就像是一阵青烟,随时都可能离他而去。 「词萱,我保证,皇宫里你不喜欢的人和事,我都不会让它们出现在你面前,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不好?」 苏词萱没说话,却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淡淡说道:「皇上,我困了,想睡了。」 她想翻过身去,奈何被罗泾辰紧紧圈在怀中,便只能作罢。 罗泾辰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眸光满是心疼和怜惜,他终究是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了太多苦痛和委屈,才使她变得这般清冷淡漠。 大约半个时辰后,才感受到她绵长的呼吸,罗泾辰将怀里的人紧了紧,轻轻叹息,错失三年,终于又能将人拥入怀中,让他觉得,他的人生,从此不再残缺。 一晚上,他的手臂始终横在她腰间。后半夜,苏词萱从梦中惊醒,她倏然睁开涣散的眸子,慢慢才聚拢了思绪,蜡烛早已熄灭,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她身边躺着的人十分清晰,苏词萱抬眸看罗泾辰,黑暗里,隐隐约约能看见他的五官轮廓。她想伸手抚摸,最后终究作罢。 若是不想同他回京,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时机了。苏词萱心想,趁他睡得正熟,悄然离开,等以后风声过了,再寻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只是,妗玉和霜月,她可能就不能将她们带走了。也罢,罗泾辰定然会善待她们。 这般想着,苏词萱便准备悄悄起身下床。然后,罗泾辰横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如同铁臂一般,她使劲想抬起却又被收得更紧。苏词萱心下一乱,莫不是他已经醒了? 她慌忙抬头,发现他依然睡得香。苏词萱便放下心来,继续想要拿开他的手,她忽然惊喜的发现,她竟然抬起来了,随后她顺势离开他的怀抱。 苏词萱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跨过,摄手摄脚下床。胡乱套起简单的衣裙,随意拢了头发,她便准备去收拾行李,重要的东西她都放在一处,要收拾倒也方便。其实她东西不多,如今初夏,需要带的衣裳很少,书倒是有好几本,唯有银票,定然是要带足的。她向来便明白,银子很重要。 她一边收拾,还一边紧张地往床上看,见一切都静悄悄的,才安了心。 就在她将行礼打包好,准备要出门时,身后突然亮了起来。 苏词萱心脏猛然一跳,不可置信回头,却发现罗泾辰站在床边,蜡烛也不知何时被他重新燃起。 「词萱,你收拾东西,打算又要去哪里?」 他声音森冷,眼底一片冰寒,紧紧盯着她。 第二百五十五章 回京 他的眸光如万年寒潭,苏词萱究竟心怯,双手紧紧抓着包袱,似乎想从那里获得一些勇气。 「我。」苏词萱张口结舌,她心跳如鼓,面色煞白。最后她终于横下心,抬起头强迫自己镇定的对罗泾辰说道:「你让我走,好不好,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不想跟你回皇宫。」 罗泾辰面色更加森寒,苏词萱的话如一把尖刀不偏不倚正刺中他心窝,他不信她真的不爱了,而且就算她真的不爱了又如何,他既然能让她爱过,便定能让她再次爱上他。但前提是,必须得将她锁在身边,否则,一旦这一次他放了她离开,依他对她的了解,她日后定然再也消失不见! 罗泾辰一步步走向词萱,词萱胆怯而警惕看着他,步步后退,她清晰得听见自己害怕的心跳声。 她感觉自己距门边只有咫尺之遥了,不禁紧张得心都要蹦出来,若她推门就跑,能否逃开?苏词萱心里不由自主开始演练,即使她明白那不过是痴心妄想,可离开的意图已经被他撞破,这便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罗泾辰一瞬不瞬盯着她,看见她左手企图去推门,那一刻,他仅剩的一丝期望破灭,双眸一痛,彻底失去了理智。 「不自量力!」说着,他一只手抓住苏词萱的手腕,大力往自己怀里拽,苏词萱猝不及防,跌到他怀里,失声惊呼:「皇上。」 罗泾辰脸色怒沉,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床上走去。 苏词萱吓得花容失色,大惊道:「你要做什么,放我下来。」 罗泾辰低头看她,眸色猩红,嗜血冷笑道:「苏词萱,你说朕要做什么?」 说完,他对准词萱的唇重重吻下去。突如其来的侵犯,苏词萱有片刻的空白,继而拼命挣扎。然而她的力量根本撼动不了他半分,反而更加助长了他的情欲。 她不配合,双唇紧抿不允他侵犯,罗泾辰毫不怜惜咬了一下她的下唇,苏词萱吃痛惊呼,便被他趁机长驱直入。无论苏词萱怎么躲,都被他牢牢禁锢在身下,双手也被他反剪压在头顶,根本容不得她有任何反抗。 当他稍显粗粝的手穿过衣物覆到她娇嫩的肌肤,苏词萱忍不住一阵战栗。她绝望地想咒骂他,可是双唇一直被他占据着,她根本发不出半个字。 余下的后半夜,她被他不知疲倦地狠狠占有着,似乎想把这三年的亏欠一起连本带利要回来。苏词萱哭得不可自抑,他一遍一遍叫着她的名字,除了轻轻吻去她的泪水,身下的动作却一刻也未停。 三年多未承欢,苏词萱终是承受不住他的激烈的索求,最后终于晕了过去。罗泾辰爱怜着将她搂到怀里,细细描摹她的眉眼,满足地叹息。在心里悄悄对她说:「对不起,萱儿,你恨我也好,爱我也罢,我永远都不可能放你离开。」 等苏词萱再次醒来的时候,身子被罗泾辰紧紧抱着,她有些迷糊,一时间分不清今日何日今夕何夕,也忘记了要从他怀里挣扎起来。 「萱儿,你醒了?」罗泾辰温柔地看她,眉眼含笑。 苏词萱还来不及回想昨夜发生了什么,忽然感觉身下有些摇晃颠簸,她心中一惊,急忙抬眼环看四周,才发现她和罗泾辰是在马车里。 苏词萱骤然变色,惊慌地问道:「这是在哪里?」 罗泾辰浅笑着看她,道:「回京的马车上。」 苏词萱闻言条件反射般从他怀里跳起来,由于动作太大,而她的双腿又酸软无力,不禁身子一软,就要倒下。罗泾辰眼明手快,长臂一捞,就把她稳稳抱到怀里。「萱儿,还好吗?」 苏词萱立时想起来自己如此,皆是拜他昨夜索求无度所赐。可现下她无暇顾及这些,恼怒地盯着罗泾辰,厉声道:「停车,我不回京。」 罗泾辰早已预想过她醒来后的情形,词萱的反应与他预判的一般无二,便清浅却不容置疑道:「萱儿,我说过,除了不离开,其他的我都可以尽可能答应你,你觉得,我还会放你离开吗?」 苏词萱面上血色尽褪,盯着他的眼中慢慢变红,终于生出了浓浓的恨意来。「罗泾辰,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她眼里浓烈的恨到底还是灼伤了他,他静静看着词萱,说道:「萱儿,是你在逼我,我原想着找到了你,便跟你在民间多流连几天,可是你无时无刻不在暗自筹划着离开,让我不得不立即带你回宫。你心思机巧,我怕哪天不小心又把你弄丢了。萱儿,我已经找了你一个三年,我再也不想再有这样的三年了。」 苏词萱呆怔了片刻,垂眸低声道:「皇上坐拥江山,坐拥后宫美人,已是人间至尊至贵,又何必一定要拽着我去锦上添花呢?我不过一个小小女子罢了,皇上亦早已得到了我。词萱恳请皇上念在曾经的情分上,放我自由,从此江湖两忘,各自安好。可好?」. 「江湖两忘,各自安好?苏词萱,你告诉我怎么各自安好?你从来不是我的锦上添花,你是我的催命符,你可知道?」 苏词萱如遭雷击,怔怔望着他许久。他说她不是他的锦上添花,而是他的催命符,这样动人的话语,如何不让她动心?可她深深明白,不可全信,不可沦陷,他是皇上,天下君主,并非她一人的夫君,三年前,他娶她时,便在同一日也娶了别的女子,这是不争的现实!而且,她这二十多年来,多的是被弃如敝履,鲜少被人珍而重之,而他,常让她觉得真真假假,并没有看明白他的心。他今时今日待她好,又怎知不是求而不得的自尊心作祟呢,只是,她究竟是要被他困在皇宫一生了! 「妗玉和霜月呢?她们在哪里?」苏词萱低低问着。 见她似乎不再想着离开了,罗泾辰心中才有了些许欢喜,将她拥紧了些,温声道:「她们在后面的马车里。」 苏词萱点头,忽然又想起了另一桩事情来,只得向罗泾辰说道:「我琴馆里还有几个女学生学琴,已收了她们的束修,如今这般不声不响离开,终究需要给她们一个交待。可否恳请皇上让……」 她还没说完,罗泾辰便先笑着道:「萱儿放心,九笙还留在青州,自会为你处理妥当的。」 苏词萱淡淡「嗯」了一声,然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罗泾辰见她神色默然,心中有些着慌,他不喜欢她这恹恹疏离的模样,即使她同他争吵都好。 「萱儿,又困了吗?先吃点东西。」 苏词萱摇摇头,淡淡说道:「我不饿。」 说着,她重新闭上了眼睛。罗泾辰心想,或许她是真的累了,他昨夜,确实又失控了。他不由得轻轻叹息,她总能轻易地让他失控。身为帝王,本不该允许有人左右他的情绪,可是他戒不掉她,他不想也不舍得戒掉,只有她,才能让他感觉世间的充实和欢愉。 他低头痴看着词萱,知道她还有心结,但是,他相信,有朝一日他定能将她心结解开,让她心无芥蒂接受自己。 第二百五十六章 避雨齐州城 这一路上,苏词萱更多是沉默着望向马车外,极少主动与罗泾辰说话。罗泾辰却出奇地有耐心,她不说话,他便主动找话题,大有卿不就我,我自去就卿的架势。 正值春夏之交,漫山遍野鲜花盛放,美不胜收。苏词萱忽然想起来,昔日她离京去陵州时,罗泾辰曾对她说,阳春三月,花开之时,一定要尽早归。没想到,今日她被迫同他回京,竟然真的是在花开时节。苏词萱忍不住回头看了罗泾辰一眼,这难道是宿命吗? 罗泾辰正随着她的方向看外面,忽然见她目光复杂地回头望了他一下,不由得问道:「萱儿,怎么了?」 苏词萱摇摇头,说道:「无事。」 「山花很美,可要下去看看?」 「不必了。」她怕她下去了,就再也舍不得跟罗泾辰去京城。 这天,路过齐州城外时,正好是午后,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起,看样子不久将有一次大雨。罗泾辰想到这些天来都忙着赶路,大家都累了,词萱看起来亦是十分疲惫,便下令进城找一家客栈避雨,歇息修整一天,明天再赶路。 果然,一行人进城后不久,瓢泼大雨如倾盆而下,还好他们已经找到了一家客栈。客栈人挺多,还有不少人还在屋檐下避雨的,只是这些人中大多是衣着靓丽的年轻男男女女。大家似乎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十分不满,抱怨着怎么挑今天下雨,还说着若是雨势不停,今天恐怕就不好玩了。 苏词萱因为被罗泾辰牵着上楼,断断续续听到一些话,心里猜想或许今天是齐州城的什么特殊节日。 进了房间,罗泾辰让人吩咐小二去打水,而霜月和妗玉则去另外已经房安置。 外面雨噼啪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罗泾辰看着词萱,赶路了这些天,见她又瘦了些,不禁十分心疼。 「萱儿,累了吗?」 「也还好。」说着,苏词萱走到窗边,推开一小侧,往下看,可以看到下方的大街道。街道的不少角落都新挂着彩灯彩布,只是现在被雨打湿而显得有些狼狈,但看得出来,齐州百姓必然是精心装扮过了的。 「在看什么?」罗泾辰来到她身后。 苏词萱回头,道:「街上张灯结彩,想来,今天应是齐州一个隆重的节日。」 罗泾辰笑着看她,说道:「今天三月二十六,齐州的祁新节。」 「祁新节?」 见她感兴趣,罗泾辰继续笑道:「相传很多年前,齐州连续有两年秧苗不能成活,齐州百姓颗粒无收,在想尽各种方法乞求上苍了之后,终于第三年秧田里的稻苗活起来了。齐州百姓从此便在每年三月二十六举办祁新节,感恩旧年祈求新丰收。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这节日发生了不少变化。」 词萱听得入神,不禁问道:「发生了什么变化?」 罗泾辰向她笑道:「原是全城男女老少都齐聚大街上祭神祈祷,之后便是吃喝赏玩,倒给了年轻男子和姑娘们认识的机会,传出了不少佳话,既成全了姻缘,又能在农忙时节两家都多了帮手。久而久之,祁新节除了祭神祈年外,还成了齐州年轻男女的相看会。」 苏词萱恍然点头,「原来如此,怪道从街上来避雨的有那么多年轻的男子和姑娘。」 想了一下,她又问道:「皇上怎么懂这么多?」 「齐州呈递上来的奏章有提过。」顿了顿,他笑道:「我也曾看过大宁各地的民风民俗的书籍,便了解了一些。」 苏词萱何等玲珑剔透,瞬间便从他的话里明白他已经知道了她以前所有关于看地理图志等书的事,但片刻的赧然之后,便说道:「皇上博览群书、博闻强识,词萱自愧不如。」 罗泾辰笑着拉起她的 手,温柔说道:「是我启蒙时间比你早,书读的略多些。」不然,他可能更难找到她了。 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是侍卫从小二那里端水来了。 「爷,水来了。」 罗泾辰正了神色,说道:「进来吧。」 两人洗漱,侍卫又去吩咐小二给他们备吃食。 外面雨势小了一些,连续多天赶路,才安坐一会儿,苏词萱的困意便上来了。她兀自还未有知觉,罗泾辰便先发觉了。她的身体状况一直揪在他心里,这些天来,他感觉到她日渐消瘦,也察觉到她偶尔会苍白的脸色。罗泾辰急在心里,没有表露出来,知晓她怀过他们的孩子,是在得知她小产的时候,他痛得无以复加,而更痛的是她那么虚弱无助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在她身边,还让她受到了那么深的伤害。这永远是他最深的痛,但在她面前,他绝口不敢提,如若可以,他愿意用十年寿命换她健康无忧。 「萱儿,困了?先去床上休息一会儿。」 「好。」苏词萱打了个哈欠,眼皮也逐渐变得沉重。人刚从椅子上坐起来,罗泾辰便走来将她打横抱起。 「皇上!」苏词萱面色一变,神情便紧张起来。 「不用紧张,我抱你去。」罗泾辰笑着看她,眼里有几分戏谑,可心情却十分沉重,她太轻了! 「我自己会走。」 「可我想抱着你。」 苏词萱只得随他,反正这段时日来,她很多时候都被他抱在怀里,已经习惯了许多。 他动作轻柔地将词萱放到床上之后,也在她身侧躺了下来,然后,又将人圈进怀里。苏词萱先是身体一僵,直到察觉到他没有其他动作,才慢慢放下戒心,身子也逐渐软下来,不多时就落入了梦里。 感知到她细微的呼吸声,罗泾辰才慢慢低头看她,满目心疼,轻轻呢喃道:「萱儿,为什么如此放任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爱惜自己一点,这世间,你便这般不留恋吗?」 词萱已然睡着,自是没有听到,罗泾辰暗自叹息。这么多天来,她什么也不问,无论是宫里的宫外的,甚至是关于苏府的,都只字不问,即便是他主动说一些,她也只是清浅淡漠回应一下,与以前的她,大不相同。罗泾辰倏然发觉,她对这世间似乎再没什么眷恋,这个意识,让他有一瞬的窒息,但更多的,是汹涌致密的心疼。 苏词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罗泾辰坐在床边京城来的信报。 「萱儿,你醒了?」他折起了信件,放进袖中。 苏词萱恍惚迷糊,一时间分不清是在傍晚还是清晨。 「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睡了多久了?」说着,她作势要起来。 罗泾辰坐到床沿扶她。 「不久,也就两个时辰。但你若是再醒不过来,便要错过今晚了。」 苏词萱迷惑不解,重复道:「错过今晚?」 「齐州祁新节最热闹的是在晚上,难道遇到,我还想着与你去看看热闹。」 苏词萱清醒了些,面色也露出一丝喜色,她不自觉看向窗户的方向,问道:「雨停了?」 「停了许久了,现在街上人也开始多了。」 「那我们也去看看吧。」 「不急,先吃了晚饭再去。我已经让人去备着了。」 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苏词萱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妗玉和霜月呢?」 罗泾辰不禁苦笑,她倒是从来没有忘记那两个丫头,对她们可比对他上心得多。 「她们好得很,我让她们在房间里休息了,不用过来伺候。」 苏词萱软软地「哦」了一声,就只是这 软糯的一声,便让他醋意横生的心得到了平复,他爱极了她软糯乖巧的模样,只属于他一人,只在他一人面前。 晚饭之后,天幕已经开始黑了,但齐州城的所有灯笼全被点亮了,街上灯如昼。 罗泾辰拉着词萱的手,出了客栈,融到人群里。苏词萱惦记着霜月和妗玉,也让她们去街上看热闹,霜月有功夫,纵然人多也不怕两人有意外。 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无论姑娘还是少年,皆是华衣美服,十分亮眼。一路走着,苏词萱看到有少年与姑娘搭讪的,亦有姑娘主动与少年搭讪的,这画面,她觉得十分新鲜美好。 罗泾辰一直紧紧牵着词萱的手,先时,大家都还没太注意到他们,可渐渐地,便引来不少爱慕的目光,继而便是惊叹。 他们旁边恰好是一家卖着各式糕点的小铺,吸引了不少人,词萱只眺望了一眼,罗泾辰便问道:「萱儿,过去看看吗?他家糕点好像不错。」 苏词萱还来不及回答,这时,便有几个姑娘簇拥着过来,一下子围到罗泾辰身边,姑娘抑制不住砰砰心动问道:「公子,敢问公子是哪家府上的,我们可否与公子相识一下?」 问话的是几个姑娘里最貌美的姑娘,却也看得出来她很羞涩,可爱慕之情给了她巨大的勇气。另外几位姑娘也都满目期待地看着罗泾辰,在这一刻终于深刻体会到了诗中那句「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的心情,那种热切和爱慕,让她们忘记娇羞,只有无限的遐思和勇气。 这猝不及防被这么多姑娘围着问相识,罗泾辰不自觉皱起眉头,去见词萱站到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仿佛看热闹一般,这令他十分不快。藏在暗处的暗卫十分警觉,正要现身,被罗泾辰用手势制止住了。 罗泾辰尽量保持耐心:「对不起,我已经成亲了,这是我妻子。」然而,他却见词萱忽然魔怔般看向某处,不自觉朝那里走去,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罗泾辰随着她的目光,赫然看见站在不远处,震惊地惊喜地看着词萱的公子霁。罗泾辰心思猛沉,拉起词萱的手:「萱儿。」 第二百五十七章 再遇公子霁 苏词萱回头看罗泾辰,目光却是恍惚的,好似在梦里。「我看见了公子霁。」说着,她又不管不顾向公子霁走去,尽管她的手还被罗泾辰拉着,但她丝毫无知觉。 公子霁也看到了罗泾辰,可他依然毫不犹豫向他们走来,目光定在词萱身上,满是惊喜。 罗泾辰沉凝着心思,没有放开词萱,而是随着她一起向公子霁走去,只是,面色十分不好看。 这突然凝固的氛围,让那几个跃跃欲试的姑娘面面相觑。她们发现了,对面的公子亦是十分英俊、卓尔不群,可却好像都只对一个女子情有独钟。 「公子霁,真的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了。」苏词萱说着,眼眶便已经红了。 于她而言,公子霁永远是让她温暖而珍贵的存在。陵州那一场守卫之战,他派了梁国最精锐的军队来支援,纵然是出于两国邦交他出手支援,可无论什么原因,他都派兵来了。后来,守卫战取得了全面胜利后,赵沛强曾经跟她说过,若没有梁军的支援,可能他们这场守卫战还要更长时间才能打赢,而且,必然会有更多的伤亡。那时候,苏词萱虽然已是心灰意冷,可是,赵沛强说的这些,她听进去了。她承公子霁的这份情,也永远会记着公子霁的这份情。战争残酷,她最大的心愿是战争早日胜利结束,伤亡能减少到最少。这些,因为有梁***队的支援,确实算是实现了。梁军退兵回国前夕,曾有一将领想见她,听说她在病中昏迷不醒,便只能传递慰问之语,并让人送了一封信来。那封信,是公子霁让那将军带来的,只有寥寥数语,叮嘱她珍重。那曾是她那段灰暗冰寒时间里,唯一感受的温暖。纵然那温暖改变不了她心如死灰的境地,却能永远让她铭记于心中。 「词萱,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公子霁的眼眶也红了,激动的语气,到后边,几乎变成了喃喃。当时听到她猝然离世的消息,那锥心刺骨的痛他依然记忆犹新。他痴痴望着词萱的眉眼,容颜依旧,只是人消瘦了许多,而且能看出来,她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但只要她还活着,便比什么都好! 「我听说,你成了摄政王,还以为,京城一别之后,此生应该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了。」苏词萱怔怔看着他说。 「前些年,梁国朝局动荡,新皇年幼势孤,我暂时摄政罢了。朝局稳固后,我还政于皇帝,如今,就是一闲散王爷。」公子霁目不转睛看词萱,脸上有浅淡的笑意,语气云淡风轻。个中乾坤,他自不会说,更不会告诉她,他后来听到消息说她还活着,欣喜若狂,忍不住来找她,想将她带回梁国。只是没想到,他又迟了罗泾辰一步。 「多年未见,睿王别来无恙。」罗泾辰站在词萱身边,紧握着她的手。词萱三年不问世事,不晓天下局势,但罗泾辰却是一清二楚。公子霁辞了摄政王职务,交出手中一切权势,还政于梁国新皇,梁皇尊他为睿亲王。 相较三年前,罗泾辰对公子霁的语气还算心平气和,目光亦是沉稳内敛。从公子霁派出梁国精锐对陵州不遗余力的援助,罗泾辰便知道,公子霁对词萱的情谊,半分也不比自己少,甚至,他比自己更加光明磊落一些,而自己为了得到词萱是用了权使了些强取豪夺的手段。公子霁,是一个值得他倾佩的对手,而且,于公于私他都很感激公子霁对陵州的帮助。 公子霁这才将目光转到罗泾辰身上,亦是十分从容说道:「多年未见,陛下更加英姿勃发了。」继而,他又将目光移到词萱身上,眼里划过一抹忧色和心疼,「只是,词萱好像比三年前,更消瘦了。」 罗泾辰也看向词萱,虽然对公子霁直呼词萱闺名令他很不满,却也没有十分表露,他将词萱揽到怀里,说道:「多谢睿王提醒,我的妻子,我自会好好待她,等到了京城,我会宣召最好的太医给词萱医治调 理,不劳睿王费心。」 公子霁淡淡一笑,心里却无限黯然,若是当初他娶了词萱,定不会让她受这么多的苦。可是,他究竟没能娶到她! 「我身体并无大碍,可能就是这几天奔波了些,难免有些疲劳,便看起来瘦了。」苏词萱笑看公子霁,目光温暖,亦想让他安心。 公子霁向她笑着点点头,却知道她不过是不想他担心罢了。罗泾辰面色微微沉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 夜色越深,街上的人便越多,此时人潮涌动,几乎是接踵摩肩,特别是一些姑娘经过他们身边时,忍不住频频驻足惊叹,更是显得拥堵。其中一些看到罗泾辰紧紧将词萱护在怀里,不由得又羡慕又失望,便将目光移到公子霁身上,蠢蠢欲动着想上前搭讪。 公子霁先说道:「故人相逢,难得又是如此夜色,不如我们找一家茶楼一起坐着品茶叙话,如何?」 苏词萱看向罗泾辰,纵然她很想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些公子霁这几年的事并且对当年公子霁的慷慨相助当面提出感谢,可若是罗泾辰不答应,她毫无办法。词萱很清楚,她不可能再有机会与公子霁单独相处说话,她也不会与他单独相处,当年她害得他被软禁险些出事,她如今都还心有余悸并且心怀愧疚,她不想他因为她而遇到任何麻烦和为难。 好在,罗泾辰沉吟了片刻,点头答应了。苏词萱心中暗自雀跃,感知到她忽然兴奋的神情,罗泾辰不自觉地睨了她一眼,除了将人揽得更紧以外,不舍得对她有任何责备。 就这样,三人同行,向一家名为「沁心」的茶楼走去。对少女子看红了眼,对词萱羡慕得无以复加。倒不是没有男子对词萱投去爱慕的目光,只是看到她身边的两个男子都如此出类拔萃,他们自惭形秽,没有勇气上前搭讪。 虽然,三个人坐在一起,隐隐透着一股诡异的氛围,倒也不影响他们的畅谈。词萱并不怎么说话,更多的是静静听着他们的交谈。抛开心结,他们能谈的话题很多,比如,两国的互市情况,两国的邦交,还有各自的发展,天南海北的皆可谈。词萱倒也听得津津有味。其间,罗泾辰就公子霁当年慷慨派兵援助一事,真诚而郑重地向公子霁道谢,并承诺,只要梁国依旧有意,宁国愿同梁国世代交好,互市互助,不起兵戈。 那一瞬间,词萱微微愣怔。公子霁别有深意看了罗泾辰一下,又看向词萱,而后,端起茶杯,承了罗泾辰那杯茶。词萱看向公子霁,心里已经道了千遍感谢,只是,她不能再说出口了! 回去的时候,公子霁与他们一同往客栈走,等到了客栈,词萱和罗泾辰准备与公子霁话别,公子霁突然大声说道:「罗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词萱顿了一下,罗泾辰却早有预料般,温柔对词萱说道:「萱儿,你先进去,我一会儿就来。」说着,他又吩咐候在门口的妗玉和霜月照顾好词萱。 苏词萱看了看罗泾辰,又看看公子霁,两人都目光都示意她安心。苏词萱只能点点头,说:「那我先进去了。」 罗泾辰温柔地看她,抬手抚摸她的头发,说道:「好,进去吧,我看你进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比试 苏词萱在上楼梯的那一瞬,迟疑地回头,罗泾辰果然还站在原地看她,见她回头,温柔地笑着示意她安心。她又看了一眼公子霁,公子霁亦同她点头笑笑。 尽管心中有疑虑,苏词萱也只得上楼,她不清楚他们要说什么,但她想,罗泾辰应该不会把公子霁怎么样。 见词萱上了楼,罗泾辰脸上的笑意淡下来。 「公子霁想跟我说什么?」 公子霁亦沉了脸,道:「这里不是说好的地方,还请罗公子移步。」 说着,公子霁率先转身又向街道走去。 罗泾辰自不甘示弱,也拔腿跟在他身后。双方的暗卫都处在警备状态,准备随时出手。 公子霁一路走到了郊外,在一处空地停下来。 罗泾辰刚要说话,却见他弯腰捡起了两根树枝,然后将其中一根甩到罗泾辰面前。罗泾辰抬手接住。 公子霁看着罗泾辰,想来温润的眸光透着一丝阴沉,「本王几年前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同陛下真刀真枪比试一番,只是刀剑无眼本王不想让她担心。借树枝为剑,不知陛下敢不敢应战?」 罗泾辰自然知道公子霁口中的「她」指的是词萱,面对公子霁的宣战,罗泾辰神色自若,「有何不敢?睿王出招吧。」 公子霁目光陡然一寒,「唰」的将树枝挑起,便向罗泾辰发起攻击。罗泾辰在他出手的那一刻也向公子霁刺去。 暗中观战的暗卫战战兢兢看着,片刻时间两人已经拆解了十余招,都是登峰造极的绝顶高手,难分伯仲。他们第一次知道,这个看起来温润无害的梁国睿王,竟然有如此身手,他们不由得冷汗丛生。 两人酣战了百余招,罗泾辰树枝尖直指公子霁的脖颈,而公子霁手中的树枝直抵罗泾辰的心脏。两人竟然谁也没有胜过谁。 「睿王果然深藏不露。」 「陛下果真名不虚传。」 两人同时收回树枝,但相较比试之前,经过这一番大战,发冠松散,衣袍好几处都被挑破,看起来都狼狈不已。 公子霁扔掉了手中树枝,盯着罗泾辰,说道:「本王自问不输陛下,可惜上天不眷顾,原本这一次本王想着,若真能找到词萱,定然是无论如何都把她带回梁国。不曾想,却又比你慢了一步,本王有千般不甘,也无话可说。」顿了一下,公子霁目光如锐剑,质问道:「陛下既然得到了她,为什么不好好护着她,为什么让她陷入无助的境地,独自承受千般苦楚?」 若是换作以前,罗泾辰定然是要回击的。却见他只是沉默了片刻,亦扔掉手中树枝,向公子霁拱手道:「词萱曾对朕说,公子霁是她最珍视的朋友,方才睿王这一番诘问,确实当得起挚友两字。词萱是朕的妻子,朕理当替词萱感谢睿王对她的关怀。朕的妻子,朕视若珍宝,捧于手心,重于朕的性命。睿王放心,朕用一生的宠爱消去她所有的苦痛,让她再无忧惧。睿王也老大不小了,也该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了。他日睿王若有好消息传来,朕和词萱定然会奉送丰厚的贺礼和诚挚的祝福。」 公子霁面色凝沉的盯着罗泾辰看了许久,掷地有声说道:「请陛下永远记住今天说的话,一生不负于她。否则,本王便是逆天,也不会让陛下有第三次机会。」 罗泾辰面色肃然,郑重说道:「朕定不会给睿王任何妄想的机会。」 公子霁定定看了罗泾辰许久,然后目光移向城内,仿佛透过重重楼阁亭台能望见词萱身影。然后说道:「本王要说的,说完了,陛下请回吧,莫让她等着急了!」 罗泾辰看向公子霁,而后揖身作礼道:「告辞。」自从察觉公子霁对词萱有不轨之心,他在公子霁面前素来倨傲,可今日他放下身段揖礼,是 公子霁是真正的君子,他自愧弗如,公子霁受的起他的这一礼。 看着罗泾辰远去的背影,公子霁眸色暗淡。罗泾辰只是错失三年,而他,却是错失一生! 罗泾辰回到客栈时,词萱果然还没睡。尽管罗泾辰上楼的脚步声极轻,她依然听到了,急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门边,打开门。 「你回来了。」词萱忐忑的心放下来,但见他虽然发冠整齐,衣袍有几处似乎破了,不由得心脏又被提起。 「你们去哪里了?怎么衣服都破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罗泾辰进门,顺手将门关上。 见词萱不语,只是皱着眉头看他破了的衣裳,罗泾辰轻笑道:「莫要担心,我和睿王只是切磋了一下。」 「你们动手了?」词萱面色一白,忽的又上下打量了罗泾辰一下,「除了衣服,有哪里伤着了吗?」 罗泾辰上前握住她的手,笑道:「我们不过是以武会友罢了,哪里都没有伤着。」 听他说是以武会友,词萱略略放下心来,却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公子霁呢,他,也没受伤吧?」 「萱儿放心,你视他为朋友,我自然也视他为朋友,只要他不动不该动的心思,我不会为难他。」 苏词萱不再言语,她明白他的意思是什么。 「我困了,皇上洗漱了就休息吧。」说着,她也不再看罗泾辰,将外衣放到架上,径直走到床边,背对罗泾辰躺下。 罗泾辰亦不恼,回来屋里有她在,他便心满意足了。过去的三年,偌大的皇宫哪里都是空荡荡的,才是彻骨的窒息和寂寥。 第二天,云舒雨霁,晴空万里。吃过早餐,苏词萱与罗泾辰下楼,便有两个家丁模样的中年男子迎上来。 「公子,我们是高府家仆,我家老爷有请。」那两个家丁虽然恭敬有礼,但神色却十分倨傲。 旁边之人听到高府两个字,想到昨天祁新节刚过,顿时心领神会,更加仔细打量着罗泾辰,相互窃窃私语。「看来,高小姐遇到意中人了。」「果然一表人才,难怪素来目高于顶的高小姐会心动。」 「高府?」罗泾辰淡淡道。 「是,想必公子初到齐州,我家老爷是齐州知府。公子,快请吧。」 「高通渠?」罗泾辰居高临下道。 「大胆,知府大人的名讳岂容你随意大叫。」其中一人顿时向罗泾辰怒目而视。旁人亦是倒吸一口凉气。然而,另外一个家丁见罗泾辰如此镇定自若的模样,连叫他们老爷的名讳都这般随意,他心里开始起疑,莫非眼前这个气宇不凡的年轻公子是什么大人物? 他赔笑道:「公子,我家老爷已等候多时,想请公子到府上一叙。」 「不凑巧了,本公子今天还要赶路,无暇叙话。两位请回吧。」 「公子,我们老爷将你当贵客,一大清早便让我们两人来这里等了,公子可莫要不知好歹。」依然是那个怒目圆睁的家丁,虽然他极力控制自己。以往,他们两人去请人,谁对他们不是毕恭毕敬的,而且一般人都劳动不到他们两个亲自去。 「本公子与你家老爷无亲无故,着实没有什么可叙话的。」顿了一下,罗泾辰道:「倒是有一句话,二位可以传给高知府,便是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莫要辜负了朝廷和百姓的信任。」 「你!」那脾气大的家丁还愤愤不平想说什么,却被另一个拉住了。 苏词萱全程一语不发,从这两个家丁的话语以及旁人的小声议论中,她已猜出了个大概。必然是高家小姐看上罗泾辰了,想招罗泾辰为夫婿。她走南闯北江湖游历三年,这种事情并不少见。 这时, 九笙从外边过来,恭敬说道:「公子,夫人,车马都已经备好了。」 罗泾辰点头,牵起词萱的手,道:「走,萱儿,回京。」 苏词萱淡淡点头。旁人这时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公子是京城来的,而且他身旁的女子竟然如此貌美,他们方才只关注着对话没有注意到,甫一看到,惊为天人都不为过。相比之下,高小姐就逊色多了! 岂知,他们马车刚出齐州城,身后忽然有一队人马狂追而来。 「皇上。」九笙停马车,已经处于警戒状态。: 罗泾辰掀帘往后看,然后对九笙道:「稍安勿躁。」 这时,有两人骑着快马来到了他们马车的前面,拦住去路。 「你们是何人?」九笙沉声而问。 「阁下莫要误会,我们是高府府兵,老爷听闻你家公子急着要走,特命我等无论如何也要先请你家公子进府叙话。还说,只要到了府里,公子或许有意外的收获。」 「若是本公子不去呢?」罗泾辰在马车里淡淡问道。 「恐怕是由不得公子了。」答话的声音顿时不屑而傲慢,并且威胁意味十足。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君无戏言 「公子。」九笙这声,时间是在询问要不要动手。 「阁下可否告知,高老爷找本公子进府,究竟所为何事?」罗泾辰稳坐于车内,平静问道。 「老爷说是绝顶好事,公子去了就知道了,还请公子莫要让事情变得难看。」 「这么说,本公子还非去不可了?」 「公子正解。」 「九笙,你们可有把握?」罗泾辰淡淡问道。 「公子,丝毫不在话下。」九笙说得十分轻松。 「动手吧。」 「是。」九笙等的就是这句话,这高知府也太霸道,竟然强行派府兵拦路,他忍了很久了。 九笙长剑出鞘,便飞身向高府的那些府兵攻去。其他护卫在那一瞬也都齐齐拔剑,那些府兵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来真的,自是十分恼怒,敬酒不吃吃罚酒! 外面冰刃交接的声音不绝于耳,苏词萱平静坐着,面无表情。更大的场面她都经历过了,这实在不算得什么。 「萱儿,在想什么?」罗泾辰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他记得那年送三公主云仪出嫁,回宫的路上遇到了刺客,他和她也是同坐一辆马车,她当时害怕得瑟瑟发抖。如今,外边激战比那晚更甚,她却如此云淡风轻,罗泾辰心中五味杂陈。 苏词萱回神将目光聚焦在罗泾辰身上,似笑非笑说道:「在想高小姐眼光不错,一眼就相中了皇上。皇上亦是艳福不浅,到哪里都能招蜂引蝶。」 「萱儿吃醋了?」罗泾辰笑看她。 苏词萱自嘲一笑,「那倒没有,皇上后宫美人无数,我若连这都吃醋,岂能吃得过来?」 见她这毫不在意的模样,罗泾辰眼底黯然。 「不会有美人无数,词萱,我的后宫只有你一人,也只要你一人。」 苏词萱闻言有片刻松怔,忽然想起当日他娶她时还同时娶了宋敏蓁,后又有李婧容,她方才竟然险些就信了他的信誓旦旦。 「这话,恐怕皇上自己也不信吧。」苏词萱淡淡说道。 罗泾辰知她不信,也明白他娶她的那天还一同娶了宋敏蓁这事她始终记着,他无可辩驳,想着,只要她在他身边,他用长长久久的余生来回答。 外边的打斗声渐弱,罗泾辰掀帘看,高府的府兵大多七零八落倒在地上。九笙他们出手很有分寸,不伤人要害,但是会让他们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那几个还站着的府兵,面露惧色,手里紧紧握着冰刃,却不敢再靠近九笙等人。 罗泾辰冷冷一笑,这个高知府如此做派,强行派府兵半路拦截,可见其横行霸道。可得,派人好好查一查了。 「还来吗?」九笙好整以暇看着那几个府兵,看起来气定神闲,不光是他,所有的护卫都毫发无伤。府兵们第一次遇到如此高手,饶是他们再迟钝,也明白马车里的公子恐怕非同一般,身边的护卫都是卧虎藏龙,其身份可能是连他们知府老爷都惹不起的。 为首的一人咬牙说道:「撤。」 几人拖起地上的兄弟,连滚带爬,十分狼狈。 九笙对他们背影说道:「回去告诉你们知府老爷,请人可不是这么个请法,地方父母官可不是这么做的。」 为首的府兵显然身子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回走。 「陛下。」九笙看见罗泾辰,便等他示下。 「到京城,派人好好查查高通渠。」说完,他放下帘子。 「是。」 九笙和其他护卫都各归各位,继续赶路。 却不想,没走多远,马车又停下来了。 罗泾辰微微皱眉,问道:「九笙,怎么了?」 「 皇上,梁国睿,睿王。」九笙回禀得有些磕绊。 苏词萱心一动,立时掀帘。公子霁看到她,便笑了,「词萱,我来送你。」 苏词萱瞬间眼眶便红了,上马车前她何尝没有想过他,她多想留下一封信告知公子霁她已离开,让他勿念,可是她怕引起罗泾辰的猜忌,反而会对公子霁不利。她曾经害得公子霁无端遭受二十天的软禁,如今想想依然是愧疚和心有余悸,便思量着,罢了,就当她薄情寡义吧,也正好断了公子霁的念想,明白她是不值得的,好好去过他的人生。 但在看到公子霁出现的那一刻,她还是心软得一塌糊涂,而且,满怀愧疚。 「皇上,我去与公子霁告个别。」苏词萱看向罗泾辰,眸中含泪,满目央求,还有不可言说的顾虑。 罗泾辰面色只是微微沉了一下,而后说道:「去吧。」 闻言,苏词萱想也没想,便三步并两步下马车。见她如此迫切的模样,罗泾辰的心重重下沉,公子霁在她心里,这般重要和与众不同,那一瞬间,他感觉心脏被狠狠勒住了一般。 苏词萱几步便走到公子霁面前,「公子霁,对不起,没有给你留下只言片语就不辞而别了。」 「我明白,不怪你,词萱。」 「这一别,山长水远,也许再无相见之日,我会好好过好每一天,公子霁,我希望你也一样。在我心里,早已把你视作可信赖的兄长,可许我唤你一声霁尧大哥?」 公子霁虽心下苦涩黯然,面上却轻轻一笑,如春暖花开,「自然可以,作为兄长来守护,亦是极好。」 苏词萱微微错愕,继而便是一阵愧疚痛楚。「霁尧大哥,我盼望你一生都快活无忧。莫要让日子孤单苦长,定要找到与你心心相印的姑娘,一起过岁岁年年。我听说梁国有很多美丽热情的姑娘,以后有了好消息,定要告知于我,可好?」 她那声「可好」刚落,右肩便被一只大手揽住,苏词萱回头,是下车而来的罗泾辰。 「睿王,萱儿对你如此牵挂,可莫要让萱儿失望,日后有了睿王妃,千万记得让人送书信来,朕和萱儿,一定会备上诚挚的贺礼。」罗泾辰说的确也是出自真心。 「好。」公子霁虽然笑着,但眸色黯然,最后认认真真看一眼他心爱的姑娘,然后对罗泾辰说道:「陛下请永远记得你昨晚对我的承诺。」 罗泾辰看了一眼词萱,将她抱得更紧,掷地有声道:「朕永志不忘。」 上了马车后,苏词萱忍不住掀帘回看,心中有无尽的难过,只能默默祝福。世事如纷扰,却总有尘埃落定,兜兜转转,她究竟还是被罗泾辰找到,一世纠缠。可她也无限盼望,公子霁能遇到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姑娘,共度岁月漫长。 这之后,路上还算太平,偶尔一些山路有毛贼出没,都被治的服服帖帖,有个别还被送到了官府。所到之处,大都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一片安宁向荣。 又连续赶了五六天路,终于到了京城。 京城果然不同别处,京郊外便已经热闹起来了。听着马车轱辘声越渐被淹没于各种谈话吆喝,苏词萱心里骤然一动,她急忙掀帘往外看,路上行人、车马往来络绎不绝,而前方不远处,她猝然看到了高高耸立的城墙,以及城墙下深似海的城门。 到京城了!这座城,会是她的归宿吗?还是她再也逃不出的束缚?看着城门越来越近,苏词萱心底却越来越慌。一旦进去,她便再也不能行止随心;一旦进去,便是重重规矩体统;一旦进去,便是数不清的明争暗斗假笑逢迎;一旦进去,身不由己,她将如行走于深渊侧畔,前后无援,一不小心便坠入无底深渊。 苏词萱浑身发寒,任何的心里建设在这一刻土崩 瓦解,她原本就孑然一身,进了皇城踏进皇宫,在冰冷逼仄的皇权压制下,她根本无法再掌控自己的人生,也看不见任何未来,这才是她最恐惧的,亦是她最无力的。 忽然,冰冷的手被温暖包裹起来,她却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罗泾辰惊觉她的冰凉,见她满目不安定和退却,罗泾辰面色微沉。 「萱儿,手怎么这么凉?」 苏词萱看他,又好似没有真正看他,目光恍惚着,「罗泾辰,我,我不想进城。」 罗泾辰顿时周身血液凝滞,她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而更让他心痛的,是她始终没有尝试去相信和依靠他,始终割裂着她与他的关系,从未想过,她身边有他从未孤立无援。 「萱儿,别怕,有我在。」他将她带入怀里。 苏词萱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安定下来,她不敢放任自己将命运赌在他身上。可是身下的车轮滚滚往前,她感觉自己仿佛正在向无底深渊靠近。 「皇上,可否答应我一件事?」她迫切想要得到一个承诺。 「萱儿,你说。」 「如果有一天,你对我的情意不在了,便任我去留,好不好?」 罗泾辰静静看她许久,斩钉截铁说道:「词萱,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帝王情爱,最是不能长久,他又怎知不会有那么一天? 「可是如果有呢?」 「萱儿,对我这么没有信心吗?」 「皇上误会了,我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她幽幽说道。 罗泾辰叹息一声,将人抱得更紧,说道:「好,我答应你。」 苏词萱从罗泾辰怀里起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口说无凭,皇上给我写一份承诺,好不好?」 「萱儿,你可知道,君无戏言。」 第二百六十章 姐姐,你好狠的心 罗泾辰的那一句君无戏言,并没有让苏词萱安心多少,但她也没再说什么,只静静坐着。她并非是对罗泾辰没有信心,而是对人性没有信心。未来的人生那么长,他是帝王,身边的女人会越来越多,又岂会永远只对她一人好? 她来人间这一趟,不爱权也不爱财,只想寻一方心安和温暖,只是,这于她而言,才是最求不得的。 马车缓缓行走,耳边是街道边的各种吆喝声、交谈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显得热闹且繁华。天下安定海晏河清,她很欢喜,也知道,是罗泾辰治国有方。大约半个时辰后,便走到了皇宫大门。 街上人声鼎沸的声音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肃穆的氛围,苏词萱忍不住掀帘看,才发现,原来马车已经驶进宫城,她眼前触到的是那熟悉而令人窒息的四四方方高高的城墙,以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皇宫侍卫,此刻侍卫们都恭恭敬敬地半低着头。 马车绕过含光殿后,进入天华门,马车便停了下来。 「皇上,娘娘,到了。」 闻言,苏词萱下意识看罗泾辰,罗泾辰向她笑道:「萱儿,我们回来了。」 他先站起来,然后,向词萱伸手。词萱抬眸看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将自己的手放到他手心。 罗泾辰眉眼皆是笑意,掌心收起,紧紧握着手中的柔荑,九百多个日日夜夜,他终于将她寻回来了。 帘子掀起,罗泾辰走在前弯腰出马车,苏词萱跟在他身后。 「皇上,您终于回来了。」一声激动娇柔的声音传来,苏词萱不自觉抬眼看去,却是宋敏蓁。 只见宋敏蓁一身华贵宫妃装,妆容精致,容颜一如三年前美貌动人,然较之三年前,她周身更多了雍容华贵。突然,苏词萱注意到,宋敏蓁隆起来的肚子,她顿时就愣住了,目光也恍惚起来。 看见宋敏蓁,罗泾辰霎时间面色猛沉、浑身笼罩着阴寒,满是不耐盯了宋敏蓁一眼。 「太、郡……娘娘,你终于回来了,奴婢好想你。」还不等苏词萱从恍惚中清醒,人群中就有一道身影飞快地向她奔来,激动而惊喜,人还未到她面前,眼眶已经是一片红。 苏词萱恍然循声看去,是晓星。 「晓星。」苏词萱心中一喜,瞬间就将别的忘到了一边。 晓星飞跑到词萱面前后,刚要如以前一般扑到词萱身上,却突然又停下来,眸中热泪打转。 「奴婢晓星,见过娘娘。」晓星躬身行礼,声音里藏着哽咽。她心里又委屈又激动,这三年,娘娘竟然音讯全无,她日夜都盼着娘娘回来,然而现在见到了,她不觉又生出些许怨念。 苏词萱一把将晓星拉起来,双手握着她的手,鼻子发酸,上下打量她:「晓星,这几年,你过得可好。」 闻言,晓星立时眼泪簌簌而下,「都好,娘娘,奴婢一切都好,就是每天都盼望着娘娘回来。娘娘,您这三年究竟去了哪里了?您当初答应奴婢要尽快回来的!」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皇上对你日思夜想,妹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恨自己不能亲自出宫去把你找回来。」宋敏蓁凑上前来,笑得从容不迫,一只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无声昭告并炫耀,她有了身孕。 苏词萱见宋敏蓁这动作,目光自然便跟随着停到她的小腹上,忽然想起自己未曾谋面就回归混元的孩子,心中骤然一痛。她又何尝没有看出来,宋敏蓁这是故意向她炫耀和挑衅呢,这样的场面,来时的路上她便已经预料到了,只是,她万万没有想过,宋敏蓁竟然有孕了。她说不清那一刻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浑身是一种闷闷的钝钝的痛。 「让宋……」苏词萱突然想起来,宋敏蓁如今已经不 是当初在太子府时候的侧妃了,又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品阶位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称呼她了。 「姐姐久未回宫,陛下封妹妹为敏妃,姐姐唤妹妹名字便可。」宋敏蓁笑着,相较方才,脸上的热切少了一些。搬到齐太师,她父亲也出了不少力,她以为再如何皇上也会封她为贵妃,谁知竟然只封了个妃位,连封号都随便用她名字中的一个字,她如何能不耿耿于怀。 「敏妃有心了。」苏词萱淡淡笑着。不由得,眼睛又看向宋敏蓁的肚子,想来应该已经是五六个月了,她心里无限酸涩。 罗泾辰面色十分难看,他不知道如何跟词萱解释,宋敏蓁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算计来的。大约半年前的一个晚上,他喝得醉生梦死,宋敏蓁趁他不备,在他酒里下了药,迷醉中把宋敏蓁看成词萱,那时候,他以为还是在梦里。等第二天醒来,才发现身边躺着的是宋敏蓁。他大发雷霆,下令将宋敏蓁关了禁闭,谁知不久满宫上下传来了宋敏蓁怀有身孕的消息,以宋国公为首的群臣***,就连在承安行宫休养的皇祖母也亲自写信来,要他以皇嗣为重,无奈,只得把宋敏蓁放出来。但对宋敏蓁,他厌恶到了极点,也将宋敏蓁身边的宫女全部换了个遍。 「来人,送敏妃回寝宫好好安胎。」罗泾辰冷冷吩咐,宋敏蓁身边的宫女不敢忤逆,连忙上来,扶起宋敏蓁就想将她送回宫。 宋敏蓁给身边宫女一记阴冷的眼风,并没有动。她怀有皇嗣,宫女也不敢轻举妄动。 「皇上,臣妾身子没那么娇弱,姐姐好不容易回来了,臣妾心里欢喜,想多跟姐姐叙话。」宋敏蓁满脸娇羞的笑意,一如妻子在同丈夫撒娇。 但没等罗泾辰面色变得更难看,宋敏蓁便又转向苏词萱,亲昵地主动挽起苏词萱的手,笑道:「姐姐不会嫌弃妹妹吧?」 宋敏蓁紧紧贴在苏词萱身上,紧紧抓着她的手臂,让人看了只觉得亲密无比。苏词萱看了看宋敏蓁,伸手准备轻轻拂开她的手,而宋敏蓁恰在这时,突然露出惊恐的模样连连后退,并且不住惊呼:「姐姐,你想要干什么,就算你不喜欢我,介意我怀了皇上的孩子,你也不能对我的孩子下手,孩子是无辜的。」 说着,连眼泪都应声而下,好不可怜。 旁边的宫女们瞬间也都变了脸色,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苏词萱。 苏词萱不料宋敏蓁突然来了这么一个戏码,她先是微微愣住,而后不屑地笑道:「我碰都不曾碰到你,敏妃娘娘这戏也太过了,这是要唱给谁看?给皇上吗还是给全宫上下?」 宋敏蓁不料苏词萱如此直截了当,她不由得面色一白,她戏台已经搭好,不想苏词萱直接拆台。而她突然发现,她太着急了,被苏词萱这般一挑白,反而显得她别有用心了。 可是戏已经唱了,她自然不能停。小心翼翼抚着自己的小腹瑟瑟发抖说道:「可是我分明看见姐姐将手伸向我肚子,作势要将我推倒,若非我发现及时,此刻便可能已经倒在地上了。姐姐,你好狠的心!」 第二百六十一章 椒房殿 「敏妃,你当朕瞎了吗,朕看得明明白白,萱儿半分也没有要推倒你的意思。你若想使用这等腌臜手段,颠倒是非含血喷人,朕劝你还是仔细掂量掂量。」罗泾辰语气冰寒,除了厌恶,威胁意味十足。 宋敏蓁瞬间面色就白了,她双眸含泪,楚楚可怜着委屈道:「皇上,臣妾也是你的妃子,肚子里还怀着你的骨肉,你为何这般厚此薄彼,姐姐一回来,就全然忘却了昔日恩宠。」 罗泾辰皱紧了眉头,却平静地淡淡说道:「宋氏,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来的你一清二楚,若非看在宋国公的面子上,你以为,朕会姑息你这个耍尽手段的女人?」 这无情到极致的话语让宋敏蓁心脏狠狠一痛,面上血色全无,若非还有一股浓烈的恨意,她几乎支撑不住。 「皇上,臣妾何曾耍过什么手段,臣妾只是想获得皇上的温情罢了,皇上那时,可不也忘情于臣妾身上吗?怎么在姐姐面前,皇上就将一切都推到臣妾身上,而将我们过去的情意否定得这般干净?」宋敏蓁眸中尽是委屈控诉的眼泪,让人看了好不愧疚和怜惜。 罗泾辰看着宋敏蓁,再看她的肚子,平静之中透出一股凉意。 宋敏蓁霎时间浑身震惊,因为,她从罗泾辰眼里看到了杀意,一股寒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这个孩子,可是她最后的筹码,她绝对不能让他有事! 苏词萱淡淡问道:「皇上,我有些累了,我住哪儿?」. 罗泾辰低头看她,阴霾全部散去,温柔道:「萱儿,跟我来。」 说罢,他牵起词萱的手,越过宋敏蓁,向早已为词萱准备好的栖梧宫走去。宫人们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娘娘面前,皇上竟然温柔地自称「我」,而且是那么的自然而然。看来皇上对娘娘真的是宠爱到了骨子里,若非如此,皇上不可能登基三年,后位空悬,三年来不选秀不纳妃,后宫除了摆设般的敏妃娘娘再无别的女人。 妗玉晓星等人早已匆匆跟上去,留宋敏蓁站在原地嫉恨得面目扭曲。 默默跟在罗泾辰身旁,走了几丈远的路后,苏词萱想挣脱罗泾辰的手。察觉到她的动作,罗泾辰停下脚步,关切地问道:「萱儿,是不是走不动了?」 说着,也不等苏词萱回答,罗泾辰便将词萱打横抱起。苏词萱一时不备,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腾空抱起了。而且,她发现身后有十几双目光看着他们。 顿时,苏词萱脸红到了耳根。不满而羞愤地小声说道:「皇上,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 听到她声音里终于有了些情绪起伏,罗泾辰心中欢喜,他最害怕的是她清冷淡漠的模样,会让他有一种抓不住她的心慌。 「没关系,我喜欢抱着你。」他低声笑着。 苏词萱面皮薄,这么多人跟在身后看着,她不好意思闹,只能缩在罗泾辰怀里由他抱着往前走。 感知到罗泾辰停下来的时候,苏词萱才从他怀里探出头,「到了,萱儿。」 苏词萱随着他的目光,便看到他们是站在一处宫门前,匾额上雕刻着「栖梧宫」三个大字。 「栖梧宫?」她喃喃,然后透过大门往里瞧,院子里静雅华贵,中间横着一块大石屏,石屏上显然雕刻着精致的凤凰栖梧图。因石屏挡住了视线,主殿具体情形须得进去了才能看到。 「嗯,栖梧宫,我命人特地为你修筑的,一直等着你回来。」他低头注视她,满眼都是等来归人的欢喜和满足。 「走,我们进去看看,若是有不合你心意的地方,我再命人重修。」罗泾辰却并没有将她放下来,直接抱着她跨过门槛,便往里边走去。 还未进殿,便有一缕芳香萦绕鼻尖,里边赫然就是椒房殿。里边一切布置装潢, 既贵重又雅致,走进其间,似乎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罗泾辰终于将词萱放下来,「萱儿,可还喜欢?」 他目不转睛看她,眉眼皆是笑意,亦有丝丝的期待。 苏词萱四处环看,眸光有些湿润,每一处布局每一个装饰都看得出来,他用尽了所有心思。她转头,看到他盛满了期待,她的心纷乱而复杂,他一边念着她,一边也从不耽误与宋敏蓁生儿育女,她或许,更像是他的一种执念罢了! 「多谢皇上,只是,这装饰太奢华了。」她微微垂眸,清浅着说。 「萱儿,这一点都不奢华。纵然是将天上的星星月亮摘来装点,我都觉得不为过。」 苏词萱怔然,抬眸看他,却看到他眼里映出她,情深如海,她心中一慌,急忙移开了目光。 「皇上,我想先洗漱换衣。」 罗泾辰恍然一笑,说道:「我倒忘了,这一路车马劳顿风尘仆仆,身上的衣服已经三四天未换了。」 「晓星。」罗泾辰转头叫晓星,这栖梧宫从修筑完成就一直是晓星在打理。 「在,皇上,娘娘,热水奴婢已经让人准备好了。」晓星轻快地回答道。 罗泾辰点头,他看了看词萱,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尔后吩咐道:「伺候娘娘洗漱吧。」 「是。」 晓星转头吩咐小宫女去提热水了之后,立即上前来扶起苏词萱的手,欢喜地说道:「娘娘,随奴婢到这边来。」 妗玉和霜月正准备跟来,词萱制止了,赶了这么久的路,大家都疲惫的紧,词萱哪里安心让她们拖着疲惫来侍奉她,忙让两人各自回房洗漱休息了。 罗泾辰不觉有些吃味,她对她的丫头们,可比对他上心多了。她记得她们疲倦满身风尘,难道就不记得他也是与她一路赶回来的? 苏词萱自然是记得,要走进浴室的那一刻,她脚步停顿了一下,想回头让罗泾辰也回去休息更衣,但她忍住了。从看到宋敏蓁身怀六甲的那一刻,她心里便苦涩而别扭,尽管她明白宋敏蓁是罗泾辰的妃子,他与他的妃子生儿育女原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她当下还没法说服自己可以全然不在意地接受。 苏词萱摇头自嘲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 等出来时,不见了罗泾辰,却看见了门外满目期盼的朝浴室看来的永禾公主。 一看见词萱,永禾「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惊喜。 「皇嫂,真的是你,你可算回来了!」说着,永禾公主就快步向词萱走来,眼眶都是红的。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在她最艰难最无助的那段日子,有词萱在她身边陪伴和宽慰。也是词萱明察秋毫发现是皇后给父皇下的毒,从而彻底洗清了她母妃的嫌疑,否则,她都不敢想象,她和她母妃将来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永禾。」苏词萱亦十分惊喜,见永禾一身华贵的妇人装扮,便开心笑道:「公主出嫁了?」 永禾也想起来,当年词萱去陵州时,她还未嫁,如今再见面,她已经出嫁一年有余了。 「嗯,去年年初办了婚礼。」永禾不觉面含娇羞,驸马待她,极好。 「驸马可是杨国公府世子?」词萱笑问道。 「嗯,是他。」 词萱见永禾面色红润,提到驸马整个人瞬间明媚而甜蜜,她也由衷为永禾公主感到开心。 「驸马定然是极好的人,待你也定然极好。」 永禾一阵脸红,「不瞒皇嫂,未嫁他前,我有些害怕和忐忑,不知道,他会如何待我。后来嫁给了他,他很包容、宽厚,最重要的他待我,就如皇兄待皇嫂你一般。皇嫂你不知道,以前看见皇兄待那么好,满心满眼都是 你,我有多羡慕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等我们以后有了儿子 词萱淡淡一笑,没有接话,仿佛永禾公主说的是别人的事般。 「你母妃还好吗?」词萱换了一个话题。 永禾公主愣了愣,显然她没想到词萱会淡漠至此,提到皇兄时她眼里没有了光。永禾记得,三年前,词萱虽然与皇兄偶有争执,但是说到皇兄时,词萱脸上会不自觉发出柔和甜蜜的光芒。 她感觉词萱和皇兄之间定然发生了什么误会,有心想为她皇兄说话,但词萱转移了话题,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说,永禾便只能先将疑问压在心底。 「我母妃很好,父皇驾崩后,母妃和其他太妃移居宁寿宫,日子倒也闲适得很。只是,常常思念父皇。」 词萱点点头,又与永禾叙话了一阵,便有侍女随晓星进来。 词萱不认识那侍女,但永禾公主看到侍女,脸上不自觉便漫起了笑意。 「奴婢拜见娘娘,长公主。」那侍女先向词萱行礼,然后转身对永禾公主说道:「长公主,驸马爷让奴婢来问您,天色不早了,可否要回府?」 「驸马现在在哪儿?」 「驸马从承乾殿见皇上出来,这会子在前殿等您呢。」 永禾柔柔地笑了起来,对侍女吩咐道:「你去同驸马说,让他先回府,我难得进宫来,这次要多住几天,陪皇嫂还有我母妃说说话。让他三……两天后再来接我吧。」 「是,奴婢这就去禀告驸马。」那侍女听到永禾公主又改了时间,不禁会心一笑,忙躬身退出去回话。 侍女出去了之后,永禾公主半撒娇对词萱笑道:「皇嫂,你不知道,我今天来时就跟他说了,不要来接我了,我今晚要歇在宫里,他偏还要来。」 词萱看着她满脸的甜蜜,整个人熠熠生辉,相较三年前更加明艳动人,词萱心里是说不出的羡慕。 「可见,驸马对你多上心啊,一刻都不想同你分开。」词萱笑着对她说。 永禾羞红了脸,低头嗔道:「皇嫂,你别打趣我了。他是,他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你呀,可千万要好好珍惜,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看得出来,驸马真的待你很好。」. 「皇嫂,我知道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还说我呢,皇兄待你,可不也是一样的吗?」 词萱闻言,面色淡了下来,默然了片刻,却又没有接话。 永禾瞅准时机,正想要说话。却听见外面晓星疑惑地问道:「柳涓?你怎么又来了?」 柳涓便是方才来给永禾公主传话的侍女。 永禾便忍不住往外看去,果见是柳涓笑吟吟进来了。 「柳涓?」永禾疑惑地问,「为何又来了,可是没有见到驸马?」 「回长公主,奴婢见到驸马了,但是驸马放心不下您,让奴婢再来叮嘱您几句话。驸马说,现在方值初夏,夜间尚且寒凉,公主夜里定要注意掖好被子,莫要着凉。」 说完,柳涓依然忍不住低头细笑。词萱也半是羡慕半是戏谑地看向永禾公主,几句看似寻常的话,实则蕴含了无限深情,最是动人心弦的,看来,这个素未谋面的驸马,确实把永禾疼到骨子里去了。词萱羡慕却没有嫉妒,她知道永禾公主值得。 而永禾,早已经羞红了脸,嗔笑道:「他瞎操什么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呢。」 柳涓立即机灵笑道:「是,长公主,奴婢这就去回驸马。」 「哎,等等。」永禾公主突然站了起来。 柳涓急忙停下来,回头笑道:「长公主可还有什么话吩咐奴婢?」 永禾思考了一会儿,兀自笑道:「倒也没什么话,让他安心回家,好好吃饭,记得到时候来接我回 家就是了。」 「是,长公主。」 永禾公主在柳涓出去后,还毫无知觉地往外看了好一会儿,词萱默默站在她身旁,并没有去提醒她。 她有注意到,方才永禾给驸马叮嘱时,说的是「回家」,而不是「回府」,那是最让她向往的。她这二十年来,从未体会过「家」的感觉。 快到晚膳时间,罗泾辰从前朝回来,词萱听到通报还没反应,倒是永禾马上喜笑颜开迎上去:「皇兄,你回来了。」 罗泾辰大步进来,笑道:「你们在聊什么?」 话虽是问永禾公主,但目光却始终锁在词萱身上。处理完部分堆积的朝务,到了晚膳时间,他便迫不及待赶回来,迫不及待要见他朝思暮想失而复得的姑娘。来的路上他想起这三年来,每每下朝或是处理事物回来,皇宫里都是空荡荡的,何处都不见她的身影,罗泾辰更加加快了脚步。 此刻见她站那里,仿佛是站在光中,将他整个三年来的灰暗全部驱散,也让他产生从未有过的充实满足。 永禾见她皇兄目光全部落在词萱身上,便笑道:「皇兄自己问皇嫂吧,臣妹母妃还等臣妹回去用膳呢,不打搅你们了。」 说着,都不等人答话,便十分有眼力见地福身行礼离开。 词萱不是很想搭理罗泾辰,本想再留永禾公主说话,但听她说德贵太妃还等她用饭,便只能眼睁睁看永禾快步离开。 罗泾辰笑着说:「永禾嫁人后,善解人意了许多。」 词萱看着她的背影,感叹道:「公主嫁了个好儿郎。」 罗泾辰低头看她,笑道:「难道词萱郡主嫁的不是好儿郎吗?」 苏词萱抬眸瞧了他一眼,淡淡说:「皇上是天子,自然是无人可比。」 说着,她径直转身,坐在身后的檀木圈椅上。 罗泾辰也随着在她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笑问:「萱儿,饿了吧?朕命御膳房做了很多你爱吃的菜。」 「来人。」 「皇上,娘娘。」晓星急忙凑过来。 「晓星,命人去传晚膳。就摆在栖梧宫里。」 「是。」晓星领命让外院听令的宫女去御膳房。 苏词萱看了罗泾辰一下,说道:「皇上,在宫外这几年,吃惯了世间百味,我的口味和三年前不一样了。」 罗泾辰先是一愣,继而装作不知她的意有所指,直接笑问道:「哦?萱儿如今喜欢什么样的,同我说说,御膳房都可以做出来。」 「御膳房便是做出来了,也不是宫外的味道。」 「无妨,只要萱儿说是什么菜,若御膳房做不出来那味道,朕便把全天下会做这种菜的厨子全都请到宫里来,朕相信,总有一个味道是符合萱儿口味的。」罗泾辰似笑非笑,却说得郑重其事。 苏词萱倏然抬眸,见罗泾辰眼中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她心里大惊,「这般兴师动众,难道皇上就不怕被天下人视为昏君?」 「朕为了让自己的妻子开心而请了些个厨子而已,何谈昏君?」 苏词萱怔了一下,恍然道:「是,天下人不会骂皇上,但是定会骂词萱为红颜祸水。」 「朕知道萱儿不是,天下人如何说是他们的事,朕只要萱儿开心就好。」 「若当真如此,皇上觉得词萱还会开心吗?」苏词萱定定看罗泾辰。 罗泾辰认认真真看了词萱一下,笑着一字一句道:「萱儿,既然已经回来了,朕希望你永远歇了还想离开的那条心,安安心心当朕的妻子,陪在朕身边。等我们以后有了儿子,我们好好培养他,等儿子长大了,便将皇位传给他,到时候,我们再出宫去游山玩水 。我答应你,到时候,你想去哪儿,我便陪你去哪儿。可好?」 「若我说不好,皇上会给我选择的机会吗?」 「不会。」 第二百六十三章 诊脉 苏词萱正要把话刺回去,却见有三四个宫女端了晚膳进来,她便只好作罢。 用膳时,罗泾辰用心留意她每一样菜吃几口,暗暗记下来。 晚饭过后,天色尚未全黑,罗泾辰命人将饭菜撤下去后,便拉着词萱在栖梧宫前院后园里走。往日词萱不在,他常常独自一个人在这里走,想象她若在他身边会是什么样的情景,现在她终于归来,他想与她把宫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走遍。 词萱本不预同他一起,奈何妗玉晓星霜月三人齐齐都失去踪影。 天上弦月如勾,入夜渐凉,罗泾辰低头看着身旁默然不语的词萱,将自己身上长袍脱下来,披到词萱身上。 苏词萱一惊,忙将袍子扯下来,推到罗泾辰手上,脚步却连连后退着说道:「皇上,词萱不冷。」 见她如此动作,罗泾辰面色微变,但很快他意识到词萱是因为他给她披的是龙袍而不安,他才面色稍霁。不顾词萱的拒绝,重新将长袍披在她身上。 「萱儿,只是一件衣袍而已,莫要慌张。」 罗泾辰的双手搭在词萱肩上,词萱自是无法再将长袍扯下来。她只能抬眸看向罗泾辰,带着几分不赞同,说道:「让人见了,恐生流言事端。」 「入夜渐凉,我只是将衣袍披到自己的妻子身上,谁敢多言。若真有那嚼舌根的,朕罢了他舌头。」 苏词萱闻言,默默不语。她觉得,他方才这话,像极了暴君,而她,则像那导致他成为暴君的红颜祸水。 她心中所想,罗泾辰猜出大概,只得摇头笑笑,说道:「萱儿,我们回去吧。杨太医大概已经在等了。」 「杨太医?在等?」苏词萱疑惑不解。 「是,今天原是杨太医轮休在家,我命人去将他请来了。」 「为何,是皇上病了?」 「我很好,是让杨太医来给你把脉的。」 「我?我好好的又没有生病,让杨太医来做什么,再说杨太医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在家休息享受天伦之乐,何苦又劳动他这一趟。皇上快命人送杨太医回府吧。」 「好不好你说了不算,太医说才算。萱儿,你瘦了好多,身上清得一阵风都能吹走,说话声也都是中气不足,你自己没发现吗?」 「我,我向来如此。」苏词萱有些心慌。 罗泾辰见她掩饰慌张的模样,忽然惊觉,她或许并不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一无所知,而是,她从来就未曾想过要好好去调养,或者是,她有意放任不管。他记得,当年唐德从陵州回来,告诉他,她小产后昏迷时,大夫说她没有任何生的意志。想到这里,罗泾辰心脏仿佛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究竟是多苦多绝望,才令她对世间这般厌弃!. 罗泾辰紧紧握着她的手,想给她力量,想让她知道,他究竟有多在乎她。 进来主殿,果然看到杨太医已经等在那里了。 杨太医看见词萱,呆愣了好一会,果真是娘娘,方才他来到栖梧宫,并未见苏词萱,还以为,是皇上对娘娘思念太过,出了幻觉。这些年,虽然皇上对外坚持娘娘只是身子虚弱,出宫静养,但是民间更多的是关于娘娘已逝世的传言,说是娘娘当年守卫陵州时候,身受重伤不治而亡,陵州全城百姓都为娘娘痛哭流涕呢。私心里,杨太医也觉得苏词萱已逝世更具有可信度,皇上只是一时无法接受故而对天下人宣称娘娘只是在宫外养病。 此刻,看见消失三年的词萱突然出现在眼前,杨太医惊得险些忘了行礼。 「杨太医这是怎么了?」罗泾辰笑问。 「老臣参见皇上,娘……娘娘。」杨太医这才清醒过来,慌忙行礼。 「杨太医快快免礼。着 急召你进宫来,是想劳动你为萱儿诊脉。」 「皇上折煞老臣了,把脉问诊是老臣份内之事。」说着,杨太医抬眼端详了词萱一会儿,神情有些严肃,继而问道:「娘娘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苏词萱眼神微微躲闪,而后笑道:「不过是偶尔有些小病小痛而已,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杨太医兀自摇摇头,说道:「还请娘娘让老臣切一切脉。」 苏词萱只得伸出手腕,将手腕架在杨太医已经摆好的脉枕上。 杨太医手指搭在词萱的脉搏上,眉头皱的越来越紧,他本已年近六十,此刻神色严肃眉头紧锁,看起来整张脸皱成纸团。 看到杨太医如此模样,罗泾辰心里不免慌张起来,忍不住问道:「杨太医,萱儿她身子如何?」 杨太医没有回答罗泾辰的话,反而向词萱问道:「娘娘可是小产过?」 苏词萱愣了一下,面色瞬间有些发白,深浅不一的痛意隐隐袭来,她勉强答道:「是。」 罗泾辰心脏骤然紧缩,痛意排山倒海涌来,他不敢擅自多问,只能等杨太医开说。他知道,可能接下来杨太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他的审判,可是他都得受着,因为词萱曾比他痛千倍万倍。 只听见杨太医重重一声叹气,道:「娘娘这些年,想必常常病痛不止罢,尤其在天气翻转时候,更是疼痛难耐。不知老臣说的,是与不是?」 苏词萱沉默了一会儿,才笑道:「杨太医确实医术了得。」 「娘娘倒是心宽,还能笑得出来,娘娘可知道,再这般耗着,不久就油尽灯枯、回天乏术了,就算天上的神仙也救不了您。」杨太医医者天性,最见不得人明知身子有恙,不就医也不顾惜,任其日益严重。见词萱如此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杨太医几乎痛心疾首。 苏词萱淡淡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词萱本不强求的。」 这句话狠狠剜在罗泾辰心上,可他此刻更急的,是杨太医说词萱再不医治将养,不久将会油尽灯枯,这让他慌得不知所措。 「杨太医,只要萱儿好好医治将养,她的身子不会有事的,对吧?」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杨太医看了罗泾辰一眼,答道:「皇上,娘娘小产时,本就伤了根本,娘娘想必月子都不好好养,加之忧思深重,更是雪上加霜。这些年,娘娘又不曾好好就医。老臣不敢保证娘娘能恢复如初,只能是尽力为娘娘调养,让娘娘身子有所好转。」 「杨太医,无论需要用什么药,无论宫里有没有,无论大宁有没有,您只管跟朕说,纵使上刀山下火海,朕也会将它弄来。」 「是,老臣明白。」杨太医站起来领命。 继而,杨太医对苏词萱说道:「娘娘,皇上对您的心,老臣近六十岁的人了都动容。既然话已说到这里,老臣就倚老卖老斗胆说娘娘一句,还望娘娘善待自己,善待自己的身子,切莫再让皇上如此操心。」杨太医因与罗泾辰母妃俪妃是同乡,罗泾辰自幼他就看着长大,因此忍不住掏心窝子说这么一句话。 「是,杨太医肺腑之言,词萱记住了。」词萱站起来回应。 杨太医也急忙站起来,见词萱这般模样却只能点头暗自叹息。而后,他坐下来,开始写方子。 且说京城坊间市井,词萱已经回到宫里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得宫外百姓纷纷议论探听。 而宋国公府里,宋国公面色铁青,苏词萱这一回来,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宋国公原想着,宫里只有他女儿宋敏蓁一个嫔妃,而且现在又怀了身孕,纵然不得皇上十分宠爱,但是肚子里怀的可是皇长子,只要等女儿把皇子生下来,他就联名朝中重臣一起,请求皇上立他的女儿宋 敏蓁为皇后。 可眼下,苏词萱回来了,就打乱了他们一切计划,这让宋国公如何不恼怒! 第二百六十四章 早朝 罗泾辰离宫的这些天,朝中事宜由襄王罗泾霆、唐德以及左右两位丞相共同主持。四人在紫宸殿设立临时办公处,皇上没在宫中,早朝自是暂且休罢,但是文武百官依然得按早朝形制来紫宸殿集中,有事议事、有奏折呈奏折。 现在罗泾辰回来了,早朝第二天就恢复了。 还未到卯时,众位大臣便已经纷纷来到紫宸殿中了,宁国夏秋季的早朝时间是卯时正刻。时辰未到,罗泾辰尚且没来,大臣们相互之间悄悄议论起来。大多议论的话题都是与苏词萱回宫有关,更有不少官员开始揣测皇上是否准备立苏词萱为皇后,毕竟后位空悬了三年。倒是宋国公端站着,自若坦然,并未参与议论,显得十分沉得住气。几个平日与宋国公交好的,想来与宋国公抱不平,宋国公也只是笑笑,说道:「皇上英明神武,自会作出令天下人心服口服的决定,诸位贤兄还是先莫要妄议罢。」 宋国公这话说得巧妙,看似十分笃定皇上不会任性妄为,但却绵里藏针,让所有人瞬间吊足了心,对皇上的决定拭目以待。倘若皇上不顾先皇遗旨坚持要立如今这个尚且来历不明的苏词萱为皇后,必定会遭到群臣强烈反对,届时,皇上若还想一意孤行,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宋国公心里算盘打的响亮,面上却始终平静自如,仿佛浑不上心。 几位大臣都露出十分倾佩的神情,致远侯楚言由衷赞道:「国公爷如此宽广心胸,我等望尘莫及啊!」 致远侯与宋国公私交甚好,而且致远侯女儿楚湘怡与宋敏蓁算是手帕交,因此更与别人不同。况且,私心里,致远侯也希望敏妃能被立为皇后,如此,借着两家私交,他们楚氏一族将来定能更上一层楼。而且,这之前宫里皇上只有宋敏蓁一个妃嫔,敏妃如今又有了身孕,他觉得敏妃被封后指日可待,谁知,突然半路杀出了个苏词萱!听说三年前太子妃苏词萱就已经死了,谁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苏词萱是真的还是假的,说不定就是一个冒名顶替而已。 这时,一声尖锐的「皇上驾到」响起,众位大臣立即停止议论,迅速站到自己的位置稍稍低头,片刻换成一张张恭恭敬敬的脸。 见皇上坐到了龙椅上,大家忍不住悄悄抬头,看见皇上脸上虽然与从前一般并无笑意,但也不似从前那般深深拧着眉头,目光沉沉让人心里总是惴惴。 君臣见礼了之后,罗泾辰扫视了一眼殿堂中的诸位大臣,虽然人人微低着头,但各怀心思。罗泾辰让张公公宣读了几份挤压下来的奏折批注及决定,然后便让大臣们有事的上奏,说事的说事。 户部尚书杨贤哲闻言,立即上前来呈递奏折,奏折是关于提高地方各级官员底层差役俸禄之事。两年多未曾有任何调动,各地纷纷上书建议,也确实该好好商议一下。 话题一出,所有人顿时热情高涨,个个都跃跃欲试着准备发言。激烈讨论了将近一个时辰,也还没有议出个所以然,罗泾辰一句「此事暂且搁下,容后再议。诸位爱卿可还有别的上奏?」便给中断了,大家显得意犹未尽。 接下来兵部尚书严光齐请奏时下农忙时节,是否按例允准部分士兵归家助忙一事,同时,他也拟好了各军各地可暂且归家士兵名单。罗泾辰过目了一下,便允了。自罗泾辰当政以来,便定下了这项律令,若国家无战事,每年春种和秋收的农忙时期,可以允许将士们回家助忙,但每年每次都是轮流来。同乡同村的士兵不仅帮助自己家,还要帮助未归家的战友家农忙。此律令一出,将士们热泪盈眶,将士们的亲人更是感恩戴德。 一整个早上,皆是商议各种朝政,始终未有人提及立后之事,罗泾辰也没有半分提及的意思。一早朝结束,宋国公暗自打量了罗泾辰一眼,这位年轻帝王的心思较之以前更加深沉,他隐下思虑,跟在各位大臣 后面慢慢走出去。 宋国公出了紫宸殿,从阶上下来时,还没走几步,便被一个等候多时的内侍叫住:「宋国公爷。」 宋国公转头去看,这个小内侍他认得,是敏妃长华宫里的,顿时就猜出了大概。 「奴才见过国公爷,国公爷,敏妃娘娘思父心切,想让您过去一趟。」 宋国公沉吟了一下,问道:「娘娘可还好?」 「回国公爷,娘娘从昨儿起便不是很好,心事重重烦闷不安。」 宋国公眼中闪过一丝阴郁,他的女儿,未出嫁前是他千宠万爱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皇上这些年,太不知好歹! 「让你家娘娘安心养胎,莫要思虑太多,她的事本国公会为她操心。本国公今日还有事,你们好好服侍娘娘,本国公不会亏待你们的。」 「是,国公爷。」 长华宫里,焦躁不安来回踱步的宋敏蓁看见并没有请到父亲来,立时就拉下了脸,难道父亲也不管她了吗? 听得内侍回禀父亲会为她操心,让她安心养胎,宋敏蓁才逐渐安定下来。可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尤其是知道皇上直接让苏词萱入住栖梧宫,让她妒火丛生。她一直以为,栖梧宫最终的主人定然是她,没想到苏词萱轻而易举地就住进去了,她凭什么! 突然,宋敏蓁想到,苏词萱头顶还压着先皇的一道遗旨,她就不信,皇上敢违背先皇遗旨,一意孤行立苏词萱为皇后。又想起父亲说会为她操心,顿时,宋敏蓁平静下来了,她的爹爹一定会为她谋划好的,就算皇后宝座没有落到她身上,也绝不可能落到苏词萱身上的。 相比长华宫的躁动不安,栖梧宫显得十分宁静安心。苏词萱同妗玉、晓星和霜月正和乐融融聊天,说这些年宫里发生的事,说她们在宫外的所见所闻。 晓星羞羞答答地告诉词萱,她去年年底时,已经定了亲。苏词萱先是错愕,继而反应过来后,不由得又惊又喜。忙问是定的那家公子,晓星扭扭捏捏笑着说是曾经太子府时的侍卫李长明,刑部尚书李长清的庶弟。 苏词萱听她这么说,也想起来,在太子府的时候,确实是有一个叫李长清的侍卫,是统领唐德颇为得力的手下,人长得清瘦,十分腼腆。看起来是个不错的儿郎,确实是个好归宿。 苏词萱笑道:「我记得,是个沉稳的儿郎。庶不庶出的可不许再说,将来的日子,主要还是看夫郎的能力。依我看啊,晓星的福气还大着呢。」 妗玉和霜月也忙向她道喜,不免,也向她投去羡慕的目光。 这时,有宫女进来禀报,说是巡防营副统领玄一将军求见。 玄一求见?苏词萱愣了一下,便让宫女去传他进来。 不一会儿,便看见玄一走进来。三年未见,玄一比以前更加沉稳,却没有当初那般意气风发了。 只听见「咚」的一声,玄一直直跪下来,他膝盖与地板的相撞的那一刻,落到了霜月的心底。 「臣参见娘娘。」玄一抬头看了词萱一眼,然后深深伏在地上。 「玄一,不必多礼,快起来。」 但玄一依然伏在地上:「当日皇上命臣无论如何都要护在娘娘左右,保护娘娘安全,可臣却辜负了使命,让娘娘身处险境,受了这么多苦,也让皇上和娘娘分开这么多年,是臣罪该万死,还请娘娘降罪。」这些年,看到皇上无一日有过开怀,他也是终日自责,也许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回京帮助皇上,但或许,他可以安排得周全一些。 苏词萱恍然,她此前并未料到,玄一是过来请罪。玄一当初想回京是没错,可若没有她的命令,玄一并不敢擅自离开,他何罪之有。苏词萱笑着说道:「玄一将军言重了,当日 是我命令你回京帮助皇上的,将军并没有辜负使命,不是将军的过错,还请将军莫要再自扰。」 说着,词萱对霜月说道:「霜月,去扶玄一将军起身吧。」 第二百六十五章 冷淡相对 霜月微微一愣,便立即说道:「是。」 「娘娘不降罪,臣不敢起。」 苏词萱淡淡笑道:「玄一将军这般,是为难我了。」 霜月也笑了笑,弯腰伸手去扶:「玄一将军,快起来吧。」 玄一站起来后,依然忍不住愧疚,「娘娘这些年,受苦了。」 「不过是造化弄人罢了,苦不苦都是过去的事了。」苏词萱向玄一问道:「玄一将军这些年,可还好?」 「臣一切都好,谢娘娘关心。」 寒暄几句后,玄一才请辞离开。看玄一离去的背影,霜月急忙向词萱说道:「娘娘,奴婢去送他。」 苏词萱笑着点头:「去吧。」 霜月得令,快步出去。惹得一旁的妗玉和晓星侧目,突然明白了霜月的心思。 「玄一。」霜月站在栖梧宫门口。 玄一回头,见是霜月,敛下眉眼,问道:「霜月,可是娘娘还有什么话?」 霜月摇摇头,只是望着他,「程玄一,你为什么都不问问我好不好啊,毕竟我们曾经并肩同行过好几回。」 玄一愣住,声音不由得软下来,「霜月,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霜月忍不住笑逐颜开,就在她准备回答时,猛然看到皇上銮驾,急忙躬身行礼:「奴婢拜见皇上。」 玄一面色一变,急忙转身行礼。 罗泾辰上下打量着两人,方才玄一和霜月的对话,他恰好听到了,英俊的脸上慢慢浮起笑意,说道:「免礼。平身。」 「玄一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成婚了。」罗泾辰意有所指。 玄一面色微红,便急起来:「皇上,臣,臣尚未有成,成婚的打算。」 霜月闻言,低了头,眸中有失落闪过。 罗泾辰看了看两人反应,只是笑笑,便问道:「娘娘呢?」 「回皇上,娘娘在里面。」 罗泾辰大步流星向里边走去。 果然,进了内殿,便看到词萱和妗玉晓星在悠闲地说这话。 妗玉和晓星看到罗泾辰,急忙上前行礼。 苏词萱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见过皇上。」 罗泾辰大步上前来握住她手臂,笑道:「萱儿,你我不必多礼。」 妗玉和晓星互看一眼,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下去。 「可有好好吃药?」罗泾辰上下打量她。 「已经吃过了。」 「那就好。」然后,他向词萱笑道:「我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了玄一和霜月。」 「是,玄一来请安,我让霜月去送送他。」词萱并没有说玄一来请罪一事,只说是请安。但罗泾辰了解玄一的性子,就算词萱不说,他也能猜得到。不过如今词萱已经回来,他便也将过去一切都放下了。 「霜月似乎对玄一有些不一般。」 「皇上想说什么?」 「不如,我给他们赐婚吧。」 苏词萱抬眸看罗泾辰,见他并不是开玩笑,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自是觉得好,但也要看玄一对霜月是什么样的心思,或者是,玄一心里是否已经有别的喜欢的姑娘。倘若玄一并没有别的姑娘,他也对霜月有情愫,那自然再好不过。否则,赐婚赐成一对怨偶,对霜月、对玄一都不好。」 罗泾辰笑着捏捏她的手,说道:「萱儿说的是,但依我看啊,玄一对霜月也并非无情。况且,就算现在尚且没有多少情意,等两人成婚了,每天同处而坐,同榻而眠,总能处出感情来。」 苏词萱低头,思量了片刻,说道:「我先探探霜月的心思再说。她这些年,受过很 多苦,我希望她能有一个真心待她,爱她疼她敬她,不介意她过往的夫婿。」 罗泾辰静默看她片刻,笑道:「萱儿都知道给自己的婢女找一个真心待她,爱她疼她敬她的夫婿,如何就没看到萱儿自己就有这样的夫婿,反而对自己的夫婿总是冷淡相对呢?」 词萱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皇上九五之尊、金尊玉贵,词萱怎敢冷淡相对。」 罗泾辰闻言有片刻的窒息,她瞬间就将他推到了九霄云外。她对她的婢女柔软,对他却是如此冷硬。 气氛僵了好一会儿,罗泾辰又笑道:「该用午膳了,萱儿应该也饿了吧,我议事又批奏折了一上午,可十分饿了。」 「我让人去传膳。」苏词萱说着,便走出去。罗泾辰望着她的背影,只能苦笑,她对他有很深的芥蒂。 午膳之后,罗泾辰想与词萱好好说话,但词萱却借口去找永禾公主和拜见德贵太妃,便头也不回出去了。苏词萱不太想跟罗泾辰说话,他总是擅长花言巧语,云遮雾罩的,她探不出他心里虚实,也不想同他虚与委蛇。 罗泾辰心中苦涩,他也不知是否自己前世造了什么孽,偏偏对她情有独钟。将她捧于手心,轻不得重不得,而他更害怕的,是她会不会永远如此将他拒于心门之外。 出了栖梧宫,苏词萱并没有去找永禾公主,这个时间正是快到午睡的时候,她若过去了,可能会打扰她们午间歇息。 她便就在皇宫里,漫无目的地逛。偌大皇宫,她感觉十分迷茫。突然想起,自从被赐婚嫁给罗泾辰,她便再也没有去过她曾经的院子紫云殿,不如去那里看看吧。 这般想着,苏词萱便往紫云殿方向走去。 还没走几步,左方便传来了宋敏蓁的声音。 「姐姐。」 苏词萱转身,看见宋敏蓁抚着肚子缓缓过来,脸上笑意盈盈。显然是有备而来。 「姐姐这是准备去哪儿?」 「随便逛逛罢了。」 「是了,姐姐久未回宫,宫里模样都变了许多。好多地方,皇上还是按照妹妹的意愿来修整的呢。」 「哦,是吗?」苏词萱淡淡说着,眸中古井无波。 「是啊,皇上说宫里就只有我一个妃子,我想怎么住得顺畅怎么来。」宋敏蓁娇羞道。 苏词萱平静看了她一眼,说道:「敏妃不累吗?」 宋敏蓁面色微变,不自然地笑道:「妹妹不太懂姐姐什么意思。」 「敏妃身怀六甲,还是要注意保重。我去别处逛,就不与敏妃在此逗留了。」 说着,苏词萱快步走开。她心里有些闷,突然想起杨太医说的,她身体亏损严重,恐怕受孕艰难。可是,她人生还剩下多少,她到底要过怎样的一生? 苏词萱心里茫然,前路无依,后路无援。心里一团乱,不知该何去何从。宋敏蓁见她略显虚浮迷茫的脚步,心里是痛快的。 苏词萱来到紫云殿,如今紫云殿是空置的,有三个宫女在洒扫。 宫女见到是苏词萱,先是惊讶,待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来行礼:「奴婢拜见太……拜见娘娘。」 苏词萱让她们免礼后,便径直走进去,里边一切如前,纤尘不染。苏词萱心里有触动,便对跟进来的一个宫女说道:「你们每日都在这里打扫?」 「是啊,皇上吩咐,务必要打扫得一尘不染,跟娘娘以前住在这里一样。」 「是皇上亲自吩咐你们的?」苏词萱有些好奇,罗泾辰怎么会管属于大内总管份内的事。 「是皇上亲自吩咐的,皇上有时还会来这里坐呢,有时候一坐就是好半天。」 「皇上平时都 坐在哪儿?」 宫女笑着指词萱坐的椅子,道:「就在娘娘坐的这张椅子上,皇上来的时候,奴婢们不敢靠近,只远远看着,但是看得出来皇上很想念娘娘呢。」 苏词萱忽然有些的恍惚,没再听宫女后面还说了什么。宫女见她这般模样,便躬身退了出去。 苏词萱一个人在紫云殿里端坐了许久,直到妗玉焦急地找来,她才发现她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下午。 「娘娘,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奴婢去永禾公主那里找,永禾公主说你并没有到过福寿宫,宫里也到处不见您踪影,可把奴婢吓着了。」 苏词萱拿出帕子帮她擦汗,笑道:「你呀,太容易着急了,我能出什么事呢,只是回紫云殿来看看罢了。」 待妗玉喘过气来,她笑道:「走吧,我们回去吧。」 苏词萱心想,或许,她应该与罗泾辰好好说说这些年的事,听听他这三年里的一点一滴。 然而,直到入夜,她也没等到罗泾辰来栖梧宫。 第二百六十六章 赌气 承乾殿里,罗泾辰与襄王还有几位大臣商议完早朝遗留的问题后,已是傍晚时间。几位大臣相继离去。 罗泾辰透过窗格看西天夕阳的霞光,眼里涌起惆怅。 「皇兄有心事?」罗泾霆关切地问道。 罗泾辰收回目光,说道:「五弟,陪朕喝一杯如何?」 「臣弟自然是没问题,倒是皇兄不着急去陪皇嫂?」罗泾霆笑着问,他注意到罗泾辰今天下午脸色都一直不怎么好。 罗泾辰苦笑一下,带着几分幽怨说道:「朕想见她,可她想避开朕。」 罗泾霆有片刻愣怔,他鲜少看到皇兄这颓唐的模样,看来,三年的分离,皇兄和皇嫂之间产生了不少隔阂。罗泾霆暗自轻叹,没找到皇嫂之前,皇兄失魂落魄日日想念,现在将人找回来了之后皇兄依然愁眉不展心烦意乱,可见情字误人! 「皇兄想去哪儿喝?」 「去,千星水榭,我们以前经常一起喝酒的地方。」 「是,天朗气清、微风徐徐,在千星水榭喝酒再适合不过。」 罗泾辰从椅子上站起来,刚准备出承乾殿,突然想起来什么,想吩咐张公公,刚要开口又自嘲地暗自摇头。然而,在走出承乾殿大门时,他还是吩咐张公公,让张公公命人去栖梧宫,告知词萱他今晚不去吃晚膳,让词萱莫要等他。 罗泾霆候在一旁,感慨着即便如此,皇兄心里也没有一刻不惦记着词萱。 栖梧宫里,妗玉问词萱是否传晚膳,词萱说,要等皇上来再传。 妗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里思忖着皇上怎么还不来。 左等右等着,等来了承乾殿的内侍,内侍传话说,皇上有事,让娘娘自己先吃完饭。苏词萱眸色暗淡,原想着等他来,吃了饭后他们敞开心扉好好跟对方说说这几年的事。可没想到罗泾辰没来,好在他命人来传话了,也许是朝政很繁杂吧。 苏词萱草草吃了几口饭,便让人撤下去了。天黑之后,她坐在内殿中枯等,直到入夜,也没等到罗泾辰来。 外面已是二更天,妗玉和晓星霜月相视看一眼,劝说道:「娘娘,先歇下吧,皇上估计还没忙完。」 苏词萱反而站起来,说道:「都这么晚了,我去承乾殿看看,熬这么晚,烛光昏暗闪烁,也不怕伤着眼睛。」 「那奴婢同娘娘一起去吧。」妗玉看出来,娘娘还是关心皇上的,心里不禁欢喜。 两人正要出门,素容进来禀报道:「娘娘,长华宫的秋池姑娘求见。」 「长华宫?」 「便是敏妃娘娘寝宫。」素容连忙解释。 苏词萱心里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说道:「让她进来吧。」. 「奴婢长华宫秋池,拜见娘娘。」那秋池行礼后,抬头向词萱说道:「娘娘,我家娘娘让奴婢过来知会您,皇上今晚,在长华宫歇息。」 苏词萱感觉心里绷着的弦「啪」一声,就断了。她静默了一会,而后淡淡一笑,有无力有自嘲,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秋池退出去后,妗玉几人十分担心地看着苏词萱,却不知如何安慰。敏妃是皇上的妃嫔,而且有孕在身,皇上去敏妃宫里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她们心里,总不免失望,这般薄幸,为何一定要把娘娘带回来。 苏词萱抬头望了望夜色,有月光洒在她脸上,她觉得这光,格外荒凉格外幽长。 收回眸光,她转头对晓星笑道:「晓星,你知道长华宫在哪里吗?陪我去看看。」 「娘娘,夜深风凉,不如我们明天再去。」晓星担忧地看着苏词萱,她猜不透苏词萱想什么,但她怕她伤心。 「无妨, 这风也还能受得住。」然后,苏词萱对妗玉说道:「妗玉,去把灯笼拿来。」 见词萱是铁了心要去,晓星便只能跟在她身边。 一路上,苏词萱都默然不语。晓星有心想开导词萱,却不知道该从哪句话说起,最后也只能作罢。 到了长华宫,里面已落锁。晓星说道:「娘娘,奴婢去敲门。」 苏词萱望着长华宫大门,叫住晓星:「晓星,不必了。我只是想来看看而已。」她想来看看,然后死心! 「娘娘?」晓星不解,她还以为,词萱想来闹,向以前别的妃嫔那样闹。 「走,看到了,回去了。」 「娘娘,也许,皇上并没有在里边呢?」 看着晓星充满期待的目光,苏词萱笑笑,说道:「在不在也并没有什么要紧,皇上自有他的去处。夜深了,晓星,回去啦。」 晓星总觉得词萱脸上的笑意不真切,她心里有些慌,可她也无能为力。忽然晓星想起她的未婚夫婿李长明,不知道将来,李长明是不是也会让她这么难过。 回来的每一步,苏词萱都走得很慢,也许,往后宫里的生活,就是这般了。 长华宫里,罗泾辰醉的有些人事不省,但他心里清楚,这是长华宫,而不是栖梧宫。方才,张公公张罗着让人送罗泾霆回去,然后准备带他会栖梧宫时,宋敏蓁和她婢女就出现了。宋敏蓁的手段心思他都了解,想必从知道他和五弟在这里喝酒就开始派宫人到外面来等了。 「张公公,皇上都醉得人事不省了,本宫带皇上回去歇息吧。」宋敏蓁挺着肚子快步上前来,眼神示意一下,她左右内侍就从张公公和李公公手里接住罗泾辰了。 张公公有些为难地看了罗泾辰一下,还是说道:「是,那有劳娘娘了。」 罗泾辰虽然身子浮浮沉沉,但他心里是清醒的,他对宋敏蓁毫无感情,也不想去宋敏蓁宫里。可是他心里有气又委屈,宋敏蓁时时事事注意他的动向,知道他在这里喝酒便开始命人来等。而她呢,他心心念念着她,她却对他冷淡推拒。 罗泾辰心里赌气,便没有坚持让张怀植送他去栖梧宫。而此刻,躺在长华宫床上,罗泾辰越发清醒,他同她赌什么气呢?她不来,他自回去就是了。而且,他记得,方才泾霆对他说,假如当日他到青州时,看见她身旁有别的男人而且她也怀了身孕,他会怎么样?罗泾辰想着那场景,只觉得自己定然会发疯。当时他想起在青州,确实有个叫兰江维的男子想打词萱的主意,他便更加气愤。此时,罗泾辰才反应过来,词萱看到大着肚子的宋敏蓁时,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罗泾辰心脏蓦然一痛,酒就醒了很多。 正起来时,宋敏蓁便端来了醒酒汤。「皇上,你醒了,臣妾正想着宿醉对身体不好,命人煮了醒酒汤,皇上喝了醒酒汤再好好睡下。」宋敏蓁声音温柔,藏不住欢喜。 罗泾辰并没有看宋敏蓁手里的那碗醒酒汤,直接穿上靴子,说道:「朕已经酒醒,不需要醒酒汤。」 「敏妃歇息吧。」说着,罗泾辰大步往外走去。 「皇上,夜深了,你要去哪里?」宋敏蓁面色一变,顿时就慌了,急忙追上去。 「回栖梧宫。」留下这么一句话,罗泾辰头也不回出了长华宫。 罗泾辰此时悔得心都慌了,他为什么要赌这个气,为什么要来这一趟长华宫,分明一刻也放不下她,分明知道她心里对他有千万重隔阂,却还奢想看她为他吃醋。 不知她可睡了没,可有好好吃饭,可有好好喝药,想到此,罗泾辰忽然喉咙一甜,心脏被剜开般疼,一口血腥涌上来,他生生忍住了。 回到栖梧宫时,静悄悄一片。院子守夜的内侍看到他, 惊得慌忙站起来:「皇,皇上。」 「娘娘呢?」 内侍往里边瞧了一眼,回道:「方才看到妗玉姐姐她们出来,娘娘应该已经歇下了。」 罗泾辰点点头,轻手轻脚往里边走去,妗玉听到动静,已经轻轻开了门。 罗泾辰走向内殿,绕过屏风,果然看见词萱已经躺下了,她身子朝里,背对他。 第二百六十七章 不欢 苏词萱并没有睡着,方才从长华宫回来,已是心灰意冷,躺下也了无睡意。 听得罗泾辰的动静,她闭着眼睛,心里却涌起一股酸楚。 罗泾辰掀开被子上床,伸出长臂轻轻将词萱捞在怀里。 他身上还有浓重的酒气,苏词萱有些不适,想将身子挪远,但他长臂却锁的更紧。 「萱儿,你醒了?」 苏词萱终是睁开了眼睛,却依然背对他,轻声问道:「皇上为何要回来?」 罗泾辰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是问他为何要从长华宫回来。她有关心他的去向,罗泾辰心里不禁生出一丝喜悦来。 「萱儿,你心里也是惦记我的,对不对。我很想你,无时无刻不想,进长华宫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萱儿,不要再跟我赌气,不要总是对我不冷不热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苏词萱心里波澜丛生,他总能说出让人很动心的话,她多想能跟他好好过日子啊。可那样的日子必定要她无休止迁就换来,迁就他有别的女子,迁就他同别的女子生儿育女,迁就他将来可能会移情别人,迁就他将来有越来越多的妃子。她生来别无所有,仅有的就只是这傲骨和自尊,她害怕,在这令人窒息的深宫里,有一天她连傲骨和自尊也失去,变成自己都厌恶的人。可她,还有机会离开吗? 掩下心中所思,苏词萱清浅说道:「皇上是因为心里有亏欠吧?」 罗泾辰眸色微凝,幽幽看着她的后脑勺,问道:「萱儿此言何意?」 闻言,苏词萱眸中划过一丝苦意,犹豫几许后,终于还是开口说道:「皇上何必明知故问,我本不愿回宫,皇上不顾我意愿强行将我带来。如今,我才回宫两天不到,皇上觉得冷落我心中不安,对我有亏欠,因而才又转来栖梧宫。皇上,我说的没错吧?」 她这话说得直白而冰冷,仿佛一把冰刀直插人心窝。 罗泾辰只觉得心口一窒,呼吸生疼。他手臂一用力,便将苏词萱身子扳过来,抬起她下巴,迫使她与他四目相对。 「萱儿,你就是这么想我的?」罗泾辰一瞬不瞬盯着词萱的眼睛。 苏词萱冷嘲道:「并非是我这么想,是皇上的行为引导我这么想的。」苏词萱清亮的眸子直直看着罗泾辰,平静地说道:「皇上,这么遮遮掩掩的实在没意思的很,不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对我有亏欠,亦有不甘心。是,三年前我因为不愿再回来,骗你骗天下人说我死了。可偏又没死干净,让你们发现了端倪,犯了欺君之罪,让皇上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但我只想离开罢了,并非有意挑衅皇上的威严。倘若皇上不能释怀,我亦可脱簪披发向皇上道歉。至于皇上心里的亏欠,皇上也不必介怀,过往已是过往,我只当是我这一生里必须遇到的坎坷劫难,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生活总该向前看的。所以,皇上也不必执念过去而想对我有什么补偿,若皇上心里对我存有一些真心,不如,让我们各自安好。」 罗泾辰不可置信看着苏词萱,愤怒、受伤、失望以及很多不可名状的情绪在他深邃锐利的双眼中来回交织,她用一句「心存亏欠」和一句「不甘心」,就将他所有的情意否定得干干净净! 最后,他的眼眸又归于平静。罗泾辰静静盯着苏词萱,「萱儿从来未有放弃过离开的念头?」. 「从未。」苏词萱声音清冷。 她答得这般干脆,没有半分迟疑,罗泾辰心里犹如再遭重击。他自嘲地笑笑,苦涩无边。 「萱儿从未相信我对你的感情?」 苏词萱定定看罗泾辰一会儿,而后清浅说道:「我自小遇到的多是无情人无情事,所以并不明白情感真实的模样是如何。在皇上这里,未曾让 我感受到情感的真意,词萱不知如何相信。」 她不正面回答,却比正面回答更能将一切否定得更加彻底。罗泾辰感觉自己正不断坠入万年寒潭,浑身冷得厉害。 苏词萱看到罗泾辰愈发冷冽失望的模样,心脏如同被狠狠撕扯了一下。她拼命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不能退却,这也许是她一个绝佳的机会,倘若不好好抓住,也许将来的余生自己会永远活在懊悔之中。这深宫里,他并非只有她,可是她却只有他啊,只能依附他仰仗他,这样的不对等关系她何须眷恋?既然已经预见未来无望的人生,她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为何不自由自在,将来纵然是身死魂灭,也是干干净净的! 罗泾辰失望愤怒至极,亦有无限挫败。看着眼前这个冰冷无情的小女子,他真想掐死她算了,免得总让他这般出离冷静、伤心伤神。可是,他又怎么舍得呢! 「萱儿,你给我一些时间,等我处理掉所有阻挠我们的障碍,再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委屈和伤害,好不好?」 阻挠他们的障碍?苏词萱不太明白罗泾辰这话的意思,可她也不想深究了,这些事情弄明白了也不过是让自己多一份烦恼而已。 「可是皇上,我想过我自己的人生,不想如此终日郁郁的蹉跎了。」 她伤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句句都如冰刀又准又狠插在他的心尖上,罗泾辰盯着词萱,怒极反笑,「当真好得很,萱儿,你可真狠。但你的心愿,注定是落空了,我不管你设想的是怎样的人生,这皇宫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将是你一生的归宿。我们就这样,生生世世纠缠,生生不休!」 闻言,苏词萱眼眶逐渐变红,眼眸中涌起无限愤恨。 罗泾辰抬手蒙住她眼睛,带着冷意半是威胁道:「别这样看我,萱儿,否则,这漫漫长夜,我可不保证不会对你做出什么。」 苏词萱浑身一震,片刻目光里便涌起了掩饰不住的惧意,身子也不住地想往后缩。她深深记得,在青州那一夜,他强行侵犯无度索取,最后连何时被他带上马车都浑然不知。 罗泾辰见词萱瞬间恐惧的眼神,不住想要往后缩身子的模样,心里愈加不是滋味。若非顾虑她身子亏虚严重,他必不会由着词萱躲。不管她愿不愿意承不承认,她都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将是他的皇后,夫妻敦伦欢爱天经地义。罗泾辰暗暗想着,等将她身子养好,她欠他多少个日夜,他必将全部补回来。 然而,他更想既得她身又得她心,奈何这个小女子对他不是冷若冰霜,就是如刺猬般防范,还一心想离他而去。而且,她的未来人生预想,从未将他包含在内。 也许,离开宫的日子她会过得更开心自在,可他到底是自私的,三年来,他也不停在想,若是一直找不到她,是否可以放手作罢,随了她的意。可是,只要想到若将来的人生再也没有她了,他总觉得这世间似乎都成了灰色,再无什么意趣。他想,等到将人找到了,他便是绑也要将她绑在身边,再不会给她任何离开他的机会了。 罗泾辰覆在词萱眼睛上的手并没有收回来,他不想词萱看到他眼里的愧疚和怯懦,只在心里默默想着,对不住,词萱,我永远也不会再放你离开,若你不快乐,那下辈子就换你不放开我。 这一夜,苏词萱都僵着身子躺在罗泾辰怀里,虽闭着眼睛,却一夜无眠。 第二百六十八章 陷入梦魇 罗泾辰起去早朝后,苏词萱才渐渐入眠,但却陷入了梦魇之中。 梦里,她看到罗泾辰美人在怀,看她的眼神全是厌弃无情,苏词萱想走近问罗泾辰为什么时,却突然看见母亲出现在她面前,用恨毒的目光盯着她,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不祥人,说她克死了父亲,还害惨了兄长,指责她为什么活着为什么不去死。苏词萱大哭着说她没有克死父亲,她不是不祥人。可是下一刻她便发现自己一个人身处在一片莽荒中,四下皆是荒山野岭,只有她一个人,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苏词萱无助地大声呼喊,到处寻找,却始终走不出这莽荒,窒息的彷徨几乎能将她吞噬。 「娘娘,娘娘,快醒醒……」 感觉有人在摇晃她的身子,苏词萱倏的睁开眼睛,嘴里还在说着「不」。她虽然睁开了眼睛,意识却还在梦魇中,满眼都是惊慌彷徨。 「娘娘,你又做噩梦了?」 苏词萱这才逐渐清醒过来,眸光也恢复了焦距,看见了坐在她床沿的妗玉和霜月,两人满目担忧,她又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没有处在冰冷无人的莽荒中,她才知道原来是做了一场噩梦。 梦魇乍醒,苏词萱心里的惊悸还全然没有褪去,她久久看着妗玉和霜月,泪湿的双眸渐渐模糊,她好想痛痛快快大哭一场。可是长年累月的压抑和隐忍,让她即使在妗玉和霜月面前也不能完全释放自己的脆弱。 妗玉跟在词萱身边最久,她明白词萱这些年的心酸和处境艰难,又想到才回来两天皇上昨夜就丢下词萱去长华宫,虽然后来又回来了,可她依然为词萱感到委屈。此刻看到词萱这模样,只觉得心疼无比。 「娘娘,只是梦而已,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霜月轻声安慰道。 苏词萱向她露出一抹笑,笑里的哀伤让人无限心酸。 苏词萱看了一眼窗外,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娘娘,已经过来巳时了。」 苏词萱点头,这一场梦,仿佛过了她一生,原来也才是几个时辰而已。她等神志全部恢复后,慢慢回忆这几天来的一切事情,漆黑的眸子黯淡无光。许久之后,似乎在心里已经做出了某些决定,苏词萱才支着身体坐起来,对妗玉说道:「让人端水来给我洗漱吧。」 妗玉出去后,苏词萱对霜月说道:「霜月,昨天皇上跟我说,要给你和玄一赐婚。」 霜月惊愕地抬眸望词萱,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皇上,要给奴婢和玄一赐婚?皇上知道了?」 苏词萱点头,扯着双唇笑道:「嗯,昨儿你去送玄一,皇上看在眼里,自然就知道了你和玄一之间的不寻常。」 说着,苏词萱看着她的眼睛,关切地问道:「霜月,这件事在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我,我……」霜月眸光微乱,有羞怯有慌张,亦有女儿家的难为情。 看到她如此模样,词萱心里明白了大半,她伸手去握霜月的手,笑道:「霜月,不着急,若你还下不了决定,可以先好好想一想,等你做好决定了,跟我说,我再去跟皇上提,愿意就请皇上赐婚,你若是不愿意,我们再找其他人。」 霜月目光躲闪,小声喏喏说道:「娘娘,奴婢以前,在,在秦楼楚馆里呆过。奴婢不知,不知玄一……。」 词萱握住她的手,给予她些许力量,说道:「霜月,在秦楼楚馆呆过并非你本意,是命运使然,你依然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倘若玄一介意,那他还真配不上你,你也并非非他不可。霜月,你可还记得,在青州时,有好些媒人向你问媒呢,霜月,你要知道,你是值得的。」 听词萱这一番话,霜月泪水簌簌而下。颠沛流离苦了半生,第一次有人说她值得 ,让她忽然间生出了许多勇气。但霜月依然不敢贸然决定,她需要好好思量,更要知道玄一对她的态度。 晓星已经有了人家,除了霜月的事,妗玉的终生大事更让词萱头疼。妗玉未进宫前,曾有一个两心相许的青梅竹马,两人还私自约定等妗玉年满出宫,那青梅竹马少年就立即娶她。当初,词萱决定在青州定居,也是因为青州离妗玉的家乡近,词萱有心让妗玉回家探望父母,更去见她深藏于心的心上人。当时词萱就想着,若是那少年郎还等着妗玉,她必然让妗玉回去成婚。可谁知,那青梅竹马少年终究没有履行诺言,三年前就娶了妻生了子。妗玉回来之后,便暗自神伤了许久。 在这京城里,该给妗玉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呢?苏词萱劳神苦思,这个人必须是个极好的人,不求大富大贵,但求能好好善待妗玉。即使今后她不在了,也不会因为妗玉失去了背后撑腰的人而欺负妗玉。只是,这世上负心薄幸的多,情深意重的少,想要找到这样一个人,着实让她费神。 洗漱好了之后,苏词萱用了些早点,然后,晓星便将药碗端进来。 「娘娘,药煎好了。」 苏词萱看着那碗浓如墨汁的药,不自觉皱起眉头。 「晓星,先把药放下吧,等会儿凉了些我再喝。」 晓星不疑有他,便笑着将药碗放下,然后,将蜜饯放在碟子里,笑道:「娘娘,这是蜜饯。」 词萱看了蜜饯一眼,向晓星笑着点点头。她吩咐晓星去给她找一些书来,她端起药碗,走到窗边,趁大家不注意,将药全部倒到了窗外的小花坛中。 在罗泾辰快要下朝的时候,苏词萱将书阖上,对妗玉等人说道:「永禾公主今天要回去了,我去福寿宫找永禾公主说说话。你们不用跟着我。」 晓星看了下日头,忙说道:「娘娘,快到午膳的时间,而且皇上也要下朝了。」 「无妨,皇上下朝若是过栖梧宫来,就让皇上自己用膳便是了。不用等我。」苏词萱笑笑说。 晓星只得点头称是。她心里头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可究竟哪里不对什么不对,她又说不上来。只能看着词萱的背影远去,只有妗玉,眼里露出些许忧虑。她跟在词萱身边最久,最能敏锐察觉出词萱的异样。 到了福寿宫,永禾公主正准备陪她母妃用膳。听见通传,急忙开心地迎出来。 「皇嫂,你怎么来了?」永禾笑道,她以为,这个时间,词萱是与她皇兄用午膳的。 「回宫来这些天,尚未来探望德贵太妃,实在是失礼,便过来了。顺便来看看你回去了没有。」 德贵太妃站在门口,与三年前相比,她老了许多,看起来竟然有了几分风烛残年的感觉。 「词萱见过德贵太妃。」 「快快免礼。」德贵太妃有些许着慌,在她眼里,词萱即将是未来皇后,因此她虽是长辈,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而且,她也很感激三年前,词萱不计前嫌,在她遭人陷害入狱时,帮她洗脱嫌疑,最主要的,是帮她稳住和护住了她的女儿永禾,词萱的这份恩情,她永远铭记于心。 德贵太妃端详词萱一会,有些心疼说道:「词萱这些年,必是受了不是苦,竟比以前还瘦了许多。」 「劳太妃挂念,词萱这些年也挺好的,并未受什么苦。可能是入夏了日头有些毒,这走来被晒着了。」 德贵太妃摇头笑笑,一边问道:「词萱还未用膳吧,正好午膳都摆好了,词萱若是不嫌弃,跟我们娘俩一起用膳?」 词萱笑道:「那词萱可是来得太巧了。」 德贵太妃和永禾都笑起来,永禾公主一边挽着词萱,一边挽着她母妃,向餐桌走去。这情景,苏词萱恍惚有 种错觉,仿佛这就是家的感觉。忽然想起梦里的情形来,苏词萱心里酸涩,永禾公主的幸运和幸福,是她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心计 在福寿宫用了午膳后,德贵太妃和周姑姑去散步消食,留词萱和永禾在屋里说话。 词萱趁着罗泾辰下朝时间避开,除了不想见罗泾辰以外,她确实有事想让永禾公主帮忙。那便是,为妗玉找夫家一事。如今永禾公主嫁出去了,在宫外常有一些往来应酬,认识的人也多,心许能为妗玉选到一个好夫婿。而且,若当真是有合适的,词萱还希望能得到永禾公主保媒,如此,她以后就算是离开了,有永禾长公主亲自保的媒,别人也不敢随意怠慢妗玉,让她受委屈。 永禾公主听了词萱的请求,一口答应。这些年,她一直想为词萱做些什么,可是词萱离宫在外,她什么也做不了,如今词萱向她开口恳求,她岂有不帮之理,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的。 两人再说了其他话,词萱看到永禾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便随意寻了个借口起身与永禾辞别。 从福寿宫出来,各处都静悄悄,值守的太监宫女亦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苏词萱没有直接回栖梧宫,而绕道往钟粹宫的方向走去。钟翠宫曾经是宁高宗的宠妃的寝宫,如今久已无人居住,亦显得荒芜了。词萱到了钟翠宫却没有进,绕过钟翠宫继续走,越往前,鹅卵石铺成的路径越是青苔浸染,最后,她在一座荒凉破败的宫殿前停下来,这宫殿赫然便是冷宫。 苏词萱往四周瞧了瞧,见没有人来,她便沿着整个冷宫外围都走了一遍,并且将其格局记于脑海中。 就在她打算去数宫墙的石砖,忽然便听到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词萱心知是宫里巡逻的禁军侍卫,她赶忙提起衣裙,藏身于冷宫墙角后边。 禁军侍卫何其敏锐,纵然她脚步声几乎没有声音,还是有侍卫发现了。 「谁?谁在哪里?」 一声冷喝之后,便是拔剑的声音,苏词萱站在拐角边上,看到地上逐渐出现了人的影子,她便没有再躲。 「是我。」苏词萱平静说道,而后慢慢从拐角走出来。. 「啊?娘娘?」为首的侍卫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脱口道,急忙收剑入鞘。 「属下拜见娘娘。」侍卫慌忙行礼。 「原来是杜侍卫,不必多礼。」 词萱认得他,是当年被罗泾辰分派互送她去陵州的暗卫之一,名叫杜廉。倒不想,如今他做了禁军侍卫了。 「拜见娘娘。」后边的侍卫也都收了剑,拱手躬身行礼。 「娘娘如何到这里来了?」杜廉疑惑地问道,这个地方,以前宫里娘娘们可是从不愿踏足,甚至十分避讳的。 苏词萱笑道:「我就是来走走,想不到就到这里来了。」 「你们不用管我,继续去巡视罢,我也要回去了。」苏词萱向侍卫们笑着说。 「娘娘,属下送您回去。」杜廉道。 苏词萱思量了一瞬,笑道:「不用,你还有公务在身,整个皇宫的安全可都在你们身上呢,会去巡视吧,我认得路的。」 杜廉忙恭敬地应声「是」。 杜廉一行人刚要继续往前巡逻时,苏词萱突然又叫住了他,笑着叮嘱道:「今日在这里遇见我之事,就不要同皇上说了,免得皇上担心。」 杜廉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答应。但他心里十分清楚,就算他不说,依皇上对娘娘的在意,皇上也必然会知道。当年他们从陵州回来驰援京城时,皇上可是险些就将他们全部杀头的啊! 等他们走后,苏词萱才慢慢踱步往回走。她边走边想,这会儿,罗泾辰应该是回去处理事物,或者是与大臣商议国事了。 可词萱不知道的是,罗泾辰下朝回来,未见她时,面色黑得骇人。看到妗玉晓星等人都呆在栖梧宫竟然没有一人跟在她身边,更 是不悦。 晓星解释说,娘娘去找永禾长公主说话,不让她们跟着。罗泾辰面色依然好不到哪里去,而且,她昨天借口去福寿宫找永禾,结果并没有去,反而是去了紫云殿。今天她莫不是也是以福寿宫为借口而去了别处? 罗泾辰心里堵得慌,他议完事,匆匆忙忙从承乾殿赶回来,满心满意想见她,她却去了别处。 「娘娘多久前去的福寿宫?」罗泾辰状似漫不经心问道。 妗玉几人相视看一眼,不敢隐瞒,只得回道:「娘娘不久前才去的。」 瞬间,罗泾辰面容更沉,冷声说:「朕知道了,下去吧。」 一顿饭,味同嚼蜡。 饭后,罗泾辰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了良久,就在他准备起身亲自去找她时,有承乾殿的内侍小李子来禀报说礼部尚书求见。 罗泾辰眉头微皱,思量了片刻,就往承乾殿走去。他到承乾殿时,除了礼部尚书,钦天司司正也刚好来觐见。 钦天司司正王先同近承乾殿时,宋敏蓁恰好在承乾殿门前左侧的几丈开外,她心下一惊,慌忙问道:「方才进去的,可是钦天司王先同?」 秋池点头,答道:「娘娘,是钦天司王大人。」 宋敏蓁感觉有些头昏目眩又确认了一遍:「秋池,你可看清楚了?」 秋池担忧地看宋敏蓁,回道:「娘娘,是的。」 宋敏蓁面色有些发白,钦天司这时候来,恐怕是关于选定立皇后的日子的。宋敏蓁看了承乾殿,又抬手抚摸自己隆起的腹部,她想起父亲说让她稍安勿躁,可是她怎能安心不躁呢,皇上都已经可是选日子了。而且,她心里十分清楚,如果今天钦天司所来真的是关于立后的日子的,你们皇上所决定的皇后必然不是她,而是苏词萱。 宋敏蓁心慌神乱,抬脚便想承乾殿走去。 承乾殿门外,是内侍小李子在守值,见到宋敏蓁,急忙笑着迎上来:「奴才拜见敏妃娘娘。」 「李公公,皇上可在殿里?」 「回娘娘,皇上正与几位大臣商议事务。」 「和几位大臣?」宋敏蓁心里咯噔一下,她伸脖子往里边瞧了瞧,问道:「本宫今日还未见过皇上,腹里的小皇子也想念他父皇了,李公公可否告知本宫,都有哪些大臣在里边与皇上商议事务,本宫好决定是否在这里等。」 小李子迟疑了一会儿,恭敬答道:「是礼部秦尚书和钦天司王司正。」 宋敏蓁身子突然晃了晃,她身边的秋池急忙伸手扶住她。「娘娘,您怎么啦?」 秋池因为慌乱而声调不由自主提高。 宋敏蓁看到秋池惊慌的模样,突然心生一计,便顺势抚上自己的小腹,尖声哀叫:「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 这下,不止秋池和小李子,其余的在两边值守的宫女内侍都紧张看过来。 秋池看到宋敏蓁痛苦的模样,大为惊慌,白着一张脸,急切问道:「娘娘,娘娘,您怎么样了?」 宋敏蓁额头涔出了些细汗,断断续续说道:「本宫的肚子好痛。」 小李子也怕了,急忙吩咐道:「会,快去叫太医。」 外面的动静自然也传到了殿里边,罗泾辰正听秦尚书汇报相关立后事宜,突然听见外边惊慌失措地声音,邹起眉头不悦说道:「张公公,看看外边何事喧闹。」 张怀植方领命,还门出内殿之门,迎面就看到他小李子慌慌张张进来。 张公公小声喝道:「站住,何事如此慌张。」 「师傅,敏妃娘娘肚子突然疼得厉害,情况似乎不大好。」 张公公也瞬间就变了面色,敏妃怀着皇嗣, 兹事体大,张公公丝毫不敢耽搁,立即转身回去禀告。 罗泾辰听了张怀植的禀告,神色微变,秦尚书和王司正都急忙退至一旁。外边还传来宋敏蓁的声声痛苦的尖叫。 「去传太医了吗?」罗泾辰拧眉问道。 「回皇上,奴才已经命人去传了。」小李子回答。 罗泾辰点点头,吩咐道:「快去备轿辇,送敏妃回长华宫。」 吩咐完了之后,罗泾辰才往外走去,外边传来宋敏蓁声声哀叫:「皇上,臣妾的肚子好痛,皇上……。」 外边,宋敏蓁已经瘫在地上,秋池抱着她,一脸惶恐。看到罗泾辰出来后,心中才安定下来,「皇上,您快救救娘娘。」 而宋敏蓁,立即就挣扎着从秋池怀里扑到罗泾辰身边,「皇上,臣妾好难受。」 罗泾辰不得不蹲下来,拧眉问道:「怎么突然痛,可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见他蹲下来,宋敏蓁瞬间就扑到罗泾辰怀里,哭道:「臣妾也不知,臣妾吃的跟平常并无两样,皇上,臣妾痛的厉害,臣妾害怕。」 「不用怕,太医到了,自然就知道缘由了。」 听得罗泾辰如此冷静平淡的声音,宋敏蓁心里才真的绞痛了,她都这样了,他竟然还能如此冷静。 这时,小李子已经带人把轿辇抬来,宋敏蓁心头更是怒火加妒火,皇上这是命人把她抬回去吗?苏词萱回宫那天,皇上可是把她抱进来的啊! 第二百七十章 识破 此刻宋敏蓁扒在罗泾辰身上,不住喊疼,罗泾辰眉头紧锁,只得抱起宋敏蓁,将她放到轿辇中。 正当他准备开口吩咐宫人将宋敏蓁送回去好生照料时,宋敏蓁突然抓住罗泾辰的手,美眸哀凄看着罗泾辰,问道:「皇上不陪臣妾回去吗?臣妾腹中可是皇上的龙裔啊,皇上竟这般不顾我们母子死活吗?」 罗泾辰脸上没有一丝动容,倘若细细瞧去,还能看出他眼底的冰冷,「敏妃,这轿辇你觉得一个人坐快些还是两个人坐快些。况且,朕不是太医,不懂医术,你若真想为你腹中的孩子好,就赶快去让太医看看。」 宋敏蓁眼里有失望和惊慌划过,她依然不甘问道:「皇上会来看臣妾吗?」 罗泾辰黑沉的双眼中似乎有什么闪过,他将宋敏蓁紧抓他衣袖的手放回去,耐着性子说:「你先回去吧,朕随后会来。」 宋敏蓁这才安心坐上轿辇,一边呻吟着喊疼,一边不住往回看。 一直站在门边有些无所适从的两位大人,这时候才来到罗泾辰跟前,小心翼翼问道:「皇上,敏妃娘娘有恙,今日之事可要容后再议?」 「罢了,你们先回去,明日散朝后再议。明日,朕需要看到详细的仪式流程。」 「是,皇上。」 两位大臣如获赦令般低着头快速退下。罗泾辰淡扫了一眼承乾殿门外值守的宫女内侍,让他们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一遍。 当知道宋敏蓁初来时并无任何异状,听到小李子说里边议事的是秦尚书和王司正之后突然身子不适,而且来势汹汹,罗泾辰心底已经大致了然。 他心里生出些许怅然,若是今天对他用这些心思的,是词萱,该多好啊。可是这个没有心的小女子,现在还在宫里的某处躲着他。而后他又想,若是词萱,哪里需要对他用这些心思,,只要她能对他敞开心扉,能多对他笑笑,他便已经甘之如饴了! 轻叹一声后,罗泾辰收回心神,清冷说道:「摆驾长华宫。」 罗泾辰到长华宫时,杨太医已经到了,正在为宋敏蓁把脉。 「皇上,你来了?」宋敏蓁看到罗泾辰,双眸一亮,面上不由得露出欢喜,声音里满是欢快,同时也透出了她并不虚的中气。 杨太医想向罗泾辰行礼,罗泾辰伸手示意他无需多礼。而后,罗泾辰便没再说什么, 只见杨太医时而露出疑惑的神色时而又微微皱着眉头。 见杨太医这般模样,又迟迟没有下论断,她心里也不禁紧张起来,莫不是,她的身体或者是腹中孩子真的有什么事? 而杨太医疑惑不解的是,敏妃面色无异常,脉搏无异样,胎儿也十分正常,怎么会像传话内侍说的那样,痛得几乎站立不住呢? 「太医,本宫方才那么疼,可是身体出来什么问题?还是本宫腹中孩儿有什么事?」 杨太医将切脉的手指收回,恭敬地对罗泾辰和宋敏蓁说道:「娘娘并无大碍,胎儿也十分康健。」 宋敏蓁突然意识到什么,飞快看了罗泾辰一眼,然后不悦地问道:「本宫无大碍?那为何方才本宫突然腹部刺痛,杨太医可是还有什么隐者没说,或者是心中有什么顾虑?」 杨太医一生专研医术,眼里更多的是病人,只想着找出症结,对症下药。他擅治病救人,却不擅专研人心,自然是不知宋敏蓁方才是装的。把传话内侍紧张成那样,说话都结结巴巴,以为是十分严重,又哪里想到是宋敏蓁故意为之呢?因此他亦十分疑惑不解,但杨太医行医这几十年,什么脉象没有见过,他笃信自己的判断和医术,敏妃娘娘身体底子很好,并无大碍。 「娘娘现在可还感觉到疼痛?」 宋敏 蓁刚想说还是很疼,突然她意识到现下她面色神态都已恢复正常,罗泾辰就坐在旁边看着,她不敢再耍心机,而且这杨太医并非泛泛之辈,深得罗泾辰的信任,若是弄巧成拙了有可能反而被扣上欺君之罪。 「本宫现在好些了,只是偶尔还有隐隐不适。」 「这应该是娘娘休息不足、心情沉郁所致,娘娘月份大了,每天除了适度走动外,定要保证好好休息,保持舒畅的心情。」 宋敏蓁有些惊讶地看杨太医,目光里不禁露出一丝钦佩,「杨太医的话,本宫记住了。」转而,她又道:「只是,不知杨太医可有可使人心情舒畅的方子?」 「倒不是没有,但是心思郁结属心病,心病还得心药医。而且,娘娘有孕在身,不宜用药。」 「心药?」宋敏蓁喃喃自语,看向罗泾辰,情意弥漫,「本宫的心药,是皇上,可是皇上总是不来看臣妾,不关心臣妾母子。」说着,她眼眶一红,眼里就要落下来。 杨太医这才似乎意识到前因后果,顿时十分尴尬,皇上后宫之事,他岂能随意置喙? 「杨太医可还有什么需要叮嘱的?」罗泾辰淡淡问道。 「回皇上,老臣该死的都说了。」 「那杨太医回太医院罢。」 「老臣告退。」 杨太医出去后,罗泾辰看也不看宋敏蓁一眼,平静说道:「敏妃,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心知肚明,朕这次不拆穿你,但朕不希望有下一次。否则,哪回真病了,可能连太医都没有了!」 宋敏蓁愣了愣,待反应过来,她面色唰的全白,连眼睛都在颤抖。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妾不明白。」她强作镇定。 罗泾辰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淡淡说道:「敏妃耍尽心机,怎么可能不明白朕的意思。若非要朕拆穿,朕倒也不介意,就不知敏妃是否承担的起欺君之罪的后果。」 宋敏蓁身子发软,险些就瘫倒在地上,她不可思议看罗泾辰,「皇上对臣妾,怎可无情至此,臣妾对皇上可是一片痴心啊!」 「朕的无情,敏妃不是今日才知道。朕不预跟一个女人计较,但是,也别挑战朕的耐心。」 说着,罗泾辰大步流星往外走。 宋敏蓁崩溃着大声道:「皇上,臣妾腹中怀着你的骨肉,皇上难道连自己的骨肉也不顾吗?」 罗泾辰转身,眼里仿佛看破一切,「敏妃,这个孩子怎么来的,你应该比朕更清楚。」 宋敏蓁眼眸闪了一下,继而不甘地哭道:「无论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可他都是皇上的骨肉,皇上难道敢做不敢认吗?」 罗泾辰面容一沉,冷笑一下,无限嘲讽地看了宋敏蓁一眼,然后便出去了。 折腾了这么半天,一下午悄然过去。 从长华宫出来,罗泾辰没有再回承乾殿。 他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见到苏词萱了,细细算来,也就五六个时辰没见着她而已,如何感觉这么漫长。 他要回栖梧宫去看看,她回来了没有,若是再没看到人,他便亲自去找,无论她在哪个角落,她想怎么躲。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喜的日子 而栖梧宫里,词萱早已回来。 她想起来,方才路过先皇后的坤宁宫时,那里亦十分荒芜,虽有宫女在打扫,但是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住了。这些年,她刻意避开与京城和皇宫相关的一切消息,都不曾知道这三年中,这里都发生了什么。她回宫的这两天来,心事重重,无意去了解宫里这几年的事,只知道后宫里没有先皇后,也没有乐瑶公主,先皇的的妃子们大多都移居到皇宫西侧专用于太妃们颐养天年的西宁宫。 闲坐无聊,她词萱便让晓星给她讲述自她离开皇宫后,宫里发生的一切事情。词萱这才知道,永王和齐太师兵败,永王被贬为庶民并斩首。齐太师全族被诛夷,皇后和乐瑶公主皆是移除皇室后被赐白绫,同齐氏全族一起抛尸乱葬岗。 除了这些,宫里与之相关的人等,按罪处死的处死,杖责的杖责,流放的流放,整个皇宫几乎换了一半的人。而宫外那些依附于齐太师跟随其共同谋乱的大臣也逐一被清算,像原户部尚书明永、礼部侍郎郭巍、左谏议大夫张之朋等都被夷了九族,那一段时间,京城里,时不时就有一些世家大族被动摇根本或者轰然倒塌,京城里人人自危,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说一句话,生怕不小心惹祸上身,被扣上齐氏乱党的罪名。 听着晓星的陈述,词萱才知道,原来,当时宫里除了皇后心怀不轨,竟然连乐瑶公主宫里也私藏了齐太师安排的终极杀手。可知,当时情况是多么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落入齐太师阴毒算计里,全盘皆输。那些时日,她在陵州岌岌可危,而罗泾辰更是每天如履薄冰!何况,她面临的只是一方之敌,而罗泾辰在京城面临的敌人里里外外四面八方都有,他的日子,想必更加凶险百倍千倍,如此想着,苏词萱心里不自觉揪疼起来。 转而,想到齐氏百年大族,毁在了齐太师的阴谋诡计里,齐太师原本就已经位极人臣,却自以为做得了帝师也必定做的了帝王。词萱不由得感叹,人心不足蛇吞象。 齐太师和永王为了实现他们的野心,险些就把天下搅成了乱世。就连当初陵州的那场几乎灭顶之战,也有齐太师的手笔,叛将张斌、王恩途等人早已跟齐太师一党狼狈为女干。若非叛将张斌与月罗军里应外合,陵州也不会发生那样的战乱,若非王恩途,她兄长苏弛峻也不会被敌军暗算俘虏。除此之外,东南境战火也是齐太师安插的内女干蓄意挑起的。齐太师费尽心机挑起边境战火,都不过是想引诱罗泾辰命人派兵增援,分走留守京城的兵力,致使护卫京城的兵力不足,齐太师好趁机拥护永王起兵,让整个京城无力与之抗衡而陷入困境,让罗泾辰陷入绝境,最后城破身亡。 齐太师确实老谋深算,却也棋差一招,纵使有些谋算着实让罗泾辰措手不及,到底都被一一化解了。齐太师高估了自己,低估了罗泾辰。词萱知道,若非有罗泾辰,这几年大宁天下恐怕便不得安宁了。 而苏词萱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处于这场阴谋一环的月罗侵略军入侵之战,她亦是一大功臣。千钧一发的时刻,她稳住大局护住了陵州城,使宁军最终获得了胜利,守住了西南边陲,间接帮罗泾辰平定了西南局势,换得西南境安太平,可以说居功至伟。而词萱心里,那是她该做的,何况她当时的身份还是太子妃,身上揣着太子令牌,她有责任尽她所有守住陵州。即使当时她的身份不是太子妃,她也依然会这么做,她原本也是个心怀天下的女子。但是,有了身为宁国太子妃身为罗泾辰妻子的这一层身份,她更加坚定无论生死,都必须将陵州守住,将西南境守住,为西南境百姓,为天下子民,也为远在京城的罗泾辰。 词萱始终记得,在陵州沦为一座孤城的时候,她遥望京城,心里无比坚定,她想要与罗泾辰并肩而战。可现实也在那时候给她致命一击,让她觉得自己是如此可笑! 词萱将思绪拉回现实,不许自己再沉浸于那种窒息的痛中。 就在这时,词萱听到院子中有丫头在议论着什么,词萱让妗玉去看,却是两个在院中负责洒扫和看管花木的宫女。宫女进来回话说,她们听说敏妃娘娘方才在承乾殿门外身体突发不适,样子十分痛苦,不知是不是快生了。 词萱听说,心脏猛地紧缩,她想起了自己未曾谋面的孩儿,满心痛意。 「敏妃情况如何了,可有去请太医了吗?」 「回娘娘,皇上命人用轿辇把敏妃娘娘送回长华宫了,之于情况如何,奴婢们就不得而知了。」 苏词萱点点头,她经历过那样的至痛之苦,纵然她不喜欢宋敏蓁,但她也并不希望宋敏蓁也去经历一遍那种锥心之痛。 「皇上呢?去长华宫了吗?」 「奴婢们听说,皇上好像审问完了承乾殿门外值守的宫女太监之后,才去的长华宫。」 「我知道了,你们出去吧。」 两个宫女出去之后,妗玉和霜月都一脸紧张地看词萱,担忧地问道:「娘娘,你还好吗?」 词萱看两人这模样,知道她们是担心她触景伤情,想起她小产之事,她掩去眼底的哀伤,淡淡地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 然后,词萱看了看霜月,笑问道:「霜月,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有决断了吗?」 霜月顿了一下,面色不自觉泛起羞红,而后,她抬头坚定地说道:「娘娘,奴婢不知他心意如何,倘若他心里也有意,奴婢愿意。倘若他不愿,奴婢亦不愿意勉强。」. 词萱看着霜月,眼里流露几许赞赏,果真是江湖儿女,快意果决,真真做到君若无心我便休。 「好,等皇上来了,我同皇上说。」顿了一下,词萱继续道:「霜月,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霜月鼻头一酸,眼眶就红了,「多谢娘娘,奴婢定不负娘娘所望。」 词萱微笑着点头,她又看了看妗玉和晓星,晓星无需她操心了,但是妗玉她必须要为她找好后路。 晓星似乎看出词萱眼里的忧虑,便笑着自告奋勇说她有法子看玄一对霜月是否有意。妗玉忙笑着问有什么法子,结果晓星说出来后,都被霜月红着脸否定了。 如此,氛围便变得轻松起来,然后妗玉便央着晓星向她们说说她与李长明的相识相知过程,这下变成了晓星羞红脸。几人如闺中好友般嬉闹说笑。 直到一声「皇上驾到」的通传传来,妗玉等人慌忙止住了嬉笑,敛了神色规规矩矩站到一旁。 看到词萱在屋里,罗泾辰俊脸上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他朝着词萱走来,几个丫头见礼了之后,自觉退下去,只是霜月退下去之时,步子有些迟疑。 「见过皇上。」苏词萱向罗泾辰行礼。 罗泾辰大步过来,伸手扶起她的双臂。然后拉着她的手朝椅子走去。 「萱儿,今天中午去哪儿了?」 苏词萱避重就轻回答:「永禾公主今日也回去了,我去福寿宫看看她,并且拜见德贵太妃。」停顿片刻,她还是问道:「听说敏妃身子不适,不知情况如何了?」 「太医瞧过了,她没什么事。」罗泾辰声音有些冷。 「萱儿,朕让钦天司看了天象,也算黄道吉日了,下月初三,是大吉之日,我选定那天为我们的大喜日子,你觉得如何?」 「大喜的日子?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苏词萱呆愣愣地看罗泾辰,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犹如雷电轰鸣。 见她如此反应,罗泾辰那一刻,如遭重击,但他并未表现出来,依然笑意温柔道: 「自然是,立你为我的皇后的日子,可不是我们的大喜日子吗?」 「不!」苏词萱脱口而出。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两个月为期 罗泾辰有预想过,他向词萱提册封她为皇后时她可能的反应,却未曾想,竟是他最不敢面对的一种。 他满心期待,希望词萱会欢喜,可她听闻立她为后的那一刹那,脸上血色瞬间消失,脱口说了「不」。 那声「不」,罗泾辰听得清清楚楚,可他多希望那一瞬他什么也没听到! 「萱儿,你不想成为我的皇后?」罗泾辰极力让自己显得平静。 苏词萱抬头看罗泾辰,眸中有慌乱,有不知所措,还有一抹残忍的决绝。她以为,回宫的这几日,罗泾辰从未提册封她的事,想来是还未想好该给她册封一个什么样的位分。她便暗自思量着,等罗泾辰想好了如何安排她,必定还要一段时日,在这段时日里她应该能将妗玉和霜月的着落安排妥当。只要妗玉和霜月都有归宿,她便没了后顾之忧,届时无论出宫还是冷宫,她再无顾忌。 可罗泾辰突然间完全打破了她的计划,让她措手不及。成为他的皇后早已不在她未来的人生计划里,甚至她连想都不肯再想。 「皇上,这,太突然了,我一时间,有些,有些难以置信。」词萱说得吞吞吐吐,妗玉和霜月的事还悬着,她现在不能惹怒罗泾辰,而耽误了她们。 罗泾辰闻言,紧绷的脸逐渐舒展,笑意也染上了眼角眉梢,「所以,萱儿,你并不是不想成为我的皇后,对不对?」 看他脸上的欢喜,苏词萱有一瞬的恍惚,继而又清醒过来,她不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 「皇上,你我已经大婚过,册封一事,我希望皇上能缓一缓。我想,先安排好妗玉和霜月的终生大事。她们两个任劳任怨跟在我身边多年,战乱困苦、颠沛流离亦不离不弃,如今既已回到宫里了,我想先将她们安顿好,看她们欢欢喜喜出嫁。」 罗泾辰静静看她,她说得合情合理,似乎并无破绽,可罗泾辰何等敏锐,她必是已经做好了什么打算,而且,听她的话,隐隐像是安排后事一般。. 「萱儿,你想让妗玉和霜月风风光光出嫁?」 「是。」词萱点头。 罗泾辰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幅度,问道:「说到底,她们是你身边的贴身宫女,那你说,倘若你一无品级二无位分,她们何以风光出嫁?你想为她们找归宿,若身后没有你这个主子的尊贵加持,那些人家可会始终如一待她们?」 苏词萱愣神,罗泾辰的话虽然不好听,可却是实话,忽而,她抬眸对罗泾辰认真道:「是我考虑不周,不如,我替她们向皇上讨个恩典,求皇上赐妗玉和霜月一个封赏。」 罗泾辰不置可否看了词萱一会儿,才道:「萱儿,在我眼里,妗玉和霜月只不过是两个再普通不过的宫女,一无过人贤才,二无特别功绩,朕以何给她们封赏?倘若,以她们这些年照顾大宁皇后、不离不弃跟随皇后身边出生入死的名义,那朕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萱儿,你觉得呢?」 苏词萱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是她想得太理所应当了,妗玉和霜月在她眼里是与众不同的,她与她们情同姐妹,一心想为她们谋得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是,她却忘了,她们在罗泾辰眼里与别的宫女并无不同,又岂会无缘无故给她们封赏呢? 「是我思虑不周,皇上不必放在心里。」苏词萱垂眸,淡淡说道。 罗泾辰看了她一眼,眸光晦涩,须臾之后,他笑道:「萱儿倒也不必烦恼,下月初三便是封后大典,届时你成为了大宁皇后,谁敢看低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 罗泾辰的再一次提醒,让词萱明白,他似乎已经定下了主意,势在必行。这于她而言,是一道足以困住她一生的枷锁! 今天已是四月初七,到下月初三已不足一个月,词萱心里着急 ,她看着罗泾辰,眼里是示弱和恳求,「皇上,大宁皇后这身份于我而已,是一份沉重的责任,我还未做好成为大宁皇后的准备,若皇上坚持要册立我为皇后,还请皇上暂且缓缓,等我准备好了,再昭告天下,行册封之礼,可好?」 「萱儿,我并不需要你做什么,册封你为皇后,只是想要你名正言顺站在我身边,陪着我,与我共看天下江山。」他坚定看着她,眉眼间皆是笑意。 苏词萱顺着他的话去想象,那时空世界里有天下万民、有如画江山,她身边有他,心中眼中是他,他身边有她,心中眼中亦全是她,再无旁人。这样的未来,这样的画面,如何不让人心驰神往,如何不让人怦然心动。可想象的画面只维持那么一刹那,随着罗泾辰话音落,所有美好幻象截然而止,现实如戳破梦境的尖刀。三年多的沧桑巨变,词萱已经丝毫没有了不顾一切赌一把的勇气。她曾经那么坚定站在他身边,可现实的冷水来得那么残酷。纵然事情的发生非他之意,可却皆因他而起,而承受一切伤害的是她!苏词萱告诫自己,好听的话,听听就罢了,莫要当真,莫要憧憬,莫要被那一戳就破的美好迷失了心智。 「皇上,我如今人已经在你身边,是否名正言顺,不过是皇上一道圣旨的事情。可是,我经历了这许多变故,要接受如此重大事情,总是要有一个过程,皇上给我一些时间去接受,好不好?」 罗泾辰眸中不觉便涌起了愧疚心疼和怜惜,他呢喃一般道:「可是,萱儿,我怕你觉得委屈。」 罗泾辰这一句话,深深触动词萱高高筑起的心防,眼眶瞬间就红了。她含泪笑着摇头,「皇上,我并不觉得委屈。」 罗泾辰看她,目光深深。他也很想很想,等来一次词萱的心甘情愿!可他又有太多的不确定,方才词萱那瞬间煞白的脸和满身的抗拒无不告诉他,她不愿成为他的皇后。他担心词萱所谓的需要接受的时间不过是权宜之计,她从来没有与他长久之心。但罗泾辰不断说服自己,信她一回,信她说的是真心话,信她终会敞开心扉完全接纳他,信她会给他带来欢喜。 「好,萱儿,我给你时间,让你慢慢去接受。但你不能让我等太久,以两个月为期。若你到时候还是决定不了,我来替你决定。可好?」 苏词萱闻言,先是满目惊喜,而听到他说只给她两个月的时间,眸光又暗淡下去。两个月,她不确定能否顺利给妗玉和霜月找到满意的归宿。 「皇上,三个月,好不好?」 罗泾辰面色微沉,看着她道:「萱儿,这是我最大的妥协,否则,就下月初三。」 「好,就两个月。」词萱飞快说道。 罗泾辰突然就有些后悔了,但话已说出口,他想给自己一个机会。 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词萱片刻也不愿浪费,立即就向罗泾辰说明了霜月的想法。 罗泾辰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只说明天会问玄一意思。其实他今天已经探过玄一的口径了,玄一思量了一下就说全凭皇上做主。可见,玄一是愿意的。 但现下,罗泾辰还不想同词萱说,他觉得词萱对几个丫头的上心程度远远超过对他,这让他心里极度不平衡,可是他又不能耐这个小女子如何,只能自己生闷气。 词萱听他说得敷衍,心里着急,忍不住叮嘱,明天遇到玄一可定要记得问,罗泾辰定睛看她,幽幽道:「萱儿,你对我的心,可有对她们的一半?」 第二百七十三章 谣言又起 罗泾辰的这充满了幽怨的一句话,让词萱心尖微微颤动。 她抬眸认认真真看她,眼波里有千万情绪涌动。他何曾知道,妗玉她们,是她的牵挂,而他,却是她的悲喜! 「皇上多虑了,她们跟随在我身边,纵着我的性子四处漂泊,终身大事已然被耽误,如今回了京城了,我自是得多为她们着想些,让她们能有个归宿,安定下来。」 罗泾辰默默看了她片刻,方笑道:「萱儿说的,倒也不是不无道理,只是,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 顿了一会儿,罗泾辰仔仔细细看她的模样,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将她拉到怀里,说道:「萱儿,以后这些事,莫要再这般劳神苦思了,我会帮你为霜月和妗玉寻得如意郎君,你啊,就好好的养身子,你看,你面上的血色都没有几分,你可知道,我会心疼?」 苏词萱双手环住他的身子,有几分欢喜又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娇俏说道:「好,我知道了。」 她难得对他这般亲昵,罗泾辰险些就把持不住将她抱到床上温存一番,然而想到杨太医的叮嘱,他到底还是忍住了。她身体亏虚严重,不过一息尚存,须得好生调理,慢慢将养。他想着,他们来日方长。 罗泾辰轻轻托着词萱的后脑勺,吻了吻她的眸子,问道:「萱儿,今日,可有好好吃药?」 苏词萱闻言,身子僵了一下,虽然极快,但是罗泾辰还是感觉到了。 「怎么了?今天药还没有喝?」罗泾辰凝眸看她。 词萱将思绪掩下,小声道:「喝过了,那药苦的难以下咽,险些呕出来。」 罗泾辰皱了皱眉,疼惜说道:「还很苦?我让晓星准备了蜜饯,没有好一些吗?」 苏词萱眸子愣了一下,才撒娇一般说道:「得亏有蜜饯呢,不然,我可是一口都不想喝。」 见她露出这般小女儿情态,似乎已经敞开心扉,愿意与他诉说心理,罗泾辰不禁有些欣喜若狂,他循循善诱般哄着她道:「萱儿,等你身子养好了,我们就把这段时间来所喝的苦药,全部换成甜的,所有的苦的记忆全部让它全部消散殆尽。」 苏词萱定定看了罗泾辰一会儿,然后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低低说道:「好。」她心里有一丝丝动摇,若能一直如此,她愿意待在他身边,与他白头终老。可她也清醒地记得,他方才,才从长华宫回来! 第二天,霜月和玄一的事就定下来了。原本在西城关时,他们两人同进同退,不知不觉间玄一便已经对霜月生出了好感,只是他太迟钝,并不知道他已对她暗生情愫。况且,纵然玄一隐隐发觉自己对霜月的感觉似乎不一样,但是那时霜月心里深深喜欢罗泾辰,即便罗泾辰对霜月无半分男女情意,玄一也万万不敢任由心意滋生蔓长。 这三年中,在那些不眠夜里,他眼前总是浮现霜月的模样,有娇艳的、狠辣的、委屈的、隐忍的,但无论是哪一种模样,都深深牵动他心魂。玄一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已经很喜欢很喜欢霜月了。 皇上说给他赐婚时,他慌了神,然后思虑该如何拒绝,可当皇上说,对方是霜月时,霎时间,他生出了漫天的欢喜,想也不想,便跪下来谢主隆恩。等他反应过来,不知霜月是否愿意时,皇上告诉他,霜月也心悦于他,那一刻,玄一感觉这是他二十多年来,最欢畅的时刻。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他喜欢她,她也正好喜欢他更美好的事了。 霜月的归宿解决,词萱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是妗玉依然让她很担忧。晓星和李长明、霜月和玄一都是互相有情意,可是妗玉深藏于心的那个人,已经娶了别人进门,想要短时间内,为妗玉寻得一个合适的人家着实不易。 而宫外,不知何时起,便渐渐有了些传言,说皇 上想要忤逆先皇遗旨,准备立消失了三年又突然出现的太子妃为皇后,但是,如今回到宫里的这个女子究竟是不是太子妃都说不准,因为他们听说,真正的太子妃三年前在陵州便已经病逝了。只怕,现在宫里的那位只是个冒牌货,是敏妃娘娘即将临盆,皇上不想迫于压力立敏妃为皇后,而去寻来的一个挡箭牌。说完这些,都不由得感叹皇上这真是飞鸟尽良弓藏,当年永王联合齐太师谋反,宋国公为皇上出了不少力,结果皇上登基却只封了宋侧妃一个妃位,如今敏妃身怀六甲,即将母凭子贵,皇上却早早先去寻来了一个消失多年的「太子妃」截断敏妃皇后之位的可能。这谁想着,不觉得当今天子善弄权术冷酷无情呢?. 传言一起,就迅速蔓延皇城的各个角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宫作为京城的中心,纵然规矩森严,而且明令禁止宫人之间私传谣言,可人有猎奇的天性,再严的规矩也约束不了那些闲不住嘴且总是心存侥幸的人,因而,宫里也私下有人悄悄相互私传。词萱出栖梧宫散步时,偶尔会发现有宫女悄悄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初时她不觉得如何,但是见多了未免心生疑惑。她原本就极其敏锐聪慧,心里猜测到宫里肯定是起了什么与她相关的谣言了,可想而知,宫外就更热烈了吧。 势头既然已经起了,便开始有人动作了。上早朝时,不断有官员上奏,有的言辞恳切,说女色误国,现在宫外已经传言四起,说回宫的那位并不是太子妃,太子妃三年前就已经病逝,请皇上立即将该女子驱逐出宫,以正民心。皇上若是执意一意孤行,恐怕民心浮动,社稷不稳。有的义正言辞,说即便宫里这位是真的太子妃,但是先皇遗旨,此女非后位良选,若新皇不遵遗旨,先皇将不能安息瞑目,请皇上三思。 面对这一个两个状似苦口婆心的朝臣,罗泾辰心中怒沉,可面上丝毫不显,只是淡淡说道:「爱卿是在质疑朕吗?」 语气虽是极淡,可气势十足,直插人心。 那些个大臣顿时心中一颤,他们眼前年轻的帝王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却更让他们心中发怵。其中一位大臣急忙表忠心道:「皇上,臣不敢,臣对皇上一片丹心。」 那几位大臣也立即附言:「是啊,皇上,臣之心苍天可鉴。」 罗泾辰似笑非笑说道:「那诸位爱卿方才说的都是些什么?」 「皇上,臣,臣只是担心皇上被女色所迷惑,让别有用心之人女干计得逞,惑行后宫,将来,将来恐祸乱天下。」说话的是御史中丞许昌群,他额头冒出了些许冷汗。 「许爱卿说说,谁是别有用心之人?是刚刚与朕回宫来的太子妃吗?」罗泾辰依然是平静的语气,神色浅淡。 「臣,臣不敢,臣只是担心那并非太子妃。」 「太子妃是朕的结发妻子,她是什么样的人朕会不了解?」罗泾辰锐利的目光盯着那位已然有些站不住的大臣,哂笑道:「许爱卿莫不是因自己不了解家中夫人,而恶意揣测朕也如此?」 许昌群这回彻底站不住,扑通跪下来,连连解释道:「皇上,臣不敢。臣并无此意,请皇上明鉴。」 「那依许爱卿的意思,是朕会错意了?」罗泾辰似笑非笑。 堂中其他大臣暗暗为这御史中丞捏一把汗,他如今已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臣,臣,臣罪该万死。」御史中丞伏在地上,臃肿的身子颤颤发抖。 罗泾辰将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到大殿中的群臣,锐利的眼神让人心头发颤。 「诸位爱卿,身为大宁的肱骨之臣,如果连自己同床共枕的结发妻子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清楚,那朕有什么理由相信你们能够将胜任职务,为朕分忧?为民请命?」罗泾辰声音不高,可威慑力十足 。 「臣受教,定不负皇上所望。」率先发声的是大理寺卿程逸伦,他新婚不久,对妻子情深一片,只是妻子对他冷淡许多。他暗暗发誓,定然要让妻子也深深爱上他。 接着,其他朝臣也纷纷应和。 「诸位爱卿这般承诺,朕心甚慰。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罗泾辰看着群臣,面上泛起一丝笑意。 然后,他瞥了眼还伏在地上的御史中丞,向群臣说道:「若无他事,今日早朝便到此为止。」 群臣心中一凛,同情地看了眼地上的御史中丞,齐齐说道:「臣等告退。」 朝臣散去,独留御史中丞伏在地上,颜面全无。两个时辰后,张公公才传皇上旨意,让他回家去,等弄清楚了自家夫人是什么样的人了,进宫里复命后,再回御史台复职。 此处置一传出,御史中丞及其府邸亲族,便成了皇城中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罗泾辰此举,亮出了他的态度,杀鸡儆猴。 第二百七十四章 应对谣言 初夏时节,天气阴晴不定,词萱身子也如这天气一般,恹恹的。因而,她两天不曾出栖梧宫。身体尚且爽利一些,她便盘算着给晓星、霜月和妗玉三人的嫁妆,体力不支时,便歪在躺椅上休息。 妗玉几人时常紧张兮兮地伺候在她身边,见她没有要出栖梧宫的意思,都悄悄松了一口气。词萱敏锐察觉到妗玉几个丫头神色似乎都不太好,虽然她们在她面前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她心细如发,轻易就能捕捉到她们隐藏的忧思。 词萱看着用手撑着头,若有所思。 「晓星。」词萱唤晓星上前来,她身边的这几个丫头,心思最浅的当属晓星,从晓星嘴里更容易问出事情的始末。 「娘娘,奴婢在。」晓星快步来到词萱面前。 「晓星,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词萱微笑着说。 晓星愣了一下,惊讶地看词萱,显然没预料到词萱会问这样的问题。她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而后才期期艾艾说道:「娘娘,没,没发生什么事啊。」 她很想一吐为快,但是怕词萱知道了会伤心,便想打哈哈过去。 词萱笑道:「这两天,我看到你们一个个都面有忧色,似乎还憋着一股气,快说说吧,可是与我相关?」 晓星目光闪烁一下,她们什么也瞒不过娘娘,可她们悄悄说好了,这件事不能让娘娘知道,免得娘娘伤心。 「娘娘,娘娘误会了。其实,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昨天跟人拌了几句嘴,心里不痛快。是的,心里不痛快。」晓星言之凿凿。 词萱挑破道:「你们三人一齐跟别人拌嘴,这般巧合?莫不是你们商量好了?」 「商量,商量好了什么?」晓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词萱已经知道了她们商量好不让她知道宫里起传言的事,片刻后她才意识到词萱是揶揄她拙劣的谎言。 「娘娘,不,不是。」 「好了。」词萱面色严肃起来她看着晓星,目光里有几许严厉,「晓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如实道来。」 晓星面露难色,几经犹豫,却已经说不出口。 见她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词萱早已心如明镜。她忽然站起来,说道:「罢了,你不说,我也有法子从旁处知道。」 说着词萱抬脚便准备往栖梧宫外走,晓星心里一急,忙问道:「娘娘,你要去哪里?」 词萱看着门外同样紧张兮兮的妗玉和霜月,再回头看晓星,说道:「自然是到外边去走走。你们千方百计隐瞒着不让我知道,自然会有人千方百计想让我知道。」 妗玉一下子就想到了宫里的敏妃娘娘,那可是一直对她们娘娘怀恨在心的主,如今谣言暗起,敏妃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 「晓星,如实告诉娘娘吧。」妗玉和霜月对视一眼,对晓星说道。 晓星有些着急,「妗玉姐姐?」 妗玉低声道:「娘娘迟早会知道的。」 词萱看了她们一下,转回内殿,重新坐到椅子上,听她们给她细细道来。 晓星边说,便小心翼翼观察词萱的神色,见词萱始终神色如常,她才放心一些。 末了,晓星为了让词萱不伤心,又急忙说道:「娘娘,这都是无稽之谈,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恶意造谣传言。娘娘放心,皇上已经知道了,奴婢听说,前天朝会,皇上狠狠斥责了意图挑事的官员,那个御史中丞许昌群被皇上责令回去反省,何时反省明白他夫人为人了何时才能再回朝堂呢。」 词萱静静听着,原来,这事竟然已经闹到了朝堂上了!看来,是有预谋的,有人有意为之。 被人造谣诋毁,说 不伤心,自然是假的。可是要说有多伤心,倒也没有,她至记事起,便遭受过诸多诋毁伤害,更锥心刺骨的都受过了,又何况这些?她心里更多的,是麻木,是无力。她消失三年,原本在世人心里,应该已是深埋地下泥削骨,谁知却突然出现回京,还住进了未来皇后才能居住的栖梧宫,这自然是破坏了别人的计划,触碰到了他人的核心利益。他人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如何能让她风平浪静地在宫里生活? 词萱心里苦笑,倒真是煞费苦心啊! 她抬眸看着三个满脸担忧的三个人,心头微暖。她并不在乎这名声是好还是坏,人生不过几十年,最后都会烟消云散,她无愧天地无愧于心就好。 可是,她不想连累她们三人,尤其是妗玉,妗玉的归宿尚且未有着落。若她的名声被传坏,那妗玉想寻得个好归宿,恐怕更加艰难。便是为了妗玉,她也要好好应对,思索如何破局。 见她不言不语,妗玉心里着急,宽慰她道:「娘娘,民间百姓受人挑唆,传你的谣言,皇上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皇上英明神武,定然会为娘娘主持公道,为娘娘正名,熄灭所有谣传。」 「是啊,娘娘。」霜月也急忙附和。 苏词萱听着妗玉的话,却也没有多大动容。她知道事情既已闹到了朝堂,罗泾辰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她不敢期待。毕竟,要坐稳那个位置,会有诸多权衡。曾经,她亲生父母为了能平安离开京城赴任陵州,可是能够毫不犹豫地抛下她,骨肉至亲尚且如此,何况他是一个帝王啊! 词萱静默思索了一会儿,想到了法子,便道:「霜月,你去把玄一找来。我有件事需要他相助。」 霜月虽然猜不透是何事,但毫不犹豫答应,转身便立即出去找玄一。 「晓星,你研墨。」 「妗玉,去取纸来。」 妗玉和晓星连忙按她吩咐做事,猜到她应该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妗玉摊开纸,词萱便开始写。 默默看了半晌,妗玉惊讶地问道:「娘娘,你在写戏文?」 「是,写戏本。」 大约半个时辰后,霜月领着玄一前来。 「玄一,我有一事相求。」 玄一慌得急忙跪下来,说道:「娘娘言重了,娘娘有任何吩咐,玄一必定在所不辞。」 「我需要你去找一个民间戏班子,神不知鬼不觉带进宫来。」 「这……」玄一面露难色,「娘娘,请戏班子、神不知鬼不觉带进宫来都不是问题,但是这事,必须得禀报皇上。」 词萱笑道:「无妨,我原就没想要瞒着皇上,你且带人去找,我自会同皇上说。」 「是,娘娘,属下这就去办。」 玄一临走前,朝霜月看了一眼,霜月向他点头。词萱看着,心里欣慰。 词萱继续奋笔疾书,她须得尽快将戏本写下来,让戏班排练,再到民间去出演。世人看到这戏剧,明白其中缘由,定然不会再传谣言,谣言之局,便可迎刃而解。 霜月端药碗来时,词萱犹豫了一下,最终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罗泾辰正是这时回来,词萱喝药的一幕落入他眼底,可他参不透词萱喝药前那若有所思的犹豫。就在他犹疑之际,词萱已经看到了他。 「皇上。」词萱站起来。 妗玉几人也连忙上来行礼,然后识趣地退下。 罗泾辰大步走动词萱面前,十分自然地将一个蜜饯递到她唇边。 词萱先是怔了一下,才张嘴把蜜饯吃进去。 罗泾辰坐到她旁边,拿起桌案边她已写好的内容看,带着几分疑惑,道:「 萱儿这是,在写戏本?」 「是。」 就在罗泾辰要问她为何突然想起要写戏本时,词萱绕过桌案,走到罗泾辰对面,道:「皇上,我已听说了谣言的事。」 罗泾辰看了看词萱,须臾站起来,走到她身旁,牵起她的手,拉着她与他一同坐到椅子上。 「萱儿。」罗泾辰认真看词萱的眼睛,说道:「这事你莫要担心,我会处理好。」 「皇上,你国事繁忙,这事,我也能自己处理。」停顿了一瞬,词萱继续道:「我已让玄一去民间找戏班子了,我想让他们来排戏,再去出演给世人看。还望皇上允准玄一将人带进宫来。」 罗泾辰默默看着词萱,眸光有些暗淡。他伸手再次将戏本拿来仔细读,这第一幕便是词萱刚到陵州时发生的事为背景展开。 罗泾辰眉头微皱,已明白她的意图,她是要将陵州发生的一切写进戏本中,排进戏班子里,让世人明白陵州事情始末,冲击走这甚嚣尘上的谣言。 方法是个极佳的方法,短短时间内,她就已经想到要如何应对,他心里自然满是激赏。可是又觉得如此不是滋味。 「萱儿,在你听说了谣言之事时候,心里可有想过,我可以将一切处理好?可有想过,我能为你遮风挡雨,给你依靠?」 第二百七十五章 联名上奏 罗泾辰灼灼的目光,让词萱只想避开,她轻轻说道:「我想皇上公务繁多,我这点小事,可以自己解决,不想劳皇上烦忧。」 见罗泾辰面色更沉了些,她迟疑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又道:「倘若是什么疑难要紧之事,那我自然是第一时间就会想到皇上,无论皇上答不答应都要劳烦皇上帮忙的。」 罗泾辰如何听不出她言语中的刻意,可就这一句虚情假意的话,依然让他心情舒畅了不少。 「萱儿,记住,以后无论大事小事,你都可以对我说,都可以依靠我。」 「是,我记住了。」词萱答得飞快,却并未曾放进心里。 「那,皇上可允许玄一将戏班子带进来?」 罗泾辰看她急切的模样,笑着说道:「自是允许。」 「多谢皇上。」 词萱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欢快,罗泾辰的心情也不觉愉悦起来。昨天和前天见她总是恹恹的,他心里着实有些发慌,连着叫杨太医来给她诊了两回脉。 「萱儿,太医说了,你身子虚弱,不宜操劳。若你信我,流言过一段时间自然会全部消散,莫要为此事劳心劳力了,可好?」 苏词萱定定看着罗泾辰的眼睛,从他眼里,她看出疼惜、坚定,那一瞬,她是相信罗泾辰的,相信他会为她摆平这流言。可是她不清楚他的「过一段时间」是多久,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 「皇上,我自然是相信你会处理好,可是我既已想到了解决之法,横竖我也无事可做,这一回我想用自己的方法解决。」 词萱语气几近央求,罗泾辰仔细思量了一瞬,说道:「好,就依你,到时候需要用到哪些人,分派哪些事,全部都可以供你派遣。」 词萱不由得双眸发亮,正要站起来给他郑重道谢。却被罗泾辰大手拉住,他稍微使劲,词萱便跌落到他怀里。罗泾辰一手拢住她腰身,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便吻了上去。 词萱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他攫住双唇,方要说话,却被他趁机长驱直入。他吻得急切、霸道,不容躲避,词萱只得被动承受着。就在她晕乎乎之际,察觉到他将有进一步动作,词萱心里突然一个激灵,使劲全力推开他。他多日未碰她,若任由动作发生下去,将一发不可收拾,她今日就再也做不了别的事情了。 「皇上,我,我还要写戏本。」看到他已经布满了情欲的双眸,词萱坚定而又怯怯说道。 罗泾辰眸色深深,倾身向她,词萱急忙双手抵在他胸膛,「皇上,你答应让我自己解决的。」 罗泾辰叹息一声,也不知是懊悔还是无奈,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才放开她,说道:「快去写吧。」 词萱如遇大赦,慌忙从他腿上站起来,快速坐回到桌案便。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罗泾辰无奈地噙着笑意,心想他们来日方长。她欠他的这些日夜,将来的日子里他定都全部讨要回来。 词萱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但当思绪渐渐陷入回忆中,戏文故事情节便一点一点呈现在一张又一张纸上。 罗泾辰不打扰她,她写出来一张,他便看一张,越看,神情越发凝重。他深深看着词萱,不敢想象,在当时那些情况下,她是如何的睿智,如何的勇敢,又如何的无助。他心疼看着身边这个始终牵动他心魂的小女子,虽娇柔羸弱,不显山不露水,可总能在关键时刻显出无限韧劲和坚强。罗泾辰恍惚想着,似乎他当初便是被这样的她吸引的,后来如着魔一般入了骨入了髓。如若可以,他宁愿她能从来没受那些苦,宁愿她从小就是一个有人庇护着成长的娇憨快乐的小姑娘!. 倘若那样,他还会遇到她吗?罗泾辰转而又想,既然上天安排他遇见她,不可救药爱上她,那无论何种方式 ,他必定都能遇到她的。 那她若不是先遇着他,会不会爱上别人?嫁给旁人? 这个问题,让罗泾辰心头一窒。 突然,他心里冒出了一个疯狂而可怕的答案,让他头一遭觉得自己竟然有如此卑劣的心思。抢,他会去把人抢回来,藏在身边,不论方式、不论手段、不计代价。 他眸色复杂而深沉地看着词萱,到底还是庆幸,那样的情形没有发生。 玄一动作很快,第二天傍晚时,就将一个名唤「南枝坊」的戏班子带进了皇宫。 词萱更是连夜赶稿,若非罗泾辰熄灭了所有蜡烛,拦腰抱她回床上,估计她可能会熬到天亮。便就是躺在床上,苏词萱也是睡意全无,心里暗暗盘算着,等罗泾辰睡熟,她再悄悄起去写。罗泾辰看出她的意图,长臂牢牢锁住她,满是威胁附在她耳边道:「再不睡,咱们就做些别的。」 苏词萱瞬间僵直了身子,急忙闭上眼睛,罗泾辰嘴角微微扬起,长腿也将她双腿夹住,才闭起眼睛。 这般浑身被他压制,词萱无奈,只能认命地阖上双眼入眠。 第二天,罗泾辰起去早朝,词萱也准备起身。 「还早,再睡片刻。」罗泾辰双手按住她,轻声说道。 「皇上,我也睡不着了。」说着,词萱支起身体起来。 罗泾辰无奈说道:「萱儿,你可知,我现在有无限懊悔。」 词萱十分不解,抬头问道:「懊悔什么?」 「为什么一时发懵,就答应了让你用戏本子的方法去驱散流言。」 词萱带着几分讨好,说道:「皇上放心,我一定可以做的很好。」 「我自然知道你能够做的很好,但是我不想看到,你为了这件事情,连自己身体都顾不上。」 词萱笑了起来,说道:「原来皇上是担心这个呀,我身体好着呢。」 罗泾辰低头凝视她,「脸上都没有几分血色,这也还能说好?」 接着,他半威胁说道:「萱儿,在我眼里,你最重要,你的身体最重要,倘若你顾不上休息,我会立即让玄一把那戏班送回去。」 词萱心中一凛,明白他定然说到做到,立即说:「我一定会好好休息,按时吃药的。」 见她这迫切的模样,罗泾辰心中叹息。又把妗玉叫来,耳提面命,叮嘱她们一定要紧着时辰,不能让词萱劳累太久,注意提醒她休息。 妗玉自是忙不迭答应。 等罗泾辰走后,词萱让霜月去把戏班的班主叫来。她则继续写戏本。 等班主到了之后,词萱将她已写出来的戏本拿给班主看,她读过戏文,却未曾自己写过。需要润色和修改的地方,自然要行家里手来参详。 班主读了那一部分戏文,大受震撼,对词萱从恭敬到肃然起敬。而且,她可以预料到,这出戏只要一经亮相出演,定然会引起全城轰动。 这厢,词萱与班主紧锣密鼓推敲商议着。 前朝朝堂上,以宋国公为首,数十名大臣联名上奏,奏本内容为:先皇逝世三年,皇上的三年大孝已过,如今天下初定,皇上该着手拟订选秀事宜,以充实后宫,开枝散叶,以稳固朝堂,以安天下江山。 第二百七十六章 杀鸡儆猴 罗泾辰坐在龙椅上,望着堂下出列请奏的数十名大臣,其中,老臣居多。罗泾辰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在冷笑。都是些仗着世家大族,在朝结党营私、卖官鬻爵,在野横行霸道欺压平民百姓。他还尚未找他们,他们倒自己找上门来了。 一个个看着大义凛然,实在心里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他一清二楚。这联名上奏的十多位朝臣,大多是爵位在身的世家大族的公侯伯。不过他们如今也只是面上看着风光,家中子弟多为骄奢Yin溺斗鸡走狗之辈,底子已经开始败落了。现在赶上这么一个契机,若府中尚待字的女儿或孙女能一朝入选,进宫为妃,那他们便算是皇亲国戚了,背靠皇室这棵大树,家族何愁不能再继续百年风光。眼看着皇上三年大孝已过,选秀事宜却迟迟未有任何动静,如今有人游说鼓动,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毕竟,毕竟为首的可是当今唯一的国丈宋国公啊,宋国公打着为皇上充实后宫巩固皇权的旗号,他们如何能不一呼百应呢? 罗泾辰不动声色地看了宋国公一眼,这出以退为进,使得倒好,一身贤臣做派,一副为皇上着想为皇上巩固皇权的忠臣形象,实则私底下应是已经与众人达成了某种协议了。想来,只待宋敏蓁腹中胎儿一降生,这群朝臣就又要联名上奏请封敏妃为后了吧! 锐利的目光在这群大臣身上浏览了一番后,罗泾辰将目光定格在肃清侯谢远渠身上,状似不在意地问道:「谢卿,听闻贵府后院近来热闹的很?朕无意间听说,令郎新纳了一烟花女子为妾,谢卿垂涎儿妾貌美,趁儿子外出,闯入令郎房中,将儿子美妾据为己有。如今父子闹得不可开交,尊夫人也几次寻死觅活,不知可有此事?」 罗泾辰此言一出,满朝堂一片哗然,这可是天大的丑闻啊。这等丑闻出自皇上之口,谢侯府的风光荣耀,恐怕就到此为止了! 那肃清侯瞬间老脸褪去了所有血色,这件事,他府里谁也不许透露半点风声,皇上是如何得知的?还知道得这般清楚详细?他满目惊恐,但也很快意识到,这事,他万万不能承认,否则,整个谢侯府就完了。. 「皇,皇上,定是有人污蔑造谣,老臣府中从未发生过如此有悖人伦的荒唐之事,老臣一直是以品格端方来要求自己和家中子女,老臣府中子孙都仁孝持重,怎么可能发生这等不堪龌蹉。这是污蔑啊,还请皇上还老臣及家小一个清白公道。」肃清侯声音颤抖,冷汗岑岑。 罗泾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笑道:「哦?是吗?朕听得有板有眼的,倒不像是造谣污蔑。」顿了顿,罗泾辰笑道:「这样吧,既然这事是朕当着文武百官在朝堂里说出来的,不亲自还谢卿和谢侯府一个清白,着实说不过去,朕让人去贵府查问一番,看看是否真有其事。若真是朕不小心中伤了谢卿及侯府,那朕愿意钦赐「清流门第」额扁,以示抚慰,以正视听。以堵悠悠众口」 说着,罗泾辰直接对唐德吩咐道:「唐德,你带二十侍卫速去肃清侯府,把谢世子的美妾和上下仆奴都带来一一问话,看是否真有那等腌臜龌蹉事。朕好还肃清侯一个清白,好给诸位大臣一个交待。」 「不,不可,皇上,不可。」这下,肃清侯身子都软了,整个人慌得不知所措,跪都跪不稳。 「朕是为了还你清白啊,谢卿,为何不可?」罗泾辰挑眉问道,目中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唐德,你速去。」罗泾辰严肃吩咐道。 「臣遵旨。」唐德领命,拔腿转身。 「皇上,不,不可。」看着唐德已走到大殿门口,肃清侯只觉得眼前一黑,方才,他还愚蠢地以为事情能有转圜的余地,可谁知,皇上完全是有备而来,事情已经摸得一清二楚,完全把他当猴耍一般。他望着高座上好整以暇的年轻帝王,第一次觉得如此深不可 测。 罗泾辰看着肃清侯,淡淡说道:「谢卿,若唐德进了贵府,事情便青天大白。那谢卿方才所言,可能是自辩之语,亦可能是欺君之语。不知,这欺君之罪,谢卿和贵府可担得起?」 谢远渠闻言浑身一震,瞬间老脸一片灰白,如今已是进退两难,平生第一次如此悔恨自己行为不检点,为美色所误,让谢侯府风光在他手上断送。 随着罗泾辰话音落,满朝文武目光都在肃清侯身上。看到肃清侯这如丧考妣的反应,已经明白此事千真万确,都不由得暗自倒抽一口气,现在,就看肃清侯是认还是不认了。 罗泾辰目光淡淡盯着肃清侯,看起来不紧不慢似乎十分悠然。但肃清侯只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当听到侍卫进来禀报,说唐统领已经带着二十侍卫出宫往肃清侯府去了。 肃清侯心脏重重颤抖,终于下定了决心,伏在地上,颤颤巍巍说道:「回皇上,老臣府中,确,确有此事。」 说着,他闭上了眼睛,身子始终伏着。他害怕抬头,不敢看光亮,不敢看到任何一个人。 堂中群臣,不由得再次倒抽一口气。 罗泾辰露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怒斥道:「谢渠远,你为父不严、养子不教、为官不仁、为老不尊,做出这等惊天丑事,有何颜面去面对你谢家先祖,披着一身先祖用毕生血汗得来的荣华蒙荫,却罔顾律法,做出如此有违人伦畜牲不如的勾当,天理何容?」 「来人,将谢远渠身上的这身侯爷朝服扒下来。」 两边的侍卫听到吩咐,立即便走到肃清侯身旁,两个人押着他的胳膊,另外两个人直接取下象征侯爷的发冠并扒下他身上的朝服。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看得旁边的文武百官,都胆战心惊,便是方才有幸灾乐祸的,此时也被吓得面色微白。 肃清侯被褫夺爵位贬为庶人,罗泾辰又命九笙追去肃清侯府,让唐德直接将肃清侯府查封,摘下御赐额扁,府中上下暂时扣押,查清谢府平日可还有其他无耻勾当,可还有其他有违律法之事,到时候一并问罪处理。 见皇上不仅褫夺谢侯爵位,竟然连谢侯府也一并查封,看来,皇上是不打算放过谢侯府了。皇上这雷霆手段,让他们不得不战战兢兢。虽然心里觉得对谢远渠这处置,着实有些过于严苛,可眼下谁也不敢为他求情,就怕不小心引火烧身,毕竟,谁府里没有一点辛秘事,若是被皇上揪出了,眼下这局面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谢远渠不住地求皇上开恩,罗泾辰罢罢手,直接示意让人拖下去。 那还跪了一地的请奏的十多个朝臣,此时冷汗岑岑,如跪针毡。 罗泾辰冷笑着瞥了他们一眼,问道:「诸位爱卿,可是还有什么需要上奏之事?」 「皇上,臣已无事请奏。」其中一名大臣先胆战心惊说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罗泾辰淡淡笑了笑,说道:「那便起吧。」 大家这才踉踉跄跄站起来,衣服已经汗湿浸透。 只有宋国公紧紧抿着唇,还直直跪在地上,似乎有话想说。 罗泾辰眼底冷笑,面上关切地问道:「宋国公,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启奏?」 宋国公沉默了一瞬,终还是说道:「回皇上,老臣只是年老行动不便,并无事启奏。」 罗泾辰闻言,笑道:「原来如此,宋国公既然年老了,就该好好将养着才是,莫要辛劳一辈子,却落得谢远渠一般下场,朕会痛心。」 说着,罗泾辰命身边内侍将宋国公扶起来。宋国公明白罗泾辰这事杀鸡儆猴却不得不连连称谢,今日之事,他们一败涂地。 一日之间,谢府之事,成为京城最大笑谈。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世家大族 谢府倒得毫无征兆,世人难免好奇,近百年的世家大族,如何一日之间就倒了。 就连那些大臣们,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上午散朝时,好些个大臣脚步虚浮,后背尽是虚汗,他们至此不明白,皇上突然对谢侯发难,并且半分余地都不留地查抄了谢侯府,究竟是因为这封奏书的缘故,还是突然得知谢侯府的私密污秽而治罪?若是前者,为何只是发落了谢侯?若是后者,这事可大可小,实在罪不至此,前朝先皇们谁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谢侯还另有罪责? 正因为弄不明具体原因,而且皇上当时一个欺君之罪扣下来,谁又敢贸然为谢侯求情,生怕自己府中的事也被当众都出来,或者是往日掩藏的错处被纠住。总之,从阶上下来时,大家都没了往日的争论谈笑,连交头接耳都没有,容色匆匆各回各的司衙府台上职。 「谢侯府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了吗?为何突然就倒了?」在京城最大的茶楼中,一人好奇地问。 「哼,就谢侯府下人平日那做派,可知其主人也必不是什么好东西。纵然没有达到十恶不赦,依我看来,遭查封也不足为奇。」另一人端着茶杯,表情恨恨地说道。 邻桌一人转过身来,颇为得意说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可是听说了,是那谢侯好色荒Yin,不顾人伦,趁着儿子外出的空当,竟然勾搭自家儿子新纳的美妾,不多时就赤条条滚到床上去了……」 不等那人讲完,茶馆其余人都纷纷鄙夷道:「呸,污秽!」 另外一人一副见怪不怪说道:「世家大族这样事情多了去了,比他谢侯府污秽的都有,我倒是有些疑惑,为何皇上就只只治了他们家的罪。」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好几个人纷纷附和,不由得又期待地看向方才那个自称听说了内情的人。 这时,以屏风隔断的女客间,一位容貌出色的女子微笑着说道:「小女子听说,好像是谢侯爷参与了***,说皇上孝期已满,应该开始着手选秀事宜,充实后宫。因而触怒了龙颜。」 她一语毕,那厢男客们就更糊涂了,这请奏何错之有?按旧制,不都如此吗?凡无意外,三年一次选秀。 况且,皇上年二十多,正是血气方刚、可以大展雄风时候,正该大选秀女,扩充后宫。如此美妙之事,试问天下男子谁不羡慕,怎么皇上还将人治罪抄家了?想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也是一日两娶啊! 「这位姑娘定是胡说八道,皇上怎可能因为这个缘由而治罪谢侯府!」这声音很是不屑轻蔑。 而这厢,女子和对面姑娘相视一笑后,朝着男客这边说道:「公子若是不信,自可再去打听。横竖,我这是再真实不过了。」 男客那边自然是一百个不信,纷纷言语讨伐,说她们妇道人家,定是被那些才子佳人的戏文话本所迷,臆想出来的,哪里会是这般荒谬的缘故。 两女子也不恼,其他桌的姑娘夫人们见她俩这般悠闲笃定模样,全然不似作假,原本也是半分不信的心不由得开始动摇,都围过来问她们这内情真假,问她们从何而得知。 等人散茶空,两女子出了茶楼,七顺八拐走着小巷,最后进入了解语楼。 皇宫里,今早谢侯府被治罪查抄的消息亦是已经传遍,宋敏蓁听闻消息,面色微白,又惊又疑。 词萱去看戏班排练回来,路上听到宫女躲在墙角窃窃私语,她以为还是与她相关的流言,便将宫女叫来询问。 那三个宫女结结实实被唬了一大跳,见是词萱,战战兢兢过来,将她们所知道的说给词萱听。 消息口耳相传,自然已不是原来面貌,词萱明白了大概,斥责宫女几句,便让她们回去当值。 回到栖梧宫,词萱便叫妗玉等人来问。果然说的与她方才听说的有不少出入,但相同的是,谢侯被治罪,谢侯府被查抄了。 词萱疑惑问道:「除了荒Yin好色、有违人伦,你们还听说谢侯别的什么罪责吗?」 妗玉等人摇了摇头。 词萱又问:「那皇上为何突然对谢侯发难?可是御史弹劾?」 「奴婢听说,起因是宋国公和谢侯爷等十来个人联名上奏,要拟订选秀事宜。」晓星答道。 词萱心脏微缩,面上不变,「那之后呢?」 「皇上看了奏折,不置可否。随后,便抖落谢侯府污秽事,将他治罪了。哦,对了,起初谢侯还抵死不认,倒是犯了欺君之罪。」 词萱点点头,却深知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谢侯府是持续了百年风光的名门望族,在京城世家大族圈里亦可算是头号世家了,这些贵族圈世家彼此联姻、相护相持、盘根错节,因着利益牵扯,这些世家守旧顽固,并且朝中很多他们的世家子弟,皇权多有受制。 词萱想起来,她在外游历的这三年,春闱和秋闱一年都没有落下过,可见,罗泾辰应该急需招纳更多庶族寒门有志之才,逐渐摆脱豪门世族的牵制。 笼络皇权,方能放开手脚,大施新政,励精图治。 今日,他借机不声不响地拿谢侯府开刀,便不足为奇了。谢侯当众欺君,谁还敢再求情?想来,今天,应该只是一个开始。词萱抬头望向当空骄阳,明白在先皇手里日渐式微的大宁国终于将要迎来强大太平的大治天下了。 看到词萱嘴角的笑意,晓星也笑道:「娘娘,皇上不愿选秀,必是因为娘娘,皇上心里,只有娘娘一人,容不下别的女子。」 词萱眸光一滞,嘴角笑意便淡了。她知道,并非为她。 「晓星,莫要混说。」词萱轻声说。 晓星只能撇撇嘴,娘娘啊,似乎总看不见皇上对她的好! 短短三天,谢侯府的罪证便搜出了几十条,人命案也有十多起。罗泾辰快刀斩乱麻,谢侯父子及府中管家管事全部处死,谢侯夫人赐白绫。其他人,男子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女子变卖的变卖,没籍为奴的为奴。 那些与谢侯牵连甚深的官员衙役,全部罢黜,换成科考新进的寒门举子进士。新朝隐隐开了新面。 而谢侯府牵涉的那几十条罪状,条条桩桩,都写得清楚明白公布出来,贴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平民百姓们看了,无不痛快唾骂,直夸皇上办的好,皇天有眼。京城的各大世家,无不低调收敛,那些采买的奴才,再无往日的傲慢张狂。 这些天,罗泾辰一直都很忙,夜晚回栖梧宫,清早便又走。词萱知道他为何而忙,她不闹也不过问,不让他分心和忧心。而且,她也忙着写戏本和看戏班排戏。 倒是晓星和霜月,似乎有心事一般,几回看到她都欲言又止。词萱看她们这样子,便已明白所为何事,这几日罗泾辰白天都不来栖梧宫,倒是去了几次宋敏蓁的长华宫,只是从没有在那留宿。这事,词萱也是从小宫女口中得知的。 她只是笑笑,罗泾辰常去长华宫,想必主要为了稳住宋国公的心,让宋国公知道他并不会动宋国公府。况且,宋敏蓁是罗泾辰的妃子,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常去长华宫探望,原本就天经地义。 而宋敏蓁,早把惊疑抛之脑后。她原本还担心,皇上突然发落谢侯府,是不是因为那封奏折触怒了皇上,可她爹爹也在其中啊,而且她爹爹还是这封奏书的首起人,会不会也触怒了皇上。但是随着皇上接连来长华宫,关心她饮食起居,关心她腹中孩儿情况,虽然每次都只是小坐,可她已经无限欢喜。以前,皇上何曾主动关心过她, 除了从内而外的欢喜,宋敏蓁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意,她打听到,这些天皇上除了晚上在栖梧宫歇息,白天都未曾去,说明皇上对苏词萱的心变淡了,苏词萱已经渐渐失宠了。她心里暗想着,苏词萱,等着吧,过不了多久,你就彻底失宠,到时候,本宫一定要将你狠狠踩在脚下,将这些年因你而受的屈辱和冷落,全部加诸你身上,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第二百七十八章 试探 宋敏蓁那些恶毒的心思,词萱自然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宋敏蓁几次来栖梧宫,苏词萱忙着手头的事,无暇应付她,全都不见。 只除了一次她硬闯进来,顾及她身怀六甲,晓星和霜月不敢动粗,苏词萱便让两人放她进来。 「姐姐这几日,如何都不见妹妹,是因为皇上总去妹妹宫里,姐姐恼了妹妹吗?」她一进来,挺着肚子大摇大摆,便是一顿言语讥讽。 苏词萱将稿纸收好,站起来,笑道:「敏妃这么重的身子,我怕若是有什么闪失,敏妃会转嫁给栖梧宫,不如不见。」 苏词萱说得直白,让宋敏蓁脸色变了几遍。这心思,她倒不是没动过,只是尚未有万全之策,她不敢冒险。 「姐姐这说的哪里话,妹妹向来光明磊落,岂会有那种心思?况且,妹妹腹中的皇儿,是妹妹的一切。」说着,她低头,手轻抚自己隆起的腹部,满是得意。 苏词萱心里还是微不可查地疼了一下,若她孩儿能护下来,现在,也已经两岁多了,会叫她娘了。她终究,什么亲缘福分都没有! 「那敏妃可要将孩子护好了,平平安安生下来。」她说的,是真心实话。 闻言,宋敏蓁先是警戒地看向苏词萱,见她眼中并无算计,才笑道:「那是自然,妹妹不仅会平平安安把皇儿生下来,以后也还要跟皇上生很多的皇子公主呢。」宋敏蓁笃定她已经逐渐失宠。 苏词萱淡淡笑道:「那我祝敏妃能够得偿所愿。」而后,她站起来,做出送客的姿态,问道:「敏妃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若没了,请回去好好养胎吧。」她戏文马上到了尾声,实在不想再浪费时间与宋敏蓁周旋。 宋敏蓁脸色微变了变,笑问:「说了这么久的话,姐姐都不让人招待妹妹一口茶吗?」 词萱笑道:「我这里没有给敏妃准备的茶。」 宋敏蓁让宫女抚着站起来,道:「那不打扰姐姐了。」 苏词萱点点头,「妗玉,送客。」 宋敏蓁转身,笑吟吟的脸瞬间变得阴沉。 苏词萱自是回到桌案前,继续奋笔疾书。等她戏文写完,让戏班加紧排练几天,便可出宫去展演了。这里边,她加了很多关于妗玉的戏文,她希望,世人看了,知道她身边有个忠心可敬的姑娘。霜月的也加了,只是不及妗玉。 晚上,词萱睡着了,罗泾辰才回来。 见词萱已入睡,他略略洗漱,宽了衣,便轻手轻脚上床。词萱恰好翻身,他便贴过去,将人捞在怀里。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怀里的人儿,似乎更轻更瘦了。她没有好好吃饭没有好好喝药吗? 他找人来问的时候,都说娘娘每一餐都没有落下,只是吃的不多。药也是按时服下,每一次都是空碗出来的。那为何还会这样?难道是写戏文累着了? 罗泾辰心里有些发慌,他这几天忙,还要去长华宫做戏给宋国公看,都是晚上才回来,不知她心里可有吃味。其实,他很期待,词萱能去他面前大闹一场,像其他女子一样,撒泼吃醋,可是她丝毫没有,安安静静的,除了写戏文,就是去看排戏,好像除了这些和身边几个丫头,她再没有什么上心的。 罗泾辰微微叹了口气,明日再让杨太医来给她诊脉,究竟为何还这么瘦,他想她赶快好起来,想跟她生一个孩子。也许有了孩子的牵绊,她会对他上心些。 清早醒来,词萱发现自己腰间箍着一条长臂,她转头过,看到罗泾辰还在,不禁有些怔怔的,看他安睡的俊颜,幽幽的眸中闪着复杂的光。她好像很久没有认认真真看他了,他可真是世上少有的英俊的男子啊,这俊颜也深深刻在她心底。 矛盾地想了想,词萱还 是伸手轻轻摇了摇罗泾辰的手臂。 罗泾辰睁开眼睛,并没有睡眼惺忪,词萱怔了一下,道:「皇上方才已经醒了?今日不用去上早朝吗?」 罗泾辰笑着看她,道:「今日朝中休沐。」 「哦。」接着,她道:「皇上连日辛苦,是我打扰了皇上休息了。」 看到她下意识将身子往边上挪,罗泾辰一把将人捞过来,混着疲倦和留恋,说道:「萱儿,再陪我睡会儿。」 词萱轻轻「嗯」了一声,便安安静静枕在他的手臂上躺下来。 感受着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词萱心想,若是能一直这样,在他身边,有一个温馨的小家,一生一世一双人,该多好。可他,是帝王,是天下万民的君主,终究不会只是她一个人的,也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词萱心里有种麻木的苦涩,她生来无亲无靠,身如浮萍无处是家,又何必贪心眷恋呢。这般想着,她想从罗泾辰怀里退出来,可见他睡得正沉,不忍心将他惊醒,便只能一动不动窝在罗泾辰怀里。 闭着眼睛,却了无睡意,脑中全是这样那样的事情。 突然,罗泾辰睁开了眼睛,看她:「萱儿,睡不着?」 苏词萱不自觉睁开眼睛,迷茫地看他。 罗泾辰忽然翻身,便将她压在了身下。 词萱吓得小声惊呼,不知所措:「皇上?」 罗泾辰盯着她,眸中有笑意,也有浓浓的欲念。「萱儿,睡不着,咱们做点别的。」 词萱忙将双手抵在他胸前,慌乱地说道:「皇上,天已经亮了。」 罗泾辰俯下身来,一边手毫不费力地将她双手扣住,压到头顶,笑道:「天亮了又何妨,我不吩咐,谁敢进来。」 说着,他便吻了下来,苏词萱偏头躲开。在这件事上,他耐力惊人、花样繁多,她完全受他摆布控制,而且一旦开始就不知何时能结束。她心里发怵,又想到今天还有诸多事情要做,便更加想躲避他。 可罗泾辰岂容她躲,用手将她的脸扳正后,就吻上她的唇。 苏词萱不配合,刚要说话,便被他趁机席卷而入。他在她口中搅动风云,她半分反抗的余地也没有,他的手也不安分在她身上四处游走、煽风点火,她在他身下溃不成军。好不容易他离开她的唇,移向她下巴脖子,词萱用仅剩的理智断断续续说道:「皇上,我,我身子不适。」 罗泾辰顿了一下,停下动作看她,她避开目光,罗泾辰忽然一笑,说道:「萱儿,我轻轻的。」 他继续动作,词萱知道,这一次,她躲不过了。 好在罗泾辰顾念她身子,动作极轻柔,饶是如此,词萱仍险些受不住。 等雨停云歇,词萱感觉浑身被抽光了力气。罗泾辰此时却神清气爽,虽不十分尽兴,可他已经满心欢喜。 罗泾辰吩咐丫头要提水沐浴,词萱脸上又是一阵红晕,他爱极了她害羞的模样,若非顾及她身子弱,他真想将人压在身下再来几次。 好不容易才沐浴更衣好,词萱瞪着罗泾辰,险些翻脸不认人。罗泾辰则一脸笑意地给她赔不是,颇有些无赖。在词萱梳妆时,更是跃跃欲试着要给词萱画眉,词萱心里恼他,偏不允,罗泾辰便直接让妗玉等人退到一边,拿起螺黛描上词萱的眉。 词萱原本想要那话讥讽他几句,抬眼却瞧见他认真专注的模样,词萱忽然不受控制地怦然心动,所有不忿瞬间烟消云散。她的心,在那一刹那,似乎如一层一层的莲花开,欢喜盈满整个心房。词萱想,她要永远记住这一刻,永远记住他为她画眉时专注温柔的眉眼,这一刻,她看到,他的眼里,只余她。 散落进屋里的阳光,也泛着恬 淡隽永的暖意,好似时光在这一刻静止了。妗玉几人悄悄退了下去。 等吃了早餐,见罗泾辰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词萱问道:「皇上今日不用处理公务吗?」 罗泾辰笑道:「难得浮生半日闲,我想在这里陪你。」 词萱有些意外,她回宫来这些时日,他每天都忙得不见人影,只有用膳和休息时候回来,今天还是第一次这般闲适。她原本想着,等罗泾辰去承乾殿,便让班主来,昨天她已经完成了尾稿,让班主来看看哪些地方需要修改或润色的。 但此时罗泾辰没有离开,可见他今天不忙,她心中正好有一事要同他说。便决定将戏文之事推到下午。 「皇上,我想,既然霜月和玄一的事情定下来了,不如尽快给他们举行婚礼。」 「尽快?」罗泾辰微微挑眉,而后又不动声色看词萱,问道:「萱儿,你想多快?」 「就这一个月内吧。」 一个月内,在她的两个月之期里,她必是在盘算着什么。罗泾辰心下微沉,他眼底有试探,面上却依旧是笑意温柔。 「为何这么着急,让她多留在你身边,不好吗?」 「这些年,若非是因为我,霜月和玄一两人也许早就成双成对。我已耽误了他们许多时间,既然他们两人都互有情意、相互倾慕,更已是水到渠成时候。比起留在我身边,我更希望,霜月能获得幸福。」词萱说得恳切,坦然迎视罗泾辰目光。 「萱儿为他们,想得周全。」忽而,罗泾辰一笑,看着词萱,认认真真问道:「除此之外呢,萱儿,你可是还有其他什么打算?」 第二百七十九章 那戏班不用排了 苏词萱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知道,罗泾辰素来敏锐。 「皇上这话问得奇怪,我竟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其他打算。」苏词萱一副迷糊的模样,看着罗泾辰,满脸无害。 罗泾辰静静看了她片刻,也笑道:「是我多心了,见你这又是两个月之期,又是着急着一个月内要让霜月和玄一完婚,我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罗泾辰虽然笑着,却一眼不错开地注视着词萱的神情,她的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开他锐利的眼睛。 词萱已然明白他有所怀疑了,他在试探她。 「皇上这样一说,我竟也觉得好像是那么一回事了,不怪皇上疑惑。不过,我是真心实意的想看到霜月和玄一能快些成婚,莫说是一个月内,要是能十天半个月就能成,我更开心呢。」词萱说的,是真心诚意,看不到丝毫破绽。 罗泾辰笑道,「这么着急,你也不怕太仓促,到时候反而委屈了霜月。」 词萱笑着摇摇头,道:「十里红妆,不过是给世人看的,可将来的日子是他们两个人的日子。我更看重的,是霜月的这个未来郎婿对她如何。婚期长有婚期长的准备,时间短有时间短的准备。倘若,玄一对霜月爱重,纵然只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来准备,他也必定会把这十天半个月里他能给的最好的给霜月。」 罗泾辰沉思了一会,凝着她,赞同地笑道:「萱儿说的甚是有理。那我便让钦天司挑选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定下他们的婚期。」 词萱心里一喜,忙向罗泾辰作揖道谢:「多谢皇上。」 罗泾辰瞥了她一眼,将她扶起来,笑道:「我看着,你似乎比他们俩还着急。可没见你为我们事情这么上心过。」 词萱不敢看罗泾辰的眼睛,只低着头,道:「我与皇上三年前已大婚过,如今不过册封典礼,板上钉钉的事,所以词萱不担心。」 「萱儿说得有理,但是一日未册封,我一日不得安心。」罗泾辰目光灼灼,「萱儿可懂朕的心?」 词萱终于抬眸,触及他烫人的目光,她有微微失神,俏丽的脸庞浮起一抹羞红。 「皇上的心,词萱明白。」 话虽然如此说,罗泾辰觉得,她并不明白。 用完早膳,杨太医就被请来了。 诊脉之时,杨太医眉头就没有舒展过,脸上全是疑惑。 「娘娘可有每日按时服药?」杨太医诊完脉的第一句话,就是问这个,这也是他这些天来的疑惑。开给娘娘的方子,他又重新研究了好几遍,坚信是对症下药无疑。按理,娘娘应该身体恢复了些才对,怎么不但没有任何起色,还日渐亏虚! 词萱愣了一下,随即暗暗赞叹杨太医果然厉害。 与此同时,罗泾辰也紧紧看着词萱,他心里也疑惑得很。 对于杨太医,苏词萱是怀有愧疚的,自己这样,可能会砸了他的招牌。. 「每日都按时吃的。」苏词萱笑着,心里发虚,面上一派如常。 然而,罗泾辰从她极快的眼神里捕捉的一丝迟疑和心虚,他的心脏,猛然沉下去。 听了词萱的回答,杨太医有些恍惚,难道,他的方子真的有问题,还是他诊脉没断明娘娘的病症? 「娘娘,可容老臣再把一次脉?」杨太医极难为情地开口。 词萱心里有愧,忙将手伸过去,说:「自是可以的。杨太医的方子很好,我喝了药后,感觉身子松快很多。可能是多年病症,因而好得慢些,让您费心了。」 词萱的这一番话,杨太医面色稍缓。他将手指搭到词萱的手腕上,重新专心致志听诊。 罗泾辰的面色始终不好,即使词萱对杨 太医如此说,他也不信,心里已经笃定了她并没有好好吃药。 她百般推脱他的册封,又一心想尽快解决身边几个丫头的终身大事,仿佛是在完成身后事一般。他早该察觉的,为何如此大意忽略了,她虽被迫跟他回宫了,却从心里就没有想过要与他长久! 想到这里,罗泾辰只觉得心脉俱裂,气血翻涌,喉咙一甜,便吐出了一口鲜血。 「皇上!」 「皇上!」 词萱和杨太医大惊,顾不得杨太医还在给她诊脉,词萱连忙将手抽回来,去握住罗泾辰的手,「皇上,你生病了?」 「杨太医,快给皇上看看。」 杨太医也早已经来到罗泾辰面前,但罗泾辰却没将手伸过去,他惨淡的笑道:「朕没事,只是一时间急火攻心,吐了血出来,现在已经好多了。」 都好好的,他为何会突然急火攻心,词萱眼里有担忧。 在罗泾辰身边这么多年,杨太医却看得清楚,皇上八成又是因为娘娘而这样。 「皇上,老臣到底是个医者,让老臣给您看看。」说着,他直接将手指搭在罗泾辰手腕上,又看了眼词萱,说道:「娘娘的病症,皇上不用忧心,老臣一定会竭尽毕生所学,为娘娘调理好身子。老臣方才也只是疑惑娘娘身子为何好的慢,皇上就算心有忧虑,也该顾惜自己,您可是天下万民之主啊。」 杨太医这番话,与其说是劝罗泾辰,还不如说是特地说过词萱听的,让词萱明白,皇上这样,是因她而起!为了皇上,她也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词萱犹自半信半疑,罗泾辰真的是为了她而这样吗?纵然她存疑,心脏却一直突突跳,有震惊,更有对罗泾辰的担忧。 见杨太医只给罗泾辰稍稍把了一下脉,就心有成竹将手收回来,脸色忧色也散去了,词萱不由得疑惑:「杨太医,皇上这,可有什么事?」 「皇上却是只是一时的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娘娘可放心。」 「是,多谢杨太医。」 提笔给罗泾辰开了个方子后,杨太医继续斟酌着词萱的方子,又往里边加了两味药。 苏词萱见罗泾辰确实没有大碍了,紧绷的心才微松了下,他方才突然口吐鲜血的模样,着实让她触目惊心,见杨太医似乎习以为常的样子,她又不觉惊疑起来,他常有这样的症状吗? 杨太医走后,罗泾辰面色依旧黑沉,看着词萱的目光,全是探究,以及似有似无的受伤。 「皇上为何这样看我?」 词萱十分不解,寻思着自己好像也没有哪里让他如此反常。 罗泾辰淡淡一笑,她大约是没有心的吧,不然,为何从来对他的心视而不见,为何从没想过与他一生白首! 「无事,朕好像好多天没有这样认认真真看你了。」 词萱羞赧而惊讶,直接告诉她,他今天与往常不一样。但不一样在哪儿,她却不得而知。 「朕先回承乾殿了。」罗泾辰忽然站起来。 苏词萱收起怪异的心思,微微福身:「恭送皇上。」 罗泾辰刚抬脚,忽然又转过头来,淡淡说道:「对了,那戏班就不用排了,一会儿,朕派人把他们送出宫去。」 词萱大惊,慌忙抬头问道:「为什么?皇上?」 罗泾辰面无表情说道:「坊间市井的那些传闻,朕自然有人去处理。你身子虚弱,就不用为这些事劳神费思了,好好养着身体。册封那天,礼节流程繁琐,到底劳累,萱儿养好身子了,册封大典那天才能让朕安心。」 词萱面色发白,十分不满质问:「皇上,这戏曲就快排完了,只差最后的几幕,今天便可完成 。你答应过我的,让我自己来为自己正名,皇上为何要在这时刻出尔反尔?」 第二百八十章 危城记 「让你自己来?词萱,你我夫妻一体,为何就一定要分个你我,事情不过只是要一个结果罢了,朕派人去处理,和你去处理,有何分别?」 词萱压下心底的不满,却依然语气冷硬地说道:「皇上事务繁忙,既然这件事情我可以处理好,就无需再让皇上操劳。」 罗泾辰打断她,「在朕看来,这不过是你的借口而已,你打心里,就没想过,要朕来解决这件事吧?」 他一语中的,苏词萱满目惊诧,继而避开他仿佛洞明一切的目光。 罗泾辰自嘲一笑,转身就大步走出去。 词萱心里慌急,辛苦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眼看马上就可以出去展演,他一句话,就能让她前功尽弃。 望着罗泾辰冷峻的身影,她拔腿追上去。 「皇上,算我求你,请允许词萱把这件事情完成。」 词萱跑到罗泾辰面前,满眼乞求,亦有渴盼。 「戏文已经是尾声了,皇上如果让词萱就这样前功尽弃,可能,我永远牵挂于心,无法安心。于身体亦无益。」 罗泾辰漆黑的眸子默然注视了她好一会儿,终是狠不下心肠, 「词萱,若下一次,还是发现你身体丝毫不见好,别怪朕将你绑起来,直到你身体恢复如常了为止。」 苏词萱浑身一颤,罗泾辰这个话,太狠。见他周身都是阴冷的气息,词萱忽然明白,他不是说说而已。不止如此,她隐隐感觉,他在强压着一股滔天巨怒,她不明何故,寒意却从心头起。想问他究竟怎么了,话到嘴边终究作罢。 见罗泾辰一瞬不瞬盯着自己,似乎不回答他便不松口,词萱即使心里不愿,可当下她不敢再与他争辩,只能先咬着牙说道:「是。」 罗泾辰这才收回目光,转身看见院里跪了一地的宫女内侍,他沉声冷冷吩咐道:「照顾好你们娘娘,谁若敢不尽心,朕,决不轻饶。」 所有人都心脏一抖,忙不迭应诺。 苏词萱自己,面无血色,他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等不见了罗泾辰身影,词萱重新调整心情,让素容去把班主请来。 她转身回屋,去整理写好的戏本。 一时间,晓星跟杨太医去抓药回来,便与霜月和两个粗使丫头去给词萱煎药。而妗玉则是进屋去为词萱铺纸研磨。 妗玉心有余悸地边研磨,边回想这段时间来词萱吃药的情况,她才忽然发现,每次,她或者霜月或者晓星将药端进来后,娘娘都没有立即喝,而是支使她们去做别的,等她们回来,碗已经空了,她们还欢喜着娘娘按时服药,身体一定能慢慢见好。 如今才反应过来,娘娘可能根本就没有喝药! 想到这里,妗玉除了心慌以外,还有心疼。娘娘心里对这个世间似乎没有多少渴望了,就如那年在凌州,娘娘劳累过度以致小产,虚弱至极之时又接到宫里来的催命符般的书信。当时,她自己都能感受到娘娘那种窒息的绝望,心脏如被生生割裂了一般。那一次娘娘完全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差一点儿就醒不过来了。 听到妗玉有些异样的呼吸声,词萱疑惑抬头,发现她眼眶蓄满了泪,极力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妗玉,你怎么了?」词萱关切地问她。 「没事,娘娘,奴婢只是想到了一些往事。」妗玉急忙用手擦去眼泪。 「好好的,为什么会想什么往事呢?」词萱心疼地问道。 「奴婢也不知为何,有些往事突然往脑海里窜。」 见她如此伤感,词萱以为妗玉是想到了那个抛下她另娶她人的青梅竹马,伸手帮她出去眼泪,轻声细语安慰道:「傻丫头,过去的事,就 忘了吧,想也只是徒增伤感。不如往前看。」 词萱心里也暗自想着,等戏文排练结束,她也要好好给妗玉挑选夫家了,不知永和那里,可有为她留意了些人家。 「是,娘娘,奴婢明白。」妗玉依然忍不住心酸,为词萱心酸。 世人都只看见皇上对娘娘的恩宠,可个中辛酸有谁知呢?最委屈的时刻、最绝望的时刻、最无助的时刻、最危急的时刻娘娘全部遇到了,也撑过来了,但是那些深深刻在心里的伤痕如何抹灭掉呢?皇上强行将娘娘带回宫,可入宫第一眼,是已经身怀六甲的敏妃娘娘,试问,谁能不介意?大臣们进言要皇上选秀扩充后宫,皇上现在回绝了,可以后呢,是否会大选?如果有了新人,皇上是否还会继续给娘娘这份独宠?一切都可能是变数! 可是,在皇上还是满心满眼都是娘娘的时候,妗玉还是希望娘娘能够抓住,至少,皇上如今对娘娘的心,世间少有,娘娘也值得。 这时,素容进来禀报:「娘娘,曹班主到了。」 词萱心里一喜,「快让她进来。」 曹班主随素容进来,见了礼后,词萱将戏文的尾稿递给她:「曹班主,这是尾稿,你过目,看是否需要修改的地方。」 尾稿也是最后的高潮所在,曹班主看到敌国大军兵临城下,一个弱女子爆发出无限的力量,站在城楼为我军击了一夜鼓时这一幕时,她热血沸腾,也热泪盈眶。 读罢,她向词萱深深一拜。 词萱大惊,忙伸手要将她扶起来,「曹班主,你这是做什么?」 「娘娘是世间奇女子,大仁大义大智大勇,是世间女子楷模,请娘娘受草民一拜。」 词萱愣了一下,当即羞愧起来,她只是觉得那是她该做的,如何受的起这样的评价。 扶曹班主起来,她红了脸惭愧笑道:「曹班主折煞我了。」 怕曹班主继续恭维,词萱急忙将话头引入到这稿文来,让曹班主设计排戏场景。 确如词萱所言,一天时间里,曹班主便将剩下的戏全部排练好了,明天再练习一天,后天便可出宫展演。 罗泾辰依然是很晚才回来,自从肃清候府倒下了之后,最近有几家世家大族在宋国公的撺掇下开始搞了不少小动作,而且,宋敏蓁即将临盆,宋国公更是早已做好了准备,只要宋敏蓁腹中孩儿降生,无论是男孩是女孩,他都只能是男孩。 罗泾辰早已知晓了一切,也知道宫里还有不少宋国公安插的人,他只是佯装被蒙在鼓里,届时将计就计,甚至他可以为宋国公推动一把,将他们一网打尽。 词萱感知到宫里宫外风平浪静中潜藏着不太平,她从未向罗泾辰过问。若是三年前,她肯定是担心的,但是经过这三年,罗泾辰已经是成熟睿智的一代帝王,那些潜藏的宵小,只怕是自掘坟墓罢了。 第三天,曹班主的南枝坊戏班便在京城最繁华的亭街戏楼开张了。 光是第一出戏「元帅逝,敌兵起」就引起了极大反响,接着一出又一出,既动魄惊心又精彩绝伦,人们一传十十传百,京城大街小巷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在相互传颂「危城记」这部戏,而亭街戏楼,每天座无虚席,甚至还有好多人爬到柱子上去看。 不知从何时起,「危城」就是凌州城,城危之际力挽狂澜的太子妃就是当今宫里尚未册封的那位娘娘苏词萱,先前对苏词萱不利的那些传言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感叹钦佩倾慕,好多闺阁女子甚至日夜盼着能见这位传奇的女子一面。即使见不到娘娘,见到她身边两个侍女,也好啊! 不少人甚至开始讨论,这样的女子才堪为大宁国的皇后,更有一些有识之人,准备联名起上书,让皇上挑选良辰吉日,册封 这位娘娘为皇后。 这些,是词萱不曾预料到的,听着宫女们给她描述这些情形时,惊愕之余,心里暗暗后悔。 而宋国公那边,便逐渐有些坐不住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老道出现 南枝坊展演《危城记》时,宋国公几次派人暗中去闹事,都被拦截了。 起初,宋国公还只是以为南枝坊背后的势力只是某些个***而已,几次交手后,才意识到,南枝坊背后的靠山,竟然就是皇上。 皇上这是在为苏词萱造势,若是天下民意归拢,那么先皇的遗留的那道不许立苏词萱为后的圣旨可能就不再是苏词萱册封为后的最大阻力了。 如今,京城各处都是歌颂赞扬苏词萱的人,尤其是,京城里不少亲自经历过凌州那场危难的人看到了《危城记》,直说全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且当时的情况比戏里更凶险。人们就更加钦佩苏词萱了,时下的诗人名士还写下了不少赞扬苏词萱的诗篇名篇。 而联名请命,请求皇上立苏词萱为大宁皇后的奏疏也被送到了皇上面前,签下名字的,近千位名士。而且,这样的呼声在京城是越来越高了。 苏词萱完全没预料到除了传言消失还会有这样的结果,这与她所存的心思可以说是背道而驰,这令她心里涌起了另一种无力感。 这些风向,苏词萱感觉必然有罗泾辰在暗中推动,显然既是借此对抗宋国公,也是变相逼迫她成为他的皇后。短短三年,罗泾辰的帝王之术已经炼得如此炉火纯青! 词萱气冲冲跑去承乾殿质问罗泾辰,罗泾辰轻描淡写笑着说:「这都是民意,与朕无关。但朕乐见其成。」 气得苏词萱险些忍不住刮花他那张老女干巨猾的俊脸。 罗泾辰见她这气呼呼的模样,心中痒痒,伸手抓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将她拉到怀里,按住她坐在他的腿上。 环着词萱的手轻轻捏一下她的腰,罗泾辰笑道:「身上总算有了些肉了。」 苏词萱气愤地横眉瞪他,伸手打掉他的手,却被罗泾辰稳稳抓住。「萱儿这是要谋杀亲夫?」 「放开!」 词萱心里的气焰更大。从那天起,他派了身边的李公公来监督她吃药,半点也不能剩下,否则栖梧宫的所有宫女内侍月钱就要被扣,剩多扣多剩少扣少。不止如此,连吃饭他都让人监视着,倘若她只是草草吃几口,那天御膳房当值的人全得遭殃。她若求情,他罚的更狠,气得她的胃一阵翻搅,吃下去的全部吐出来。罗泾辰紧皱眉头,心疼又愤怒,将栖梧宫所有下人都责罚了一遍。 罗泾辰当真了解她得很,她不怕自己遭罪,但是害怕身边的人因她而受牵连。他狠狠拿捏了她的软肋,让她处处受制! 突然瞥见桌上摆着京城名士请封她为皇后的联名书,词萱神色怔怔。 见她突然安静下来,眼睛盯着那联名书,罗泾辰笑道:「萱儿,这就是民意。」 「我排这部戏的本意,并非为此。」 「朕知道,可两者不冲突,萱儿,南枝坊展演的时候,你的原意已达到。可是百姓们看了戏剧之后,想到了其他的,我们也不能阻止啊。」 「不是你煽动的?」 「萱儿,煽动这个词可不是这么用,朕有推动,但绝无煽动。」罗泾辰笑着看她。 他这么说,就等于承认了这件事确实有他在幕后指使。苏词萱不得不感叹,罗泾辰手段非常,也十分善于对每一件事情利用到极致。 「皇上方才还信誓旦旦说与皇上无关吗?」 「百姓们起的意,确实与朕无关。只是朕后来听说了之后,亦觉得如此甚好,就命人顺手推动了一把。主意不在朕这儿,自然是与朕不相关。」 词萱冷冷哼一声,道:「狡辩。」 「词萱要觉得是,那便是吧。」罗泾辰心情很好,只要有她在身边,一切都变得美好。 气恼地瞪他一下,词萱发觉,自 己来质问他什么意义也没有,就算他承认了,她又能如何?心里更堵罢了。 忽而想去心中之事,词萱心想既然到这里来了,不如就直接跟他说了。于是,她道:「听说永和有身孕了,我想去看她。」 「出宫去?」罗泾辰心脏缩紧。 「她在公主府,自然是去公主府看她。」 「朕不许。」罗泾辰断然拒绝。 苏词萱错愕地看罗泾辰,不曾预料到他拒绝得如此果断,竟是没有一丝余地。 「皇上是防备我吗?」 罗泾辰也看她,毫不避讳承认,「是,害怕你出去了就忘记回来,更怕你遭遇意外伤害。」 他的直白,让苏词萱心肠酸软,「皇上若是担心,多派几个暗卫跟随左右保护我就可以了。」 「朕还是觉得,只有你在朕身边才放心。」罗泾辰眸光晦涩幽深。出了宫,她若有心想逃,恐怕那些暗卫根本防不住。若是让心怀不轨之人发现了她的行迹,危险便防不胜防。那年她在街上遭遇的危险,他至今心有余悸。 「不会出事的,皇上,我就只是去看永和,跟她说说话,永和长公主是这宫里第一个向我传递善意,愿意与我亲近的人,现在她将为人母,我想去看看她,感受她的喜悦。」苏词萱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哀求,她赌他听到孩子的事会心软。 「萱儿,等你身体再恢复一些,我们也要一个孩子,把以前的亏欠全都找回来。」 苏词萱听了,默不作声,她对那个未出世就重归混沌的孩子的亏欠再也找不回来了。 「皇上这是答应让我去看永和了吗??」 罗泾辰看了看她,说道:「等永和胎坐稳了,让她进宫来即可,现在还是让她好好静养吧。」 依旧没有丝毫可商量的余地,看到他眼里的坚定,词萱既无奈又气恼。 「皇上,就一次。」 「以后再说。」 「哼。」词萱气急,倏然站起来,没向他告退,便直接往外走。 罗泾辰急忙拉住她的手,「萱儿去哪里?」 「回去。」词萱头也不回,没好气的说。 「也罢,回去让霜月好好准备,吉日挑好了,她与玄一成婚的日子,在本月二十八。」 「当真?」词萱大喜。 罗泾辰笑道:「君无戏言。」 词萱喜不自胜,正要回去告诉霜月这个好消息,突然又想起自己这般耍着小性子,太过失礼,又转过来与罗泾辰屈膝福身,道:「多谢皇上。」 随即,不等罗泾辰发话,便径直起身,急急往栖梧宫走去。 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这般骄横无礼,何尝不是知道罗泾辰不会对她怎样,何尝不是仗着罗泾辰对她的娇纵呢?只是,词萱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潜意识罢了。 但是,罗泾辰却看到了,她不似以前那般藏着自己情绪,一举一动都规矩得无可挑剔,也疏离得让他心慌,现在的她,慢慢放开,开心气恼都那般鲜活真实,意味着,她对他的戒备渐渐在消失。 想到此,罗泾辰常年冷峻紧绷的脸,慢慢让笑意取代,扬起的嘴角再没有下去过。 而宫外,南枝坊依旧在演着《危城记》,人们依然津津有味看着,一边看一边对宫里苏娘娘赞不绝口。 而不知何时,一个年近七旬的游方道士模样的老者出现在了人群中,他紧紧盯着戏台上的戏剧,皱纹纵横的老脸渐渐浮起了惶恐的神色,连身子都微微颤抖。那个女娃娃,还是即将成为皇后?他没有逆转她的命数,反而他被反噬了近二十年。 这女娃娃真成了皇后,是不是会来找他寻仇?想到这里,那原 本脸上就没有什么血色的道士脸色更加难看,他微微眯着眼睛,沧桑泛黄的老眼毒光闪过,他悄悄离开人群。 第二百八十二章 霜月出嫁 词萱抑制不住激动地往回走,半道上想到妗玉还没有着落,脸上笑意就褪了几分。 永和长公主似乎是知道她心思般,第二天,就突然进了宫。 当宫女来禀报说长公主回宫时,词萱还不太相信。 妗玉向她笑道:「应该是真的,长公主回公主府已经半个多月了,心中定是牵挂德贵太妃的。娘娘也想念永和长公主了?一会儿奴婢陪娘娘过去看她。」 词萱点点头。 如妗玉所言,永和长公主确实牵挂她母妃,除此之外,词萱上次托她之事,她一直没忘记。最近《危城记》在京城里上演,引得全京城百姓高呼叫好。戏剧里,不止太子妃,连太子妃身边的两个侍女都有勇有谋,也让不少人暗自倾慕。 永和长公主趁着这机会,在公主府里举办了不少次宴会,请来了京城里的各家夫人命妇,席间,无需指引,话题几乎都在《危城记》这出传奇大戏上。 因而,词萱托付她之事,便逐渐有了眉目。有好几家夫人想为自己儿子求取娘娘身边的侍女。 词萱不等永和来栖梧宫,而自己去德贵太妃的福寿宫看她。她没有带妗玉一起,让妗玉留在栖梧宫帮助霜月一起准备出嫁的需要的秀活。 听得下人通传,永和直接迎出来。看到词萱,她便笑着来拉词萱的手。 「嫂子,我正要去栖梧宫找你,你却先来了。」 词萱笑道:「你有了身子,不能来回颠簸,左右我方便。」 永和闻言,不自觉用手抚上小腹,眼里异常温柔,娇美和善的脸庞又多了母性的意味。词萱心里,为她开心不已。 自从看了《危城记》,永和对词萱是更多了钦佩和心疼,一直拉着词萱问了好些当时发生的事。而后,才命人取出名单和画像,与词萱说了为妗玉留心人家的事。.. 得知永和长公主这般为她劳心劳力,词萱感动得眼眶发红,紧紧握住她的手。 永和长公主忙回握她的手,不许词萱说谢。这些年,她在心里都不知对词萱千恩万谢了多少遍,没有词萱,三年前,也许她会做傻事。 永和看中的这几家,不十分富贵,也不十分清寒,都是新近为皇上看重的人家。词萱明白,永和是用了心的。 其实,家世门第也还是其次,词萱这些公子是否人品端方,是否值得她将妗玉托付,可会有难相处的婆媳关系。 永和对此也是深深赞同。思量了片刻,她笑道:「嫂子不用担心,先看妗玉的意思,看她是否有什么想法。回头我让人详细打听这里头的家风教养。让驸马设宴宴请这些公子到府中来,我暗中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那些个无礼无品的,总能从中看出端倪。」 词萱听了,十分赞同,眼前的永和长公主已非过去那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在成长中蜕变了。令人欣喜也令人欣慰。 两人再说了一些话之后,词萱才拿了名单和画像回去。 妗玉看着名单,面色羞红,只是这些新晋的人家她也不熟悉,哪家公子如何更是无从得知。但是看着画像,有三个看着比较面善的,她指出来,红了脸,让词萱和长公主为她从中选出一个。 晓星和霜月都在一旁看,一边打趣一边也帮助妗玉相看。 晓星对霜月笑道:「霜月姐姐,早知道会有这等待遇,还可以有这么多郎君来选,我们当时就不该这般着急,也等娘娘和长公主为我们做主,给我们名单画像选择。」 霜月也十分配合,「可不是?到底还是草率了。」 妗玉红着脸,笑骂道:「碎嘴的蹄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们那都是自己心里暗许的,情投意合,知根知底,倒还来打趣我。」 词萱也笑道:「那不然,让皇上将你们婚约解除了,也从这些公子里重新选?」 妗玉笑着拍手,「果然还是娘娘这个想法好。」 晓星和霜月连连笑着讨饶,几人笑作一团。 罗泾辰到栖梧宫来,词萱也不瞒他,与他说了为妗玉选婿之事。罗泾辰看了名单,笑着说一声,「都还不错。」 有他这句话,词萱便放了心。 永和长公主回公主府后,便按着商量好的安排。 事情亦十分顺利,没过几天,便敲定了翰林钟府的二公子钟凌毅。 亦是罗泾辰下旨赐婚,钟府欢喜,栖梧宫也一片欢喜。 词萱这才觉得,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然而,不知何时,宫外又起了新的传言,说是宫里那位娘娘命带不祥,克父克母克兄,若非她到了凌州,凌王也不会死,月罗军也不会趁机攻进来,西南边陲百姓也不会遭遇那样灭顶的战火涂炭。如今,若是册封她为皇后娘娘,只怕会给大宁带来不祥,致使灾难频发,宁国百姓不得安生啊!先皇也是因为如此,下留下了那道不允许立苏氏为皇后的遗旨。 传言一起,四处哗然。 只是,这样的传言太过于凶险,百姓们不敢乱说,而且,大家心里也都只是半信半疑。当时太子妃去凌州还是因为老凌王重病缠身命不久矣才致书信到京城请求娘娘回去探视,怎么变成了是娘娘克死老凌王呢。 更有一些明辨是非不信鬼神的有识之士完全不相信,认为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是传言有鼻子有眼的,总会有一些人相信,只是不敢大肆谈论,害怕惹祸上身。一时间,京城里百姓对词萱,产生了两种态度,一些人依然认为词萱当为皇后,而另一些人无不忧心忡忡害怕词萱真的会给宁哥带来灾难。 罗泾辰听闻传言之后,气得面色铁青。究竟是从哪里起来的传言,他必定要让其碎尸万段! 担心词萱听到这样的话,罗泾辰在宫里下了死令,谁敢说一句,杀无赦。 因而,词萱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宋敏蓁是知道的,但惧于罗泾辰的死令,她不敢贸然行动。而且,她的孩子马上就要降生了,她也不想这时候去触罗泾辰逆鳞,横竖,有她父亲为她谋划。她父亲说了,在孩子还没有出生之前,所有人都不得轻举妄动。 纵然千防万防,在霜月出嫁的那天,词萱还是听到了。 霜月出嫁,有不少贵妇进宫观礼,苏词萱都一直与罗泾辰坐在主位上,待玄一的迎亲队抵达,词萱叮嘱了霜月好些话,含泪看她上花轿。妗玉和晓星相送。 霜月花轿刚起,小李子躬身过来对罗泾辰小声耳语着什么。词萱隐约听到是长华宫的事,因为心里都是对霜月的不舍,词萱也没放心上,而是往前走几步去看送亲队伍。 忽然一个小女孩窜过来,抬头怯生生问她:「你是苏娘娘吗?」 词萱低头,是一个五六岁的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她心里甚是喜爱,笑道:「我是,小姑娘是哪家小孩?」 那小女孩却突然把嘴撇得老高:「苏娘娘这么好看,那些人竟然还说娘娘坏话。」 词萱有些意外,她蹲下身子,「小姑娘,你跟我说说,谁说了什么坏话了?」 「有人说娘娘是不祥的妖女。」 苏词萱听到「不祥」两个字,突然惊住。 这时一个贵妇人焦急地跑过来:「心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那妇人看到词萱,更是大惊,急忙过来,行礼道:「臣妇看管不严,让小女惊扰了娘娘,请娘娘恕罪。」 苏词萱站起来,勉强笑道:「无妨,你女儿很可爱,带她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