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敛》 1. 收敛 “距离开考时间还有二十分钟,请各位考生立即进入考场。” 六月底,盛夏当值,热气滚滚而来,街道边成排的树,枝繁叶茂间落下点点黑影。 街道车水马龙,校门前,家长们低头耐心叮嘱着,你一言我一语,热闹非凡,直到听到老师广播的声音,四面八方的声音才慢慢停下。 下午两点四十,肖绪站在校门外的便利店门口,肩膀上挂着黑色书包,单手扣着可乐拉环,“咔嚓”一声,微微扬起下巴,喉咙滚动,他抬手蹭了蹭了唇角的水渍。 肖绪微微眯着眼,看着身边疾步如飞的考生们,他漫不经心的把手放进兜里,穿过人群,步子不紧不慢,径直走进校园,往教学楼方向走。 今天是中考的最后一天,上午物化,下午政史。 考试考三天,每科的考场都不一样。 肖绪上到三楼,余光瞥到角落放着的垃圾桶,他手腕一抬,红色的可乐罐子在空中划过弧线,“哐”的一声响,稳稳落进,空心的。 楼道突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肖绪转过身看。 看到肖绪,李维科步子渐渐慢下来,侧身靠在楼梯上,声音有些喘,“绪哥,你还在这儿干嘛呢?时间要到了。” 肖绪微微抬着下巴,“我的考场。” 肖绪的考场在四楼,现在他俩就站在三楼和四楼之间的楼梯。 李维科摆了摆手,“我考场在五楼,他妈的,累死老子了,我先走了,考完一起去吃饭啊。” 肖绪淡淡的“嗯”了一声。 走远了。 肖绪站定在教室外,里面传来笔尖摩擦纸张唰唰的声音,所有人坐得笔直,低头奋笔疾书。 “拿到试卷后,贴好条形码,写好姓名班级学校,作答时间还没到,你们可以先把试卷浏览一遍,看看……”监考老师把笔放在讲台上,还在交代着考试注意事项。 不想打断人说话,但等的实在有些久,肖绪抬手叫了一声:“报告。” 监考老师停下叮嘱,所有人一齐朝门口看,下面依稀传来议论声,“这他妈的不是肖绪吗?卧槽,他怎么也在这个考场。” “考神附体啊。” “……” “都别说话了。”监考老师及时制止了将要热闹起来的氛围。 肖绪因成绩而声名远扬,因打架而让人心惊胆战。 初中三年,稳居年级第一,几乎没跌下神座。 之后依稀听说他经常在校外打架,直到某天,学生仅是路过都要加快步伐的教导处,热热闹闹的堆满了人,然后,肖绪在教导主任和老师的眼皮下,把一名男生抡在地上。 一炮而红。 肖绪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在考场里扫了一圈,还有两个空位,相邻的,他走到第四组最后一桌,放好书包坐下,抬笔把名字写好,把试卷来回翻着,大概浏览了一下。 题目并不难。 没一会儿,开考时间到,肖绪开始填答案。 每个考场都有两位老师监考,一个坐在讲台上盯着他们看,一个坐在后门观察全局。 教室里安安静静,直到一声“报告”打破平静。 所有人抬头看。 宋裕新还没能抬脚走进去,就听到里面“嘭”的一声响。 后排一个男生整个人带着椅子倒在地上,没几秒钟,那男生又迅速爬起来坐好,涨红着脸试图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有人经不住笑出声,监考老师凌厉的目光一扫,所有人机智的噤了声。 宋裕新微微眯着眼,待看清摔倒那人,他的嘴角扯了一下。 这么巧。 摔倒那人他不算熟,昨天刚和宋裕新过了几招。 宋裕新的视线定在第三组最后一桌,漫不经心的走过去,经过那人身边时,他伸手轻轻敲了敲桌面,开口:“中考……” 宋裕新加油两个字还没能说出口。 结果那人正处于紧绷状态,紧紧握着手上的笔,头都没抬,听到宋裕新的声音,忽然整个人一抖。 宋裕新:“……” 他就只是单纯的想打个招呼。 课桌的质量并不好,那人一抖,依稀能听到桌脚摩擦在地面的声音。 从始至终,肖绪都没抬过头。 开考十五分钟后考生不允许进入考场。 宋裕新很准时,恰好掐在广播响起那一刻坐在座位上,他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看窗外湛蓝的天空。 看了那么几秒钟,他直接趴在桌上睡了。 连笔都没拿出来…… 时间不紧不慢,肖绪答完题,抬头看了眼讲台监考老师脑袋上方的时钟,还有一个小时。 他搁下笔,闭了闭眼,转头看向刚才的空位。 一颗黑黝黝的后脑勺正对着他,一动不动的,似乎睡死过去了。 肖绪莫名的盯着那颗脑袋看了好久,正要移开眼,那脑袋忽然一动,正脸对着他。 不知为何,肖绪移不开眼了。 似乎是觉得睡太久了太不尊重中考,睡了一个小时的宋裕新动了动,慢悠悠的睁开眼。 四目相对。 宋裕新没说话。 肖绪也没有。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几秒。 宋裕新扭头,伸手在衣兜里摸了摸,摸了好一会儿,又把手往裤兜里伸。 什么都没摸着。 他转头看向肖绪。 考试时间太长,肖绪正百无聊赖的转着笔。 宋裕新压着声叫他,“大帅B。” 肖绪手上的动作一停,侧头看他。 “给我借支笔,让我写个名字。”宋裕新侧着身向他靠近了些。 参加中考连笔都不带,在考场睡了将近一小时才想起借笔,何等神奇的人物。 肖绪没说话。 氛围很微妙。 为了表达自己的敬意,宋裕新又补了一句,“起码得让这张试卷有主人,不然太对不起政治老头了。” 肖绪:“……” 那历史老师呢? 完全把历史老师忘记的宋裕新盯着肖绪看了一会儿,大概三四秒过去,一只手伸到他面前,纤白修长,骨节分明,捏着那支黑色水性笔,黑笔和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宋裕新抬手接过,说:“谢了” 窗外热风呼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阳光偷偷溜进教室,一点一点光圈晕在空气中。 肖绪安静的看着宋裕新大手一挥,在试卷上写上名字,从他的这个角度看过去,没看清具体名字,但能看出那字要野上了天。 接下来,宋裕新用行动证明了肖绪的判断非常的正确。 宋裕新只有一支黑笔,他把答题卡翻到背面,题目都没扫一眼,迅速又果断的落笔,笔迹比刚才更野了,简直是要飞出答题区域。 宋裕新认真的写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觉得手有些酸,放下笔,揉了揉右手腕,然后左手拿起笔。 肖绪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些什么。 但结果是失望的。 即使宋裕新换成左手写字,字迹竟更比刚才更野了,有好几个字已经飞出密封线外。 大概觉得差不多了。 实际上就是每题下边写了那么两句话。 宋裕新停下笔,把答题卷翻到前面,眯着眼开始看选择题,仅是片刻之后,说了一句话,“操,这选择题根本就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肖绪:“……” 正好经过他身边的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有一个不是本校的,听到这句话还特意看了一眼宋裕新的试卷,两秒过后,她的眼神像是看智障似的,步子贼快的飘走了。 她实在是想不通宋裕新哪来的迷之自信。 后来,后门的监考老师和讲台上的老师打了声招呼,就出教室了,应该是去解决生理问题。 没过多久,讲台上的老师低下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肖绪枕着手臂趴在桌上,衣摆处忽然传来动静,他撑着手臂身体坐直,扭头一看。 宋裕新的屁股还贴在椅子上,两只长腿半弯着,上身大大咧咧的往肖绪这边靠,葱白的手指正拿着一根棒棒糖,正要往肖绪口袋里伸。 意识到肖绪的动静,宋裕新抬眼,两人的视线再次对上。 宋裕新还保持那姿势没变,唇角扯了扯,“礼节。” 肖绪垂眼看着那颗棒棒糖,橙色的包装纸,橘子味的MiLKiTa。 管他拒绝还是接受,宋裕新自顾自的把棒棒糖塞进他口袋里,又把笔扔回他桌上,身体坐直,“谢了。” 二十分钟后,铃声响。 所有人陆陆续续的离开考场,肖绪慢条斯理的把笔收进书包里。 才走出教室,李维科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一只手搭在肖绪的肩上。 “绪哥,我刚才听你们这个考场的人说,三中的宋裕新坐你旁边?”李维科疑惑的问。 肖绪没说话,直接抬脚往楼下走。 李维科不依不饶,还想说些什么。 肖绪很直接的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还吃不吃饭?” “吃吃吃。”李维科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二中作为市里升学率最高的公立学校,和对门的三中就隔着一条大马路。三中的硬件条件虽然没有二中好,但也是重点高校的吊车尾。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两个学校的学生一直都秉承着这样的理念,谁也不惹谁,即使两个学校里都有着同样的狠角色。 二中大佬——肖绪。 三中魔王——宋裕新。 宋裕新和肖绪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初中三年,肖绪是经久不衰的年级顺数第一,宋裕新则是恒古不变的年级倒数第一。 肖绪不怎么了解这位三中魔王,简而言之,今天是两位狠角色的第一次碰面。 2. 收敛 暑假如期而至。 肖绪和往常一样,放纵了两个月,每天不是被李维科拉着打篮球,就是被李维科拉着打游戏。 这天,天空像是突然被笼上了一张灰色的布,细雨飘在窗台,打湿路面,步伐匆匆,一道又一道脚印在水中留下深深浅浅的印子。 桌前的手机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动静,肖绪今天难得的没被李维科缠上。 他掀开身上的深蓝色空调被,穿上拖鞋,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聚拢在手掌中,洗漱好,他拿过一边挂着的毛巾擦干脸上的水渍。 清静还没到半小时,李维科的电话又进来了。 肖绪按下接听,抬手,手机刚停在他肩侧同一条线上,透过听筒,李维科的大嗓门传来。 “绪哥,救命啊,这帮小兔崽子人多势众,欺负我一个人,你快点过来。” 手机里不仅传来他的呼救,还传来零零碎碎的嗤笑,估计有四五个人。 然后便是李维科的谩骂,“你他ma笑个屁……” 尽管手机离得远,肖绪还是揉了揉耳朵,寻思着下次该怎么接这位大嗓门的电话,才能不伤害到自己的耳朵。 他挑着李维科话里的重点,很轻的叹了一口气,“在哪?” 靠山清冷的声音传来,李维科才想起停下嘴,可怜兮兮的说:“绪哥,他们非要和我抢这小菊花粉裙,我都在这挑了大半天了,就看中了这一件。” 听到这段话时,肖绪穿鞋的动作一顿,缓慢的闭了闭眼,“你又去给你妹买什么了?” 提到小心肝,李维科嘿嘿直笑,“李一澄昨天不小心把裙子划破了,就之前我给她买的喇叭花那件,所以我来给她买新的了。” 李一澄是李维科正在上小学一年级的亲妹妹。 按照李维科的审美,肖绪在脑海描述了一下那件小菊花粉裙。 他也猛的想起,之前李维科献宝似的给他发了好几张图片,方方正正的框里,李一澄皱着眉站在正中央,整张脸都写满了嫌弃两个字,小小糯糯的身上穿着李维科刚给她买的喇叭花小裙子。 发给肖绪的图片是长方形,那团紫色的喇叭花也设计成了长方形,从胸前一直到裙摆,这些都是小场面,更要命的是,李一澄肩上两侧两朵比脸还大的喇叭花,比吃人花还惊悚。 实在是难以言喻的丑。 喇叭花凋零,该到菊花花季了。 肖绪心想着,小姑娘也许就是拼命想让那喇叭花从生活中抹掉,偏偏李维科这傻子不死心的要给她种上菊花。 肖绪到商场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正好停下来,一点点阳光探出脑袋,洒落在地面。 李维科像只鸵鸟般,直挺挺的伸着脑袋跟对面的人拌了几句,又撤回脑袋,眼睛四处寻找着什么,一直这样来回反复好几轮。 从肖绪这个角度看过去,两个男孩、女孩的人形模特加上侧排开的几件裙子,正好挡住了李维科对面的人。 肖绪站在商场二楼电梯口,思索着该不该去领回那只鸵鸟。 还没等他思考完,鸵鸟已经看到了他,远远的叫了一声:“绪哥。” 肖绪:“.……” 肖绪想直接转头走人,然而李维科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李维科快速跑到他身边,拽着他往前走,嘴里叨叨念着:“我就想不明白了,怎么能有人的眼光和我一样好,非要和我抢这菊花小粉裙。” 肖绪把心里的话直接说了出来,“那你还是瞎着吧”。 商场里不间断的吹着空调,将夏天里的闷热一点点吹散,李维科和对面的三位少年的口水战已经进行了十分钟。 李维科依旧伸着他的鸵鸟脑袋,声如洪钟:“这他妈明明就是我先看上的,你们要脸吗?非要和我抢。” 那三位少年当然也是要脸的人,非要争出个结论:“我们分明是同时选上这小粉裙,怎么就变成我们抢你的了,怎么说话的。” 稍矮的寸头补充道:“那是,应该是你抢我们的才对。” “卧槽,那脸是抹了几层白漆,说这话也不脸红。” “红你妹的红。” “哎哟,骂妈不行还骂上妹了。” “我就骂,我就骂,怎么了?不服打一架。” 一边站着的服务员似乎已经被两边的争吵给麻木了,直到听到“打架”这两个字才如梦初醒,伸手就把摊在沙发上的小粉裙拿过来,嘴里念叨:“这裙子我不卖了。” 李维科:“.……” 三位少年:“.……” 因为这句话,极为年轻气盛的青少年更要进行一番争论,肖绪在余光中瞥到,一个人走进了店里。 少年戴着黑色渔夫帽,额前的发掩在帽下,浓眉,眼尾狭长,他大步走到三位少年的面前,然后转身,正对着肖绪。 四目相对那一瞬,他好看的眉毛挑起来,“挺巧。” 宋裕新举了举手中的珍珠奶茶,对嘴喝了一口。 李维科悄咪咪的朝肖绪这边挪了一点,压低声音说:“你俩认识啊?是什么样的缘分把你俩牵在一起的?” 瞎几把的缘分。 肖绪在心底想,他侧头看了看躺在一边的刺激李维科“犯病”的菊花粉裙。 真几把丑。 店里明明有很多萌糯漂亮的小裙子,这俩傻子怎么就能如此百里挑一,抢着全场唯一一件丑到极致的裙子,还抢了这么长的时间都没个结果。 大妈大爷去超市抢菜都没他们这么激烈。 肖绪的眉头很轻的皱了一下,瞥了李维科一眼,吐声:“你就非得要这一件?” 李维科本以为肖绪是来给他撑腰的,被他这么一句问得“啊”了一声。 肖绪的眼睛在店里扫了一圈,对着他问:“你相信自己的眼光,还是相信我的眼光?” 李维科理直气壮道:“当然是……” “我”这个字还没能说出口,理智拼命把他的脑子往后拉,因为肖绪的眼神有点吓人,看着特别不耐烦。 他悻悻然的改口:“当然是你的。” 肖绪点了点头。 他伸手把一边的“菊花炸弹”拿起来,扔到宋裕新的怀里,“给你了。” 那一瞬间,李维科觉得自己的脑子被扔进炸弹,一颗接着一颗,把他所有的快乐都给炸没了。 肖绪没注意看李维科僵了的脸色,直接走到左侧的架子前,拿了件正常的裙子,扔到他怀里,“结账。” 李维科盯着手中的裙子看,大概过了几十秒,他还是觉得那件菊花好看极了。 没等李维科有所行动,肖绪抬脚要往外走。 宋裕新侧过身,挡在肖绪面前,喝完最后一口奶茶,抬手一抛,杯子擦过肖绪的左肩,“哐”的一声响,精准的投进肖绪侧后方的垃圾桶里,勾唇笑了一下,“看不起我?” 肖绪看着他没说话。 因为这句话,那三位少年才想着要抢回风头,昂首挺胸,直瞪着眼,往前走了两步。 李维科也是从小打到大的,当然不会怕,抬着下巴,胸比对面更挺了,“我绪哥都已经发话了,这“菊花”就让给你们的了,你他妈找打啊。” 于是四个人又吵上了,“我看你他妈才是找打。” “老子用得着你让?” “.……” 嘴炮硝烟四起。 肖绪和宋裕新对视了很久。 虽说肖绪不怎么了解这位三中魔王,但旁人的七嘴八舌,让他觉得宋裕新就是个狠角色,所以那句“看不起我”让他直觉宋裕新想把他脑袋往墙上按。 但很不巧,肖绪也是位狠角色。 他直接挑重点说:“你俩可以比个赛。” 宋裕新问:“什么比赛?” 肖绪特别平静的回答:“审美比丑大赛。” 宋裕新:“.……” 宋裕新抬了抬手中的“菊花”,看了一会儿,极其认真的说:“我为了我家那小侄女,把整个商场都逛遍了,就这件好看,其他裙子简直就是丑瞎了。” 肖绪:“.……” 无药可救。 “但是……”宋裕新把手中的“菊花”扔到一旁的沙发上,继续说:“我现在不想要这件了,你们看上哪件我就要哪件?” 把“菊花”让出去本就是扎在李维科心上的一件事,他开始反驳:“你脑子是被车撵了吧。” 然后,几位少年又争论了大概五分钟。 “这条裙子还有存货。”旁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售货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李维科他们愣了好久。 几个人相互看了好几秒。 氛围有点尴尬。 李维科羞耻的抓了抓脑袋,他妈的有货怎么不早说,搞得现在要尬死了。 售货员转身,迅速从存货库又拿了一条肖绪看上的那条裙子,李维科看着那裙子五味杂陈,突然就不想买了。 他移到肖绪身边,“绪哥,要不这裙子我不买了,改天我再去逛逛。” “就买这条,为了你妹的健康成长。”肖绪并没有同意他的建议。 李维科不服了,“你暗地里讽刺我审美!” 肖绪说:“没有。” 李维科嘴角渐渐往上扬,才只是扬了一点点。 肖绪又飘来了一句,“我是光明正大的嫌弃你。” “.……” 走出商场的时候,雨已经停下,一缕又一缕的阳光洒下来,地面上的积水闪着光。 肖绪单手插兜,他身形高挑,腰细腿长,步子跨得大,李维科跟着他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吐槽:“知道你腿长,我腿短,你走慢一点行不行?” 肖绪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用背影回应了他。 之后,两人在街上随便逛了一会儿,也没再买什么东西。 肖绪推开家门的时候,云悠正把菜往桌上端,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抬眼看,转头冲沙发上的肖年喊了一句,“儿子回来了,吃饭。” 肖年的视线从报纸上移开,看了一眼正在换鞋的肖绪,自觉的起身了。 肖绪换好拖鞋,走到桌前坐下。 云悠从厨房里端出汤,放到桌上的垫板上,紫菜和细碎的鸡蛋飘在汤面上,热气腾腾的直往上冒烟。 肖绪拿起汤勺盛了一碗,放到云悠面前。 云悠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今天也是和维科一起出去?” 肖绪又把一碗汤放在肖年面前,“嗯”了一声,又说:“去帮他妹买裙子。” 闻言,云悠瞬间停下手中的筷子,“他选还是你选?” “我选。”肖绪夹了块牛肉放进嘴里。 云悠后怕的提议,“别轻易让维科给她妹买东西,吓人。” 肖绪初二那年,学校举行元旦晚会,云悠由于出差,好久没见到肖绪了,又听说学校的晚会允许家长去观看,她就去了。 她就是在那时知道了李维科,当时李维科的妹妹就站在身边,小女孩皮肤没那么白,偏黑,身上夸张的紫色喇叭裙衬得人更黑,舞台上五颜六色的灯光扫下观众席来。 一照。 实在是难以言喻的诡异。 因为这句话,肖绪脑海里猛地飘过另外一个吓人的家伙,很轻的笑了一声,也别轻易让某人给他侄女买东西,惊悚。 3. 收敛 天色明亮时,肖绪整个人还蜷缩在被子里,又过了半个小时,桌上的闹钟响起来,一只纤白修长的手伸出来,轻轻一按,房间安静下来。 空调还在呼呼的吹着冷气,发出轻微的声响。 肖绪的脑袋掩在空调被下,他睡觉不算老实,还没睡着时被子好好的盖在胸前,醒来时盖住脑袋那是常有的事。 五分钟后,他把头上的被子掀开,慢慢悠悠的坐起身,半眯着眼,长腿直直的摊着,头发睡得很乱。 目光没聚焦,盯着某处。 他就这样发呆了五分钟,才缓缓真正醒过来。 等到下楼时,时针已经指向八点。 家里也没人了,云悠本想请假送他去学校报到,但肖绪拒绝了。 把留下的早餐吃完,清洗了碗筷,肖绪拿起沙发上的书包,一边斜挎在肩上,换鞋出门。 他家距离二中很远,家在宁城的北区,学校在宁城的南区,倒是有点南辕北辙的味道。 于是云悠有提过给肖绪在学校附近租房,但他持待定的态度。 坐公交车去二中,一路畅通无阻的话,也得需要两个小时,肖绪毫不犹豫的拦了出租车。 但这显然也不是个好办法。 各大学校都选在今天开学,车子川流不息,人流熙熙攘攘,拐一个弯就要堵上几分钟,一直这样接连不断,直到距离二中还有两个路口,车子彻底动不了了。 肖绪干脆的结账下车,往学校方向走。 才走没几步,兜里的手机响起来,肖绪步子没停,按下接通,搁在耳边,“喂。” 那边风声很大,肖绪没听清对面到底说了什么。 他耐心的叫了一声:“景旋。” “哎哎哎。”那头的人终于有了回应。 此时景旋人在学校天台上,风声太大,他扯着嗓子吼,“绪哥,你人要到学校了没?” 肖绪扫了一眼周围,回答:“再拐一个路口就到了。” 肖绪的声音不大,景旋在那边听不太清。 他只听到景旋在那边喊,“什么?你到了?” 肖绪叹了口气,干脆顺着他的话说:“嗯,刚进校门。” 这一次,景旋彻底听清了。 然后肖绪就听到他手忙脚乱的声音,“到了到了,放!” 那一声“放”字吼得肖绪整个人一震。 不祥的预感。 肖绪并不是第一次来二中,他和景旋认识挺久了,明明两人同年,不知为何,景旋偏偏就大了他一届,现在高二。 肖绪小时候,家里因为一些原因,会经常搬家,时常在几个城市间来回转,搬来宁城也快四年了,就是那时和景旋好上。 把思绪拉扯回来,肖绪正好转进小巷里,小巷很长,转头就能看到二中那栋藏青色的教学楼,电话还没挂掉,依稀传来景旋在那边的说话声。 “让你干点事都干不好。” “拆个线拆那么久,你到底行不行啊。” “肖绪都进学校了。” “……” 肖绪没有细想到底是谁不行,低头挂断了电话。 转角处有些吵闹,谩骂声飞起,隐约能看到几个少年的身影。 开学第一天,这就闹上了? 肖绪停下脚步,往手机上的时间上看了一眼,现在转回大马路,也来不及了。 他把手机放回衣兜里,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小巷是用脏灰色的小砖块铺成的,长长的一条,因为时间久远,灰色渐变成了黑色,墙角几处小小的青苔。 抬眼看过去,就能看到三四个少年此刻正在闹皮。 被闹皮的男生很瘦小一只,抖着身子蹲在墙角。 宋裕新就站在发抖那男生的边上,指尖夹着的烟,闪着火光,烟雾慢慢升起来,他的嘴角有意无意的勾着,目光很沉,未达眼底的笑意,刺骨的阴冷。 和传说中的魔王形象对应上了。 宋裕新眯了眯眼睛,一口烟从嘴里吐出来,烟灰被弹在地上,然后半蹲下身,抓着男生的头发往旁边一扯,那男生被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爷警告你多少次了?” 肖绪作为旁观者,在心底算了算时间,他可不想升上高中的第一天就被班主任叫去喝茶。 起码得两天。 肖绪走过去,很有耐心的叫了一声:“同学”。 宋裕新立刻反应过来,转头看他,他好看的眼睛弯起来,“菊花。” 肖绪:“.……” 宋裕新身边的几个少年被他这声“菊花”震惊了好久。 他们的脸色有点复杂,内心更复杂。 是他们思想太污了吗? 二中大佬的传说中,无人不知,无所不晓,在老师办公室打架那一场最让人记忆深刻。 此刻二中大佬和三中魔王的火花撞在一起,被扯着头发的男生趁宋裕新还在失神,连滚带爬的跑了。 肖绪并不想多理会,言简意赅,“让路。” 宋裕新挑眉没说话,往旁边一侧。 肖绪抬脚正要走过去,非常突然,“唰”的一声,特响亮。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过去。 藏青色的教学楼,两边的竖幅迎着阳光闪闪发光:欢迎新生的到来,从此二中是你家。 明显就是学校挂上去的。 而不同的是。 旁边浩浩荡荡的刚飘下来一条竖幅,从楼顶一直飞到二楼。 红底白字,白色的草书,字体贼大。 # 人要脸,树要皮,我要你请我哈啤酒。 所有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就连肖绪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学校里顿时一阵兵荒马乱,老师同学们齐聚在教学楼前,都很好奇是谁的皮,如此之痒。 思绪还在飘,不负众望,又一条竖幅飘下来,紧靠着哈啤酒那条竖幅。 把刚才的字体还大。 # 高一十班,肖绪。 肖绪:“.……”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肖绪身上。 肖绪终于想起十几分钟前的那通电话,对面那呼啸的风声就是在暗示着什么,这神经病的事情也就景旋能干得出来。 肖绪淡定的从兜里掏出手机,紧了紧肩上的书包带,往前走,经过宋裕新的身边时,他直接伸手点了点肖绪的锁骨。 “蚊子给你种草莓了?”宋裕新说。 肖绪的皮肤偏冷白,锁骨沟很深,蚊子种下的范围也有些大,被宋裕新这么一蹭,连带着脖子那一片,全都红了。 “关你屁事。”肖绪炸毛的把某人的手甩开,往学校走。 一直进到学校。 肖绪细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按了几下,那头很快就接了,还没等人开口。 肖绪惜字如金:“撤了!” “我靠,你终于到了,今晚请我哈啤酒啊,我为了给你这个惊喜,现在死磕在天台上不敢开门,教导主任就在门口,他估计得拿刀切了我。”景旋那嘴跟机关枪似的一直说。 肖绪闭了闭眼睛,朝教学楼的方向看过去,“在楼顶招手的傻逼是你?” 藏青色的教学楼上,并不只是一个人。 一整排站过去,整整齐齐的,大概是有四五个人,正好正对着肖绪那2条竖幅。 他们用尽全力使劲在蹦跶,双手高高举着,左边晃一晃,右边又晃一晃,要多傻就有多傻。 特别是最中间的那位,明显慢了半拍,就举着一只手,一手拿着手机,别人往左边晃,他就往右边晃,别人往右边晃,他就往左边晃。 肖绪用脚指头想都能知道那傻逼就是景旋。 景旋“啊”了一声,从他这边看过去,下面围观的人头太多,根本就找不到肖绪,确定到肖绪已经被惊喜到,慢悠悠的放下手,才回答:“对啊,欸~不对,傻什么B,我可不是。” 敲门的声响越来越大,老师威胁的声音从门缝飘来,“景旋,我告诉你,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再不开门,你就提头来见我。” 景旋根本就没把老师的威胁放在心上,他自顾自的继续和肖绪通话,“行了行了,被惊喜到了就行,老师来请我去办公室喝茶了,先撤了,记住了啊,下午放学后校门口等你。” 真让人无语。 这毫不羞耻的语气似乎是肖绪求他这么做的。 肖绪无语了几秒,把手机收进兜里,继续往学校里走。 这天的阳光特别烈,人流也特别多,大多学生都是在父母的陪同下,拖着行李箱往学校里走。 气势恢宏的校门,正门正对着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中间的喷泉,水流不间断的喷泻出来。 教学楼两边有两块草地,鹅卵石小路,大理石桌凳,树干嚣张的往上长,栀子花香格外浓。 教学楼前的公示栏人山人海,大多数学生都聚在那看分班情况。 托景旋的福,肖绪不用去人挤人,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高一十班。 避开人流,肖绪抬脚往楼上走,这一栋都是高一新生,十班是在三楼。 拐弯,一直走到走廊尽头,他终于看到了十班的班牌。 讲台上只有老师一个人。 肖绪抬手敲门,“报告。” 班主任从花名册中抬起头来,看清来人,整个人有点僵。 李橘是今年刚毕业出来的,回母校工作,高一十班就是她的第一届学生。 分班是电脑随机选的,结果出来时,老师们比学生还炸,毕竟都是二中,高中部自然会关心初中部有什么好苗子,肖绪就属于其中,但他就是把双刃剑,成绩第一,惹事的本领更是第一。 那些资深老教师自然都不愿意接手十班,担子就落到了刚上任的李橘身上。 李橘强定住神色,开口:“进来。” 报名注册的手续并不繁琐,核对信息签个名就行了。 今天只有高一来入学,一部分人在宿舍整理东西,剩下的就是在学校里闲逛,没人敢离开,因为一小时后在田径场举行开学典礼。 学校里的大道小道上,同学们议论的话题依旧是高一十班。 “这分班结果谁弄的,这不是把人往死里整嘛,牛B啊。” “宋裕新和肖绪可是总所周之的不和。” “二中大佬和三中魔王,能和到哪去?” “.……还好我没在十班。” 没被分到十班的同学还在议论纷纷,分到十班的同学已经瑟瑟发抖。 整个校园里,只要看到某位同学在发抖,那绝对就是高一十班的。 从教室回到办公室,李橘还没坐下就直接喝了大半杯水。 刚刚学校发了通知,五分钟后全体教师集中开会。 拿着笔记本,正准备去开会的女老师问她:“十班的情况怎么样?都来完了吗?” 李橘把椅子往后拉,坐下,翻着桌上的本子,“来完了。” “那俩魔王没出什么情况吧?” 一名男老师把教研本放到她桌上。 提到这个,李橘瞬间有了点自信,肖绪走后没多久宋裕新也来报名了,鉴于两位魔王的传说太多,偶像剧又极度过敏,李橘还没见到本人就自动脑补了各种红毛黄毛绿毛拽得不像样的小混混,结果两个都是典型的阳光大男孩。 宋裕新人很高也很瘦,白T黑裤,手腕上的皮肤纤白得透明,青色血管很明显,笑起来眼睛很弯,有光。 他进来时往讲台上放上一杯奶茶,嘴像是开了光,很甜,“老师您辛苦了。” 李橘笑了笑,跟着他们走出办公室,“别这样叫人,挺好的两个男孩。” 这话一出,其他老师全都震惊了,几个人边走边说:“李老师,你该不会是他俩逗傻了吧,光天化日之下的,这才开学第一天。” 李橘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肖绪虽然清冷了些,但宋裕新这孩子还挺有意思的。” 4. 收敛 肖绪正好逛完了篮球场,一位头发极卷的男生拖着行李箱经过他身边。 一手拖着行李一手打电话,汗水接连不断的从他额角留下来,自然卷的脑袋四处转,气喘吁吁:“新爷,二中怎么那么大,你宿舍到底在哪啊?” 自然卷又朝前走了好几步。 宋裕新趴在阳台上和他打电话,“你先穿过篮球场,过了那个坡就能看到宿舍了。” 听到还有坡,自然卷简直是要绝望,直接罢工不干了,“刚才那个长坡差点没把我的命拿走,赶紧的,自己下来拿,不然我就扔这了。” “行了,行了,在那等着。”宋裕新站在阳台上早就看到叶森涛在那BB老半天了,转身走出宿舍,朝楼下走。 等了五分钟,叶森涛终于看到了行李箱的主人,直接坐在行李箱上,两腿一蹬,向宋裕新滑过去。 宋裕新的行李很多,早上他来时已经带了大半东西,这行李箱实在是拿不下,叶森涛同学也不内宿,就拜托他带过来。 宋裕新把一瓶水扔给他,把杆子拉起来,一脚把叶森涛踹下去。 叶森涛接过水,吐槽道:“靠,无情。” 宋裕新无视他,推着行李回宿舍。 “你这箱子里是装了什么?怎么那么重?”叶森涛喝了水,补充了能量,跟在宋裕新后面。 宋裕新抬着行李箱一直到三楼,轮子滚在地上,摩擦出轻微的声响,“试卷。” 宿舍门被推开,里面正在整理东西的同学闻声望过来,看清来人,猛的一僵。 宋裕新点了点头,就当是打了招呼,然后自顾自的蹲下身,打开行李箱。 二中的宿舍是四人间,设备很齐全,四个铁架床,上下铺,木色的书桌和衣柜,一个卫生间,阳台上方拉了好几条铁线,给他们晒衣服的。 今天的太阳格外烈,一缕阳光偷摸着钻了进来,透过玻璃,给正在被“雷劈”的三位同学镀上了一道金光。 这三个同学也是十班的,还没从两大魔王的震惊中走出来,就被带进要和宋裕新同居的惊恐中。 宿舍门上是贴有名字的,报道时老师只给了宿舍条,他们找到宿舍时想都没想就进来收拾东西了。 啥都没注意看,而那时,宋裕新正好下楼接叶森涛。 叶森涛也跟着进了宿舍,抬手和其他三人打招呼,“兄die,你好呀。” 其他三人僵着嘴角,悻悻的低着头,不敢往宋裕新那个方向看,颤颤的摇手,“你好你好。” 叶森涛这才看向宋裕新,看着他那一行李箱的试卷目瞪口呆,“你也是牛B,这么多试卷什么时候才能写完?” 宋裕新拿着两套试卷往桌上放,“一个学期。” 关于宋裕新。 鉴于之前传出来的版本是:他的成绩出了奇的差,一直霸占着年级倒数第一的宝座不放,还经常翘课打架,公告栏上周周榜上有名。 但在宋裕新的三位舍友这里,完全没能从要和魔王同居的震惊中走出来,所以有点没反应过来。 经久不衰的年级倒数第一,难道要转变命运,要把倒数第一的宝座拱手让人? “请各位高一新生,立即到田径场集合,我校将举行开学典礼。” 炎炎日下,阳光如流水一般,热烈的泻在二中的每一片叶子和小草上,空气中的小颗粒浮起来。 田径场上人挤人,音乐声很响,之前就听说过,二中的校长不走寻常路,果然,大家都还没能都教室集合开班会,互相认脸,就要来开开学典礼了。 要不是李橘举着班牌站在队伍前面,肖绪真不知道他们班在哪。 音乐声停止,各班集合完毕。 肖绪单手插兜,阳光刺得他眯了眯眼睛,他懒洋洋的走到班级队伍后边,站定。 那一瞬间,本应热热闹闹的队伍后排忽然安静如鸡,所有人在眨眼间挺直了背,昂首挺胸,极其“认真”听着校长在上面熬的“鸡汤”。 只有那位皮肤特黑,剪着寸头的男生还在试图前面的男生聊天,他一步斜跨向前,身子也开始往前倾,“今晚一起开局呀,互相叫一下朋友,凑个五排。” 那位被黑人同学邀请的男生屁都不敢放一个,脸都憋红了,手肘往后戳了戳,试图提醒他大佬来了。 黑人同学百思不得其解,“朋友,你干嘛呢?大的还是小的啊?刚才不是还聊得好好的,这会儿干嘛呢。” 黑人同学的嗓门很大,有几个同学没绷住,“噗”的一声笑出来,笑了一会儿又试图如无其事,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一刻,男生的脸由红变成了绿。 会不会聊天呀。 肖绪伸手拍了拍黑人同学的肩,黑人同学转过头来,洁白的牙齿露出来,像是染了光。 黑人同学笑着说:“绪哥,你前几天挑的那条裙子,我妹特自觉穿上了。” 肖绪在心里想,废话,你之前买的那些是人穿的玩意儿吗。 后排同学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原来两人认识啊,差点就吓死人了。 李维科还想说些什么,李橘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他立即闭了嘴,转过身站直,好好当个人。 校长熬的“鸡汤”又浓又长,典型的我努力我学习,学习成就未来的句式,在炽热的太阳下,同学们听得很不耐烦,汗水像不要钱似的一直冒出来,好多人背上的衣服都被浸湿了。 肖绪也不例外。 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两位迟到的来了。 盛夏炎热,阳光猛烈。 肖绪抬手扇风,试图降下身体里的那股燥热。 这时,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那只手很细,纤长秀气,骨节分明,拿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风扇,粉色的呼呼的吹着风,风力很小。 肖绪转头看他,宋裕新把小风扇往他脸上靠了靠,指尖无意识的碰到他的脸颊,如过电般。 酥酥麻麻。 肖绪走神了很久。 似乎是被太阳热的走神,又似乎是被眼前的人。 宋裕新等了半天,肖绪都没接过小风扇,他作势就要把手收回来,“你干嘛?被我帅傻了?” 肖绪很无奈。 他抬手接过宋裕新的粉色小风扇,清凉的风一直往脸上吹,却始终没能把身体里的那股燥热吹散。 适得其反,越来越燥。 这样的状态由于叶森涛的张嘴烟消云散。 “新爷,你偏心啊,刚才我求你你都不给我吹,还跑那么快,我追都追不上。”叶森涛用力的擦着下巴的汗,往旁边一甩。 宋裕新嫌弃的往肖绪那边靠了靠,挺拔的背脊和胸口碰撞在一起,温度很高。 肖绪有点僵。 宋裕新甩手让叶森涛离他远一点,“去那排站,热死了。” 叶森涛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心说那你离肖绪那么近干嘛,但他还是自觉的往旁边那排走。 迟到对宋裕新来说就和吃饭睡觉一样正常,可他刚才站在田径场外,远远就看到了肖绪的身影,还没经过脑子,双腿就跑起来了。 宋裕新抬手抓着衣领扇了扇风,和肖绪说话,“你有同桌了没?” “没有。”肖绪把小风扇往他那边侧了侧,“你要干嘛?” 宋裕新笑了起来,“那我俩就是同桌了。” 因为靠近肖绪的那位同学很大程度的往前挪,和前边的同学几乎是背贴着胸口,前边被迫“相拥”的男生很想回头甩头甩下一句,他妈的能不能往后移一点,要热死人了,可是,没有一个人敢真正把哀怨说出口。 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烧香拜佛,校长的“鸡汤”赶紧熬完,解散走人。 演讲的内容实在太冗长无赖,宋裕新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硬币,他纤长的手指一上一下的轻微动作着,一元钱的硬币如琴键般,在他的指骨间来回转动,一正一反,正反徘徊。 阳光反射在银色的硬币上,闪闪发光。 肖绪盯着他看了几秒,宋裕新顺手转了两圈,直接去抓肖绪的手,“我教你。” 此时,舞台上的校领导已经宣布了解散,所有学生集体往后转,有顺序的退出田径场。 所以,高一十班的全体同学眼睁睁的看着两位大佬的两只手交缠在一起。 宋裕新本来还和肖绪隔着点距离,为了便于教学,两人越靠越近,宋裕新的脑袋几乎是挨在肖绪的肩上,一枚小小的硬币在他们手中转动,从其他同学的角度看过去,两人就像是依偎在一起。 宋裕新把硬币放在肖绪指骨上,“你试试,不难的。” “不试,拿开。”肖绪试了几回,没一次成功,耐心都磨没了。 宋裕新感觉肖绪同学就是位随随便便就能炸毛的主。 他只好把硬币拿回自己手上,手指转动,硬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你看,多容易的一件事。” 一旁站着的叶森涛想骂人了,“新爷,你偏心啊,我们多少年的革命友情了,我求你你都不教我。” 宋裕新懒得理他,一边转一边和肖绪说:“别人求我我还不教。” 别的班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高一十班在田径场上鹤立鸡群。 全班安静如鸡,表情鬼畜得很。 李橘在后边和隔壁班老师聊了几句,发现自个儿班级纹丝不动,冲他们喊了一句,“你们在干什么?还嫌太阳不够晒?” 突然变成排头的宋裕新这才往前看了一眼,几十双眼睛全都看向他,目光诡异。 但是某位姓宋的同学完全没有感受到那份诡异。 肖绪刚踏出田径场,就被宋裕新拽着往另一个方向扯,“陪我去买水。” 肖绪很无语,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叶森涛,“你是小学生?要那么多人陪着。” 5. 收敛 二中有两家小卖部,东西校区各一家,西校区属于老校区,高二高三的聚集体,听说学校前几年突然得到某个集团的赞助,新建了东校区,每一届的高一新生都会在东校区住上一年,高二了才会搬到老校区。 他们来的是西校区这家小卖部。 宋裕新站在冰箱前,扫了一眼,回头问肖绪,“你要喝什么?我请客。” “可乐。”肖绪说。 叶森涛跟着说:“新爷,我要芬达。” 宋裕新转头就拿了三罐可乐。 叶森涛斜靠着柜子,摸了摸头发,“我不喝可乐。” 宋裕新掏出手机扫二维码,斜了他一眼,“我同桌要喝可乐,不喝就自己掏钱买芬达。” 叶森涛觉得宋新爷今天的变化真大,好像干什么事都是偏向某个人,三年的兄弟情,他觉得他不受宠了。 叶森涛扯下拉罐,喝了一口可乐,眼睛瞧着宋裕新和肖绪看,“肖绪愿意和你同桌吗?座位都还没分。” 宋裕新送了四个字给他,“屁话真多。” 叶森涛已经没有爱了,话没过脑子就说出来,“要是你俩真成同桌了,再发展成情侣,还真是绝配,多少个例子发生在我们身边,同桌情最后都会变成爱情。” 宋裕新看了他一眼,“你他妈脑子夹屎了?” 本只是几句玩笑话,没人放在心上。 肖绪听出神了。 还是被宋裕新那句“有吸管没”给拉扯回来的。 三个人往教室走。 宋裕新咬着嘴里的吸管吸可乐,圆圆的吸管被他咬得很平,肖绪看得眼睛有点辣,忍着想打人的冲动,“你的阳刚之气死绝了?” 宋裕新继续一边咬一边吸,褐色的液体经过白色的吸管,他的嘴角留下了几滴水渍,“就是因为阳刚之气过剩,得保持点少女心懂不懂。” 肖绪特别想和他打一架。 三个人慢悠悠的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完全没从放假的悠闲中回过神来,更没意识到他们已经迟到了。 等到他们整整齐齐的往教室门口一站,再每人手上攥着一罐可乐,李橘的脑袋有点疼,冷着脸问他们:“去哪了?为什么迟到?” 宋裕新把手中的可乐往身后一放,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有小道消息称您特喜欢喝奶茶,叶森涛同学为了留下好印象,非要去给您买奶茶。” 一边站着的叶森涛瞪大了眼睛:“????” 宋裕新滔滔不绝:“作为同学,我只能想方设法阻拦他,告诉他现在不是买奶茶的时间,可他不仅不听,还说要请我喝奶茶,奶茶多好喝,不喝白不喝,老师对不起,我们不应该为了给您买奶茶而迟到。” 说完,他弯腰鞠了个标准九十度的躬。 李橘:“.……” 肖绪:“.……” 全班同学:“.……” 班里鸦雀无声。 李橘真的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她也算是正式上讲台的第一天,各种各样奇葩的迟到理由也听说过不少,所以说到底,都是她爱喝奶茶的祸? 就冲宋裕新送她的那杯奶茶,她坚信温柔政策还是能驯服两大魔王。 她尽量态度平静着:“那奶茶呢?我怎么只看到你们手中的可乐。” 宋裕新张口就来,“被肖绪喝光了。” 肖绪转头看他:“??” 尴尬得抠出五房五厅的叶森涛都被宋裕新说得羞耻了,可最应该羞耻的宋某人表情极其认真,试图让所有人相信他真的没有说谎,甚至还补了一句,“肖绪他刚才还说,为了表达他的歉意,接下来的一周,他每天都会给你买奶茶。” 肖绪简直想抡人。 最后还是奶茶的诱惑性强,李橘也没怎么为难他们,老老实实给她送上一周的奶茶就行。 座位的排布让人有些意外,三人一桌。 叶森涛现在对宋裕新恨得牙痒痒,才不想和他一桌,看到第一组后桌还有个座位,径直走过去坐下。 肖绪在班里扫了一眼,就只剩下第三组最后一桌了,碰了碰宋裕新肩膀,两人走过去坐下。 李橘两手撑着讲台,低眼翻了翻台上的花名册,“还有一个没到,也不等她了,待会儿其他同学和她说一声就行。” 李橘又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先选举一个代理班长,军训结束后正式选举班委,军训明天开始,叮嘱他们要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高中三年,三年转瞬就过,在军训时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之类的官方发言。 “那接下来大家就做一下简单的自我介绍。”她继续说道。 掌声在班里此起彼伏,同学们一位接着一位上台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尤小升……” “同学们,你好,我叫杨添展,我最爱的就是打篮球……” “……” 轮到李维科走上台,他坐在第二组倒数第二桌,他拿着马克笔在白板上写上名字,转头说话:“我叫李维科,是肖绪的好兄弟。” 因为这句话,本来还在叽叽喳喳小声议论的同学们瞬间安静。 李维科朝肖绪看了一眼,他觉得他现在的任务贼艰巨,为了肖绪能和大家融洽的相处,“其实我能感觉到大家的恐惧,肖绪之前是二中的校霸,相信大家也听说过,但是他本人一点都不可怕,还有点小可爱。” 肖绪听得脑壳一阵疼。 教室里安静如鸡,落针可闻。 因为“可爱”这两个字,全体同学觉得肖绪更可怕了。 在这样诡异的氛围,李橘看着花名册叫:“下一个,肖绪。” 肖绪一手撑着桌面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走上讲台。 全班倒吸一口气,根本就不好奇肖绪接下来会如何“可爱”,甚至想把他按回座位。 肖绪极其潇洒的在白板上留下“肖绪”两个字,字迹洋洋洒洒,简直是要飞起来,勉勉强强能看懂那个肖字,后面的那个字凭着认知能把它认成绪字,就没见过谁能把字写得那么丑。 但显然,肖绪就是那个谁。 当宋裕新在白板上写上自己名字时,就挨着肖绪的旁边,同学们瞬间就把肖绪的字看得极其顺眼,至少能看懂是什么字,宋裕新的那个字,即使知道他的名字,也完全想不到会和“宋、裕、新”这三个字搭上边。 真是丑到惨不忍睹,跟狗爬似的。 宋裕新把笔往笔盒里一放,两手撑着讲台,自我介绍就此开始:“宋裕新,想必大家都听说过,蜡笔小新是我偶像,所以大家也可以叫我——宋裕小新。” 下面安静如鸡,就在大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的时候,叶森涛起身鼓掌,给足了面子,“哟,宋裕小新,不愧是我新爷。” 全班同学:“……” 宋裕新回到座位上坐好,津津有味的看着白板上的字,朝肖绪凑过去说话,“你那哪是绪字,肖乖,肖乖乖。” 肖绪转着手中的笔,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好意思说我?” 宋裕新一脚搭上桌下的那条横杠,腿微微抖了抖,“肖乖乖,这你就不懂了,要是我认真起来,那字好看得连我自己都吓一跳。” 肖绪手中的笔“吧嗒”一声掉在桌上,他拿起来继续转,“那拜托你赶紧吓我一跳。” 三人坐,肖绪坐在靠第四组的那边,宋裕新坐在中间,紧挨着肖绪。 “等时机到了就吓你。”宋裕新把草稿纸撕下来,折了个不明物体,“欸,是不是还有一个人没来,难道就我们俩一起坐?” 话刚说完,教室传来一声“报告”。 是一位女生。 全班同学寻声望去,有点佩服啊,比两大魔王还要嚣张,班会都快结束了才来。 佩服完勇气又拜倒在美貌下,一群人议论纷纷。 “我靠,仙女啊,这么好看。” “全班最好看的就是她了吧。” “果然,惊喜都是留在最后面的。” “.……” 舒炎站在门口,白色T恤,浅蓝色阔腿牛仔裤,眼尾上扬,透着点媚,白肤红唇,嘴角微勾着,一手抓着肩上的书包带,没有说话,坦荡的接受全班的注目礼。 李橘替她打圆场,“舒炎同学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了,说有事会晚到,直接上来做自我介绍吧。” 这下,所有人都理解了。 等到舒炎在讲台上说完话,李橘的眼睛在下面扫了一圈,停在第三组最后一桌。 “舒炎同学,你去坐那个座位吧。”李橘把手一指,点名:“宋裕新,你起来,坐一边去,让舒炎坐中间。” 被点到名字,宋裕新终于抬起了头,微微皱了皱眉,明显的不情愿。 舒炎站在两人身后,很轻的笑了一声。 宋裕新站起来,把书包往边上的座位一放,也很轻的说了一句,“笑屁啊。” 舒炎在座位上坐了下来,拉开书包拉链,把笔和纸拿出来,无聊的纸上勾勾画画。 李橘还在上面交代注意事项,“既然回到学校,就要把心收回来,新学校新的面孔,这将会是个美好的新开始……” 同学们都在下面偷摸着交流感情,你一言我一句。 但舒炎发现了,身边的两位极其低气压。 宋裕新倒还好,低头玩手机不说话,嘴角平的,能看出心情不是很好。 肖绪就不同了,低垂着眼,长睫下的目光像是凝了霜,冷得刺骨,给人一种难以言喻又势不可挡的压迫,指尖转动,黑色水性笔在他指骨上转了一圈又一圈,而且还时不时转头看正在玩手机的宋裕新。 肖绪这个人的性格比较有特点,正常情况下,他的字非常好看,要是他的字迹开始飞舞,那就说明,他的心情是好的。 具体是因为什么心情好他也不太清楚,似乎是因为新学期新的开始,又似乎是因为同桌是某个人。 但现在不同了。 6. 收敛 窗外蝉鸣响彻,爬山虎沿着墙角蜿蜒爬行,一阵风过,花香四溢。 窗帘被吹得一角飞起,发出轻微的声响,阳光透过玻璃窗,印在肖绪冷白的脸上。 舒炎转着脑袋看他们,看了一会儿,冒出一句:“你俩是情侣?” 她的声音不算大,正好能让宋裕新和肖绪听到。 因为这一句话,他们几乎是同时抬起头来,不约而同的朝她看过去。 四下安静。 肖绪放下笔,抽出一张纸,写写画画,“你去哪得来的这个结论。” 虽然是否定的话,但舒炎却听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她笑了笑,盯着两人看,没有说话。 宋裕新笑了出来,把手机直接扔进桌肚里,身体坐直,“朋友,你很有眼光啊。” 舒炎抬起手,白白的手心摊开,笑着说,“你俩还挺配。” 肖绪手中的动作一顿,心跳竟有点加速,低下头,嘴角悄悄扬起来。 舒炎发现了肖绪这轻微的变化,已经在心底里笑欢了,帅哥可太好磕了。 李橘在讲台上交代完一系列的事项,开始布置任务,“明天就开始军训了,等会儿几个人去长安楼那边领军训服。”她扫过一个个脑袋,最后停在两颗正低头玩手机的脑袋上,抬手晃了晃,“宋裕新和肖绪,你们和班长去拿衣服。” 三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教室。 宋裕新还没能在校园里逛,不知道长安楼在哪,扭头问身后跟着的尤小升,“班长,长安楼在哪?” 一直低着头跟随他们影子走的尤小升,听到宋裕新的声音的那一瞬,脑子里的某根神经似乎断了。 他一口气硬生生的堵在心口,脖颈连着脸通红一片,抬头哆哆嗦嗦的说:“在……图书馆旁……边。” 宋裕新:“……” 他有这么吓人吗? 太阳照在大地上,烈得烫脚。 领衣服的人很多,乱七八糟的堆成一团,不是在对人数就是在对码数,等到他们搬着衣服回到教室已经是四十分钟后了,临近放学时间。 尤小升拿着名单读名字,读到谁谁就上来拿衣服。 宋裕新自告奋勇的拿着衣服发,每上来一个人,他就扯着嘴角笑,微笑,吓得人互相推搡,都不太敢上前。 导致十分钟就能解决的事情进行了整整半个小时。 标准的军装,军绿色的,厚厚的一打,透明胶带包装着,宋裕新拿着自己那套往桌上一放,坐下。 他的屁股还没坐热,叶森涛拿着篮球叫他,“新爷,打球去啊。” 两人光明正大的从后门走出去。 班里热热闹闹,你言我语,如同菜市场般人声鼎沸,都在试衣服,军帽往头上一戴,顷刻间,一颗颗绿油油的“青菜”诞生了。 肖绪背靠椅背,无聊的看着班里的“青菜”交流感情,抽屉里的手机震了震,屏幕亮了一下。 肖绪伸手拿手机,点着屏幕解锁。 蓝色墨鱼汁:人要脸树要皮,我要你今晚请我哈啤酒。 还附赠了一连串的哈哈哈。 发来消息的是景旋,这人成绩不太好,一直处于年级中等水平,脑子的坏心思倒是不少,肖绪领教过很多,但今天的这个骚操作真是让肖绪无语到极致。 肖绪点着手机回复他一个字:呵。 蓝色墨鱼汁:呵个屁。 蓝色墨鱼汁:1000字的检讨换你一餐啤酒,多划算。 肖绪的微信昵称很简单,就两个大写的XY,清清冷冷的,就和他本人一样。 XY:你们老师不太行。 蓝色墨鱼汁:???? X:10000字。 肖绪发的信息言简意赅,但那边的景旋已经炸了,一连串消息发过来,他手中的手机止不住的震。 蓝色墨鱼汁:你他妈做个人吧。 蓝色墨鱼汁:10000字!!!!亏你也想得出来,你是没看到高一那帮小崽子这两天在公告栏那里转,两天了,人多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你景哥哥不忍心让你受罪,想出这么个好办法让你避免人挤人,就为了让你看看自己在哪个班。 蓝色墨鱼汁:靠,你们这届高一怎么那么多人。 蓝色墨鱼汁:说好了。 蓝色墨鱼汁:你们今晚不上自习,我翘自习哈啤酒。 肖绪看着手机沉默了几秒,李维科穿过“青菜”们来到他身边,一手撑在他桌上和他说话:“绪哥,想吃什么?” 墨鱼还在吐墨。 蓝色墨鱼汁:人呢? 蓝色墨鱼汁:shi哪去了?肖绪肖绪,绪哥。 肖绪直接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单手插兜,长腿一撑,人站起来。 两人刚走到走廊,放学铃声正好响起,操场上“唰”的一下,浩浩荡荡的飘过去人群,每个人的脚上像是都装上了风火轮,最前头那个姑娘跑得脸都狰狞了。 目标只有一个——食堂。 李维科趴在走廊上张着嘴,看得叹为观止:“这帮也太猛了吧,是没吃过饭?” 肖绪移开眼,往楼下走,“走吧。” 经过篮球场外时,李维科余光看到宋裕新正好放下篮球走向一旁放着的滑板,他想叫住低头玩手机的肖绪,但还是止住了。 肖绪的性格太冷,朋友也不多,李维科当年也是屁颠屁颠的跟在他身后,整整跟了一个学期,才发展成现在这样,所以,他和宋裕新才只是仅仅几面之缘,就已经好这么好了,想到这,李维科转头看了一眼肖绪,又转头看了一眼宋裕新。 虽说现在他们成了同桌,但中间又夹着个舒炎,李维科是打心底佩服宋裕新的,自来熟的本领可太顶了。 肖绪还在和墨鱼发消息。 XY:知道了,放晚学门口见。 蓝色墨鱼汁:和你说一声,那竖幅教导主任说要挂到你们军训结束。 XY: …… 那一刻,肖绪觉得他脑门上就顶着那三句话,还要顶着一周! 忽然,耳边带过风。 一块黑白相间的滑板进入肖绪的视线。 白色球鞋从滑板上下来,宋裕新停在他身边,两侧的衣袖挽上去,额头的汗一颗一颗的往下掉,宋裕新抬手擦汗,鼻尖有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 “去吃饭?”宋裕新看着肖绪说话。 肖绪把手机收回兜里,“嗯”了一声。 “一起。”宋裕新也不管肖绪同没同意,一脚踩上滑板,“等我一会儿。”话音刚落,轮子摩擦着地面发出声响,他已经滑远了。 宋裕新回来的时候也带上了叶森涛,四个人一起往校外走。 二中校门口对面,长长的一条街,食物的香味一直朝外飘,酸辣粉、螺蛳粉、麻辣烫等等,应有尽有,几乎每家店外都排着队伍,生意火爆。 他们自然不会去挤人头,几个人走得稍远了点,终于看到一家面馆人少了一些,一前一后的走进去,坐下。 面馆店面不大,似乎才开张不久,装修简约,干净利落。 桌上就摆着菜单,四个人轮着点。 肖绪粗略的扫了一眼,“骨汤牛肉面。” 宋裕新转头就冲老板喊:“老板,来两碗骨汤牛肉面,两碗金汤海鲜面。”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没一会儿,老板就接连端着面上来了。 红色的瓷碗里,汤汁的味道不断往上飘,很香。 肖绪伸手想拿佐料,他和宋裕新坐在同侧,宋裕新靠里边,桌上靠墙的位置摆放着几罐佐料,都是装在银色的罐子里。 肖绪的偏爱酸的食物,喜欢加醋。 注意到他的动作,宋裕新把肖绪的手往外推,“要加什么料?我帮你。” 肖绪回答他,“醋。” 叶森涛眼尖的看着那几个银色罐子,一般情况下罐子外都会贴着字“醋、酱油、香油”,但这几个罐子什么都没写。 叶森涛正想提醒宋裕新注意一些,但宋裕新的动作太快,他随手拿了一个银色的罐子,抬手就往肖绪的碗里倒。 “哗啦”一声响,一大堆牙签躺在肖绪的骨汤牛肉面上。 肖绪拿着筷子的手停下,“.……” 空气似乎静止了好久,叶森涛尬得要把碗里的面给盯穿,悄咪咪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嘴慢的错。 肖绪看着宋裕新没有说话,偏偏宋裕新觉得还挺搞笑,勾唇抓着筷子把碗里的筷子往外挑,“失误失误,不要在意。” 肖绪懒得搭理他。 等到宋裕新终于把牙签给挑干净,肖绪怎么可能还会让宋裕新帮忙加醋,伸手拿起桌上的银色罐子,轻轻闻了闻味道,才往碗里倒。 午饭吃完,四个人开始往学校方向走。 李维科和叶森涛走在前面,两人商量着回去打几把球。 他们俩的性格特相似,都是属于超级自来熟的类型,这才认识没几个小时,就想着晚上一起约游戏了。 两人在前边热火朝天的讨论着,叶森涛猛的想起后边还有两个人,宋裕新玩得厉害,得把他叫上,好上分! 他转头一看,才发现,这俩人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玩失踪。 此刻,玩失踪的两人正站在奶茶店门口排着队。 准确的说,肖绪是被宋裕新给捞过来的,他喜欢吃酸的,自然对甜的不太感冒,而宋裕新和他正好相反,特别钟爱甜的食物,尤其是奶茶,动不动就会拎着一杯在嘴边吸。 队伍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女生,而宋裕新就是那百分之一。 阳光很烈,也很刺眼。 不远处的榕树下,片片树叶紧挨着,叶子底下是幽幽的阴凉,遮住了,热烈的阳光。 肖绪靠着树干,百般无聊的玩着手机。 少年的呼吸很轻,眉眼低垂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看,没有察觉到,不知何时,身边站了几个女生。 这边的宋裕新抬手擦掉脸侧的汗水,一手拉着领口,一手不断的往里扇风。 这天气,买杯奶茶都是奢侈。 终于排到了宋裕新,他开心的往前走,点了两杯黑糖珍珠奶茶,结果转头一看,此时,树底下站着的并不只肖绪一个人,还有几个女生。 那几个女生在一边叽叽喳喳了好几分钟,最终鼓起了勇气走向前,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宋裕新看到肖绪抬起头来。 他饶有兴致的继续看着肖绪的方向,就连奶茶店老板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听到。 按肖绪那清冷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加女生的微信,宋裕新在心底里想。 结果,下一秒。 巴掌声“PAPA”的响。 他被狠狠的打脸了。 因为肖绪特别顺其自然的掏出了二维码。 “同学,同学,你的奶茶。” 宋裕新“啊”了一声,被老板叫回神,这才接过奶茶。 那几个女生已经离开了。 宋裕新一脸看戏的表情走过去,“没想到你竟然会随便就让女生加你的微信,还挺意外。” 肖绪看着他把吸管戳进杯盖, “她们加的是别人。” 宋裕新惊讶,“怎么可能?你都把二维码亮出来了,怎么可能会是加其他人。” 肖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点手机屏幕,点开微信,翻出某页面,抬高让宋裕新看。 肖绪的手机屏幕上,白色背景,二维码大大咧咧的在中间摆着,上边的“蓝色墨鱼汁”五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7. 收敛 傍晚放学时,四周围的空气,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热气似是受了鼓励似的,吹得越发来劲。 热得人差点被送走。 肖绪挎着书包,和李维科一起走出校门,还没走几步,就听到景旋在马路对面叫他,云悠今天得加班,给他发了消息让他自己解决晚餐,肖绪低着头回消息,穿过马路,他站在景旋身边。 肖绪先开口,“只有你一个人?今天和你一起的几个呢?” 景旋个头比肖绪稍矮一些,他抬起手腕搭在肖绪肩膀上,“他们还在办公室写检讨。” 肖绪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景旋秒懂,“我早写完了,他们写完就过来,我们先吃,你想去哪吃?” 肖绪很没有耐心的回了他一句,“都行。” 肖绪是真的很随便的回了他一句,没想到景旋真来了那么一句,“行,我给【都行】的老板发个消息,订个桌。” 看着景旋低头抓着手机认真的发着消息,肖绪心想着,怎么有人起个店名都能这么皮。 【都行】是二中周边最火爆的一家烧烤店,色香味俱全,价钱还实惠,满足了学生党迷恋的所有条件。 所以,不提前去的话根本就抢不到位置。 三个人正好从拐弯处转出来的时候,李维科特有兴致的和景旋聊着班里的情况,“老旋,你们班也是三个人一起坐?” 景旋弹了弹手上的烟灰,“没有,我们班单人单桌。” “你知道绪哥和谁坐同桌吗?”李维科咧着嘴一直在笑,“我们班都是男生和男生同桌,女生和女生,本来绪哥是和宋裕新一起的,但班主任突然插了个女生坐在他俩中间,笑死我了。” 景旋“哦”了一声,聊到女生眼睛就开始放光,“那女生漂亮不?” 舒炎正好从对面的便利店走出来,嘴里咬着一根冰棍,牛奶味的。 李维科冲着景旋眨眼,“就那个女生,穿着牛仔裤的那个。” 景旋看向舒炎的方向,然后,嘴角就没有下来过,开心得要死,笑脸大大咧咧的摆在脸上。 看到他们,舒炎咬着冰棍打招呼,抬手,“嗨。” 肖绪没有说话,景旋已经嗨到要起飞。 都是男人,李维科怎么可能不知道景旋在想些什么,他正想热心的和舒炎套近乎,结果舒炎留下一句“我先回家了” ,就转身走人了。 灵光一闪,景旋猛的想起,显摆的把手机拿给李维科看,“我和你说,今天有好几个女生来加我微信了,小嘴可甜了。” 李维科不公平的说:“怎么都没有女生来加我?” 肖绪回了他一句:“你太像好人。” 因为这句话,景旋的警惕性被激起,“什么意思?” 肖绪没有说话。 景旋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跳脚的指着他说,“是不是又有女生要加你微信?” 肖绪抬脚直接走,并不打算回答他。 李维科奸笑的拍了拍景旋的肩膀,“好好解决吧。” 景旋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被肖绪坑了,刚开始有女生来加他微信他肯定开心了,但那些女生一发现加的人不对,立马把他关进小黑屋,目前为止,景旋已经进了好几个人的黑名单。 为了避免再次进到小黑屋,景旋当即把那几个女生删了,先斩后奏,咬牙切齿,一边把手机收进兜里一边跟上他们,“真狠的心。” 李维科安慰他,“为了一餐啤酒,也值了。” 景旋能说什么,只能自我消化。 肖绪到【都行】的时候,店里已经零零散散的坐了好几桌人,全是二中的学生,景旋熟络的老板打招呼,找了位置坐下。 李维科拿着菜单点菜,“牛肉、掌中宝……五扎啤酒,再来三斤小龙虾。” 三个人的口味都差不多,肖绪跟着他们吃就行。 老板拿着笔,记下订单,转头就拿了五扎啤酒上来。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九点,李维科几个人越喝越上头,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嗓门也跟喇叭似的。 肖绪也喝的有点晕。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肖绪的嗓子有点疼,昨天夜里也没睡好,一直趴在桌上补眠。 李橘在讲台交代了一些军训的注意事项,没多久,集合铃声响起。 大家纷纷从座位上起来,往楼下走,去田径场集合。 肖绪慢悠悠的抬起头来,拿起桌上的矿泉水瓶,仰头喝水,然后很轻的咳了两声。 宋裕新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感冒了?” 肖绪看了他一眼,往教室外走,“没有。” 宋裕新跟在他身后,肖绪穿着统一的绿色军服,身板挺直,抬手卷了卷袖口,葱白的手指印在绿色布料上,特别养眼。 宋裕新勾唇,一步跨上前,抬手直接勾在肖绪的脖子上,看着他说:“待会儿一起吃饭。” 肖绪白了他一眼,把他的手甩开,“吃你妈。” 宋裕新“欸”了两声,“怎么又爆了,肖乖乖。” 田径场上,逐一介绍了各班的教官,接着开始训练。 军训的流程,无一就是原地踏步走,踢正步,站军姿…… 军训到第三天的时候,班里原本的“白切猪肉”几乎都晒成了黑煤炭。教官满意的看着面前一张张和他同色的脸庞,开口说:“今天来玩点有意思的。” 五分钟后,肖绪摘下帽子,表情有点认真,李维科两手撑在草地上,转头和肖绪说话,“操,教官是认真的,这草坪都快要被太阳晒得冒烟了,这不诚心玩我们嘛。” 比赛分为两轮,男生一轮,女生一轮,两人一组,一人双手撑地面抓紧时间爬,另外一个人站直抓着那人的脚腕,最快的一组可以直接休息。 站着的那人还好,跟着地上那人走就行,爬的那个简直想死。 大家都是通过剪刀石头布来决定,就在周围都是哀嚎声的时候,李维科已经自告奋勇的爬在了地上。 肖绪弯下腰,很用力的拍了拍李维科的屁股,“靠你了。”然后两手抓着他的脚腕站直。 教官拿着哨子在一边喊着,“预备备。” “哔”的一声响,李维科像是脱了缰的野马,爬的飞快。 其他班级纷纷被这样的场面吸引,瞬间,十班变成了整个田径场的焦点。 太阳晒得急,地面烫得要把人送走,其他组最多的也是爬了十来步,就放弃了,坚持的只有两组,另一组就是宋裕新和叶森涛。 肖绪跑着跟在李维科身后,眯眼看着他和宋裕新的距离,宋裕新和他一样,都是站着的那个人,要说李维科是脱了缰的野马,叶森涛简直是打了药的野狗,速度贼快,简而言之,这就是李维科和叶森涛的战斗。 肖绪掐了掐李维科的脚腕,“你快点,要输了。” 李维科猛的抬头一看,差距也不大,他紧紧皱眉,手腕发力,迅速发力,肖绪被他弄得差点摔倒。 为了不影响发挥,李维科是低着头爬,根本就没看前面,等到肖绪叫停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宋裕新抓着叶森涛的脚腕,上一秒还在喜滋滋可以休息了,下一秒就有人一头撞在他屁股上,他“靠”了一声,身子往后弯,整个人坐在李维科的脑袋上。 肖绪:“.……” 李维科:“.……”操啊 宋裕新懵逼了几秒,从李维科脑袋上起来,直接坐在了地上,长腿大大咧咧的摊着,没个正经,“超速很危险你不知道吗?还追尾。” 跑过来的同学被他这句话逗得笑出来,顿时,周围都溢满了十班同学的笑声,肖绪也弯了弯嘴角。 李橘弯腰把李维科拉起来,笑着关心人,“没事吧?” 李维科摸了摸额头,脑门中间越揉越红,“没事。”又转头看了看还坐着的宋裕新,“你怎么样了?受伤了?” 宋裕新抓过掉在一边的帽子,重新戴上,“没事。” 夏季,阳光晒下来,热意来的很快,空气都显得有些燥,天空的颜色依旧是湛蓝的。 然后,阳光之下。 少年摊开手,伸到某人面前。 肖绪很淡的看了他一眼,眉眼舒展开,嘴角微翘,伸手把宋裕新拉起来,宋裕新就着他的力道站起来,随手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教官一看人没事,就继续冲着同学们喊,“男生组没人能休息,接下来是女生组。” 瞬间,田径场便是十班男生的哀嚎声,其中李维科的声音最大。 女生组休息的是舒炎和范雯靖,范雯靖小名饭饭。 两人去小卖部买水,顺带还啃着冰激凌走回来,游哉游哉的坐在不远处的树荫看着他们军训。 舒炎把冰激凌递给一旁站着的李橘,李橘刚开始还很严肃的拒绝,最后抵不过,她还是伸手接过,撕开包装纸吃了起来。 才开学好几天,同学们就发现了,李橘的年纪很轻,和他们的代沟也小,人挺好说话,每天都站在队伍旁看着他们军训。 休息的时候,肖绪抓着衣摆往上撩,就着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一边看着的女生,脸似乎被晒得更红了,飞快的和身边的女生小声议论着。 班里统一订了桶装水,大家都打抢着拿水杯接水,宋裕新抢得最尽兴,在人群堆里蹦来跳去,十班的同学大概是热得脑子都傻了,这时候也不记得怕宋裕新了。 他们集合的地方是舞台正前方,舞台左右两边有阶梯,肖绪坐在阶梯上,仰头往嘴里灌水,矿泉水瓶就只剩下一点儿,根本喝不够。 肖绪懒得去人挤人,全是带着水来的。 舒炎咬掉最后一口冰淇淋,走到肖绪身边坐下,把手中的冰水递到他面前。 肖绪转头看了她一眼。 舒炎说:“别多想,这水我买了好几瓶,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相处,愉快度过高中三年。”她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肖绪,“你平平无奇的同桌。” 肖绪又看了她好几秒,才接过水喝起来。 他才喝了一口,舒炎又递了一瓶过来。 肖绪:“?” 舒炎示意宋裕新的方向,“给你同桌送过去。” 肖绪有点好笑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送。” 舒炎“切”了一声,把水放在他身边,丢下一句“爱送不送”就走了,背影很是不屑。 同学们的战斗力太强,等到宋裕新从“战场”上撤出来的时候,肖绪手中的水已经被他喝了大半。 李橘站在不远处打电话,又订了两桶水。 宋裕新朝肖绪的方向走,看到他身边放着的水,冲肖绪贼兮兮的笑,直接坐在他身边,拿水喝起来,“给我买的水?肖乖乖,你果然是个好同桌。”一边喝一边吐槽,“这些家伙哪里是人,接个水像是抢命似的,我一滴水都没接到。” 教官吹着口哨开始叫集合,肖绪把手中的水放下,并没有做个好同桌的自觉,“这水是你另一个同桌买的。” 宋裕新挑了挑眉,他平时会借叶森涛的滑板滑一滑,昨天他顺手拿回宿舍了,今天叶森涛要拿回家。 所以,不远处树下,靠着一块黑白相间的滑板。 宋裕新起身,拿起那块滑板,又在距离肖绪不太远的地方停下,掏出手机,垂眼滑动手机屏幕,然后蹲下,把手机放在滑板上,朝肖绪滑过来。 滑板稳稳停在肖绪的脚边,他低头看,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二维码,名称是蜡笔小新是我偶像。 然后,他听到宋裕新在说:“肖乖乖,加个微信。” 8. 收敛 军训结束后,各科老师开始上课。 周二早上,李橘伴随着班里稀稀拉拉的早读声走进教室,李橘教的是语文,第一第二节课正是语文课。 班里大部分人都拿着课本在读书,只有肖绪那桌比较特殊。 舒炎跟着大家一起读书,坐在肖绪和宋裕新的中间轻声读着课本,而肖绪正趴在桌上睡觉,李橘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 宋裕新也拿着语文课本立在桌上,只是他的课本拿反了,脑袋埋在课本后边,不知道在干嘛。 李橘看了好几分钟,终于忍不住走到他身边。 舒炎的小眼神到处飘,橘长就站在她身侧,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提醒身边的两位大佬,只好左右各一脚,左脚踢在肖绪的脚后跟。 很好。 肖绪动都没动一下。 接着,她的右脚踢在宋裕新的小腿上,不停的使眼神。 宋裕新神经病似的看了她一眼,还无可救药的摇了摇头。 然后,宋裕新丝毫没有警惕性,脑袋懒洋洋的继续趴在桌上,和课本隔着点儿距离,拿着黑色水性笔勾勒着他的“巨作”。 早读十分钟,宋裕新画了十分钟,李橘也看了他十分钟,眼睁睁的看着课本里的鲁迅先生在宋裕新的笔下,脑门中央长了个很弯的月亮,眼睛变异成悲伤蛙,两边的胡子直接长到耳朵里。 时间越长,班里读书的声音越小,同学们都在极力憋着笑。 李橘胸闷的厉害。 下课铃声响起,宋裕新终于从他的“巨作”中清醒过来,正想拿给睡着的肖绪看看,才刚刚抬头,周边的阴影压下来,他转头一看,对上李橘的视线,丝毫没有任何的尴尬,还乐呵呵的和她招呼,“老师,早上好呀。” 李橘:“.……” 最后,两人还是被叫到办公室了。 尤小升跟在李橘身后,肖绪和宋裕新跟在尤小升后面,一前一后的进到教师办公室。 尤小升是前段时间班里选出来的临时班长,是个很外向的男生,开学才两个星期,人人称他为“大婶”。 肖绪对这样的情形习以为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突然被人叫醒,眼神还没来得及聚焦,一直低着脑袋。 其他老师去上早读还没回来,办公室里就只有他们四个人,李橘拉开椅子坐下,让尤小升把作业放她桌上就可以走了,然后,她拿了两张A4纸和一支铅笔递给宋裕新。 宋裕新倒是没有拘谨,很顺从的接过来。 然后,李橘拿了张椅子放在一边,示意肖绪坐下,说道:“肖绪,你趴在桌上继续睡。” 肖绪抬起头来,“?” 觉都醒了大半。 李橘转头继续和宋裕新说:“宋裕新,你觉得同桌之间是不是应该互相关照?” “当然。”宋裕新秒回。 肖绪看着他理所当然的表情,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 橘长说:“那画吧,你既然能把鲁迅先生画成包青天,老师相信你,对同桌的爱也是很浓烈的。” 因为这句话,两人的视线瞬间对上,又很有默契的移开眼,只是,肖绪的耳根处有些红。 橘长没察觉到俩人中间微妙的变化,接着说:“宋裕新,你现在要画两幅画,一幅是睡着的肖绪,一幅是醒着的肖绪。” 宋裕新:“.……” 肖绪:“.……” 有这么折磨人的吗?直接被骂一顿都比这个舒服。 在肖绪的认知里,他被老师教育,已经和吃饭一样正常了,但很明显,橘长根本就不是普通的老师,处理的方式根本就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本来是听橘长的话,乖乖坐在椅子上,此刻,如坐针毡! 橘长摊开手,站起来,示意宋裕新坐在她位置上,“你画,什么时候画好了就什么时候离开。” 宋裕新从未有过的茫然。 橘长又转头看肖绪,“你,趴在桌上。” 肖绪只想挖个地洞钻下去,动作很机械,把脑袋放在桌上。 李橘很严肃的说:“闭眼,睡觉。” 肖绪:“.……” 氛围死一般的诡异。 从办公室回来的尤小升,笑得跟个傻子似的,还没回到座位就被班里同学包围:“大婶,橘长是怎么处理他们的?” “骂人没?” 大婶简直要笑到肚子疼,连忙摆手,“没有,老师让肖绪趴桌上继续睡觉。” 一帮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什么意思?” “居然没被灌输心灵鸡汤?” “橘长这是什么处理方式?也太跟随时代潮流了。” 大婶正想继续解释,很不巧,上课铃声响了起来,橘长站在门口“咳”了两声。 一堆人连忙散去。 橘长拿着教本站在黑板前,双手撑在讲台上,表情严肃,“今天我们来上第二课,请大家翻开课本第六页。” 教师办公室里。 其他老师都去上课了,只有五班的语文老师留下来,这位老师是位年过半甲的老头子,听说还有三年就领退休金了,五班是他带的最后一届。 老头子大大的老花镜顶在鼻尖上,似乎下一秒就能掉到地上,下巴低着,眼角布满皱纹,眼珠子一直转,非常认真的盯着他俩看。 因为橘长临走前向老头子叮嘱了那么一句,“张老师,你帮我盯着他们,让他老老实实趴在桌上睡觉。” 肖绪和宋裕新沉默着对视,落针可闻,一时之间,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空气在流动,他们又沉默了五分钟。 宋裕新凑到肖绪耳边,打算认命,“你还是闭眼睡吧,我又不会占你便宜。” 肖绪直接白了他一眼。 自从肖绪在教师办公室里“睡”了一觉,从此之后,只要是橘长的课,他和宋裕新就像吃错了药一样认真。 肖绪并不是每节课都会听,无聊的时候也会拿手机出来玩,而宋裕新是每节课都不听,上课几乎都在玩手机。 但是,从那之后,生怕橘长又能想出什么奇葩的法子整他们,两人在语文课什么动静都没有。 所以,橘长前脚刚走出教室,他们就在英语课上放飞自我。 英语老师名叫王晓东,三十出头,一点儿都不像准备步入中年的女性,时刻走在时尚的前端,开学两个星期,每天的穿衣风格都不同,妆容精致,左边眉尾有一颗很明显的痣,每天都穿着高高的高跟鞋,只是,香水味太浓,好几次,她只是走到楼梯口,在班里都能闻到她的香水味。 昨晚刷题到两点才睡觉,宋裕新的眼皮一直在打架,早上前两节又是橘长的课,这会儿,他已经趴在桌上熟睡,还做起梦来了。 只是,他的梦境才刚刚开始,东姐一手拿着课本,一手拿着毛巾炸弹,张开手朝宋裕新的方向扔过去,方向很准,径直砸在宋裕新立在脑门前的语文课本上。 东姐现在处于至极的愤怒中,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好几个调,“宋裕新,我的课上你立着个语文课本是什么意思?你给我去教室外面睡,什么时候睡醒了再进来。” 宋裕新慢悠悠的把脑袋抬起来,迷茫的眼神中全是睡意,右边脸颊有很深的印子,泛着红。 他还是比较适应这样的处理方式,二话不说就往教室外边走,靠在墙边。 被罚站得有些匆忙,宋裕新没来得及从桌肚里抽手机,才站了两分钟就觉得无聊,瞌睡早被东姐的那一声给吼回去了。 而且他也还没练就成站着能睡着的本领。 他转过身,百般无聊的抬手抠墙,眼神一移,瞥到肖绪坐在位置上低着脑袋,两手抓着手机玩游戏,纤白的手指灵活的在屏幕上来回动。 宋裕新勾了勾嘴角,灵机一动,马上就可以不无聊了。 肖绪刚耍完一盘,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他,脑袋一转,朝后门看了一眼,他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就听到宋裕新冲讲台上的东姐说:“老师,肖绪在玩游戏。” 被伤及无辜的肖绪:“??” 嗯? 背过身在白板上写字的东姐,头都没转一下,一边写一边说:“肖绪,出去。” 阳光明媚,蝉鸣吹响了整个夏天,悠长的高一走廊上,又空又荡,只有高一十班后门处,站着两个人。 宋裕新站在肖绪身侧,深蓝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莫名的养眼,两人靠得很近,肩头挨擦着,他歪着身子看肖绪玩游戏。 “你帮我把手机拿出来了吗?”宋裕新问。 肖绪一脸智障的看着他,才抬了一会儿头,手指下的人物被一枪爆头,流着血倒在地上,肖绪干脆退出游戏,回答他:“你有病?” “你看看你怎么说话的,这游戏哪有我好玩,我可是好心陪你聊天。”宋裕新在义正言辞,“再说了,好兄弟就得同甘共苦。” 肖绪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好兄弟,直接回了他两个字:“傻X。” 宋裕新特聪明的自动把“傻X”归为褒义词,“下次我再叫你出来的时候,你能不能顺手从抽屉里帮我把手机拿了。” 肖绪看了他一眼,果断拒绝:“不能。” “欸,你这人能不能对同桌有点爱心。” 肖绪在他期待的眼神下,回了他三个字,“你说呢?” 9. 收敛 时间过得飞快,一周转瞬即逝。 这个周末,肖绪不是被李维科叫去打篮球,就是被景旋叫去打游戏,昨晚确实是在KTV嗨得有些晚,导致他莫名的烦躁。 肖绪是踩着铃声进教室的,才坐下没一会儿,宋裕新也跟着进来了。早上来时飘了点细雨,宋裕新摘下头上的鸭舌帽往抽屉里一扔,顺手捋了捋额前细碎的刘海,他的刘海稍长了些,被遮住的眸子漆黑有神,桃花眼微弯着,懒散的和肖绪说话,“靠,听说校长讲话特啰嗦,待会儿又是升旗仪式。” 舒炎正在小组长那交作业,他们之间并没有阻隔。 但肖绪压根没理他,也没打算理他,脑袋往桌上一搁,闭眼休息。 肖乖乖还是这么冷漠。 宋裕新没有丝毫的尴尬,挑眉拿出手机玩。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没过多久,肖绪真的睡着了。 舒炎站在宋裕新桌旁,细白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宋裕新抬头看她,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微信上。 舒炎的眼神朝前面移,“小组长让我催你俩交作业。” 宋裕新脱口而出,“她无不无聊。” 舒炎一噎,很直接的朝他翻了个白眼,一看肖绪正在睡觉,也没说什么,径直坐下,拿出英语课本,打算背几个单词。 时间慢悠悠的过去了几分钟,黑板右上方的喇叭突然有动静,集合铃声响彻整个校园,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走出教室,转眼已经没剩下几个人。 舒炎放下课本,起身喊第一组前面的甘秋蝉,“小蜜蜂,我们走吧。” 两位女生也走出了教室,就只剩宋裕新和肖绪。 宋裕新抽出抽屉里的鸭舌帽,盖在肖绪的脑袋上,还顺手挠了挠他干净利落的短发,“肖乖乖,升旗了。” 其实肖绪在集合铃声响时就醒了,睁眼的瞬间帽檐正好盖下来,微微遮住了光线。 余光中,一双纤白细长的手腕伸过来,能看到几根青色的血管,少年手指的温热触到耳尖,一瞬间似是燃烧了般,耳根红透。 肖绪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猝不及防。 早上八点整,升旗台前,全校师生整整齐齐的站着。 九月的天气,天空蓝湛,透着燥热,阳光暴晒在每个人的脸上。 庄严的国歌早在十五分钟前结束,校长拿着话筒站在舞台正中央,时不时低头看着稿子,激情澎湃的对着全校师生熬鸡汤。 没多久,空气中飘起细雨,校长戴着大大的老花镜,镜面早已被雨点打湿,他却丝毫没受到影响。 尽管校长说得格外的大声,大部分同学们的焦点依旧在本学期最受争议的班级——高一十班。 尤其是鼎鼎有名的两大魔王。 高一十班队伍末端,宋裕新抬手压了压帽檐,慵懒的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叶森涛的手,一会儿擦下巴的汗,一会儿擦脸上的雨水,撇嘴吐槽道:“都快二十分钟,校长还没说完?” 他说完伸手想摘宋裕新头上的帽子,宋裕新立即拍掉他的猪蹄子。 “你能不能做个人,这是我的帽子。”叶森涛不满的说。 宋裕新面无表情的瞥了他一眼,懒得说话。 肖绪就站在宋裕新身后,头上戴着他的黑色鸭舌帽。 本来他已经没有什么睡意了,此刻又被校长说得犯困了,他低垂着眼,一手插在兜里,整个人看着一点精神都没有。 叶森涛很不爽的转头看打盹的肖绪,又对宋裕新说:“你是把帽子给了你同桌,不是把脑子给了他。” 宋裕新勾了勾嘴角,“如果他需要,我倒是愿意给他。” 肖绪蹙了蹙眉,话语里带着嫌弃,“我可不想和没脑子的人同桌。” 一边的舒炎附和:“我也不想。” 身边的同学彻底被逗笑,叶森涛更是笑得直不起腰,笑完了一只手还搭在宋裕新的肩上,很贱的说:“你也有被人嫌弃的时候。” 宋裕新白了他一眼,劲瘦的肩膀动了动,往相反方向挪,叶森涛的手顺势被他搁下,懒懒的垂在大腿两侧。 叶森涛不满意了,说:“你都我帽子劫走了,我搭你一下怎么了?” 宋裕新站在叶森涛身后,身姿笔直,眼神专注的盯着校长的方向,嘴角绷紧,他的表情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没有回答。 叶森涛眉峰一抬,而后一脸鄙夷,“装什么装。” 说完,他又想伸手搭在宋裕新的肩上,右手才微微抬起,有阴影覆盖下来,明亮的阳光没再直接打在他脸上,他下意识转头看。 李橘双手抱胸,就站在离他一步开外,三秒过后,她朝叶森涛笑了笑。 叶森涛被她那声笑弄得浑身不自在,老老实实的转过身站直,侧耳倾听,听得似乎很“认真”。 例行的升旗仪式结束,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走回教室。 肖绪今早起的晚,没来得及吃早餐。 但显然,李维科已经吃过了早餐,一日三餐,任凭风吹雨打,电闪雷鸣,他都不会拉下任何一餐,甚至还可能多出几餐。 高一新生的活动区域主要是在东校区,但学校的大部分活动都是在西校区举行,升旗台就建在西校区一号教学楼的后边。 从东校区走到升旗台,需要穿过一个长坡和很陡的一段阶梯。 阳光落下,吹散了空气里细雨的味道。 肖绪双手插兜,不紧不慢的正往阶梯上走,还没走两步,身边站了个人。 人流拥挤,李维科被挤得往肖绪身上靠。 李维科小小的咒骂了一声,转头便朝着肖绪笑,“绪哥,吃早餐了没?我听说西区小卖部的奶油面包贼好吃,要不咱俩走一趟?” 肖绪不喜欢吃甜的,当然对那所谓的奶油面包提不起兴趣,他头没抬一下,抬着步子继续往前走,“不去。” 李维科试图还想把奶油面包的话题延续下去,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后面的人推搡了一把,差点摔倒,他眼神冒火的往身后看。 撞到他的人是带着黑框眼镜寸头男,寸头男真诚的向他道了歉。 李维科的心思又回到了奶油面包上,可当他转过身一看,哪里还能看到肖绪的身影。 宋裕新回到教室的时候,他的手里拎着塑料袋,白色透明的袋子里,装着三四个水煮蛋,右手还抓着一盒奶黄色包装的伊利甜牛奶。 肖绪的困意并没有消散下去,眼皮一直在打架,枕着手臂趴在桌上几乎要睡过去了。 肖绪的脸正对着宋裕新的方向,在宋裕新把水煮蛋放到他桌上的瞬间,缓缓睁开眼。 宋裕新见他醒来,继续吸着吸管,表情很自然,“给你买的早餐。” 肖绪慢慢起身,整个人懒懒散散的靠在椅背上,额前细碎的发被压得有些微乱,表情有些错愕。 有阳光静悄悄的偷溜进来,透过窗户,空气里晕出一点点光圈,今天的风也格外的调皮,轻轻的吹着肖绪耳侧的发,一点一点的摩擦在他的耳垂上,他挺拔的鼻梁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宋裕新看得有些出神。 肖绪抬手,纤细的指尖一点一点的敲在桌面上。 宋裕新回过神,说:“回来的路上碰到李维科,听他说你也还没吃早餐。” 肖绪挑了挑眉,显然没料想到宋裕新还挺细心,他从袋子里拿出一颗水煮蛋,蛋壳敲在桌面的动静很轻。 上课铃声响,肖绪正好把最后一颗水煮蛋塞进嘴里。 历史老师是个个子偏矮的小老头,上课时经常会把话题拉得很远,而这些话题,自然是比课本内容更受同学们的欢迎,所以在历史课上,很少有人开小差。 但宋裕新就是那个例外。 他把物理课本端端正正的立在桌面上,额头紧贴着桌边,表情专注,两只手指灵活在手机屏幕上动作。 舒炎往右边瞥了一眼,宋裕新玩的是射击游戏。 周一的课程终于结束。 晚风吹过枝叶间,成排的梧桐树发生轻微的声响。 月光下,三两个同学结伴而行,慢慢的走回宿舍。 宋裕新走出教室时,走廊上的灯“突”的一灭,叶森涛瞬间跳到他的身上,嘴里一惊一乍,自己吓自己,“新爷,你听没听说过宿舍楼传出来的事,那白衣鬼不会是跑到教学楼来了吧。” 宋裕新没有说话,抬手在墙上按了几下,走廊上重新亮了起来。 “这灯上周就接触不良了,多按几次开关就行了。” 叶森涛还挂在宋裕新的身上,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 背着书包正走出教室的肖绪,看到紧紧依偎的俩人,没有说话。 宋裕新立马嫌弃的把叶森涛赶下去。 肖绪慢慢的往楼下走,宋裕新快步跟上,“明早想吃什么?油条豆浆?面包牛奶?” 肖绪说:“你给我买?” “不然呢?还能有谁给你买。”宋裕新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特别理所当然。 快下到一楼时,宋裕新才听到叶森涛在楼上咒骂他被抛弃的声音,懒得理会,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肖绪继续说话。 “你怎么老是不吃早餐?这样对胃不好。” 肖绪的脚步顿了顿,回答:“早上来不及,家离得有些远。” “那你怎么不住宿?来和我一个宿舍呗。”说完,宋裕新又自己想起了一些事,“我宿舍满位了,那你住别的宿舍。” 肖绪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步子越来越快,他转了个弯,消失在也夜色中。 宋裕新站在楼梯上,目不转睛的盯着肖绪消失的方向,而后,很轻了笑了一声,“这臭脾气。” 叶森涛咬牙切齿的追上宋裕新,右脚鞋底就触上宋裕新的大腿上,理智及时把他往回拉,回想起他第一次踹宋裕新的惨样,又回忆起他最后一次被宋裕新揍的懊悔,他慢慢的收回了脚。 宋裕新侧头看到他,嘴欠的说:“怎么?还不回家?舍不得你新爷?那跟我回宿舍睡觉。” 叶森涛:“……” 10. 收敛 时针转向十点,宋裕新推开宿舍门。 宿舍里本来叽叽喳喳的一片,因为他的这个动作,所有的声响一瞬间收住,鸦雀无声。 其中最好笑的就是尤小升,他嘴里咬着已经吃到一半的火腿肠,两只手抓着床边的栏杆,一只脚已经踩在栏杆上,另一只脚悬在半空中,还微微的翘了一下。 那画面,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感觉。 宋裕新坦然的走进去,抬手提醒尤小升,“要掉了。” 尤小升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伸手护住差点要被他咬断的牛肉味火腿肠。 然而,事与愿违。 一声“啊”,响彻在308宿舍,桌上的水杯的跟着颤了颤。 尤小升从半空中掉下去后,整个人摔成一个“八”字,想保护的牛肉味火腿肠不知掉哪去了。 三个人一齐冲上前,关心的问:“大婶,你没事吧。” 尤小升被三个人扶起来,怨恨的坐在下铺床边,不停的揉着自己的臀部,早忘了宋裕新是校霸这件事,张嘴就是一阵吐槽,“宋裕新你到底是好心的还是存心的?就不能等我爬上床了再提醒我吗?现在我不仅人摔了,火腿肠也不见踪影了,那可是我的夜宵啊,最后一根了。” 宋裕新伸手挠了挠脑袋,垂眼看他,“对不起啊,我那还有泡面,要不你吃碗泡面填肚子?” 尤小升的眼里瞬间有了光,手上揉捏的动作也停止了,“是什么味道的?” 宋裕新走到自己的床边,慢慢蹲下,他把黑色皮箱拉出来,打开,四盒红得耀眼的红烧牛肉面躺在一沓又一沓的试卷上。 看着那香喷喷的红烧牛肉面,杨豆豆下意识舔了舔嘴角。 两秒后,另外两人也做出了这个动作。 宋裕新好笑的看着他们,“你们没吃晚饭吗?” 然后,把四盒泡面全拿出来,规规矩矩的放在他们手上,他说:“正好够每人一盒。” 三个人几乎是用看救星的眼神看着宋裕新。 尤小升拿着一盒泡面一瘸一拐的站起来,“你是不知道,食堂那些人是有多恐怖,根本就抢不到夜宵,小卖部也是堆满了人,能挤进去都算是庆幸。” 杨豆豆附和着说:“我眼镜差点都被挤断了。” 宋裕新笑着没有说话。 整个宿舍似乎在这一刹那,真正合成了一体。 宋裕新用一盒泡面就把他们收买了。 文兄看着宋裕新说:“我们去打热水,顺便帮你把面泡了。” 宋裕新自然不会拒绝,“我正好去洗澡。” 十五分钟后,宋裕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的肩膀上搭着一张蓝色毛巾,水珠顺着额前的发滴在地上,他抓着毛巾擦了擦。 尤小升三个人捧着泡面正在喝汤,听到这边的动静,动作出奇的一致,全看向宋裕新。 文兄拿着白色叉子指了指他的桌面,“你快吃吧,面要坨了。” 等到宋裕新把面吃完,广播里想起宿管阿姨的声音:“就寝时间已到,请各位同学赶紧洗漱好,乖乖睡觉……” 开学快一个月,宋裕新早已背熟了宿管阿姨的台词,在心底默算着时间。 五、四、三、二、一. 宿舍陷入一片漆黑。 其他人早已躺在了床上。 宋裕新慢悠悠的从座位上起身,拿出牙刷洗漱。 凌晨一点半,尤小升因为牛肉汤汁喝的太多,迷迷糊糊被生理现象惊醒。 他睁开眼的时候,面对的并不是一阵黑暗,宿舍里还亮着微弱的光。 尤小升揉着眼睛往亮处看,靠近门口的那张书桌上,又一张模拟试卷被翻面,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解题过程。 由于刚睡醒,尤小升没能马上看出,这大半夜还在奋笔疾书的人是谁,他的大脑迅速运转,以他对舍友的了解,他们宿舍没有这样勤奋的人啊。他本人没有这个打算,杨豆豆说还得适应环境,养好睡眠,文兄对学习不感兴趣,宋裕新?那是最不可能的。 尤小升抬手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情景慢慢清晰,待到看清那人,他身体一抖,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由于惊吓过度,他在上厕所的期间一直在打嗝。 宋裕新并没有注意到尤小升的动静,少年手握着黑笔,耳上带着耳机,长白色的线一直连到桌上的手机上,鼻梁挺拔,唇线绷直,脖子上挂着一根黑绳,小小的金属圈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白色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夜色更深了些。 第二天早上,肖绪前脚刚走进教室,宋裕新后脚就跟了进来。 宋魔王坐在位置上,抬手懒洋洋的朝他打了个招呼,“早啊,同桌。” 说完,他便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睡了。 宋裕新昨晚一直刷题到两点,又做了好几个梦,睡得实在是不算好。 肖绪静默的看了他几秒。 叶森涛在这时从后门拐进来,走过宋裕新身边时,把手中的面包和牛奶放在了他桌角上。 宋裕新动了一下脑袋,缓缓睁开眼,叶森涛像是中了彩票般的冲他傻笑。 懒得理他,宋裕新转身就把面包和牛奶推到肖绪桌上,声音很沉,“给你买的。” 叶森涛不乐意了,“新爷,你还是人嘛。” 宋裕新重新磕上眼,用沉默回答了他。 叶森涛一边走回座位一边翻着手机,昨晚宋裕新给他发消息时,他早就睡了,今早又起晚了些,匆匆忙忙帮他买了早餐,他转身就给了肖绪。 他们的友情变质了。 这个季节的蝉鸣太响,栀子花香踏着风迎面扑来,格外的浓。明亮的阳光从窗户一直穿过排排书桌,径直落在宋裕新的脸上。 清晨的空气里夹杂着闷热,一丝丝热气随处乱窜。阳光有些刺眼,宋裕新被照得眉头一皱,眼睛都没睁开,右手特别自然拿起竖起桌上语文课本,立在桌上,挡住了光。 肖绪的手微微往旁边移了移,指尖触到包装袋,袋子是透明的,金黄色的面□□,他修的整整齐齐的指甲盖,一下又一下的触着袋子最尖锐的地方,发出的声响很轻。 他并没有把宋裕新昨天的话放在心上。 但今早在校门口,卖油条的阿姨问他要什么时,他转头便走了。 他自己也分不清是故意不买早餐,还是下意识的想起宋裕新的话。 今早的早读是英语,东姐难得没来教室检查读书情况。 宋裕新舒坦的睡了一整个早读,等到他睁开眼的时候,肖绪正懒洋洋的摆弄着手机。 头发被压得有些乱,宋裕新乱整了一下额前的发,纤白修长的手指穿插在黑发里,他并不知道,他的头发又乱了一些。看到桌上还摆放着的早餐。 宋裕新惊讶的问:“你怎么不吃早餐?” 肖绪侧头看他。 宋裕新想了想,解释道:“昨晚我睡得有些晚,怕来不及给你买早餐,就让大叶一起买了。” “那他只买了一份,你吃什么?”肖绪问。 “不吃呗。”宋裕新从抽屉里拿出手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说完,他发现肖绪还盯着他看,宋裕新灵光一闪,挑了挑眉,“如果你想把早餐让给我吃,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刚落,宋裕新伸手就要碰到面包。 肖绪及时抽走,脸不红心不跳的撕开包装袋,一口又一口的咀嚼着。吃了起来。 宋裕新被他逗笑了,没再说什么。 前边的尤小升注意到宋裕新这边的动静,校霸在台灯下奋笔疾书的模样始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转身敲了敲后桌的桌面。 杨豆豆从课本中抬头。 尤小升一脸见鬼的表情,“你说宋裕新会不会是个隐藏的学霸?” 杨豆豆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猜我昨晚看到了什么?” 杨豆豆还没能张口猜测,尤小升就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我昨晚竟然看到宋裕新在写试卷,而且他戴着耳机写得贼认真,一直到两点才上床睡觉,你想想,有哪个成绩不好的人会熬夜写题到那么晚。”尤小升越说越认真。 “所以,我觉得,宋裕新肯定不是个学渣,起码不会是倒数。” 杨豆豆一脸见鬼的表情,文兄正好打水回来,听到这番话,也露出了同款表情。 “你看错了吧。”杨豆豆说。 “你昨晚不会是不是睡懵了,还是说,你有梦游的习惯。”说完,文兄抬手测了测尤小升的额头。 尤小升一把拍开他的手,“你才梦游,就算是我梦游了,你测我体温干嘛,我又不是烧坏了脑子。” 后来,无论尤小升怎么声情并茂的描述了昨晚的景象,两位大爷还是不相信。 最后得出三人今晚相约一探究竟的结论。 308宿舍有一个交流群。 按正常来说,交流群里应该是四个人都在的,但宋裕新没在里面。主要是关于宋裕新的传闻太多,大家刚开始时都听得心惊胆战,也就忘记了要把他拉进来。 夜黑风高,半夜十二点整,阳台上的风呼呼的吹,卫生间的门不是很牢固,被吹得发出声响,不大。 除了宋裕新那张床,另外三张床上,手机屏幕发出轻微的光,反射在三个人的脸上。 308交流群里,热闹非凡。 【尤小升】:就说我昨晚没看错,你们还不信,打脸没有!震惊没有! 【杨豆豆】:这宋校霸闹的是哪出啊,想想昨晚的那碗泡面,再亲眼看到他熬夜刷题,这跟传言中的他完全不一样啊。 【文兄】:一起睡了一个月,我感觉他还挺好相处的。 【尤小升】:是吧,我感觉他就是个好人。 【杨豆豆】:欸,下周就要月考了,你们觉得宋裕新会考得怎么样?三、二、一,选择时间到。 【文兄】:我选前三十,我觉得他应该会进班级前三十。 【尤小升】:不不不,我选倒数第三,你们是忘了宋裕新就没摆脱过倒数第一的事迹吗? 【杨豆豆】:好像有点道理。 …… 交流群里的消息,接连不断,台灯前坐着的宋裕新丝毫没有察觉他 们三人的老谋深算。 最后,三人以一个月的午饭作为赌注,尤小升压班里倒数第三,杨豆豆压班里倒数第七,文兄很信任宋裕新,压了班里第三十名。 11. 收敛 月考前一晚,橘长交待了尤小升让大家在班里自习,第一节晚自修下课后就可以整理桌椅,布置考场。 由于是高中生涯第一次正规考试,大家在这一晚都很嗨,其中属宋裕新最嗨。 肖绪坐在座位上,目光从手机抽离,慢慢落在第四组第一桌的位置,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宋裕新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他低着脑袋,鼻梁挺拔,侧脸的轮廓线条流畅,也许是又赢了一局,宋裕新抬头侧身,脖颈的线条被拉长,他伸手和叶森涛碰了碰拳头。 晚自修的前半部分,宋裕新是乖乖坐在座位上的,五排少了一人,叶森涛硬是把他拉到角落里一起玩游戏。 宋裕新刚开始站起来时表情是极其不情愿的,但转头就笑得像不要钱似的。 肖绪很有理由去怀疑,他是不是有双重人格。 宋裕新和他们又玩了一把,才抬着椅子回来,注意到肖绪的目光。 宋裕新调侃他,“怎么?我才刚走了那么一会儿,这就舍不得了。” 肖绪送了他两个字,“有病?” 宋裕新早就习惯了小同桌独特的语言艺术,把椅子摆好,一屁股坐下,“你是在哪个考场?总感觉我俩有种莫名的缘分,也许考场都是一块的。” 肖绪惜字如金,“十五。” “那还真是巧,我也在十五考场。”宋裕新说。 肖绪伸手把桌上的书一本一本的放进书包里,“你想在哪个考场就在哪个考场?你以为你是谁。” 宋裕新抬手,食指晃了晃,“肖乖乖,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能是谁,我就是个每天认真上学的高中生。” 肖绪手上的动作一顿,认真上学?他哪来的如此荒谬的自信。 这时,李维科正好拿着考场表走过来,他把那张单薄的纸摊开在肖绪桌面上,宋裕新伸头过去看,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的嘴可是开了光的。”宋裕新挑眉,脸上尽是得意。 肖绪不信邪,垂眼看,待看清宋裕新的名字就挨在他名字的旁边,他没有说话。 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陆续的把书放进书包里,本就不安静的教室里,更加闹哄哄了。 尤小升在讲台上指挥着该摆成几排几列,班里,全是桌椅挪动的声响。 肖绪整理好书包,也站起来挪动桌子。 考试规定的座位是单人单坐,高一十班却是三人坐,调整起来范围比较大,加上每个考场只有三十人,后面两排的桌椅得往走廊上摆。 宋裕新并没有把书带回宿舍的想法,抽屉里的东西原封不动,他开始把桌子挪向走廊,“明天肯定不能把早餐带进考场,要不你来我宿舍里吃?” 肖绪看了他一眼,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裕新一边抬着课桌一边说,“要不七点食堂见?” 肖绪把课桌紧靠在墙边,跨上书包,往楼下走,用背影回应了他。 第二天早上,肖绪一只脚刚踏进食堂,还没来得及整理滑落的书包肩带,就看到宋裕新从另一侧门进来。 宋裕新一眼就看到了他,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跟在他身后,“这么准时啊。” 虽然肖绪每天都摆着一副懒得理他的表情,但宋裕新却很是受用,不知为何,他就感觉肖绪会来,所以他几乎掐着时间下楼的。 果然,肖绪就是如此的好相处。 中国好同桌,非他莫属。 肖绪没有回答,走到卖面的窗口,拿了一碗素面。 宋裕新也跟着要了一碗素面,两人面对面坐着。 “阿姨手真快,我话还没说完她就洒了一把葱。”宋裕新拿着筷子,一点一点的把碗里的葱往外挑。 肖绪把自己的碗往他面前推,“吃我这碗吧,没有葱。” 宋裕新咧嘴笑,吃了好几口面,“你也不喜欢吃葱?” “我没你那么挑,吃也行,不吃也行。”肖绪回答。 “那你还不让阿姨放葱。”宋裕新停下筷子。 肖绪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不知是清晨的空气,还是初露的阳光,让他猛的想起那天一起出去吃面,宋裕新千叮咛万嘱咐,不许阿姨放葱花,还没来得及过脑子,那句话就说了出去,煮面阿姨都错愕了一下。 尤小升和宋裕新一个考场。 他把目光在考场里转悠了一圈,两大校霸都还没到。 15号考场里,很少有人端正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第二组的寸头男也不知道是哪个班的,前后左右四个方向全都打了招呼,一副谁不同意就跟谁急的架势。 看得出来,大家都想愉快的过个周末。 而这个愉快的方式就是——作弊。 李维科暗暗戳了戳尤小升的肩膀,“大婶,关心关心同学呗。”说完,他还眨巴眨巴眼睛,娇羞得跟个小女生似的。 那画面,尤小升看得差点把早餐吐了出来。他作为班长,自然是不会支持这种自我欺骗的行为。 尤小升这铁公鸡没有开窍,李维科转头继续寻找能帮助他过愉快周末的人。 肖绪在这时从后门走进来,本应热热闹闹的考场,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及时收住,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李维科还在寻找能帮他的人,左边那人无论他怎么叫都没反应,他这才转头去看。 肖绪慢悠悠的走到第四组最后一桌,坐下。 宋裕新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支笔也走了进来,在肖绪前面的位置坐下,“都说了让你等等我。” 众人的目光,又从肖绪身上,转移到宋裕新。 但两人并没有注意到整个考场诡异的氛围,也没打算去关注。 肖绪从书包里拿出笔,并没有理会他的打算。 宋裕新坐在座位上,一手懒洋洋的搭在肖绪的课桌上,长腿微蜷着。穿着透亮的白村衫,深蓝色的牛仔裤,裤腿稍稍往上挪了挪,白皙的脚腕露出来,能看到几条青色的血丝。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拿笔尖去碰肖绪手上的笔。说着说着,宋裕新起身,身体向肖绪的方向倾斜,他直接去抓肖绪的衣领,指尖蹭到锁骨。 肖绪一怔。 空气中,洗衣液的味道侵袭而来,很淡,是宋裕新身上的味道。 宋裕新整理好肖绪的衣领,坐回座位,还不忘胡言乱语,“你早上是起得有多急,衣服都没穿好,注意点形象。” 肖绪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领,抬手去摸宋裕新刚才碰到的地方,说:“要你管。” 肖绪穿的是校服,他平时定的闹钟是六点,今早五点半他就醒了,也比平时出门早了好几十分钟。 宋裕新拿着黑笔点桌面,“我这叫关心同桌,你上哪找这么好的同桌。” 肖绪看了他一眼,说:“我的同桌可不只你一个,严格来说,舒炎才是我同桌。” 宋裕新不服了,“怎么了?三人一桌我就不是你同桌了?有这么划分的吗?舒炎又不和我们一个考场,再说了,她会这样关心你吗?”他试着模仿舒炎平时的样子,“她就只会叫你交作业。” 肖绪觉得这人是真的能贫。 两个人还在你一言我一句的时候,李维科加入了他们的话题,他从第二组窜到第四组,“两位哥,注意一下周边环境,别只顾着自己啊。” 因为他这句话,肖绪和宋裕新抬头一看。 所有人不动声色的转过头,该说话的继续说话,传授作弊秘诀的继续传授,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整个考场自始至终都是生龙活虎的。 肖绪转眼看他,“你有病?” 李维科沉默了,有病的到底是谁?这么明显的氛围都没察觉到,也是个狠人。 宋裕新也赐了一句话给他,“要给你买药吗?” 狠人果然只能跟狠人同桌。 这种事情不必深究,还是考试比较重要,李维科立马转换了一副嘴脸,笑得像不要钱似的,“绪哥,为了让你兄弟能过个愉快的周末,等会儿……” 他话还没说完,肖绪直接打断,“愉快的周末得靠你自己,那样才有意义。” 李维科“切”了一声,“还是不是兄弟了,你就传个选择题的答案给我就行了,这要求很高吗?” 肖绪面无表情的说:“这兄弟不做也不是不行。” 李维科:“.……” 宋裕新笑了一下,起身搂住李维科的肩膀,“兄弟,我也可以帮你这个忙,不就选择题嘛,小意思。” 李维科并没有完全张开,个子偏矮,宋裕新比他高了一个头,肩膀宽,两人搂在一起,再配上他一言难尽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宋校霸要开始活动了。 听到宋裕新的这句话,李维科并没有感到开心,反而更加心如死灰。他在脑海里回忆了宋裕新关于成绩的所有传闻,悄咪咪的把他的放下来,“我觉得,我还可以努力一下。” 言下之意,瞧不起宋裕新的分数。 “你这就没眼光了,我成绩也是很不错的。”宋裕新又抬手搭在他肩上。 “.……” 李维科非常想不通,就宋裕新那万年倒数第一的成绩,他为何能如此自信的觉得很不错。 话题在老师拿着试卷走进考场那一刻结束。 李维科坐在座位上,身姿挺拔,两手放平。坚持自己的信念,他要相信自己,总比相信宋裕新靠谱。 宋裕新从前桌传了试卷过来,肖绪翻着试卷看了一眼,试题并不难,他拿起笔,正要写。 宋裕新的桌面上,试卷平整的放着,他百般无聊转头看了看天空,看了那么几秒钟,直接低头趴桌上睡觉了。 跟中考时的操作,一模一样。 不对,这次,他带笔了。 黑色水性笔安安静静的被搁浅在他手腕旁。 12. 收敛 早上的太阳依旧热得发烫,考试刚开始十分钟,一股股带着热意的清风就从窗边慢慢吹过来,深蓝色的窗帘缓缓游动,一点又一点往肖绪的方向渡过来。 干而硬的布料划在手腕上,不太舒服,肖绪不动声色的把桌子往反方向挪了挪。 李维科安安静静的坐在座位上,坚守着自己的信念,只是,不断皱眉又挠头的行为暴露了他不太坚定的信念。 所以,李维科如视察敌情般,鬼鬼祟祟的扫了一眼考场。 眼前的景象证明了,李维科真的不该有信念。 整个考场,大着胆子传答案的大有人在。 李维科眼睁睁的看着,第一组最后一桌的寸头男,与第二第三组的人志同道合,并肩作战,最后,一张圆坨的纸条成功传到了第四组的兄弟手里。 简直就是电影拍摄现场。 监考老师是两位老头,一位在讲台上捧着保温杯喝着菊花茶,望着窗外,时不时低下头写几句话,正是情感泛滥的时候,瞥都没瞥他们一眼。 另一位倒是尽职尽责,背着手从这组转到那组,时不时会在某位同学的桌边停留一会儿,又摇头走了。 这位老师每次停留的时间,就是作案的最佳时机。 圆坨的答案纸张一次又一次成功的飞过他的后脑勺。 李维科看得有些激动,很想加入作战大军。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小时,宋裕新已经把试卷填得密密麻麻,至于具体写了什么,他自己也不太懂,他只要个二三十分就够了,填对几个选择题,再加上离题的作文,老师怎么说也会给个墨水分。 虽然改卷老师可能会觉得他是个傻子。 事实证明,宋裕新的自觉是非常准确的。 下一秒,一片暗影覆盖下来,宋裕新抬头看过去。 监考老师两手背在身后,看到宋裕新答题卡的瞬间,表情瞬间噎住,心脏如百斤的石头一般沉重,明明他的头从第一组摇到了第四组,到宋裕新这里,竟摇不下去了。 先不论对与错,整张试卷,宋裕新写得就没有一个字能看,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字,是要飞上天的野心,所有的字,一笔一画相互连接,跟心电图如出一辙。 宋裕新听着监考老师一声又一声的叹息,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挂掉了,但他从老师的眼神中看出了“关爱”。 老头怕打击到宋裕新,微弯下身子,语言亲切,声音很小,“孩子,你有证没有?” 宋裕新:“?” 老头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残疾证。” 宋裕新:“……” 两位老师都是没多久就要退休的教师,每天的关注点是认真上课就行,几乎不去关心哪些调皮捣蛋的传闻。自然,他们也没注意到宋裕新这个调皮鬼。 看老头终于叹息着离去,宋裕新丝毫没有一丝尴尬,反而心心念念着李维科。 他又瞥了一眼选择题的题目,很随便的在草稿纸上写了几个字母,撕下来揉成团,四目观察,把纸团往前扔,不偏不倚,稳稳的落在了李维科的桌面上。 天降答案,李维科转头看。 宋裕新非常义气的挑了一下眉。 李维科拿着手中的答案,心情有点复杂。他的成绩是不太好,但他还能挤进年级前七百列,整个年级,一千号人物,宋裕新就是那末尾之首。 最终,趁宋裕新没注意,李维科乖乖把那张纸放进衣兜里,看都没看一眼,他还贴心的搁着口袋拍了拍那份答案,安抚似的。 这次的试题虽然不算难,但肖绪也刻意放缓了答题速度,画上最后一个句号,正好有一个纸团砸到他桌上。 肖绪垂眼看了一会儿,刚要伸手去拿,宋裕新直接把纸团拿走。 肖绪抬眼,压低声音说:“你干嘛?” 宋裕新身体靠过来,手腕抵着桌子边缘,语气很理直气壮,“反正也不是给你的。” 肖绪挑眉,“你也跟着他们作弊?” 宋裕新把纸团打开,表情认真,看了看那几行字,“我都不屑于作弊,我对自己要求不高,有个分数就行。” 说完,他便转过身,拿起笔在那张纸上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肖绪侧过头,看向窗外,有微风轻轻吹,压在手腕下的试卷被吹得发出轻微声响,额前的头发微遮住眼睛,看了一会儿,他抬手,手腕撑住下巴,目光落在宋裕新身上。 少年的白村衫在阳光下,透着光,他鼻梁挺拔,脸部线条流畅,长睫不时的颤动,黑色笔尖不断摩擦着纸张,发出声响。 肖绪的心底萌生了一个想法,他的同桌安静的时候还挺可爱。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分钟。 隔壁桌的男生,在最后这十分钟,特别的煎熬,眼睁睁看着要到手的答案落到了宋裕新的手里,也不敢发声,目光就一直落在他身上,也不知道本该正常的答案在宋裕新的手上,会变异成什么样。 宋裕新勾勾画画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把那张纸条重新拍在肖绪面前,表情得意,跟献宝似的。 肖绪垂眼去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肖绪那么安静,宋裕新坐不住了,“你竟然不夸我,我画得不好看吗?” 肖绪笑了一下,“你哪来的自信?” 宋裕新手掌用力,极力想把那张纸压得平整,“你看不出来我画的是海绵宝宝?” 本就皱巴得快要破掉的纸张上,诗歌鉴赏的答案硬生生的被宋裕新改写成了变异版的海绵宝宝。 肖绪想不通也无法理解,整张纸,有一半被涂得黑漆漆,原本的答案就覆盖在这一片黑漆漆中,他根本就看不出来宋裕新画的是什么。海绵宝宝那么可爱的一个动画人物,在他的笔下,竟成了五官不完整的奇怪生物,他又认真的看了一下,耐着性子问:“他的眼睛和手呢?” “被空气榨干了,我画的是陆地上的海绵宝宝,因为缺水,他的眼睛和手全和身体吸成一团了。”宋裕新拿着手指着那幅画,信心十足的讲解道。 肖绪:“……挺有想法,下次别随便画画了。” “看不起我?”宋裕新随手把纸条扔进抽屉里,“你别看它是黑版海绵宝宝,那是资源有限,下次我画个黄色的送你。” 肖绪没有犹豫,立马拒绝,“不用了。” 铃响,语文考试结束。 考试分为早中晚,每个时段考一个科目,共考两天。 有人还要回教室拿书复习,肖绪想回教室睡一会儿,他踩着楼梯,一步一步的往下走,上下楼梯的人很多,前面几个女生还在讨论答案。 “听他们说作文的立意是刻苦,不放弃那一类的。” “那我完了,我写的和这完全不沾边。” “谁出的题目啊,作文竟然出文言文的,那几句文言文我又没见过,我哪知道是什么意思。” “.……” 沿着走廊,一直拐进教室,肖绪刚进门就看到他的桌边站着人。 宋裕新拍开叶森涛的手,“猴急什么,等会儿再吃。” 叶森涛有点委屈了,冒着风险在考场点外卖的可是他,做主的竟不是他,他不信邪,又伸手试图打开外卖盒,结果,他又被宋裕新拍了一掌。 感觉后门有人影,宋裕新转头去看,看到来人,嘴角一咧,像是要献佛似的,“我点了外卖,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空气中有糖醋排骨的味道,不浓。 肖绪走过去坐下,扫了一眼,两个人吃得还挺丰盛,四个透明的塑料盒里,香味一点一点的蔓延出来,食欲被引出来,他觉得肚子都空了好多。 肖绪问:“你点的?” 话是对着宋裕新说的。 宋裕新刚要回答,就被叶森涛揭穿,“要点脸吧你,明明就是我点的。” 宋裕新瞥了他一眼,“小叶同学,就我俩的关系,有必要分得那么清嘛,你的不就是我的?你点的不就相当于我点的?” 叶森涛没再阴阳怪气,“行行行,就算是你点的。” 宋裕新把塑料盖一个一个的揭开,本只是淡淡的香味瞬间扑鼻而来,叶森涛点了四个菜,两样是他爱吃的,两样是宋裕新爱吃的。 “新爷,米饭不够啊,我就点了两份。”叶森涛一边分着筷子一边说。 宋裕新已经把自己碗里三分之二的饭分到了肖绪碗里。 看着他少有的自我牺牲,叶森涛眯了眯眼睛,牙齿咬着筷子磨。不对劲,不对劲,宋裕新绝对不对劲,凭俩人相处了那么多年,他就没有对谁献过殷情。 当宋裕新的同桌,还能有那么好的福利。 头上的立式风扇还在不断的转,吹出来的风夹杂着燥热。 叶森涛不怕死的来了一句,“新爷,既然我们不用分得那么清。” 他没把话说完,宋裕新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你同桌也就是我同桌。”叶森涛说。 宋裕新一秒都没有犹豫,直接夹起一块排骨塞进他嘴里,“那是我同桌,有你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肖绪夹菜的动作一顿,嘴角微微弯了弯。 他的动作太“凶残”,叶森涛猝不及防,嘴边都是酱汁,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肉嚼好吞下去,刚要开口。 宋裕新眯了眯眼,收起一贯的懒散,先斩后奏, “闭嘴吃饭,不吃一边待着。” 叶森涛:“……” 宋裕新也想往肖绪碗里夹排骨,突然想起他偏爱吃酸的食物,不太喜欢吃甜的,他便把那块排骨夹回自己碗里。 肖绪注意到他的动作,看了看离他最远的那盒菜,整盒都透着红亮,酱汁包裹着熟透了的排骨,甜腻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肖绪拿着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 宋裕新本以为他不会碰,惊了一下,问他,“怎么样?好吃吗?” 肖绪知道宋裕新喜欢吃,也往他碗里夹了一块,“挺好吃的。” 宋裕新笑出来,吃得更香了,也比平时吃得多。 他笑起来的时候,两颗虎牙露出来,尖尖的,和平时戏多的样子形成反差。 叶森涛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看着俩人,心里五味杂陈,他怎么感觉他像个第三者?这两人越看越不对劲。 13. 收敛 下午考的是数学,肖绪提前二十分钟进了考场,只是,考场里的同学似乎还没习惯他的存在,在他出现的瞬间,还是下意识的安静了一瞬。 肖绪并不想理会那诡异的氛围,坐在座位上,打算再补一会儿觉,但他所有的计划都会被某人打断。 宋裕新往他桌上放了瓶水,冰的,瓶身溢满了水,水珠沿着瓶身一直往桌上滴,他朝着靠窗的同学喊,“同学,可以把风扇再开大点吗?” 那位同学被他喊得身体一震。 宋裕新:“……” 头上的风扇转得更卖力了。 宋裕新喝了口水,把瓶子放在桌上,太没有自知之明,“我有那么可怕吗?我明明就很和蔼。” 肖绪笑了笑,把书包里的东西拿出来,“还好。” “比起我,我也倒是听了不少你的传闻,说说,在办公室里揍人是怎么回事?”宋裕新问。 肖绪低头,回想起当时的事情,传出来的版本和事实有一些出入,但他也懒得解释,事情就越传越远,越传越离谱。 办公室里揍人这事。 肖绪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因为这事而一炮而红。 那时的他才初二,人也比较野,几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但也秉承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初三的大佬也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他的存在,三番四次来找茬。 刚开始,肖绪都是无视着这些烦心事。 直到某天放学回家路上,肖绪照旧穿梭在小巷里,墙上的红砖因为时间渐渐发了黑,他被几个男生堵上了。 那时的少年高高瘦瘦的,模样清冷,眼底的戾气很重,规矩的校服穿在他身上,突兀中透着危险。 肖绪只是顿了顿脚步,没一会儿,便想直接越过那几个人。 初三的男生年轻气盛,无法忍受他的无视,直接揪住他的衣领往墙上抡,“给你脸了?” 肖绪当然不会再忍,拳头抡得一下比一下重。 而这又正好被经过的教导主任看到,几个人便被一齐领到办公室。到了办公室之后,几个人齐心协力把过错推到肖绪身上,而人又是背对着他站着,他想都没想,直接往那人的膝盖后侧踹了一脚。 就这样,那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之下,朝教导主任跪下了,而这又狗血的被经过的同学看到。 “你这也太不给学长面子了。”宋裕新又灌了一口水下去。 肖绪看着他,“?” 宋裕新把水放在他桌上,手握拳头,在空气中划了几下,“你后来应该把他们拉进小黑屋,再放点恐怖电影,相信他们没有一个星期,肯定走不出来。” 听到这肖绪笑了一下,“这么损的招。” 宋裕新顺手把他的水也打开,“这可是我的绝招,因为这招,有好几个人看到我都是绕着走。” 肖绪把水接过来喝,“就几个?” 年级里明明有一半的人见到他都会绕着走。 宋裕新还想接话,广播里响起教导主任的声音,“请各位同学马上进入考场,考试即将开始……” 监考老师在这时也拿着试卷走进来,监考数学的是橘长和一班班主任,宋裕新很有眼见力的坐好坐直,端正姿态。 试卷发下来时,宋裕新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拿到试卷就趴在桌上睡觉,而是粗略的扫了一遍试题,估摸着自己除了要写选择题,还应该写哪道题,这次他想写一道大题。 尤小升的座位离宋裕新并不远,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他转着笔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尤小升一笔一画的写着自己的名字,想起昨晚宋裕新竟反常的睡得很早,当他爬上床的时候,所有人还坐在椅子上,异口同声:“你今晚不看书了?” 宋裕新躺在床上,单手枕在脑袋下,另一只手滑着手机,“不看了,养好精神明天考试。” 他说得确实有点道理,尤小升也跟着爬上了床,他就睡在宋裕新隔壁床。 “欸,你觉得你这次会考得多少分?”尤小升好奇道。 宋裕新继续玩着手机,漫不经心的答:“分数很重要吗?我不太看重这些,开心就好。” 尤小升想不通了,“那你还每晚点灯看书,还看到这么晚?” 宋裕新把枕着的手抬起来,给肖绪发了条消息,“不熬夜看书怎么保住我倒数第一的宝座,万一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尤小升:“……” 正准备睡觉的杨豆豆和文兄,“……” 简直没眼看。 他们一致想不通,这位宝藏室友,是怎么才能得出来这样的结论,谁他妈的会想着和他抢倒数第一。 由于橘长亲自出马,考场里十班的同学不像早上那么嚣张,反而像只乖顺的小猫,安安静静的坐在座位上,眉头紧皱着,拼劲全力的把试卷填满。 但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人很是皮痒。 肖绪还剩下最后一道大题时,课桌突然摇晃,他抬头去看。 宋裕新的后背紧贴着他的桌子,白衬衫显出一点点褶皱,头微偏着。 肖绪看了看讲台的方向,隔壁考场的老师正好来找橘长,两人在教室门外说事,他压低了声音,“干嘛?” 宋裕新侧头,“拿着。” 他手里抓着纸条,身体倾斜,右手往后伸,贴着桌边放,窗帘被风吹起的阴影打在他的手腕上。 肖绪没有伸手接,“怎么?给我传答案?” 宋裕新从不放过能自恋的机会,他不动声色的把手又往肖绪的方向伸了伸,挑眉,“那是,赶紧看看,保证你成绩进步飞快。” 肖绪被气笑了,“就你?” 宋裕新注意着前门的动静,不是很想被橘长发现,谁知道她又会想出什么奇招来整他,“快点接着,你看看就知道了。” 这人又在搞什么飞机。 肖绪懒得和他贫,手臂往下放,一伸,碰到了宋裕新的手指。 肖绪僵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宋裕新也微愣住了。 笔尖在试卷上不间断的留下墨水,发出点点声响。 黑板上橘长写下的几行字,墨水过多,蓝色汁水晕染开,一点一点的往下淌,终于将两个字连接起来,勉强能看出来是两个“考字”。 肖绪喉结滚动,连忙把手伸回来,纸条也没拿。 纸条还留在手心,宋裕新有点不满,转身面向窗户,长腿搁在椅子边,他直接伸手抓住肖绪的手腕,指尖触碰到他的掌心。 肖绪被迫接过纸条,反应都慢了半拍。 宋裕新递完纸条后,转过身坐好,而这正好被站在门口的橘长看到。 橘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歪了歪头。 宋裕新照旧是那个嬉皮笑脸样,笑得眉眼弯起来,两颗虎牙露出来。 正常情况下,作弊的人被抓包后脸上的表情会出卖他,整个人也会表现出心虚,不会有人像宋裕新这样,没脸没皮的对着监考老师笑。 橘长也没为难他,径直走上讲台坐下。 肖绪还握着手中的纸条,眼看着橘长把目光移开,他才放下笔,打开一看。 上面的图案和今早他所画的,惊人的相似,还是熟悉的五官不完整,只是身体由黑色变成了黄色。 肖绪单手扶额,手指遮住眼睛,他在很用力的说服自己,这已经是宋裕新画画的最高水准了,至少能看懂是什么生物。 肖绪看了一会儿,才把纸条搁在桌上,他这才看到,纸条右下角有一句话,黑色墨水,字体很小。 ——给你画的海绵宝宝。 铃声打响,为期两天的月考结束。 讲台上方的音响照旧传来韦主任的播报声,“本次考试已经结束,请各位同学放下手中的笔,静待监考老师收好试卷。” 广播播到这里时,一切还算正常,老鹰也没刻意压着自己的声音,可能是他平时骂人骂习惯了,整段广播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的嗓门随时会提高。 果然,下一秒。 老鹰不负众望,嗓门骤然提到最高:“操场上的同学,你们是哪个班哪个考场的,交完试卷了吗?欸,我说你们还越跑越快干什么,以为我没看到你们吗?你们是没吃过饭还是怎样?食堂里的菜会跑吗……” 播报结束,监考老师站在讲台上也说:“时间到了,都别写了,停笔停笔,第二组的那位同学,别以为我没看见,请把手中的笔放下。” 肖绪早就写完了试卷,老师叫收卷时,他是第一个站起来,经过宋裕新身边时,他眼神一移。 宋裕新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视线,甚至不知道考试已经结束。 肖绪不想叫醒他,也没有那个打算。 交好试卷,李维科挎着书包正在教室后门叫他:“绪哥,走,回教室去。” 肖绪走出教室,和他一起回班里。 等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班里分成了两波人,一波人正挪着桌子和椅子,把教室恢复原样,另一波人在讲台上围成了一个圈,不用想都能知道是对照答案的。 舒炎被人一团围住,她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这题我是算了气压……” 小蜜蜂仰着头懊恼,“那我就算对了一半,气压值我算错了,剩下的步骤都没对。” 有一个男生站出来反驳,“这题最后的答案是310。” 因为这句话,那一团人的目光定在那位男生的脸上。 舒炎没想通,“怎么可能是310,你不先算气压出来,后面根本就没法继续算下去。” “.……” 一堆人热热闹闹的对着答案。 肖绪想起来课桌还在走廊上,他走出教室,把书包放在桌上,想把桌子移回原来的位置,抬起放下,他还没能坐下,舒炎把话题抛向了他。 “肖绪,物理最后一题你算得多少?” 肖绪抬头,看到那一圈人都在等着他的答案,他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急切,还有一丝丝期待。 肖绪拉开椅子坐下,惜字如金,“480。” 听到他的回答,舒炎便笑了出来,也不拿笔了,把笔搁在讲台上,对着那位反驳的男生说:“你不会不相信的肖绪的答案吧。” 没人会不知道肖绪的成绩,也没人会质疑肖绪算出来的结果。 男生皱着眉,看着题目陷入了深思。 准确答案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尤小升及时制止了他们接下来的讨论,他站在边上拍手指挥,“好了好了,先散了,大家都先把教室恢复原样。” 讲台上的人散开。 肖绪手搁在课桌上转笔,黑色水性笔在他白净的手上转着,一圈接着一圈。 舒炎拿着草稿纸走下来,看到只有肖绪一人,疑惑:“宋裕新呢?他怎么还没回来,他不是和你一个考场吗?” 肖绪手中的笔“啪”的一下掉到桌上,“他在考场上睡着了。” 舒炎坐下来,把书包里的书一本又一本的拿出来,整理好重新放进抽屉里,“你走的时候没叫他?” 肖绪没有说话,但已经回答了一切。 舒炎给他竖起来一个大拇指,“你可真是中国好同桌。” 过了几分钟,舒炎已经和肖绪对完了物理试卷所有的答案,教室后门走廊处,还有一套课桌椅安安静静的放着,夏季的晚风不间断的正在吹,吹起了抽屉里试卷的一角。 舒炎转头看肖绪,表情有点不可思议,“他不会还在那睡觉吧?” 14. 收敛 肖绪走到五楼的时候,最后一个考场后门处,好几个人围着,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也许是感觉身后的气压有点低,穿着蓝色T恤的男生回头看到肖绪时,表情一下子转换得有些精彩,他拉着身边的男生,几个男生看到他,便散开了。 肖绪不紧不慢的走进教室,三秒后,他抬手按了按眉心。 考试都已经结束半小时了,宋裕新不仅没有醒来,还换了个睡姿。肖绪离开时,他是整个人埋头在手臂里,看不清脸,现在,他是半张脸埋在手臂里,脸对着肖绪的方向。 肖绪扫了教室一眼,一个人都没有,这是十九班的教室,按常理来说,本班同学会在考试结束后回到教室整理课桌椅,也会和同学一起对照答案。 但奇怪的是,十九班的教室不仅一个人都没有,还是今天考试时的模样。 肖绪没能想到也不会想到,十九班的同学回到教室看到宋裕新还在座位上睡觉时,露出了何其精彩的表情,匆匆放好文具便全员撤离了,没人敢上前叫醒他。 夜风从窗边掠过,讲台上的课本被“唰唰”翻过好几页,黑板上老师写下的考试时间与考试科目早已被人擦干净。 少年侧脸搁在手腕上,他皮肤原本就白,手指放在桌上随意的勾着,指尖被沾上一点点黑色墨水。 从肖绪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就看到那段细嫩的脖颈,隐隐能看到那条黑绳,头上的挂式风扇还在呼呼的吹,宋裕新的耳朵被压得略微泛红。 连带着,肖绪的耳朵也有些红。 本来就空白的脑子里似乎被人按下了静止键,肖绪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上来叫宋裕新起床的。 充满热意的夏季,本来就很热,此刻,肖绪觉得更热,整个人像是要烧掉了一般。 肖绪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触到开关,手指一按,教室陷入一片黑暗,五秒过后,“啪”的一声响,教室里重新亮起来。 肖绪低着头,极力压制住心里那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单手扶了扶额头,抬起头。 那一瞬间,四目相对。 肖绪愣住。 走廊上的感应灯,因为人来人往,一会儿亮一会儿灭。 晚风过耳,送来淡淡的桂花香,窗外枝叶毫无间隙,蝉鸣声不绝于耳。第一组课桌上,没放稳而悬在半空中的作业本,终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宋裕新睡得有些懵,他的手被压得很麻,连带着腿也是麻的,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麻意充斥着全身,他“嘶”的一声。 等他慢慢缓过那股劲,肖绪已经站在他身边。 宋裕新抬头看他,额前的发睡得有些微乱,他迟钝的眨了眨眼睛,又抬手去揉,就这样安静了几秒。 宋裕新来了一句,“考试结束了吗?” 肖绪:“……” 每个学校都会有一个论坛。 二中论坛里,宋裕新在考场睡过头的事件,被传得沸沸扬扬。 【十九班某同学】:你们是没想象到我们回到教室时,差点没吓晕。 【八班某同学】:听说坐那个座位的同学,连文具都没敢拿回去放? 【十九班某同学】:勇士,你当时就应该帮我拿回去放。 【八班某同学】:这勇士我当不起(尴尬)。 【十一班某同学】:宋校霸也是厉害啊,最后好像是肖绪回去叫醒他的? 【七班某同学】:是啊,我在后门看的时候,肖绪走上来了,也不知道宋裕新的试卷交了没有? …… 事实是,宋裕新还在桌上睡着时,监考老师就抽走了被他压着的试卷。 操场上,宋裕新拍着篮球走下来,弯腰拿起一旁的矿泉水,转开盖子,仰头喝。 叶森涛拿着手机一直在刷学校论坛里的帖子,差点没被笑死,他献宝似的把手机移到宋裕新面前,“新爷,你又火了呀。” 宋裕新粗略的看了一眼,自动把大家过于八卦的言语忽略掉,“挺帅。” 有人大着胆子把那天的事拍了下来,还发到论坛上。那个帖子里,一部分是男生在八卦,一部分是女生在花痴。 叶森涛早习惯了他的自恋,自动忽视,“你那天是怎么回事?都没听到铃声响?” 宋裕新耸了耸肩,抬手擦了擦下巴的汗,“我怎么知道,怪我咯?那铃声那么小声,没听见不也挺正常。” 叶森涛的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了,先不说铃声大不大,就韦主任那疯了一般的广播播报,是条狗都能被惊醒。 韦主任人称老鹰,因为他有着如老鹰一般的眼睛,年级里百分之九十八的调皮学生都被他抓到过,无论是抽烟翻墙还是玩游戏等等,只要被他抓到,往后绝没有好日子。 传言,他半夜都还会出来溜达,看能不能抓到哪位漏网之鱼,他老鹰的称号就是这么被叫出来的。 两人回到教室时,自习已经上到一半。 大家今天也没什么耐心继续自习,没写几道题就和前后桌在讨论这次月考成绩的事。 “听说这次成绩今晚就能出来了?”小蜜蜂抱着语文课本问。 “估计语文没能出来那么快,你没听到橘长今早还和我们抱怨这次她要改作文吗?” 尤小升加入话题,“杨豆豆,你爸没和你透露点消息吗?” 杨豆豆的爸爸就是他们的物理老师,他摇头,“我这两天都没看到他。” “……” 肖绪坐着座位上玩手机,手指不间断的在屏幕上滑动。 舒炎去卫生间了,正好有利于宋裕新的行动,平时夹着个舒炎在中间,感觉做什么事都不太方便,特别是他想骚扰肖绪时。 舒炎这个小女生平时很认真,不像他上课没个正经样,所以宋裕新干什么事都觉得会打扰到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安安静静待着。 现在她不在了,他可不得抓紧机会。 宋裕新瞥了一眼肖绪的手机,肖绪正在玩射击游戏,他直接坐到舒炎的位置上,头凑过去,“一起玩?” 肖绪看了看突然凑近的脑袋,抬手把他移开,又继续玩游戏,惜字如金,“不。” 话音刚落,又一枪精准的爆了对方的头。 宋裕新属于越被拒绝越不要脸的类型,他的目光依旧停在肖绪的手机上,“下把带我一起,我上号了啊。” 游戏正好结束。 肖绪都没抬头,“自己玩。” “好嘞,就知道我同桌最好。”宋裕新笑着点进游戏。 肖绪:“……” “我说的是你自己玩。”肖绪又强调了一遍。 宋裕新已经点了邀请,“是啊,我俩一起玩。” “……” 最后,两人还是一起玩了。 舒炎回来的时候,俩人靠得有点近,都拿着手机在玩。 肖绪指挥着,“三点方向有人。” 宋裕新瞄准,按枪,“收到。” 最后一人倒下,手机屏幕上出现了“成功”的页面。 宋裕新有些激动,直接把手机放在大腿上,抬手想和肖绪击掌。 肖绪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 宋裕新的表情带着期待,眼里有光。 肖绪侧头笑了一下,右手慢慢抬起,掌心与掌心触碰,五指合并。 击掌声很小。 宋裕新更乐了,拿着手机还想来,“肖乖乖,我们再来一局,刚才那把太爽了。” 舒炎没让宋裕新起来,径直在他的座位上坐下,她单手立在桌面上, 掌心撑着下巴,看着俩人,脑海里飘过很多奇怪的想法。 刚开学时,她只是觉得好玩,就乱说他们是一对,但转念想想,那天大家都是第一天见面,也只是说着好玩,现在,两人平时的模样越来越偏向那个方向,还是,她太敏感了? 可肖绪的眼神…… 舒炎回想起刚开学那天,橘长让她直接坐在他们的中间时,她能感觉到,肖绪眼里一下子盈满了戾气,整个人充斥着危险的气息。 想到这,舒炎直接笑出了声,要真是这样,她可是非常支持的。 正在进入游戏的肖绪听到笑声,目光移到她脸上,宋裕新也跟着看过来。 舒炎摆手,“没事没事,你们继续玩。” 她低头继续笑,他们就连错愕的表情都一模一样,往后的日子一定很有趣。 刚才那把宋裕新玩得有多好,他这把就玩得有多菜。 肖绪在一楼拿下了一个人头,转头一看宋裕新在二楼又倒下了。 肖绪赶紧上楼救他,“你这把怎么回事?” 宋裕新被救起来后,打药,“待会儿让你刮目相看。” 话刚说完,对面通过窗口,又爆了宋裕新的头。 肖绪蹲下救他,“你干脆改名叫宋人头吧。” 15. 收敛 每个班级都在激烈的谈论着成绩到底何时出来,杨豆豆已经被大家送进了老师办公室。 办公室外,杨豆豆不停的回头看角落里的文兄和李维科,眉头紧紧皱着。 叶森涛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四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话,“杨豆豆,别怂,全班同学的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上了。” 文兄附和道:“别怕,你就假装去找你爸就行了。” 李维科双手划拳,“加油。” 杨豆豆的爸爸是物理老师,但偏偏,他的物理是所有科目中最差的,虽然他老爸每次都只是看着成绩不说话,但杨豆豆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现在被他们叫去办公室问成绩,那不就是让他提前跳进火坑。 他自然是不情愿的。 纵使有在再多的不情愿,杨豆豆还是败给了一周的早餐,这个承诺由文兄兑现。 站在办公室门口,杨豆豆深吸一口气,调整好,他走进去。 已经在外面等了十分钟的文兄有些不耐烦,他趴在墙角一直往办公室的方向看,“这杨豆豆怎么进去这么久?我都冒冷汗了。” 李维科一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兄弟,冷静。” 李维科可好奇这次的成绩了,因为这可是他难得的相信自己。 教室里。 宋裕新还在玩着游戏,叶森涛就给他送来了,他又考年级倒数第一的消息。 当时宋裕新头都没抬,继续玩,“兄弟,我可真是谢谢你,要是你能让我晚点知道这个消息,我会更加谢谢你。” 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在乎这样的成绩。 叶森涛没有站直,两手撑在他椅背上,身体半弯着,“那是,好消息当然要第一时间告诉你。” 肖绪控制好方向,精准一按,又拿下了一个人头。 叶森涛的话题也转到了他这儿。 “绪哥果然像传闻中一样,厉害啊,年级第一。”叶森涛看着俩人的手机说。 肖绪见怪不怪,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话都还没能说出口。 宋裕新已经抢先一步,他把手机扔进抽屉里,站起来,“草,可以啊,肖乖乖,这么难的试卷都能拿下年级第一,不愧是我的同桌。” 他的反应太大,看上去才像是考了年级第一的,而不是年级倒数第一。 肖绪伸手把他拉下来,一点都不惊讶,也不谦虚,“以后你就习惯了。” 宋裕新和肖绪的关系不错,连带着叶森涛也觉得他和肖绪的关系不错,他想都没想便说,“这么说,绪哥你每次都能拿年级第一?” 肖绪听完,嘴角弯了弯,没有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裕新看上去更像考了年级第一的人,听出叶森涛话里的疑问,他有点不爽,“怎么说话的,说了能拿第一就能拿第一,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叶森涛抬手摸摸鼻子,“那你下次能不能别靠年级倒一了。” 这一下莫名戳到了宋裕新的痛点,他冷冷的笑了一下,“我是第一次考年级倒一吗?你一个年级倒十好意思在我面前显摆。” 叶森涛扯了个鬼脸,“那也比你强。” 宋裕新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别BB,一边去。” 杨豆豆前脚给他们打听了成绩,橘长后脚就进了教室,看到肖绪那一块的动静很大,她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所有的科任老师中,只有她会这么做。其他老师一进门要是看到班里是这样热闹的情景,嗓门早就提高了。 这下,还没反应过同学立马注意到动静,乖乖在座位上坐好。 叶森涛马不停蹄的滚回自己的座位。 大家表现出来的瞬间安静,令橘长感到很满意,她嘴角微勾,拿着成绩单走上讲台,目光在班里扫了一圈,“我对大家的要求不高,希望大家都能在愉快的氛围中学习,学得开心,所以,你们这次的成绩让我还比较满意。” 这句话一出来,大家开始起哄,其中数宋裕新的叫声最大。 他甚至还起身带头鼓掌,完全忘了自己是个拖油瓶,旁边安静坐着的肖绪反倒像个拖油瓶,“大家表现得很不错,非常棒!” 同学们被他带起来,起哄声带着一阵又一阵的鼓掌声。 李橘看着他:“.……” 她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虽然这次总体考得不错,但宋裕新,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宋裕新立马哭丧着脸,“老师,这次你能不能先放过我。” 他的语调微微上扬,像极了无赖,大家被他逗笑。 李橘也没忍住笑,坚决的拒绝了他,“不能。” 橘长继续交待了成绩的事情,十班这次总分年级第三,肖绪年级第一,舒炎年级第三,进年级前十的还有两人,吊车尾的就宋裕新一人。 此刻,那位吊车尾正在办公室里站着。 宋裕新看上去很轻松,还转头四处瞧瞧,看到李橘桌上摆着的多肉,“老师,你最近心情是不是还不错,小植物都养起来了,上次我来时是没有的。” 李橘把教案本放在办公桌上,把椅子往前移,坐下,没和他乱扯,“你先坐下。” 宋裕新乖乖坐下。 李橘从一沓试卷里抽出一张,那张试卷字迹龙飞凤舞,几乎看不出来是字,正是宋裕新的。她把试卷平放在桌面上,“宋裕新,我先不说你写得对不对,卷面分你知不知道,你连卷面分都没拿到。” 橘长说的这番话可以理解成——本就没期望你会考得多好,但更让人没想到,你怎么会把字写得那么丑。 宋裕新眨了眨眼睛,说出来的话牛头不对马嘴,“老师,你觉得我帅吗?” 李橘上下扫了他一眼,少年高高瘦瘦的,宽松的蓝白校服,被他穿出另一种味道,很有观赏性。 她不得不承认,“挺帅的。” “那就对了。”宋裕新表情认真,面不改色,完全没意识到他才是学生,“长得帅,写字丑点怎么了,又不碍着我的帅气。” 李橘:“.……” 她直接被气笑,怎么还被他绕回来了。 李橘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行了,别贫了,话题都别你扯远了,认真点。” 李橘没用力,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更像是蹭过去的。 宋裕新还是有点少年的血气方刚的,脑袋微微往后带,也没躲得那么明显,“老师,咱们还是接着讲重点吧。” “行。”李橘伸手在抽屉里翻东西。 宋裕新以为李橘会辅导他这次试题,他之前在初中时,初三换了新班主任,刚开始的几次月考成绩出来时,也会叫他去办公室里,所以他坐得笔直,已经做好了李橘要给他讲题的准备。 结果她拿出了一包糖,黄色的包装袋,上面有一个奇怪的老头,老头脑袋上顶着一颗柠檬,表情狰狞。 宋裕新突然觉得,他的后背有点凉。 李橘撕开包装袋,“这是理本柠檬糖,还挺好吃。” 宋裕新看着她,“?” 李橘自己吃了一颗,面不改色,把剩下的递给宋裕新,“你把这包糖吃完就可以回去了。” 宋裕新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纵使不相信,他的动作已经出卖了他,手已经不由自主伸进了包装袋,他是偏爱甜味的食物没错,但这包装袋一看就很假,柠檬味又怎样,橘长吃了都没事。 这样想着,宋裕新直接抓了一把糖往嘴里塞。 下一秒,嘴里的酸味直冲向脑袋,他表情古怪,觉得耳朵都要被酸疼了,他张嘴想吐出来。 李橘抬手叫住他,“不准吐,吐了就再吃一包。” 宋裕新苦笑不得,强忍着,双脚直跺,喉咙里直泛上来的难受,脑子里空白一片。 宋裕新的反应让李橘很满意,她一边翻着教案一边问,“你平时都喜欢干些什么?玩游戏?打球?” 李橘其实不太能吃酸,为了让宋裕新放下戒备,她刻意装得很像,即使被酸得难受,她也得忍着。 十班是她带的第一届学生,她并不想像有些老师那样以训诫的方式去教育学生,所以她一直在想着,怎么样才能真正的拉近与学生的距离,特别是班里还有两位校霸,所以她在网上学习了很多,也在网上下单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零食,为的就是能让班里的人守本分。 嘴里酸得发腻,宋裕新双手握拳,一整包糖都被他捏得皱巴。 为了生命着想,他能怎么答,就算非常不喜欢,他也必须非常喜欢。 宋裕新强压住胸口的那股难受,费尽全力才把嘴里的糖咽下去,使劲点着头,话都说不出口。 李橘并没有打算放过他,“说话。” 宋裕新看上去还沉浸在柠檬糖中,整个人都还是恍惚的,听到“说话”两个字的时候,才缓缓抬眼,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喜欢。” 李橘边拉抽屉边说,“那你下次月考……” 宋裕新立马形成了应激反应,迅速起身拉住橘长的手腕,“老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下次月考一定好好考。” 抽屉已经被李橘拉出一点,露出熟悉的黄色包装袋,甚至都要冒出来,宋裕新只是瞥了一眼,都觉得头疼,橘长这招也太狠了,还一整个抽屉都是理本柠檬糖。 李橘伸手想拿开宋裕新的手,他不愿意撒手,眼睛都是瞪直了的,“老师,给我一次机会,我这包都还没吃完呢。” 平时哪能看到宋裕新求饶的样子,李橘被他逗笑,示意他坐好,“行了,这次就先放过你,先把这包吃完吧。” 宋裕新乖乖坐好,垂眼看了看手中的包装袋,又抬头,还是那副可怜样,“能不能不吃了 ?” 李橘没有说话,用眼神回答了他。 宋裕新来回捏着那袋糖,迟迟下不去嘴,突然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感觉有人在看他,糖快到嘴边时回过头。 肖绪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拿着语文作业本,他还没能把“报告”两个字说出口,就听到宋裕新在里面说:“老师,我觉得同桌之间就应该有福同享。” 没搞清楚状况的肖绪:“?” 宋裕新还在补充肖绪的“罪行”,“他在考场时给我传纸条了。” 16. 收敛 周三下午四点整,高一年级教师办公室里,两位校霸手里都拿着理本柠檬糖。 “你试试。”宋裕新站在橘长办公桌前,看着肖绪,眼睛里有光,非常想看他吃下去之后的反应。 李橘被临时叫走去处理事情了,办公室也没有其他老师,就只有他们。 肖绪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表情不要那么明显。” “有那么明显吗?”宋裕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反应过来,“是不是男人?不就一包糖嘛,我也是为了你着想,不然你能吃到橘长买的零食吗?” 似乎是有那么一点道理。 宋裕新看他动容了,继续煽风点火,甚至直接上手帮肖绪把包装袋打开,“赶紧试试,真的,挺好吃的。” 肖绪没有继续想太多,伸手拿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宋裕新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反应,做好随时捂住他的嘴的准备,不能让他吐出来。 结果,肖绪什么反应都没有,又把一颗糖塞进嘴里,甚至还来了一句,“挺好吃的。” 宋裕新沉默了,“.……” 这怎么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宋裕新把肖绪手中的那袋糖拿过来,反复看着包装袋上的图案,没有不一样啊,老头的表情还是一样的狰狞啊。 “你不觉得酸吗?”宋裕新奇怪的问。 肖绪边吃边答,“还行,我平时也比较喜欢吃酸的食物。” “那你试试几颗几颗的吃,看能不能感觉酸。”宋裕新提议道。 肖绪也照做了,抬手抓了一把直接塞进嘴里,也不知道一共有几颗。 酸意涌上脑海那一刻,肖绪的动作静止了,咀嚼的动作也没有了,像是被人按住了静止键。 他的反应落进宋裕新的眼里,没忍住笑,他也不打算忍着,笑得肩膀都在抖。 肖绪白了他一眼,想张嘴。 宋裕新立马做了他最想做的事情,直接上手捂住他的嘴,理由还非常充分,“橘长说了,不能吐,吐了就重新吃一包。” 两人的距离突然拉近,呼吸可闻,肖绪的皮肤本来就白,宋裕新的手附在他的脸上,手指莫名的,都有些泛红。少年五官精致,呼吸很热,一点一点的打在他的掌心,嘴唇和手指相碰,柔软得过分。 脑子里所有的思绪突然断开,宋裕新甚至都忘了他为什么会捂住肖绪的嘴。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点僵。 身后的坐地空调还在呼呼吹着冷风,宋裕新突然觉得很热,连带着脖子往上,净白的皮肤一片泛红。 周围安安静静,办公桌上堆起的试卷,被风吹得唰唰直响。 宋裕新能感觉肖绪的呼吸很急,声音有些重。 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宋裕新触电般的把手放下,往旁边移,不敢看他。 肖绪偏过头,喉咙突如其来的一股燥,胸腔用力,他咳了两声。 李橘走进来,没察觉到任何的不对劲,低头去看两人手上的糖,“都吃完了?” 宋裕新反应慢半拍,“啊”了一声。 肖绪已经整理好思绪,回答:“还没。” 李橘瞪大了眼睛,“那你们还不赶紧吃。” 然后,两人一颗又一颗的,继续吃糖。 宋裕新脑海里乱糟糟的,所有的思绪似乎都搅合在一起,甚至都没再感觉到那腻人的酸味,手心还是热的。 李橘不知道他们的思绪早已跳得老远,看宋裕新反应有点呆,只是机械的往嘴里送糖。 她为宋裕新想好了后路,“宋裕新你下次继续考年级倒一也没关系。” 话题重新扯到这,宋裕新觉得他已经被橘长整出阴影了。 他眨了眨眼睛,停止吃糖的动作,天真的问:“真的假的?” 李橘的下巴往角落的方向指,示意他们往那边看,“想考几次都行。” 肖绪和宋裕新一齐看过去。 靠墙处,堆着四个长方形纸箱,快递单还完整的贴着。 宋裕新定睛去看。 纸箱上还有一段话,方方正正红边黑色字体——让生活变得更加奇怪吧,什么奇怪口味的都有哦。 宋裕新:“.……” 十班的全体学生,自从知道橘长囤了四箱奇怪口味的糖之后,没人再敢咋呼,纪律都好了很多。 近两天,所有的科任教师都在争分夺秒的讲评试卷。 讲台上,李橘拿着试卷正在讲这次的阅读题,“这次的阅读确实比较难一些,大家写得也都不错,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 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李橘是盯着宋裕新看的,因为那句话是不包含他在内的。 宋裕新安静的拿着笔,看到橘长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咧嘴一笑。 这节课他听得可认真了,做足了笔记,试卷上满满当当的写着字,虽然看不懂他在写什么。 铃声响,下课。 刚才的阅读题橘长讲得有些快,李维科的笔记还没做完,他转头拿后桌的试卷继续抄。 等他终于抄完,生理反应来了。 李维科站起来,双手插兜,想叫肖绪一起去卫生间,手指挪动,兜里有东西,他拿出来打开一看,上面有一串歪歪扭扭的字母,是宋裕新在考场时传给他的答案,他当时想都没想就把纸条往兜里塞了,后来也忘记扔掉。 李维科转身想把纸条扔进垃圾桶里,猛然觉得那串字母有些熟悉,他重新打开看,双眼骤然睁大,表情难以置信。 这是怎么回事?宋裕新给他的答案和橘长讲的怎么会这么像。 李维科不信邪,立马回座位抽出语文卷子,开始对答案,对完第一遍,他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又对了第二遍。 纸条上的答案和试卷上的一模一样。 宋裕新踏着上课铃走进教室,似乎是感觉到李维科的目光太炙热,他还没走到座位时就停下。 李维科已经冲到他面前,“新爷,你这次语文多少分?” 宋裕新一脚踹在他小腿上,“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来拉仇恨的?” 李维科不管不顾,抓起他桌上的卷子看了起来。 白色试卷上,高一年级语文月考答题卷这几个字旁,有两个很大的红色数字——23。 宋裕新任由他看,“看吧看吧,但可千万别以我为榜样,哥的优秀一般人还追不上。” 肖绪听到他这句话时,抬起头,难得的主动开口,“你要点脸吧。” 虽然早已习惯了他的厚脸皮,但肖绪还是忍不住嘲他。 李维科陷入了怀疑自己的状态,语文试卷光选择题就有40分,宋裕新传给他的答案没有一题是错的,但他本人只考了23分,这是什么回事?李维科摸着脑袋想不通。 肖绪发现李维科状态有点不太对,问他,“科长,怎么了?” 宋裕新也抬头看他。 李维科回过神,没回答他,反而继续和宋裕新说话,“你知道你给我传的答案都是对的吗?” 李维科的声音有些小,肖绪没听清,就听到了前面三个字。 宋裕新的反应倒是很淡,“你竟然能看懂我写的字。” 李维科:“……” “那也是一种本事。”宋裕新继续说道。 因为这句话,李维科觉得这就是个巧合,八成是他胡乱写的,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的,要是他当时相信宋裕新的胡蒙瞎编,他语文都能提高二十分了,他选择题大半都是错的。 有时真的应该相信差生的狗屎运。 下节课还是语文课,橘长着重讲这次考试的作文题,她把手上的空白卷放在讲台上,走下来,“这次的作文立意其实也不难,但可能有很多人看不懂材料,理解不了作文立意,导致分数较低,它就是关于刻苦、不放弃的,班长这次的作文就很不错,”她边说边走到大婶身边,“把你的试卷给我,我念给大家听。” 橘长富有感情的声音在班上响起。 “……刚开始,我以为我的室友不太喜欢学习,但相处了一段时间,我发现我错了,我的室友每天都会点着台灯刷题到深更半夜,虽然他现在的成绩不太好,但我相信,经过他不放弃的努力,他一定更取得非常满意的成绩……” 下面有细小的议论声,大家都在好奇这位勤奋的室友到底是谁。有可能是文兄,也有可能是杨豆豆,更有可能是宋裕新。 肖绪看了身边的人一眼。 宋裕新拿着笔,在他那张23分的答题卷上写字,根本就没在听橘长念作文。 肖绪定睛一看,宋裕新那张本就不太干净的卷子上多了很多字,全是他的吐槽。 “这什么老师,怎么改卷的,我那感情多丰富,连个0.5分都不给我。” “我这作文绝对不是橘长改的,都说作文只要过了1000字,不得高分也能得几分,竟然给我打零分,有谁能写出像我这么牛逼的作文。” “……” 肖绪移开眼,排除了一个选项,班长作文的主人公绝对不是宋裕新。 宋裕新还不知道自己被排除在外,拿着笔继续怼改卷老师。 下课后,大婶的作文毫无疑问的被大家传阅。 “大婶,你们宿舍到底是谁这么努力,这才开学多久啊,就已经点灯熬夜刷题了,说说呗。” “就是就是,快告诉我他是谁,我要向他学习……” 大家争先恐后的问尤小升,一大堆人围在他座位上,形成一个圈。 尤小升不动声色的往宋裕新那边看了一眼,又想到他那很不理想的成绩,和他所付出的完全不成正比,也和他在作文里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所以,他默默的给嘴上拉上拉链。 决定帮宋裕新保守住这个秘密,他已经被成绩打击到了,不能再受到暴击了。 尤小升觉得,他可以给自己自封一个称号——中国好室友。 宋裕新并不知道大婶给他加了那么多戏,他根本就不在乎分数,晚上回去照样拿着试卷刷题到半夜。 第二天中午,尤小升和文兄在食堂吃饭。 尤小升把饭送到嘴边,“你觉得,新爷小时候会不会烧坏过脑子,或者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被雷劈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文兄啃着鸡腿答。 “就他那成绩,上课认真听点儿都不至于那么差,回回拿个年级倒数第一,他还挑灯夜读,一点都不受打击,还看越起劲。” “所以我更愿意相信他烧坏过脑子。” “……” 17. 收敛 并不知道自己烧坏过脑子的宋裕新,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时第一节课已经过半。 英语老师前脚刚走出教室,宋裕新后脚就往教室里溜。 他没吃午饭,肚子实在是饿,来的路上就一直在叫,从抽屉里翻出几包零食,打开了就往嘴里塞。 肖绪趴在桌上,后脑勺对着宋裕新,正在睡觉。他今早遇到了一道很有意思的几何题,中午没有休息才解开那道题,困得补眠。 宋裕新吃着薯片,咔嚓咔嚓的响,又拿出手机点进游戏。 上课铃响,第二节课是自习,舒炎去办公室问问题还没回来。 宋裕新开了两把游戏,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一看肖绪还趴在桌上,决定要惹出点事情来。 宋裕新抓上肖绪的手臂,用力一摇,“同桌,问你个问题。” 肖绪睡得并不深,铃响那一刻便醒了,只是懒得起来,现在被某人弄得不想起来也得起来,他抬起头,转过来看着宋裕新,表情有一丝不悦。 宋裕新看着肖绪那张说着有屁快放的脸,没觉得有什么不自然,甚至早习惯这位大爷臭脸,他举了举手机,“玩游戏不?” “不玩。” “吃零食不?” “不吃。” 宋裕新把薯片塞进自己嘴里,又递了一块到肖绪嘴边,“吃一块,就一块。” 肖绪把头一撇,依旧无情,“不吃。” 宋裕新就是个奶茶零食爱好者,抽屉时不时都会备着好几包零食,上课时趁老师不注意,就把东西往嘴里塞。 宋裕新本来是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现在也不管那么多了,身体坐直,直接把薯片塞进肖绪嘴里。 他还不信,他搞不懂这位哥了。 手指和嘴唇触碰那一刹那,两人都愣住了,身体一僵。 少年手指温热,手上拿着焦黄色的薯片,似有若无的触碰到唇瓣,肖绪鬼使神差的舔了舔嘴唇。 宋裕新的脑子瞬间炸开。 肖绪的嘴唇细细软软的,触到宋裕新的手指,舌尖微微一探,他能感觉到,指尖湿漉漉的。 前桌的同学正被一道数学题折磨,想请教肖绪这位大神,转头便看到如此暧昧的一幕,两位当事人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僵在原地。 那位同学由原来的震惊变成惊吓,眼睛都瞪圆了,硬生生的把想说的话咽回去,等到那股惊吓劲过去,立马转过身,不停摇着他的同桌,示意他往身后看。 他同桌正在背英语单词,被摇得莫名其妙,有些不爽,“干嘛?” 那位同学慌得伸手捂住他的嘴,“看看就行。” 等到他同桌往后看的时候,同款反应再次出现,两人用眼神交流。 “他们怎么回事?怎么有点儿基啊。” “这还能叫有点儿?简直就是基基。” “……” 宋裕新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迅速抽手,不太自然的坐在位置上,机械的继续把薯片往嘴里送,感觉心底有一股燥热,从脚底一直冲到大脑,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 不行,这天气怎么那么热。 宋裕新撕下一张草稿纸,随意的捏成团,往坐在风扇开关下的男生扔过去,精准的掉落在男生手边。 那男生也在补觉,被惊醒,一脸懵的往后看。 宋裕新抬手指了指风扇,他立马领会,把风扇调到最大。 立式风扇在头顶上不停的转,风声有些大,宋裕新吹得心里惊现一个奇怪的想法,肖绪的嘴唇是真他妈的软,不知道亲起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个想法一出来,宋裕新低头咒骂了一声:“草。” 第二天便是周末。 周五下午,每个人的心情都好到不行,大家都在讨论着周末要去哪玩,放松放松。 直到橘长走进教室,发了三张试卷作为周末作业。 有些人坐在座位上控制不住的哀嚎,“老师,你这也太变态,周末就两天时间,你发三张试卷,再加上别科的作业,觉都没法睡了。” 橘长不为所动,继续发试卷,“别科的作业和我没关系。” 宋裕新举手,“但和我们有关系。” 橘长看了他一眼,反问:“你确定和你有关系?” 言下之意就是,宋裕新几乎没交过作业。 他确实只交过语文作业,宋裕新没脸没皮的笑了起来,“我这是在为大家发声。”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特别是尤小升,差点都要哭出来了,没想到宋裕新这么为他们着想。 最后,橘长依旧无情,让大家绝望的背着三张试卷回家。 放晚学,走在出校门的路上。 宋裕新没有回宿舍收拾东西,直接跟着肖绪一起出去,他突然问:“你家在哪?” 肖绪报了个地址。 宋裕新飞快走上前几步,转过身倒着走路,“这么远,你每天来回不麻烦?” 肖绪观察着周围的人,让他注意身后,“已经和学校申请住宿了,今天刚交的申请。” “要不你来我们宿舍?”宋裕新邀请道。 放学高峰期,大家都争着往校门口方向走,人潮拥挤。 肖绪伸手把宋裕新拉回来,让他好好走路,“你们宿舍满了,我睡哪?” 宋裕新继续耍贫,“我又不会嫌弃你和我睡。” 肖绪面无表情的说:“我会嫌弃。” 宋裕新丝毫不在意他的回答,自顾自的说:“当然,你要抱着我睡也是可以的。” 肖绪用无情的背影回应了他。 肖绪回到家的时候,没有人在家,伸手打开灯,整个屋子一下子亮起来。 云悠早就给他发信息,让他自己在外面解决晚餐。 他换好鞋上楼,把书包随意的扔在床上,整个人呈大字型往被子上倒。这两天都没能午休,肖绪闭上眼就睡过去了。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睁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黑暗,只有微弱的路灯灯光从窗台照进来,室内安安静静,窗外几声蝉鸣声传进来,肖绪闻到空气里淡淡的花香。 他翻了个身,继续躺在床上,闭眼缓了缓神,依稀听到从楼下传来的动静,肖绪才慢慢起身,翻身下床去开灯。 房间瞬间亮了起来,肖绪不适应的眯了眯眼睛。 他又走回床边,拿起床上的书包往书桌上放,拉开拉链,把里面的作业一本一本的拿出来,直到拿到英语练习册的时候,肖绪手一顿,看了一眼练习册上的名字,是宋裕新的。 他今天收书时不小心收错了。 宋裕新接到肖绪电话的时候,正从家里跑出来,他本来不想回来的,也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周末直接在租房那度过就行。 他料想到回来肯定会是一场争吵,果然如他所想。 电话响起,宋裕新没有看名字,顺手就接了起来,声音里带着气,“喂。” 肖绪很快就察觉到他语调里的不对劲,但也没问,“是我。” 少年低沉的声音入耳,宋裕新愣了一瞬,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备注,这还是肖绪第一次给他打电话,宋裕新完全没想到,不知为何,他心底的那股气都消散了很多,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声音低了几分,“怎么?” 肖绪没有废话,直接切入主题,“你的作业在我这儿,我今天拿错了,你在哪?我送去给你。” 宋裕新坐在花圃边,刚想说“不用了,反正我也不写”,转念一想,嘴角慢慢勾了起来,改口道:“我在万达广场这边,你送过来吧,我在这儿等你。” 肖绪到的时候,夜色已深,时针指向九点。 他打开车门下车,远远就看到坐在大理石圆凳上的宋裕新,长腿懒洋洋的伸着。 身边人来人往,商场外的招牌不停的闪着,五颜六色。 宋裕新没有在玩手机,目光望着远处,仿佛被定在那,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肖绪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少年嫩白的耳朵处,一缕风过,细软的发尾微微一动,似乎有些痒,宋裕新抬手揉了揉耳朵。 下一秒便看到肖绪,他坐在原位上等着肖绪走过来。 肖绪站定,把手里的练习册递给他,“给你。” 宋裕新伸手接过,说:“谢了。” 时间过去几分钟,宋裕新反常的安静,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谁都没有说话。 又过去了十几秒。 肖绪想到刚才他情绪不太对,开口:“你吃饭了没?” 宋裕新回答:“还没。” 肖绪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吃点东西。” 宋裕新笑了笑,眉眼都在弯,站起来,“行啊,吃什么?” 最后,谁都没有得出要吃什么的结论,两人就奔向宋裕新的租房,打算去超市买食物回去吃火锅。 他们直接打车到最近的超市,男生逛超市都是简单的直奔主题,需要什么就买什么,不会乱逛。 但宋裕新就是那个例外,肖绪在后面推着车,眼看着他从这个架子逛到那个架子,又往车里扔了好多零食,直到宋裕新在日常用品那一块徘徊的时候。 肖绪终于忍不住问:“我们就是来买吃火锅需要的东西,你拿这些干嘛?” 宋裕新把牙刷和毛巾往购物车里扔,“这些是给你准备的。” 肖绪一脸疑惑的看着他。 “万一你今晚不想回家,就在我那睡,我那还有一个房间。”宋裕新突然笑了一下,“如果你不想自己睡,来我房间和我睡也行。” 肖绪没有说话,甚至有些无奈,他怎么会料想到那么多的情况,是他自己想得太多。 宋裕新终于转向菜品区,“以后你也去我那。” 肖绪本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没当真,直到后来,他自己都料想到,他真的搬进了宋裕新的小屋。 18. 收敛 他们打车回到住处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宋裕新住的是一栋小型公寓楼,肖绪跟着他走进电梯,按下关门键,银色电梯门缓缓合上,一直到七楼才停下。 踏着淡淡的花香,肖绪走进了小屋。 宋裕新站在他身前,侧身从鞋架上拿出一双拖鞋,放在肖绪脚边,“你穿这双。” 肖绪把门关上,抬头看了看屋子,宋裕新自己一个人住,房子不算大,客厅摆着长长的沙发,黑色的,沙发上好几个抱枕,沙发前铺着灰色地毯,墙纸以淡色系为主。 宋裕新换好鞋后,把手上的袋子放在沙发前的方桌上,见肖绪还站在玄关没反应,说:“看什么呢?进来啊。” 说完他便转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可乐,出来见肖绪已经坐在沙发上,他把可乐递过去,“先喝点东西,我去拿锅。” 肖绪没接,看着他握在半空中的红色罐子,问道:“有酒吗?” 宋裕新挑了挑眉,表情有些意外,“当然有。” 说完,他又转身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啤酒。 宋裕新就是个手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年,等到他准备好火锅,已经是半小时后。 肖绪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这晚饭吃得还真早。” 宋裕新伸手按了按电磁炉的加火键,“这叫深夜火锅,多有情调。” 夜色深,客厅里光线明亮,白炽灯亮着光。 肖绪伸手拿起一罐啤酒,手指勾着拉环,“咔嚓”一声响,他仰头喝了好几口。 宋裕新嘴里还咬着牛肉,喉咙滚动,把牛肉咽下去,“你慢点喝,我又不会和你抢。” 说完,他往肖绪碗里夹了好几块牛肉。 火锅早已经沸腾,红色汤底,几颗牛肉丸浮上来,烟雾不断往上飘。 这汤看着红,但实际上吃起来,也没有那么辣,就是烟雾飘上来有些呛鼻。 宋裕新转头吸了吸鼻子,也单手开了罐啤酒,两人轻轻碰了碰,宋裕新直接仰头把一罐酒灌下肚子,喝完,手指一捏,罐子都变了形。 肖绪拿着筷子夹青菜,说:“还说我喝得快,你自己也悠着点儿。” 宋裕新摇头,“这是我家,醉了倒头睡就行了,没有任何危险。” “照你的意思,我在你这儿喝多了,是有危险的?”肖绪反问。 宋裕新又开了一罐,“当然没有,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我陪你。” 到底是谁陪谁,肖绪心想。 墙上的指针滴答滴答的往前走。 锅里已经没有了食物,电磁炉也早已关上,不大的方桌上,啤酒罐子摆得有些凌乱。 肖绪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人,他话本来就不多,此刻也只是喝着酒,时不时应上几句。 宋裕新坐在地毯上,两只手撑着地面,身体懒洋洋的往后靠,十几罐啤酒喝下去,脸色倒是没什么变化。 室内安安静静,偶尔有几声蝉鸣传进来。 宋裕新突然开口,“其实你刚才给我打电话时,我刚从家里跑出来,我和我爸妈关系不太好。” 家里的事往往是一个人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肖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没说话,只是举杯碰了一下。 宋裕新笑了起来,两人又继续喝。 从宋裕新一有记忆开始,父母就在闹离婚,但一直没离成,母亲蓝丽冰女士又是一个非常强势的人,他上了初中后也不想再受蓝丽冰管制,渐渐脱离了好学生的轨道,所有的矛盾一触即发,关系僵持不下,他也很少再回家。 宋裕新在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淡,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故事。 肖绪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裕新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低头笑了出来,起身坐到他旁边,一把揽上他的肩,“怎么?想可怜我啊,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我早不在乎了。” 肖绪转头看他。 “我现在没人管,蓝女士也管不了我,多舒坦,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宋裕新继续说。 煽情的话题到此结束,酒劲慢慢上来,肖绪的脸颊有些红,他发着呆,也不再继续喝,等着那股劲过去。 宋裕新一晚上都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这也符合他不要脸的性格,也许是因为说得太多口渴了,也许也是因为心事,每个人总有那么一两次想醉掉的冲动。 现在他安静下来了,肖绪莫名的后知后觉有些不适应,转头一看,宋裕新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不知为何,肖绪突然想笑,他眉眼一弯,伸手拍了拍宋裕新,“起来去房间睡。” 宋裕新半张脸窝在抱枕里,被拍得只是脑袋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肖绪手放在他黑色衣角处,大概是因为热,宋裕新闭着眼,不耐烦扯了扯衣领。 明亮的灯光照下来,宋裕新的衣领本来就有些宽,被他这么一扯,胸口皙白的皮肤露出来,加上喝了酒,锁骨连着脖子都有些微微泛红。 肖绪整个人有些愣,不自然的移开眼,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放在宋裕新的腰上。 少年睡姿肆意,衣角皱起来圈成一团,劲瘦的腰一点点显露出来,像勾引人似的,看得肖绪喉咙一紧,本来没觉得热,此刻却觉得闷燥得慌,视线根本就移不开,从胸口开始直冲脑海的闷,一直回旋。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肖绪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久。 他才闭上眼,咒骂了一声,“沃日。” 星期一早上,墙角的爬山虎正努力的往缝隙里钻,清风送过,悄悄的掠过校园里的落叶。 肖绪踏着铃声走进教室,旁边的椅子上,如预料般的没人在。 宋裕新到校的时候,刚好要上第二节课。 化学老师转头过去写板书时,宋裕新正大摇大摆的从后门走进来,眼看化学老师就要写完字转过身,他快速坐到座位上,表情坦然,就像个一直在认真听课的好学生。 舒炎继续写着手上的笔记,过了一会儿,转头看他,“橘长说下午要换座位,两人一桌。” 宋裕新刚要把手机拿出来玩,听到这个消息,头一探,越过舒炎看向正专心听课的肖绪,“肖乖乖,那我们继续做同桌。” 舒炎“啧”了一声,把笔放下,笔记也不做了,“就这么急着赶我走?” 宋裕新咧嘴笑,脑海里闪过两人同桌的画面,沉浸在能和肖绪毫无间隔的相处的幻想中,“没有没有,毕竟你夹在我俩中间也挺难的,现在能换座位多好,你看看和我们班哪个女生……” 舒炎没等他把话说完,打断道:“不用你给我建议。” 她不再搭理宋裕新,拿起笔又开始写字,黑色墨水在笔记本上留下印记。 这个早上,宋裕新的心情从所未有的好,肖绪也感觉到了。 无论上课还是下课,只要看到肖绪一有空,就凑过来问:“下午换座位我们继续当同桌,行不行?” 肖绪并没有要换座位的打算,橘长把座位调成两人一桌确实也比较方便一些,开学快两个月,舒炎一直夹在他俩中间,宋裕新还总是越过她找他,想必小姑娘也是有些怨气的。 但现在听宋裕新老是凑过来说,他转念一想,逗逗他。 肖绪把桌上的书一本一本的收进抽屉里,拒绝他:“不行。” 宋裕新表情立马不对了,“你不和我同桌,要和谁同桌?我觉得班里没什么人愿意和你同桌。” 这要是放在开学初,确实没人敢和肖绪同桌,也没人敢和宋裕新同桌,但现在情况可不同,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大家发现两位校霸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那么恐怖,反而相处得还不错,肖绪就是话少人冷了一些,宋裕新简直就是不要脸。 所以和他相处,也跟着不要脸就行了。 肖绪轻笑出声,看了他一眼,“这就不用你担心了,科长会愿意和我同桌。” 坐在座位上和后桌同学唠嗑的李维科,并不知道自己成了宋裕新的眼中钉,突然莫名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抬眼一看,宋裕新正朝他瞪眼,李维科被瞪得莫名其妙,一脸懵。 下午第一节课,橘长简单的交待了他们换座位的事项,便回办公室继续批改作业了。 李橘一走,大家开始动作起来,班里瞬间热闹起来,尤小升抬着桌子往前挤,但前面的同学动作有些慢,他只能站在原地等。 整个班级,大家都在整理东西换座位,只有后排的角落一点动静都没有。 早上橘长宣布要换座位的时候,并不强制性安排谁和谁同桌,任大家自己选择。 舒炎坐在座位上,看大家都在忙前忙后,一点儿都不着急,甚至还拿出数学卷子算了两道大题。 看她如此淡定,宋裕新饶有兴致的问:“你和谁同桌?小蜜蜂?” 舒炎点了点头,以为他又想赶她走,把卷子翻到另一面,慢悠悠的说:“你不用着急,我等会儿就搬走。” 宋裕新被戳中心事,也不尴尬,献殷勤般的打开舒炎桌上的水杯,“喝口水,这卷子也不着急写。” 舒炎白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水杯。 五分钟后,宋裕新帮着舒炎把桌子往前搬,过道实在堵得慌,他叫了一声,“绪哥,帮我把舒炎的书拿过来。” 肖绪从手机中抬眼,看到放在他桌上厚厚的一沓书,起身把书拿起来。 下课铃声响,大家都已经整理完毕,热闹的氛围没有消散,三两个女生组队去卫生间。 肖绪和宋裕新的中间不再隔着个人,两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特别是肖绪平常不拘言笑的人,此时,嘴角总是无意识的勾起来,李维科都有些怀疑,他家绪哥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 19. 收敛 宋裕新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站在洗手池边洗手,他们学校挺会为学生着想的,每个洗手池前都有镜子。 冰冰凉凉的水掠过指尖,宋裕新抬手理了理头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完全沉浸在自己帅气的外表中,“看看,你新爷这张脸,简直就是完美。” 旁边的叶森涛一直都是捧场王,“想当初,那些女生争着往你桌上放情书。” 说到这,宋裕新想到刚上初中那时,桌上每天都有厚厚一沓情书,但不知为何,后来就没有人再给他递情书了,他疑惑的问:“那后来是怎么回事?现在也没人给我递情书?难道是我颜值下降了?” 叶森涛说:“就你后来整的那些事,哪个小姑娘还敢看上你啊,就算看上了,也只敢憋在心里。” 宋裕新明显有些失落,“那行吧。” 但那股失落仅仅持续了三秒,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开始自拍,“要把我的帅气存下来。” 叶森涛也想入镜,凑上来,“带我一个。” 宋裕新把他推开,“一边待着。” 宋裕新转头的瞬间,手指不小心点到了摄影,手机开始录像。 肖绪在这时走了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低垂着眼,甚至看着有些拽,单手插兜,抬眼看到宋裕新举着手机,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便往里走。 肖绪刚进去,宋裕新转头便发了一条朋友圈,文案是——我真的好帅,我同桌也好帅。 他发的就是那条无意拍到的视频,视频中,宋裕新离镜头近,肖绪只是闪过去了那么几秒,短短几秒,足以让宋裕新为这位大帅比夸上好几天。 杨豆豆:“我觉得你同桌更帅,你只能排个第二。” 叶森涛:“新爷才是最牛逼的。” 李维科:“帅也是他俩帅,你们争个什么劲儿。” “……” 一堆人在评论下面争个不停,两位当事人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宋裕新只是回复了一句,“听没听过那句话。” 叶森涛回得很快,“三中魔王,一张帅脸;宋裕小新,一身的戏。” 然后,这句话便被刷屏,大家都默契的回上这句话。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化学老师还在讲台上照着公式计算的时候,大部分男生的心思早就飞到田径场去了,眼睛不是往钟表上瞥,就是往往白板左下角的“体育”俩字上盯。 距离铃响还有五分钟时,化学老师把笔插入筒里,合上课本,同学们一看到他的动作,心领神会,也跟着合上课本就要扔进抽屉里。 特别是李维科,桌面上什么都没有,右腿一抖一抖的,桌角都跟着轻微的震动,眼睛死命盯着老师的嘴看,就等着他放人。 看他们这么迫不及待,化学老师拿着课本拍了拍讲台,“知道你们喜欢上体育课,但能不能不要这么明显?人的一生这么漫长,你们要学会伪装。” 底下的人被逗笑。 李维科觉得自己的演技特别好,“老师你说得对,像我伪装得就很好,一点儿都不想去上体育课。” 化学老师气得差点把毛巾炸弹飞过去,“要点脸吧你,桌面上这么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休学了。” 大家的笑声更加大了,好几个人笑得身体都在晃。 李维科脸皮厚,耸着肩继续笑,没再反驳。 下课铃声在这时响起,化学老师便拿书走人了,几乎一半的人也跟着冲到操场去了。 大家都转移到田径场上的时候,宋裕新拿着手机还在玩游戏,肖绪拿过桌上的矿泉水,打算起身走人。 宋裕新坐在原地咒骂,“这是什么猪队友,敌人在旁边都没看到……绪哥,等等我,一起下去。” 因为这句话,肖绪的眼神往他手机屏幕上移。 宋裕新还在吐槽猪队友,又一边夸赞自己过人的技术,“队友你不行啊,看看我,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一举拿下两个人头,欸,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拿下了,强不强,你能遇到哥哥我是你的福气,以后你就跟着哥混。” 一场游戏打完,宋裕新站起来,“走吧。” 两人开始往楼下走。 宋裕新还没退出游戏,一直有消息弹进来,“这家伙怎么这么烦,我就是随口一说,还真来加好友。” 盛夏的阳光依旧烈,蝉鸣声不断传来,迎面而来的风都夹杂着燥热。 肖绪打开水,仰头喝了几口,额头上有薄薄的汗冒出来。 宋裕新落后两步,肖绪也没等他,自顾自的往前走,半响,身后传来一句,“这他妈什么神经病,非要让我带他玩。” 肖绪转头看他,问了一句,“男的女的?” 宋裕新拿着手机回复消息,没看他,“鬼知道,哥你妹啊。” 肖绪走到田径场的时候,烈日直射在塑胶跑道上,塑料味重,眼睛扫了一圈,便走到树荫下坐着。 宋裕新小跑到他身边,挨着坐下,“能不能有点感情?抛下我就走。” 肖绪依旧很无情,“不能。” 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宋裕新早习惯了他这种没有感情的相处方式,同桌太无情,那他有情不就行了。 宋裕新两手抬起,撑在后脑勺上,整个人往树上靠,肩膀挨擦过肖绪的衣角,闭上眼说:“我眯一会儿,铃响了叫我。” 肖绪看着他,没有说话。 宋裕新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没有回答就是答应,但事实证明,他低估了肖绪的无情。 上课铃声响,大家迅速集合,报数完毕。 体育老师发现少了个人,问:“怎么回事?我的课也敢翘?” 大家站在队伍里,都没有人说话,但一直往旁边树下使眼神。 体育老师没太明白他们的意思,皱着眉继续问:“抛什么眉眼,我已经结婚生子,我知道我长得帅,但你们要明白有些心思是绝对不能有的。” 舒炎看着眼前这位发际线已经后移了好几指的中年男子,说:“老师,你永远都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它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一语道破,底下开始有人低头笑。 体育老师也不气,眼神终于往树下看。 九月的盛夏,天空是鲜明的浅蓝色,金色的阳光像是镀上了一层纱。 少年两手撑在后脑勺上,长腿慵懒的伸着,好看的眼睛闭起来,长睫似乎在微微颤动,衣领开得有些大,就连睡着也透露着一股骚气。 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浅浅的打在他明显的锁骨上,像是留住了那缕光。 短短十分钟,宋裕新做了一个梦,那个梦似乎很漫长,梦里肖绪也住校了,还和他在一个宿舍,他拿着毛巾擦头发从卫生间里出来,短发湿漉漉的还滴着水,他往床边走,肖绪已经躺在床上。 见宋裕新出来,他身子一动,一只手撑着头,侧躺在床上,拍了拍硬邦邦的床板说:“上来,哥抱着你睡觉。” 梦境戛然而止。 宋裕新不是被人叫醒的,而是被人看醒的,他睁眼时看到体育老师就站在他跟前,丝毫没有一丝尴尬,反而朝体育老师身后看了一眼,看到大家看戏般的眼神。 宋裕新淡定的举手打招呼,“嗨。” 体育老师:“.……” 就在这样一片莫名其妙的安静中,宋裕新又来了一句,“老师你别不说话啊,你这样搞得我好尴尬。” “.……” 等到终于集合完毕,体委带人去要器材,大家随处散开。 宋裕新控诉同桌的时间到,“肖乖乖,我可是你唯一的同桌,而且还是个大帅比,让你叫我起床都不叫。” 肖绪想起刚才体育老师无语的表情,嘴角勾着笑,“我为什么要叫?你给我好处?” 宋裕新的手搭上他的肩,“你这人真的是。” 肖绪侧头看他,“我怎么?” 宋裕新指尖一抬,触到肖绪的脸颊,戳成了一个小窝,“有点可爱。” 肖绪肩膀一移,甩开他的手,“滚蛋。” 这节体育课,老师没让他们直接自由活动,当体委拿着器材在草地边放着时,哨声一响,十班同学又快速集合。 体育老师脖子上挂着红色口哨,站在他们面前,“今天我们试试两人一足,大家自己找同伴,也可以男女混合。” 宋裕新的肩轻轻碰了碰的肖绪的,“绪哥,请问你是否愿意和我一组?” 宋裕新难得这么正式的请求肖绪的意见,他有些吃惊,说:“我可以不愿意吗?” “不可以。”宋裕新直接拒绝。 说完,宋裕新走到体委面前,伸手拿了根绳子,又走回到肖绪身边,蹲下用绳子把两人的小腿绑上,他绑好后站起来,表情有些骄傲,“这样你就跑不掉了。” 肖绪转念一想,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弯腰就要把腿上的绳子给解开。 宋裕新立马阻拦他,“干嘛啊你,乖一点,就和我一组。” 肖绪笑起来,“逗你的。” 虽说老师允许男女混合搭配,但大家都默契的不采取这个建议。 田径场上一共十条跑道,稳稳当当的站满了人。 文兄和叶森涛一组,两人戏很足,体育老师还没叫开始准备,他们就已经揽着彼此的腰了。 宋裕新见状,也伸手往肖绪腰上揽。 20. 收敛 肖绪低头看了看腰上的手,提议:“搭肩会不会好一些?” 宋裕新的重点并不在这,收紧手,答非所问,“你腰挺细。” 肖绪:“.……麻烦你认真点儿。” 体育老师拿着喇叭放在嘴边,说:“大家做好准备。” 音量很大,大家弓着身子开始做准备。 肖绪争不过宋裕新,只好也把手往他腰上放,微微弯腰,做起跑姿势。 哨声响,同学们如箭一般飞出去。 有的互相抱着,有的互相搭着,有的甚至不抱也不搭,各跑各的,姿势千奇百怪,好几组没跑几步就摔上了,一点默契都没有。 就只剩下肖绪这组和叶森涛那组。 宋裕新这次的好胜心没那么强,还悠闲的往旁边看。 叶森涛感受到投射过来的目光,跟着转头一看,这头一转,意外发生了,他不小心步子跨大了,整个人重心不稳,直接来了个大大的劈叉。 因为叶森涛当众表演了一字劈叉,文兄也跟着摔在了地上,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坐在一边,见叶森涛还表情痛苦的继续表演一字劈叉,关心的问:“兄弟,你没事吧?” 叶森涛哭丧着脸,看着像是丢了几百万。 文兄被他吓到,赶紧解开脚上的绳子,作势就要扶他起来。 叶森涛吓得抬手阻止他,“你别动。” 文兄还在思考要不要拿担架来抬他的时候,叶森涛觉得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文兄疑惑:“什么声音?” 安静了三秒,叶森涛才低头慢悠悠的来了一句,“我裤子裂开了。” 冲过终点正好赶回来肖绪和宋裕新:“.……” 跑过来关心的老师同学们:“.……” 叶森涛还沉浸在自己裂开了的悲伤中,没注意到旁边来人了,“我不敢起来,我今天的裤衩是豹纹的。” “噗。”宋裕新最先笑出来的。 大家也慢慢反应过来,一堆人哈哈大笑,甚至有人笑到蹲下拍地板。 叶森涛顺着声音看过去,整张脸瞬间涨红。 最后,是杨豆豆的校服外套把他从社死中拯救了回来。 看着死死裹住自己下半身,渐渐远去的背影,肖绪笑着制止旁边的人,“行了你。” 两人的绳子并没有解开,也都还揽着彼此的腰,少年和少年的身体靠得进,体温也在逐渐升高。 宋裕新给自己立了一个目标,“这家伙比我还骚,周末回去我就把裤衩全换成豹纹的。” 肖绪的表情有些抽搐,“你俩骚的点还挺奇特。” 宋裕新想起自己从来没给同桌送过什么礼物,“要不我也把你的裤衩全换成豹纹的?” 肖绪:“……” “我谢谢你。” 宋裕新很谦虚的说:“不用谢,肖乖乖,你觉得我以后就去卖豹纹裤衩怎么样?反正我成绩也不好,有谁会不喜欢豹纹裤衩,这就是新商机。” 肖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前这人的脑回路从买豹纹裤衩到卖豹纹裤衩,他该拿什么来拯救他的同桌。 宋裕新依旧沉浸在自己会因为豹纹裤衩而暴富的美梦中,“你觉得是十元一条比较好,还是十条三元比较好,我可是个良心商家。” 肖绪是真的佩服这人清奇的脑回路,也不打算再听下去,捂着他的嘴就往草坪上走。 宋裕新没跟上,差点摔了地上。 肖绪走到草坪上,直接往草上一躺,一望无际的天空印在眼前,他还没能欣赏就有一片黑影压下来。 宋裕新完全没料想到他会躺下来,两人的腿又还缠着,整个人被他往下带,直接往他身上压。 宋裕新灼热的呼吸就在肖绪耳边,他整个人一僵,因为动作大,两人的衣服都被往上带了一些,腹肌和腰线露出来,肌肤贴着肌肤,心脏在狂跳,仿佛就要冲出身体。 好久好久,宋裕新断了的那根神经才慢慢接上,看着眼前红透了的耳朵,他下意识一动,嘴唇触到耳垂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肖绪更僵了一些。 酥酥麻麻的触感,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思考。 阳光一点一点的移动,直到照在他们的身上,极白的两只脚腕上,那根红绳被风吹得轻轻飘动。 时间缓慢流走。 三。 二。 一。 肖绪伸手把他推开,坐起来把脚上的红绳解开,双手撑在草坪上,就这样坐着没有说话。 宋裕新被推开后,还是顿了好久,呼吸都有些急,脑海里似乎有好多东西闪过去,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额上的汗一层接着一层,顺着脸颊往下流,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热,陷入某种未知的循环。 突然,宋裕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片空白的脑子似乎终于有了反应,他不由自主的看了看自己的□□。 叶森涛换裤子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看到他进了田径场,距离肖绪他们还有一百米远的时候,隔得老远就叫了一声:“新爷。” 宋裕新被搅得七上八下的思绪因为他这一声戛然而止,他两手撑着草地坐起来,眼睛看过去。 叶森涛小跑过来,微喘着气,贴着宋裕新一屁股坐下。 宋裕新嫌他热,往肖绪那边移了移,“怎么?你的豹纹裤衩换好了?” 叶森涛是走读生,学校里自然没有他的衣物,腿上穿的是杨豆豆的裤子,杨豆豆还没发育完,个子比他稍矮了一些,裤子都被他穿成了七分裤。 叶森涛默默脑袋,觉得有些羞耻,“新爷你能不能别说了,丢脸死了。” 宋裕新反呛他,“还知道丢脸,想想你去年给我送的生日礼物,红色裤衩,谁要那红色裤衩,老子想要的是像你一样的豹纹裤衩。” 叶森涛:“.……” 肖绪:“.……” 肖绪作势就要站起来,他丢不起这个脸。 宋裕新一看他要走,伸手扯了扯肖绪的衣角,抬头问:“你要去哪?” 跑道上时不时有几个女生跑过,经过他们身边时,脚步都会下意识慢下来,悄悄看了他们几眼,转头便窃窃私语。 肖绪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现象,像没看到似的,转头便来一句:“去给你买豹纹裤衩。” 宋裕新一听,眼睛都亮了不少,“买几条?” 肖绪:“.……” 买你妈啊。 周五清晨。 “我已经和阅览室的老师沟通好了,以后周五早上最后一节课你们就去阅览室看书,注意了,我是让你们去提高阅读水平的,不是让你们去玩的,大家都有点自觉性。”橘长双手撑在讲台上,交待完注意事项便走了。 鉴于上次月考大家的作文水平都不怎么样,橘长认为是他们的阅读量太少了,就向年级特别申请了一节阅读课,把周五上午的最后一节语文课换成阅读课。 李维科还沉浸在不用上语文课的喜悦中,站在一边单手撑着桌面和肖绪说话,“绪哥,待会儿打球去啊。” 尤小升作为班长,尽职尽责,“你想干嘛?橘长都说了去阅览室看书。” 李维科弯腰把地上的篮球抱起来,油盐不进,“多好的机会,不去打球,看什么书,没有前途。” 到底是谁没有前途。 尤小升把他手上的篮球抢过来,“我们这是第一次去,老师肯定要数人头,给个面子,先去看看。” 尤小升在尽到班长职责的时候,宋裕新正坐在座位上拿着手机刷微博,闻言,他头都没抬,“是啊,科长,你就当给橘长一个面子。” 听到这句话,肖绪收书的动作都顿了顿,到底是谁不给面子,平常最不给老师面子的人好像就是这颗姓宋的人头。 一看宋裕新都帮着讲话,尤小升激动得举手拍了拍宋裕新的肩膀,“你看咱们新爷多好,重要关头绝对靠谱,走吧,我们看书去。” 宋裕新滑掉手机,退出微博,没有按灭手机屏幕,抬头看尤小升,眼神透着点无辜,“看什么书?” 肖绪很准确的感觉到了尤小升的懵逼,他的表情都是僵的。 尤小升在一顿懵中回答,“你不是说要给个面子嘛?” 宋裕新站起来,“当然,我先去球场打两场再过去,放心,我绝对会在下课之前赶到。” 尤小升:“.……” 这给的是什么狗屁面子,宋裕新上了球场还能下来?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们一起下到一楼的时候,分成两路人,一路是去阅览室,一路是去球场。 宋裕新往前走了两步,才记得回头问:“同桌,打球去?” 肖绪用转身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 肖绪到阅览室的时候,上课铃声正好响起,大家都已经找位置坐好。 炎热的盛夏,紧靠在墙边的立式空调呼呼的吹着冷风,吹走了几分燥热,额上微微浸出的汗都消散了。 阅览室很大,如同五间教室一般,暖色的地板砖透着散落的阳光,几十排长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桌上堆着一沓又一沓的书,靠近门边的位置,放置了电脑,管理员就坐在那和尤小升交待注意事项。 偌大的阅览室,只有翻阅书的声音,有时夹杂着同学们轻微的说话声。 肖绪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眼睛在桌上扫了扫,随手拿了一本阅读鉴赏,他翻了翻两页,正要看起来,就瞥到旁边的李维科拿了本时尚杂志。 肖绪觉得有些好笑,“你也懂时尚?” 李维科不服了,“我怎么就不懂时尚了,我要多学习时尚知识,把我妹打扮起来,让她走在时尚前端。” 肖绪回想起李维科曾经做过的事,一件又一件千奇百怪、奇丑无比的裙子从脑海里闪过,“你确实该学习学习。” 李维科本来也是要跟着宋裕新翘课的,但转念想想,还是跟着来了阅览室。 21. 收敛 学习的时间一如既往的快,转眼就要下课了。 李维科完成沉浸在要走在时尚前端的幻想中,看杂志看得贼认真,知道眼睛有点干才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下课,他伸手戳了戳肖绪的手腕,“要下课了,干饭去?” 肖绪正在看的这篇文章,鉴赏的角度有些新颖,他被一点点的陷进去,他没有转头,说:“看完这篇。” 李维科也没再催促。 等到肖绪放下手里的书时,下课铃声正好响起,抬眼一看,整间阅览室里,只剩下零星的几个人。 肖绪把书放回原位,站起来往外走,“走吧。” 放学时间,校园喧闹起来,天边的阳光整片整片的泻下来,热风从走廊一直吹向操场,横扫整个校园。 在食堂吃完饭,李维科吵着要去打球,肖绪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兴致总是提不起来,便一个人回了教室。 肖绪推开教室后门,平常热热闹闹的教室里,空无一人,窗户开得很大,热风像是不要钱似的一直往室内灌,窗帘被吹得飞起。 肖绪走大窗边,把窗户拉上,才回到座位上,把头搁在桌上闭眼睡觉,大约十几分钟过去,他的思绪从这头转到了那头,还是没睡着。 他坐直了身体,身子靠在椅背上懒懒的看了会儿天花板,单手插兜起身,出门往楼上走。 一直走上楼顶,肖绪停在一个门前,定定的看了看门上的锁。 教学楼上的天台,他来过一次,上次凑巧没锁门,他也不知道钥匙是谁拿的,于是他便后退两步,直接坐在楼梯上。 宋裕新一上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少年长腿懒洋洋的伸在阶梯上,鼻梁挺拔,浓眉,薄唇透着淡淡的粉色,一只手上拿着根烟,时不时抬手抽一口,一圈又一圈的烟雾从薄唇中吐出来,浓郁的五官沉浸在烟雾,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肖绪抽着烟,思绪陷进去很深,猛的回想起刚升上初中那会儿。 肖绪从小到大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很少跌出前三,不是这次第一,就是下次第一,直到王祖泽的出现。 第一次月考时,肖绪排在年级第二,直到第二、第三次月考,肖绪都是拍在年级第二,那时,他才真正把王祖泽这个名字印在脑海里。 后来误打误撞,他们成为了朋友,经常切磋,看看下次是谁拿第一,初一那年,肖绪只拿过一次第一,那晚王祖泽还拉着他出去庆祝,约好这样的赌注要持续到毕业。 但第二天王祖泽没有来学校,打电话过去也只是传来机械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一直到下午,也不知道是谁传出王祖泽人在医院的消息,肖绪一放学就拿着书包往医院跑。 肖绪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门口挤满了人,医生一直在喊着大家往旁边散开,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传到长长的走廊上。 肖绪永远都忘不掉,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王祖泽被到划过的手腕,浓郁的鲜血一直往地上淌,滴答滴答的响,刺耳极了。 明明周围混乱不堪,嘈杂的声音不断,肖绪却清清楚楚的听到那些滴血声,直到后来,他的梦里都还有那些声音。 回到学校后,流言四起,有的说是王祖泽的精神状况出了问题,想拉着孩子一起离开,有的说是王祖泽这次的月考成绩让他母亲非常不满意,各种版本应有尽有。 没过几天,肖绪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正好碰到王祖泽的妈妈来给他办转学手续。 “我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是第一,怎么到你们这就变成第二了。” “肖绪?我怎么可能会允许我的孩子只是第二名。” “.……” 那之后,肖绪再也没见过王祖泽,医院那次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后来,肖绪就不敢再去考所谓的第一名了,整整一个学期,他只是把成绩控制在年级前二十,直到某天,他收到一封信,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 肖绪才像是慢慢活了过来,重新正视应如何去考试。 “给我一根。” 肖绪回过神,表情有些错愕,突然“嘶”了一声,下意识松开手中的烟,烟杆掉落在地上,堆积了一地的烟灰。 宋裕新抓过他的手看,“想什么这么入神,被烟烫到了才有感觉。” 肖绪有些不自然,挣脱他的手,“你来干嘛?” 宋裕新笑了一下,直接坐在他身边,伸手就往他兜里放,“肖乖乖,也给我一根。” 肖绪也任由他放,直到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烟。 宋裕新把烟叼在嘴里,“火机。” 肖绪从另一个衣兜里摸出打火机递给他。 宋裕新手指按下开关,小小的火焰冒出来,烟被点燃,那模样看着吊儿郎当的,他也没抽几口就灭掉了。 寂静的空间,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肖绪的思绪差点又要陷进去。 宋裕新开口:“你觉得我下次月考应该拿多少分?” 就你那成绩,还能问出这么傻逼的问题?肖绪在心里这样想着,宋校霸一如既往的不按套路出牌。 肖绪觉得他不应该打击某人的自信心,“拿年级第一。” 肖绪以为他会谦虚的来一句——我怎么可能会拿到年级第一。 结果宋裕新转过头看他,自信满满的回答他:“你也觉得我应该拿年级第一是吧,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肖绪看着他:“.……” 从年级倒数第一跳跃到年级第一,肖绪真不知道他的自信是从天上掉下来还是从哪来的。 肖绪很想劝他现实一点,但终究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下午第一节课,肖绪趴在桌上补眠。 一直到快要上第三节课,宋裕新终于翘课回来,他一坐在就把手中的袋子打开,把棉签和药膏拿出来。 肖绪停下手中的笔,转头问他:“你哪受伤了?” 宋裕新挤了一点药膏在棉签上,抓过肖绪的手,“不是我受伤,是你受伤。” 轻微的触感落在指尖上,冰冰凉凉的,肖绪这才想起他被烫到了的事。 宋裕新正认真的给他擦药,听到肖绪对他说:“要不你先停下?” “停什么停,擦药这事那么重要。”宋裕新说着抬起了头,抬眼就看到叶森涛目不转睛,表情又匪夷所思的盯着他看。 宋裕新神态自若的垂下眼继续擦药,还不忘对着叶森涛说:“怎么?没见过你新爷擦药啊。” 叶森涛控诉他的恶行,“你忘了之前我受伤你是怎么对我的了?你当时可是把我撇在一边让我自生自灭,可现在呢?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宋裕新了。” 宋裕新纠正他,“是宋裕小新。”把药膏盖子转稳,他继续说,“那要不你再去受伤一次,我帮你上药?” 这是什么损人的主意,肖绪在心里想。 但叶森涛看着有些激动,一直在原地来回走动,看着似乎巴不得自己马上受伤,“这可是你说的啊,到时可要亲力亲为的照顾我。” 宋裕新一句话把他打回现实,“照顾你大爷。” 叶森涛回答:“那我回家叫我大爷来让你照顾。” …… 宋裕新直接一脚把他踹回了座位。 上课铃声响,这节课是英语课,老师还没来,宋裕新起身就要往外走。 肖绪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难道他回来这一会儿就只是来给他擦药? 大概过了十分钟,东姐拿着鼠标就要播放听力,被宋裕新的报告打断,东姐眯了眯眼睛,问他:“去哪了?” 宋裕新站得规规矩矩,背脊挺直,一如既然的胡说八道,“刚才老师叫我去办公室一趟,就耽搁了。” 东姐和橘长不是一个办公室的,但也知道宋裕新经常被请去吃小零食,这个理由确实很充分,她也没为难宋裕新。 宋裕新回到座位上,刚坐下就很不老实,神秘兮兮的从衣兜里摸出一把钥匙,又抓过肖绪的手,放到他手心上。 小小的一把钥匙,银色的,闪着光。 肖绪看了一会儿,问他:“这是?” 宋裕新又摸出了一把钥匙,和肖绪手心里的那把一模一样,“我去把天台的锁撬了,换了个新锁,钥匙我们一人一把。” 肖绪抿了抿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宋裕新压低了声音继续说:“以后天台就是我俩的秘密基地,想什么时候上去就什么时候上去。” 听到这,肖绪的心情都好了不少,他笑了笑,眉眼弯起来,“你挺有本事。” 听到同桌的夸赞,宋裕新整个人的状态就要飘起来,毫不吝啬的接受他的赞赏,“我本来就很有本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肖绪打断他的话,“是是是,三中魔王,一张帅脸;宋裕小新,一身的戏。” 宋裕新:“现在已经是二中了。” 说完,双目对视,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一直到下课,肖绪都是单手做着笔记,另一手插在衣兜里,时不时磨攥着那把小小的钥匙,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嘴角一直挂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