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惹你》 1. 重逢·回国 偏偏惹你 文/by沉让 2023.1.7日 /// 方灼七年后再次见到沈煜是一个深秋,她回国后的第五天。 临近傍晚,天下着大雨,风将派出所审讯室那扇没关严的门窗吹的啪啪响。 她坐在青色木质掉漆的老式方椅上,对面坐的民警推给她一杯冒着白气的热茶。 “谢谢!”她冲人扯了扯嘴角,一并道谢。 “不用客气,”接着人又推给她一张纸,手指在上面戳了两下说:“天冷,先喝杯热茶暖暖手,然后把这份笔录做了。”民警好心归好心,但态度依旧是公事公办。 “好。” 方灼手捂在杯沿,吹了下杯面,垂眸刚抿下一口,门就被再次推开,进来另一位穿着制服的男人,看样子头衔比此刻问她话的这位要高,制服肩部多了一颗五角星,过来掐腰立在一边,问另外一个:“廖警官,还是前天那个?” 对面坐着被喊廖警官的起身,在桌椅边靠上,嗯的应了声,然后冲来人向低头喝水的方灼那里使了下眼色。 来人清了清嗓子,敲了敲方灼面前的桌面:“方小姐,这样不是办法,明白么?欠债还钱还天经地义呢。你回去想想办法,那些钱老百姓一辈子的积蓄,搞了你们一套房,这倒好,遥遥无期了。大家心里为什么窝火知道么?这边得给银行还着月供,高额利息,另一边的房子还遥遥无期,这事儿搁在谁身上都不行。” 说完见人没动静,叹了口气,转而又看了眼靠着桌子沿立着的廖警官,问:“口供写好了?” 廖警官冲坐着的人挑了挑眉,“天冷,我想着让人捂捂手再写。” “......”来人瞥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你还挺怜香惜玉的眼神,然后冲门口方向偏了偏脸,示意人出去说话。 两人往外走,关上门。 廖东,刚刚被喊廖警官的将手中的钢笔往桌上一摔,开骂:“他妈的孙远志你说这算他娘的什么事儿?”一句话带了两遍脏字。“他爹进去了,留他妈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三天两头的被人闹事抓进来。不管吧,人家老百姓花钱买了房。管吧,这主犯人老爹已经进去蹲着号子开始吃着牢饭伏法了,留这么一个小姑娘被咬着不放。” 被喊的孙远志推着休息室一边的椅子坐下,一反刚刚审讯室里严肃的常态,敲了敲桌子,“行了,你冲我这发什么火?这外边一群人看着呢,该走的流程继续走。谁让她是方伟业的女儿呢。”接着又调侃了他一句,“怎么,看见美女老同学,心疼了?” 廖东抓了一张办公桌上用废掉的A4纸掌心团了一团,往人身上丢了过去,“滚吧你!” 孙远志呵呵的又笑了两声。 审讯室里,方灼冷白如纸的手指握在杯沿。似乎杯子里热水的温度终于传出来了些,紧贴杯壁的掌心慢慢开始泛起了红。 冰冷的知觉回笼,她动了动手,捏过旁边摆放在白纸上面的那支笔,开始白纸黑字,一个字一个字工工整整的写。 灰黄的灯光下,空旷的审讯室里,她在仅有的一张桌子跟前伏案书写。那个样子,像极了下课按时书写老师布置作业的好学生,连坐姿都是端正的。 “这方伟业破产了,这方家就没别的人了?让一小姑娘出来折腾?”廖东嘴里咬着根烟,回头看了眼审讯室里垂眸写的认真的女孩,深吸口烟转而啪啪摁了两下办公桌上的电脑键盘,像是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资料。 “你不用查,”孙远志打断他,“这个我知道,方伟业独子,没有兄弟,老婆八年前就跳楼自杀了。方灼是他的独生女儿,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出国之前常年跟着她外婆生活,就是她死去母亲的妈。之后外婆也没了。” “......”廖东原本戳着键盘的手停住,掐过嘴边的烟,将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透过烟雾又往审讯室里边看了一眼。神色有点愣怔。 别说他身为方灼的老同学,放眼当年整个临北一中,方灼在别人眼中,都是天之骄女的所在。背靠他爹的江山方氏地产,优渥的家庭条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 “操!”他低骂了声脏话。接着问孙远志:“外边那些个闹事的人怎么办?” “让小刘先去给遣散了,遣散了。”孙远志凝眉,他也犯愁,“不然把她也送进去?现今社会可不兴连坐这一套。” “啧!”廖东动身出去了。 审讯室里,白色的纸张上密密麻麻黑色的字体已经有了多半张。字体很秀气,一看就是女孩子写的。 工整的小楷。 旁边的那杯热水已几近放凉,她粉唇轻启,缓缓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与透过窗户缝隙的寒气交融,结在眼睫毛上,晶晶莹莹的,上下浮动。 廖东再次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方方正正的审讯桌子上。 白纸黑字。 她写了满满一张。 开篇。 尊敬的人民公仆。 “......” 廖东清了清嗓子,撩起眼皮看了眼人,总觉得这好学生像是在骂他。 上学时候,他跟着他们共同认识的某个人,没少干坏事。 至于他为什么称她为好学生,因为大家都知道,虽然方灼条件优渥,但也真的是不浮漂,实打实的好学生,每年包揽奖学金那种。 “那个——,方灼,回去想想办法,每次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你看实在不行,找找熟人,走点关系,筹些钱,把那些人安抚了,日子还要继续过,对不对?” 廖东这番话颇为掏心掏肺,他也是实在看不过去。但是他虽然有心帮忙,却也是无力,一片烂尾楼那么大一个坑,不是说谁想填就能填上的。除非她愿意去找下沈煜,但是临北一中同学圈子里都知道,他们早在七年前,因为她的突然出国,就彻底没了关系。 “没事,”方灼淡淡的笑,“就是总会打扰你们,挺不好意思的。”她眼里没什么情绪,话语客套。 “......” 走出派出所,打了辆出租车。 老旧出租车的玻璃窗被风敲打的啪啪响,隐有水渍往车窗里渗,一缕一缕,将原本的浮灰划开一条条长长的印迹。 跟她脑中残留的记忆重合,临北这座城市一如七年前,还是那么爱下雨。 裙子被雨水浇湿了半截,她从包里掏出纸巾简单的处理了下。 方灼手搭在膝间的画册上,纤细的手指轻抚了下封面,这是一本传统的手工艺品剪纸收藏册,是原本要带给人的生日礼物。 但是闹了这么一出,迟到是肯定的了,没准,都已经散场。 车子行驶了半个小时。 司机师傅哑着嗓子,深秋的季节穿着薄汗衫,黝黑的胳膊打了下方向盘,将车子停靠在路边,拉下手刹转过头说:“姑娘,前面的青荇街路太窄,我就不送你进去了,麻烦走两步了。十公里路,八块钱,支付二维码在你面前挂着,扫码给钱就行。” “好。”方灼从包里掏出手机,扫了微信支付。 然后推开车门撑出一把黑色的雨伞到车外遮雨,往青荇街口走。 秋天的雨水冰冷刺骨,顺着伞沿落在她的肩头,她呼了一口气,雾气出口,结成了白色一团。 好友林琅来了通电话,方灼不接,她就一通接一通的打。直到电话被接起,方灼喂了一声:“怎么了?” “不是说要过来么?人呢?” “哦,刚处理了点事,马上就到了。”雨水呼呼啦啦的往伞面上浇,有愈来愈大的趋势,她垂眸提了一下沾染到水的裙角。 “嗯,快点,给你介绍个朋友,说不准能帮上点忙呢。” “嗯。” 上学时候两人关系最为要好,此刻这个情况,能关心上一句的,少不了林琅。 林琅挂了电话,往周边看了眼。这什么制造业新贵陈公子的生日会还真的排场不小,她作为方灼闺蜜,几天来看那报纸报道的五花八门,社会新闻头条整日的登方氏那些个破事儿,替人头疼。 也是前两天偶然间翻朋友圈知道这么一个场合,于是想方设法的拉人过来了这里。 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 脚下踩着雨水,踏踏混在雨声里。 远处雨幕里传来几声狗吠,零零落落,糅杂着雨声,时有时无。 方灼怀里抱着剪纸画册,避免湿到雨。 她到了地方,收了下伞,刚要抬头确认一下有没有走错地方,从门内就伸出一只胳膊把她给拽了进去。 林琅浓妆艳抹的皱眉看了眼面前清汤挂面的脸问她:“干什么去了?这么慢?”她昨天就给人说好的。 “去了趟派出所,做笔录。”方灼的表情依旧平淡如水,脸上没荡起什么波澜。轻提了下裙角,弯腰拍了拍湿上的水渍,仿佛她嘴里的去了趟派出所,跟去了趟菜市场一样稀松平常。 “......” 接着她又掏出一张纸巾一点一点,认真的擦拭着刚刚收伞时候刮蹭到手中收藏册的一道水渍。 她白着一张未施粉黛的小脸,垂眸认真的样子,跟此刻身在会所里的靡靡之音,完全的格格不入。 “别擦了,带你见个人。”林琅拉她往里走。 “我想先把礼物给人送去。”方灼挣脱她的手,执拗的看了人一眼,仿佛真的是纯粹来给人过生日而已。 林琅可太了解她了,拧了拧眉,“行,送。”她性格大大咧咧,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说话也直接。 包的场地不算小,两人辗转了两个房间,最后到了最里边才将那陈公子找到。 二十多岁的年纪,跟她们差不了多少,不过不认识是真的。 毕竟这是蹭来的局。 倒是一同跟这陈公子出来的人方灼她们认识。 是钟良。 颇为意外。 “稀客,我还以为看错了。”钟良经人招呼从包间里出来,盯着眼前的两人愣了两秒,方才将人认出。 “生日礼物。”方灼将手里的画册拿给了钟良旁边的陈耀。 陈耀颇为疑惑的收下礼物,只道了声谢谢,毕竟他跟这姑娘不认识。 “给他的?”钟良颇为吃惊,复看了眼那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一脸难以置信。他觉得陈耀这小子脸有点忒大了。这好事他都还没轮上过。 但钟良也能清楚的察觉到方灼跟这陈耀并不熟。 正寒暄着最里边的包间被人毫无预兆的再次推开,一道光束伴随着一个高高的身影探了半边身出来,那人发梢微长,相貌惹眼,几缕头发意兴阑珊的搭在眼角,愈发衬托那神色懒散,还有一贯的漫不经心。沈煜将原本咬在嘴角的烟深吸了一口,星火微闪,觑眼透过烟雾朦胧冲这边喊了声:“良子,谁啊?” 钟良尴尬的磨转了下头,糟了,忘了这位爷也在呢,然后露出了被他遮住的一个娇小所在。 于是沈煜透过从唇缝滑出的那团烟,就对视上了方灼。 门里边有人招呼的拉他进去,隐隐的声音往外溢:“煜哥,站门口干什么呢,那边有个妞儿刚一直看你,漂亮着呢。” 灰暗的包间烟雾缭绕,方灼一张冷白的小脸因为突然出现的人,浮波微漾,睫羽轻颤了颤。 她没想到会跟他遇见的这么快。 但是话说回来,以周边了解方灼性情的朋友也都知道,她出现在这里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此刻两人都出现这里,连周边的空气都莫名透着几分尴尬。 一阵从窗缝挤进的风吹在方灼的发梢。 两秒后沈煜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嘴角呷出一丝痞笑,转脸问过包间里刚刚喊他的人:“哪儿呢?” 如同不认识她这个人一样。 ...... 之后林琅带着她去见人,多少有点实力,可能会施以援手的人。方灼隐没在觥筹交错间。从大厅外边靠窗走廊的栏杆上看过去,昏暗的灯光打在那张透净的脸上,一向不喜欢这种虚以委蛇场合的她,跟人应酬。 钟良收回目光,看了眼靠墙吸烟的男人,灰暗的夜色,他罩在指尖的烟火抖动,禁不住调侃他:“兆磊喊你看妞儿,你在这抽闷烟。” 沈煜压根没搭理他的意思。 钟良觉得无趣,没调侃成功,换了话题,往里边的觥筹交错偏了偏脸,问他:“前女友,不帮一把?” 沈煜嗤的一笑,将烟掐灭,往旁边垃圾桶盖上一丢,手抄进衣兜,吊儿郎当的,淡出两个字:“不帮。” 他这人,记仇。 方灼彼时刚巧起身路过要去卫生间,“不帮”两个字恰好入耳。声音淡漠,混不在意。 她顿下脚步愣怔了瞬,鼻尖酸涩。 曾经的那个沈煜。 不会再有了...... 2. 旧事·搭讪 故事回到最初,方灼跟沈煜认识是在十七岁,高三那年下半学期刚要开学的时候,冬末春初,同样是个雨天。瓢泼的大雨像是准备吞噬整座城,整条街道上从南到北,只零落着两三个人。 其中就有沈煜,和方灼。 方灼单手撑了一把伞,穿着一身长青色的棉麻长裙,踩着白色小羊皮的平板鞋,露着一截白皙的脚踝,时不时啪啪的踩上点泥水,溅到鞋面。光溜的街面存留的雨水,透着街灯莹莹发亮。放眼往去,夜色里,那雨水仿佛倒影了整座城。 她从东郊别墅的家里出来,踏踏的走在雨里,要过去碎玉胡同的外婆家。然后不打算回去了。 过两天刚好开学,外婆家距离临北一中也近。 旁边匆忙的过去一辆车,炸起的水渍浇了她半身,她过去路边掸了掸水,然后再抬眼,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的沈煜。 绝对出挑的骨相,哪怕丢在人群中,都极具识别性。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没打伞。 薄薄的衬衫袖子被扯掉了半截,露着半段还在渗血的手臂。衬衣已经认不出原本的颜色,白色中囊堆着一些铁锈般得的黄,斑驳中还捂了不少血渍在上面。 刘海稍长的挂在眉角,一张脸隐在路灯下忽明忽暗,就算是这样,那神色也是多多少少透着些混不在意。 那是初次见面,也是方灼第一次大着胆子同他搭讪,伸手过去,递过去手中的那把伞,迎上他吃人的目光说:“你受伤了,不能淋雨。” 哗哗的雨声裹着不远处传来的行车路骂声,混着她那细细的一声,也就是站的近了才能听得清。 沈煜抬起手背抿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撩起薄薄半垂着的单层眼皮看了人一眼,接着很快将目光从她脸上收回。 方灼直愣愣的站在那,看着人从身边经过,衣料刮蹭到了她的伞面,留下一丝血迹,愈走愈远,直至消失在雨幕里。 他一晃而过,走过去的脚步停都没停顿一下。 回到碎玉胡同已经是半个小时靠后,方灼的外婆刘氏早就立在门口张望等人,手里掂着件方灼的外套,七十多岁的老人,头发几乎全白,同样撑着一把伞,见到人后快步上前两步拉着人往屋檐下边去,将衣服给她穿上,嘴里唠叨着说:“祖宗,你说你大晚上的这么不听劝,下这么大的雨,非要过来,也不让送,又跟你爸吵架了?” 方灼眸色轻转,看不出神色的掸着身上的雨水。 是她的好爸爸又将女人带回家去了,但是她没跟他吵架也是真的。 纯粹是不想见到。 方灼拍了两下衣角收了伞,看了眼外婆说:“没有,就是马上要开学,您这边离学校近,想着之后住这里去学校也方便些。” “行行行,先进屋吧,吃饭了吗?” “吃过了。” 方灼进了屋,刘氏进去里边房间找来一条干毛巾,开始给她擦身上淋的雨水。 “没事,姥姥,我自己来。”方灼接过去擦了两下。 刘氏看着裙子湿的太多,说不准要感冒,于是指着里边的卫生间淋浴间方向说:“你等下洗个澡再睡,我去把热水器给你开开。” 说着她去里边开热水器。 方灼应了声好。 将干毛巾在头上又揉了两下,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然后就听见另一边刘氏立在刚打开的热水器旁边接电话,她不用细听就知道是谁打的: “到了,刚过来,淋了雨,这么冷的天,我正准备让灼灼先洗个热水澡,这马上要开学,再给冻感冒了。”老太太口气虽然婉转,但里边的责备之意多少也掺杂了些许。 对方不知道又说了句什么,老太太颇为不耐的慢着腔调回:“行,天晚了,没别的事就挂了吧。” 电热水器比较慢,水热起来还需要等一会儿,方灼就先进去了自己的卧室,收拾学习上的用品。 刘氏独居一个人,碎玉胡同这边属于老街区,与东郊别墅的位置几乎整整跨了半坐城的距离。她住的也是老房子,青瓦青墙的四合院,没轮上政府规划的低矮民房。 前几年方灼母亲在的时候从旁人手中买下来留给老母亲养老的小院子。四间的平房,带一个小院子,院子中间一个小花坛,旁边挨着厨房搭着一个木质的遮阳遮雨棚子,下边放着一质地不错的老式古朴餐桌,天热下雨什么的也能在外边吃个饭。 虽然不是社区房,但住着其实算得上舒坦,邻里邻居的老人居多,平时能有个说话的。 这里有方灼单独的一间卧室,因为距离学校近,她没住校,走读。所以算下来转学过来的近一年间住这里的时间最长。 电热水器开了多半个小时,约莫水热的时候刘氏过去喊她:“灼灼,能洗了,赶紧洗洗吧,天冷,再着凉了。” 虽然入了春天,但似乎又来了一波倒春寒,暖和几天,又凉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雨就没停过,倒也不算是纯粹的雨,夹杂了些冰渣子。临北今年不知怎么了,没下雪,净下雨了。雨下个不停,淋到身上,冰冷刺骨。方灼大晚上的还就只是穿了件单裙子,还是回暖那几天才会穿的那种薄料裙子。 “知道了姥姥。”方灼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书籍,脱掉罩在外边的外套,然后撸着湿了半截的裙子往上一并脱了丢在卧室的沙发凳上。也没找换洗衣服,穿着刚遮屁股的乳黄内搭吊带,大半个身子在灰暗的灯光下白的晃眼,几乎光着溜进了洗澡间。 因为就她跟外婆两个人住,也没有外人,隔壁邻居虽然是楼房,高那么一顶,但也是早废弃的楼房,没人住。她随意惯了,更没有拘束。 反而在自己家的时候,没这么自在。 洗澡间不算大,独立的,堪堪够用,和旁边的卫生间隔了一堵墙。 里边贴着全瓷砖,倒是很干净。 方灼进去脱了剩下的吊带,就只有一个吊带,她没穿内衣。接着拧开花洒开始洗澡,旁边架子上放着她以往惯常用到的洗漱用品,有用剩半瓶的洗发乳沐浴露身体乳护发素什么的,还有洗脸用的洁面乳。至于护肤的水乳之类的都在她的卧室里的写字台上放着,也都是之前住这里时候用剩的。在这里住的只有她的姥姥,没有别人,所以也没人会去动她的东西。 简单收拾洗漱了下,之后回去卧室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睡衣换上后躺到了床上。 晚上也没有什么消遣,不过方灼有很多很多的书可以看,她也爱看,睡不着从旁边书桌随手捞了一本掂在手上,翻开看了几眼。 头发潮潮的,末梢还能渗出水,晶莹的挂着。 外婆的吹风机该换新了,风力不够大,她就算不是很长的头发就需要吹小半天。她嫌费劲吹了两下就没再吹了。 专心看书。 刚看了两眼门就被推开,刘氏端着一碗冒着热气刚熬好的姜汤进来,然后招呼她说:“先把书放下别看了,过来趁热先把这姜汤给喝了。” 方灼放下书起身,趿上拖鞋连忙过去门边接过递过来的姜汤,她立在那凑过去刚抿了一口,眉头皱起,好难喝。“姥姥,你放辣椒了?怎么这么辣?”方灼生平最讨厌吃的一样东西,姜。 “姜可不就是会辣。” 方灼喝了一小口放到了一边的壁柜上。 刘氏原本转身要走,看见了不满:“怎么不喝了?” “姥姥,都烫到嘴了,你回房睡吧,我等下就喝完。”方灼冲老太太抿着令人安心的微笑。 “别等放凉了,这姜汤就是要趁热喝的,发发汗舒坦。”老太太叮嘱。 “好了姥姥,知道的,我会趁热喝的。”她应的顺畅。 刘氏走后,她重新拾起刚刚的书来读,看着看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醒来是因为砰的一声巨响。 她吓得腾的一下便从床上被子里弹着坐了起来。 原本以为是谁一大早在踹她们院子的大门,起身穿过她房间通往院子的玄关过道,走到外边去看那扇门的时候却又发现门关的好好的。 远处天边刚泛了点鱼肚白,还灰灰的没有大亮,雨倒是停了,空气里弥漫着雾蒙蒙的湿气,拍在脸上,不怎么舒服,粘粘腻腻的。她原本睡眠就不好,一点动静就能惊醒。 更何况这么天雷地动,打家劫舍似的。 至于刘氏,方灼的外婆,耳背的很严重,白天会带着助听器,但是到了晚上睡觉就会摘下放到一边。所以外边虽然动静大,但也不至于会把老太太惊醒。 方灼盯着那扇关的好好的大门看了几秒,想着是不是自己刚做梦了,难不成是梦里的动静?早上的空气又湿又冷,她抬手抱搓了下手臂,转身准备回去补个觉,脚刚踏上回房的台阶,砰的一声,就又是一声响。 吓得她刚回转过的身子打了个颤。 停在那愣怔了瞬,转脸直接往后前方隔了一堵墙的位置看了过去,这次她听清了,是隔壁。 有人在踹隔壁那闲置院子的门。 这一声过后,又是一声,紧接着就是宽厚门板与墙面的撞击声。 这是......踹开了!? 然后是一道散漫低低的男音,不远不近,透着不耐,隔着那堵墙入耳,将将能够听清:“你们他妈的能不能轻点?” 3. 旧事·后桌 一整个早上隔壁那个闲置的院子里叮叮咣咣响了小半天,时不时的还能传出来几句男生的笑骂声。 但是因为是白天,没有清晨一早那会儿安静,附近上班的,旁边街口来回的汽车鸣笛,还有小吃摊的叫卖,街坊邻居小孩子的玩耍哭闹,将那边的动静遮掩了大半。 说的什么根本听不真切。 但是很明显的一点,隔壁闲置的院子里似乎住进来人了。 之后就再没听到别的。 兴许是人有事又出去了。 之后方灼也没怎么上心。 专心做着自己的事。 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从里到外的认真打扫了一遍,因为昨晚过来的迟,空置了一个月的屋子也没来得及好好收拾。 刘氏旁边唠叨着说她的好爸爸安排了杨助理过来给她整理,可她不领情的偏要自己整。 而且她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去碰。 更何况他的那些王助理、张助理、杨助理、刘助理...们了。 隔天一早方灼过去学校,开学第一天,一路上三三两两的都是学生。过去一个寒假冷清了将近一个月的学校门口的小卖铺,生意又红火了起来。 方灼过去小卖部买了一支红色笔芯的水笔,装进书包。 然后出来小卖部没几步的时候,在距离校门口背影处的墙边,又看见了前晚那个身影,同她一样,穿着一身蓝白条临北一中的校服,单肩挎着书包,没骨头似的靠在那堵墙上,嘴角咬着一根烟,头发梢半遮着低垂的眼角,正低头笼火。 然后很老道的深吸了一口。 方灼从这边胡同口路过时,透过他面前的袅袅烟雾,稍偏头将人看了眼。 那晚浑身的血迹已经不在,只能看到干净清透的脖颈口划着一道血痕,而且一半还隐没在领口深处。 他没有看她。 也根本没注意到她。 临出胡同口的时候,她回头,人却已经不在那了。 他是几班的方灼不知道,确切说,她在临北一中也是第一次遇见他。 她不知道原来他也是临北一中的学生。 但紧接着她便在临近进学校大门的拐口又见到了他,只不过刚刚嘴角咬着吸的那根烟已经没了。 旁边三两步跨着跟上来一带眼镜的男生喊了他一声煜哥,男生叫陈科磊,外号四眼,原因就是高度近视,带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片。接着四眼从口袋里摸出一光碟模样的盘子,勾着人脖子挑了挑眉:“为庆祝煜哥的回归,哥们我特备的小礼物,晚上喊上包子他们几个去你那里一起聚一聚?” 沈煜觑了眼那光盘上毫无遮掩纵横交错在一起的溜光浑圆插画,鼻腔嗤出一声笑,眉眼间透着邪肆,唇角偏一侧勾起,低沉着嗓音淡笑着回他:“你口味太重,欣赏不动。” “不重,制服妹,你别看这画,这画不准。”说着拍了下他的肩,“兄弟一点小心意,给你接风洗尘来着,你就笑纳一下?晚上一起烧烤怎么样?” “......” 声音渐行渐远,伴随着进去学校大门,混杂进来往的人潮,愈发听不见。 方灼随着他们后一步进了校门,指尖勾着书包背带往上扯了扯。然后右拐往最北边的雏鹰楼走,高三一共七个班级,她在高三五班。 文理分科,她选的理科。 刚进教学楼走廊里,就听见旁边两个复读班、笼统来说算的上曾经高她一个年级的学姐,两位学姐窃窃私语: “我刚是不是眼花了,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沈煜。” “他不是辍学了吗?” “你确定?” “因为那次和职专的那谁打架的事啊,闹的可大了,你忘了,上的是社会新闻。” “......是么?” 女生神色游弋,那是她真的眼花了? 可临北一中,很难再找出那么一个长得人神共愤的吧? 两人的身影伴随着方灼在二楼拐口拐弯消失在眼前,她径直进了高三五班。 班里同学已经来了大部分,讲台上面已经林林总总堆了很多的新书,还有男同学陆陆续续的往教室里搬。 新学期座位还没排,都是各自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 方灼来的迟,就坐在了最后面。 她刚坐下没两分钟,班主任崔始仁,胳膊肘下夹着一本数学课本就进了教室。 同他一同进教室的还有林琅,穿着猫头鞋,一眼瞥见了坐在后排的方灼,哒哒哒就小跑了过去,坐在她旁边,一边将书包往桌肚里塞,一边骂:“靠,你都不知道,催命鬼真变态,我跟在他后边亲眼看见他把自己手机直接关机了。”催命鬼是他们之前给老崔起的外号,中年老男人,鼻梁架一副眼镜,做事跟他这个人的长相一样刻板。“他也不怕家里失火,找他不见。” “......”方灼看了眼这口无遮拦的女的,这话说的明显有点毒了,“咱——倒也不必这么诅咒人吧?” 林琅转脸冲她嘿嘿一笑,接着厚着脸皮拍她:“卷子借我抄抄呗~” 催命鬼拿着板擦敲了敲讲桌,然后随手又指了两个同学:“王杨,陈可,帮忙给大家把书发了,我们争取上课前把书给大家发到位,不影响上课。” 被点名的两人起来帮忙一起发书。 十分钟后上课铃响起,与此同时,一道高高的身影踏着铃声出现在门口,来人手轻松的搭了下最上面的门框,挡了不少晨曦透进教室的光。 原本因着上课铃声而沉寂下去的窃窃私语又起: “这是谁啊?好帅啊!” “不知道了吧,他就是沈煜,”有知情的搭话,说话的叫魏聪,哥哥魏杨高他一届,去年已经考学走了,当年高一时候刚好是跟沈煜一个班,“听说因为那次打架休了学。”那次事情可是轰动了小半座临北城,看架势,这位爷八成是落他们班了。 后边的话他没敢说出口。 催命鬼招呼到了门边的沈煜,然后抬手往后边的位置指了指:“班里桌椅不够,沈煜同学先过去后边跟其他同学挤挤,我让人给你搬个桌子椅子过来。”老崔说完又随手指了两名学生:“去教务处领一张桌子和凳子,就说是我要的,签我名字就行。” 两同学得令出了教室门。 然后出了门后又小心的扭头看了眼人,交头接耳一番。 像是在说:沈煜,他是沈煜。 于是经老崔这么一说,等于是变相的介绍。 大家都知道了,他原来就是沈煜。 那个家里爷爷房产占了半座临北城的沈煜。 打架拼命不眨眼的沈煜。 入眼就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因为每个班级学生数量大多在开学前已经固定,桌椅数量都是刚刚好的。 除非有特殊情况。 沈煜就是那个特殊情况。 他迈着长腿几步走到了教室最后边,没跟人去挤挤,而是就靠墙立在了那。懒懒散散的,单肩挎着书包。原本在校门旁边的胡同拐口,他当时靠着墙壁吸烟时候还能隐约看得见的脖子锁骨处的那道血痕,此刻因为外套的拉链被他拉至最高处而尽数捂了进去,见不到了光。旁人也看他不见。 除却方灼。 方灼见过。 甚至最严重的前一晚,她还好心的要去给人递伞,然后换来一个“要你管?”的眼神。 她此刻似乎方才琢磨出那个眼神的意味。 沈煜偏脸从左手边的教室后门往外看了眼。 接着收回目光就对上了方灼看过去的。 方灼就坐在后边倒数第二排边上的位置,她没想到人刚还看门外呢,怎么就又转头往这边看了。 “......” 少年眸色漆黑如深潭,高高的个子立在后边像是在俯瞰睥睨众生一般,然后就对上了那么一个格格不入的。 旁边没这么敢明目张胆看沈煜的,除了她。 有种当惯了学霸,刻进血液里多年的那份傲骨不允许她对一个学渣唯唯诺诺似的。 方灼眨了眨眼,两秒之后,她将脸若无其事般的扭正。将桌上她刚刚掏出的卷子展开,开始看。 “阿灼,你傻啦,卷子拿倒了!”林琅好心的提醒她。 倒就倒了吧,倒了,倒了? 方灼将卷子转了转,“我知道。” 这女的,鬼叫个什么。 卷子翻转了个面,接着不由自主的打了声喷嚏...... 早知道那碗姜汤就该老老实实的喝了。 一声喷嚏过后,头都开始沉了。 连绵几天的雨虽然停了,但是临北这破天依旧灰蒙蒙的没个定数。教室里大白天的开着灯,不然还真看不清手里书上的字。连周边呼吸的空气似乎都跟着一起灰灰的,像是时不时的就会阴云压顶,还能再来一场雨。 被老崔指使出去领桌子凳子的两位同学回来了,抬着桌子一路从前门路过没进去,直接从外边走廊里抬着走向了后门位置,但是在到后门口的时候放了下来,停在了那里。 沈煜看过去一眼,两人怂包似的立在那不敢上前,他单脚勾着其中的凳子拉进了教室,然后冲两人瞥了眼脚下的位置,两人就连忙将桌子给抬了过去。 正是方灼的后边,刚巧正对门的位置,也只有那么一个空位置。 沈煜从肩头拿过书包丢在桌上,勾了一脚凳子挪正坐下,可能腿太长一下没收住,桌下长腿大剌剌的一伸结果一脚就蹬在了前面方灼的凳子腿上,小姑娘身子轻,硬生生被蹬的连人带凳子往前挪了差不多有一寸的距离。 方灼重心前移心下一跳,原本捏着卷子的手指下意识的一紧。这次生生遏制住了没再往后去看。 4. 旧事·隔壁 沈煜身子往后靠上了墙,大剌剌踢到人凳子那条腿重新曲起收回。 他不是有意的。 倒也没想去道歉。 想到刚刚她那个眼神,腿一伸又似无意的蹬了那么一下。 不过这次幅度较小。 但是凳子依旧是前移了些,方灼腾的一下就起身站了起来。 讲台上老崔的声音豁然入耳:“方灼,怎么了?” 方灼是老崔的得意门生,从高二转学过来已经带了她一年,成绩姣姣,整个年级的骄傲。直到如今,他还依旧是班里的班主任。口气里多少都透着些对旁的学生没有的那种照顾和关怀。 随着这声关怀备至的询问,班里前排的同学刷的一下都齐齐的往后边她站的方向看。 不少女生则是借机看她身后的那位。 “......” 与此同时,身后几不可查的响起一声鼻息间淡出的笑。 很轻,若有似无的。 “没事老师,我就试一下坐这里能不能看得清多媒体上面的字。”多媒体投影在老崔的左手边,方灼位置挨着右边靠教室后门,所以这个说法,似乎还挺合乎情理。 对于好学生的作为,老崔向来是深信不疑,“哦,看得清吗?” “看得清。”方灼接着坐下,顺势将凳子往后推了一截,凳子擦地发出呲的一声响。 “行,咱座位呢,等到这个月月考之后就会重新给大家安排。”老崔这意思很明白,他带的班级座位调整从来都是按照成绩好坏来自由选择的,成绩好的有优先选择权,以此类推。也就是说,一个月后,以方灼的成绩,多半是想坐哪儿就能坐哪儿。 林琅勾着脑袋往最前面靠墙的多媒体去看,皱了皱眉,自言自语似的说:“阿灼,坐这里都看得清啊,没必要站起来的。” “......”其实多媒体屏幕挂的很高,一般只要不是近视眼,大多都能看得见。 “哦,是么。”方灼手揉了下有点发胀的太阳穴。 之后,她便脑袋昏昏沉沉了一天。 甚至上课时候都是半昏半醒的状态,中途大课间睡了一会儿,中午吃过饭回来又睡,旁边林琅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只说没事,昨晚没睡好。一直捱到放学,物理老师发了卷子,大家都没做完的在拖堂,而她早早的做完开始起身走,在她自以为自己是第一个离开教室的时候,转身就看到身后的桌子是空的。 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身后这位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凳子是贴墙放着,她记得她中午吃过饭回来时候就那么放着。这是一整个下午,他都没来上课? 但她现在想不了那么多,头重脚轻的往回走。 林琅着急麻慌的收拾好东西,扯上书包去追她,要拉她去旁边的酒吧街刚开的夜市去吃好吃的。林琅这女的向来就野,灯红酒绿的地方对她可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方灼一眼就能看穿她的那点鬼心思,高中学业那么重,还是冲刺阶段的高三,她却是一点不抓紧的,“夜市不是哪里都能吃?”所以为什么非要跑去酒吧街? 林琅泛着心虚,去摇她胳膊,“哎呀,我们就旁边看看不进去,行不?” 搁在以往,刚刚开学聚在一起,方灼可能真的就妥协应了,但今天不行,她喉咙眼发臊,后脑勺也都是疼的,她需要去趟药店。“不去,我还要回去做卷子。” “你不是都做完了吗?” “我买了套历年真题,在家里做。” “好吧,那我也不去了。”林琅这时候也看出来了方灼脸色不对,原本想着她课间午间都睡了那么久,以为补觉补回来了,这么一看,估计是还没,也不再强求,然后交待她说:“那你回去也早点睡,今天别睡那么晚了哈。” 方灼嗯了声,淡扯了下嘴角跟人道别。 然后一路往碎玉胡同的方向走。 中途进去药店买了一包感冒颗粒放进了书包,一起带回了四合院住处。 到了门口刚准备推门进去,就听到隔壁闲置的那个院子里传出来一阵笑。 她顿下脚步鬼使神差的往前多走了两步,然后就看见那个常年紧闭的门开了半扇,往里多看了一眼,结果什么也没看见。接着从她身侧就过去一个人,进了院子,年纪比她稍长一些,穿着一身黑白条的休闲运动服,个子高高,腋下夹着一瓶啤酒,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装的什么吃的方灼也看不清,在他进去几步之后重新回转身眉梢抬起,然后嘴角扯笑的看了眼探身往里偷看的方灼。 这个男生她不认识,但那个笑,明显透出一股调戏的意味。 她瞬间回神收回目光,转身进了自己家的门。 接着就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嚎:“靠!你们也不喊喊我。” 隔壁院子。 廖东拎着啤酒进了屋,连同手里提的牛尾巴往支起的烧烤架旁边的桌子上一放,拿起一串烤好的羊肉串先撸了一口,然后说:“把这个烤了,我爱吃这个。” “我他妈是你仆人?”正烤串的四眼怼他。 廖东嘿嘿嘿笑了两声,拍了下人的肩。 “没喊你你都能摸到地儿,你真牛逼!”四眼将手中现烤的串翻了个面笑着怼他。 里边客厅里窝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屏幕握着游戏柄打游戏的几个听到动静往这边探了探头,砰砰啪啪的声音随着他们的招呼往外传: “东子来了,过来玩一把?” “你才来,我们都要散场了!” “我操!你他妈真菜!我他妈要死了。” “......” 廖东咬了一口肉,损道:“你们光顾着自己嗨了,外边谁招惹的妞儿一直探着脑袋往里边寻人的?” “什么妞儿?” 从旁边另一屋子里伸出一个脑袋,是一小胖子,肥头大耳的,外号叫包子,廖东冲他旁边坐着手执一副牌正看牌出牌的沈煜方向挑了挑眉:“长的超正点!” 包子心领神会,起身要看,被廖东两步过去给摁了回去,“得了,人估计是害臊,走了。”他刚进来房门时候又看了眼,的确是走了。 包子看了眼旁边依旧垂着眼皮看牌没什么反应的沈煜,说:“阿煜,这地儿都能被妹子找到,你这住院都不带消停的,该不会是护士小姐姐吧?” 廖东闻言敲了一击包子的脑袋瓜,“你他妈闭嘴吧!”不会说话就憋着! “让一让,让一让,腰子好了,”说话间四眼端着一盘烤好的猪腰子也挤了进来,“吃啥补啥,哥们都过来补补肾。” “不补了,补了干着急无用武之地。我还不如多补补心,多长几个心眼子。”包子隔过猪腰子拿过旁边的一串鸡心。 旁边人跟着鹅鹅鹅鹅鹅的笑。 有人打趣儿:“那还得补补脑子,不至于复读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又惹来一阵笑。 “你们是比我强?不一样进了复读班?”包子不忿。 沈煜撩起眼皮漫不经心的看了人一眼,顺手丢出去一张牌,禁不住牵了牵唇角,然后往牌池子里抬了抬下巴:“别光顾着吃,出牌。” “这局还是我的输!随便吧!”包子说着破罐子破摔,摆烂,随意薅出一张牌丢了进去。“东子等下你来吧,”说着去招呼旁边站着的廖东,“我要回家。” “干什么啊?”廖东笑他,“你还有门禁呐?” “没有,我妈非要我给我妹辅导功课。” “靠!好哥哥。” “好哥哥。” “好哥哥。” “......” 流里流气的一窝子跟着随声附和,污糟糟的一片,脑袋里的料和嘴巴里的话都没一个正经。 “别他妈的乱,我亲妹妹。”包子说着起身,然后一把抓过旁边盘子里所有烤好的串,边撸边出了门。 方灼回到房间刚把自己的东西放下,刘氏的声音就从外边传了过来:“是灼灼吧?” “姥姥,是我。”她抽开抽屉,将刚从包里掏出来的感冒药放进里边。然后拿着杯子出去准备去厨房倒水。 “饿了吧?厨房我炖的皮蛋瘦肉粥,还热乎着呢,我去给你盛去。”刘氏说着要去厨房。 “姥姥你早点睡吧,没事,不用管我。”方灼推开门回她,“我不饿,就是有点渴,我去喝点水。”老年人睡得早,如果不是她住在这,姥姥早就躺床上了,然后看电视,看着看着就能睡着。 “那行。”刘氏知道她在学校晚自习前一般也都会吃了饭的,就没再唠叨,转身回了房。 方灼出了房间,过去厨房倒了杯热水,然后吹着抿了口往卧室走。 找到她买的那盒感冒药,拿出来将包装拆开往水杯里冲了两包。 喝了感冒药,翻看了一会儿书后她准备过去冲个澡,然后睡觉。 脱下校服外套丢到一边,里边是个白色内搭的修身羊绒衫,因为天变冷,她昨天就特意找出来了几套厚点的衣服在一边备着,今天一早穿的就是这件白色带丝绸质花边的羊绒小开衫。将小开衫也脱了,里边就是一件浅蓝色的真丝吊带。 这种吊带不同的颜色她有好几个,还是她妈妈何越,在一个月之前,跳楼自杀之前,人还在的时候给她买的。 如同往常一样,她从房间出来过去隔壁不远处的洗澡间去洗澡。 然后出门刚走到半截,隔壁院子二楼阳台正对她的位置,原本一直是暗着的地方,突然亮起了灯。照的她这边的院子里也跟着亮了一片。 她心下一惊,嚯的偏头往上看过去。 与此同时那边阳台传来一串手机铃声,接着是一个低沉的男音,“什么事?”,再接着一骨节干净修长的手也同时推开了阳台的那扇门,沈煜另一手执着手机贴在耳边,无意间往下一瞥,就看见了方灼。 “......” 灯光打过去,吊带裹到大腿根,除去头发和吊带遮盖的位置,她整个白的发光。 方灼一秒回神,两步跨到了洗澡间门口,火急火燎的推开门进去,结果瓷砖地面一滩水没干,她进去的着急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四脚朝天,下意识闷啊了一声,声响瞬间在寂静的夜晚里传出了门外。 脚崴了! 应该脚踝还擦伤了,破皮般的刺疼。 痛感瞬间传向四肢百骸。 方灼根本站不起来。 这个时间,姥姥肯定已经摘下助听器睡了,她原本回来的就迟,不然这个动静她不会听不见,不会不出来。 欲哭无泪她只能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硬着头皮冲外边喊了一声:“喂!你还在吗?” 她喂的是沈煜,立在隔壁院子的阳台上接电话的沈煜。 外边没动静。 甚至刚刚人接电话的动静都没了。 话丢出去大约过了一分钟后,方灼没再抱希望。 她挪着想去扶墙,想着能不能先站起来。 但距离墙太远,需要一点一点挪着过去才行。 起初动身都是艰难的。 挪了两下手还没抓到墙,就被从门外丢到她身上的一件宽大外套给蒙住了头,两眼一黑。 她抬手从头上将外套扯下来看,是一件黑色的男生运动外套,两袖相间着白色的条纹运动装饰,夹杂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此刻还依旧萦绕在鼻尖不散。 接着一个低低的声音从门外传进她耳内:“穿上衣服。” 5. 旧事·火机 方灼很听话,长这么大没这么听话过。 将衣服裹着往身上套。 起初还穿反了,是上下颠倒的那种反,因为衣服对于她来说太大了。 外边站着的沈煜单手抄兜靠着墙,裤脚挂着点刚刚跳墙蹭上的一点泥灰。老天这段时间里都是潮潮的,还刚下过了雨,连带着屋舍墙壁也都是潮湿的不行,泥泞沾染上了,就不容易掉。他似乎有点无聊,另一手啪嗒啪嗒一下一下的摁着打火机。等的颇具耐心,火头在掌间一明一灭的闪。 这边方灼辗辗转转终于套好衣服之后冲外边交待了句:“那个,我穿好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可以进来救我了! “......”沈煜闻言勾了勾唇角,她还真是不客气! 然后将打火机盖子啪嗒摁上,亮起的火头也瞬间覆灭。接着将火机顺手抄进裤子口袋,转身进去了淋浴间,外边的光线零零星星的透进来,里边光线不是很好,他进门就看见她穿着他的外套缩在地上小小的一个。 方灼听到他进来的动静瞥眼向后上方的位置仰头去看他,他可太高了,她视野里约莫估计至少有185,这个角度他整张脸晕在一片灰暗里,根本看不清表情。 只看的到一个下颌线,挺好看的。 直到沈煜顺势半蹲了下来,那张脸方才完全从暗中脱离。 他两只手在膝盖处半垂着,唇角微扬,似笑非笑间漆黑的眸子盯着人带着一丝玩味,似乎没有立马要去扶人的打算。 方灼被那个眼神看的一阵头皮发紧,突然想到白天两人对上的那个眼神,学霸无意间对视上学渣的那种意味难明。可是现在的境况来看,毕竟是她有求于人,想着快刀斩乱麻赶紧的,看了人一眼接着冲人抬过去了挨的近的那只手肘,意思是:你拉我一下手肘就行。 沈煜盯着人默不作声看了两秒,如人愿的单手抓过她手肘,起身连带着将人也一并扯着站了起来,但是接着转眼便松开了那点碰触!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觉得人真能自理。 方灼脚踝崴着,还破了皮,疼的根本立不住脚,他手一松,她身子就歪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抓,摇摇晃晃,然后就抓住了人的腰。 沈煜上边只穿着件薄薄的黑色衬衣,隔着一层薄料,她直接掐到了他腰间的肉,方灼头顶几不可查的淡出一声嘶—— 接着是一声不善的警告,语气低低透着忍耐:“手轻点,还有,能别掐我腰?” “......”意识到不妥,方灼手立马松开,但站不稳,她诶的一声仰着眼看就要磕到后边的墙造成二次伤害了,沈煜大掌直接掌到了她肩头,扶住,然后拎着人,从淋浴间里走了出来。 外边厨房边上棚子下边的餐桌旁有一条长椅,方灼就只觉得眼前那么一晃,身子一轻,转眼就发现被拎着丢坐在了长椅上。 沈煜的运动外套很大,穿在她身上几乎要遮到了她的膝盖,只剩细细白白的一截小腿在长椅上垂着。领口也显得颇宽,她纵然将拉链拉到顶了,但还是能看得见深处瘦削白皙的锁骨。 但怎么说都总好过她只穿件吊带。 沈煜目光看过去,然后啧的一声又往别处撇开。 方灼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手不由自主的又将那件外套往下扯了扯,但是她越往下扯,领口部位就敞的越开,之后意识到又没扯了,将领口那里又往上拽了拽。 她没想到昨天叮叮当当一早上,搬来隔壁的邻居会是他。 沈煜当然更不知道。 严格说,在那晚雨夜之前,他压根就不认识她。确切说,雨夜那天,他也不认识她。姓甚名谁,叫什么,住在哪儿。 而且这里原本就是沈煜爷爷的产业,包括卖给方灼她姥姥的这所四合院,也都是沈家的产业。沈煜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 只是这些方灼不清楚。 沈煜居高临下就那样垂着眼睛看了眼她的脚,脚踝那里肿了,外边破了一层皮,往外边渗着血,渗血的周边还蹭上些脏污,灰扑扑的一片,有点惨。 他四周回转身看了看,最后往上看过房间卧室的位置,问她:“跌打损伤的药在哪放着?” 方灼坐在那跟个大小姐似的,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 了解沈煜的人都知道,因为他没有那些骄矜自傲的臭毛病,所以他最为看不惯的,就是这些颐指气使,在他面前当少爷、做大小姐的人。 这似乎跟他出身条件相悖,可又没多少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大概性格使然,他就是这样子的人。 沈煜自然看的出来方灼家里条件也应该不错,从她的穿着,看人的目光神色,还有自信不畏的言谈举止。 沈煜盯着人看了两秒后,斜勾着唇角呵的一笑,手抄兜就转身冲大门边去了。她不知道?搞得他会知道一样。 方灼着急了,诶的一声喊住人,“你......别走啊。”她这样,至少得进屋里去吧?这人,起码救人救到底呀,“你把我送屋里去吧。” “不是没药?”沈煜转身看过去透着一丝不耐,口气破冲。 “......”方灼眨了眨眼,“这个时间你去买药,药店估计都关门——” “我那里有。” 方灼的话被打断。 她懂他的意思了,他意思是他那里有,可以拿来给她用。 但是方灼随即说,“我家也有,我只是不知道在哪儿放着,”她记得是有的,姥姥之前拿出来给她用过,是一支药膏,具体药膏名字忘了,能消炎还能消肿,“要不你先进屋里去找找吧,我想用我家的,那个效果挺好的。” “......” 沈煜闻言直接转过身,似乎懒得跟人理论,将人拎起往台阶上走,方灼哎了一声,连忙给人指着屋子方向,“这边这间。”推门进去房间之后沈煜让她自己找,旁边桌椅都挨着,她有了支撑,沈煜丢手后,她扶着桌椅单脚撑着一蹦一蹦的过去了角柜旁边,开始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的翻找。 沈煜立在那看了一会儿,抬脚过去,拍了拍人的肩,接着往旁边的座椅处偏了偏脸,示意她还是坐那歇着吧:“我来找。” 方灼挪着坐过去,抽过旁边的纸巾给自己沾了沾渗出的血迹。 “长什么样?” “是一支药膏。” “药名叫什么?” “它好像是个红色包装的管子。” “......” 两个问题,没一个回的沾边的。 沈煜紧了紧后槽牙,干脆闭嘴了。 方灼用纸巾细致的擦了一番,然后再抬眼看过去,就看到沈煜手上拿着一支她颇为眼熟的药膏,连忙指着,“就是这个,谢谢啊。我记错了,原来是绿色的包装。” “......” 沈煜将抽屉关上,偏过身,往右后方她坐着的位置方向将药丢过去,让她自己涂。 方灼将药膏拧开,探身往下,挤到手指肚上一些开始往患处涂抹,边涂边问了句:“你能不能给我打一盆洗脚水?” “......”靠着门框的位置,某人嗤的发出一声轻笑,话说的慢条斯理:“我等下是不是还要再给你洗个脚?”口气虽不急不缓的,可说出来的话,却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善意和迁就,他压着声色,淡淡着继续,“你是我邻居,不是我祖宗,我得把你供起来伺候,对不住,让你妈来吧!”爷爷不伺候了!说到最后,口气明显也已经冲了不少,似乎已忍耐多时。他说着从靠着的门框起身,要走。 然后就听见里边柜子上的手机响了,方灼的,手机被她接起,一道哪怕不开免提都足够响亮的男人声音从里边霎时传出:“明天你妈五七,别忘了给她上柱香!照着她跳下的那栋楼方向!你——” 里面人还要说什么,被她颤着手滴的一声赶紧挂断了。 沈煜顿住脚停了两秒,然后转过身去看人,就见刚刚还探着腰不慌不忙抹药的大小姐,颐指气使的小姑娘,捏着手机整个人都是僵的,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慌忙又垂下,眼眶红的不像样。 “......” 沈煜盯着人愣怔了瞬,接着收回目光脸偏一侧操了一声,转身去了外边的院子。 方灼原以为人走了。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几分钟后,人又回来了,单手端着一盆水。方灼再看到人的时候,可能觉得刚刚在一个外人面前那样有点失仪,原本的情绪生生的让她给硬掰了过来,见人过来撩起眼皮连忙接过水盆,还抿出了一丝笑,中规中矩的给人道了声谢谢,然后将水放到自己脚边后客气的说:“既然是邻居,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也会帮的。我不会白白占人便宜。”她说完撩起眼皮又看了眼人,沈煜居高临下,看着她那红红的眼眶,同人对视了几秒。 然后收回目光说:“不需要。” 沈煜淡着口气,一口回绝,他能有什么她好帮的。 “你会需要的,”方灼信誓旦旦,说话间手下摸了下盆子里的水,居然是温的,“高三这么重要,你要是有什么题不会,问我就行,我可以帮助到你。”说着开始撩水擦洗细白脚踝处的污渍和沾染的泥泞。 沈煜闻言呵的一笑,然后垂眸看过去一眼她脚踝,刚刚她药擦了一半,没擦到的地方依旧还在渗血,禁不住眉头一皱,“药怎么不上了?不是疼?” 是疼。 方灼闻言抬头看了眼人,“我想洗干净了再涂。”比起疼,脚上的脏污似乎更让她受不了。 6. 旧事·外套 沈煜没吭声,这点可以理解,女孩子,爱干净很正常。 方灼将脚面脚踝甚至脚踝往上的一截小腿擦洗一番,彻底干干净净之后,方才从新拿过旁边的药膏开始涂,涂了半截方才想到一个事情,禁不住又看了人一眼,犹豫了下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每到晚上临近睡觉确定不会有人再出去的时候,姥姥都会将四合院子里的门锁给从里边拧上。 他当时进来的那么快—— “你说我怎么过来的?”沈煜漆黑的眸子看过去,同人对视,一点不带避讳的。眼神锋利却又带了一丝散漫的吊儿郎当,似笑非笑。 方灼眸色闪着躲开,自言自语似的替人回答:“翻墙过来的。” 沈煜嗤的一笑,“知道了就别问,说出来多伤体面。” “......” 鉴于人是为了过来帮她,方灼就没再吭声,垂眸继续涂药。 之后来了一串手机铃声,沈煜垂眸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摁下接听键贴过耳边低低着嗓音喂了一声,然后就转身出去了院子里接电话去了。 他接电话声音不大,方灼只知道他在院子里接着电话人并没有走,至于讲的什么,她听不清,而且她也没有偷听人讲电话的特殊癖好。 将药膏涂好,她忍着痛又用手轻轻的将脚踝红肿的地方揉了揉,心里正想着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去学校的时候,头顶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声音:“不用白费劲,睡一觉就好了。”淡淡的声音跟说玩笑似的。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接完电话回来的,方灼终于忍不住抬头白了人一眼。 那个愤愤的小眼神,惹的沈煜微勾着的唇角莫名瞬时笑开。 方灼为什么愤愤?因为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是因为他突然出现在阳台接电话,她也不会在情急之下冒失的冲进浴室,自然也不会摔倒摔伤。 “那就以后麻烦有人不要大半夜的没事站阳台。”方灼依旧愤愤,愤愤的往旁边扯了一截纸巾,愤愤的去擦手上染到的药膏。似乎这个时刻是需要算总账的时刻。 “难不成,我站的是你家阳台?”沈煜给了她一个管得不要太宽的眼神。 “但你影响到我了!”方灼将擦完的纸巾往桌边一丢,抬头看他。 “我影响到你什么了?” “......”方灼红着脸一时语塞。她总不至于没脑子的说影响到我衣衫不整的去洗澡了。 “我管不了自己的眼睛,况且也不是我想看。”言外之意,被迫看了眼而已。沈煜承认,真白。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星星点点浮起些细碎的笑。 “......” 他站的是他家阳台,她走的也是自家院子。各自的确也是在互不干扰的范围内,但事实是的的确确被干扰到了。 方灼虽然气但也不是个不讲理的,知道把所有问题归咎着去单单约束他人不现实,也不可能。 “那我们以后各自在视野范围内的公共区域里都注意一下,毕竟——” “不用担心,我没有不穿衣服就在阳台上晃的癖好。”沈煜直接将人打断,另一层意思就是:我跟你不一样,没那个癖好。 “......”方灼莫名想打人,她明明也是有穿的好吧,小半天闷出一句,“没有最好。” “这位邻居,没别的诉求了吧?”沈煜两手抄兜,架势要走。然后在转身出门,最后一脚踏出之前人似乎终于良心未泯的转过头看了眼方灼的脚,擦伤其实不过是表皮一些,稍微的红肿也是因为擦伤的缘故,刚刚还能扶着走,扭伤倒不是很严重,不然的话就她那个样子早两眼泪汪汪疼的不行了,“记住抹过药就别再沾到水,不要乱摁乱揉,睡觉时候将脚踮高。明天想上学建议你门口打个车。”说完就走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 “......” 方灼盯着已经空荡的门边看了几秒,收回目光找到脚边拖鞋穿上准备去关门的时候意识到一个问题,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黑色运动服,穿人家的衣服还没给,禁不住冲门外诶了声。 没有动静。 真的是真走了。 方灼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红肿真的消下去很多,药膏效果好她知道,关键是还能来回动了。他说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真的好了很多,很有经验的样子,她严重怀疑他也这么摔过。 不过走路还是需要踮着脚慢点走。 方灼姥姥一早起来见方灼那个样子问怎么回事,她说洗澡不小心扭了一下已经好多了。 刘氏啰嗦了两句说怎么那么不小心,但也知道高三课程紧,了解这孩子不会在家歇着,但孩子这样她又心疼。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方灼就打消她顾虑说:“没事姥姥我会小心的,等下上学我打个车过去。” “要不让你爸爸司机过来吧?”刘氏试探着问。 “不用,”方灼满口拒绝,似乎说起方伟业她就会本能的抵触,“我打个车也不费事,挺快的,不耽误上课就行。” 老太太犟不过她,只能依着。 但又不放心,临走前给人好一阵热敷方才了事。 直到将人送上了车,司机转脸看了眼老太太霍的笑了:“刘姨?是您啊?” 开车师傅碰巧跟方灼姥姥认识。 老太太眼神也不怎么好,眯着眼看了会方才将人认出来,跟人聊了下,方灼旁边听着,结果才知道跟这司机还莫名沾亲带故了几分。 老太太似乎这下放心了,但是又立在车边交待了几句:“少走路,这两天在学校吃饭让同学给捎带点在教室吃。” “知道了姥姥,没事,我让林琅帮我带,您回去吧。” 车子发动前方灼转脸往隔壁的大门看了看,关的很严,也不知道人早走了,还是没起来。 到了学校,方灼一路跛着脚进了班。 跛的幅度倒也不是很大,她控制着不想惹人注意。不过临到座位的时候却是被林琅给看了出来,到底是关系好。 “你腿怎么了?”林琅一边翻手边的复习资料,眼睛不由得往她腿上使。 方灼退开凳子坐下,给人实话实说:“不是腿,是昨天洗澡时候脚扭了一下。” “怎么不去看看?” “没事,问题不大,我少动就好了,就是这两天得麻烦你给我从食堂里带饭。” “小case!” 然后方灼发现,直到第一节上课了,后边这位都没来。 接着差不多一个上午过去了,人还是没来。 中午林琅从她们都爱吃的二食堂带了份牛肉拌饭给她吃,方灼吃完饭翻看了几篇优秀作文,然后为了防止下午上课瞌睡,就趴在桌上眯了一会儿。 一直到晚自习,方灼完成了老师们布置的这样那样的作业,又翻了套卷子来刷题。 正刷的入神,安静了一天的身后终于响起一声凳子拖拽的擦地声。 接着是人坐过去的动静。 她愣了愣神执笔停在那里。 往后下意识的偏了偏脸,但半路又折回来了,也就什么也没看见。 继续算手下算了半截的那道题,算到最后,结果一对答案,算错了。 又去改。 之后晚自习放学,她起身收拾书包准备回去的时候,看见他趴在桌上睡觉。 依旧是将校服的拉链拉至最高,她记得昨晚他穿了件衬衫,脖子锁骨处的伤还依稀可见。但是拉链拉上,譬如此刻,就会完全看不见。 手虚虚搭在发顶处,手背一处有点淤青,细看,还有一条细小的破口。像是打架不小心划伤那种。 “灼灼,不走么?” 方灼被旁边的林琅喊了一声回神,哦了一声,说:“这就走。” “你怎么走?有人来接没?” “我跟早上那师傅说好了,人跟我奶奶也都认识,说晚上下自习让我去校外的那个报刊亭等会,他过来会捎上我。” “那就行。” 两人说着往外走。 临出教室门的时候方灼停了停脚步往正对着教室后门的那个位置又看了眼。 林琅拉她,问她发什么愣。 她说没有。 她只是想到衣服还没还人家,该怎么开这个口。 7. 旧事·笔记 林琅和方灼在校门口分开,方灼往报刊亭方向去,结果在出校门口不远的地方方灼被人堵住了,堵方灼的是一位女生,她认识,叫周燕。 但是,她不是在二高吗?怎么此时此刻来临北一中了? “很惊讶?说来,我们以后就是校友了,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呢,方同学。”周燕两手抱臂,散着头发,头发烫的顺直服帖那种,语气透着挑衅。 “你有什么事?”方灼原本不怕她,但她此时脚不方便,多少透了点忌惮。 周燕家里条件同样不错,有企业,当初跟方氏竞标一个项目颇为激烈,两家曾结下了不小的梁子。原因是竞标成功的当晚她妈妈开车出了车祸,残疾了一条腿,粉碎性骨折加骨骼肌坏死,似乎没能治疗好,残了。但那真的是个跟方家牵扯不上丝毫的意外。 可周燕就是记恨上了,阴谋论的自以为是方家不甘心找人撞的她妈妈,将所有的前因后果都算在了方家的头上。 之前就曾扬言要报复,但她一直在二高上学,距离远,隔了大半座城。这是为了升学,托关系转学来了这里。 “没什么,就是我给你妈妈写了一副悼念词,想念给你听听,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但紧接着从校门口的阴影处又传来一道声音,乏软里透着冷冽,说的不紧不慢:“光写悼念词诚意不够吧,出于对逝者的尊重,起码也要对着西边再磕一百个响头才算回事。” 周燕脸色在看到从阴影处一步一步走到路灯下的男生的那张脸时顿时红白交加。 是沈煜? 沈煜是路过。 周燕原本就认识他,并且喜欢他。 整个二高没有不知道的。 知道他重回了临北一中,她百般努力才到了这里。 她认识沈煜还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和她一个班,在二高,叫沈聪,虽然带个聪字但人很笨,根本不像是沈煜的本家表兄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沈煜?你们——” 沈煜并不认识她,周燕也清楚很少有人能让他记住。 沈煜手抄兜觑过去一眼,方灼很长眼色的挪着脚就过去了人身边。然后仰着小脸说:“我叫了出租车,你...要不要一起坐?”很大方诚恳的邀请,像是人替她解围,礼尚往来那样。 让旁边站着的周燕吃惊不少,他们,什么关系? “沈煜,你不要被她的长相给蒙骗了,离她远一点,她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周燕有点起急。方灼长的漂亮,她承认,但不代表她服气。她明明也不算差的。 沈煜呵的笑,“既然认识我,就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人教我做事。” 说完就迈着长腿往前走了。 周燕盯着两人的背影气愤的跺了跺脚,内心阴郁,两眼直直的写了五个字:方灼,等着瞧! 方灼跟在后边跛着脚,似乎并没被怜香惜玉。 走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停下,冲前面的沈煜喂了一声,“你就不能——” 沈煜停下脚转过身看她。 方灼小声的将断了的话说完整:“慢点。” “方大小姐,我有义务?” “......” 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方灼径自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超过他,然后往路边的报刊亭过去,刚巧那边车子已经停了过去,里边的司机,那个沾点亲带点故的亲戚在冲她招手。 方灼坐上车,沈煜也刚巧从车边路过,她忙去喊人,说好的要他趁车子的。 “不用你礼尚往来,我喜欢走路。” 方灼这边车子启动,渐行渐远,他渐渐靠后的身形也逐渐隐没在视线里。 “你是刘姨的孙女是吧?”司机从车子后视镜看她。 “嗯。”方灼闻言目光从斜后方收回,然后坐稳,似乎懒得跟他解释。 司机笑,往车窗外的后视镜看了眼,“刚那个是你同学?” “嗯,是同学,也是邻居,住我们隔壁的,想着捎带他一程。”结果人还不领情。 “哦。”司机师傅富有深意的笑了笑,没再往下问。 方灼自然是比沈煜先一步进了家里,在学校的一整天时间里,除了去厕所,她坐在位置上哪里也没动,脚比早上的时候利索更多了。 因为方灼脚崴了,刘氏门口等着呢,见人回来上前拿过挎在她肩头的书包,“今天就别洗澡了,也少看会儿书,早点睡。” “姥姥,我都要十八了,你就别那么操心了,我没事,你看,”她抬脚让人瞅,还来回晃了晃,“我脚好多了,我有分寸,一天都没出教室门。” 刘氏白了她一眼。 方灼冲老太太吐了吐舌,然后推着老太太肩膀一起往里进。她也理解,毕竟老人看小一辈,就永远都会是孩子,像是真的长不大似的。 不过把姥姥安顿好了后,方灼倒是很听话,的确是不打算洗澡了。她也想脚赶快好,能好好的走个路。 于是脱下校服,换了身舒适的棉质裙子,然后坐在写字台边看书。 方灼的好学生素质,是不愧对老师另眼相待的那种,并非徒有虚名,她真的是好学生。看书认真,单单随堂笔记从高一开始就累积了十来本,成绩好不是没有原因。知识点摘划的条理清晰明白,从一开始就掌握的扎实牢靠,往往在完成老师布置的任务同时,对自己还有额外的要求,比如买的加强版卷子,还有历年的高考题分析之类。天分是一部分,但勤奋占了大部分。 认真看了会书,将今天老师讲的几道易错题分析又仔细研磨了一番后,她掏出卷子,开始刷题。 刷到半截在听到外边隔壁院子零星的一点关门动静后,她停下笔,看过了搭在旁边椅子上的那件黑色运动外套。 黑夜的寂静总能将所有的动静无限放大,即使隔着门外的一堵墙,她也能精准的感知。 方灼放下笔,然后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将近十点,按理说,这么短短的一段路,不至于要走两个小时才对。她经常走,大致算过,不到二十分钟。她伸手拿过旁边椅子扶手上搭着的那件运动外套,起身出门。 上房客厅里一片漆黑,姥姥卧室的那扇窗户也是暗的,已经关了灯。她站在院子里往对面的楼房看,大概两分钟后,里边的灯亮了。 送个衣服她一个女孩子肯定不至于去学人爬墙,径直走向大门,将姥姥拧上的锁孔拧开,然后动作放轻,将门打开,一点一点挪着小步伐往隔壁的大门口蹭。蹭了几步抬手正准备敲门,却发现门虚掩着,没有锁,甚至没有关严,敞着一条不算窄的缝隙,微弱的光线从里边照了出来。 “沈煜?”方灼禁不住往里边喊了声,短短两天时间里,他的名字就被她记了个真切,不是刻意记的,因为班里时不时的就有人小声的议论,甚至林琅今天还跟她八卦了一番传闻中他的光荣战绩,“我来给你送衣服。” 里边没动静,但是按理说他刚回来不至于立马就睡。况且她思量几番只能放学时间把衣服还他,不然带到学校里,影响太过不好。 方灼挪着小碎步进了院子,这是她第一次进来隔壁这个院子,虽然天黑着,从上边屋子里照过来的光线微弱,但大致布局她是看的清晰的。 也是四合院,但整体布局更趋于巧妙,门栏还有装潢可以看的出来像是用的上好的黄实木。 院子里很安静,依照她这两天的观察,除却第一天第二天有外来的人过来他这里嘈杂热闹一点,之后似乎就动静不大。 像是时常外出没人一样。 “你好,有人在吗?”她依旧挪着脚往里,想着如果刚刚不是他回来,将衣服给他家人也可以,如果他的家人还没休息的话。至于说辞...... 她正想着怎么来圆,咔哒一声旁边的门开了,她吓了一跳,转身去看的时候,衣服都掉在了地上,发出一道沉闷的落地声。 “深更半夜闯进别人的家里,你礼貌吗?”沈煜头发半湿,还滴着水,穿着一身深色休闲的球服,似乎是刚洗了澡出来。弯腰将她掉在地上的运动外套拾起,随手丢在了一边的长椅上。然后继续用原本搭在颈间的毛巾揉了一把湿淋淋的头发。 她哪里会知道姥姥院子里原本厨房的位置,他这边会是洗澡间。 “我来给你送衣服,”方灼也觉得不合适,但是也真的找不出更合适的时间,“我白天要上课,哪里会有时间,只能放学给你了。” “洗了没?”沈煜转身坐到了旁边屋梁下边放置的沙发椅上,将放置在旁边的手机拾进手里点开看,一片亮光打在他脸上,脸部轮廓瞬间清晰不少。 “......”方灼没了声,她自己的衣服都没亲自洗过。安静了两秒,她眸色轻转,生硬的换话题,“你今天怎么没去学校上课?” 沈煜从手机上偏过脸看她,是那个她熟悉的眼神,要你管的眼神,管得可真宽的眼神。 “我意思是我写了随堂笔记,可以拿来给你用。”见人没反应,她巡视了一圈,又问:“你自己在这里住吗?” 她问题挺多,沈煜索性将手机往桌子上反手一扣,起身抄兜长腿一跨便逼近了人跟前,浓烈专属男性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薄荷味逼近,漆黑的眸子混着夜色透着别有的深意:“是我自己,所以呢?” 方灼单纯的只是看不惯,好好的学生该上课的时候不上课,分明已经高三,而且距离高考也就没几个月时间了,大家都是争分夺秒的刷题做题听课。除却一些已经打定注意要复习的。除非他也再准备复习一年。而且还不跟家人住在一起,偏偏独自搬来这么一个院子里住,身为循规蹈矩好学生的她,常年备受老师青睐的她,看他这种学渣多少带了些有色眼睛。但是人今天又帮自己解了围,出于互帮互助,她深以为就是,他不该这样。 “所以什么?”她没太明白他那个眼神。 “......” “我今天的随堂笔记,你要不要看?”她又问他,一副学霸对学渣包容又关爱的样子。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浅咖色的瞳眸离得近了看,闪着水光,模样认真的不行,“老崔还讲了一张卷子,我那里有详细的答案解析,你好好看看,临时抱佛脚还是有用的。” 沈煜莫名笑了起来,舔了舔唇,“这么喜欢礼尚往来?” “......”方灼觉得,他这样理解虽然不算完全对,但也并非完全错,他今晚的确帮她的忙了,心里也的确是心存感激。今晚解围的事跟她滑倒他帮忙性质还不太一样,毕竟,那次他算得上间接的罪魁祸首。 她没过多的解释,索性随了他的意思往下说:“对,礼尚往来。” 沈煜盯着人看了几秒,收回目光转而重新坐了回去,“行,我接受,礼尚往来就礼尚往来,”他从口袋里摸出火机用力摁了两下火头扔在了一边的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似乎虽然嘴上应了,但是心里并没有多欢愉,有点不爽,然后看过人口气破冲的说:“不是要回报?”意思是,还不去拿? 方灼反应过来,嗯的应了声,转身挪着脚一点一点的挪了出去,几分钟之后,又一点一点的挪了过来,然后放到他面前一本笔记,还有一份卷子的详细解析。 沈煜看都没看一眼,视线依旧落在手机屏幕,随口似的撵人:“天不早了,我要睡了!”人情还了,你也能睡得着了。 方灼应了声嗯,但是并没有走,目光盯着他脖颈里依稀隐约可见的伤愣了会儿神。 沈煜没听到动静偏过脸看人,顺着她视线方向勾了勾唇,神色玩味般一字一顿重复了遍:“方大小姐,我说,我、要、睡、觉、了!你是打算确认我脱了再走吗?” 方灼一秒回神,脸瞬间热起来,转身往门口去了。 什么人啊!? 8. 旧事·照片 第二天方灼进去班级的时候,沈煜破天荒的比她还早。 坐在位置上翻课本。 旁边他同桌叫什么田方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人搭上了话,此刻狗腿子似的喊了人一声:“煜哥,学习呢?” 沈煜好脾气的应了声嗯。 “这本笔记好厚啊。”田方明目光看过沈煜桌角边摞在一堆书里的笔记本,寻思着沈煜在学习上不大像是这么细致的人才对。 沈煜目光从课本上移开,看过去笔记,随口似的回:“没办法,人硬塞的。” 刚走到座位边的方灼:“......” 原本听到话想着索性直接伸手过去将笔记拿回来算了,但是在看到人今天没穿校服,上衣穿的是那件黑色运动服的时候,心头泛过一丝别扭,原本要干什么也给忘了。虽然知道这是他的衣服,他穿在身上很正常,但就是别扭。 他怎么非得穿这件衣服? 不是后天穿,大后天穿,偏偏是今天穿?今天穿肯定是她穿了还没洗过的。 他......没洁癖的吗? 沈煜真没想这么多,早上出门着急随手捞了那么一件外套套在身上穿而已。 直到旁边这位田方明狗鼻子似的嗅了两下,问他:“煜哥,你用的什么香水啊?还挺好闻的,跟小姑娘擦脸用的那种脂粉味儿差不多。” “我喷哪门子香水。”沈煜嗤笑。 “那我闻着还挺香的,不是你身上的吗?”田方明狗鼻子似的又到处嗅了嗅,又在自己身上嗅了嗅,他身上反正不香,抬起胳膊肘莫名还闻到一股腥,他皱眉将手忽闪在鼻尖自己先嫌弃自己起来,毕竟一星期没洗澡了。 脂粉味儿?挺香的? 沈煜翻书的动作一停,这才打眼将身上穿着的衣服淡看了一眼,瞬间明白,怎么就穿了这件来了? 听田方明那么说,他细细琢磨,还真闻到了,是挺香的。这才撩起眼皮去看前面刚刚落坐的方灼,人坐的笔直笔直,确切说,是僵直僵直。禁不住伸手将拉高的衣领处勾扯了下,脖子来回别别扭扭的转着蹭了蹭,总之,刚初春三月份的天,身上突然就莫名生出一股挺让人操蛋的燥热感。 上课铃响起,第一节课是化学,化学老师李芳左手拿着一本书,另一手端着一个盘子,里边放着几个试管还有一些化学试剂进了教室。 第一排长眼色的同学已经上前帮忙着将那盘子化学试剂瓶瓶罐罐的端放到了讲台上。 李芳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烫着微卷的头发,扎了个低低的马尾辫子,打眼扫了下教室,特意往后边看了眼,打趣儿似的说:“今天人来的还挺齐的哈。” 虽然没提姓名,但大家似乎都知道说的是谁,前排的一些女生悄摸摸的开始借势往后边偷看。 沈煜坐在那里没有一丝察觉似的,自顾自的翻书看。 仿佛意有所指的不是他而是别人。 一节课上下来多半截,李芳做了个实验,又讲了几道关于实验方面容易考到的重难点习题。 方灼听到最后边的那几道习题的时候一边认真做着笔记一边翻涉及到的知识点,自己再在旁边扩充。 每讲完一道题化学老师都留一部分时间给大家自我思考,或者做笔记。 方灼做完了笔记,一边转着笔,一边默记着知识点和解题思路。笔身太滑,她转着啪嗒啪嗒的往桌上掉,最后一次直接转飞滚落到地上了...... 又弯腰探身下去拾笔,笔落的位置靠后,她往后推着挪了下凳子,起身的时候不经意间看见了身后的某位手下看的书,她坐正回过身的时候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看的是物理课本。 化学课看物理,迷之操作。 他化学是可以拿满分吗? 还是这么学物理可以拿满分? 学渣的世界她不懂。 当然了想不透的问题她也没有继续纠结下去的爱好,况且她还有很多的题目要刷,忙得很。 第二节英语课过后就是大课间,鉴于第三节课是体育,大部分同学直接过去操场了。 如今这冲刺时间,能这么正正经经的上一节体育课还挺奢侈的,偏偏方灼脚还崴了。她自己都觉得可惜。 方灼挪着脚下了楼,林琅打趣儿说要搀着她走,她笑着将人给拍开了,“我这好了一大半了,你明天就能看见我健步如飞。” “行,你健步如飞,你以为你脚踩风火轮呢。”林琅笑她。 因为方灼的速度慢,所以林琅的速度也跟着慢了下来。 两人走到操场的时候,整个高三五班的学生跑的七零八落的,这边一片,那边一堆的,有说话聊天的,有球场切磋球技的。但依旧在班级集体范畴内。 独独一个人比较特殊,还惹眼。他在别班的体育课场地里立着,背靠着栏杆跟几个人散漫的说笑。 今天上体育课整个操场目测过去起码有五个班的学生,但是每个班正常都有每个班的区域,每次上课也大多会在自己班级的区域里活动,而沈煜,在别的班区域里活动。 人眉眼弯起,方灼不知道他原来也是可以这么阳光肆意,旁边有一女生递饮料过去,他没伸手去接,不过倒是跟她说了句什么,惹得原本就不怎么好意思的女生脸颊羞红。原本跟他说笑一起的其中一个男生见状调戏人似的,将他往那女生方向推了一把他的肩膀,他身子一斜,干脆就靠在了旁边的栏杆上。不过反而离那女生更远了。 “阿灼,那个拿饮料的女生,看见没?沈煜旁边的。”林琅冲不远处的位置抬了抬下巴,给她示意,“她叫夏文媛,复读班二班的。我也是听其他人八卦的,说她成绩可好了,原本可以走个好大学来着,但偏偏还是留下来复读一年,为的就是能跟那个谁一起。”那个谁自然指的就是沈煜。 方灼闻言下意识想到的则是另外一个人,周燕,她是转学过来的,按照昨晚的反应她似乎是认识沈煜。 她莫名有种刷新某种三观和认知的感觉。 她们都疯了! 正想着一个篮球远远的从操场的方向远投过来,恰巧的碰在了方灼小腿那里,她退着往后躲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林琅伸手把人扶住。因为原本腿脚这两天不怎么利索的原因,她踉跄的幅度有点大,不清楚的还以为砸的有多狠。 林琅正要发飙,就见远远跑来一个男生过来捡球,是三班的陈驰宇,知道的都知道,他对方灼有那么点意思。 她瞬间秒懂似的兀自挑了挑眉,没了动静。 “方灼,没事吧?”陈驰宇跑的快,说话间有点喘。 “没事没事。”方灼稳住身。 捡过球的陈驰宇冲远处打球的一群指了指,“你们怎么打球的,注意点。”接着又转脸问方灼:“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不用,没事的。” “我怎么觉得你的脚伤到了。”陈驰宇看她脚挪的不怎么利索。 “没事,脚是本来就扭了一下,已经快好了。” 方灼再三拒绝,人这才往远处的篮球场里去了。 远远的那陈驰宇打球队友起哄:“怎么不送人去医务室给看看啊?” “人不用——”陈驰宇呵笑,接着重复了遍:“你们注意点,打球看着点人。” “这是心疼了?” 接着几人又打趣儿了几句什么就没听怎么清了。 林琅笑眯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似的冲方灼挑眉。 方灼无语的冲天翻了记白眼。 立在一边看了个真切的沈煜魏东他们几个同时也听了个真切,魏东看着立在不远处的方灼眉头一蹙,哎了一声心道,这妞儿眼熟啊,不就是那天—— 他盯过远处开始转身往另一边去的方灼眨了眨眼,又转脸看过跟前的沈煜。 沈煜已经低头看起了手机,似乎两人真的不熟,可人那天分明都摸到他住处了呀? 他有点糊涂了。 陈驰宇他倒是认识,一个初中上过学的。 最后憋了半天闷出一句:“陈驰宇那小子对刚那女学生心怀不轨啊!” “你错了,一眼就能看出那女生暗恋他,刚怼那一下分明能躲开的。”夏文媛接话。 沈煜:“......” 体育老师哨声响起,沈煜这边一伙人分崩离析的往各自的班级里去,他将手机抄进口袋,瞥眼往远处的篮球场处看了一眼。 方灼这边跟体育老师说明了自身情况,就被安排自由活动了,想在操场上待着也可以,也允许回班里上自习。 她没有立马回去班里上自习,而是坐在旁边篮球场上边的一段台阶上晒太阳。 难得天气晴朗,太阳暖洋洋的不毒不晒刚刚好,她要亮堂一会儿再回去。 不远处林琅用一个标准的体操动作给她打了个招呼,她笑着难得闲适的回应。她可是平时刷起题来旁边人不论说什么都难能引起她注意的那一挂。 至于林琅,标准的艺术体系生,在学校体操训练营报了特长班,属于特长生,之后升学属于特长那一类的,文化课分数只是占其中一部分。所以上体育课对别人是放松,对她来说是个时机可以加强训练。 篮球场里不少男生在打球,篮球场上边的这一截视野颇好的台阶上零零散散的又来了不少其他班级的女生。 上体育课总会零落几个有特殊情况的,女生如果真不想上借口说来“那个”了,就很容易偷个闲。 当然大部分还是真的来例假了才会请假,除去少数极个别特别不爱运动的那种会以此为借口。 这几个女生中就包括刚刚站在沈煜身边给他递饮料喝的那位。陈文媛。 陈文媛在看远处的沈煜。 看了一会儿球,也晒足了太阳,脱离组织的方灼无聊的快要睡着的时候,就下去台阶垫着脚开始回教室,打算再上会自习。 走到操场往教学楼处拐角的地方脚下踩到一张照片,像是谁不小心掉的,她可能太闲了,弯腰蹲在那看了眼,一张桀骜不驯的侧脸便闯进了眼里。 是沈煜的照片,确切说是某位暗恋者偷拍他的照片,有点模糊。 迎面来往几个学生,说说笑笑,她掩饰什么似的连忙起身不再看走了。 9. 旧事·奶糖 方灼晚上放学打车先是拐到了东郊别墅那里,那天晚上她走的着急,很多学习资料还有衣服什么的都没带。 她需要过去整理整理拿回来,毕竟都是很需要的东西。 到了地方下来车,推开家门,保姆王姨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到是方灼,忙上前问:“灼灼回来了?我刚做了点宵夜,要不要吃点?” “我爸在家吗?”方灼没那么多时间跟人客套,外边司机师傅等着呢。 “方总他......” “没事,王姨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我来拿东西。”王姨吞吐了一下,她便不再听直接没礼貌的将人话头打断。口气颇为急切,像是说也不想听了,也不想知道。 方灼径直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的房间还是她那天晚上走时候的样子,学习桌上放着一张全家福,方伟业侧歪着头拥着她的妈妈,另一边她拉着妈妈何越的手半靠在她身侧,一张脸笑的跟朵花儿似的。 方灼走过去拿过相框用手过去蹭了蹭何越笑意盈盈的眼睛,接着又将全家福放回了原位,伸手将旁边的几本学习资料拿过,从中拣出来两三本眼下需要的,将剩余的又放了回去。 之后转身过去阳台旁边的衣柜,将衣柜打开,从里边拿出一个闲置的置物收纳箱子放到床边,然后将里边挂着的衣服挑挑拣拣拿了几件出来,丢在床上,然后再一件一件的叠整齐放进置物箱子里。 内衣在旁边的抽屉柜里,一并也拿了出来放进去。 整理好衣服之后,方灼抱着置物箱走到学习桌旁边,将刚刚挑拣出来的几本学习资料也一并放了进去,还有笔筒,耳机,数据线,平板等等,乱七八糟的一堆,也一一堆了进去,接着抱着收拾好的箱子出门下楼。 下去一楼走之前给王姨打了声招呼,在拐过客厅出去门口下台阶的时候碰上刚从外边回来的方伟业。 方伟业黑着一张脸,看到人明显心情不怎么好,见方灼就要闷不吭声的走过去忍不住发起了脾气:“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女儿,见面连爸都不会喊了是吧?” 方灼脚下没停,声音低低沉沉,赌气似的,“你完全可以找人再生个。” “......”方伟业一口气闷在那差点没上来,口不择言,“都是你妈惯出来你这臭脾气,翅膀硬了就别回来。” 方灼下台阶的脚愣住,“是啊,那你该庆幸没人会再这么惯着我了。” 或许再过一段时间,这脾气,还真的会改了。 “......” - 小吃街一夜市摊门口,三五一群人吃着烧烤,啤酒瓶子滚落一地。 “阿煜怎么还没过来?”四眼拿过啤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笑着,“晚自习不早下课了?该不会用功着在加班加点吧?” “靠!”廖东给了他一记看傻逼的眼神,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据我所知,他就没上自习课。” “肯定有事儿挡住路了,不然他不会爽我们。”包子吃了一口烤肉。 “我给他打电话。” 四眼掏出手机,但是被廖东摁下了,“我打过了,他说半个小时后。” “你没问他什么事儿?” 廖东啧了一声,“他不想人插手肯定有他的原因,肯定是他那一大家子里的那点破人破事,你费那么多话干什么。” 别人不知道,但跟沈煜玩在一起的这几个人清楚那么一点。 几个人又喝了一通,烤了点串,临近散场的时候沈煜从街头拐角处走了过来,外套搭在肩头,十月份的天气,单单穿了一件薄衬衫。 “阿煜,这里。”包子给人招手。 沈煜顺着声音过来,扯过一张椅子坐下,顺手将搭在肩头的黑色外套丢在了旁边另一张空闲椅子的扶手上。 四眼递过去一杯啤酒,见到人袖口处灰扑扑的荡了点灰,扣子还掉了一颗,问他:“没事吧?” 沈煜将袖口往上卷起一截,端过那杯啤酒闷了一口说:“没事。” 廖东白了四眼一眼,看傻逼似的,意思是你是对某人不了解还是怎地? 他刚坐下没多久,迎面过去一辆出租车,然后出租车停在了不远处街边的同和堂大药房门口,接着垫着脚下来一个扎丸子头,穿着蓝色长裙的女生。 小吃街原本就距离碎玉胡同不远,隔了一道大马路。 四眼看见了啧一声,禁不住问:“阿煜,你住这地儿,还有这么正点的妞儿啊?” “哪儿呢?”旁边另外跟他们常玩在一起的孙贺起,因为坐的位置靠里,往外边探头。 “进药店里去了,估计几分钟后就会出来。”四眼说的挺具体,生怕旁人也错过似的。 沈煜坐的位置背对着药店的门,另外几个讨论的时候,他不过心不在焉的淡瞟过去一眼,也不知道看没看见,就转过头给自己拿了几串羊肉串来吃,似乎是饿了,心无旁骛,吃的很专注。 约莫过了五分钟,四眼又开始咋呼了:“出来了出来了。”手下意识的抓着沈煜的胳膊肘晃着让人去看,沈煜先是颇为嫌弃的将人爪子扯开,掸了掸被抓皱的袖子,又咬了一口羊肉串之后方才转过了头。 于是就看见了方灼垂眸提着一包的药,跛着脚一垫一垫的下台阶。 “长这么漂亮,可惜是个瘸子。”四眼啧啧啧起来,“太可惜了,不过还是瑕不掩瑜,她要是愿意,我还是可以包容一下的。” “......”沈煜收回目光转而白了人一眼。 “太纯了,也是学生呢吧。”孙贺起也看见了。 “你别说,你一说我还真有点眼熟的样子,像是在哪里见过。”包子也看见了。 旁边廖东嗤的一声笑了起来,撩起眼皮看过对面坐着一言不发只会吃东西的沈煜,“你们眼还挺毒,我今天上体育课时候就见到了,人也是临北一中的,至于哪班的我就不清楚了。” “跟我一个班,”对面默默吃东西的某个人终于开口了,然后沈煜淡扯了扯嘴角,透着无语,看过廖东,“这回知道了?”上体育课时候这家伙就总提这茬子事儿,一直问那篮球场看台台阶上坐着的女生他认不认识,也不知道是哪班的云云。 廖东嘻嘻嘻咧着大嘴巴子笑,肩膀都是抖的。 旁边另外几位看的一愣一愣的,廖东那表情感觉神神忽忽的,挺奇怪。四眼捋了捋信息,然后有点惊讶的重复确认了一遍问沈煜:“阿煜,你班的呀?” 沈煜边吃闷头嗯了一声。 廖东笑过后似乎依旧没完不罢休,“原来真是你班的,”他起初还只是有点怀疑,但两人似乎又不熟,他将怀疑又打消了,“你说说你这才来学校几天,那天咱们在你那四合院聚餐,就是你这同学,都能摸到你家的门了。” “哦,东东,那天你见的就是这妞儿啊?”包子似乎也想了起来。 “她不是摸到了我家的门,她是摸到了她自己家的门,你们就别闲着再脑补了。”沈煜语气似乎懒得搭理他们。 可是这么一句话似乎信息量很大的样子,什么叫摸的是她自己家的门? “她家住在我家隔壁而已,算是邻居。”沈煜其实到现在连人名字是哪两个字都不知道。 几人似乎终于听出了点话音。 两人是真的不熟。 疑团解开。 “东东你想什么呢?那女的一看就一三好学生啊。”包子拿过啤酒瓶子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行行行,我龌龊,我自罚。”廖东将自己的杯子挪到包子跟前,让人给自己倒酒。 “况且阿煜多半也不会喜欢这种的,只知道学习,没劲。” “......”沈煜咬了口肉,又斜了人一眼。 几人又嘻嘻哈哈聊起了别的。 - 方灼半路进去药店买了一包感冒药之外,又买了一瓶褪黑素出来。她没有什么依赖性,就是偶尔睡不踏实了才会吃。 至于感冒药是买来备着,她上次买的还有,但是已经不多了,属于常备药,免得需要用的时候没有还要现买。之前这些何越都会很细心的给她备好,但是现在,她要学会自己备。 她没让司机师傅往碎玉胡同里面拐,里边太窄,掉头退车都不好弄,况且天也晚了,在路口的位置就让人把她放了下来。方灼抱着从东郊别墅带过来装着她东西的收纳箱,提着一袋子药往里边走。 时间的确已经不早,邻居邻里还有街边的小吃摊贩大都不见了影,只有不远处一个卖烤番薯的老大爷还在,但是看上去也作势要收摊的样子,整条路已经是安静的很。碎玉胡同中间铺了一截青石板,走在上边声音清脆,能清楚的听到她踏踏踏的走路声。 方灼没有着急回家,走到那烤番薯的大爷跟前问:“爷爷,还有番薯吗?” 老大爷反应有点迟钝,闻言不紧不慢的将火炉子打开,说:“要收摊了,我看看啊,我记得应该是还有一个。”接着老大爷探头往里瞅了眼,笑呵呵,“还真是还有一个。”说着将番薯从里边拿了出来,然后裹了一层黄色的油纸递给她说:“小姑娘,最后一个,不要钱,拿去吃吧,我也要收摊了。” “谢谢爷爷。”方灼腾了腾手接过,将番薯放到了收纳箱上面,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奶糖,放到了老大爷的火炉子旁边。接着转脸啪嗒啪嗒的眼泪珠串似的便打在了那枚番薯上。 碎玉胡同很长,她脚还没好完全,走的很慢。 何越走了,她突然就像是没有家了。 收纳箱太大,她腾了腾其中一只手想松散一下手腕,放在上面的那颗番薯连带着几本书就要往下掉。 她慌了神,但接着便从身后擦过她肩头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将那几乎掉到半截的书和番薯给扶了扶。 她瞥眼向左后边看了看,沈煜一手抄兜,外套已经规整的穿好,拉链一贯的拉到了顶,半边侧脸隐没在夜色里忽明忽暗,他淡看了她一眼收回帮忙的另一只手,腿长步子大,低沉着嗓音说:“好学生,小心。” 10. 旧事·扣子 可是往前走了两步的沈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后退了回来,垂过眼皮看过她说:“不是喜欢礼尚往来?”接着将衣服袖子卷起一截,露出里边的衬衣袖口,扯了扯说:“我衣服扣子掉了,给你个回报的机会,给我缝一下。” 方灼:“......” “我家没扣子,”方灼实话实说,况且,她哪里会缝什么扣子,“要不你回家脱下来给我,我明天给你找个裁缝。” “......” “你就给我扶了下书,有必要这么计较么?”方灼吭吭唧唧,声音越来越小。 眼看快到家门口,沈煜压了压步子,分明一开始这么计较的是她,此刻倒打一耙。 刚啪嗒啪嗒还掉眼泪呢,这会儿就伶牙俐齿了。 “扣子在我这里,”沈煜说着从口袋里还真摸出来一枚扣子,白色小小的一个,他衬衣上的那种,然后摊在手心,接着放到了方灼眼皮子底下搬着的收纳箱上面,不容人推拒的口气,“去你家找根针和线。”接着直接丢下人,大步往前转身就没入了夜色向他住处去了。 “......” “灼灼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迟啊?” 刘老太太从门里边走了出来,方灼张了张嘴原本要冲那个背影说什么,也直接被打断。接着便听见一道不轻不重的开门关门声。 “姥姥,您还没睡啊?”她停住脚磨转了方向抱着东西跟着姥姥一起进门。 方灼提前跟姥姥说了的,说让她早点睡,不用管她。但是老年人上了年纪忘性就大,这多半是忘了。她也没再提,解释说:“我打车去东郊拿了点衣服还有书。” 老太太哦哦对的应着,似乎想起来了。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的往里走,“早点睡吧姥姥,我等下就睡。” “行,别忙活太晚了啊。”人回了家就放心了,老太太说着往卧室里去。 方灼收回视线垂眸招呼到了收纳箱上面放着的那枚扣子,想起了什么连忙诶了一声喊住人:“姥姥,咱家针线在哪儿放着啊?” “要针线做什么啊?”老太太疑惑的转过身,“你衣服要是哪里破了,让你爸爸给买新的,不能便宜他。”都便宜给其他女人去了。 方灼笑笑,找了个借口,“不是衣服破了,是有别的用处,您别管了。” “哦,”老太太说话慢吞吞的,然后看过客厅那排柜子处指了指说:“在上屋哪个柜子里呢,你找找,肯定有。” “行,那没事了,这么晚您赶紧睡吧。”方灼将姥姥最近两天里愈发不怎么利索的腿多看了几眼,人老了毛病就会多,姥姥老寒腿严重,天气不好转凉阴冷潮湿了就会不舒服,去年冬天时候还住了一次院。今年这才刚入秋,下了几场雨就看上去不怎么好了。 方灼看人进去了卧室,自己也回了自己的房间,将收纳盒放到床上,先是将最上面放置的那一枚小小的扣子拿过放到桌上,太小了,丢了她怕有人会讹她。然后又将里边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拿,整理了一番后拿过刚刚从街边老爷爷那里得来的烤番薯吃了两口。 接着转过脸就又看到了那枚扣子。 鬼使神差的她拿过来在灯光的近处瞅了瞅,然后又放了回去。 明明一口一个方大小姐的喊,知道她不会还在这故意难为人。 她将咬了几口的番薯放下,然后捏过那枚扣子转身出了门,来到上房摁开灯,走到那排柜子旁边去翻找针线。但是找了小半天,针是找到了,白线愣是找不到,只有红线。她眉头一蹙,睫毛忽闪着扫了扫下眼睑,上排牙禁不住咬了咬粉色的唇瓣,抿着唇想着,反正她找到针线了,至于他愿不愿意用,应该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方灼拿着针线出了门,来到隔壁,这次人十分有礼貌的先敲了敲门。她记得上次敲门都没人应的。 结果这次刚敲了一下门就开了...... 吓得她差点将手里的针线给抖落掉地上。 来人头发梢湿淋淋的,像是刚冲了澡,漆黑的眸子闪着光,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落,他随手似的撩起半截下衣摆,露出一截纹理结实的腹肌,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方灼瞬间脸红了。从口袋里将扣子摸索着掏出来说:“衣、衣服给我吧,我找到针线了。”说话都莫名不怎么利索了,她咬了咬唇硬着头皮继续将手里的针线摊开给他看:“我家只有这种线。” “......”沈煜看过人挑了挑眉,不为别的,反倒玩味似的瞄了眼她透红的脸,呵笑了一声,回的慢条斯理,故意似的,“只有红色?没别的颜色了吗?” 方灼颤了颤睫毛看过人:“没了。”她不爱说谎,也真没说谎,是真没别的颜色。“你要是不用,我就——” “我用。”沈煜出人意料的爽快。 方灼的那个“走了”还没出口,人就回了她。 “......” “那你衣服给我吧。” 沈煜看了眼她晾在门外光着的小半截腿,穿着一双凉拖鞋,脚踝处还有带着颜色抹在患处的药膏渍,蹙了蹙眉,“先进来。” 方灼见人转身跟着往里走。 沈煜在快到卧室的时候没忍住终于停住脚,手搭在高处的门头,往后下方瞥了眼人,“能别一直跟着我?”这是要跟着一起进卧室啊?这好学生在想什么呢? “......”方灼也觉得自己糊涂了,但又不想落下风,嘴有点硬:“还不是你让我进来,我才进来。”生闷气似的,接着转身坐到了外边的沙发上。 “......” 沈煜觑着人看了两秒转身进了房间,没一分钟时间又出来,手里拿着那件衬衫,然后丢在了方灼旁边的椅子上。 方灼将衬衫拿过,将手里的扣子比对过去,那架势,跟真的会女红一样,假模假式的,但是第一针怎么穿进去,就怎么穿了出来...... 忘了在线头地方绾结了。 沈煜半靠着椅子坐在那,原本散漫的神情接着抿平嘴忍了忍笑。 方灼绾了个结,然后重新穿了进去,但是穿反了,结留在了外边...... 她似乎觉察到了不对,撩起眼皮看了坐在旁边的沈煜一眼,沈煜依旧抱臂半靠着椅背,垂眼跟人对视。 见人没什么反应,估计问题不大,方灼收回目光反手从里边从另一个扣子孔里穿了出来,对的可能不太准,原本对好的扣子位置,歪了。 不过还好,歪的不多,方灼来回又穿了几下,最后知道把结打在了里边。但是外边还是有个结,而且好像线有点粗,看着哪哪儿都是别扭的。 白色的扣子,白色的衬衣,红色的线。 上边还冒了一个绳结,扣子位置还没在原来的地方。 她给人递过去的时候,沈煜莫名舌尖顶了顶右脸廓,似笑非笑的看着人没去接。 “我就说我不会。”方灼看了看扣子,又撩起眼皮看了看人,似乎终于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脸,不行,忍不住了,太丑了,好想笑。 眼睛弯起抖着长长的睫毛,细碎的灯光打在她挺翘皙白的鼻翼一侧,显得精致又乖巧。 “你还笑?”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这好学生,怎么就那么听话呢!? - 转眼月考的时间逼近,仅剩一周,高三的每一次考试,每一次排名都备受师生的重视和关注。 甚至小到班主任,大到校领导校长,都很重视,毕竟每年的升学率也是一项重要的考核指标。况且自己带出来的莘莘学子,谁不想能考出几个好成绩有好前程的,说出去都倍儿有面儿。 方灼成绩好,也都是拼出来的,白天听老师讲试卷,讲备考题型,晚上她睡不着了能刷题刷到凌晨一两点。 这种情况在新学期开学后尤其明显。 跟她身边的林琅,身后某位总爱上课睡觉的学渣,形成鲜明的对比。 原本一切都循规蹈矩,直到考试的前两天,她的随堂笔记,卷子,学习资料,甚至新发的课本还有充电器,放在课桌里的数据线,她用尽大量时间整理的错题集等等等资料全部被洗劫了一空。甚至一支笔都没有给她留。 她庆幸自己的平板电脑没在教室里放,如果在的话,肯定也会没有。 她原本以为谁挪动桌子了,但是问了一圈,找了一圈发现并没有。 林琅刚进来教室,坐到位置上,看着东张西望的方灼,禁不住问:“阿灼,找什么呢?”然后看了眼她光溜溜的课桌,接着又问:“老崔马上就来上课了,你书呢?” “都没了,我东西全没了。”方灼眼眶泛着红,找了一番起身走出了教室,先老崔出办公室之前找到了他,然后说明了情况。 “有这种事?”老崔也很奇怪,原因就是这种事情太少见了,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于是第一节课连课都没上,带着方灼就过去了学校教务处,让教务处给调监控,看看到底是谁。 高三五班第一堂课没老师过来乱糟糟的,有说话的,聊天的,也有默默上自习的。 “老崔什么情况?” 大家都知道老崔这个人的行事作风,该上课了没来上课还是头一回。 “听说方灼东西全丢了!” “不会吧?” “新发的课本都丢了,卷子资料笔记什么的,好像还有两片卫生巾。” “我靠!谁他妈这么变态!” “......” 周边不少人窃窃私语,沈煜虽然过来的迟,但也听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怪不得他来的时候前面惯常端坐不是看书就是写卷子的某人位置空着。 旁边林琅两手抱臂像个大姐大似的靠着后桌,脚蹬在前面同学的凳子腿上,那眼神,看谁都像是贼。 沈煜坐下没两分钟,看了眼桌边某人给他看的那本唯一幸免于难的随堂笔记,起身踢了一脚凳子腿走出了门外。 11. 旧事·桃花 高二五班那条楼道里的摄像头是坏的,教务处的人调了几遍都没调出来监控录像。 老崔之后也过去了班级开始上课,毕竟那么多同学等着呢,时间太长说不过去。 方灼原本在教务处老师那里等,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结果就来到了教学楼后边挨着操场角落的地方。抱膝蹲在那里拾起一根棍子在地上乱戳,淡蓝色的长裙堪堪拖到了地面,风吹的有点冷,小腹还有一丝隐痛。她现在不想回去班里,她哪里还有心思上课。 虽然隐约知道是谁干的,但又没有证据。 “方、灼、” 头顶豁然响起一道低洌的男声,让她霎时又站起了身。 这是她第一次从沈煜嘴里听到他喊自己完整的名字,这么些天,他从来不是好学生就是什么方大小姐的乱喊。 沈煜两手抄兜半靠着墙壁在那,一副懒散的样。 “干嘛?”方灼见到来人是他,转而又蹲了下来,垂眸看着手里的小木棍戳着草坪,闷闷的问他:“你怎么不去上课?” 沈煜嗤的一笑,“我不去上课不是很正常?还是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这人倒是一点也不掩饰的。上个学、渣的明明白白。不知怎地,她莫名有点期待的想知道他这次月考能考几分。 沈煜看着垂头丧气的某人,拧了拧眉,明知故问,“倒是你这位好学生,怎么不去上课?” “我课本学习资料笔记......都被人拿了。”甚至她正在用的两片卫生巾都没放过,洗劫一空,简直丧心病狂。“我刚查了查监控,监控还是坏的。” “......”沈煜原本盯着人,闻言啧了一声往另一边偏了偏脸。然后重新看过人话不怎么好听:“看不出来,你仇人还不少。” 这么一句话,惹得方灼有点恼,她原本不想提的,但是此刻忍不住了,“还不是因为为你发疯的那些烂桃花。”她丢下手里的小木棍起身要走。 沈煜被气笑了,眼看人气呼呼的要走过去,伸手直接拽住了人胳膊说:“你等等,”顺势拉着便往相反方向一拽,将人又拽回了原来的位置后松手,半垂着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怎么就扯上我了?什么叫因为我发疯的——”还烂桃花? “就,周燕。”她直接说出了人名。 “周燕是谁?”沈煜根本对这名字没印象。 “就刚开学第二天晚上,校门口堵我那个。”说给她妈妈写了悼念词的那个。但是以她对周燕的了解,她胆子原本没这么大,她跟她家两家矛盾这么久了,她很多时候都是嘴毒那么一点。况且她说要报复,毕竟刚来新环境这才还没一个月,倒也不至于冒这么大的风险,况且往前要考学,她没那么傻。除非还因为别的,一时控制不住。她直觉是因为眼前的沈煜。她能感觉的出来周燕为他也疯的不轻。 听她这么一说沈煜想起来了,小没良心的白眼狼,他郁闷:“我那天替你解围,你这是要反过来咬我?” 方灼恨恨,也觉得自己不怎么占理,直接丢下一句:“就怪你。”就抬腿想逃了。 什么脾气? 沈煜伸手又拦了人一把,妥协,“行,怪我。不该招来她们这些烂桃花。”最后三个字咬的重,言外之意,那谁是好桃花? “......”方灼手臂被人拽着,离得人近,撩起眼皮对上人漆黑深不见底的眼睛,瞬间不自在的躲开了。莫名生出一丝窘迫来。 “不敢看我?你也会心虚?”沈煜哼出一丝痞笑,故意加深了她的这份窘迫。 方灼用了点力将人手撑开,逃也似的走了。 - 老崔的课已经上了多半堂,方灼进去教室后没多大会儿就下了课。 下课后崔始仁喊了方灼到自己的办公室,然后给她说课本的问题她不用担心,他会再给学校申领一套,最近几天先跟同桌商量下上课一起看,没说费用的事情。尤其方灼还是优等生,他也不想自己的学生受到大的影响,之后又安抚了几句,就让人回去了。 可是课本可以买回来,但她的那些笔记是彻底的没有了。包括高一高二以往累积下来的很多有用的东西,她时不时的都会翻一翻看一看的。 还有很多学习资料上边她也都会很仔细的标注,那些是真的是她下过好些功夫的,也是为了以便于复习来用。 这些都不会再有。 她是一个高三马上高考的学生,不得不说,这件事对方灼来说,有着无法挽回的重大损失。 整个上午课都听的心不在焉。 林琅的课本放在两人中间,然后将笔往书上一放说:“你来记笔记吧,没事,随便写,我也不知道该记啥。”林琅的课本整洁的很,跟新的没用过似的,几乎就没被黑色水笔给临幸过。有也是随手不务正业画的一个动漫小人,一朵花什么的,或者令人看不懂的字符。总之没一样跟学习相干。 方灼根本不用跟她客气,她能在上面记笔记,是在明明白白的助人为乐。 占便宜的是林琅。 “写吧,改天......我也能拿的出手在我老爸老妈面前炫一个了。不是她女儿不努力,是真的没那个天分。”林琅手支着下巴,说的有板有眼,有理有据。 “......” 说的方灼都无言以对。 一个上午的课,浑浑噩噩的很快过去。 至于沈煜,一个上午都没来。 她座位后边的那个座位,整个上午都是空的。 中午,三食堂。 “阿灼,等下咱们吃过饭,你要不要我陪你过去外边书店里瞅瞅学习资料啊?你之前用的资料外边都有卖吗?”林琅用的学习资料跟方灼用的学习资料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她也根本给不了什么建设性意见。 “有的可能有,但大部分应该都没有,很多都是我在网上买的,有些是托朋友从别处带的。”想要一下子买齐,还真不怎么容易。 林琅叉子叉了一口红烧肉,大嘴一张咬进了肚子里,“妈的,谁他妈的这么能作妖?知道了要他好看!” 方灼胃口不大,打了一点米饭原本就不多,一点一点的往嘴里塞,就差数着吃了。 隔壁不远处坐着几个同班的女学生,吃饭说话的间隙,目光时不时的往方灼林琅这桌瞧,不用听就知道她们在讨论什么。无非就是今天发生的这件事。 原本班里就看方灼不顺眼的那几个女生,笑的更是一个比一个欢畅。完全就是看热闹的表现。 虽然方灼跟她们没有什么过节,但她一直优异的成绩和老师特有的对待和青睐就是最大的过节。有些女生虽然嘴上都不说,但心里难免多多少少都会眼红和嫉妒。 方灼家里条件好,长得好,还学习好,再加上她性格没那么热络的会笼络人心。所以做到不会遭到任何人的嫉妒,很难。 前段时间,这件事情之前,还曾有人把她妈妈跳楼的视频给翻了出来私下传着给人看过。方伟业生意上也多多少少都难免也会得罪不少的人。原本孤高自傲的公主一朝遭遇生活的挫折,多少人是嘴里说着惋惜可怜,心里却暗自较劲找到了另一种平衡的。 “阿灼,反正我们吃过饭不是没事干么,去外边书店瞅瞅,有需要的就买,没有了我们再回来。”林琅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给人提建议。 林琅练体操,似乎运动员一类的饭量和胃口都会出奇的好,每次方灼跟人一起吃饭,都会被她一个女孩子的惊人饭量给惊到。 说话间林琅面前的那份红烧肉已经见了底。 而方灼面前的那份几乎还没怎么动。 方灼应了声好,然后将自己的那份红烧肉推给了她,她今天没什么胃口,幸得对面这姑娘胃口大,可以不用浪费。 两人吃过饭原本是按照计划趁午休时间去书店看看,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林琅半路被体操训练营的小伙伴给截住了,说教练趁午间等下要给她们开个小会,让她们务必都赶过去。 于是原本的计划被打乱,方灼自己也没有心思去,外边书店她逛过几次,实用性的不多,再加上她来例假,原本整个人就恹恹儿的不舒服,肚子还时不时的隐痛一下,她怀疑是昨天喝了一瓶稍微有点冰的饮料的原因。今天真的是有够糟糕的。见林琅跟人过去开会,她就哪儿也没再去,直接回了班。 方灼路上想着中午老师好歹新发了张卷子,她勉勉强强还有张卷子可以做。 中午这段时间,教室里一般很静,吃过饭回来有自习的,有趴在桌上睡觉的。偶有那么一两个同学凑在一起讲题,也都是很小的声音。 方灼走路动静不大,因为她位置靠后,就直接从后门进的教室,然后还没走到自己位置的时候,就看到了桌上摆放的那一摞书。 她原本以为是老崔领来的课本,但是想想不会啊,他说起码要好几天来着,而且教务处那个效率,出了名的,换一个大码数的校服都能给你拖拉半个月的时间。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是课本,方灼走到跟前翻了翻才发现,全是学习资料。 甚至里边还夹了一包...... 卫!生!巾! 她瞬间瞪大了眼,心猛的一下跳到了嗓子眼,脸颊立马莫名羞的涨红,抓着那包卫生巾便丢进了桌肚里。 接着从她手下的资料里掉出来一张字条,字莫名写的还挺有风格,上面写了一句话:你说的对,怪我,资料和东西赔你。但笔记老子真无能为力! 12. 旧事·撑腰 沈煜赔给她一包卫生巾? 这个认知足够她站在风中凌乱消化半天都不够的。 没错,沈煜这包卫生巾还买的相当霸气。进去校外的超市,人超市老板问他要什么,他大手往里边的货架一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买的是烟。 “给我拿两片那个,女生用的那个。” 老板发了会愣,买两片是什么操作?“小伙子,这个不拆开卖的?”而且,还没人买这种东西让老板去拿的,不过幸好老板是个女老板。 沈煜想了想,拍了记脑门,他当时就听到班里人说她丢了两片那东西,哪里还知道这些。转而重新跟老板说:“那拿一包。” 老板走到货架跟前,禁不住问:“小伙子,要哪种啊?” 他哪里知道哪种? “就最贵的吧。”人说完就从口袋里掏钱了,还是现金。 “。。。” 当时老板懵逼了好大一会儿,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买东西的。买完人也没要袋子,往口袋里一揣就走了。 这些方灼不知道,她此刻只觉得自己脑袋炸开了花,噼里啪啦的,觉得这件事发生的有点匪夷所思,有点尴尬,与生俱来的尴尬,甚至窘迫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嗡嗡着炸开了花的脑袋垂眸咬着下嘴唇刚将那张字条看完,一个高高的身影就从后门,她刚刚进来的位置耸了进来。 方灼看到来人,刷的将那张纸条在手中攒紧。 沈煜也没看她,踢开凳子坐下,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要说这件事起因在她! 可她是说怪他,但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她不占理啊!那不过是一时的气话,怎么还当真了? 方灼坐到位置上,脊背挺的笔直,僵硬。 僵硬了那么一会儿,觉得不行,禁不住转脸看了看人。 她那噎在嗓子眼的话就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出口。 终于在她第二次去看人的时候,沈煜抬起了头,对上人眼睛,似笑非笑透着些混不正经:“我就这么让你控制不住?看了又看?” “......”方灼不想用这种方式跟他理论,因为他给买了卫生巾,原本就难为情的要死,整张脸肉眼可见的红彤彤的滴血。再者午休的时间,班里这么的安静,她跟他争论势必会引起广大的关注。她顶着一张大红脸自顾自的拿过他桌上的一个本子,故作镇定似的扯下一张纸,然后又顶着大红脸自顾自拿过他桌上放着的一支黑色水笔,一来一回沈煜看着她那张羞到不行的大红脸只想笑。 这好学生,还挺有意思。 方灼径自转过身伏在自己的桌子上在纸上写下:你干什么啊? 接着头也没转,反手将纸条放到了他的桌上。 沈煜懒得跟她在这墨迹,跟打哑谜似的,拿过纸条看了一眼,哼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就没了下文。 也不回。 方灼等的着急,背后人却没动静,她再回过头看,人居然已经趴那里睡了。 睡了? 她冲动的直接上手扯着人衣袖拽了一下,的确是冲动了,连带着还扯到了沈煜软塌在衣袖上的几缕头发,接着就听到那被扯到头发的人疼的嘶的一声抬头撩起了眼皮,忍无可忍似的口气变凶:“胆子越来越肥了是吧?” 方灼下意识收回手,连带着指缝里还夹了几根被她薅走的头发。沈煜的头发...... 夹在她细白的指缝里,颇为显眼,出神的片刻,两人都看见了。 “......” “......” 然后那几根不太长的头发就顺着她的指缝掉了下去。 气氛死一般的寂静。 她扯了沈煜的头发。 男生的头听说被摸了都会是件不得了的事,更何况她薅了头发,还是沈煜的! 怪不得他会嘶的一声,看来是真疼。 他,会不会打她? 可是这那里怪她,怪他不搭理人。原本就别扭的顶着一张大红脸,这下直接更红了,红到耳根了,还带了些愧疚,“谁让你不回复我?” “你让我回复你什么?” “......” “那玩意儿不合适?” “......” 方灼被问的一噎。 结果人说完又趴下继续睡了。 “......” 方灼处在难为情外加无语的边缘,转回身坐直,盯着那一堆的资料还没出够神,同桌林琅一晃一晃的回来了。 林琅从外边回来坐到位置上一眼便看见了方灼桌上的一摞学习资料,咦了一声,瞪大了眼问:“阿灼,你——买齐了?这么效率,你不是说很多资料都没有的吗?” “......”方灼啊的一声回神,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胡乱的应了句,应的不清不楚的,自己都不知道说的什么。 林琅听的似懂非懂,索性也没计较,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卫生巾,然后边往方灼桌肚里塞边说:“我给你借了一个。”吃饭时候她问她有没有带卫生巾的时候,她说没有,这才想到偷书的死变态把她卫生巾也一并拿走了,于是教练开完会,她就在体操的一众小伙伴里给人借了一片。 可林琅手刚送进去就碰到了一包东西,她下意识低头看过去,一包粉粉嫩嫩的,不是卫生巾是什么?禁不住问她:“原来你买了啊?” 方灼已经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敷衍似的应了声嗯了事。 “干什么啊你,跟丢了魂似的?”林琅笑着打趣儿她。 方灼皱眉:“你才丢了魂。” “天呐,你脸怎么那么红?”林琅似乎这才注意到了别的,“都红到滴血了。” “......”方灼头低低的干脆抵在了那堆书上,心道,这女的,能别再说了吗? “阿灼,你不会是发烧了吧?”林琅手探过去。 被方灼打掉,索性直接趴在了桌上,闷闷的说:“没有,我就是瞌睡了。”说完人闷头睡去了。 “......”林琅郁闷,怎么这瞌睡还能上脸的? - 晚上下晚自习,方灼例外的等在校门口没有走。 她在等一个人。周燕。 虽然心里大概猜想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不听到她亲自说明情况还是不甘心。 她不知道她具体是在几班,于是就守在校门口等,等人出来。 为了不错过人她几乎是踏着下自习铃声出来的,林琅为此还喊她等,她说有急事,没等她。因为这种事情,她不想牵扯上更多的人,想自己解决。 在校门左边的大石柱旁边的背光处,她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钟,方才看到了她。一如上次,头发长直的垂着。正同几个女生说说笑笑,这边立在大柱子后边的方灼喊了她一声:“周燕!” 周燕立住脚,闻声看过去,见到是方灼,瞪了眼就重新回转身继续同身边几个人说说笑笑起来,根本就是权当没看见。 方灼心里的算盘又精准了几分,搁在以往她才不会是这个反应,分分钟就能蹦到她跟前,然后再说几句恶毒的话。今天似乎一副很志得意满的样子,看见她跟没看见似的。 方灼跟在人后边,见她跟几个说笑的同学一一道别后方才上前拉了人一把,试图拦住让她停下步子。 周燕透着一股不耐,甩开她的手:“干嘛?你烦不烦?” 方灼直接快走两步堵在了人的前面:“我有事情问你。” 周燕言左右而故其他,瞅着她的腿,笑着哟了一声,“腿不瘸了?” 方灼腿早就好了,她才不会让她这么轻易的转移注意力,直入主题:“我的课本学习资料还有耳机什么的是不是都是你拿的?” 周燕呵呵呵笑起来,笑的颇为夸张,“这些东西我没有吗?我去拿你的?你以为你的东西就是世间仅有啊,那么金贵招人稀罕的啊?”说着周燕伸手用力推了一把人就走。 周燕个子高,力道颇大,方灼被推的踉跄了一下继续拦在了人的跟前,很执着:“不是世间仅有,也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只是是我需要而已罢了,你如果拿了能不能还给我?我可以拿别的东西跟你交换。” “交换?什么东西?”周燕下意识的带着丝讽笑脱口而出,然后说出来之后意识到了不对,神色稍变恢复到了刚刚,“滚开!”然后又推了人一把,不过这次没推动,周燕明显已经很不耐烦,直接出口:“你别白费劲了,你东西没了,被我撕成片丢到北边的那条河里喂鱼了,你要真想要可以去河里捡,跟那些鱼去抢,看还能不能拼凑成书。” 周燕说完背着书包蹭过人走了,这次方灼没拦她,而是在周燕走过去还没几步的时候听到背后的人在放手机录音,熟悉的声音和音调,分明就是她刚刚说过的那一番话。 她怒的转身就要去夺,方灼似乎早有预判跑开了很远,站在远远的一边,一边退后一边举着手里的手机说:“周燕,你应该知道如果我提供给校领导这份录音的话,你会是什么下场。”临北一中的校规校纪是出了名的,尤其这种偷东西的,轻了通报批评,重了记大过计入档案甚至退学。关键还很丢人。 “你想怎么样?”周燕明显没有刚刚那么镇定了。 “你猜?”方灼说完转身发了疯似的往另一个方向跑,往碎玉胡同的方向跑。她不知道周燕具体的住处,但是周燕回家的方向跟她是完全相反的,所以刚刚她跟着她一直在往相反的方向去。 周燕哪里肯罢休,而且心里已经开始害怕的不行。也是没了命的去追人。 方灼边跑边低头将手机往口袋里塞,没看前路,然后直接栽到了前面走着的人身上,正要说对不起,抬头便看见是沈煜。 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方灼抓着沈煜胳膊挪着就躲到了人身后边。 “沈煜,帮帮忙。”方灼跑的呼呼的大喘气,此刻躲在人身后,揪着人下衣摆,跟受了惊的小猫一样。完全没了刚刚的气势。 沈煜垂眸往后看了眼,皱了皱眉,低声警告:“衣服轻点拽,扯破了你是真的会补?”缝个扣子都差缝成一朵红牡丹花了。补个衣服不补成一条龙就奇了怪了。 “沈煜你......”周燕一张脸铁青的站在那。 “周燕,我们、我们订个协议怎么样?”方灼从人身后边探出来了点身,似乎终于能够喘口气可以跟人打商量,但依旧跑的缺氧似的大喘气,话也说的断断续续。 她其实原本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挫挫她的锐气,想着等下跟人能好好说说,手里好歹握着她一个把柄,让她以后不再针对她就行。结果这一跑起来局面突然就没法控制了,想停也停不下来,周燕个子高她不少,她也真害怕真跟她打起来的话胜算不会很大。就一路往回跑,想着先跑回家再说。 “什么协议?”周燕郁闷,她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至于沈煜,就那样站在那,也不走。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打火机,啪嗒啪嗒的打着玩。 这条街距离碎玉胡同还有一段距离,下了晚自习的时间原本就已经不早,沈煜忙了点别的事回来也迟,街灯亮了但是昏昏暗暗的也不能完全照到这边。他指尖像是燃了一簇火似的,忽明忽暗。 “我不揭发你,但是这个录音我会复制好几份存下。不为别的,就是希望以后你不要再这么针对我。你妈妈的事情真的跟我家没有关系,其实你心里很清楚的不是吗?所以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你如果还不罢手,也就别怪我把这件事捅出去。” “你拿什么保证你不会捅出去?”周燕不信。 “我给你保证,”立在一边一直没吭声的沈煜淡淡出声,他将玩在指尖转动的火机收回兜,看了不远处的周燕一眼,“她如果失信与你,我替你收拾她。” 周燕闻言是有一瞬间的兴奋的,看着沈煜,夹着一丝激动,“沈煜,真、真的吗?” 沈煜嗤出一声笑,看了眼身边还扯着他衣角没松的方灼,有种自己把自己给逗笑的感觉,转而反问人,“你说呢?” 他那么一笑,周燕这才如梦初醒,被捉弄了,咬了咬唇,这哪里是在替她保证,这分明是在给她撑腰。 13. 旧事·走廊 可是纵然知道他在给方灼撑腰,周燕却是也无法辩解什么。因为这件事原本问题就在她这边,过错在她这边。人不捅出去是高抬贵手,她应该心怀感激。人捅出去,是她罪有应得。 所以,周燕回去的时候,气红了眼,紧咬着牙,快要哭了。她欺负人欺负惯了,之前在二高就是一副大姐头的样子,这次计划的这么天衣无缝却没得逞,吃了憋,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堵着却无能为力是真的。 周燕走后沈煜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睨了人一眼,口气很冲:“单枪匹马,你还挺能耐?!” 方灼抬手搓了把脖子,低着头跟做错了事似的,踢了一脚脚下的小石头,压低声音嘴却是硬的:“我乐意,又不关你的事。” 她乐意? 沈煜不乐意了,这是利用完人就丢啊,小白眼狼的属性真的是玩的溜溜的。 他抬手揪了一把她半塌扎在后边的马尾,方灼诶的一声吃痛,他不撒手,恐吓人:“你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方灼反手往后将人拍开,吃了熊心豹子胆还真重复了遍:“我说我乐意,又不关你的事。”转身往前大步走。 沈煜轻而易举的跟上,“既然不关我的事刚谁抓着我衣服不放求帮忙的?”帮完了忙倒好,转眼就翻脸了。 方灼因为刚刚被揪了头发,就刻意离人远了点,狡辩:“那我们不是好邻居么,好邻居就应该互相帮助,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什么?”沈煜被毁了三观,怎么邻居需要担当的要这么多了?神他妈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看你上次不止脚摔坏了,脑袋也摔坏了吧?” “我脑袋没摔坏,”她顿时红了眼,刚刚还嚣张不行,转眼便啪嗒啪嗒掉起了眼泪,忍了一天了,她抬手抹了一把眼角,就是难过,她什么都没有了,甚至有家和没家都没两样。闷头走在沈煜的右边,囔着鼻音,“你脑袋才摔坏了,你全家脑袋都摔坏了——” “......”沈煜被这突如其来的无理取闹给震惊了,松下抱在胸前的手,压着步子,转而探身往低处看了人一眼,接着又直起身,清了清嗓子,“喂,你别哭啊?你哭什么?我说着玩呢,你那些资料不都买来了吗?还缺什么?”沈煜这辈子就没哄过什么女生,哄人这两个字在过去的十九年间,在沈煜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 “我写的字。” “......” “上面没有我写的字。” “......” 这不废话吗?新书哪儿来的你写的字? “怎么,你想改行印书啊?”沈煜简直无语了。 “......没打算印书。” “......” “你不是学霸?你再回忆一下,再写一遍,权当复习了。”沈煜觉得自己的意见很诚恳,他已经多少年没这么诚恳过了。况且伤心成这样,那么可惜那些东西,刚刚还活菩萨似的放了人走,还定什么保证,“刚都跟人单挑了,怎么有证据了反倒心慈手软了?” “我不想仇恨继续无休无止下去,总要有个终结。”她收了下情绪,变得正常了点。 “你觉得,这就会是终结?”沈煜看过人天真的脸,从鼻息间嗤出一声气音的笑,一并轻扯了下嘴角。 方灼此刻不想再想这些,闷着不说话,莫名觉得很累,跑的很累哭的也很累。 旁边过去一位骑三轮的大叔,恍恍惚惚眼看就擦到了她的肩,沈煜伸手拉了人一把到跟前:“这位发誓要跟我患难与共的邻居,看着点路。” 他一句“发誓”把方灼一秒逗笑,推了他一把,她什么时候发誓了。 然后不经意间,就看见他手上多出的一道血口。 她不免多看了一眼,从口袋里摸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枚创可贴,上面还有一个蓝胖子的卡通图案。 摊在手心送到人跟前,“给你。” 沈煜低头看见,嗤笑一声:“这东西长的太可爱,不适合我。” 方灼见人没接,径自将创可贴两边的黏胶揭下,然后扯过人停下步子,拉过他的手,沈煜不耐的扯了扯,换她凶了声别动,然后将创可贴对上那道血口,贴了上去。 他手掌宽大,掌心透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那种粗粝,不过倒是温温热热的。 沈煜呵的一笑,响在头顶,“干什么,还不打算松手了?” 方灼惊觉,被烫到似的,迅速把手收回,然后快步往前走,也不理人。 直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沈煜似乎方才从后边跟了上来,见人大步跨着要回家,她方才诶的一声连忙喊住人又开口问:“今天买那些东西多少钱?我转给你。”口气还颇为霸气。 沈煜脚步没停,“不是你说的都怪我么,不用还。”然后直接垂眸去开门。 “......”方灼语塞,“你知道的,我当时就是——” “我知道什么?”他手下门锁打开,撇过头冲人轻嗤,推开门一步跨进去,接着反手直接砰的一声就关了门。 “......” 只是想还个钱而已,怎么还惹到他了? - 开学后第一场考试如期而至。 老崔敲着黑板给大家敲警钟:“摸底考试,考一次少一次,都给我好好考,遵守考场纪律。把每一次模拟都当成实战来严格要求自己,因为高考时候没人会去单单迁就你。把字都给我写工整了,别把不该丢的分给我弄丢了。” 之后紧张了两天。 考试过后的当天下午回到班,大家都多多少少带着些放松的状态。 林琅收拾好考试用过的东西之后,把凳子放的低低的,然后几乎埋头在桌子下面的位置,拿着化妆镜在涂嘴。 方灼从洗手间出来进到教室后第一眼没看到人,然后走到位置后直接吓了一跳,盯着桌子下面的人皱眉:“林琅,你能正常点吗?” 林琅从化妆的间隙给了方灼一个眼神,动作依旧没停:“我这不是怕老崔过来巡视么,他再给我新买的Dior给收走了,我岂不是得不偿失。” 方灼拉着凳子坐下,禁不住又看了眼林琅,这姑娘明显晚上有异动的样子。 “这不是考试过了么,想放松放松,我们训练营那几个人安排了个聚餐。”林琅说着抿了下红嘟嘟的唇,将镜子合上,然后起身将凳子扶起往方灼跟前蹭了蹭,用肩膀碰了碰她的说:“阿灼,陪我一起去呗。” “我——” “阿灼~” 林琅摇晃起了人胳膊,撒起了娇。摇的方灼汗毛都竖起来了,把人拍开说:“行行行行行。” 琳琅笑逐颜开,翻着桌肚里的化妆包,又倒腾别的去了。 班级里难得乱糟糟的样子,因为老崔发话,今晚晚自习可以不用过来,刚好明天又是周末,算是直接给大家提前放了假。所以大家都在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约人的约人,聊天的聊天。 当然也有极少数个别的在对这次考试的题目。 收拾一番东西,跟着林琅推开凳子转身走的时候看了眼身后的空位置,考试了两天,这位置空了两天。 她一度怀疑人根本就没参加考试。 出来校门,天已经暗了下来,严格来说,已经到了饭点,她瞅了眼街边小吃摊上卖着的铁板鱼丸,拉住了林琅。 林琅扯着人往前走,“我们是去聚餐,你是不是傻?” 她不傻,她只是饿了。 林琅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两人一起上了车。 然后车子七拐八拐,就拐到了酒吧街的一条深处的巷子里。 灯红酒绿闪眼,这哪里是正经吃饭的地方? 接着林琅连扯带拽的,就将人给拖进了一道拐里,来到一家夜市旁边。 夜市上边大大的招牌亮着的是一家KTV,隔壁是一家酒吧。 店门口位置的一张桌子上零零落落的已经坐了好几个人,有男有女。 有的甚至看上去比她们要大不少,不像是学生。 有方灼眼熟的林琅体操训练营的,但有的明显不是。 见到林琅和方灼过来,一男生招呼着往里边坐。 推着手边的吃的往方灼跟前:“同学,先垫垫肚子。”接着又开了瓶啤酒,拿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啤酒。 方灼本能的将啤酒推拒了回去,她没喝过,她也不想喝。 她只想吃点东西。 林琅跟这些人都是玩惯了的,方灼明显透着些格格不入。 “同学,啤酒,少喝点没事。”那男生看了眼方灼清透的小脸,颇为执着的又将那杯酒给推了过去。 林琅过去啪的一下打到人端酒的手上,骂了声滚蛋,这男生叫杜磊,花花肠子一堆。林琅直接坐在了他跟方灼中间。男生笑嘻嘻了一番,也没再让酒。 没多一会儿又过来一男生,个子高高的,剪着短平头,说话间方灼知道原来人是职业的体操运动员,叫秦晨阳。而且自从那男生一过来,林琅几乎一双眼长到人身上了似的,原本狼吞虎咽的她瞬间斯文了起来,方灼瞧了眼她对面的男生,又看了看身边的某位女同学,挑了挑眉,瞬间明白她那新买的Dior是为谁涂的了。 方灼跟他们话题不多,他们说说闹闹,她偶尔被问到也是简单应付几句,大多时间都在默默吃饭。吃了一会儿饭上去夜市二楼去卫生间。 夜市和上边的KTV估计是一个老板开的,不然也不会顾客要上卫生间让上去上边的KTV里去。 上去二楼明显跟一楼的氛围不同,各式各样的嘈杂声从不同的包间里往外泄。 灯光暧昧交叠,昏昏暗暗的。 方灼推开一扇卫生间的门,一股子呕吐物外加令人作呕的酒气迎面而来,再一看,坐便器上被人吐的到处都是,污秽不堪。她立马捂住嘴鼻,关上了门,自已也要吐了。 这个卫生间她不上了,从里边走了出来。 然后看见有服务生端着餐盘从上边的楼层下来,她原本要下去的心思动了动,从二楼往上铺着红色的地毯,看上去很干净。她于是趁人不注意往楼上溜。 果然在拐口的同样位置,也有卫生间,但是明显比下边的干净了很多。 方灼上完卫生间刚推开门出来,就看见对面不远处原本关着的包厢门开了,门口站着几个人在骂骂咧咧的纠缠,其中就有沈煜,嘴角咬着一根烟,原本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靠着墙边抽着。 不知道对面隐在过道口的人说了句什么,他将烟从嘴角掐过捏在指间,走到人跟前问:“你说什么?” 然后那个人就直接蹦到了沈煜面前,指着沈煜的鼻子骂着说:“我说,谁他妈又敢保证,你就不是个杂种呢?” 骂人的叫周凯,沈煜爷爷第三个儿子在外边的私生子。随了母姓。 沈煜不怒反而笑了,看着蹦在跟前气急败坏的周凯开口准备说什么,啪的一声东西砸落地上的动静从对面的洗手间门口的盥洗区传了过来。 方灼弯腰去捡她撞掉到地上的洗手液瓶子。 周凯连同沈煜,还有一旁站着的另外几个齐齐的看过去,沈煜原本笑着淡讽周凯的嘴角在看清是谁的时候瞬间敛下。距离卫生间最近的一男的看上去年纪得有二十多,一身的酒气外加一脸的猥亵,看到人目光直接变了色,哟了一声走过去,“小美女,过来玩儿啊,吓到了吧?不怕不怕,过来让哥哥摸摸安慰安慰。” 方灼觉得情况不对将洗手液瓶子往台子上一丢就要跑,那人堵了她一下,接着人手就要去扯方灼的领口。 另一边还有人起哄的笑。 然后那笑声,因为砰的一声一啤酒瓶从远处飞过砸到那男人手肘上而戛然止住。 接着是啤酒瓶掉落地上炸裂的破碎声音。 男人收回手操了一声,就同迎面过来的沈煜扭打在了一起。 沈煜抡拳就直接往人脸上打,“你他妈碰谁呢?” 14. 旧事·第一 耍流氓男人是跟周凯一起过来的。 原本刚刚跟沈煜拉扯的几个人包括周凯此刻一拥而上,一群人在狭窄的楼道里齐齐的围殴起来。 对方人多,沈煜根本不沾光。 这也是方灼第一次真正见到沈煜打架,眼神狠厉,没有温度,他一拳一拳的挥出去,对方一拳一拳的挥过来,各自都下狠手一般,脸上手上衣服上血溅的到处都是。她瞬间觉得眼里失了光,到处都是暗的,颤着音终于从惊吓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扯着嗓子哭着喊了一声:“沈煜!” 但是这场架不是沈煜说想收手就可以收手的,对方明显也是揪着不放。得被打服了才成。 沈煜轮了一拳过去,回头的间隙冲立在墙角哭的满脸是泪,惊恐无措的方灼吼:“回去!” 方灼被吼的清醒了几分,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慌慌张张的往楼下冲,边冲边将口袋里的手机往外掏,掏了半截因为手打着颤还差点掉了,然后拨了通110,她报了警。 打完电话她靠在墙边还是抑制不住无声的掉泪,刚刚的画面和此刻楼上凄厉的动静让她无助的禁不住打颤。 好在没两分钟就听到了不远处过来这边的警鸣声。 她跑出去看到警车就往这边拦。 林琅那一桌一脸懵的往这边看,看到喊人的女生是方灼时候她腾的放下筷子急匆匆起身过去:“阿灼,你怎么了?” 方灼上气不接下气,眼眶里蓄满的眼泪那么一眨眼就又掉了下来,指着楼上的位置,断断续续:“楼上、楼上有人打架。” “打到你了?” 方灼摇了摇头,说没有。 林琅输出一口气,放了心,哭的跟鬼似的,吓得她以为出事的是她自己。 “没事,警察上去了,咱们别管了,瞧把你吓得,走过去吃饭。”林琅拉着人往回走。 结果刚坐下没两分钟,她再转眼就发现方灼又没了影。 方灼一路跟着警车来到了附近的派出所,不远不近的立在马路对面,然后警车停下,她这才再次看到从车里被推了一把下来车的沈煜。 沈煜似乎有所觉察,回头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脸颊划伤一道血迹,他用舌尖顶了顶染上血迹的唇角。 等到人进去了之后,方灼立在那方才意识出,刚刚他居然还冲她笑了下...... 傻子,他居然还笑的出来。 可正因为如此,方灼刚刚吊了半天的心方才松下。 林琅之后给方灼打电话,她说她有点急事,先走了,让林琅不用管她。林琅问她没事吧,她说没事。 方灼抱膝坐在路边等了小半天,然后见到一辆吉普速度飞一样的停在了派出所门口,从上边下来一位中年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一边打电话一边骂骂咧咧的进了派出所。 大约又过了十几分钟,中年男人从里边走了出来,后边跟着沈煜。 方灼这才意识到那多半是他的父亲,他家里人过来接他了。 她心下一松起身抬脚准备往回走,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车子后备箱被狠狠盖上的动静,方灼下意识再回过头看,就已经看见那个中年男人拿着一根长约一米的铁锈钢筋棍子,开始往沈煜的身上招呼。 她想都没想的撒腿从路对面跑了过去,挡到了沈煜跟前冲那个举着钢筋棍子的中年男人喊了声:“叔叔,这件事不是他的错!” 中年男人往路边吐了一口痰,指着方灼背后的沈煜骂:“你他妈的什么时候承认自己错过?” “没有错,我为什么要承认?”沈煜声音低低的响在方灼头顶。 沈煜话音刚落对面男人的铁棍就往方灼这边的方向挥了过来,她惊恐的睁大了眼,然后下一秒沈煜一个力道扯着她的半边肩膀拽到了身后,另一只手向上撑住了那只铁棍扯过丢到一边的草丛:“我给你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了!” 说完沈煜拉着方灼往另一边走,但是没一分钟,那个男人就再次拿着棍子追了上来,因为速度太快,沈煜从后护着方灼生生的在后背挨了一下。 “老爷子惯你,我可不惯着。” 沈煜闷哼一声响在她的头顶,前胸因为惯性用力的撞了下她的后背,方灼惊恐瞪大着双眼,转过身拉过沈煜,抬手冲身后丧心病狂的男人指过旁边的派出所:“叔叔!派出所都放人了!我们可以再进去证明一下!到底谁对谁错!” 沈煜上前两步一把夺过沈家良手中的铁棍,抬手挥起,吓得沈家良一个寒蝉,缩了下头,沈煜换了方向再次扔远,然后一句话没说,转身拉过试图跟人理论的方灼继续往另一方向走。 可能被扔掉的铁棍已经找不到,或者还没找到,总之沈家良没有再追上来。 方灼跟在沈煜后边走了很长一段路程,谁都没有吭声。 深夜灰暗的路灯将两人地上的影子拉的很长。 一直到路过了一家还开着门营业的大药房后,方灼丢开沈煜让他先等自己一会儿,然后她进去了大药房,没两分钟,买了点消毒用的碘伏还有棉签出来。 而沈煜已经没有在门口站着,靠着坐在药店花坛边的长竹椅上。 方灼走过去坐下将买来的碘伏盖子拧开,然后将棉签的盒子也打开,放到跟前,用棉签蘸了碘伏然后往人脸上去抹。 沈煜半边伤了一道的侧脸刚好正对着她坐的位置,见人手伸的还挺吃力,沈煜往下探了探身。然后看过人扯了扯唇笑她:“你胳膊怎么这么短?” “我要那么长的胳膊干什么?”方灼拉着一张脸,不怎么好看。沈煜侧着脸将人近处细看两眼,还能看到哭后挂在眼角的泪渍。 “好学生不在家好好学习,跑KTV干什么?”他一边享受着人的服务,一边跟人秋后算账似的。 “好学生只是去KTV下面吃了个夜市,然后上了个不该上的厕所。”方灼嘴上不肯吃亏。 沈煜看着人禁不住笑,一笑牵扯着嘴角又都是疼的,方灼抬手就用蘸了消毒药水的棉签凑到了他扯着笑的嘴角。这突如其来的操作令沈煜嘶的一声皱起了眉,“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么?” 方灼冲人瞪了一眼,然后伸手往后去掀他的衣摆。 吓得沈煜躲着连忙从椅子上起了身,“后边没事。” “那你进去里边让护士给你涂。”方灼将药拿起,然后起身扯过人就准备进去药店,刚她见到里边是有护士值班的。 但是她没扯动,沈煜反倒转身直接走了,“走了回去了,我瞌睡了,想睡觉去。”她拉着他胳膊也被带着一起走。 “沈煜!”方灼似乎恼了。 “没事,真的。”沈煜重新停住脚稍稍正了正神色。 “你确定?”方灼明显不相信,原本故意克制了半天的音色,又生出了颤音。声音出口,她突觉别扭的垂眸将目光躲着往别处偏了偏,干咽了下喉咙,正了正神色,随即又看过人警告似的,“你要想好,过去今晚,我可就不负责了”。 “......”沈煜笑,颇显无语的用舌尖在嘴里裹了一圈,神色看着人躲闪的眼神透着点吊儿郎当,“知道了,不用你负责。我自己身体,我自然清楚,顶多就是青了,肿一点而已,我是男的,我说没事就没事。”他往碎玉胡同方向偏了偏头,重复了一番,“走了——” 似乎这番话说的还挺真,方灼没再纠结。 提着手上的药跟人走。 从药店到碎玉胡同这段路不算远,但两人走的慢。 白天的喧闹在深夜中沉寂,远处街道上砰的一下关窗户的动静都能清晰入耳。 方灼走在他右手侧,斜上方看了眼他,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但又没了动静。她想问那个人是他爸爸吗?但明显是的,虽然她似乎也不想这么认为。 酝酿了半天,寂静的夜里,她终于闷出一句:“你是不是没有考试?” “......”沈煜向下淡瞟了人一眼,依旧用那个你管得不要太宽的眼神。 “你知道你现在是高三吗?而且是下学期。”她看过人,挑衅似的,一副教导学渣从良的口吻,“虽然也是一个学期,但是这一学期跟以往不同,它会让你觉得时间飞逝,过得很快,根本不够用。”接着她顿了几秒,又问:“你难道......就没有想要上的大学吗?” 沈煜抬手用指腹蹭了下受伤的嘴角,一并用舌尖顶了顶,浑不在意似的笑着问她:“所以,好学生准备考哪儿?” “我想考清大。”方灼直言不讳。 “嗯,是所好学校。” “......” - 新的周一,考试成绩已经出炉,班级名次排序被老崔早早的张贴在了黑板左侧,不少同学挤破了脑袋去看。 整个讲台那一块就那么大点地方,乱糟糟的起码二十分钟了都没消停。 方灼迟迟没有过去看。 刚刚老崔已经喊她过去了一趟办公室,所以大致结果,她是有点准备的。 等人潮下去不少,林琅拉着方灼过去看的时候,她的那点准备被证实的同时,也被另一个事实给惊的半天没回神: “卧槽!沈煜第一名,理综满分,语文126,数学148,英语149,这他妈是真的吗?” “他不是休学回来的吗?” “休学在家补课?” “不会是抄的吧?” “那你说说他会是抄谁的?方灼的?方灼第五名!” “......” 方灼有目共睹的退步了。 “我去,阿灼,你身后那位学习这么牛逼的吗?真他妈的看不出来啊!”林琅边看成绩排名表边扯人衣袖,嘴里夸人也夸的不干不净。 “......”是啊,真看不出来。 他不仅去考试了,还考的这么好...... 一群人正讨论着老崔进了教室,拿过板擦敲了敲黑板撵人:“都回自己座位上啊,我们现在来重新排座位。” 很多人期盼的调换位置终于来了。 但方灼似乎并没有那么兴奋,老崔按照成绩的高低来安排,她虽然是第五名,但想选一个心仪的位置还是很容易的。可老崔让她选的时候,她选了原来的位置。 林琅倒是有点小兴奋冲人眨眼:“阿灼,你真够意思,你是不是还想跟我坐同桌?太好了!”她成绩不好,按照排名来算,也在倒数了。 “......” 至于沈煜,座位排到一半他来了。 老崔明显脸色不怎么好,虽然他也知道人来这里后半年不过是重新入个学籍,为了方便考学。但尊不遵守纪律又是另一回事。 “沈煜,你上个月已经把这学期的学分扣了一半了啊。” 很正式的警告! 似乎他之前怎么样过去就过去了,但之后得注意。 教室里一番窃窃私语。 听到批评,他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原本就是从后门进的,走到自己原来的位置后直接坐下。 “......” 老崔也不愿说那么多,毕竟都是快毕业的学生,直接又说:“那个沈煜,今天排座位,原本你第一个选,不过现在也不影响。你选吧,哪里都行。”意思是你选好了,有人坐的地方我让人给你让位置。 沈煜似乎无意识般的把脚放在了前面方灼凳子的横梁上,然后说:“老师,不换了,我就坐这里。” 其实大部分成绩好的同学都会紧着前面的位置来选,即使不太靠前也起码不会是最后,甚至方灼之前也是这么选的,但是这次怎么都跑后边了,有点匪夷所思,大家都看不透。甚至老崔看见沈煜前面坐着的方灼,再次投来了关爱的问候:“那个,方灼,你坐后边看得清黑板吗?” “老师,看得清。”她回。 老崔也没再强求,毕竟这是人自己的选择。 她话音刚落,凳子连同重心便被身后同学蹬着往前挪了起码一寸距离,如同第一次进班那样。 “喂,帮忙拾下笔。”沈煜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只见方灼眼睫轻扫了下下眼睑,不为所动,垂眸看着手中的书,没吭声。 旁边刚巧坐去方灼身边的田方明听见了,忙不迭往下瞅:“煜哥,哪儿呢?我给你捡。” 沈煜啧了一声凝眉看了眼人,田方明低头找了一圈,“煜哥,那笔你拾着更方便。” “......” 然后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方灼都是每天上课听课,下课闷头刷题,也不说话,不玩笑。 下晚自习后会早早离校,不拖堂,然后在沿路不远处的一个小书店里再看会书,书店打烊晚,每天都会有不少学生过来。她之前鲜少来。 但最近似乎是养成了习惯。 一次林琅问她:“阿灼,你最近下晚自习走那么早?”依照林琅对方灼的了解,方灼是不爱下了晚自习还长时间留在教室再写卷子,但是也不至于每天都踩着铃声放学。 方灼冲人扯了扯笑,没说去了书店,而是说姥姥让她早点走。 林琅也没再问。 然后一天方灼照常上课,放学,去书店,看一会儿书再沿路回家。 刚走到碎玉胡同口的时候听到靠墙位置传来啪嗒啪嗒摁打火机的动静,然后转脸就对上了沈煜的视线。 黑夜中映着灰暗的灯光,垂着的眼皮像是无意中掀开看过了这边。 可能因为太过出乎意料,方灼见到人的时候愣怔了瞬,接着收回目光,选择了不吭声继续往前走。 沈煜眼看着人一步一步走远,啧了一声,后脚跟上,语气透着点漫不经心的散漫,扯过人的胳膊拉到了墙边,问:“这么躲我有意思么?” “......谁躲你?”方灼透着路灯光线看了眼人,随即又将视线收回。他收下她的笔记,他笑着听她教诲,她把他当学渣,他考着第一名。方灼是在躲人,因为觉得自己之前在他跟前显得很丢人。 沈煜嗤笑出声,直言:“你是不是喜欢我?” “谁喜欢你!?”她抬手直接用力挣脱去推人。 “那是讨厌我?”他接着又问,看着人发红的耳廓,随口似的。 方灼挣脱了一下没挣脱开,闻言恼了:“对,讨厌你。”接着又去挣脱。 他嘶了一声,直接扯过人两只手摁在了她头顶,令人动弹不得,低着头凑近,压着声音凑过人耳边被气笑了:“我看上去,就那么好惹啊?想过后果么?” 她冲人无端发脾气,呼来喝去,动不动还生一下气,扯个头发,摆个臭脸。虽然她是女生,但真没女生敢在沈煜跟前这么任性的。 方灼退着脚往后边靠着的墙边紧了紧。 “怎么,害怕了,不是挺能耐?”他勾着唇角上扬,散漫的笑。 “......”方灼涨红着耳根,全身绷紧,弱着呼吸,突然拂耳的炙热呼吸湿湿腻腻的往皮肤里钻,半天,没能闷出一个字。 甚至于在之后被分手的那些年,沈煜每每想起那个夜晚。 都会想到那天月明皎洁,高悬顶额。 少女纤细的脖颈挺直,透着一股倔强和羞涩难言。 也是他第一次觉得,如果能跟她这么一直待下去,感觉也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