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缘而起》 第一章 穿越又重生 一名女童双手撑着下巴望向窗外,顶着一张包子脸,不停地唉声叹气。她穿着竖领的月白色对襟长袄,不知道是在烦恼什么,连衣前正中的纽扣系错了位置也不知道。 沈青瑜靠在窗边,愣愣的瞧着窗外。如今正是初春,天气还未转暖,早晨的风还带着丝丝冷意,冻的她直哆嗦,也让她更加清醒。 她又穿越了,准确的说是在穿越了二十年死后又重生,同一个朝代,连年份都没有改变,她记得很清楚,现如今是大观朝成平二十七年。 上辈子,她穿成了秦国公府里的太夫人,养尊处优,又辈分极高,可以说除了年龄让她失望外,其余的都是穿越的最高配置,也算是让她享受了一把。 她活到了七十八岁,于睡梦中逝去,睁开眼却成为了工部侍郎沈仲文的幺女沈青瑜,沈青瑜年仅八岁,活泼好动,就是太好动了,一不小心掉下了水,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才让她有机会重生在这具同名的身体里。 她记得作为秦国公府里的太夫人醒来之后,没过几天,就听的身边的丫环提过工部侍郎沈家的女儿死了,但现在她穿成了“沈青瑜”活的好好的,也不知道那秦国公的太夫人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 沈青瑜开着窗户吹风正吹的来劲,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从门外进来见到这情形吓了一跳,连忙过来关窗:“姑娘身子刚好一点就敢开窗吹风,万一又病了该如何是好?”说罢,又接着“呸”了两声,“再不会病了,从今以后姑娘一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这小丫环十一二岁的样子,是个清秀的小美人模样,穿着半新不旧的藕色衣衫,关了窗户又吩咐外面的小丫头去小厨房煮碗姜汤送来。 沈青瑜是个很看的开的人,上一世穿成一个老妇人她都能很快接受,现在换了壳子,依然适应得很好。 她穿到这具身体上,没能继承到原身记忆,最初的两天也不敢轻易开口,好在有过一次经验,这次应付起来轻松多了。没几天已经摸清了各个的底细,有名有姓的认了个大概,总不会出什么差错就是。 这个藕色衣衫的小姑娘是沈青瑜的贴身丫环之一,名叫如意。 沈青瑜看着她忙活了一通,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道:“我不冷,不用这么麻烦。” 如意本来在整理床铺,听到她的声音十分担心:“果然是冻着了,奴婢去叫人请刘大夫过来看看吧!” 沈青瑜连连摇手拒绝:“别!别!我真的没事,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 如意见她坚持,只好从柜子里拿出了件厚一些的外衫给她披上,“还是多注意一些好。姑娘这些日子沉稳了不少,奴婢也放心多了,以后千万别再一个人跑出去了,这次姑娘甩开了身边的丫头闹出了这般大的事,累的周边的人都挨了板子还在其次,让人伤心难过才是最紧要的,就说夫人,姑娘病的这些时日都不知道哭了几场,以后,可别再这般胆大了。” 十一二岁放在现代社会,也就是个初中生,沈青瑜真实年龄比这大多了,再加上在秦国公府的二十年一直以长辈自居,如今看着这小姑娘和看孙女似的,心里想的都是些有的没的,什么“花一样的小姑娘呀”,什么“过的几年就要出嫁了呀”,总之心思都在别处之上,也不在意她到底说的什么,一味点头应声。 如意已将床铺整理好,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笑道:“姑娘病见好了,夫人昨日还说要去灵恩寺还愿呢,姑娘以前不总吵着要出去吗?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 这个朝代对女子出行限制不大,上辈子沈青瑜却没有什么机会出去,一开始是怕漏出破绽,后来是身体渐弱,已经没有精力四处游玩了。 现在她既然有了出去的机会,自然开心的很,连忙问道:“真的?哪一天啊?” 如意回答道:“也就这几天吧,还没定下来呢。” 沈青瑜想了想,又问:“……那个……那个祖母她们不去吧?”她口中的祖母她们指的是沈仲文的母亲和沈仲文的外甥女,也就是这具身体的祖母和表姐,提起这两个人就让她头疼。 沈青瑜自认脾气不错,对上她们都没办法心平气和。祖母刘氏还好,不过是不待见她这个孙女,而那位比沈青瑜大一岁表姐季云裳才最是难缠,明明正该是活泼烂漫的年纪,说起话来却总是咄咄逼人,不把人踩下去几分就绝不干休的。 如意此时才发现沈青瑜身上的扣子没有系好,丢下了手中的被子为她整理衣衫:“应该也是要去的,我听老夫人身旁的巧月说表姑娘她前天晚上做了噩梦,这两天都精神恍惚的,老夫人担心的紧,正要去拜佛求神呢!” 怪不得这两天没见到她那位表姐呢! 一想到出门还要和刘氏与季云裳一起,沈青瑜本来因为能够出门的雀跃心情又低落了下来,她拄着脸悠悠的叹了口气。 沈青瑜如今八岁,身量却比同龄人矮小,加上脸圆圆的,缩成一团的样子像是只大些的包子。 如意见她小大人般的叹气,不由得有些好笑,摇了摇头便不再提起话头。 没两天,沈青瑜的母亲果然准备带着她去灵恩寺还愿。 天还未亮,沈青瑜就被如意小心的推醒了,又是穿衣,又是梳头,很是折腾了一会。 她迷迷糊糊的任由如意摆弄,等到清醒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院子外头,由站在一旁的丫环领着前往正厅用早饭。 小孩子不正应该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吗?怎么还是这么困,沈青瑜用力拍了拍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见沈青瑜的母亲倒是没有关系,只是一会儿还要去见她祖母刘氏,一不小心被揪住错处,就是要训诫一顿的,所以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第二章 上香 沈青瑜的母亲姓温,闺名一个秀字,人如其名,温柔秀美,翰林院学士之女,标准的大家闺秀,说起话来都是轻声细语的。 此时,温氏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裙,站在廊下正与人说话,她是个相貌极美的女子,单是站在那里就是一副美丽的风景,她微微转头,刚好看到沈青瑜过来,脸上登时流露出欣喜的神色来。 她轻轻地抚摸着沈青瑜的头顶,语气温柔:“瑜儿昨晚睡的可好?” 刚醒那两天,沈青瑜一时间还没能从老夫人的身份上的转换过来,适应不了角色,对着温氏的关爱十分无措,现在却已经可以抱着温氏的大腿,毫不迟疑的撒娇了:“睡得可好了呢!” 随侍在侧的一妇人咳了一声,提醒沈青瑜行礼问安。 “给母亲请安。”沈青瑜松开手,退后了一步行礼。 温氏笑了笑,牵起沈青瑜的手继续往前走。 这时,一衣着深色衣衫的妇人从远处赶了过来,看到温氏母女行礼道:“老夫人已经在等了,还请二夫人和七姑娘快些过去吧!” 温氏愣了下,离定好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她本来想和沈青瑜吃完早饭就去刘氏那等着的,现在刘氏既然派人来催,她也不好再磨蹭,只好牵着沈青瑜跟在那仆妇后面。 远远的,沈青瑜就看到三架马车停在那,周围丫环仆妇许多人,簇拥着一老一小。 年长的自然就是就是沈府如今辈分最高的人刘氏,她有三子一女,长子沈伯安一直外放为官,已经有数年没有回来了,次子就是沈青瑜的父亲沈仲文,女儿沈心眉,季云裳的母亲,三子是庶子沈叔礼,因为是庶出,关系也不如何亲近。 年纪小的那个自然就是表小姐季云裳,她虽然年纪不大,倒是已经有了几分美人模样,大概是真的病了,脸色比她这个大病初愈的之人更加难看。 温氏领着沈青瑜向刘氏行礼,沈青瑜也赶快跟上,生怕她略一迟疑就引来刘氏不满。 刘氏果然神色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阴阳怪气道:“果然是好娇贵,明知道要出门,也不提前一会儿起,反倒是需要我这个老太婆等你们!” 这是怪温氏二人让她等了。 温氏问道:“母亲不是说辰时出发?” 刘氏不满的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怪我出来早了?” 温氏的脸马上红了,连忙回道:“媳妇不敢,不过是随口一问,还请母亲莫怪!” 刘氏显然也不想在此事上浪费时间,冷哼了一声,带着季云裳先上了马车。 要说刘氏和温氏的婆媳关系,其实也算不上差,不过是因温氏只有一子一女,使得沈仲文膝下子嗣单薄。不说和外放的沈伯安相比,就是和庶子沈叔礼都比不上,刘氏几次要为沈仲文纳妾都被拒了,她自然不会认为是儿子不想,只觉得是温氏跟儿子说了什么,才让儿子一直拒绝,因此与温氏关系一直不冷不热。 温氏领着沈青瑜上了后面一辆马车,车帘刚一放下,温氏身边的丫环连翘已经拿了食盒从帘外递了过来,悄声说道:“这是奴婢让人从小厨房送来的,虽然简陋了些,不过和车内的备好点心比起来还强些。”语毕,又冲着一旁的青衣婢女道:“丁香你服侍夫人和姑娘,好歹让她们吃上一些,别饿坏了。” 丁香接过食盒,笑道“还是你细心。放心吧,夫人这边有我呢!” 打开食盒,一股香气就扑了过来,上层两碗莲藕粥并几碟小菜,下层一盘水晶蒸饺和一盘熏鸭肉丝。 食盒保温很好,每样吃食都还是热的,沈青瑜正饿着,见到这些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丁香捧了粥先给温氏,又拿起汤勺想要喂沈青瑜,沈青瑜偏了偏头:“我可以自己吃!” 马车行驶的很稳,在车里也感觉不到什么颠簸之感,温氏靠在车内和丁香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 沈青瑜吃完了早饭,掀开帘子一角,向车外望去,车外仆妇,护卫二十多人围在四周,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如意,马车虽然走的不快,但是她人小腿短得小跑着才能跟上。 沈青瑜上车时没看到她,只以为她是跟着其他人坐了后面的马车,也没有在意,现在看她居然是用走的,急忙扯了温氏的衣袖:“母亲,你让如意坐我们这辆车上来,好不好?” 温氏板着脸:“不好。”沈青瑜落水之后,她原意是将沈青瑜院子里的一干人等全部换一遍的,只是沈青瑜醒过来一味求情,她才命人将那些人都打了板子,到现在那些人还都躺着呢,留下个如意,不过是担心沈青瑜手边没有熟悉的人,不习惯罢了。 沈青瑜扯着温氏的袖子:“娘亲,求你了!” 只有沈青瑜求她的时候,才会改口叫她娘亲,温氏被她这么一叫,心肠一软:“丁香,去叫她上来吧!” 如意上了马车,连忙道:“多谢夫人恩典。” 这么一段路程,如意赶的小脸通红,沈青瑜心疼的不得了,将手边茶水递了过去:“喝口水,喘口气!” 如意有些惶恐的接过水:“不敢劳烦姑娘!”她心中知道夫人这段日子正对她不满,不敢向往常一样与沈青瑜说话。 沈青瑜见她不安,便又倚回温氏身上,偷偷去瞧温氏脸色,没料到目光撞了个正着,紧忙冲着温氏扬起笑脸。 温氏亲昵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青瑜这次落水后醒来,果然懂事了不少,要是还像以前那般无法无天,我还不知道要多头疼呢。” 沈青瑜连忙表态,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我发誓从今往后,只会更懂事,绝不让母亲为我操一点心。如果做不到,就让我每天都吃不到想吃的,只能吃些点心凑合。” 她故意说些稚气的话,想要讨温氏开心。 温氏果然被她一本正经的发誓逗笑,也不再板着脸了,车内气氛便轻松起来。 第三章 重生的表小姐 车轮滚滚向前,前面马车上的季云裳心情也不平静,她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她在死后,居然重生回到了她九岁的时候。 她一向自负美貌聪明,自认除了家世以外,和那些高门贵女相比,并不差什么,所以她不甘心寻一普通官宦人家嫁了,费尽心思搭上了五皇子,成为了五皇子侧妃。 她本以为她一个七品小官之女,对五皇子来说可以算是毫无助益,既然肯娶她,那自然是真心爱她,哪里想到她千挑万选的好夫君不过是爱她颜色,没两个月就厌弃了。 她又没有子嗣傍身,在后院生活艰难,不过是熬日子罢了,一直到她被五皇子的正妃害死,明明她当时对五皇子正妃毫无威胁,想来不过是无聊的嫉妒心吧,五皇子正妃就是那样一个善妒的人。 这样的话,她以后可有的忙呢!季云裳心中冷笑不已。 好在她重生了,一切都有改变的余地,她二舅舅授旨前往攸西督办青河堤坝,距今已经有了小半年,回来后因为差事办的好,擢升为工部尚书,成为工部之首,沈家因此荣耀一时。 想起她二舅舅,她才想到后面马车上坐着的才是真正受益之人,她虽然是亲戚,但毕竟这件事对她利益不大,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刘氏见她脸色不好,想到刚刚她除了最初向温氏问过好外,一直安安静静的,忧心的道:“可是又不舒服了?” 她只有一女沈心眉,从小聪明伶俐,很得她欢心,等到沈心眉年岁大了,她又费了好大劲为她找婆家,最后将她嫁给了沈伯安同窗的胞弟季成。当初说的好,说是季成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结果如何,嫁过去十二年,沈仲文从工部郎中升了工部侍郎,他却还是一个七品芝麻官,若是这样也还罢了,因沈心眉这么多年只得一女,季成的母亲就左一个右一个的往他房里塞人,庶子庶女得了好几个。 她心疼女儿,却没办法管姑爷的房里事,就时常将外孙女接过来小住,恨不得将季云裳养在自己身边,也是敲打对方的意思,以防季家怠慢了沈心眉。 “到底是不是不舒服?和外祖母说说?”刘氏慈爱的望着季云裳。 季云裳眼眶一红,扑在刘氏怀里:“没有不舒服,就是觉得云儿太有福气了,有外祖母这样疼我!” 她自己家自然指望不上,如今能够倚靠的只有外祖母刘氏。 刘氏听她这些话,心下高兴,哄道:“云儿这般乖巧,我不心疼你,却要我心疼谁去?” 刘氏用帕子轻轻的拭去季云裳脸上的泪水:“好了,不哭了,一会儿下去,让人看到,该惹人笑话了!” 季云裳靠在刘氏怀里,“嗯”了一声,脑子里却回想着她上一世此刻的情景,上一世她因为家里来人接她,现在已经回了季家,根本没有跟着上灵恩寺还愿一事。 改变了,一切都会不同的,她这样和自己说,她绝不会再落得上辈子那样的下场,上辈子害她的人,她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总算是到了目的地,沈青瑜随着温氏下了车,温氏赶到前面去,想要扶刘氏下车,刘氏身旁的嬷嬷早退到了一边,给她让出了位置。 刘氏到底是没有在外面给温氏难堪,默许了她的动作。 刘氏和温氏在前,沈青瑜和季云裳随后,身旁围着众多仆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正殿而去。 季云裳望着身侧的沈青瑜,神色复杂,她少年时期大部分时间都留在沈府,因性格争强好胜,处处要把沈青瑜比下去,所以和沈青瑜关系极差。 现在想来实在没有必要,她家世不显,未来想要得偿所愿还要多倚仗她那个能力出众的二舅舅,所以按捺住性子先向沈青瑜搭话:“表妹身体好些了吗?” 沈青瑜虽然诧异她会主动搭话,仍是回道:“多谢表姐关心,我已经没事了。”想了想,觉得人家都关心她了,她不关心对方显得太冷漠了,开口道:“表姐的脸色看着不好,听说是你前几日做了噩梦,一会儿,我陪你去找住持求道请安符带在身上吧!” “不用了,外祖母前两天已经传信给住持,求来了加持过的手链给我。”季云裳摇了摇头。 沈青瑜听了也就罢了。 两个小姑娘正在说话,前头的刘氏回头向季云裳招了招手:“云儿到外祖母这来!你素来体弱,外祖母带你多拜拜菩萨,保佑你以后身体健康。” 温氏落后几步,想要说些什么安抚沈青瑜。 沈青瑜知她是担心自己被刘氏差别对待,心中难过,但是沈青瑜毕竟不是真正的八岁女孩,反过来安慰温氏:“母亲不用担心我,我走后面就行,你陪着祖母吧。” 温氏对于女儿这么懂事,十分欣慰,便放下心来,留下沈青瑜走在后面。 灵恩寺并不是很大,但是经过山门,里面正殿,偏殿,藏经阁,僧侣住的屋舍,供参拜信众留宿的客房全部都有。 庙里的知客亲自领着刘氏一行人等前往正殿参拜。 沈青瑜虽然并不信佛,但是也知道保持敬畏之心,认真的拜了几拜后,便和温氏说了一声,退出了正殿。 她带着如意转了转,正无聊的四处张望时,一个熟悉身影映入眼帘,她一时恍惚居然愣在了那里。 如意见她愣在那,顺着她目光望过去,只见一白衣少年站在棵大树下,少年微微仰头,望着树上空枝。 少年大约十三四岁,皮肤白皙,有如美玉,五官俊美非常,眉目之间清清冷冷,没有一点烟火之气,如意心想,就算是画本上的仙人也不会比眼前人更好看了。 沈青瑜回过神来,已经向着少年走去。 这少年是她上辈子穿越的秦国公太夫人的亲孙子,本该是秦国公世子的宋斯年,本来应该是世子的,但是因为秦国公迟迟不肯请封世子,便一直耽搁了下去。 第四章 谁家少年郎 秦国公宋显,娶了宋斯年的母亲,当朝太傅之女乔婉为妻,但他其实心中却早有了意中人,只可惜他的意中人与他身份相差太大,没奈何只能将真爱藏在府里,他觉得委屈了真爱,对宋斯年的母亲百般冷落。 后来乔氏怀有身孕,后院真爱的孩子却先落了地,乔太傅得知震怒不已。 乔婉深爱丈夫,亲自登门为宋显求情,给了那女子侧室的名分,后来,宋斯年出生,乔婉不得宠爱,终日郁郁。 乔太傅曾找过乔婉一次,表示若是她愿意和离,可带她一起走,乔婉不肯,隔年,乔太傅致仕,回了汕东老家。 没过几年,乔婉身死,宋显将真爱扶正,为了真爱的儿子着想,自然不肯让宋斯年成为世子。 沈青瑜越想越心疼,伸手去握少年的手,天气还冷着,少年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被沈青瑜握在手里的手指冷的像冰,让她心疼的要命。 最初不过是扮演着疼爱孙子的祖母,宋斯年长得又好看,她乐的和他相处,后来则是在相处中真的有了亲情。 大概是因为从他那个薄情的父亲那里得不到任何亲情,宋斯年把对他很好的沈青瑜当成了唯一的亲人。 宋斯年很孝顺,即使人在外面,也会时不时的送些珍奇玩物给她,从外回来也第一时间会去沈青瑜那问安,让沈青瑜枯燥的老年生活多了几分色彩。 宋斯年早就看到了沈青瑜主仆二人,不过没有在意,这是寺院,有人会来再正常不过。 他却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不声不响地去握自己的手,下意识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见小姑娘仰头望着自己,眼中泪花闪闪,似乎要哭,内心柔软了一瞬,于是便没再挣扎,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他弯下腰,对着沈青瑜道:“你是谁家的小姑娘啊?怎么敢带着个小丫鬟就四处乱走,快回父母身边去吧,他们找不到你,也许这会儿正着急呢!” 他的嗓音轻柔,天然有安抚人心的效果。 沈青瑜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不妥,松开了握着对方他的手:“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宋斯年没料到小姑娘会关心自己,如鸦羽般的睫毛轻颤,掩住了眸中微光,白瓷般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居然有几分圣洁的味道。 就算不戴着祖母滤镜,沈青瑜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年实在是好看的过分,仿佛集天下灵气于一身。 当真是灵气堆砌成,如玉少年郎!可惜的是他一直身体不好,终年与药罐为伍,这也导致了他身上常年带着股药香。 宋斯年没有回答,只是道:“快走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 真是个好孩子,对待陌生人都这么温柔,沈青瑜欣慰的不得了。 她见过他长大的样子,十年之后,宋斯年每次出门,都有成群的少女围住他,所有人都想看看所谓的盛京第一美男子究竟要好看到什么地步,每当听身边的丫头提起街上有多少姑娘为他着迷,有多少姑娘向他投掷花枝,沈青瑜总心中会升起一种谜之自豪感,这么好看的公子是她孙子呢! 想到这儿,一股失望之情油然而生,这少年现在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她再也不能在别人夸奖宋斯年的时候,骄傲地说这是她孙子了! 宋斯年见她泪光闪动,还以为是有什么伤心事,丝毫不清楚对方是因为再也不能和人家炫耀他是自己孙子而难受。 沈青瑜将身上的大红斗篷解下来,不由分说地想要给宋思年披上,尽管宋思年弯着腰,但沈青瑜人小个矮,试着披了几次,都没有披上。 宋思年一声轻笑,止住了沈青瑜的动作,“不用了,我不冷,你自己好好披着吧!”他从沈青瑜手上接过斗篷,为她重新披上,动作轻柔。 沈青瑜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底充满了对他的怜爱,若她还是他祖母,此刻一定摸着他的头,好好夸奖他一番。 可惜不再是了! 另外一边,季云裳和刘氏说自己想出去走走,刘氏只好叮嘱了她两句便让她去了。 她走到了院子当中,见到如意自己站在那发愣,好奇地走近一看,发现沈青瑜和宋斯年站在那里说话,心中一惊,原来他们这么早就相识了吗! 她本想上前搭话,但是一想到宋斯年一个病秧子,后来更是英年早逝,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帮到她的地方,便停住了上前的脚步。 宋斯年也看到了季云裳,以为是找他身前的小姑娘的,“来找你的人来啦!快回去吧!” 沈青瑜回头看到季云裳,也以为是来找她的,但是若让她就此离开,她又有些不舍得留下宋斯年一人,想着宋斯年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斟酌着道:“以后出门多穿一些,不然冻病了不也是自己受罪吗?” 很少有人这么真情实感的关心他,宋斯年认真的打量身前的小姑娘,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是个讨人喜欢的可爱模样,说话声音软软糯糯,让他想起来他之前养过的小奶狗,哼起来的声音也是这样。 他注意到自己居然在拿小姑娘和狗相比,明知道对方不知道,还是有些歉意,抿了抿唇道:“抱歉”。 沈青瑜也不知道为什么宋斯年道歉,呆呆地道:“没事!” 沈青瑜望着宋斯年离去的背影狠狠地叹了口气,下次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还是拿出手帕挥了挥。 祖母会想你的!沈青瑜一时间还无法从角色跳出来,仍然牢牢地把自己定位在别人的祖母这一身份上。 “人都走远了,我们回去吧,一会儿外祖母看不见我们,也该着急了。”季云裳提醒沈青瑜。 沈青瑜虽然觉得那个“们”字实在多余,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季云裳回去了。 一路无话,回到沈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沈青瑜坐了一天的马车,连晚饭都没吃两口就睡下了。 第五章 沈仲文 又过了几天平静日子,温氏和她说,她那个在外公干的父亲明天就要回来了,沈青瑜自成为“沈青瑜”后,还没有见过这位父亲,闻言也有些紧张。 这天傍晚,沈青瑜和温氏正在说话,刘氏身边的嬷嬷请走了温氏,温氏回来时身边就多了两个年轻姑娘,打扮的花枝招展,一看就和一般的丫头不同。 沈青瑜猜想这大概是刘氏给她那个即将回家的爹准备的,沈青瑜到底是个现代人,实在理解不了刘氏的做法。 但若说是为了嫡子,却又好像不是这样,因为沈仲文已经有了嫡子。 沈青瑜虽然一直没有见到,却一直都知道她有位兄长,大名沈青林,大她六岁,听说在读书上很有天赋,年纪轻轻的已经是举人了,现在跟着他的老师正在外游学。 次日,沈青瑜正自无聊,忽然从院中有说话声传来,还没等她听清楚外面的人在说些什么时,已经有人掀起了门帘进来。 进来的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几岁,长身玉立,相貌清隽,一副文弱书生模样。 沈青瑜知道这定然是她父亲沈仲文了。 还没等她行礼问好,已经被沈仲文抱了起来:“我听你娘说,你病了好些时日,现下可全好了?” “回父亲的话,已经全好了!” 沈仲文皱眉看她:“青瑜如今和爹爹说话怎么这般生疏?以前,你常常拽住我的袖子,缠着我不放的!” 沈青瑜嘴角一抽,心想这位父亲看起来和她想象中的严父好像不太一样! 还没等她说话,沈仲文已经准备抱着她出去了:“走吧,咱们去你娘亲那,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出去逛逛,这次逛到你满意为止。”他知道沈青瑜一向都盼望着出门去,为了拉近与女儿的距离,自然是要做些女儿高兴的事情。 不提实际年龄,沈青瑜也已经八岁了,又不是三岁,自然不肯让沈仲文抱着出去,蹬了蹬腿,抗议道:“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我可以自己走。”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戳中了沈仲文的笑点,他虽然将沈青瑜放了下来,但是却站在那一直笑个不停,连眼泪都笑出来了:“是爹不好,青瑜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该再抱来抱去了。” 沈青瑜鼓着一张包子脸,猜不透对方大笑的原因,索性跳过不理,迈开短腿向外面走去。 沈仲文望着她的背影,无端生出一股寂寞之感,那个一直跟在他后头打转的小丫头如今已经这么大了,再往长远一点的想,他居然真的想要流眼泪了,这次却不是笑的。 沈仲文父女二人来到偏厅之中寻找温氏。 温氏平时喜欢在这偏厅里看书,一进厅中,果然看见温氏坐在窗边一张玫瑰椅上,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在读。 温氏见到他们二人一同前来,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打断。 “给老爷请安!”看到沈仲文,那两个妖妖娆娆的女子当即上前献殷勤。 沈仲文一愣,用眼神寻问温氏。 温氏回道:“母亲说你在外半年,一定吃不好睡不好,现在回来了,自然要好好修养一阵子,特意让她们二人过来照顾你的。” 沈仲文叹了口气,他了解自己母亲,知道他母亲和温氏一定不是这么说的,无非是为了沈家血脉,让温氏学会大度容人之类,也许说得还会更露骨一些,让温氏难堪。 沈仲文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有小丫头过来传话,说老夫人请他过去一趟。 他有些诧异,因为他回来后明明是先过去问过安的,小丫头觑着他的脸色,说道:“是姑太太回来了,老夫人才叫您过去的。” 沈仲文和温氏说了一声,就带着那两个女子一齐离开了。 沈心眉一得到消息,马上就赶了过来,她在季家过的好,完全靠着这位身居高位的二哥,她不得不殷勤着些,好告诉给季家人知道,她是有靠山的。 她看到沈仲文,亲亲热热地问好:“二哥,你这次也去的太久了吧,是不是累坏了?你看,你都瘦了!” 沈仲文对这个妹妹也一向不错,笑道:“哪里就瘦了,可能是太长时间没见了,你都忘记我之前是胖是瘦了吧?” “我亲哥我还能忘啊?” 沈仲文笑问:“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沈心眉便开始吐苦水:“你那个妹夫又多个儿子,现在家里商量要记在我的名下呢!” 沈仲文皱眉道:“你还年轻,倒也不用着急,妹夫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 沈心眉本来就是为了这句话而来,目的达到,当即眉目舒展开来。 刘氏见他兄妹二人亲热地说话,内心高兴,脸上便一直带着笑容。 沈仲文趁着刘氏高兴,指了指门口的那两个女子,道:“母亲,我那边人够多的了,这两个还是留在您这伺候吧!” 刘氏这才注意到那两个,当即沉了脸色:“你少跟我装糊涂,这两个人送给你,到底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嘛!” 刘氏缓和了脸色,对着沈仲文语重心长地道:“你看你大哥,如今已经是四子六女了,你只有青林一个儿子,我这个做母亲的看你血脉单薄能不着急吗?给你两个照顾你的丫头,你还要退回来!” 刘氏压低了声音:“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温氏她……” 沈仲文连忙道:“和她有什么关系,这都是儿子自己的意思,以后温氏若再有了孩子那固然好,若没有,孩子我有青林、青瑜两个便够了。”他放柔了声音:“娘,青林和青瑜是好孩子,他们长大后只会更加孝顺您,您看有什么不好的!” 刘氏最恨的就是每次沈仲文在她面前袒护温氏,冷冷的哼了一声转开了头去。 其实沈仲文未尝不知道他越是护着温氏,他母亲越会生气,但温氏性子柔弱,他若不替她说话,她就只有吃亏的份,刘氏是他母亲,身份上就注定了温氏会处于弱势,他只好每次自己出面推拒这些烦心事,再多说些软话哄哄母亲就是。 第六章 出行 沈心眉在旁劝道:“二哥,老人家都是希望能多些孙子孙女承欢膝下的,母亲给你两个丫头,也不过是为了你好,人让你媳妇昨日领了回去,你今天就赶着送回来,你是给谁难看呢?为人子的连这点小事儿都不能顺着些母亲吗?” 沈仲文不耐烦听这些,笑道:“妹妹家里既然又添了一子,我这个做舅父的,是不是该备些薄礼送到府上?” 沈心眉最恨家里那些冒出来的庶子庶女,闻言恼怒道:“二哥!你在说什么呀?那又不是你的亲侄子!” 转头又向刘氏告状:“母亲!你看二哥啊!” 刘氏也跟着道:“你真是越来越没有分寸了,那些个庶子庶女有什么稀罕的?就是再多多少个,也轮不到你去送礼!” 沈仲文闻言,眉毛一挑,笑道:“庶子庶女原是没什么稀罕的,我也不稀罕呢!”刘氏二人一愣,没想到他在这等着她们,心中恼怒,脸上就带出了些,只沈仲文神色如常。 到了饭时,若是往常,刘氏自然留下沈仲文用饭,但今日被当面怼了一通,心中有气,也就没有留他。 沈仲文从刘氏的院子里出来,立刻吩咐下人准备了马车。 此次去攸西回来,他已经面见圣上,交代好了差事,圣上念他辛苦又离家许久,特意给了他三天假期。 好不容易的闲暇时光,他自然想要带着妻女一起出去。 另一边,温氏得了消息,给沈青瑜收拾妥当,就等着沈仲文回来。 温氏见沈仲文回来,忙迎了上去,关心道:“你把那两人送回去,母亲没有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她到底是我母亲,忍不住为我操心而已。” 温氏也多问,一家三口准备妥当,就要出门。 沈仲文也不用婢女,先扶着温氏上了马车,回身去抱沈青瑜。 他想起之前的事,特意调侃道:“大姑娘了,今日能不能一个人登上马车啊?” 好幼稚! 沈青瑜原想三下两下登上马车来表达一下她的想法,但看了眼对她来说属实过高的马车,只得无奈伸手等着沈仲文抱起她。 沈仲文笑着正要接人,此时,一女童声打断了他的动作。 “二舅舅!” 沈青瑜顺着声音望过去,是季云裳,她怎么来了? 季云裳算着时间,带着贴身侍女已经在此地等了许久,就是为了跟着沈仲文一家三口出去。 因为今天将要发生的风波确实对沈仲文的官途有了不好的影响,原本升迁的旨意也因为这件事往后推迟了近一个月。 后来沈仲文也是废了好大的劲才将影响降到最低,顺利等到了荣升工部尚书的圣旨。 这也要多亏了他沈仲文一直深受皇帝信任,换一个人恐怕就没那么容易摆平了。 季云裳打定主意去制止这件事的发生,倒不是甥舅连心,而是这件事所引发的另外一连环事件,害的她父亲险些丢了官职。 纵然她父亲再不成事,她必须依靠娘家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她必须为自己打算。 “二舅舅!您和舅母是要出门吗?能不能带上我?” 沈仲文对这个外甥女一向不错,带上她倒也没什么,只不过担心女儿不开心,所以第一时间去看沈青瑜的表情。 沈青瑜心中虽然对这个表姐观感并不太好,但到底是将自己看做长辈,将比她年纪小的季云裳当做孩子,觉得小姑娘想要出去玩再正常不过,所以没有表现出抵触的情绪。 沈仲文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勉强,这才接话,“行,既然是想出门,跟着舅舅一起也好。” 一行四人一齐出发,马车缓缓前行,从居住的地方转到大街之上。 沈青瑜上一世年老体弱,出门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仔细看看这古代的街道,别提有多兴奋了。 街上叫卖声不绝于耳,她趁着沈仲文夫妻说话,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向外望去,道旁摊位林立,商贩虽多,却也不显杂乱。 她看得津津有味,听得沈仲文问道:“怎么样?想去哪里逛?” 一旁季云裳心中盘算着,上一世那件事发生在哪里并没有详说,或者说了她也没有记住,只知道是在今天,但若是贸然开口说不让沈仲文一家不要四处乱走,这显然是不现实的,固季云裳表现得十足乖巧,“二舅舅决定就好。” 沈青瑜是哪里都想去,一时间反而说不出具体地方,只好也跟着道:“都可以,父亲决定。” 沈仲文见两个小的没有意见,转头与温氏道:“听说望书阁前段时间扩大了规模,你若是有兴趣,我们先去那里看看?” 沈青瑜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这夫妻二人属实感情甚笃,她成为沈青瑜这些日子来,对温氏最大的印象就是她十分喜爱读书,一有闲暇手中必定会捧着本书,沈仲文如此提议恰好遂了温氏的意。 果然,温氏笑着道好。 马车停在一座三层小楼之前,这间小楼左右皆是低了一层的建筑,就让它凸显了出来,匾额也不像是一般的店悬挂正上方,反而竖着堆在门前。 沈青瑜一行人一走进去,便闻到一股花香,四处望去除去摆放有序的书架,却一盆花也看不到。 一排排书架由低到高,上面都悬挂了木牌,将书的名字一一列出,方便人们寻找。 大堂墙上贴着副对联,左边写着“万卷古今”,右面写着“知量无穷”。 沈青瑜觉得挺有意思,加上也不想在沈仲文夫妻二人面前当电灯泡,便带着如意绕到一座书架后面。 沈仲文在后面嘱咐道:“就在这一层楼里逛逛,可别跑远了,知道吗?” “放心吧!”沈青瑜答应了一声。 她虽然人矮,只能看清低层书架上挂了什么名牌,但这些对于过惯了枯燥生活的她也十分有吸引力,她很有耐心地一本本书名看过去,遇到感兴趣的书,就拿出来翻开看看。 如意对这些书没有兴趣,亦步亦趋跟在沈青瑜身后,不解道:“姑娘如今怎么也跟夫人似的,开始喜欢看书了?” “随便看看嘛!” 第七章 争端 沈青瑜一边翻看,一边和如意闲聊:“今天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一会儿让父亲带着去哪里看看好呢?你知不知道什么地方有意思一点?” 如意自幼在沈家为婢,也鲜少有出门的机会,听到沈青瑜问她,摇了摇头,“奴婢实在是不知道这些。” 沈青瑜没得到建议,也不如何失望,手上仍是随意翻了几本书籍。 无意间,她翻到了一本类似于武侠小说的话本,读了个开头,发现很有意思,于是将书拿在手中,打算一会儿买下来。 又待了一会儿,沈仲文派人来找,说是要离开了。 沈青瑜拿着刚刚的那本书,仰头问沈仲文,“父亲,我想买这本书可以吗?” 她虽然觉得沈仲文多半不会拒绝,但还是问了一下,以她上一世的经验来看,虽然没到严禁的地步,但话本都归于杂书一类,让很多人都对这种书产生不好的印象,以至于看这种书是要被人斥责的。 沈仲文没想到小女儿居然也想买书,要知道以前的沈青瑜是十分厌恶读书的,就连家中请了先生来教,她都是十天中缺席九天的。 他打开书看了眼书的内容,微一拧眉,但总算是没说出拒绝的话。 他拿着书,走向温氏:“夫人有什么想买的书没有,刚好可以一起买了。” 见温氏摇头,又劝道:“我刚好也要买书,夫人最好也多挑几本,一起结了也方便。” 这一听就是为了让温氏安心挑书托词,温氏却当了真,以为是为了结账方便,很快挑拣了几本书出来。 几人出了书店,没有再坐马车,带着随从在街上漫步。 沈仲文指着前方拐角,“前面那条街上新开了一家茶摊,其中茶水味道虽然平平,但却有一个特别之处,那里设了个牌子,每日牌上都有一谜题,解开谜题后还有奖励。第一个解开谜题的人必须留下另外一个谜题,还要给下一个解开谜题的人留下彩头。怎么样?去看看吗?” 沈青瑜自然第一个响应,“好啊!” 跟在沈仲文身边的一名护卫,小声道:“那条街虽然热闹,但鱼龙混杂,您又带着家眷,恐怕有所闪失。” 沈仲文倒是不太担心,“光天化日,又是天子脚下,能有什么事?你未免太胆小了!” 到了茶摊,沈仲文一家加上季云裳一桌,其余人另外找了桌子坐在四周。 沈青瑜环顾四周,很快找到了出谜题的牌子,仰着头看了半天,发现只是很普通的字谜,彩头也只是一套普通茶具后,就失去了兴趣坐了回去。 “怎么,已经猜到了?”沈仲文笑着询问。 沈青瑜也笑,“当然了!还挺简单的。” 季云裳接口,“这种地方想也知道不会有多高明的谜题,市井人家凑个热闹罢了。” 沈仲文知道这两个小姐妹一向关系不睦,刚刚那话分明是季云裳挤兑他女儿,但他毕竟是个大人,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却也不好掺和。 季云裳话一出口就已然后悔,她本是打定主意,好好和沈青瑜相处的,她急忙找补:“谜题虽然不难,不过表妹这个年纪就能猜到,也要表妹足够聪明才行。” 她怎么还改了态度? 沈青瑜觉得季云裳自从那日之后就变了很多,实在奇怪,但既然夸奖了她,她也不好不搭理对方,“多谢表姐夸奖。” 季云裳原是打算多说些话,坐在旁边桌子上的一名侍卫突然起身,来到沈仲文身边,小声在他耳边说些什么。 沈仲文脸色一变,“你看清楚了?” 随从郑重点了点头。 “夫人,我有点事,得离开一会儿,你带着青瑜他们在这里等我,随从都在,有什么事你叫他们。”沈仲文嘱咐两句,就带着刚刚那名侍卫匆匆离开。 原来那件事发生时,舅舅不在吗? 季云裳心中一动,更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关注四周。 她一面警惕着一边和温氏说话,言语间刻意讨好,果然和温氏聊的开心。 此时,从街上另外一边传来吵闹的人声。 季云裳暗道,来了! 几个壮汉拉扯着一位妙龄女子在前,一名妇人跌跌撞撞追在后面。 也不知道那妇人哪里来的力气追到了跟前,跪在那几名壮汉脚下,口中不住哀求:“几位爷行行好,放过我女儿吧,我家相公欠的钱财,小妇人一定会还,只要宽限几天就好,求求几位了!” 其中一人不耐烦,抬脚一踢,将那妇人踹倒,“你看看自己的样子,像是能还得起的人吗?那可是二百两,不是二十两,就算是二十两,你恐怕也拿不出来吧。” 这么一停顿,那被拉拽着的妙龄女郎已经挣脱了壮汉的手,扑向那名妇人,哭喊道,“娘,娘,您怎么样?” 妇人刚刚摔倒,已磕到额头,伤虽然不重,但血流满面,显得十分恐怖,她安慰女儿,说自己没事后,就带着女儿向那几名壮汉跪倒,“小妇人就这么一个女儿,求几位高抬贵手,宽限几日时间,我去借钱,去变卖家资,一定凑够银钱。” 她一边说,一边磕头,一下下实实在在的磕在地上,听着声音就觉得很疼。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说了一句,“宽限几日而已,她们这样可怜,难道真要逼死他们。” 立时有人附和,“就是,就是。” 为首的壮汉恶声恶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么就不要欠钱,既然欠了钱没钱还,别说拿他女儿抵债,就是拿他全家都是应当。谁要充好人,就拿钱过来。” 此话一出,周围吵闹的人群登时一静。 沈青瑜看那妇人实在可怜,拉着温氏的衣角,“娘,她们两个多可怜啊!您能不能帮帮他们。” 温氏虽然也觉得对方可怜,有心拿钱帮忙,但她一向没什么主意,沈仲文不在身边,她反而一时间做不出决定。 季云裳看着温氏有些为难的脸色,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那件事的开端。 这件事,初时不过是个件小事,沈青瑜最后还是说动了温氏,给了银子为那个赌徒还清了债务,也赎回了那个姑娘。 可赌徒终究是赌徒,没两天,他就重蹈覆辙又欠了一大笔钱财,他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上次给他还债的是如今工部侍郎沈家人,带着妻女跪到沈家门前,求沈家帮忙。 恰逢沈叔礼上门,不由分说将人赶走,那妇女自知之后必然保不住女儿,拉着女儿撞死在沈家门口。 第八章 道不同 这件事闹得极大,盛京之中百姓议论纷纷,自然也有人了知道当初救人之事,指责是沈家人见死不救逼死那母女二人。 那家人所欠银两分明是沈家拿的出来的,沈家人却见死不救,这种言论甚嚣尘上。 朝上也开始有言官弹劾沈仲文,只是皇帝始终将这些折子留中不发。 季云裳回想到这里,知道若是再不开口阻止,这事情的走向必然又和上一世相同,开口劝道:“表妹,舅舅又不在,还是不要掺和到这种事情里为妙。” 她压低了声音,“你看那些人人高马大,又恶行恶像的,显然做惯了这种事,很可能还有不少帮手藏在一旁,万一起了冲突,我们这些人也未必能占得上风。” 她把沈青瑜当做一般女孩,认为只要说得夸张些,吓唬吓唬她,她自然就不敢多事,哪里想到对方比她还要多活了一辈子。 沈青瑜以为是小姑娘害怕流氓恶霸,反过来安慰道:“表姐别怕,不过有什么事的,他们就是要账的,我们若是能帮忙还了钱,又怎么会起冲突呢?” 她扯着温氏的袖子:“娘,我们就帮帮他们吧!” 季云裳没想到她说了那些,沈青瑜根本不为所动,有些气急,说话自然也就没有分寸,“你能救得了这次又如何呢,她父亲能卖了她一次,就能卖她第二次,你还能次次都救不成?” 沈青瑜略一迟疑,继而郑重道:“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若是今天我不管,从今日起,我后半辈子再不能睡个安稳觉了。” 她说着又扯着温氏的衣袖撒起娇来,“娘!” 季云裳见劝不动沈青瑜,便转而劝起温氏,“我知道舅母心善,见不得这种事,我也一样,觉得那母女二人很是可怜,不过舅舅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一向有本事,到时候让舅舅出面岂不比我们出头要好。” 季云裳的话很得温氏心意,笑道:“这样最好。” 沈青瑜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是这样简单的事,这两人一定要等沈仲文回来才肯救人。 另一边,那对母女已经被那些彪形大汉分开,眼见少女就要被拉走,沈青瑜再也忍耐不住,下了桌子,跑了过去。 她本就是有点冲动的性子,上一辈子被动佛系已经忍耐了许久,这种情况她怎么可能等得下去,她这么一动,旁边随从很快反应过来,跟了过去。 若是只有她一个,沈青瑜可能还会有点胆怯,但身后跟着这些人,一时间胆气横生,大声喊道:“住手!” 这一声喊了出去,那些大汉自然也听到了,待看到出声之人,却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衣着打扮已然和周围人不太一样,身后又跟着队随从,看起来又是训练有素的样子,嚣张气焰登时一矮。 为首的大汉知道盛京脚下权贵众多,不想惹麻烦,和气道:“这位小姐可是有事?” 他的任务就是要债,若是能要到钱,钱是谁给的对他来说并无区别,他寻思着,这眼前的小姑娘说不定就是看那母女二人可怜想要出头,遂接着道:“小姐可是要帮忙还钱,这样最好,我们回去也有交代。” 沈青瑜一时冲动冲了出来,钱她却是没有,她回过头眼巴巴望向温氏。 温氏也在她跑过来后,跟了过去,见她女儿可怜兮兮地看她,像是只等待投喂的小动物,因她乱出头生的怒气消了大半,她伸手戳了下沈青瑜的额头,语气里半是无奈半是宠溺,“你呀!” 她知道事已至此,不想掺和也掺和了,若是不给钱,恐怕沈青瑜下不来台,只得吩咐身边的丁香,“给钱!” “是!夫人!”丁香应了一声,从袖间拿出银票交给那些要债的人。 为首的大汉见了银票,脾气更好,躬身将张纸递给丁香,“这是那妇人丈夫的欠条。” 丁香不接,退后一步询问温氏的意思。 温氏已经不想再为这事纠缠,道:“给我们做什么?给她们就是了!” 大汉果然将欠条给了那对母女。 那个已经满脸鲜血的妇人愣愣的,她原以为这次必然难以逃脱的,她女儿生的好,被带走之后的结局可想而已,她已经打定主意,若是今天救不了女儿,回去就只能一根绳子吊死,没想到事情有了转机,突然又把她从悬崖上救了回来。 她看着温氏一行人转身要走,拉着女儿快步赶上来,跪倒就拜。 温氏皱着眉退开几步,“扶她们起来!” 那母女却不起身,只是磕头。 沈青瑜此时才看清这两个人的样子,那妇人形容凄苦,头发已然白了大半,看起来四五十岁也有了,女儿倒是一副好相貌,皮肤虽然不算白,但五官长得极好,特别是一双眼睛水汪汪的,惹人喜爱。 那妇人匍匐着跪在温氏脚下,“夫人大恩大德,我们二人感激不尽,若是夫人不嫌弃,我们母女二人愿意为奴为婢,终身侍候在夫人左右。” 温氏身边的大丫鬟白芷闻言,再也忍耐不住,喝道:“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夫人是好心为你们还债,难道是为了让你们做仆人的吗?也不想想,二百两银子能买多少个机灵的小丫鬟,用得着买你们?还不躲开。” 她声音又清又脆,说得那母女二人涨红了脸庞,讷讷道:“我们不是……” 白芷可没有耐心听下去,“快点走开!”说罢扶着温氏就要离开。 沈青瑜觉得不让那母女二人离开那个烂赌的男人,说不定之后的结果也并不会多好,试探着扯住了温氏的衣袖,“娘,不如……” 温氏撤回了袖子,“不如什么?你老实一点,刚刚的事你别以为就完了,回去我一定把这件事告诉他,看他训不训你!” 沈青瑜有些不服气,“说不定他还会觉得我做的好呢!” “最好是!”温氏不肯再让沈青瑜多管闲事,拉着她就走。 后面那母女二人还想跟来,却被随从拦住。 随后,一名随从上前,对着温氏道:“夫人,这里人来人往,人员复杂,不如我们护送你们回到前面那条街上,那里更安全些,这里属下会留人等大人回来。” 温氏点了点头,“也好。” 第九章 不相为谋 沈青瑜虽然人跟着温氏走了,心思却还在那对母女身上,也不知道她们以后会怎么样,若是她们那个作为丈夫和爹都不合格的男人毫无悔改之心,那么她们将来很有可能还会有落到这样一天的时候。 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看在温氏眼里,以为她是因为刚刚说教的那几句在闹别扭,于是放软了语气,“怎么了?是不是饿了?一会儿到酒楼里多给你点些好吃的,好不好?” 好似刚刚板着脸说教的人不是她一样。 大抵天底下的父母都是如此吧,和子女争吵过后的和好方式永远是吃饭这一途径。 沈青瑜对于温氏的示好,积极响应,“嗯,那一定要多点一些。” 季云裳落后几步跟在她们身后,看着温氏和沈青瑜的互动,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她控制不住有些阴暗地想,若是她们知道今天的事会闹得那样大,现在还会若无其事的谈论接下来吃什么吗?温氏还会轻飘飘放过了惹了麻烦的沈青瑜吗? 她甚至不想再干预这件事,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事情爆发之时,沈青瑜会得到怎样的指责和诘难了。 沈青瑜一回头,恰好看到季云裳带着冷冷笑意的脸,心里隐约有些不舒服,但到底还是不好让她落后,勉强挂起笑,招呼道:“表姐怎么走的这么慢,快过来我们一起。” 季云裳已经调整好了表情,快步跟了上来。 一行人行至一间酒楼,原意是找间雅间落座,可十分不巧,这酒楼里确实没有空闲的房间,只好在大厅里寻了几张空桌坐下。 温氏果然像之前说的那样点了许多菜肴,将一张桌子摆的满满登登。 本来吃的好好的,刚刚跟着沈仲文离开的侍卫步履匆匆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径直往温氏这一行人的位置走来。 他走得极快,片刻间已到了眼前,沈青瑜听到他低声在温氏身旁说道:“大人那边有事,还得让夫人过去帮衬一下。” 温氏一向是不管沈仲文外面的事的,闻言诧异道:“我?这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侍卫看着沈青瑜她们一眼,语焉不详,“详情恐怕得等夫人过去,由大人跟您说明。” 这么见外? 沈青瑜心中吐槽,手上夹菜的频率却丝毫不慢。 温氏见这人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人都是丈夫平日里最信任的几人,知道这件事恐怕是件大事,不好耽搁,带了丫鬟要走,想到沈青瑜她们还在,吩咐道:“马上把小姐她们送回去。” 沈青瑜有些不甘心,“我还没吃完呢!” 旁边有随从道:“夫人放心,我们一定把小姐安全送回去。” 温氏知道安全没有问题,又嘱咐了几句,才跟着侍卫走了。 温氏一离开,一直一声不吭的如意才敢像往常一样和沈青瑜和往常一样说话,话题不可避免提到刚刚之事,她有些后怕地捂着胸口,小声道:“姑娘刚刚胆子真大,就那么冲出去了,我看着那些人凶恶的样子,心里就怕了。” 被如意的话一捧,沈青瑜自然也生出些骄傲之感,“那有什么可怕的,那些人也就是看着吓人。况且我也不能看着那些人就那样把人带走,看也知道那些人带那姑娘去的,绝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她当时其实也心里惴惴,不过此刻提起,却半点不说她当时胆怯心虚,只说得自己是“勇猛过人”的勇士一般。 她将自己的行为定义为雪中送炭,觉得自己来到异世两辈子才总算是做了件可以称颂的事,因此格外高兴,说起话来更是带了点夸张。 如意想了想,还是劝道:“不过姑娘还是要以自身安危为重,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啊?” “怎么会呢?我身边这么些人,让我说话都能大声些,哪里会有什么万一。” 沈青瑜越说越来劲,“更何况我心地善良,怎么看得下去?” 她在如意面前夸奖自身,本就是有些玩笑的成分在里面,可没想到这话就惹到了旁人。 沈青瑜说者无心,季云裳却因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一听这话,只以为是在讽刺她,当即忍耐不住,话里颇有怒意,“表妹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我说胆小怕事,冷漠自私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沈青瑜也不知道是哪一句戳中了对方的怒点,但秉持大人不和小孩计较的心理,还是立时道歉:“表姐别恼,是我乱说话。” 季云裳冷笑,“做事之前先仔细思量一下,不然恐怕做好事不成,反而做成了错事,坏事。” 沈青瑜也被她的话激出了火气,“什么错事,什么坏事?表姐说的话,我听不明白。” 这两个不足十岁的女童在这边争论,初时还压低了声音,后来越辩声音越大,引得周围的人纷纷注目。 “所谓量力而行,就是如此,倘若因为你今日所做之事酿成祸端,连累全家又当如何?” “怎么就这么严重,不过是件小事,伸手可及的小忙而已,既然遇到了焉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季云裳心想,你倒是做了好人,却不知道这件事后续多么麻烦,冷冷道:“世间可怜之事数不胜数,你能帮得了几次,又能帮得了多少?” 沈青瑜掷地有声,“遇到一次我便帮一次,救得了一人便是一人。” “好大的口气,只是因做这些事也与己无害,你才能这般说,若是知道做些无谓之事会连累自身,恐怕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说话这么有底气。”季云裳以己度人,认为沈青瑜是因事妨碍不到自身,才将话说得冠冕堂皇。 沈青瑜被气得脸色涨红,怒道:“路遇不平,仗义执言,见人遇难,伸出援手,这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自知所做之事不是什么大事,但我人立世间,但求无愧于心而已。” “无愧于心?说得好容易,你如今有人庇护,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但凡有一天,你身边无人可靠,就不是无愧于心,而是愧已愧人了。” 这两个女孩,一个是有重生之缘,一个是三世为人,都认为自己没错,据理力争,旁人路过不免多看了几眼,进而被其言论所惊,没想到这两个如此年纪的女孩居然也能有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十章 出门的许可 二人争论的都冒了火气,一时间僵持不下,就那么冷冷地看着对方。 沈青瑜原是想着不驳倒对方绝不干休的,但看着季云裳娇娇怯怯的一个小姑娘,因着和她争吵,原本白皙的脸蛋染上一层薄红,身子还隐约有些发颤,立时就有些想偃旗息鼓了。 她不由有些懊恼,两辈子加起来多大的年纪了,怎么还会跟一个小孩子认真呢!难道她的心智也跟着年龄倒退变回了孩子不成。 只可惜这突然之间,她就算想要把此篇翻过,也找不到什么话题来。 季云裳见沈青瑜沉默,有些愤愤地转开了头。 她这种反应倒是让沈青瑜长舒了口气,知道这是不打算继续和争论下去了,遂继续沉默。 这么一场争吵下来,饭沈青瑜是没心情继续吃了,只得老老实实的在随从的护卫下回到了沈宅。 回去以后,她仰面躺在床上,回想着之前和季云裳争吵的话,不只一次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做到像之前说的那样,却始终得不到确切答案。 如意从外面进来时,就看到沈青瑜正趴在床上唉声叹气的画面,她将手中端着的茶水放在桌上,沏了一杯递了过去,“姑娘可是因为和表姑娘拌嘴而不高兴?” 沈青瑜接过茶杯,有些郁闷地道,“倒也不是不高兴,现在想想,她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只是我……” 如意顺着沈青瑜的话接了下去,“只是什么?” “只是我虽然还是觉得自己没错,却也忍不住想,若真的像她所说,我遇到今天这种事,旁人皆不在我身边时,我还会不会强出头了?”沈青瑜有些迟疑,“当时说得那般斩钉截铁,若是不敢,我自己都要笑话自己了。” 如意理解不了沈青瑜的纠结,“姑娘纠结这个做什么?无论说什么,您到底是出头了,而且也救下了那对母女,结果是好的不就行了。” 沈青瑜拿着茶杯发呆,喃喃道:“是好的吗?我怎么反而不确定了?” “当然是好的了,没有您,那母女二人的下场可想而知。” 如意这么一说,沈青瑜也觉得确实是这样没错,心里顿时好受许多。 若是没有季云裳提起,她可能还不会多关注那对母女,顶多是心里想想,但经季云裳那么一说,沈青瑜不得不考虑寻找那对母女的可能性了,她总要证明她此次做的绝不是错事、坏事。 想到这里,她开口询问道:“如意,你说我们下次出门会是什么时候?” 如意挠了挠头,“可我们是才从外面回来啊。” “是这样没错,”沈青瑜将手中的茶杯搁置一旁,发出了“啪嗒”一声,接着道:“这次虽说救下了那对母女,但听了表姐的话,我还真的有点担心她们之后会怎样。” 她半是试探半是玩笑地拉过如意,“我们偷偷溜出去找找她们,确定她们没事就行,不带其他人。” 如意脸色一变,知道眼前人素来天不怕,地不怕,这么说肯定是真的有这样的想法,脸色一白,赶忙开口规劝,“姑娘别吓唬奴婢,夫人这段日子因为姑娘落水之事已经对奴婢诸多不满了,要是知道您还偷偷跑出去,还不发卖了奴婢……” 她说至后来已隐隐带着哭腔,显然害怕至极。 沈青瑜不过是随口一说,见她害怕得要哭出来,才忙道:“说笑的,你让我一个人出去,我还不敢呢!” 如意抽噎道:“真的?” “当然!” 这个时代就是这点不好,为奴为婢的一点自由没有不说,生死也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看如意这么害怕就知道,所真是再被发卖,那下场必定比死好不了多少。 沈青瑜为着自己这两世都有个还不错的身份起点庆幸不已,前世不必说了,这一世也是出身不错,许是为了补偿她两世没有亲缘福分,还给了对对她不错的父母。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残留在这具身体的原主意识影响,对着沈仲文夫妻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不然也不会除了一开始和他们有些生疏外,之后相处的十分顺利。 “我以后出去一定会先征求母亲同意的,你就不要多担心了。”沈青瑜哄了哄如意,让她不必害怕。 温氏直至天色渐晚方才从外面回来,而却还没有沈仲文的身影。 温氏一回来就惦记女儿,询问丫鬟,“青瑜做什么呢?” 丫鬟恭敬道:“姑娘回来后就待在房里哪里都没去。” “我去看看她。” 丫鬟丁香为温氏掀开门帘,让她进入房间。 沈青瑜正在说些笑话与如意谈笑,见温氏进来,亲热地跑过去,喊了声:“母亲!” 温氏看起来有点疲惫,眉目间隐约有忧愁之色,但对着沈青瑜仍是打起精神回道:“怎么样?后来的饭吃的好不好?” 沈青瑜隐去了和季云裳争吵之事,“挺好的。” 她有些好奇,“母亲,今天您和父亲到底是去哪里了啊?” 温氏轻轻点着她的额头,“小孩子家家,不需要知道。” 我可不是小孩子。 沈青瑜在心底默默反驳,脸上却一副好奇的样子,“说嘛!告诉我吧!” “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不许问了。” 沈青瑜见温氏的样子,知道她无论如何是不会说了,只好不再询问,转而说起她重点关心的事,“那明天我还能出去玩吗?” 温氏笑道:“好呀!你这一天都没逛够,还惦记明天,心都野了,是不是?” 沈青瑜立时反驳道:“今天就逛了逛书店,茶水也没喝好,饭也没吃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有事离开,根本都不能算是出门逛了!” 温氏不理会沈青瑜的抱怨,“明天是不行了,你父亲有正经事要办,我今天也累了,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吧,家中私学的先生也要回来了,你安生几天,就要乖乖跟着去上课了,这次可不许再像之前那样淘气,不然我定然重重罚你!” 沈青瑜已经摸清了温氏的性子,知道她的惩罚也不会多厉害,所以完全不怕,继续痴缠。 第十一章 谁家熊孩子 沈青瑜亲自端了杯茶捧给温氏,“娘,我知道您累了,所以明天不用您陪,我自己带好人不就行了。好不好嘛?” 温氏被缠的没办法,松口道:“好吧,不过就在承平街那里随便逛逛就回来,不能乱走。” 承平街就是今日去的望书阁所在的街道,靠近沈宅,因承平街附近住着许多官宦人家,从治安安全方面来说,要比其他地方要好得多,温氏也会放心一些。 “娘真好!”沈青瑜得了许可,欢喜得很,依偎在温氏旁边撒娇。 温氏轻轻捏着她的脸蛋,“是娘好?还是出去玩好?” 沈青瑜嬉笑道:“都好,都好。” 次日,沈青瑜迫不及待禀告了温氏,就带了人出来,原以为还会是浩浩荡荡一群人跟随,其实除了如意,却只给她几个人。 听温氏身边的丁香说,那两个护卫是沈仲文身边得力的,身手了得,这才让温氏放心沈青瑜出门。 …… 沈青瑜手里举着刚买的草编蜻蜓,一甩一甩,那蜻蜓就像是真的会飞一样也跟着一颤一颤。 她正觉得有意思,街道上传来“啪嗒”“啪嗒”的马蹄声,循声望去,那声音居然是来源于一匹矮马。 这匹矮马浑身雪白,骨骼匀称,颇为神骏。 马上面还坐着个六七岁的男童,男童十分肥胖,滚圆的身子像是吹涨起来的,脸上的肉把眼睛挤的只余下两条缝隙,几乎看不出本来样貌,衣着打扮倒是十分华美。 男童喝道:“喂!包子脸!过来!” 沈青瑜左看右看,也没看见能被称作是包子脸的人,又见得那男童指着她,高声道:“四处看什么呢?说你呢!” 原来是在说她,沈青瑜后知后觉才反应回来,她看着马上的男童,心道,真有意思,他自己跟个包子似的,居然还敢叫别人包子脸。 身后的侍卫在男童指向沈青瑜时,已然赶上前来,神情戒备,深怕出现什么问题。 男童大声道:“把你手里的蜻蜓给我!” 男童的行为怎么看都是明抢,沈青瑜迟疑一下,没有动作。 “你听见了没有?包子脸!” 沈青瑜有些不开心,晃了晃手中的草蜻蜓,“给你本来也没什么,只是看样子比我年纪还小,就算叫我一声姐姐也是应当,怎么好包子包子的称呼我。” 男童一声嗤笑,“姐姐?你也配?” 这是谁家的熊孩子?还能不能好好愉快的玩耍了? 其实这种草编的蜻蜓给他倒也没什么,只是对方的态度十分让沈青瑜窝火,这种颐指气使的架势实在让人吃不消。 这时,街上传来马蹄声,和刚刚那“啪嗒”“啪嗒”独自一匹的马蹄声不同,这次的声音显然是大批人马到来。 一行四五十人骑着高头大马如旋风般而来,个个劲装在身,腰间悬挂长剑。为首的男子一勒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径直往沈青瑜这个方向走来。 他先是行礼,才对着男童道:“公子怎可一个人乱跑?” 小胖子一撇嘴,“我高兴,你管不着!” “老夫人已经等您很久了,您也不想让他担心吧!” 小胖子听到老夫人几个字,脸上表情变幻,迟疑了会儿,方道:“那让她把手里的草蜻蜓给我!” 为首的男人这才注意到旁边的沈青瑜等人,但还未开口,沈青瑜身边的张护卫已经失声道:“师兄?” 那男人听到这称呼,皱了皱眉,打量起眼前人来,不确定道“是张师弟吗?” “是我……” 张护卫还想说什么却被小胖子打断,“你们做什么呢?我可没时间在这里看你们师兄弟相认的戏码?” 我看你明明挺闲的,沈青瑜心里吐槽,手一扬,已经将手中蜻蜓抛了过去。 小胖子看着胖,动作却敏捷,伸手一捞,已将蜻蜓拿在手里,接着一夹马肚,就这样骑着马离开。 他这么一走,那大批人马立马跟上,原是留在沈青瑜这边的那个男人对着张护卫一点头,也急忙走了。 看着张护卫仍然看着那队人马离开的背影发呆,沈青瑜好奇道:“那位是你师兄吗?” 张护卫回过神来,“是啊,我们原是同门学艺,分开之后他去投军,做了闻将军麾下一名副将,而我则四处辗转,最后留在了沈大人身边做了护卫。” 沈青瑜“哦”了一声,继续问道:“你说他在闻将军座下当差,那那个小胖子定然是闻将军的儿子了?” 张护卫听到她称呼闻小公子为小胖子,不觉莞尔,“不错,那是闻将军的幼子,单名是一个执字。” 闻执,沈青瑜将名字默念了一遍,觉得名字不错,又感慨道:“怪不得这么大的排场。只是既然是军中副将,怎么会在留在小孩子身边,不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吗?” 张护卫叹了口气,“原是闻将军的副将,只是现在却不是了。” 沈青瑜回想上一辈子,似乎从来没听人提起过本朝有位姓闻的将军,好奇道:“闻将军是个很厉害的将军吗?” 许是见了故人,勾起了张护卫说话的兴致,“是啊!不过可惜闻将军已经身故了。” 沈青瑜是个合格的听众,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那是怎么回事?” “六年前,边境蛮夷入侵,当今圣上派了十万大军迎敌,任命当时的韩太师为大将军,原想着十万大军,大败蛮夷应该是很容易,结果连战连败,不得已,圣上又指派了闻将军为副将军,前往支援,闻将军带着五千人,去了之后果然打了几次胜仗,不过却是小胜。” “闻将军和韩太师议定,佯败逃跑,将敌人诱入包围网中,他也确实做到了,结果韩太师的大军迟迟不肯包围敌军,致使闻将军整队人马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拖了近半个月,韩太师才要出兵,却被敌人突然到来的大军围捕,本来蛮夷之地也没有多少人,没想到他们却和旁边的越国联合。好在闻将军靠得住,不仅冲出了重围,还带人救了韩太师,可惜其子在突围战中战死。苦战三月,总算得胜,闻将军也受了重伤,没等到回来,就在途中去世了。” 张护卫看着眼前人瞪圆了眼睛看他,突然意识到这位小姐如今才八岁,他却滔滔不绝讲了这许多,于是住了口,“属下真是没有分寸,尽和小姐说这些陈年旧事,小姐一定烦了吧?” 沈青瑜摇了摇头,追问,“后来呢?” 第十二章 心有善念 “后来?后来消息传回来,闻夫人丧夫丧子,悲伤之下自杀殉夫,闻老将军接连打击之下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至此,闻家就只剩下闻老夫人和闻小公子。当时出征的大军余者不足万人,领头人感念闻将军救命之恩,带着将士卸甲后全部做了闻家的护卫,但说是护卫,这么多人其实和私兵也差不多了,皇上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大加封赏。对待这位闻小公子更是恩宠有加,连皇子也有所不及。” 沈青瑜听到这里,已经觉得有些不妥,但到底是哪里不妥,以她的智慧却也想不明白。 虽然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但听到耳朵里和故事并无不同,这个插曲并未影响什么,沈青瑜很快将之抛之脑后,往她来的方向走了好长一段距离,看到那个卖草编蜻蜓的老农仍在原地,便高高兴兴拿出钱,打算再买只蜻蜓。 只是这草编蜻蜓明明只只都是一样,沈青瑜拿在手里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同。 她左挑右挑都不满意,只好随便拿了几只,不过是拿在手里玩一会儿就腻了,随手都给了如意。 总算她心里还记着今日出来的目的,因上次是在茶摊遇到那对母女,想着去那附近打听一下会有线索,状似无意道:“我有些口渴了,去前面那条街上的茶摊上喝些茶水吧!” 张护卫略有迟疑,“夫人吩咐是只在这条街上逛逛就好,而且前面街上虽然热闹,却也有些杂乱,恐怕扰了小姐游玩的兴致。” 我可不是出来玩的,沈青瑜看着如意怀里抱着一小堆草蜻蜓有些心虚,仍坚持道:“就过去喝两杯茶!有什么关系。” 张护卫对自己的身手能力没有怀疑,只是既然答应了夫人只在这条街上逛,若是去了别的地方,恐怕不好交代,是以有些为难:“小姐若是想喝茶,不如就去这酒楼之上,酒楼里的茶水比茶摊之上要好得多。” 又不是真想喝茶的沈青瑜早把她出门之前信誓旦旦的保证忘了,“就去前面喝两杯茶,不会往远了走的,回去以后我亲自和母亲解释,绝不会带累你们受责。” 这话毫无说服力,沈青瑜是温氏亲生女儿,若是问责当然是这些跟着的人最先受苦。 张护卫见劝不动沈青瑜,也不好公然违背主人家的命令,只好妥协。 今日茶摊之上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客人。 茶摊上的伙计给沈青瑜送上茶水,一声轻“咦”,叫沈青瑜注意到了他。 沈青瑜觉得对方是记得自己的,这就好搭话了,“你还记得我,是吗?” 憨厚的伙计垂首道:“自然,小姐您那天的行为让人印象深刻。” 是大喊住手的行为让人印象深刻,还是之后没钱付需要家里人出头的行为让人印象深刻,这就不太好分辨了。 不过记得就好,沈青瑜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我看那对母女的样子,应该是住附近的吗?你认不认识他们?” 伙计点了点头,“认得的,小的在这儿当了两年的伙计,周围的人都认得大概。那对母女就住在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她家里男人姓王,是个跑商的小贩,原来家里的境况还不错,前两年做生意赔了钱,又结识了些不太好的朋友,染上了赌瘾,如今钱财散尽,只剩下间空宅子了。” 他顿了顿,看着沈青瑜又接着道:“小姐您心地善良,那日救了那母女也是做了件大好事,只是不知道小姐今日打听她们做什么?” 沈青瑜放低了声音,道:“虽然是还了钱,但我仍不放心,所以想打听看看她们怎么样了,让我知道她们的近况才能让我彻底安心。” 这话说完,那伙计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想了一会儿,“小的有些话原不应当说,只是……” 他咬了咬牙,艰难道:“小姐何必再问,那姓王的染上了赌瘾,让我看改好也不大可能了,能卖了女儿一次,就能卖了女儿第二次,到时候,王家姑娘哪里有这样好的运气再遇见像小姐这般的人肯伸出援手,反正都是死字,不过是早几日晚几日的区别罢了!” 这伙计多了这几句嘴,一来是他见沈青瑜年纪小,确实是真心实意关心那对母女,二来未必没有见沈青瑜衣着富贵,想要她能救人救到底的意思,他见那对母女可怜,自己没有能力救人,难免才多说了这许多。 伙计的话让沈青瑜愣了半晌,这些她不是没想过,只是真明白和她说了,她又有些纠结。 算来她来到异世也有二十余载,但上一世她困于后院,受限于体力,靠着对现世的回忆和宋斯年的偶尔陪伴才让她熬过了那些日子,她不是没有抱怨过这样的生活,只是在今天听到有人说起那位王姑娘时,竟然是早死晚死的悲凉结局,一个人的人生竟然还未开始便已经被人判断了结局,这怎能不让她生出一种荒缪的感觉。 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她从未对此产生过一丁点的怀疑,纵使身边世事如何变幻,她信奉的永远是自己掌握自己的一切。 见她半天没说话,如意鼓起勇气劝慰道:“要不就算了吧!何必打听这些,要是那对母女能平安当然好,要是知道她们过的不好,不是让姑娘心里过意不去,平白填了许多烦恼。” 沈青瑜是个心软的人,不知道的话还能骗骗自己说也许那对母女从今往后,能够一帆风顺,但既然知道了,她却不能撒手不管。 只是这件事如何管法,让她犯难,只是给钱,那就是填了无底洞,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可不拿钱又该如何做呢?她的想法当然也有,那就是让王家夫妻彻底分开,可分开以后王姑娘却还是人家的女儿,这办法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 难道真要像那妇人说的,把她女儿放在身边做一个丫头,卖身到沈家为奴,这样之后自然也就不能再卖给旁人了! 沈青瑜只是想想,却不会真的去做,在她这看来,只要是卖身为奴,那下场已经是差不多少了。 第十三章 必有善行 沈青瑜本来就不是什么果决善断之人,对此事该如何解决半天也没有结论。 如意看她始终愁眉不展,出主意道:“咱们让人找上门去,搬出咱家大人的名号,让那姓王不准再赌,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他自然只能听话了。” 这是什么馊主意,又不是什么扬名美事,这种事躲都躲不及,还要自己爆出名号,这是深怕别人不来找麻烦吗! 张护卫担心沈青瑜真被说动,忙插言道:“属下在这也有几个能信得过的人,不如找两个人看着,只要那姓王的要去赌钱,我就让人阻拦,虽然不是长久之计,倒也能让她们过上一段安稳日子,至于如何彻底解决,可以再商量的。” 虽然是权宜之计,倒是为沈青瑜想办法彻底解决此事提供了时间。 她也不去怀疑张护卫所说的究竟能不能做到,相信他既然说得出自然能办的到,放心了大半。 原是想让那伙计指路带着他们一道去王家看看,但已经得了张护卫的保证说会看着姓王的,她再坚持往那边过去会不会不太好,这样的念头在她心上滚了又滚,最后还是决定喝完茶水就回去了。 虽说把这件事暂时交给了别人,但她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之后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才行。 彻底,恐怕只有那姓王的消失才是最好的办法,这种想法一冒头,登时把沈青瑜吓了一跳。 她甩了甩头,赶紧把这种危险的念头甩至脑后,眼前能保证那对母女平安无事也是最好的了,其余的慢慢来也不迟。 张护卫见沈青瑜肯老老实实的归家,不再提那王姓一家,也就放下心来。 至于派人盯住那个姓王的,短期以内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青瑜解决压在心里的大事,虽然只是暂时,也不由的舒了口气。 觉得总算是能对得起她那句无愧于心了,当下让跟随的人付了茶钱,高兴地打道回府。 她这么一放松,只觉得周遭一切更加热闹,让她心情愉快。 这种好心情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她回到沈家,在温氏那里碰到了季云裳。 这位表姐以前可是从不主动往温氏身边凑的,也不知道如今是怎么回事,沈青瑜在心底默默惊奇着。 季云裳心中其实也并不想来,总往温氏身边凑,她不自在不说,她外祖母也不高兴。 但她又不得不来,昨日一时激愤和沈青瑜吵了几句之后,她很快意识到不对。 她把那对母女的事在心中过了一遍,就知道是自己想岔了,既然上一辈子有惊无险,她父亲虽说受了些连累,但最终不也没事,继续稳稳当当做他的七品芝麻官。 也就是说她放任此事根本没有实质坏处。想通了这点,她登时后悔和沈青瑜争吵了,当时除了她身边的丫头,剩下的都是沈家下人。 没准昨日回来后她说的每一句话就已经事无巨细地说给了温氏知道。 温氏是个再温和不过的软弱性子,并不足惧,这一点季云裳当然知道,但她恐怕给温氏留下不好的印象,连带着沈仲文厌弃了她,故而一大早就来此卖乖讨巧。 “表妹今日出门怎么也不叫我,咱们姐妹两一道也是伴儿。”季云裳见沈青瑜过来,连忙亲亲热热的拉着沈青瑜的手。 沈青瑜十分佩服季云裳的做法,她居然能表现得昨日的争吵好像是根本没发生似的。 温氏见沈青瑜过来,问了几句都去哪里了,做了什么,便住了口,神色间颇有些疲惫。 难道就昨日那么一逛,真的有这般累吗? 沈青瑜猜测温氏的累恐怕更多是因着昨天后来发生的事,好奇心起,但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询问。 温氏又说了几句不重要的话,便吩咐让丁香领着沈青瑜两个出去外间玩耍,言道她要躺下歇歇。 沈青瑜跟在丁香身后,回头看去,温氏已经面露疲色躺了下去。 昨天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沈青瑜暗暗忖度。 她正安静地和丁香出去,季云裳一把拉住沈青瑜,面带歉意,“表妹可是生我的气了,昨天我也是听见你说你心善见不得那种事,而我又屡次开口劝你不要出头,一时多心只当你在讽刺我,方才口不择言,你也知道我家中姐妹众多,平日里言语中更是多有旁意,我才敏感了些。” 这就是说她长在那样的家庭之中,少不得被人言语挤兑,这才反应过激了些。 沈青瑜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想起周边人也确实和她说过,季云裳家中庶出姐妹好几个,当即心软了些,“没有,没有,我后来回去一想表姐确实说得也很有道理。” 季云裳见其脸上并没有勉强的意思,知道这件事算是翻篇了,这才放心,转了话题道:“我听外祖母说下月靖安王妃过寿,给盛京中二品及之上的大臣女眷都下了帖子,舅舅是正三品,是不是去不了了?” 她当然知道靖安王妃过寿,温氏不仅去了,而且是当时唯一一个正三品官阶的夫人,只因为靖安王妃的女儿安平郡主和温氏的私下交情很好,她故意这么问,不过是想跟着去。 参加寿宴的人那都是盛京之中有权有势的人家,她打定主意利用可利用的,早日进入到那些人眼中,好为自己未来筹划。 至于她身份尴尬,会不会碰钉子,她是完全没想过的。 在她看来,她是重生之人,未来会发生什么她都知道,这种优势让她飘飘然,全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靖安王妃过寿?”沈青瑜努力回想了下,上一辈子她穿过来不久确实就参加了一场寿宴,不过时间久了,当时情景已经记不太清。 她想了想这些日子和温氏之间的谈话,道:“我不知道,没听母亲提起过。” 季云裳不信,却也不好直言,以为沈青瑜是不想带她,勉强道:“哦,也许是舅母还没得了告诉你。” 第十四章 靖安王妃寿宴 季云裳又明里暗里提了几句寿宴之事,沈青瑜始终不搭腔,她也就只好失望的走了,想着沈青瑜不肯帮忙就算了,这件事也许还得去求她外祖母。 这倒是冤枉沈青瑜了,她是真的不知道温氏能参加寿宴的事。 她见季云裳离开倒是松了口气,一直打起精神应付一个人也挺难的,特别是对于对这种事并不擅长的她。 她回身望了望温氏的屋子,知道温氏此刻必然已经休息了,再回去打扰不太合适,只好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半路上居然遇到了神色匆忙的沈仲文,他见到沈青瑜之后也不过是略站了站,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关心的话就又急匆匆离去。 看着沈仲文离开的背影,沈青瑜愈发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之前无论如何旁敲侧击都没能从温氏那套出话来,所以只能自己在心里进行猜测。 想了半天,她也只是从温氏两人的态度中证明了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其余的就猜不到了。 时间一日日过去,这期间张侍卫倒是传过两次口信,说了之前那对母女的近况,看好了不再去乱赌的男人,这母女二人的生活还算过得去。 可惜的是至于如何真正解决这件事,沈青瑜还是没有头绪。 又过得两天,到了靖安王妃寿宴的日子,沈青瑜早早起来梳妆打扮,虽然她始终觉得这对于八岁的她根本就不重要,却也架不住温氏对此重视。 而季云裳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果然说动了温氏,让她带着一起去参加寿宴。现在沈青瑜和季云裳就坐在同一马车里,而温氏则坐了前面的马车。 季云裳静静坐在马车里,内心却不平静,算着日子,前几天那对母女就应该找上门来才对,可她日日盯着,却全然没有那件事的发生。 她明明没能改变任何事才对。 她当然不可能猜到正是因为她和沈青瑜的一番争吵,让沈青瑜注意到那对母女,使得本该发生的事就此被抹去。 她正忐忑不安间,沈青瑜已经将手中扒开的橘子递了过去,“表姐,吃橘子!” 季云裳接了橘子,表情仍是不安的样子。 沈青瑜还以为她是为着接下来的场面担忧,想她上辈子的今天也是第一次参加宴会虽然记不得具体细节,却记得她当时害怕的心情,因担心自己露出破绽处处小心,连多说句话都不敢,别提多累了。 所以她对于季云裳这样的表现很是理解,宽慰道:“表姐不必担心,到那之后,不过是吃吃饭,看看戏,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季云裳从这话里却品出一点别的意思来,好似在说她没见过世面,才表现如此忐忑。 她迅速调整了心情,笑道:“大概是马车有些晃,才让我有些晕晕的。” 沈青瑜也没多想,掀开帘子,对着外面赶车的人道:“走稳一点。” “是!” 外面车夫的声音传进来,季云裳却更不舒服,既觉得沈青瑜这般作态是在给她难堪,又觉得沈青瑜这是向她炫耀这马车和仆人都是她家的,只觉得格外恶心。 沈青瑜可不知道季云裳的想法,她昨日睡得晚今,日起的早,现下也有些困顿,就闭了眼靠在马车打算养养神。 一旁的如意见状拿了软垫放到自己这边,轻声道:“姑娘累了?看在我身上休息一会儿吧!” 沈青瑜费力睁开眼,看了如意一眼,拒绝了,“不用,我就闭眼歇一下,快到了,你叫我。” 又行了一段很长的距离,沈青瑜几乎都要睡着,马车才停下。 沈青瑜从车上下来,就见到温氏站在前方不远处和一名女子在说话。 离得近了,她方看清和温氏说话之人的样子,相貌也只能说是平平,并不出众,声音却是十分动听,见了沈青瑜,招了招手道:“青瑜,到姨母这边来。” 沈青瑜从善如流叫了声姨母,便安安静静杵在一旁当起合格的木头桩子来。 那女子感叹道:“果然是比之前文静不少。” 季云裳看准了时机,上前问安,“安平郡主安好!” 沈青瑜心里一动,原来这位就是温氏的闺中密友安平郡主,沈青瑜虽然不认得她,却也想起她刚醒过来时,这位安平郡主不止一次派人给她送东西探望,想来和温氏感情很好。 安平郡主看着行礼的季云裳,有些眼生,“这位是……?” 温氏也有些尴尬,她本不想带着季云裳,只是她婆婆坚持,她又不敢强硬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带了过来,想着她的好友也不至于因此和她计较。 但她素来脸皮薄,安平郡主一问,她就红了脸,声音渐小,“是我那小姑子的女儿。” 她硬着头皮拉过季云裳,介绍道:“名字叫做云裳。” 安平郡主看她的样子,前因后果也就猜了个大概,知道她婆婆总是要给她找些麻烦,不欲好友为难,笑道:“小姑娘名字好听,人也好看,” 说着,从手腕上褪下一只金丝玉镯,“第一次见面,总要给件见面礼的。” 季云裳大喜过望,接过镯子,甜甜的道:“多谢安平郡主。” 她知道安平郡主的身份虽然现在在皇室之中并不显眼,但其子将来成就极大,一度让其成为皇室之中首屈一指的存在,所以竭力想要表现。 但还未等她再多说些什么,安平郡主已然收回了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和温氏走在前面往里面走了。季云裳只好先按耐住自己的心思,总算还有的是机会,也不急于一时。 这次靖安王妃的寿宴摆在了盛京城内边缘的一处宅子中,这座宅子占地面积不太,里面修饰的却极好,楼台高阁错落有致,奇花异卉遍布其中,个中景色实在让人流连忘返。 沈青瑜跟在温氏和安平郡主后面,打量四周,只觉得这地方确实很好,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就到了落座的地方。 这宴席开在了水榭之上,在一片湖泊之上修建的供人通过的走廊,和连在一起的凉亭。 第十五章 宫闱秘事 木制的桥廊在水上弯曲着,将几处亭子连接在一起,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的端坐席上,有的靠立在一旁观看周边景色。 沈青瑜脚踩在木桥之上,侧身往脚下望去,清澈的水中还能印出她的影子来。 这一刻,她忽然就觉得有些雀跃。 季云裳见她呆愣,扯了她一下,催促道:“舅母叫咱们呢!” 沈青瑜回过神,果然看到温氏和安平郡主在那边冲着她们摆手,原来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落后了一段距离。 她们连忙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沈青瑜到了亭中,四下一望,万紫千红一片,女眷本都打扮的极为精致漂亮,再和这绮丽风景一搭,简直是一副再美丽不过的画卷。 按说这种宴会各家夫人带着自家女儿参加再正常不过,可这一排的小萝卜头又是怎么回事,几乎所有人身边带着的都是几岁的小姑娘,沈青瑜心里纳闷,却也想不起上一世是否是同样的情形了。 安平郡主把温氏一行人带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拉着温氏的手坐到了一边。 温氏也注意到了周边人都带着小姑娘的情形,奇怪道:“平时宴会出席的大多都是适龄的小娘子,怎么今日都是比青瑜还小的孩子。” 温氏所说适龄的小娘子,其实也就是到了及笄年纪的姑娘,毕竟这种场合对于婚事安排是挺有效率的。 安平郡主压低了声音,“这次我母亲寿宴原是不想叫你的,你道是什么缘故?” 她扫了眼周围,见都是自己人,才接着道:“这次的寿宴闻老夫人也来,自闻家出事后她已经很少出门了,因前段时间和陛下说起如今闻家就只剩下一根独苗,膝下冷清,所以想收个干孙女,所以知道这次寿宴闻老夫人会来,这些人才都带着女孩前来。” 温氏有些无措的揉着手中的帕子,“早知道确实不该叫我,我也不想能攀上这种好事,这次带着青瑜来倒叫人以为我是存了这个念头了。” “我当然知道你是没这种心思的,”安平郡主还不了解温氏,她当然知道她的性子不愿意掺和这种事,“后来我又一想,这闻家的兵力可还在呢!若是再收个位高权重人家的女孩做干亲,难道上面那位真的会高兴吗?” 温氏脸色一白,一推安平郡主,道:“你胆子也太大了,这话也说的出来。” 这话说得有些过分,若是让旁人听到少不得要给安平郡主找些麻烦。 安平郡主笑道,“这不是只和你说嘛!” 她叹了口气,向四周一望,“其实这个道理,这些人也未必看不明白,只是还是揣着点糊涂念头罢了。” 她们说这些并没有避开沈青瑜季云裳二人,虽然知道这些话有些不妥,但想着两个孩子,还是自家人必然不敢乱传。 季云裳心里砰砰直跳,这才是她费力说服外祖母让温氏务必带她过来的原因。 上一世也有这回事,后来闻老夫人收了一个低品级小官的女孩做孙女,论起身份也许季云裳倒还强些。 这才让她存了些幻想,她门第不高若是真的能做闻老夫人的孙女,那可算是翻身了。 她这边脸色变幻,那边安平郡主已经把周遭丫头都支远了些,显然接下来的话是不能让别人听到的。 刚刚的话都不怕人听到,这接下来的话该有多严重。沈青瑜还存着幻想安平郡主不会把她们支走,安平郡主却已经开了口。 “青瑜,带着你表姐去那边玩吧,那边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也好多认识几个朋友。” 沈青瑜顺着她的话往那处一看,果然有很多小姑娘聚在一处玩耍,明明刚刚还都好好地跟着自己的家长。 她眨眨眼,点点头答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安平郡主自己只有儿子,对待沈青瑜是真心疼爱,见她每走两步都要回头望上一眼,只觉得十分可爱。和温氏笑道:“这么舍不得你,这么一会儿都回头几次了!” 温氏状似抱怨,“粘人得紧!” “这是炫耀不是?”安平郡主屈指弹了下温氏的额头,“我家那两个一放出去连人影都看不到,我倒是希望有这般粘人的孩子。” 温氏就笑:“男孩女孩又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安平郡主感慨了一句,端正了脸色,在温氏耳边低声道:“你应该知道了吧,前两日陛下勒令七皇子出京,只带着两个老仆,听说他母亲李才人被打的不成人形,眼见就活不成了。” 温氏怎么不知道,她还亲自去看了,闻言心中惴惴,知道这事是无论如何不能说与安平郡主知道的,只是点点头表示也知道这事。 安平郡主又道:“沈大人不还是七皇子殿下的……” 温氏手一抖,颤声道:“快别说了!你知道我胆子小。” 安平郡主见温氏果然吓白了脸,自然住了口,安慰道:“哎呦,那么远的关系,恐怕陛下想都想不起来,担心什么?” 她又安慰了温氏几句,直到对方脸色好看了些才停下。 另一边,季云裳心情激动难言,一心等着闻老夫人过来时好好表现,根本不想和那些小姑娘混在一起,但既然安平郡主说了,她就只好跟着离开。 但她可不想和那些家世身份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小姐们有交集,因此走得格外慢。 沈青瑜配合着季云裳的脚步,也不怎么想要靠前,她却是因为自认为年龄大出这些人许多,没什么好聊的罢了。 那聚在一起说话的小姑娘们看到沈青瑜二人,有不怕生的就问:“你们是哪家的姑娘?怎么没见过。” 沈青瑜不知道如何报家门才好,敷衍道:“我们很少出门,所以各位才没见过吧。” 那女孩也并不是一定要问出什么,得了回复就不再理人,继续和身边熟悉的人谈笑。 她们这些人都坐在水边,此地凉风习习,又有树荫遮蔽,因此都愿意待在此处。 第十六章 父母心 “嘭” 不知道从哪里扔过来的大石头落入水中,溅起大片的水花。 “哎呀!” “我的裙子!” “谁扔的石头?” 惊叫声此起彼伏。 沈青瑜离得不算近,只湿了一小片衣角。 那边最狼狈的女孩被激起的水花浇了一脸,气急败坏地拿了帕子正在擦脸。 “哈!一群落汤鸡!” 有孩童的声音从斜上方传出来。 这帮小姑娘听了声音望过去,靠近水边的一座假山上,一男童正拊掌而笑,男童不过六七岁,身子圆滚滚的,看起来十分笨重。 他所在的脚下可以很明显看出缺了一块石头,看样子应该就是刚刚投下水的那块。 让人惊奇的是这座假山足够高,也足够陡峭,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小胖子居然登了上去。 沈青瑜定睛一看,原来还是个熟人,就是那日当街冲她讨要草蜻蜓的闻小公子。 这边都是受邀前来的女眷,一应使唤的仆从都是女子,这闻小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混进来的。 被水花溅得最狼狈的小姑娘率先发作:“你是什么人?怎么敢四处乱闯?” 小胖子也不答话,冷冷斜视了说话的人一眼,纵身一跃从假山上跳了下来。 他看着笨重,其实行动敏捷,从那么高的假山上一跃而下,轻飘飘落在地上。 发脾气的小姑娘看对方不理她,气的够呛,怒道:“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如此不懂规矩,乱闯乱撞的。” 她此刻还拿着已经半湿的手帕,继续斥道:“你知不知道我父亲是谁!我父亲是……” 沈青瑜直觉要糟,一个自觉身份要比旁人高上许多的人若是遇到另外一个相同想法的,那必然要引起些冲突。 果不其然,那小胖子已经走到说话的小姑娘身前,言语间十分轻蔑,“我管你是谁!你再敢大声,我就把你从这踢下去。” 小姑娘也是被宠大的,哪里被人这样威胁过,怒道:“你敢!” 他真敢! 已经知道了小胖子身份的沈青瑜觉得以闻小公子的性格来说必然说到做到,接下来很可能冲突升级。 但出乎沈青瑜意料的是,这位闻小公子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再说,飞起一脚直接将人踹了下去。 这些小姑娘哪里见过这个,吓得惊叫起来。 沈青瑜拨开人群,想也未想就跳下去救人,她自信水性不错,救个孩子根本不在话下,却不记得如今的自己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孩子。 那边闻小公子踹了人下水后,就已经转身,他被宠坏了,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他普一转身,就听到另一道落水的声音,好奇心起,这才回身查看,发觉是个包子脸的小姑娘跳进水里。 包子脸? 闻执觉得人有些脸熟,眯起已是条缝隙的眼睛多看了一会儿。 这么一会儿,沈青瑜口里已经灌进了好几口水,她那般莽撞地跳下来,一接触冰凉的湖水,双腿就抽筋了,没等她游开,就直直落了下去。 好在这周围随时等候吩咐的仆从甚多,见有人落水,立时有几名会水的婆子下水救人。 昏昏沉沉中,沈青瑜只觉得被人救起,其余的就全不知道了。 这边闹得这般大的动静,亭子里的人也全部聚集了过来。 因是在靖安王府中,这一切都需要安平郡主料理。 安平郡主见了这情形,忙叫了人把落水的两个小姑娘送至内院,又是安抚众人,又惦记着温氏着急,忙得如同陀螺一般。 温氏素来柔弱,在知道落水的是她女儿后,险些就要晕过去,还是她身旁的丁香言道,沈青瑜才一落水就被救起,必然不会有事,才叫温氏定了定心,不至于茫然无措。 她跟着送沈青瑜的仆人来到内室,安平郡主已经着人派了大夫前来。 山羊胡子的老大夫,检查了一番,确定沈青瑜并没有大事,醒了就好,这才让温氏彻底安心。 沈青瑜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听到身旁有人小声啜泣。 “大夫已经说了姑娘没事,夫人快别伤心了。” 沈青瑜辨出是丁香的声音。 温氏小声哭道:“都是儿女是前世孽债,果然不假,才好两天,便又惹事,我……” 白芷气冲冲道:“要奴婢说,还是那个闻小公子不好,闯入姑娘家聚会的地方不说,居然还敢推人下水,仗着陛下的宠爱也太放肆了些。” 丁香连忙让她噤声,“你别乱说话,倒给夫人惹麻烦。” 白芷被斥了一句,虽然心中不服气,但也老实地闭上嘴。 温氏一直温温柔柔的,此时看到躺在床上的女儿也有了些火气,“你别说她,她也没说错,本来就是那个闻小公子推青瑜下水的。青瑜没事也便罢了,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讨个公道。” 沈青瑜听了这话,心中隐隐有些别的感觉,在现世她是个孤儿,上一辈子又是重生成了个老人家,两辈子都没机会感受到父母亲情,根本不知道究竟别人家父母该是什么样子。 这段时间和温氏的相处虽说亲切,但也都是沈青瑜刻意扮演着女儿的身份,一味撒娇卖萌,要说有多少出自真心却也没有。 但她知道温氏一贯秉性柔弱,仅有的几次怒火都是因为牵扯到了女儿的事,这让沈青瑜产生了些从未有过的感觉,心里有些酸,有些涨,却也无端有些委屈。 “大夫不是说没呛到,怎么还不醒?”温氏关心的声音传来,让沈青瑜知道必须得醒了,不然还不知道温氏如何担心。 她一动,温氏就发觉了,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有决堤的趋势。 温氏很快松开手,不轻不重地打了沈青瑜一下,“你是不是吓死我才甘心!你之前才落水不久,看到水还不离远一些,好端端怎么又凑上前,还被人推了下去。” 沈青瑜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她是为了救人可不是被人推下去的,“娘,不是那个孩子推我下去的,我是想救人自己跳下去的。” 第十七章 父母之爱子 温氏听了这话非但不高兴,反而更气了,“救人?你不被救就谢天谢地了,怎么还敢说是救人?” 沈青瑜这才意识到作为“沈青瑜”,她本应该是不会水的,描补道:“我看到那个小姑娘掉下水,脑子一热就想着救人,什么都没想就跳下去了。” 温氏气急,“你逞什么英雄?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居然还说什么救人,我看你想气死我才是真的。” 沈青瑜刚听了她一段表白,知道她说的话都是出自一片爱子之心,听到她的训斥心中反而软成一片。 沈青瑜伸手拉住温氏的衣袖,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真诚,“让娘担心了,是我不好。” 听到女儿软软的道歉,温氏终究是担心超过恼怒,立刻叫人端了汤药上来。 这漆黑的药一端上来,苦味就先进了鼻子,若是往常,沈青瑜一定要撒娇耍赖不肯喝药,但今天她已经让温氏那么担忧,现在自然乖巧,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丁香捧了蜜饯上来,让沈青瑜好压下喉间的苦味。 沈青瑜一片片接连放进嘴里,方压下一些苦味。 温氏仍然有些不信,“真的不是那个闻小公子推你下去的?” “真的……不是。”沈青瑜觉得有必要说清楚,嘴里的蜜饯还未充分咀嚼,就咽了下去,噎了一下。 丁香上前为其抚背,“当时确实太乱了,那么多人拦着那位闻小公子不让走,说他推了人下水,谁成想是冤枉了他。” “那倒没有冤枉他,另外那个落水的确实是他推的。”沈青瑜只是说了事实,她一开始不喜欢那小胖子颐指气使的态度,现在更是讨厌他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的蛮横。 如今天气还未转暖,如果不是救人及时,那被推下水的小姑娘很有可能是有生命危险的。 白芷一向心直口快,闻言道:“既然不是冤枉了他,那就应该好好惩戒一番,没道理让他那般嚣张,姑娘你没看到,那么多人拦住他,他全然不在乎,还出言不逊,引得众多夫人都变了脸色。” 温氏刚得到消息赶过去时,周围人都围在一旁,叽叽喳喳拦住闻小公子,说他推了人入水,温氏想当然认为女儿也是被推下去的,如今从沈青瑜得知并非如此,她那一腔怒火登时浇灭,听到白芷的话反而替闻小公子说话:“他年纪小,又被宠坏了,好好教导也就是了,听你的话,难道还要打他一顿不成。” “怎么不成?奴婢看就应该打他一顿板子,他现下年纪小还有可能掰正,这么放纵下去,将来还不捅破了天!” 丁香再也听不下去,拍了白芷一下,让她不准说下去了。 白芷撇撇嘴,住了口,她知道丁香一向对她不错,多次约束她也是为了她好,但她就是嘴快,改也改不好了。 幸而夫人看在她母亲的面上对她十分亲厚,纵然偶尔言语有失也不过是不轻不重说了她两句也算了。 此时,有人敲门,安平郡主身边的婢女从外面进来,先是行礼,然后道:“郡主还一直担心呢!那边王姑娘已经醒了,所以郡主催我来看沈姑娘怎么样了?” 丁香立时跪下请罪,道:“是奴婢疏忽了,先前姑娘一醒,夫人就让奴婢去告知郡主一声的,是奴婢忘了。” 那进来的婢女十分乖觉,见状笑道:“这位姐姐担心自家姑娘,心思定然全在这上面了。” 她显然知道自家郡主和温氏关系亲密,说话也没什么顾及,“那边王姑娘醒了,正闹呢!又是摔又是砸的,我们郡主脱不开身,才让奴婢过来问候一声。” 也不知道这位王姑娘靠不靠得住,今日宴请的都是一品以上官员,剩下的也都是皇亲国戚,不知道这位王姑娘是哪一边的。 沈青瑜也想让那个小胖子吃些苦头,心里盼望着王姑娘给力一些,怎么也要给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子教训一番才行。 从外面又进来个面生的丫头,小声在之前的婢女耳边说了什么。 温氏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之前进来的婢女强笑道:“王夫人带着王姑娘去往前厅,说要个说法呢!” 其实是那王夫人还着人来叫温氏,打着一同前去的目的,温氏自打知道不是闻小公子推她女儿下水,就不打算掺和了,没想到她不想,别人却还拉着她。 外面突然吵了起来,吵吵闹闹的声音登时让那婢女红了脸,知道是安平郡主的人没拦住,歉意道:“定是王夫人一定要您一同前去。” 温氏见沈青瑜确实没事,就只好带着人跟着一起去了前厅。 屋子内已经有好几个人在了,沈青瑜紧紧跟在温氏身边,眼光在室内一扫,发现闻小公子立在下首,其他的人都围坐一旁。 “我孙儿年纪小,身边又都是些练武习武的粗人,玩闹起来自然少了些分寸,我回去定然会教训他的。” 沈青瑜对于说话人的身份已经有了数,这老妇人沈青瑜上一辈也是接触过的,原本她还想不起这位闻老夫人,见了面记忆倒是都回笼了。 她上一辈子见过这位闻老夫人几次,最有印象是其中两次,两次都是吊唁。 第一次大概是几年后,闻老夫人的孙子葬身火海,那时候她和宋斯年祖孙感情甚好,以为对方没了孙儿必然难过万分,遂准备了一大堆劝慰的话,结果全然没有用上。 闻老夫人看着是难过,可这种难过太过于流于表面,迟钝如沈青瑜也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第二次就是闻老夫人亡故。 沈青瑜想到这里,突然心神一震,闻老夫人的孙儿只有一个,就是那个站在厅中央的小胖子。 也就是说再有三年,这个无法无天的小胖子将会葬身火海。 她这边心里七上八下,只听到一名三十几岁的妇人语气硬邦邦,道:“虽说是玩闹,但终究是把我儿推进了水,要闻小公子说句道歉并不难吧!” 看来说话人就是那个王姑娘的母亲了。 第十八章 则为之计深远 站在厅正中央的闻执,被这许多人围着,不仅不慌,反而十分自在,听到王夫人让他道歉的话,几乎立刻冷笑出声,“你以为你是谁!还敢要我道歉,别说是推你女儿下水,就是推你下去了,也休想我道歉。” 闻老夫人虽未说话,但脸上轻蔑之色丝毫未敛,显然认为她孙儿说的没错。 好嚣张! 沈青瑜看戏的同时不忘在心里评价一番这对祖孙的所为。 王夫人都已经做出了让步,只要一个道歉便打算把这件事翻过去了,但没想到这老的小的几乎把巴掌要扇到她脸上去,怎么忍耐的住,怒道:“闻家好家教,闻小公子一个人闯到都是女眷的地方,一言不合还要将人推下水溺死,不过是要他赔罪几句,也敢把话问到我脸上来!” 王夫人的话该未落到地上,闻执的话便接上了,“我偏要问到你脸上,偏不道歉,你能耐我何?” 王夫人气得咬紧牙关,脸上的颜色是变了又变。 坐在右首上方的一名老妇人眉头紧皱,明显是正为眼前的事烦恼,一抬眼,刚好看到温氏一行人,忙出声道,“怎么过来了?也不让孩子多休息休息?” 温氏道:“让王妃您担心了,青瑜她确实没什么事……” “是我叫她过来的,”王夫人自认为来了帮手,仿佛和温氏十分熟悉般,牵了温氏的手,“闻小公子推了两个人下水,那么这件事自然也需要另外一个当事者在场了。” 温氏见事情扯到了自己身上,想到沈青瑜的话,自然而然做出了解释,“闻小公子并未推我女儿下水,青瑜她是为了……” 剩下的话,温氏有些不便直说,因为听起来也有些荒谬。 王夫人急了,“怎么不是?那么多人看着呢?你该不是怕了对方的身份吧!” 温氏解释道:“真的不是闻小公子推的,我女儿她亲口和我说的,她是想着救人才自己下水的。” 这话可信度不高,王夫人笃定是对方胆怯之下找的说辞,一把甩开了温氏的手,“原来是个胆小的,别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只知道忍让退缩。” 沈青瑜刚刚才有些带入为人子女身份,见温氏脸红讷讷说不出话,有些心里不舒服,也不管自己贸然开口是否不合适,道:“当时很多看到的,我确实是自己跳下去的。” 沈青瑜究竟是自己跳下去,还是闻小公子推下去,王夫人并不在意,不过她也看出来着温氏不是和她站在一头的,所以也不再拉拢,转身回了座位。 靖安王妃方才费了多少口舌,方才劝动了王夫人小事化了,哪里想到这闻家祖孙居然不肯就台阶而下,一来这是她的地方,今天的事确实有她疏忽的原因,二来闻家祖孙身份特殊,一个不好就要让陛下知道,说起话来自然软和:“闻老夫人,无论如何,今天的事总是闻小公子做错在先,只要他愿意低个头,这事便也就掀过去了。” “小孩子玩闹,下手失了分寸而已,什么低头不低头,道歉不道歉的,那不反而把事情弄大了!”闻老夫人将倚老卖老奉行到底,“看在我的面上,就这样算了吧!” 王夫人本想说你有什么面子,忍了忍还是没这么说。 环顾一周道:“既然闻老夫人执意如此,那我只有回去让我家大人将事情上奏陛下,由陛下圣裁,还我们一个公道了。王妃,我们告辞了!” “走!” 最后这个字却是说与一直依偎在她身边的女儿听的。 这位小姑娘从沈青瑜进来时就一直在低头哭泣,别提多可怜了,听了母亲的话,眼眶红红的跟在了后面。 “快送送王夫人!”靖安王妃一连声叫人。 “那我们也不打扰了。”闻老夫人牵了闻执,便也大步离开。 众人见主角都走了,便也都告辞,温氏与安平郡主交情非比寻常,留在了最后。 安平郡主温柔地摸着沈青瑜的头,“好在青瑜没事!”又低声问道:“真不是被推下去的?” 沈青瑜一本正经为自己辩驳,“我是为了救人!” 安平郡主见她严肃的模样,心生怜爱,“没想到你还是副侠义心肠!” 温氏忙道:“快别纵她了,一会儿她更得意了。” 一想到好好的寿宴,没开席弄成这样,安平郡主心中也有几分怨气,和温氏抱怨道:“闻家确实劳苦功高,陛下对他家多有照拂,可纵使皇恩再浩荡,却也有耗尽的那一天。” 温氏又安慰了几句,安平郡主方道:“今天确实太乱了,过两日我再请你过府一聚吧!” 安平郡主将温氏几人送至门口方才回去。 马车里,沈青瑜靠在软垫上,见温氏拿了本书在看,突然开口问道,“闻老夫人是不是不喜欢闻小公子啊?” 温氏诧异挑眉,“怎么这么问?闻家就剩这根独苗,怎么会不喜欢,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都不为过,刚刚你也看到了,她多维护她孙儿!” 沈青瑜摇摇头,否认道:“是维护吗?我若是做错了事,您为什么要让我认错改正呢?不是因为想让我明辨是非,知晓善恶吗?闻老夫人这般做,倒不像是为了她孙儿好,而是要闻小公子不学好。” 温氏原来还当是玩笑话,听到这里,轻斥道:“胡说!老人家偏爱孩子,不肯让他受一点委屈也是有的。” 沈青瑜不以为然,见温氏不信也就算了。 无论是上一辈子闻执死后,闻老夫人的表现,还是刚刚那样的情况,闻老夫人都不像是个溺爱孙辈的祖母,若是真心,难道不担心自己走后,闻执的处境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种道理沈青瑜还是懂的。 闻老夫人这般纵容,将来闻执闯下大祸,又该如何,皇帝也未必会一直放任他吧。 嗯?沈青瑜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摸清了些情况,张侍卫说过,闻执那边可是有近万人的兵力的,些许小问题,皇帝便是要惩戒,这些人恐怕也不会干休,可按照现下对闻执的放纵来看,他将来闯下弥天大祸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他手下的人还能阻止吗? 难道这才是皇帝纵容闻执的原因,沈青瑜其实也不太懂,想了这么多已经是极限了。 第十九章 融入 沈青瑜突然想起自下水醒来就未见过季云裳,遂开口询问:“表姐呢?” 若是季云裳在,怎么也要跳来跳去显现下存在感的。 温氏叹气道:“你落水后,我太过焦急,实在是无暇顾及她,就让人先把她送过去了。” 沈青瑜知道她为何叹气,一起出门却把季云裳先送回去,回家后,她那位好祖母定然不高兴,没准还要闹出一场风波来。 不过这也是避免不了的。 沈青瑜并不多在意,她现在就想知道那位王姑娘的父亲身居何职,是否能在闻家祖孙那讨到便宜,八卦心一起,其余的便都不重要了。 进了沈宅,沈青瑜料想当中刘氏的为难却没有准时出现,这让她还有点不适应呢! 沈青瑜在心里吐槽自己抖m,跟着温氏进入后院,倒是见到了这些日子只见神龙不见尾的沈仲文。 他今日穿了一件青色的交领右衽长袍,显得人更年轻了些。 见温氏和沈青瑜进来,还有些诧异,“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温氏想要打发沈青瑜回去自己那里,沈青瑜不肯,她还想从沈仲文这里打听到好奇的事,所以腻歪在旁边不肯走。 沈仲文这次回来后总觉得沈青瑜对他生疏了不少,见沈青瑜愿意腻着也就随她。 温氏不去管这父女二人,自去屏风后的里屋换衣服。 沈青瑜绘声绘色地将今日发生的事讲给了沈仲文知道,只隐去了自己的那部分,然后星星眼望着他,“后来那个王夫人说要让她家大人上奏陛下,这个王夫人家里人是什么官啊?” 沈仲文思索了下,将王姓高位官员在心里过了一遍,就有了数,却故意道:“是谁呢?我有些想不起来了。” 沈青瑜特别狗腿,又是递茶,又是锤肩,沈仲文方才慢悠悠道:“这个王家大人名为王远,当今中书令左丞相兼太子少师。” 沈青瑜弄不懂这些官名,只觉得听着厉害,“那……那个闻家如今是什么官啊?” “闻老将军年轻时是永昌候,拜征虏大将军,后征战多年,屡立战功,后升为梁国公,子孙世袭。” 沈青瑜回想着今日情形,“哦,那闻小公子其实就是梁国公了?那怎么所有人都没有对他行礼,反而像是对一个普通孩子似的对他。” 沈仲文沉吟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解释关于这国公之位的确立还在陛下的筹划之中,在他看来,这闻家的处置,陛下恐怕是另有考量的。 只道:“闻小公子年纪还小,陛下说等他大些,再加封赏,而且他现在的待遇和国公并无不同,反而地位更加超然。” 沈青瑜历史虽然不好,却也知道年纪根本就是借口,几岁当国公这根本没有什么,皇帝这么做分明是在拖延。 不过她也不好对此发表看法,继续问她最感兴趣的话题,“那陛下会惩戒闻小公子吗?” 沈仲文摇了摇头道:“应该不会,陛下一向对他宽容,顶多是对王大人那边多加厚待,安抚一番罢了。” 没劲!看来是看不到那个小胖子得到应有的惩罚了。沈青瑜撇撇嘴,有点失望。 温氏已经换好了衣服,出来见父女二人还在聊,想起沈青瑜所作所为,便告状道:“你还不管管你女儿,她今天跳下水去救人,险些把自己折进去。” 刚刚沈青瑜可丝毫未提这件事,沈仲文一惊,“怎么回事?” 温氏便把闻小公子如何出现,如何推人下水,沈青瑜又如何莽撞,不顾后果跳水又说了一遍。 “怎么样?没事吧?”沈仲文仔细端看了沈青瑜的脸色,又扬声道:“叫外面的人请大夫过来!” “不用了,我刚一入水就被救起来了,什么事都没有!”沈青瑜可不想再继续听大夫说些云里雾里的轱辘话。 沈仲文很坚持,板着脸道:“还是再看一遍大夫的好!不准任性。” 温氏见状,笑道:“你就该多管管她,不然她这般无法无天,要该上天了。” 按说父母二人总要有一个严厉的,一个温柔的,平时教育孩子扮红脸,扮白脸也是平常。但这沈温夫妇的性子都是温和的,斥责训诫反而是不常有的事。 沈青瑜对此适应良好,想着若是一直如此那便更好了,笑道:“哪有那么容易上天!” 温氏笑骂:“少贫嘴!” “现在天还冷着,落水可不是闹着玩的。”沈仲文还是觉得有必要好好教育一下女儿,颇有些语重心长的道:“你又不会水,遇到今天这种事当然是寻求周围人的帮忙,怎么可以自己冒险。” “知道了!知道了!”沈青瑜胡乱点头,一看就知道根本没认真听。 沈仲文板正了沈青瑜的身子,“不许敷衍答话,这是关系到生命安全的大事,要时刻谨记爹和你说的,永远不要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做任何事之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知道吗?” 他神情颇为严肃,让一直把话当耳旁风,不太入心的沈青瑜也不得不重视起来,“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沈仲文笑着夸赞了一声“乖!” 温氏则让人去准备些沈青瑜爱吃的,细细叮嘱要什么,不要什么。 看着眼前这对父母,沈青瑜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心里被一种特别的情绪填满,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清晰可闻,提醒着这是她真实经历的事实而非梦境。 此时,从窗外投进的阳光让所有的画面都披上了另外一种色彩,显得真实而且美好。 算上又重活的今生,沈青瑜也算是活了三辈子的人了,直到此刻,才突然感受到有父母是什么样的感觉。 原来有家是这样的感觉吗!这一刻,她仿佛才真正融入到这个家中,不再是扮演着女儿,扮演着“沈青瑜”这个角色,而是由衷地希望从此刻起,她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从这里展开她的新生。 这么一会功夫,大夫还没来,却等来了另外一则消息。 第二十章 温家来人 来送消息的是沈仲文身边的随从,他先是在门外让人进来通报了一声,然后才在婢女的带领下进来。 这人大概二十多岁,之前出门的时候沈青瑜见过,是跟在沈仲文身边中的一个。 “大人,陛下的圣旨已经送出宫门了,相信不久就到了。” 沈仲文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继而吩咐道:“让人去做准备吧,准备接旨。” 嗯? 沈青瑜听得一头雾水,接旨还能提前准备吗?被皇帝发现他在宫门口留下人盯着那难道不是大罪吗? 她弄不懂,索性也就不再去想。 沈仲文对着温氏道:“你们也收拾一下。”然后便带着侍从出门去了。 温氏刚给沈青瑜换了件得体的衣服,就被带着去往前厅正门处。 沈家老老少少都已经聚集,又等了一会儿,方有宣旨的队伍由外而来。 为首者骑马而来,周围众多内监跟随,沈青瑜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觉得排场极大。 宣旨的太监下了马,高声道:“工部侍郎沈仲文接旨。” 沈青瑜还没来得及想多看几眼,就有人牵着她跪立在一旁。 “臣沈仲文接旨。”沈仲文的声音在沈青瑜前方响起。 那太监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工部侍郎沈仲文,报诚守真,克己奉公,朕实嘉之,即日起,擢升为工部尚书,钦此。” 沈仲文接了旨,又请宣旨的太监入内厅奉茶。 然后沈青瑜就被带着下去,再看周围人,周围众多人脸上喜气洋洋,均是喜不自胜,需知他们如今和沈仲文的前途是系在一起的,沈仲文好,他们才能好。 只有季云裳脸上脸色变幻,却实在和喜悦扯不上关系。 此时,季云裳看着眼前的一幕觉得匪夷所思,按照她的记忆,这颁发的旨意应该在一个月之后才对。 之前救的那对母女现在应该上门了才对,自尽于沈宅大门口,然后引发了一系列的连环事件。 可直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她心里心乱如麻,若一切都和上一世的轨迹不同,那她的优势岂不是相当于没有了。 她哪里想到她和沈青瑜说的几句话触动了沈青瑜,让沈青瑜一直关注着那对母女,以至于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已经改变了事情走向。 一连几天,上门祝贺的人络绎不绝,每当来人携夫人女儿光临时,沈青瑜时不时也要出去转一圈充当吉祥物。 就在沈家都沉浸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中时,温氏的娘家人也来了,沈青瑜跟着温氏第一次见到她的外家人。 来的人是温氏的嫂子钟氏,她大概不到四十岁的年纪,身材有些微胖,眉眼弯弯,明明没有在笑,也给人一种在笑的错觉,看起来十分和善。 温氏未出嫁时应该和钟氏的感情不错,二人之间十分亲热。 钟氏笑着拉过沈青瑜,道:“让舅妈看看,不过一段日子没见,长这么高了!” 温氏附和道:“是啊!小孩子长得很快。” 钟氏拉着沈青瑜在她身旁坐下,对着温氏恭维道:“还是父亲有眼光,短短数年间,妹夫便连升了好几级,如今已经是工部之首,将来更近一步也不是不可能。妹妹的福气在后头呢!” 听到嫂子夸奖自己的丈夫,温氏便颔首微笑,不肯接话了。 钟氏道:“你已经许久未归家了,父亲和母亲都十分想念你,这次我趁着妹夫升迁上门,刚好也想接你回去小住一阵,不知道你这边方不方便?” 温氏喜道:“那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也十分想念家里,这刚好合了我的心意。” 钟氏便也跟着笑,“这就好了,我寻思先和你说一声,一会拜见沈老夫人时再和她说。” 听到嫂子要去见刘氏,温氏才敛了脸上喜气,“就怕母亲不太乐意。” 钟氏察言观色,看出小姑子和其婆婆间的关系仍然僵硬,安慰道:“如今妹夫升迁,她正是得意的时候,我一说她保准同意,不用担心。” 温氏却不是那么乐观,“但愿如此。” 沈青瑜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急道:“那我呢?别忘记我了!” 温氏点了点沈青瑜鼻尖,“当然带着我女儿一起,忘了谁都不能忘记我闺女啊!” 沈青瑜满意了,安心回去收拾东西,温氏两人则带了人去了刘氏处问安。 等了许久,温氏才回来,应该是回温家的事已经准备妥当。 沈青瑜兴奋得难以言表,这种走亲戚的活动她还是第一次参与,难免激动。 不知道温家在哪里,若是在盛京之外,能进行长途远行就更好了,不过她也只是想想,温氏的父亲是翰林院学士,家住的必然不远。 她让如意帮她收拾衣服,又要她带些平时用不上的金银之物,她想着也许这次出去更有机会到外面玩耍,那钱才有了用处。 钟氏看着沈青瑜自己还要收拾衣物,笑得十分开怀,忙阻止了她:“哎呦!大小姐快别收拾了,到了外祖家,一切都是现成的,缺的少的便是现买也来得及,你再收拾,天黑了我们也走不了了。” 沈青瑜原本以为怎么也要修整两天,没想到这么快,就这么晕晕乎乎地跟着上了马车。 沈仲文骑马跟在马车外,语气十分不舍,“夫人去岳丈家住几天并无不可,只是为何要带上青瑜,你们二人一走留下我一人在家,于心何忍。” 且不提外面随行多少人,便是马车内也有好几个人,这种话说得温氏害羞,脸上泛起了红,怎么也不肯搭话,还是钟氏掀了帘子,笑道:“不过是回家小住,你也不用这般依依不舍,沈大人放心,怎么接出来的,我就怎么送回去,若是让妹妹在家清减了一分,你尽管找我。” 沈仲文还想说什么,另有一匹马疾驰而来。 周边的侍卫纷纷严阵以待,却见沈仲文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 来人和沈仲文说些什么,待他回身时,便已经收起了之前轻松的神色,“我这有些急事,不能继续送了,改日我定然上门向岳父赔罪。” 钟氏忙道:“大人公务要紧,我们这边人手充足,不必担心。” 温氏听了沈仲文的话,这才向丈夫望去,只是沈仲文却只是对着她点头示意一下,就调转马头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第二十一章 温家 沈青瑜心里纳闷不已,沈仲文一个工部尚书,掌管的是屯田、水利、土木、工程、交通运输、官办工业等,可每次随从有事禀告的样子都给了她一种他是个武官的错觉。 她父亲该不会暗地还有着什么第二职业吧,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她脑子里无边无际的想着些有的没的。 旁边,钟氏看温氏脸色不太好,劝道:“妹夫如今是一部之首,自然事务缠身,往后只会更忙,你可别多想。” 温氏勉强笑笑,“嫂子还不知道我,我不是这种小气的人。” 沈青瑜也不想温氏因为这种事和沈仲文闹别扭,在旁边用一种崇拜的语气道:“爹爹这么厉害,怪不得陛下重用。” 温氏嗔道:“哪有这样夸自己父亲的?” “是事实嘛!”沈青瑜扬着脑袋,做足了为自己父亲骄傲的模样。 温氏和钟氏听了她的话便都笑了,笑过之后,二人才说起了别的话。 原以为沈家温家都在盛京,坐马车应该很快就到,哪里想到马车晃悠悠,一晃就是一个多时辰,晃的沈青瑜昏昏欲睡。 沈青瑜迷迷糊糊靠在温氏身前,耳朵里听温氏和钟氏谈起温家近况。 温秀的父亲温钦顺科举出身,乡试会试皆是第二名,授任翰林院编修,十年以后,濯升为国子监司业,按说这翰林出身应该是升职顺遂才对,但温钦顺一无那般野心,二无那般能力,所以居然在国子监司业这个职位上一直坐到了现在。 他有一子一女,女儿温秀,儿子温良。 他是科举出身,自然希望儿子也是如此,从来就对儿子严加管教,悉心教导,但温良在这方面就是没有天赋,至今还只是秀才,让温钦顺失望不已。 温良不仅学业上毫无进益,在妻子钟氏之后,还纳了三房妾室,他又不是什么明理的人,弄得家里一团糟,从钟氏提到他起就低落下去的情绪就能知道,她对这个丈夫有多失望。 还没见面,沈青瑜对这个舅舅的印象就跌入谷底。 钟氏语气淡淡:“父亲年纪大了,过两年便致仕了,想着致仕之后可以恩荫,你大哥可能指望不上了,能给你两个侄儿谋个前程,我就满足了。” 温氏对自己大哥的不靠谱深有体会,未出嫁时她嫂子又待她好,因而倒是心疼钟氏多些,因而道:“子杰,子诚都是读书的好苗子,还都懂事,定然不会让你失望。” 对自己两个儿子,钟氏就心热许多,点头道:“是了,我也就指望他们了。” 这子杰和子诚应该就是钟氏的儿子了,沈青瑜努力睁大眼,想要仔细了解温家的成员都有哪些,奈何实在困倦,强撑了一会儿还是睡着了。 醒来时,天色已暗,沈青瑜甚至分不清是否还身在京都之中。 马车拐进一胡同之中,因道路变得狭窄,堪堪可以供双驾马车通过,随行仆从也不得不排成纵列前进。 钟氏自己带了一队仆从,沈仲文不放心妻女,又派了一队,因此队伍人数众多。 而且沈仲文这一队人马行走间极有章度,显然训练有素,这使得沈青瑜的猜测更复杂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间,钟氏长舒了口气,叹道:“到了。” 马车停在一处宅院之前,灰暗的天色下影影绰绰地看到门口的人影,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 沈青瑜下了马车,看清了等在门口的人群,为首的老妇人一头银丝,年纪已经很大了,精神头倒是不错,见到温氏后,脸上就挂着笑容。 周围一众女眷,目测居然有十几人之多,无论心中怎么想,面上倒都是惊喜的样子。 温氏见母亲在门口等她,又惊又喜,喊了声“母亲”,便有些哽咽难言。 那老夫人搂了温氏在怀里,情绪也有些激动,周围人纷纷劝解,这位老夫人才好些。 沈青瑜站在一旁无语,心道:这都住在一个地方,两家相距也不远,不至于如此吧! 就在她无法理解的时候,温氏已经携了她的手,让她给温老夫人问安。 “青瑜给外祖母请安!”沈青瑜话刚落,便被拉进了温老夫人怀中。 温老夫人感慨道:“上次见还是个小不点呢!如今长大不少。” 沈青瑜想起季云裳隔三差五便要去沈家住上一阵子,怎么到她这里却好似是几年才见一面似的。 她心里虽然纳闷,但各家情况不同,想想就释然了。 待进了屋,就见到了温氏的父亲和兄长,和没有必要却仍然要在外面等待的温老夫人不同,这两位的态度就显得相当冷淡了。 在得知沈仲文没有跟着上门后,温钦顺敷衍了女儿两句便离开了,甚至在面对沈青瑜的问候时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微微颔首而已。 沈青瑜看着这态度,对于温氏为什么一直和娘家来往不多就有了猜想,想来不过是这位温大人对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种说法深以为然,等闲不肯接女儿回来的缘故。 钟氏说什么想念女儿的话单指温老夫人倒也没错,恐怕这次接温氏回来也是,更多的是想要见见女婿,而不是女儿。 这一猜想,在沈青瑜看着留下的温良话里话外都在问温氏沈仲文的去向这一举动中得到了印证。 温良再三确认沈仲文公务缠身,暂时不便前来后,便失望地离去了。 这两位一走,气氛反而好了不少,温老夫人说沈青瑜上次来时还小,家中姐妹可能都不记得了,便拉着她坐在身边,一一为她介绍。 因温良一妻三妾,与沈青瑜同辈的女孩不少,除去已经嫁人的,竟然还有六个之多。 沈家现在由于沈伯安一家在外,沈叔礼一家又和沈仲文家不住一起,因而虽然刘氏那边都称呼沈青瑜为七姑娘,但其实沈家现在的女孩就沈青瑜一个,连同龄的玩伴也无。 所以,她乍一接触这些正值青春妙龄的小姑娘,只觉得神清气爽,感觉晚饭都要多吃几碗。 第二十二章 闲事? 相较于温家这一辈男孩们具有美好象征的名字,女孩们的名字起的分外敷衍。 除去已经嫁人的那位大表姐,剩下的六个人名字都不如何好听。 比如现在站在沈青瑜身边最近处的,那是一对孪生姐妹,是六人中年纪最大的,都是十五岁,已经是要议亲的年纪了,姐姐叫琼花,妹妹叫瑶花。 而琼花别名就是瑶花,这样起名图的大概就是省事吧。 这两个也是姐妹之中容貌最盛的,就不提五官如何,单是肤色就比其他人白了不少。 俗话说一白遮百丑,更何况她们二人跟丑完全不搭边。她们两个站在一处,又穿了相同的嫩黄色的衣衫,像是一对迎风绽放的花朵。 站在她们旁边的女孩,名字叫做半容,一张鹅蛋脸,相貌只能算是平平,一双眼睛却十分灵动,为其增色不少。 另有两个女孩年纪太小,如今还需要被人抱在怀里,名字叫半糖和半双。 最后不得不提的就是钟氏的女儿,唯一一个名字听起来还不错的,叫如槿,比沈青瑜大两岁,相貌则更多的是随了母亲。 温氏一一给了见面礼后,两个小的便都被抱了下去。 温老夫人在这几个女孩中显然最喜爱如槿,招呼了她过来,与沈青瑜道:“你们姐妹鲜少见面,如今好容易聚在一处,就更应该多亲近一番。明天带着你表妹好好在园子里玩,今天天晚了,就算了,带着姐妹们去里间说说话吧!” 沈青瑜听这意思,温老夫人是想支开这些小辈单独和温氏说话。 温如槿忙表态,“祖母放心,如槿会好好照顾青瑜表妹的。” 钟氏是听温氏说过沈青瑜的性子的,她自己女儿在姐妹中又一向掐尖,因而有些担心如槿和沈青瑜闹了不愉快,便道:“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你不任性妄为,和表妹闹别扭就好了,你做姐姐的,凡事谦让一些,知道吗?” 如槿点头应了,钟氏仍不放心,叫过孪生姐妹中的一个,又仔细嘱咐道:“你好生带着妹妹去里间说话,点心什么的也别吃太多,一会儿就要摆晚饭了。” “是,母亲。” 沈青瑜还没分清这个答话的到底是琼花还是瑶花,就被带着离开了此处。 温老夫人拉了温氏的手,细细端看女儿,笑道:“果然是事事顺心的缘故,这些年竟一点没变。” 温氏红着脸道:“他一向对女儿很好,无论做什么事也都会和我商量,一双儿女,青林不用说了,只有青瑜调皮一些,不过近些日子也懂事不少。” “那就好,”温老夫人转而叹道,“你父亲就是那样的人,并非是不欢迎你来,你别多心。” “母亲何必解释,我做了他多少年女儿,难道还不了解吗?在他心里只有大哥才是他的孩子,女儿从来都是别人家的。好在我丈夫他对女儿儿子从来都是一样,要是他是像父亲那样的人,我恐怕早就憋屈死了。” 温氏在人前一向寡言,在自己母亲面前就没有诸多顾忌,想说什么也就说了。 温老夫人听出她话里对其父的失望,知道是丈夫让女儿寒了心,有心修补下关系,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转了话题,“姑爷对你好,娘就放心了,当初就知道他是个不错的人,没想到却比娘想像中更出色,如今官途坦荡,你以后的日子就更好了。” 听到母亲夸赞丈夫,温氏心中甜蜜。她想起刚刚她父亲的样子,应该是有事找沈仲文,本不想问,但终究放心不下,问道:“父亲找仲文有事?” 温老夫人没回答,却是对钟氏道:“你去看着那些小的,别让她们拌嘴。” 钟氏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不太方便让她听见,虽然心中不舒服,还是应声离开。 温氏直觉有些不妙,不然为何要避开钟氏,“究竟什么事?” 温老夫人赧然,“还不是你那个不争气的大哥,前段日子去凤阳县城访友,那些个朋友也不是好的,非带他去些……,” 她说到此处,就有些接不下去,含糊道,“不妥当的地方,他推脱不得,就去了几次,结果就看上了其中一个女乐,回来后非闹着要给那女子赎身。” 既然避开钟氏,就说明这件事还没和钟氏说,温氏十分恼怒:“他已经有了三个妾室,怎么还不知足?” “说是那个女乐容貌好,性情也好,他赌咒发誓说这是最后一个了,让我们做父母的成全。” 温老夫人话里流露出些心疼的意思,“他这些日子因为这事吃不下,睡不着的,人都憔悴了,我们寻思着要不就遂了他的愿。” 睁眼说瞎话!他壮的能和牛媲美! 温氏狠狠捏住手中帕子,才能忍住不戳穿她母亲的假话,硬邦邦道,“既然母亲都决定了,还和我说这个做什么?是要借钱吗?如果是借钱,不用我丈夫,我也可以做主。不借!” 她寻思着是因那女乐的身价太高,家里银钱不太趁手,所以想朝沈仲文借钱,哪里想到她母亲接下来的话气得她几欲昏倒。 “不是钱的事!”温老夫人压低了声音,“那地方名叫思乐苑,是凤阳县的教坊司,若要赎人,官身银财都不可少,你大哥只是个秀才,做不来这个,你父亲年纪又大了,赶的这般巧,女婿又升了官,所以想要他和礼部的官员说下,通融一下。” 温氏大吃一惊,又惊又怒,“您这说的什么话,难道是让我丈夫出面把那女乐赎身?” 温老夫人慌道:“小声些,这件事还没叫你大嫂知道。况且这对女婿来说,实在是小事一桩。” “我不管这个,早知道是为这个才去接我,打死我,我也不回来。”温氏脸皮薄,光是听这件事都觉脸面无光,掩了面就要走。 温老夫人见女儿要走,慌忙道:“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一件闲事,和你说说而已,女婿也没来,自然也烦不到他!” 第二十三章 风波起 温氏被旁边的婢女拉了回来,坐回去后还在小声哭泣。 温老夫人心疼道:“别哭了,我不过是把事情和你说说,女婿又没来,便是想要他帮忙,难道还为了这种事主动去找他吗?” 温氏不吭声,她既生气父母纵容大哥,又气他们拿这种事烦沈仲文,听到她母亲接着道:“女婿没来也好,也许你父亲就会找别人想办法了!” 她这才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她母亲头发花白,已显老态,到底有些不忍,拭了泪,也缓和了语气,道:“你们若是定了主意要把那女乐赎回,怎么也要告知大嫂一声。难道是打算把人领回来让她不得不接受吗?” “早告诉她,不也只是让她多生两天闷气,有什么用呢?” 温老夫人到底是向着儿子,从来不认为温良有什么错处,担心先告诉钟氏,让她闹起来,让儿子脸上不好看,反而为儿子遮掩。 温氏一开始还因为沈仲文未能前来而有些不舒服,现在又十分庆幸起来。 但这件事这样隐瞒钟氏确实不大妥当,劝道:“还是和大嫂说一声吧!等人领回来再叫她知道岂不让人寒心。” “行了!我心中有数!” 温氏见母亲不听劝告,只好在心中为钟氏不平。 另一边,沈青瑜在温家姐妹的带领下去了别间。 几人围坐一起,因有些陌生,一时间有些尴尬,还没等人打破僵局,钟氏后脚就跟来了。 沈青瑜察言观色,觉得钟氏似有不快,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 如槿直接问了出来,“母亲,你怎么了?” 钟氏勉强整理了心情,笑道:“没什么,许是今天坐马车累到了,你们姐妹好好玩,我去略躺一躺。” 孪生姐妹中的一个立刻上前,殷勤道:“母亲累了,就好好歇着吧!我会照看好青瑜表妹的。” 如槿撇了撇嘴,把脸转到了一旁。 钟氏离开,那刚刚说话的姐妹转向了沈青瑜,问道:“青瑜表妹在家都做些什么?喜欢学习女红,还是琴棋书画?” 啊? 沈青瑜还未回答,半容接着道:“姑丈是饱学之士,定然也会教表妹习文做赋了,不像我们姐妹,不过是识得些文字罢了。” 喜欢做什么?那大概是疯玩!疯玩!还是疯玩!不过这是可以说的吗? 沈青瑜这辈子换了个年轻的身体,很是兴奋,连在花园转转都别有乐趣,扑蝶这种被她认为简直是有病的活动都让她尝试了几次,要不是她实在有够笨拙,扑蝶就要被她列为日常活动了。 什么琴棋书画,习文做赋,沈青瑜一点兴趣也没有,却也不好意思直说,只好把问题丢回去,“你们平时喜欢做什么?” 温如槿抢先道:“也没什么特别的,祖母在外面请了个先生回来,说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才不得不投身我们家做个先生,我们平时跟着她写写字,作作画什么的。” 这些小姐妹聚在一起上课,不就和上学差不多,沈青瑜反而有点羡慕,温氏确实提过她的先生也快回来了,不过那是一对一的教学,肯定没有和这些小姑娘在一起有意思。 也不知道她若是和温氏说想要留在这一起上学,温氏会如何想。 和这几个小姑娘又说了会闲话,沈青瑜对她们的性格也算是有了初步了解。 那对孪生姐妹虽然长的一模一样,性格却天差地别,其中一个还挺热情的,大部分的话题都是她起的头。 另外一个很少开口,不善言谈,偶尔沈青瑜问她两句,大多也是用“嗯、是、对”之类这种词语回答。 半容这个小姑娘给沈青瑜的观感一般,她不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总是贬低自己借以恭维他人,沈青瑜作为这个“他人”,总是感觉不太舒服。 温如槿心直口快,很多时候说的话很容易让原本还不错的氛围冷下来,不过其他三人都很让着她,倒也不会让她尴尬。 沈青瑜被几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围着,愉悦值一度飙至最高,待适应了才恢复到平常的样子。 很快就到了晚饭的时间,饭桌上没能见到温恭顺和温良,反正沈青瑜也并不是很想见他们,所以也不在意。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温氏和温老夫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温老夫人的笑容勉强到让她觉得吃完饭就被赶出去也不夸张。 吃过饭,有小丫头领着带着温氏几人去了别的院子,沈青瑜听温氏说起这里是她出嫁前住的地方。 待温家的丫头退下去,屋里就剩自己这边的人了,沈青瑜方从温氏身旁探头,歪着脖子询问道:“母亲是和外祖母吵架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她大哥要纳妾,而且出身还不太好说,这种事让温氏怎么说的出口,她只好转移话题,让沈青瑜别再追问,“和温家表姐们都聊了什么?可还开心吗?” 总共就那么短的时间,能聊什么,转移话题也要找个好一点的啊?温氏可真是把她当孩子在忽悠。 沈青瑜没办法,只好挑了几句有趣的复述给温氏。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便有小丫头过来叫温氏,说是沈仲文一大早就上门了。 若没有昨天她母亲说的那回事,温氏还会觉得心甜,知道是丈夫了解她父亲的为人,为了让她在娘家不至于受到冷待才即使匆忙也会露下面。 现在她却一样沈仲文躲得越远越好,只要一想到被这种事牵扯,就浑身不舒服。 她只好催促丁香赶紧给她梳洗一番。 沈青瑜昨天和温氏睡在一间屋里,只不过是在套间。她也听到了沈仲文一大早就来了的消息,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心里吐槽这对夫妻真是有够腻歪。 如意才开始为沈青瑜穿衣,温氏已经收拾好了。 温氏有些着急,只道:“青瑜慢慢来就好,我先见你父亲。” 沈青瑜不知道温氏是为着其他事着急,还以为是她想早一点见沈仲文,不由得捂嘴偷笑。 第二十四章 争吵 温氏赶到前厅时,厅中只有温恭顺和沈仲文翁婿二人。 沈仲文神色如常,就在她以为也许父亲是还未来得及说那件事时,却听到沈仲文开口。 “内兄之事,小婿放在心上就是。” 温恭顺捋捋胡子,欣慰道:“贤婿既然应了,那必然是能做成的。” 温氏心中一跳,知道是已经说了,不由的有些心焦,有意让丈夫不管,却又不好张口。 温恭顺替儿子办成了事,心情不错,看见温秀也没了之前的冷脸,笑道:“贤婿领了差事,要出远门呢!所以特意来看看你,你们夫妻自去说话吧!” 温秀还未从丈夫接了个缓过来,听闻丈夫又要出门,诧异道:“不是刚回来没两天,怎么又要走?” 温恭顺便有些不高兴,道:“这是什么话?女婿他做臣子的,自然要以圣上马首是瞻,让他去哪里就得去哪里。” 温氏抿了抿唇,没吱声。 沈仲文不想让妻子难堪,向温恭顺告退道:“那我们先下去了。” “好!好!”温恭顺点头,又接着道,“不是催你,那件事别忘了就行。” 沈仲文笑了笑,“岳丈放心,我一会儿就写封信,只要大哥将信交给那里的管事,想要带人走应该就不是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 沈仲文温秀二人并肩走出门,刚一脱离温恭顺的视线,温秀就忍不住问道:“又要去哪里?” “相同府,那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沈仲文想了想还是和妻子说了实话,“是我主动要求去的,相同府与甘平州相近,我打算暗中去看望一下七皇子。” 他见温秀脸色有些惶急,解释道:“没事的,不用担心。” 温秀张了张嘴,想劝,到底是没有开口,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被温秀留下的沈青瑜此时方穿戴整齐,从不远处过来。 沈青瑜远远地就看到了沈仲文夫妻相伴走在一起,加快了脚步迎了上来。 “父亲!母亲!”沈青瑜给二人问安。 沈仲文笑着摸了摸沈青瑜的头,道:“乖了!” 之后便继续和温秀说话,“我这次走的时间也不会短,你若是喜欢也可以在温家多待一段时间。” “父亲又要走啊?”沈青瑜强行挤在二人中间。 沈仲文好脾气地牵了沈青瑜的手,“是啊,又要有好长时间见不到青瑜了!想想就让人难过。” 一家三口边说边走进了温秀的住处,温秀再也忍耐不住要和沈仲文说起他大哥的事,“父亲说的事,你怎么就应了呢?他是我亲大哥,他的事我也不好说,但和那种地方扯上关系对你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嗯?什么地方?什么事? 沈青瑜听不太明白,这二人的谈话跟加了密似的。 温氏转头间,见沈青瑜站在一旁,这才想起这事确实不好在孩子面前说,连忙给旁边的丁香使了个眼色。 丁香会意,对沈青瑜笑道:“大人和夫人说话,奴婢领您下去玩吧!” 这是要支开她? 沈青瑜早就竖起了耳朵,听到了温氏的话,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怎么肯离开,索性扯了沈仲文的衣角,“父亲马上就要走了,我舍不得,想和父亲多待一会儿。” 这可算是拿捏住了沈仲文的软肋,他见女儿仰望着她,眼睛一眨一眨,别说是让她留下,便是再难的事都肯答应。 他揽了沈青瑜在侧,“我也想和青瑜多待一会儿。” 父女感情好是好事,但这种时候却不太合适,温氏瞪了沈青瑜一眼,“听话,娘和爹有话要说。” “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沈青瑜分的很清楚,如果是绝对不能让她知道的事,温氏的态度应该会像之前在街上那次,温氏中途离开,之后无论沈青瑜怎么问,温氏的态度都特别冷硬。 而这次虽然也不想让她知道,但和之前比,相差的可就多了,所以她十分有把握自己能留下来。 果然,沈仲文道:“让她待着吧,我马上就要走,怎么也要多看两眼我闺女啊!” “爹,你真是我亲爹!”沈青瑜马上亲热地抱了沈仲文一下。 这回,温氏是彻底没辙了,道:“好,好!他是亲爹,我是后娘!好了吧!” 之后,温氏果然不再避着沈青瑜,只是把话说得更加模糊,相信她也猜不出来。 沈青瑜隐隐约约能猜出来,是她舅舅想要把什么人从什么地方带出来,过程可能不太容易,所以需要动用她爹的关系。 希望不是什么贪赃枉法的事儿,不然她这个官二代的人生可能就要提前终结了。 应该不是!她爹好像不是个特别不靠谱的人。 最后,她听到沈仲文安慰着温氏,“放心,我只是写封信,没什么太大干系的。” 沈仲文让人拿了笔墨,写了封信,让温氏代交,打算现在要走了。 他蹲下身平视沈青瑜,“你们身边只有几个丫头,若是在温家打算多留一段时间,有什么不好办的事,可以去前街胡同里找一个叫张三的人,帮忙跑个腿什么的不是问题。” 沈青瑜在心里赞扬他够贴心,点头道:“知道了。” 沈仲文走后,过了几天,沈青瑜终于知道温氏不肯说的事是什么了。 不用别人透露,是她从舅舅和舅母的吵闹中拼出了真相。 原来沈仲文的信给了温良以后,他就闹着要去把人接回来,纳妾的事就再也瞒不了钟氏。 钟氏气愤不已,和温良大吵了一架,几乎闹得温家上下都不得安宁。 然后温良便甩了句狠话,“这件事就是告诉你一声,不是征求你的同意,你也不必闹,门就在那边,看不下去就走。我现在就去接人,回来后你把一切准备妥当就罢了,要是还这样,别怪我不讲夫妻情面。” 沈青瑜对这个舅舅简直佩服到五体投地,一妻三妾仍不满足,居然还要一个。 而且最让她意外的是,在温良说了那样的话之后,钟氏竟然真的沉寂了下去,这几日已经开始布置新人的房间了。 唉! 她躺在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暗想,也不知道她的这个舅舅此时接没接到人? 第二十五章 命案 凤阳县 此地的教坊司只有一栋小楼做门面,牌匾上写着“思乐苑”三个大字。 从小楼进去,才入正院,视野也就豁然开朗。除去这个用来进出的门,其余三个方向各自坐落着相同的一栋小楼,中间围成了四方形的露天空地,空地中央垒起高台,歌姬舞姬在上面表演,供人观看。 此时,北面的小楼的二层上有一间房门窗大开,温良就坐在椅子上,许是在等人,不停向外张望。 他等了许久,才有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慌忙迎了过去,着急问道:“怎么样了?” 进来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肥胖得不成样子,一路迎来,汗水已经浸湿了衣衫。 他用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咧嘴笑道:“那还有不成的?工部尚书的亲笔书涵,他们还不马不停蹄地办?” 温良一想到那娇滴滴的小娘子从今往后就是他的人了,只觉得身上各处无一不舒坦,“那什么时候我能带人走?” 男人调笑道:“瞧您着急的,那美娇娘还能跑了不成?” 温良嘿嘿笑了两声,却怎么也说不出不着急的话。 他慢慢坐了回去,又请男人坐下。 男人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明日一早就能领走。 ”他见温良身边也没跟个下人,奇道,“今天您怎么是一个人过来的?” 温良冷冷地哼了一声,“还不是我那位好夫人,知道我要纳个小的,吵闹个没完,我一气之下摔门走了,连个跑腿的都没带。” “啊!”男人应了一声,试探着问道:“这不和嫂夫人商量好,是否不太妥当?” 温良坐在椅子上,抖了抖脚,吊儿郎当的模样,若是不认识的人,绝对不会认为他是个秀才。“有什么不妥当的?她已经不是钟家大小姐了!她父亲可是被贬到一个山旮瘩里做知州去了,这辈子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回来了,我还怕什么?” 男人心道,知州怎么样也是个官,比他一个秀才不知道高出多少!他怎么敢这样放肆! 万一让人家知道他这么对他家女儿,狠狠教训他一顿都是轻的,不过这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 无论心里如何想,男人嘴上仍是附和道:“那是!那是!” 温良搓着手,一双眼睛不停瞟向男人,“那我今天晚上能不能,能不能……” 不等温良说完,男人就理解了,大笑道:“能,当然能,她都是你的人了,早一天晚一天的,能有什么!” 温良立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欢喜地不知道做什么的模样。 男人跟着站起身来,“小弟现在就去叫人,这就带您过去?” “好!好!”温良除了“好”字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男人走出门,确定温良看不到也听不到他,才“呸”了一声,径直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温良待那男子离开不过半刻,便已经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不停踱步。 他一时想着那女乐的雪白肌肤,一时想着那女乐的泛起泪光的双眸,只恨不得插了翅膀立时飞到美人身边去。 又等了一会,思乐苑的一个小丫头才过来请他。 温良整个人晕晕乎乎,几乎要飘起来。 待他回过神,已经站在了一扇门前,丫头已经退了下去。 他整了整衣服,轻轻叩门,用平生从未有的温柔语气道:“小姐,请开门!” “嘎吱”一声,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美人。 这美人看起来已经二十几岁,皮肤如同白玉一般,站在人群里必然会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 那双眸子,总是像盛着湖里的清水一般,眉目流转间总是带着含情脉脉。 她望向你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她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个的错觉。 此刻,她就那么轻轻一抬眼,温良就被觉得魂都要被勾走了一般。 女子看了温良一眼,便侧过身请他进去。 温良坐下,见女子仍站立一旁,温声道:“小姐请坐!” 女人没动,只是小声问道:“是大人您为我赎身的?” 她说起话来细声细语,让听到的人都软了心肠。 温良也不解释他并非官身,只道:“是我!” 女子盈盈拜倒,“多谢大人!” 温良却一把伸手拽住了女子手腕,揽进怀里,“从今天起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万万不必如此客气!” 他说着手脚就有些不规矩起来,女子挣脱了几下,见挣脱不开,就软软地靠在了温良身上,道“小女子既然是大人的人了,却还不知道大人尊讳?” 温良的气息已经有些不稳,但他有心讨女子欢喜,仍是回答了,“我姓温,名良,家父是国子监司业。” 女子听到他只报父亲的官职,却不报自己的,眼神就是一闪。 她低下了头,隐藏了眼中的深意,小声道,“小女子姓王,名惠然。” 要知道,直至此刻温良才是第一次知晓这女子的名字。 他第一次见她,她在弹琵琶,二人离得不算近,温良却一眼就在奏乐的队伍里看到了她。 温良喜欢的类型从来都是一样的,皮肤白的,眼睛漂亮的,而眼前人却是二者皆有,只叫他一眼就陷了进去。 见了几面,却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他就火急火燎地回家,计划着怎样把这个美人收进房中。 至于女子是不是愿意,这根本不在他的考虑之类。 在他的设想里,他会是拯救她一生的盖世英雄,他一出现就该得到她全心全意的侍奉才是。 王惠然很会说话,不知不觉间已经把温良的底都摸清了。 温良几次欲将王惠然往塌上领,都被她转移了话题。 王惠然从一旁的桌子上端了壶酒过来,一杯接一杯地为温良斟酒,而温良来者不拒。 很快,温良就趴在桌上不省人事了。 王惠然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直勾勾看着温良。 温良头痛欲裂,捂着脑袋从床上坐起,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叫声响起。 “啊!杀人了!来人啊!” 第二十六章 前往凤阳 “什么?杀人?”钟氏听到来人的话,不可置信地从椅子上了站了起来,她的手用力地握紧了扶手,仿佛这能支撑着她,让她不倒下,“你一定搞错了,他……温良他胆子不大,怎么敢杀人?” 来送信的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抬眼看了下厅中诸人,紧张道:“小的不敢妄言,确实是温秀才杀了人,我家主人与温秀才有些交情,才让小的来报信。” 温恭顺早就被这消息吓得脸色惨白,问道:“我儿现在如何?” 报信的道:“温秀才暂时无事,县衙的人虽然拘了他,但因他是秀才,案件审理还要等他功名革除了之后。” 大观朝的律法其实算是相当完善,当然也是相当严苛,杀人已经算是严重的罪行。因温良有功名在身,才给了他一个缓冲的时间。 温恭顺知道儿子暂时安然无恙,便强撑着问道:“他杀的是谁?” “是思乐苑的一名女乐,就是温秀才为其赎身的那个,本来第二天说人就可以领走,但温秀才前一晚上非要去见见那个女乐,第二天一早,就有服侍的小丫头看到那个女乐死在了床上,和她单独在一起的温秀才自然就被当成了杀人凶手。” 送信的青年口齿清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的清楚,也让厅中诸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温恭顺让人拿了银钱送了那青年下去,便要起身,刚一站起就觉得眼前一黑,又迅速跌坐了回去。 温老夫人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儿子出事了,丈夫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事,连声道:“快去叫大夫!快!” 温恭顺连连摆手,“不用了,我是起的太快了。” 他喘了几口粗气,转头吩咐了下人,“去请小姐过来吧!” 他寻思着这件事不是小事,也许还要请沈仲文帮忙才行,但怎么偏偏这般巧,他此时恐怕还在千里之外呢! 对于沈仲文能不能帮上忙,他心里也打鼓,但此刻他却是什么其他办法都想不出来。 温秀住了这些天,也打算回了,见人来请,就带了沈青瑜一起,打算和父母告辞。 没想到,一到厅上,就见到父亲愁容满面,母亲哭成了泪人。 温恭顺一字一句将事情原委说给她听,让她听得心惊胆战,她颤抖着声音问道:“若是大哥被定有罪,那会如何?” 温恭顺的声音也并不平静,“凡谋杀人、造意者、斩。从而加功者、绞。不加功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温老夫人哭喊道:“我儿岂不是活不成了?” 温恭顺没理她,对着温秀道:“你看看能不能给女婿修书一封,让他帮忙想想办法!” 温秀虽然和温良关系一般,但到底是她亲大哥,怎么会不担心,点头道:“我马上就写信,让人给他送过去。” 她说着就让人去拿了纸笔,也不用书案,就在放茶水的桌上写了起来。 沈青瑜在一旁听了半饷,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觉得送信这个举动能有用的概率不大。 沈仲文去的地方离得远不说,就算信送到了又怎么样?是能期待沈仲文会去劫狱还是如何? 她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先判断人究竟是不是温良杀的,是或者不是,这其中差别还是很大的。 若不是,当然最好,破了案子,温良自然无事。 如果是,那就没办法了。 她看着这一屋子大人乱做了一团,居然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抬眼看了正“奋笔疾书”的温秀,总算是知道她的性格是随了谁。 “现在是不是应该先派人去看看舅舅啊?他一个人在那边应该也很难过吧?” 沈青瑜突然开口,让本有些嘈杂的大厅登时一静。 插什么嘴? 温恭顺刚刚见温秀带着沈青瑜上来已经就有些不顺眼,现在又见这小女孩居然在长辈面前随便出言,更是觉得她不懂礼数。 他原是想教训沈青瑜两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确实应该去凤阳县看看。 温良没吃过苦,这次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提前去打点一下也好。 想通了这一点,他自然也就忘了想要训斥沈青瑜的事。 “准备马车,我……我……要去凤阳县。”温恭顺连话都说不完整,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他几次试着站起身来,却都未能成功,眼前更是一阵阵冒金星。 一直呆滞的钟氏总算是回过神来,“父亲,您年纪大了,来回奔波,身体会吃不消的。您和母亲留在家里,让儿媳去吧。” 温恭顺闻言抬头看了钟氏一眼,他心里其实对钟氏去是有点担心的,担心钟氏对温良有所怨恨而不尽心。 他“嗯”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若是他能动,自然用不着钟氏,但自己的身体他很清楚,他如今还能坐着已经是强撑着一口气了,想要出门恐怕不行。 而温老夫人是个没主意的,更指望不了,难道真的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钟氏身上吗? 他转头看向了正在写信的温秀身上,不如…… “阿秀啊!”温恭顺已经很久没这么称呼温秀了。 温秀愣了下当抬起头来,询问道:“父亲?” “为父和你母亲年纪大了,你又没有别的兄弟可以依靠,你看是不是能陪着你大嫂一道去凤阳县。她一个妇道人家,我实在不放心。” 温恭顺想着温秀和温良是至亲兄妹,就算钟氏不尽心,温秀也不可能看着她兄长吃苦。这才想到让温秀跟着一块。 沈青瑜听得嘴角一抽,钟氏是妇道人家,难道她娘就不是? 温秀可没想许多,能去看大哥自然也好,“女儿和大嫂一起去。去到那之后……” 她说到这突然不知道她去能做什么了。 “去牢里探探你大哥,看他是不是吃的饱,穿的暖,看看那环境如何,若是恶劣,看看能不能使些银财给换个地。” 温恭顺一片慈父之心,可以说是光顾着他儿子会不会吃苦头了,正事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沈青瑜心里暗暗吐槽:能说出这些话来,简直是人才啊!温良是等着被审判,不是在度假! 第二十七章 沈仲文留下的人 不会吧?难道这位温大人指望着全靠她爹就能把人救出来不成? 沈青瑜心里嘟囔,一只脚不停地在地上来回划拉,反正温氏也没心情管她,正集中精神听温恭顺给她交代“要事”。 温恭顺立刻吩咐人去准备出行的一切,他的命令让温家的下人都忙乱起来。 沈青瑜趁着这个空档捉住了温氏的衣袖,“母亲给父亲的信是如何说的?” 温氏虽然心急如焚,对着女儿仍然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就是把事情复述给他,问他该怎么办啊?” 沈青瑜暗暗摇头,装作天真的问道:“太好了,父亲收到信一定很快就会赶回来的,我还以为要和他分开很久呢!” 赶回来?这怎么可能,他是为圣上办差,事情没处理好之前若是擅离职守可是大罪。 他不回来,只能靠信件传递信息,以两地相聚的距离,在案件审理之前又能够传信几次?而沈仲文又有什么办法改变这一切呢? 温氏越想越觉得自己大哥死定了,骇的脸色发青。 沈青瑜原是想提醒温氏在信里冲沈仲文讨要些能够帮忙的可靠人手去重新调查案件,见她没领会到这层意思,又道:“舅舅他真的杀人了吗?” 温秀听到沈青瑜这么问,这才仔细想了一下,温良的性格温秀很了解,温良胆子小,从来只敢跟亲近的人发火,别说杀人,就是杀鸡他也没有胆。他们怎么说也是做了三十几年的兄妹,这点她还是能肯定的。 那会不会是搞错了呢? 这个疑问一旦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就再也无法忽略了。 温氏喃喃道:“一定是有人陷害他!一定是的。” 是有这个可能性,见温氏终于想通,沈青瑜也就提出了她最在意的问题,跟着去凤阳县。 温氏断然拒绝,“说什么呢?你好好留在这里,这里还有温家姐姐陪你,娘也安心。” 她低下身子,认真道:“听话!娘现在是真的有事,顾不上你。” 沈青瑜才不肯听她的,她已经有了三次人生,这却还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出远门。 她那让她不愿回想的第一世,年少时是在孤儿院度过,稍微长大些时,便是为了养活自己而牢牢扎根在一座小县城里。 哪里有机会看看外面,所以现在有机会她当然不想错过,尽管这趟旅行的目的地和凶器案有关,她也顾不上了。 “不,我就要跟着你!你要是不带我,我就偷偷跑出去。”沈青瑜也算是恃宠而骄,就这么强硬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温氏本就着急,见女儿还不听话,当即怒道:“再胡说,我真的要打你一顿板子了!” 沈青瑜瞅着温氏的脸色,觉得撒娇耍赖可能不太好使,便又晓之以理,“母亲,您担心舅舅,我也担心啊!再说你们这一走,温家剩下的人都人心不安,外祖父和外祖母身体又不好,还要为舅舅的事心焦,哪里还有心思管我,我留在这也只是添麻烦。” 温氏听她这么一说,觉得也有道理,但却也没轻易让沈青瑜如愿,“那就送你回家,正好让我放心。” “哎呀!外祖父家的人要分出人手跟着你们去凤阳,还要留在家里听他们使唤,还要分派一些出去打听一下消息。这种时候,娘您怎么好再让外祖父分心,再派人送我啊!” 沈青瑜说到此处,突然想起了点什么,她爹走之前是不是和她说了些什么? 她正在努力回想着沈仲文离开时的场景,一旁的温氏已经成功被她绕晕。 其实温氏再多想想就能知道,带着一个孩子上路必然要多许多不便之处,但她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被沈青瑜一忽悠,当即就改了想法,觉得一起去也没什么了。 所以,温氏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那好吧!不过你一定得听话,我们可不是去玩的!” “嗯!嗯!”沈青瑜马上回应,力求表现得足够乖巧。 因温氏夫妇对这事特别着急,不久,就有下人回报,“马车和随行的人马都被备好了。夫人问小姐准备好了没有?要出发了。” 这一趟虽然只是去最近的县里,但随行人数却也极多,光是护卫就有二三十人,还有随从若干,剩下的就是贴身的婢女,和使唤的丫头。 沈青瑜在心里这么一算,居然赶上了一个大型旅行团的人数。 等在马车前的钟氏看到沈青瑜居然跟着一起出来,先是诧异了一瞬,但很快就把神色收敛。 显然她并不多想为着沈青瑜是否应该随行而再费口舌。 钟氏一上马车,就闭眼假寐。温氏自然也没有心情说话,一时间马车内十分安静。 等马车动起来了,沈青瑜便透过车帘往外看去,只见马车就要从胡同里转出去,她突然想起来沈仲文走时说的是什么了? 需要人手时,去前面的巷子里找一个叫张三的人。 她连忙推了推温氏,“母亲,父亲走的时候说若是需要人手时可以去前面的巷子里找一个叫张三的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带上他啊?” “什么张三?我怎么不知道?”温氏皱起眉,有些奇怪地问道。 沈青瑜当然也不知道张三是什么人,只道:“父亲那么说了,肯定是有那样一个人的,找人去说一声,让那人赶上我们就是了。” 钟氏闻言也睁了眼,“也好!妹夫的人定然比我们家这些强些。” 既然钟氏也同意,温氏马上吩咐了人照办。 没见到人之前,沈青瑜脑洞大开,还以为这张三会是什么江湖异人,结果等真人来见,她才知道这张三居然还是个熟人。 张三就是张护卫,那日陪同沈青瑜去街上的护卫之一,还给她科普了一番闻将军的事迹。 这张三大概是个化名,以至于温氏听到时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他隔着车帘,请求道:“夫人既然要出门,请务必让属下跟随左右。” 他听得温氏“嗯”了一声,便纵马走在了马车边上。 第二十八章 旅途中 “张敬,我有话问你!”马车里的温氏突然开口。 哦!原来他叫张敬。 沈青瑜凝神听下去,想要知道温氏打算问些什么。 张敬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夫人请问。” “你未和他一起去相同府?” “大人留属下在附近,是想若是夫人有需要,跑个腿或是其他的什么也方便一些。” 温氏一愣,她怎么不记得丈夫临走前有告诉她留了个人放在附近。 她低头沉思,恰好看到沈青瑜凝神倾听的模样,想到这张敬的存在还是听女儿说的,猜想是沈仲文和沈青瑜说了之后,就着急离开,却忘记告诉了她一声。 想通之后,她也就不再纠结,嘟囔了句,“他也真是爱操心!” 张敬听力极好,温氏这看似抱怨,实则开心的话让他听得清楚。 但其实沈仲文的原话是,“温家虽然是夫人娘家,但毕竟不是久居之地,吃穿用度恐难以遂心。我又不在,她若是想要在温家多留些日子,那必将有许多不便之处,所以我才留你下来。” 这些话张敬怎么能说,马车里可是还有温家人呢! 温氏最关心的当然是她的信能不能及时送至沈仲文手中,接着问道:“我已经让人送信给他,你说这信件大概需要多久才能送到?” 张敬试探着问道:“夫人是有急事?” 事关温良,温氏本不想说,但旋即想到就算现在不说,到了凤阳县他也一定会知道,便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张敬听得直皱眉,这竟然又是一件麻烦事,虽然不至于影响他家大人,但以温氏和温良的关系,他家大人又怎么会撒手不管。 他想了想,还是选择让温氏安心,“时间上是一定来得及的,温秀才有功名在身,审理起来就没有那么简单,一般情况下拖个几个月根本不是问题。” 这个回答让温氏安心不少,便是一直少言的钟氏也长舒出了一口气来。 钟氏虽恨温良薄情寡恩,但毕竟是她几个孩子的父亲,若是温良因杀人而被判罪,她的孩子的前程也会受到影响,这让她怎么不心焦。 知道了温良暂时安全,俱松了了一口气的两个女人便对视了一眼,却没有说话,一时间车内外都安静了下来, 马车外的张敬将整件事捋了一遍,心里就有了数,买人顶凶是下下策,易露破绽不说,一个不小心还会牵扯旁人,所以暂且放下。 他寻思着,这件事夫人是无论如何都要管的,就看她是想要如何管了。 若是清醒些,此行前去,详查始末,若事不可为,当尽心为其兄长料理后事,以全兄妹之情。 就怕夫人心软,顾念家中父母,哪怕证明了凶手就是温良也不甘心,定要大人为其周旋,那就有的磨了。 他叹了口气不再继续多想,把注意力集中在当下,看了看队伍的情形,道:“夫人,这个行进速度有些慢了,再这样下去,天黑前恐怕赶不上宿头。” 温氏闻言便看向钟氏,钟氏打起精神,吩咐队伍加快些速度。 这速度一提起来,马车的舒适度就直线下降。沈青瑜之前坐马车时,是昏昏欲睡,现在却是头昏脑胀,五脏六腑仿佛都堆积到了一处。 她整个人都蔫蔫的,再没有之前的精神头。 等天色已经全黑,一行人才总算是找到了家客栈入住。 这间客栈整体来说不算大,沈青瑜一行人入住之后,就已经把全店的客房都住满了。 大概是很少会有生意这般好的时候,沈青瑜看着店里那已经不算年轻的老板在大堂内健步如飞,来回招呼,几个年轻的伙计反而不如他。 钟氏正要让大家休息,突然大门外传来一声马嘶。 兴高采烈的店老板甚至都想不到还有没有多余房间这个问题,就麻溜地开了门。 从外面进来的男人十分高大,目测大概有八尺有余。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他的背上背着一把长刀,几乎要和他身高一样长。 这样一个极具压迫感的人一进来,厅中众人俱是一惊,有好几个已经把手搭在了刀柄之上。 张敬忙出声道:“诸位不必惊慌,是自己人。” 他走进温氏,拱手道:“属下听得传信的人说夫人要出行,便擅作主张请了帮手随行,实在是没想到温大人家的护卫出动了大半,安全根本不成问题,这倒显得我多事了,还请夫人恕罪。” 张敬对自己的身手其实很有信心,但事关温氏二人安危,再小心也不为过,他不得不谨慎一点,这才请了人随行。 “你也为了安全起见,我又岂会怪罪!快别如此!”温氏说着看向那位后进来的高大男人,却发现从未见过。 张敬叫了那男人过来,给温氏介绍道:“夫人没有见过,他是大人在攸西时碰见的,因其勇猛过人,武艺高强被大人留下。” 男人别看长相粗犷,声音却极为清亮动听,“见过夫人!” 温氏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坐了一天的马车,身子骨都要散架了,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想要带着沈青瑜回房睡觉。 沈青瑜特别想和这位一看就是江湖中人的大哥聊聊,但鉴于她已经给温氏找够了麻烦,在这种时候再提出这种要求,很可能让本就是很心烦的母亲对她失去耐心。 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温氏上了二层。 很快有人送来了晚饭,看着倒是很有食欲,吃到嘴里后却只是很平常的味道。 沈青瑜在心里评价了一番,却看到温氏的饭菜几乎没动。 “母亲,您怎么不吃啊?” 温氏摇了摇头,“娘吃不下,你快吃吧,吃完早些休息,明日一大早还要赶路呢!” 沈青瑜猜她可能是上火了,所以才吃不下,劝道:“不吃怎么行呢!明天还要赶路,身体会吃不消的。再说到了凤阳还要指望您为舅舅的事奔波,您若是病倒了,怎么办?” 丁香也道:“姑娘说的有道理,夫人多少也要吃些。” 第二十九章 凤阳县 沈青瑜躺在床上,回想起张敬说过明日加紧赶路,一定能在天黑前进入县城,这才放心,不然她这副小身板可能会提前散架了也说不定。 然后她转念又去想那个背着长剑的男人,看着就是高手,要是和他熟悉了,是不是也能让他露两手给她瞧瞧,让她看看武功高手是什么样的。 这么想来想去,她翻了个身,然后就睡着了。 她是被晃醒的,不知道是谁把她移动在了马车上,也许是睡得太死了,她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换了位置。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一抬眼就看到钟氏和温氏都倚靠在车厢上,二人脸色蜡黄,眼下青黑,一看就知道这两个人定然是没休息好。 “唉!” 沈青瑜摇摇头,对钟氏深表同情,对温氏就是有些心疼了。 她抬手去摸温氏的脸,中途却被拦下。 温氏将沈青瑜的手握在手心,“别闹!” 才刚过一个晚上,她的声音就已经有些沙哑,加上她疲惫的神色,整个人显得格外虚弱。 好在今天就能到凤阳县,若是旅途再长些,沈青瑜敢肯定,温氏的状况一定会更差。 说实在话,沈青瑜跟着出来完全是因为想出门,内心深处并不多在意温良的案子,但看着温氏这样,又不可避免地真心希望温良能没事。 这样的情形下,她只得安静下来,老老实实靠在温氏身边。 丁香从马车里的柜子里取出块还湿着的手帕,给沈青瑜擦了擦脸,问道:“姑娘早上睡得太沉了,夫人就没让叫您,现在可是饿了?” 在这颠簸的马车上,沈青瑜也没什么胃口,便摇了摇头。 队伍有序前进,为了能早些到目的地,速度比昨日更快。 接近午时,钟氏才在张敬的提议下让队伍停了下来中途休息。 沈青瑜被晃的头晕脑胀,不舒服的温氏更是脸色惨白。 丁香卷起车帘让外面的风吹进来,沈青瑜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顿时觉得好受多了。 她一上午没怎么动地方,看着温氏闭着眼,应该是想要趁着马车不动时休息一会儿,便蹑手蹑脚从车上下来,打算活动一下。 她活动了下手脚,深呼吸了几下,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四下一看,发现侍卫随从都离得不远,将马车的位置围在中心。 只有昨日出现的那个男人独自一人坐在稍远的地方。 他的剑被搁置在右手边,因为比一般的刀长出许多,横在那里极具存在感。 “我能看看你的刀吗?” 沈青瑜实在是太好奇了,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询问。 刀她见过,可这么长的刀却从来没见过,在她的认知里,这么长的刀用起来一定很难,如果只是想选长兵器的话,难道不是枪更合适。 独自坐在一旁的男人听到问话就是一愣,看向说话的人,发现是个圆脸的小姑娘,听张敬说起,是沈大人的女儿。 他看着年纪不大的小姑娘,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奇的望向他,就觉得眼光一热,有股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刀锋利的很,别伤到小姐。”他说着,伸出手将刀又拿的远了一些。 沈青瑜还要再说,那边发现她不在车上的温氏已经在叫她了。 唉!她真是一刻都离不开我。 沈青瑜悠悠叹了口气,还未和这位她眼里的大侠说上两句话,就被召唤,只得转身回去。 …… 马车滚滚向前,天黑前,果然到了目的地,凤阳县。 在县城的城门入口,那里居然有官兵驻守,所有进城的人都要经过检验。 沈青瑜上辈子虽然没有机会离开盛阳的,但想也知道那是在检查来往人员的身份证明。 大观朝的户籍制度当然不能和现代相比,但自有一套当下适用的户籍管理。 身份证明的附牌就不必说了,姓名、年龄等等一一录入其上。 籍贯等闲情况下不得更改,人们不得擅自流动。出行时要向当地的衙门开具身份证明,也就是常说的路引,这么一看,倒也算完善。 沈青瑜还想着她们这一行这么多人,一一检查应该很麻烦的,没想到在城门处给那里的官兵看了下牌子,就让她们进了。 万一他们这些人中有歹人怎么办?沈青瑜突然觉得安全感骤失。 她这么一丁点的担忧刚一冒头,便被强行熄灭,毕竟这制度既然存在那肯定是经过了时间的验证的。 紧接着她的注意力全被县城内的热闹景象给吸引走了,天已经有些暗了,很多地方都挂起了灯笼,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点点红光。 凤阳县是盛京辖下最近的县城,热闹程度自然比寻常县城好上许多。 因是县城,又比盛京之中少了许多限制。街上各式各样的小商品就摆在摊位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间小吃摊,吃的种类也不重复。 这其中最多是流动着的车摊,把车一放就开始卖,若是碍着别人了,便推车到另外一处去。 这种情况在盛京是看不到的,盛京里的摊位是要先经过批准的,确定了位置更不能轻易更改。 沈青瑜有些兴奋,但这种兴奋只持续了一会儿,便在看到温氏疲惫的脸色时消失殆尽。 她总是忘记这次出来的目的不是玩的,而是有正事。她不得不检讨自己,在温氏那么为温良担心的时候,她实在不该表现得如此事不关己。 钟氏忧心丈夫,刚在客栈安顿好,就让人给县衙里的大人送了拜帖,请求明日能见到温良。 钟氏做完了这件事,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和温氏说了几句话,便自去休息。 等她走远了,今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张敬才说道:“夫人,不若再用大人的名义送上一张拜帖,让县令把这件案子的详细情况说给您知道。” 他的私心是不想让沈大人掺和这件事的,但他也知道并不现实,只好想着主动去做些不太出格的事,一来能安温氏的心,二来他能更好的控制着沈大人参与案件的相关程度。 像是他说的,既然用了沈仲文的名义打听了案件始末,温氏应该也就不会再用这个身份做其他的事了。 第三十章 探视温良 第二日,钟氏等人就在凤阳县县令的安排下进行了探视。 也不知道温良是不是因为身份的原因收到了特别照顾,监牢的环境在沈青瑜看来居然还可以,既没有老鼠来回乱窜,也没有虫蚁四处攀爬。 铁栏里的地上还有一副铺盖,此刻,温良就躺在上面。 沈青瑜几人走动的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一直在发呆的温良终于抬头看向几人。 温良愣了一瞬,接着便哭喊着扑了过来,他的手抓住了铁栏杆使劲摇晃,“你们怎么才来啊?” 钟氏和温氏,一人喊夫君,一人喊大哥,竟也双双跟着流下泪来。 温良几乎是在毫不在乎形象的大哭,眼泪鼻涕一起流出,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哭喊道:“你们既然来了,是不是很快就能放我出去了?” 他抹了一把脸,继续道:“这里的地又冷又硬,根本没法睡!每日的饭也没有热乎的时候,我要再继续待下去,恐怕没两天,就要一命呜呼了。” 迎着丈夫期待的眼神,钟氏缓缓开口:“这可是人命官司,哪有这般容易放你出来。我们只能活动活动,让你过得好些。至于案子,你和我们说实话,是不是你做的?” 提到这个,温良的情绪更是激动,“我冤枉啊!我就记得自己多喝了几杯,醒了就听人喊死人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抓到这了。” “死的人是谁,都是我进来之后听说的。而且这也太荒谬了,我为什么要杀她,我喜欢她都来不及。” 沈青瑜听到这,不得不佩服他了,在妻子和妹妹面前居然还喜欢来喜欢去的。 钟氏的脸色果然绿了一下,缓了一会,道:“既然不是你做的,我就安心多了,只要审问清楚了,相信凤阳县的父母官定能还你一个公道的。” 温良尖声道:“他若是真的那么明理,我还会在这里吗?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不是我杀的,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用吗?我看就是个糊涂官。” 这牢里的狱卒还在呢,听到温良的话还特意往外挪动了几步。 温良看着温秀,突然眼神一亮,“妹夫如今是工部尚书,正二品的大官,和县令说一声,还不立刻放了我啊!” 温氏见到大哥的喜悦此刻才冲淡了些,反驳道:“大哥怎么这样说,且不说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就是在这,也不能乱干涉这种事啊?” “他不在?怎么这么不巧?”温良捶胸顿足,懊恼得不行。 我觉得实在太巧了! 沈青瑜对于沈仲文的出行从未像现在这样高兴过。 她瘪着嘴继续听温良哭嚎。 “夫妻一体,妹夫不在,你说的话和他的是一样的啊!”温良为了说动温秀,甚至打起了感情牌,“我是你亲大哥,你难道就忍心看着我在这里吃苦吗?咱俩多少年的兄妹,你小的时候,被姨母家的姐妹欺负,难道不是我给你报的仇。” 是,你去和人家小姑娘打架,结果还没打赢,回来就只能告状,害的父亲责怪她惹事。 温秀本来被说的有些心疼大哥,听他提起小时候的事,眼泪就有些留不下来。 温良大哭,“妹妹你真的忍心看着我受罪吗?” 他吸了下鼻子,打算再接再厉,略一低头,就和沈青瑜的目光撞上。 他注意力一直都在温秀和钟氏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沈青瑜也跟着来了,他正表演的来劲,整个人狼狈不堪,就这么被个小孩子看去,还真的有点尴尬。 他脸色涨红,讷讷道:“青瑜也来了?” 温秀是怎么也甩不开沈青瑜,这才带了她过来,见这两个面面相觑,只好道:“青瑜也很担心你,吵着非要来看看你才放心。” 她说这话其实也有点心虚,毕竟沈青瑜一直来的表现实在和担心扯不上关系。 沈青瑜可一点不心虚,认真点了点头,“对对对!” 温良低下头,对着沈青瑜干巴巴道:“青瑜有心了!” “对对……”沈青瑜还没对完,脑袋上就结结实实挨了温氏一下,她立刻就意识到温氏是让她别说话了。 她摸着脑袋退开几步,将舞台留给他们继续。 许是看在沈青瑜的面子上,温良也不好继续哭闹,开始正常和温氏说起他所知道的事来。 按照他的说法,他是为了让那女乐安心,所以前一天晚上打算和对方谈清楚,告诉她家里人都好相处,让她不必为今后的生活担忧的人。 结果进了门,那女乐一个劲给他倒酒,他喝多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呃…… 他知道的还真的不多,甚至在他的描述里,他第二早上连那女乐的死状都没看见,还是听别人告诉他,女乐是先被勒死,后又用瓷片在其身上割了许多道口子。 沈青瑜观察着温良的表情,感觉他说的确实都是实情,也就是说他真的是莫名其妙地被卷进了一场杀人案中。 她在脑子复原了一下案件过程,越想就觉得奇怪。 如果有更详尽的线索就好了,单凭温良的话实在是解释不了沈青瑜的疑问。 在温良的依依不舍中,钟氏一行还是不得不离开了。 钟氏还承诺了会每日来送好吃的,而且会送厚一些的被褥进来,好让温良能过的舒适些。 这件案子也会再托人调查,有什么进展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他。 沈青瑜跟着大牢里转了一圈,什么有用的都没打听到,还未来得及失望,另外一件事的发生才真的让她忧心起来。 温氏从大牢回来就病了,大夫说是没什么大病,只让卧床休息。 沈青瑜认为她是这两天奔波所致,好好休息总没坏处,所以格外乖巧,轻易不去闹她。 原本县令夫人知道温氏来此地以后,是递了帖子想要邀请温氏做客的,现在也因为温氏生病而被延迟了。 倒是张敬所说的案情详细情况被写了下来,送到了温氏这里。 温氏生了病,不好费神,沈青瑜也就不拿给她看,自己读了一遍。 第三十一章 迷雾重重 死的那名女乐名叫王惠然,死因是被勒死,被发现时,浑身赤裸,身体上还有数道血痕,这些痕迹被证实是用摔碎的酒杯割破的,而从伤口来看,伤口平整无外翻,还是在死后造成的。 王惠然的尸体就躺在温良边上,因为房间内只有温良和死者两个人,加上温良浑身酒气,温良自然而然就被当做了凶手。 而且思乐苑为了减少麻烦,也是为了看管手下的人,每间房间的门口都有人看守。 看守的人很肯定的说,王惠然的房间就只开过一次门,就是放温良进入的时候。 那间屋子除了门是没有其他出口的,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一个人死了,不是被另外的人杀死,就只可能是自杀了。 沈青瑜皱紧了眉,可自杀是根本不可能的,王惠然的死因是勒死,就算她能勒死自己,也不可能勒死自己后再在身上弄出那么多道伤痕来啊! 除非现场有第三人,可门口看守的人又信誓旦旦的说,绝无这种可能。 这封由县令转交温氏的档案上关于有关证人的证言都很详细,在上面,看守的人着重强调了他的“尽忠职守”,也就是说在他的看守下并没有其他人进入房间。 沈青瑜姑且选择先相信他的话,如果在这个基础上进行推理,那么就还有两种可能,一是暗道,二是藏人。 暗道呢!就是房间内有秘密空间,可以在看守人员的眼皮子底下出入而不被发现,但思乐苑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有这种设施的地儿,具体有没有,也许只能亲眼去调查看看。 藏人呢!就是凶手早就隐藏在房间里,一直在等机会,等到温良喝醉了,他才现身,杀死了王惠然。之后,他只要找准机会逃走就可以了。 如果能把这两种可能性都排除掉的话,沈青瑜可能就要考虑看守人员说谎的可能性了。 她脑子里虽然想了很多,其实大部分都只是猜测,只有亲眼去看看现场才能解决许多疑问。 那么问题来了!她有可能说服温氏同意她去思乐苑那种地方吗? 她看了看温氏,她如今在睡梦中眉头还在紧皱,这种样子,沈青瑜可不好撇下她去思乐苑,搞不好会气的她病情加重的。 思来想去,也许只能找人帮忙。 沈青瑜让如意找来了张敬,虽然觉得希望不大,还是问了,“我想去思乐苑看看,这是有可能的吗?” “这怎么行?思乐苑是什么地方?小姐您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张敬的眼神已经开始打量沈青瑜身边的丫头了,在他的认知里,沈青瑜若是想去些不大好的地方,那自然是被身边的人煽动的。 如意被这眼神一看,就有些发怵,不自觉缩了缩脑袋。 沈青瑜其实也就是那么一问,并不相信对方能够同意,见他拒绝也就算了,重要的是想让他帮忙的事情。 她一脸诚恳道:“那你能帮我个忙吗?我想知道那间房间里的布置是怎样的?你若是能找人帮我画下来最好。” 房间里的布置? 张敬略一迟疑,反应了下,才回复道:“可以!属下马上让人去做。小姐还有其他的吩咐吗?” “最好把有关王惠然的事情再多打听一些,不要这种背书式的介绍,”沈青瑜拿起手边那份送过来的“案件报告”甩了甩,“要那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事情。” 张敬听得有些迷糊,“是指什么呢?” “就是一些和别人不太一样的习惯,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种。” 张敬认真道:“好,属下立即去办。” 这种人是真好啊!也不问原因,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青瑜看着张敬离开的背影由衷感叹道。 如意待张敬离开,才笑道:“姑娘是想要找到真正的凶手,好让夫人宽心吧!” 她叹了口气,“夫人的病一看就是为着她兄长的事急的,要是能早日调查清楚,她的病也能早好一日的。” “你也相信不是温良杀的人?”沈青瑜一时口快,也不称呼舅舅,直接唤了温良的名字。 如意也没在意,脱口而出道:“他喜欢人家,干嘛要杀人呢?” “万一是他喝醉了,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呢?” “啊?”如意的小脸都皱在了一起,“还有这种可能?” 沈青瑜就是随口一说,温良就是凶手的选项只有在她找不到其他可能性时才会考虑,现在一切调查的前提是,凶手另有其人。 她现在正需要有人帮她理清思路,索性就和如意讨论了起来,“我们假设房间里有第三个人存在,打个比方,就是我在那个房间里……” 如意弱弱的反驳,“这个比方不好吧!” “哦!好吧!就是某一个人,他潜伏在房间里,选择了房间里有其他人在的情况下杀人,你觉得这个其他人是指温良,还是谁都可以?” 如意挠了挠头,“应该是谁都可以吧?这样做不就是为了把杀人罪行嫁祸给其他人吗?那是谁都没差啊!” “是这样吗?可思乐苑的人的证言是女乐们一般是不会在自己房间接待客人的,她们通常只是在台上表演,弹弹琴,跳跳舞什么的,温良能进去是因为第二天那女乐就是他的人了,这才开了特例。如果凶手必须要等人来才动手,他岂不是在碰运气。” 如意想了想,道:“那也有可能凶手提前知道有人会过去呢?” 沈青瑜觉得不太靠谱,“能提前知道有人来,除非他能预知未来。” 她仔细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只有王惠然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来啊?” 如意愣住,“奴婢不太明白姑娘的意思,难道她知道有人会去,然后告诉了凶手,让凶手趁有人时杀了她,好能脱罪?她和凶手一伙的?这说不通啊!” “让我捋捋!”沈青瑜安静下来,默默思考着,凶手为了杀王惠然,躲在了房间里,为了能够脱身,还一直在等有人为他背锅的时候才动手。 不对,不对,温良去找王惠然这件事是可控的吗? 不可控的话,凶手的一切计划就都不成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沈青瑜从未像今日这般嫌弃自己的智商。 第三十二章 所谓赎金钗 她想的头都大了,也丝毫没有头绪,反而感觉到饿有些了,一看时候,确实也到了吃饭的时间。 因为温氏还在休息,沈青瑜就想等她醒来再吃正餐,所以就让如意出去随便弄点什么回来垫垫。 如意出去转了一圈,除了带回了吃的,还带给沈青瑜一个特别的消息,“姑娘,楼下有人说书,您要去看看嘛!” 沈青瑜一听这个,觉得放松一下脑子,对接下来的思考可能也会有帮助,忙不迭点了点头,跟着她来到大厅上。 那说书的讲的是,一天夜晚,一名老妇人被强盗抢劫,便呼喊人帮忙,一个路过的人追赶上去,抓住了强盗,强盗却反而诬陷路人是强盗。 因着天色,老妇人也分辨不清,便带着二人一起去了官府。 当地的父母官道:“此易知尔。” 才听了几句,沈青瑜就猜到了后面的发展,觉得没意思,正要走,旁边几人的对话倒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人道:“前几天,不是也发生了一件命案。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消息了。” “你们也知道这件事?” “这谁不知道啊?这个县也不大,那件命案发生之后,第二天就传遍了。” “凶手不就是那个秀才吗?怎么一直不开堂审理,我还想去听听呢!” 旁边有懂这些的人接口道:“人家有功名,自然流程繁琐些。” “大家伙都说是那个秀才根本拿不出赎金钗的钱,就骗得那女乐相见后,趁机杀人,反正他得不到,索性杀了省事。” “听说那女乐长得特别漂亮,一眼就能把人的魂都勾走了。要是我能见一面就好了!” “想的太美了吧!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旁边有一人,突然插嘴问道:“赎金钗?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知道?”最初说话的男人仿佛在炫耀他知道的多,“那思乐苑的小娘子们一个个养的都跟个小姐似的,其实嘛,不还是件摆件,玩意儿罢了!把人赎出来,跟买件东西差不多嘛!所以都这么叫。” 这从教坊司赎人,和从青楼里赎人从本质上说是一样的,但由于教坊司本身的特殊性,能够从教坊司赎人是件比较不容易的事,人们将那些教坊司中的女乐们称作金钗,即有将她们比做物品的意思,也有讽刺的意味。 所以温良想要赎人的这种举动,又被称作赎金钗。 沈青瑜听着这许多人提到王惠然的态度,觉得很不舒服,这些人说起她时,惋惜也好,感叹也好,从来都不是对着失去生命的王惠然发出的,而是像面对着某样物品,评价一番,却也要贬低一番。 她也不耐烦听下去,带着如意上了楼。 说书人的故事已经讲到尾声,待听到那句“如果不是那官老爷厉害,怎么能分清谁是强盗,谁是路人?”时,沈青瑜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她隐约抓到了点线索,却又不是很确定。 回到楼上时,她还在回想刚刚说书人的话,温氏却是已经醒了。 温氏看着沈青瑜从外面回来,关心道:“去哪里了?” 沈青瑜回道:“就在大厅上了,听说书的说了个故事。” 温氏“嗯”了一声,也不多问,让人将饭菜送到屋里来后,才又对沈青瑜道:“下次饿了就先吃,不用等我。” “好。” 沈青瑜的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王惠然的案子和那说书人的话,她相信只要再给她一点提示,很快就能破解了。 张敬的效率很高。 沈青瑜这边才吃完不久,王惠然房间的布局图就被送到了她手上。 这图画得潦草,能大概分辨出房间内摆放着哪些东西和方位。 沈青瑜指着图纸上的两条黑色的线,问道:“这线是什么?” “就是床上面挂的帷幔。” “那这个呢?” “装衣服的柜子。” “这个呢?” “装衣服的箱子。” 沈青瑜诧异道:“为什么装衣服的还分箱子和柜子?” 张敬指了下箱子:“这就和您让属下打听的事有关了。据思乐苑的人说,王惠然极为爱美,衣服内隔几个月就要全换一遍。这个箱子是就是用来换衣服的。 每隔几个月成衣店会再送新衣服过来,王惠然也会把之前穿腻的衣服放在箱子里送出去。” “先后顺序是不是错了,不应该是先把衣服送出去,再送新衣服过来吗?” 张敬认真道:“没有错的,这箱子是成衣店的,不是王惠然的。有了新衣服,成衣店就送货上门,然后再等王惠然把不要的衣服送出去。” 沈青瑜来回翻看图纸,希望可以从图纸上找到可以藏身的地点。 最后只找到两处,如果人能够偷偷进去,那大概只会藏在床下和箱子里。 证实了屋内可以藏人,接下来的就复杂了,还要证明现场有第三个人存在才可以。 门外看守的人是六个时辰一倒,把看守王惠然的人往前倒两班,询问有无其他人进入,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那就是没有。 也就是没有人证能证明现场有第三人。 沈青瑜沉吟半晌,觉得可以从别的角度来看待问题,比方说就可以先从这个王惠然被杀的原因查起。 沈青瑜问道:“你没有打听到除了爱美,王惠然还有没有其他引人注意的地方。” 张敬显然是对王惠然做了一番调查的,“她全家获罪之时,她才不到十岁,当时她母亲原是想带着她一起寻死的,但不知道怎么的,她活了下来。后来就被分配到这里来了,在凤阳怎么也有近十年了。” “周围人对她的评价都是话不多,人还挺好相处的。” 好相处,周围人对她的评价也不错,这样的人会是因为什么原因被杀呢。 而且王惠然死时浑身赤裸,再在身体上面划出血痕,这种举动一定是有特殊含义蕴藏着的,只是沈青瑜暂时还猜不到罢了。 不是求财,也不是求色。 那么杀人的凶手究竟是为了什么做的这一切呢? 第三十三章 头绪 钟氏这两天不仅要出钱打点府衙上下,还找了人四处打听县令报案进度,很多事虽然不用她亲自去跑,但光是费神周全料理一切已经够她忙碌的了。 今日,她收到了衙门的消息,说是不日就要开堂审理温良的案子,但从现阶段掌握的情况来看,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都对温良极为不利,审理的结果自然也不言而喻。 她得了消息,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只好来找病了两天的温氏商量。 沈青瑜正在和温氏说话,钟氏便是这时候来的。 “妹妹,感觉好些了吗?” 温氏笑道:“本来就没什么事,让大嫂担心了。” “那就好,那就好。”钟氏有些不好意思,脸红道:“按说你病着,我不该来打扰,但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才过来跟你讨个主意。” 温氏忙追问道:“可是我大哥的案子有了进展?” 钟氏有些着急,道,“衙门来消息说是要审了,可现在种种线索,凶手都指向你大哥。我担心若是真的开审,没查清案子,反而定了罪,那不是做什么都来不及了吗?” “啊!”温氏也急了,“这么快吗?” 沈青瑜看这两人着急,安慰道:“不用着急,就算审理,应该也不是一次两次能审清的,上次张护卫不是说了嘛!” 钟氏颇有些坐立不安,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话也说个不停,“说是那么说,但等开堂时,人证物证一摆,证据一坐实,难道当官的还能不判?更何况,张护卫说的也许是一般情况,也许这案子就是不一祥呢,反正我这心里是一点也不踏实。” 温氏被说得也不安起来,“那大嫂的意思是?” 钟氏是来和温氏讨主意的,没想到被温氏反问了回来,便也有些无话可说了。 这个气氛下,沈青瑜觉得不说点什么缓解下不合适,道:“我虽然也不太懂,但是就算定罪了,只要行刑时,舅舅喊冤枉,案子就不得不重新审理调查,这是大观朝律法,虽然舅舅少不得吃些口头,但拖延时间是绝对没问题的。母亲和舅母完全不必担心。” 钟氏显然并没有被这种说法安慰道,仍是忧心忡忡。 这时,一个小丫头跑进来,气喘吁吁,道:“夫人,老爷托狱卒有话带给您呢!” 这个小丫头是温家的,叫的夫人自然是指钟氏。 钟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有气无力问道:“什么事?” “老爷说晚上要吃前面街上清风楼里的水晶肴肉,让人一会儿送过去。” 钟氏气道:“那就去买啊!一盘肉也要问过我吗?” 小丫头委屈道:“清风楼的东家说是有事,关了门歇业几天。” 钟氏气得拍了桌子,“那就去别的地方买啊!难道只有清风楼里有水晶肴肉吗?” 小丫头支吾道:“买了,也送过去了,老爷说味道不对,说……说……” 她磕巴了一下,“说,说夫人如今也会敷衍他了,想来早就是想改嫁了,就等他死呢!” 钟氏听了这话,脸上平白交加,愣了愣,泪水就不禁簌簌往下掉。 她为着丈夫之事,日夜忧心,只换来了这一句话,怎能不寒心,向温氏哭诉道:“你听你大哥说的什么话?我若是有一点盼着他不好的心,叫我不得好死。” 温氏到底向着自己兄长,为温良开脱道:“大哥他这些日子在牢里确实是在吃的方面亏到了,他又是爱吃的,大嫂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在牢里吃苦,心情郁闷之下难免口不择言,多担待些吧!” 钟氏自然也知道人家是嫡亲兄妹,哪里有向着她的道理,勉强止了泪,就和那小丫头一起走了。 应该是去找温良解释去了。 沈青瑜在一旁看着都替钟氏累,她之前听到钟氏往温家送信时,还不停叮嘱送信的人去看看她那两个儿子是否安心在书院读书,好回来告诉她。 可见她人虽然在凤阳县,心里还要担心家中孩子。 温氏看着沈青瑜一脸愤愤的8表情,拉住了她的手,轻柔问道:“怎么这副表情?” “我觉得舅母好惨啊!一边惦记家里的孩子,一边还要为了舅舅的事情奔波劳累,舅舅也不领情,反而诸多挑剔。” 温氏听出沈青瑜话里对温良的反感,认真道:“你舅舅他不是坏人。” 如果规定要杀人放火,谋财害命才能称是坏人,那温良确实不是。 沈青瑜也算是看清楚了温氏的态度,她也许确实是对温良有着诸多不满,但归根到底,她心中还是把温良当做亲人,这一点从她在钟氏面前维护温良就能看出来。 “他确实是有些做的不好的地方,但人无完人,哪里有全无缺点的人存在呢!”温氏柔柔道,“你可不能总是把你舅舅当做坏人看,他毕竟是你舅舅,是我大哥,知道吗?” 沈青瑜弱弱表示,“我没把他当坏人看。” 然后在心里补上一句,“可也没办法把他当好人看。” 又听得温氏继续叹道,“要是你父亲在就好了,他也许还能帮忙看着案子,知道从哪里查起,有哪些疑点。我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干看着。” 沈青瑜趁机道:“父亲不在,不是有我呢嘛。我可以帮忙的。” 温氏对她的话根本不在意,只当小孩子胡说,敷衍道:“你最厉害了,好了吧!” 这个案子确实有诸多疑点,沈青瑜也在慢慢梳理。 她觉得自己进展缓慢完全是因为没办法亲自去调查的原因,毕竟现在为止,她也只是看了看王惠然房间的草图,其他的根本都谈不上。 想要破了这个案子,要做的还有很多,在她没有想到其他办法之前,只能靠着张敬外出打探线索,然后再转告给她知道。 她隐约觉得凶手选择在温良在的时候杀人不是为了嫁祸,而是为了其他的目的,至于是为了什么,她暂时还没想到。 她有一种感觉,只好弄清楚这一点,那么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第三十四章 抽丝剥茧 眼见温良的案子进展缓慢,沈青瑜也有点着急,若是一开始是好奇多点,现在却也是真的想要解决此事了。 思来想去,还是要从王惠然身边的人查起,因她实在无法动身前去思乐苑询问,所以仍是找了张敬过来。 张敬自从有了上次帮忙的经验后,也发现他家大人的这位千金确实对此事上心,因为这次被叫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小姐有什么事吩咐?” 沈青瑜把自己的想法在脑子里转了转,确保没有纰漏,才道:“你有没有办法把思乐苑里的人带出来几个,我有话想要当面问清楚。” 张敬沉吟道:“把人偷偷带出来倒是不难,只是这些人毕竟可能会出堂作证,以小姐与温秀才的关系,如果您见过这些人的事被发现了,很有可能会被安上收买证人的嫌疑的。” “嗯。”沈青瑜想了下,“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知道我的身份,而且我会换一套男孩的着装,应该没问题的。” 张敬其实也知道暴露身份的可能性不大,但无论如何,他都要提上一句的,不然出现什么意外,他恐怕难辞其咎。 “好,那小姐想要见那几个人呢?” “看守的人我是一定要见的。还有找两个和王惠然走的比较近的人,这个人选你可以自己选,最后我想见一下那个总是用箱子给王惠然送成衣的店铺老板。” 张敬拱手道:“属下明白了。” 张敬的效率一向很高,这次也不例外,很快就将人带了过来。 那看守的人说辞和纸上写的差不多,没有太大区别,沈青瑜没能从他这得到一点线索,这让她稍微有点泄气。 接着进入沈青瑜准备的房间的,是一名穿着桃红色的衣衫的女乐,她眼神灵动,笑起来颊边梨涡涌现,是一个标准的甜妹。 沈青瑜让她坐下说话,她便拘谨地搭在椅子边上坐了。 她抬眼看了眼沈青瑜,然后飞快移走了目光,细声细气道:“不知道小公子找我来是有什么吩咐?” 沈青瑜同时也在打量对方,“吩咐谈不上,不过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小公子请说。” “王惠然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仔细和我说说吗?” 女乐斟酌了下语气,“她不是个爱说话的,什么都憋在心里。但人是挺好的,谁有困难,她遇见了总会帮一把的。” 沈青瑜见这女乐提起王惠然,脸上的神色颇有怀念之意,问道:“你和她关系怎么样?” 女乐似乎是想哭,但终究没能哭出声,柔声道:“她刚来的时候,和谁都不怎么说话,只有对着我的时候,会多说些。那段时间,我们关系很好,旁人见我们两个在一起,还总说我们两个像是一对姐妹呢!” “可没过多久,她就不怎么和我粘在一起了,我们的关系变得生疏,即使面对面碰上了,她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说我说话了。” 沈青瑜觉得奇怪,问道:“她和你生疏前,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也没有什么。”她想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啊!倒是有一点,那时候全县都在统计户籍,但是我们因为都是贱籍,要录入另外的名册里,她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似的,反应很大。我们生疏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户籍?这个有什么关系吗? 沈青瑜想不清楚,只好暂时不去管它,继续问道:“听说王惠然十分爱美,会定期从成衣店购买新式样的衣裙。那你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她才开始总去定制成衣的吗?” 女乐道:“她刚来的时候,根本不出名,也不能赚钱,虽然也会定期制作衣服,但都是大家也裁剪的时候,随着大流。真正成箱成箱换衣服就是只这两年。” 沈青瑜隐约觉得抓到了点什么,但没有什么实感。 “她这种性格,应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吧?” 女乐语气里有些气愤:“那当然了,所以她死了,我才格外难过。那个温良还是个秀才呢!居然做出这种事情来,简直不是人。” 她越说越激动,“也不知道为什么,县令老爷一直不肯审理,应该早一步砍了这个杀人凶手的。” 沈青瑜虽然从这个女乐的话里了解了一些线索,但还远远不够,根本不能让她顺利进行下去。 女乐退了下去,临走之前,她回首问道:“小公子问了这么多,想知道的答案到底是什么。也请小公子放心,今天的事,我绝计不告诉任何人就是了。” 然后沈青瑜迎来了最后一位客人,成衣店的老板,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相貌居然还有几分俊朗。 成衣店的老板怎么也没想到,找他过来的居然是个小孩子,奇道:“小公子招张某前来,不知道是有什么事。” 原来这老板姓张。 沈青瑜低头琢磨了一下,知道这老板的身份不同,和思乐苑里的人不能用一个问法,先不去问有关王惠然的事,说起了别的事,“你这成衣店开了多久了?” 张老板回答说:“我们店是家老店,很多年前就有了。” “那就是开了很多年了?” “正是!” “你当老板多久了?” “我才刚当家不久。原来一直是我岳父管理店内一切的。要不是我岳父生病去世,也不会这么快就换成了我。” 沈青瑜突然又问起了张老板是哪里的人。“张老板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是盛京人士,十多年前才来到这小县城的。”张老板本来说的好好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住了口,“您到底是什么人?问我这些做什么?” “随便问问嘛!”沈青瑜担心引起对方警惕,绝口不提王惠然之事,只说些别的。 沈青瑜一算时间,这张老板来到凤阳县的时间,和王惠然来此的时间是一样的。这会是巧合吗?还是说这两人之间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如果王惠然和这个张老板是认识的,那这代表了什么呢? 第三十五章 大胆猜想! 这个张老板说话不尽不实,看似真诚,事实上却一点有用的都没透露。 直到他离开,沈青瑜也没得到自己想知道的。只觉得这人身上必然隐藏着一些事。 如果能知道这几人更详尽的情况就好,这也能帮助她判断一下他们所说的话有几分真假。 沈青瑜还未问,张敬已经将带来的这几人的详细情况都调查了清楚,写在纸上递了上来。 这工作态度,一定得加钱啊!沈青瑜心里想着,面上注意力就都转到了纸上。 看守的人父母、妻子俱在,说谎的可能性就更小了,暂且不提。 那个女乐名叫芊芊,是自小就流落此地的,也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思乐苑的人也证实了,王惠然刚来的时候,确实与芊芊亲近。 这个张老板就很有问题了,他和王惠然前后脚来到凤阳县,而且王惠然没入教坊司之前也是盛京人。 他叫张其宗,来到凤阳县后,试了很多地方讨生活,后来去了现在的这家成衣店当伙计,因相貌还不错,又老实,被成衣店老板的女儿看中,被招入赘,当了上门女婿。 没过几年,他岳母生了场急病,人就去了,前两年,他岳父也是如此,也是一病去了。 沈青瑜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她总不会牵扯出了另外一段刑事案件吧! 不会的,应该是巧合,沈青瑜说服自己不要多想。还是先调查清楚这个张老板和王惠然究竟有没有什么关系为上。 张敬领了命令而去,而沈青瑜则拿了纸笔将自己掌握的情况一一写下。 直将一张白纸写满,发现疑点远远要比已知的情况多。 她正冥思苦想间,如意端着一盘糕点送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闻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如意把盘子捧到了沈青瑜手边,“姑娘吃些糕点吧,刚做好的,还热着呢!” “唔。”沈青瑜就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太甜了,不是她喜欢的味道。虽然这么想,她拿糕点的手却也没停过,很快就将糕点吃掉了大半。 如意见沈青瑜吃着东西,也不忘一直盯着那张写满了字的白纸看,不禁开口劝道:“奴婢知道姑娘是有心想要帮忙,但这种案件自有官府料理,您这样日想夜想,只会让自己身体受累,别夫人的病刚好,您又累病了!” “哪有那么容易生病!”沈青瑜一面应付如意,一面继续盯着她刚刚写下的内容。 她在杀人动机四个字上停留许久,关于杀人动机,这无疑是最让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杀了王惠然必然是因为杀了她能够达到凶手的目的,沈青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仇恨,凶手也许和王惠然有仇。 可王惠然到了凤阳县已经有十多年了,周围人对她的评价也不坏,就算是得罪了人,应该也不会到杀人这种程度。 沈青瑜也猜测过凶手是否是和温良有仇,才选择杀人嫁祸,但这个想法一经提出,就被她否决了。 如果是和温良有仇,直接杀温良不是更好,何必多此一举。 当然,如果是什么所谓的“愉悦犯”,那沈青瑜就没什么能做的了。但这种可能性未免太低了,她根本不想考虑。 这个案子现在难就难在没有嫌疑人,凶手就像是从整个案子中消失了一般。 这显然不符合常理,一般情况的这种案子,一定会从人际关系,嫌疑人范围划定这个角度开始调查,可到现在为止,除了温良,沈青瑜只找到了个疑似是王惠然旧相识的张老板。 “若我是凶手,我会因为什么想要杀了王惠然呢!” 沈青瑜拿着糕点的手一顿,果断将手中的糕点扔回了盘子里,闭了眼,双手紧握成拳,幻想着自己若是凶手,想要杀人的原因。 如意听到沈青瑜喃喃自语,又这副样子,嘟囔道:“若我是您,我就继续吃东西。” “若我是……” 沈青瑜听到这三个字,猛然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如意被她突然之间的大声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什……什么么?” “就是你刚刚说,若你是我,怎样怎样的。” 如意被沈青瑜直勾勾盯着,慌张道:“若我是姑娘,我先吃东西。” 也许她一开始就带入错了角色,沈青瑜被那“若我是”这三个字一提醒,继而有了个大胆的猜想。 假设她是王惠然,那眼前发生的一切也许就要换一个角度看了。 如果她是王惠然,十多岁的年纪没入教坊司,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那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自然是脱籍! 恢复自由身。 只是教坊司不同于一般青楼勾栏,想要脱离的难度更是让人望而却步。 到了这种地步,只能将希望寄予高官为其赎身,得到礼部批准。 那她该怎么办呢?等遇到愿意为她赎身的贵人吗。 沈青瑜换位思考,如果是她,她绝对不会把希望寄托于别人的怜悯喜爱之上,她会想尽办法逃离这个地方,天大地大总有她容身之地的。 如果要逃,那么要解决的只有两个问题,一是不被追捕,二是清白的身份证明。 沈青瑜把自己带入王惠然,她想她要做的大概就是诈死,和弄到一个新的身份。 诈死的方式她本想选择大火,这样她只要能弄到一具尸体冒充是她就可以了,但尸体来源实在是不好弄,而且有仵作在,这具身体死了多久,是生前被烧,还是死后被烧,一验便知。 所以放火的办法行不通,至于新的身份,更是没有办法,难道她要杀一个清白出身的人,让她顶替了自己,然后互换身份吗? 这个想法一出,登时叫沈青瑜出了一身冷汗。 不可能的,就算王惠然真的杀了个不想干的人,想要互换身份,人的样子却是没办法改变的,死的人是谁,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吗? 沈青瑜有些纠结,她潜意识里认为王惠然确实是有想要杀人顶替身份的想法,但她的理性又告诉她,这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第三十六章 子诚表哥 如意见沈青瑜动也不动,陷入深思,不由得叹气,若是之前她天天吵闹,一天到晚折腾个不停,固然让人担心,但现在这种“安静”也一样让人不放心。 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开口道:“姑娘,歇一歇吧。” “好。”沈青瑜答应着站起身来,推开门向她惯常住的房间走去。 因为担心温氏知道她做这些事,这间房间是沈青瑜让张敬另外花钱租下的,离温氏所住的地方隔了点距离,但也保证了温氏一找人,她们能很快出现。 很快,她们就回到房间门口,还未推门,就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沈青瑜还未决定是进还是不进,门就从里面打开。 丁香应该是要出去,她侧过身先请沈青瑜进去,才转身离开。 屋里温氏坐在椅子上,旁边钟氏正和一陌生少年说话。 那少年道:“家中发生了这样的大事,怎能还要让母亲一人奔波劳碌,如今孩儿已经成人,合该是我挡在前面的时候了。” 沈青瑜听着少年的话,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就是不知道这一位是子诚、子杰两位表哥中的哪一个。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年纪大概是十四五岁,五官端正,眼神清澈,端的是一派君子之像。 说起话来,语气也分外诚恳,“我不是孩子了,母亲也该把我当做大人看了。” 钟氏被那少年几句话说得眼泪汪汪,“你有这份心,母亲就高兴了。不过这毕竟是命案,哪里有你掺和的余地。” 她顿了下,“既然来了,不见你父亲总归不好,和我一起见过你父亲后再回去吧。” 少年拧眉道:“母亲牢中探视父亲可还顺利?” “那是自然,每日都去,那县令从未有推诿拒绝的时候。” 少年叹气道:“便是看在祖父的面上破例迁就,愿意通融,却也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麻烦人的道理。而且把人情都用在探视上,便是其他的情面都无法讲了。” 沈青瑜没想到这少年年纪不大,想的倒也长远。 钟氏倒没想那么多,“同朝为官,这点方便只是小事。你未免想太多了。” 少年张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钟氏打断,“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人不要把这件事告知你们兄弟,好让你们安心读书。这也不知道是哪个不省心的,多嘴多舌把这件事传给你知道的。” 少年为下人推脱道:“不怪别人,是孩儿觉得他们表情有异,逼问之下,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 “唉!总归是瞒不住的。”钟氏也知道这事也许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长久,转而问道:“即是如此,怎么你一人前来,你大哥呢?” “我大哥……”少年欲言又止,想说的话难以出口。 他大哥知道此事后,惶惶不可终日,躲在书院里,轻易不肯踏出一步。而这些又怎么能对钟氏言明。 钟氏自己已经找好了借口,“你大哥一定是课业繁重,分不开身,这是对的,没有什么比这个重要了。倒是你,不好好在学院读书,来回白折腾一趟。” 一直充当背景板,好让母子二人能够好好说话的温氏这才开口,“怎么是白折腾,子诚的一片孝心,我看着便觉感动,更何况这是放心不下父母才会如此。既然来了,就留在这儿,他也能安心。” 温子诚接口道:“姑姑说的便是我想的,而且我相信父亲决计不会杀人,身为人子,为父之事奔走调查是应有之理,母亲不该阻止我。” 无论孩子多大,在父母眼中也始终是个孩子,对于钟氏来说,温子诚才是个半大孩子,哪里能做什么,只道:“你这般年纪能做什么?不添乱就是了。” 她刚刚就看到沈青瑜进来,不过是为着和儿子说话才没第一时间给他们介绍,此刻,时机倒是刚好。 她对着沈青瑜招手,“来舅母这里。” 沈青瑜自进来后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不去打扰钟氏母子谈话,现下被钟氏招呼,才只好上前。 钟氏拉住儿子为沈青瑜介绍,“这是你子诚表哥,你们兄妹两个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呢。” 温子诚也早就注意到了他这位表妹,心内笑道,现在也是个小不点啊。 面上倒是不显,只是叫了表妹,就不再出声了。 钟氏看了看二人,突然道:“你父亲的事情,我会管的。刚好你表妹也在这里,这几天我们也顾不上她,一直让她待在客栈里,都闷坏了,你既然来了,倒是可以陪着她四处走走,不至于闷坏了她。” 温子诚当即拒绝,“母亲,我是想……” 钟氏却根本不听他的,只是问温氏意下如何。 温氏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纠结,但也很快释然,“也好,孩子们确实也不该掺和这些。” 温子诚就在钟氏的催促中带着沈青瑜出去。 温子诚是一心想要调查父亲的案子的,结果被推了一个看孩子的任务,心情十分不美妙,连带着看沈青瑜这个原本顺眼的表妹都不太称心了。 而沈青瑜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跟在温子诚后面奔奔跳跳的走着。 她想的很好,这位表哥是为了温良的案子来的,这和她不谋而合,这也就是说,在温子诚的陪同下,她完全可以进行她的调查计划了。 她甚至觉得温子诚来的太晚了一些,若是早一点,她也许可以跟着去案发现场看一圈,而不是对着张草图胡乱猜想。 如今有了温子诚的陪伴,案件调查将会有很大突破,温子诚为了温良自然会是站在她这边的,她也算是有了帮手。 她想着想着,都笑出声来,一抬眼,温子诚已经把她落下了很长一段距离。 “子诚表哥,等等我。” 温子诚到底是做不出撇下沈青瑜的举动,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待沈青瑜跟上,他又要迈步时,却听得他表妹刻意压低却带着点兴奋的声音,“表哥!我们一起偷偷调查吧!” 嗯?! 第三十七章 小心求证 温子诚略微低下头,轻声问道:“表妹说什么?” “我知道表哥在为舅舅的事烦恼,我也一样。他们不肯相信我们,我们便也不用告诉他们,偷偷调查就是,到时候调查清楚了,他们自然就会意识到我们的厉害了。” 温子诚看着沈青瑜,她的双眼亮晶晶的,仿佛有星星隐藏其中,在说到“我们的厉害”时,尾音上翘,透着一股神气劲儿,就觉得有些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表妹是认真的?” 沈青瑜严肃道:“难道我像是在说笑?” 要按照温子诚的意思,他是想将沈青瑜留在客栈里,自己去调查的,此刻听了沈青瑜的话,便有些迟疑。 他虽然不信沈青瑜一个小姑娘能帮上什么忙,但出于尊重,仍是认真道:“表妹有心了。不过调查的事,我自己就可以了。” “其实我知道的可多了,我说给表哥你知道,能让你省了很多事呢!”沈青瑜决定将自己所调查得来的信息告知温子诚,以说动对方带着她。 温子诚愣了下,“是吗?” 沈青瑜郑重点头,“是啊!” 他们二人这一问一答间,跟在温子诚身后的一个少年上前两步,“少爷若是和表姑娘说话,不若换个地方。” 原来他们告辞了钟氏等人,就径直从客栈走了出去,此时已经到了大街之上。 沈青瑜环顾一圈,除了如意,便都是温子诚带着的人,温氏也不知道是太放心侄子,还是根本没想到要让人跟着,竟然就这样放了她出来。 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声不绝于耳,对沈青瑜来说,既热闹,又新鲜。 她强压下自己想要闲逛的心思,道:“找个地方坐下说。” 他们刚刚才从客栈出来,自然不好这就回去,便找了间酒楼,寻了个僻静的角落落座。 刚一坐下,沈青瑜便迫不及待将她所知道的一股脑说给了温子诚知道。从案发现场的布局,到相关人员的证言,事无巨细。 她身边的人,温氏拿她当做不懂事的孩子,和她说什么都只会得到两句敷衍的“好”“知道了”,如意虽说知道她在做什么,但其实也并不多感兴趣,其余的人便更不用提了。 好不容易来了个对案件上心的人,沈青瑜可不得说个痛快。 温子诚一直安安静静听沈青瑜说话,待她长长一大篇话讲完,方才叹道:“表妹把事情调查得这般仔细,可见是真的为我父亲的事情担忧,这般厚情,让我这个做兄长的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初时见沈青瑜年纪小,便只把她当做一般孩童对待,根本不期待她能说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待她将这一大堆线索一一列出,方才觉出这小表妹的不同来。 钟氏将他看做孩子,他心里还不服气,总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此时发觉他竟然也在用同样的态度对沈青瑜时,才觉得不妥。 他一改之前的态度,说起话来不自觉认真不少,“我原来的想法是想先去看看尸体,死因应该是不存疑的,既是勒毙,想来凶器也确认了,若是易得之物,或是那房间本就有的也就算了,若是特别一些说不定还能查查凶器的来源。” 沈青瑜虽觉得这个方向能查到线索的可能性太小,也没多说什么,只问道:“然后呢?若是凶器没有线索,你打算接着怎么做?” 温子诚道:“我虽然认为我父亲他不是杀人凶手,但他当时留宿那里,纵然酒醉也不至于一点声响也听不到,这一点确实很可疑,所以我想是不是酒里有什么问题,蒙汗药或者迷药也应该有个来源,所以我想在思乐苑里打听一下,那里的人是否有接触迷药的途径。”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温子诚提到的这两点,确实是沈青瑜从未想到的。 沈青瑜觉得这位表哥虽然年纪不大,但做起事来条理分明,心中自有章度,是个不错的人。加上他对待沈青瑜不像是一般人对待孩童的态度,反而十分尊重认真,让沈青瑜对他的好感度一升再升。 二人说话间,距离拉进不少,倒是不像一开始那般生疏了。 此时沈青瑜只觉得袖子被拽了一下,转头看去,却是如意伸手指着不远处,道:“姑娘,您看,是那位张老板。” 沈青瑜顺着她指的方向,果然看到那位张老板被人迎着接进了屋。 往那门面看去,却是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温子诚也跟着往外面看去,“怎么了?是谁?” 沈青瑜便将这位张老板的故事复述了一遍,还将自己的猜测也一并说了出来。 温子诚沉吟片刻,便叫身边的人去那铺子里打听一下。 去胭脂铺子能做什么?不过是为他娘子添置东西罢了,沈青瑜不想泼温子诚冷水,便不出声。 很快,打听的人抱了一堆胭脂水粉进来,回道:“小的打听过了,听那的老板说,这位张公子爱妻如命,没隔几个月就去那里买东西,是那的老主顾了。” 沈青瑜直觉哪里不对,却一时说不上来,侧眼看温子诚,他皱眉抿唇,也是一副沉思的姿态,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对吗?” “嗯,不知道是我多想了,还是真的这般巧合,没隔几月,那王惠然就要购置一次新衣,这位张公子便也买些东西。” 沈青瑜心中一动,“你是说,这位张公子不是买东西给他夫人,而是接着送衣服的时候,将自己要送的东西也一起送了过去。” 温子诚端起手边的茶杯,送至嘴边,还未进口,就顿住了,“也许,我们可以想的更夸张些。” 什么意思? 还未等沈青瑜开口问,温子诚已经继续接了下去,“也许张公子根本不是借着送衣服的便利送东西,我记得你说过,那间屋子里能藏身的地方只有两处,床下和箱子里,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这位张公子根本就不是送衣服,而是送人,那些胭脂水粉不过顺带的东西。” 送人? 第三十八章 灯下黑 也就是说这位张公子因为身份原因,根本不在教坊司的招待范围内,为了见王惠然,这才用送衣服这种借口,藏匿于箱子中,以此来和情人相见。 次数多了,难免让人起疑,所以每次送衣服之间都相隔数月。 这个想法虽然夸张,却也和沈青瑜猜想中的藏人对得上,这张、王二人借此来往很有可能。 这也为第三人会出现在案发现场提供了佐证。 温子诚继续说道:“想要弄清楚究竟有没有这回事应该也不是难事。” “嗯。”沈青瑜自觉做的不错,“我已经让人去深入调查二人有无联系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 因为张其宗和王惠然都从盛京来,来的时间也接近,她早就有猜测这二人是旧相识,现在只要等到张敬将这个猜测确认就可以了。 温子诚心中已经有了打算,要亲眼看一下尸体,确认死亡原因无疑。 他虽然觉得小女孩必然不会愿意接触尸体,仍是问了沈青瑜的意见,“我现在就要去往县衙,去停尸之处查看,表妹可要跟着一起去?” “要!” 沈青瑜当即表态,深怕被撇下。 温子诚的相貌大概是像钟氏多了些,笑起来眉眼弯弯,“即是如此,表妹这样打扮正合适。” 沈青瑜低头,这才发现原来她一直穿着男装,温氏她们都没有刻意说出来,叫她几乎都忘记这回事了。 这倒是方便了许多。 二人带着人在街上打听了县衙的方位,便向着目的地赶去。 到了县衙,却被告知停尸的地根本不在衙门里。温子诚使了钱问出了停尸所在,一行人方又继续赶路,因此倒是多费了些时间。 衙门的殓房设在极为偏远的地方,沈青瑜直走到双腿都是不是自己的了,才到了地方。 此处的房屋大部分都极其破旧,却也有一面墙是重新涂过漆的,颜色白得十分的显眼,和周围格格不入。 看守此地的是个头须全白的老人,耳朵也不太好使,费了好大劲才沟通明白,让他们进去。 临近进门了,沈青瑜方才有点怕了,这尸体已经停了几天,味道什么的还是其次,就怕上面再爬着点什么。 温子诚见她脸色有些不好,便哄道:“我先进去,若是没什么疑点,你就不用跟着看了,免得两个人都被熏的一股味道。” 他见沈青瑜点头,才转身走了进去。 只是沈青瑜还没等多长时间,温子诚就脸色难看的出来了。 沈青瑜忙问道:“怎么?味道太难闻了?” 温子诚摇头,“已经被烧成碳了,说是前两天走水所致,虽然发现的早,火很快就扑灭了,但王惠然的尸体却被烧了。” 尸体被烧? 沈青瑜猛然想起之前她的想法,当时,她觉得这是不可能的。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尸体的身份已经确认是王惠然,再行烧毁,便是真的坐实了王惠然的死亡。 温子诚脑子转的快,把事情捋了一遍,就道:“若是尸体完好,我还不会怀疑什么,可这尸体却被毁了,那必然是有不能被人发现的地方。我来看尸体只是偶然,所以一定不是为了防我靠近尸体才放火。” 沈青瑜反应慢了半拍,“那是为了防谁?” 温子诚道:“不是防谁。而是因为这具尸体的身份很有问题。” 他右手握拳抵住下巴,“嗯”了一声,又静静思索了一会儿,才将自己的猜测缓缓道来:“我们可以从头梳理一下,所有人都知道死者是谁,是以房间里有确认身份的两个人为前提的。” 他的语气轻快,一改之前慢声细语的模样,“假设甲和乙两个人在一间屋子里,甲离开了,那么所有人都认为乙被留下了,和这个是一样的道理。当时,门口的丫头尖叫,不是看清了死者的脸,而是鲜血。” 沈青瑜拧眉,“那第一反应不应该是看看流血的人还有没有气吗?只要一看不就知道死者是谁了。” “所以死者才是浑身赤裸的,满身血痕的,她的脸上必然也是有的。当时的情况很乱,大着胆子去探女子呼吸的人也许都不敢向尸体望上一眼,或许是望了也没有发现问题,总之是确认了那女子死亡。接下来尸体被衙门的人带走,自然就没有人去看被带走的是谁。” “所以事后,才又来焚毁尸体。” 沈青瑜将温子诚的话仔细想过,发现他所说的确实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所以死的人不是王惠然?” 温子诚道:“我没有想到其他的可能性。” 这是不是就是常说的“灯下黑”。 沈青瑜觉得温子诚实在是很有推理天赋,称赞道:“表哥好厉害!” 温子诚却道:“只是猜测,说不定我说的没有一点对的地方。” 这虽然算是解决掉了一道难题,他们却面临了新的问题。 在尸体被毁之后,他们要如何证明这具焦尸不是王惠然而是其他人呢? 天已经黑了,沈青瑜一行人才回了客栈。 钟氏已经等了好一会儿,面上有些急色,“怎么这么晚?” 温子诚便笑:“表妹很少出门,就陪着她多转了转。” 钟氏便笑了,“青瑜累了吧,快回去歇着吧,饭菜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沈青瑜今日算是走的多了,谢过钟氏,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间。 钟氏和温子诚一起进了屋,叫人送了饭菜上来。 她笑着给温子诚夹菜,“今天和青瑜去哪里逛了?可还开心?” 温子诚闻言,微一挑眉,“我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不过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孩儿劝您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哦?”钟氏一边为儿子夹菜,一边问道,“你说我在想什么?” “母亲!”温子诚有些恼怒,“我都十五岁了,青瑜表妹才八岁。” 钟氏见儿子确实是理解了她的意思,才承认道:“我确实存了点私心,那还不都是为了你。男子成亲晚些也没什么,关键是她父亲,他如今这个年纪已经是工部之首,将来更进一步不是没可能的。你有了这样靠得住的岳丈,将来的仕途还不一帆风顺。” 温子诚少年人自有傲气,听母亲这么说,十分反感,出言反驳道:“靠裙带关系就好光彩吗?” “你娘我虽然是深宅妇人,也知道这官场之上,若没有靠山,那将是寸步难行,当了个芝麻大的官就蹉跎了半生的人随处可见,就说你外祖,若是有个靠得住的关系,焉有此日?” 温子诚不服气,道,“姑丈不就是靠自己才有今日的吗?可见只要自身有能力,总能出人投地的。” 钟氏轻轻捶了儿子一下,“你怎么这么傻啊!沈仲文他确实没靠姻亲,但他的靠山……” 她正待继续说下去,却被敲门声打断。 第三十九章 拨开云雾 “进来!” 门从外面推开,进来一个小丫头,毛毛躁躁的,先问了好,才支吾道:“牢里的狱卒来传话,说老爷找夫人过去呢,说有话要说。” 自钟氏来到凤阳县后,温良便没有一刻消停的时候,他自认家中来了人可以依靠,除了暂时离不开监牢让他不满外,其余衣食住行件件都要挑,些许小事也要叫钟氏走一趟。 温子诚见这个天色,父亲还要让母亲去见他,摔了筷子,颇为不快道:“这么晚了,他也要这么折腾人吗?母亲不必理他,让他等着吧。” 钟氏其实心中也不大高兴,但听了儿子为她不平的话,仍道:“那是你父亲,怎么好这样说他。” “我要怎样说,我说错了吗?”温子诚是想压着火气的,但这件事梗在他心上,让他不吐不快,“他若只是安安静静的也就算了,可他偏不消停,动辄闹得阖家都不得安宁,这次更是过分,都闹到公堂上来了……” 钟氏担心他这般大声让人听到,说他背后妄议父亲,连声骂了那毛燥的小丫头几句,“你是死人啊!还不把门关上。” 温子诚又气又怒,根本想不到钟氏这是在为他着想,“关门做什么?关门就能把这件事遮掩住了吗?” 其实温子诚也知道现在再翻旧账没有用处,但他实在是压抑狠了,若是再不发泄一下恐怕就要坚持不住了。 他一贯是要强的,人前也总要摆出一副他很能干,冷静沉着的模样,偏偏本该成为他榜样的父亲却屡屡让他失望。 钟氏看儿子红了眼眶,有些心疼,柔声道:“你还不知道你父亲,不过就是在吃喝玩乐上心而已,让我去也不过说两句闲话,没什么的。” 温子诚心疼母亲,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将头转到另外一边,也不提去叫见父亲一面。 这边母子两个默默无语,另一边,沈青瑜也正在桌上进食。 温氏在一旁,似乎是不经意间询问:“今天去哪里逛了?” 回来时,沈青瑜就和温子诚对好了口供,听温氏问,便把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表哥说不能走远,就在客栈对面的那条街上逛了逛。” 温氏面上似笑非笑,“一条街逛到现在?” 沈青瑜便道:“我什么都没见过,逛的仔细嘛!” 温氏瞪了沈青瑜一眼:“还说谎!不是去了义庄看尸体去了吗?” 沈青瑜立刻去看如意,见她苦着脸对她使眼色,猜到她应该是在沈青瑜换衣服的空档就把事情原原本本都透露给了温氏。 这个小叛徒!沈青瑜咬牙。 温氏倒是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道:“子诚一心想着查明事情真相,我猜到他会去调查了。” 她转向沈青瑜,夸赞道,“你表哥他虽然年纪不大,但自来懂事,读书也用功,从来不用人为他操心。” 沈青瑜见温氏没追究她跟着去义庄的事,立刻放松了许多,笑嘻嘻道:“那么厉害,比大哥还厉害吗?” 温氏听她提到儿子,就是一愣,要知道沈青瑜之前是很抵触沈青林的,明明是亲兄妹,相处的却不融洽。 这次沈青林出去游学,温氏一开始还总念叨,但只要一提沈青林,女儿必定发一通脾气,只好不在她面前提起。 今天女儿主动提到,温氏倒是开心了一下,想着果然是离得远了,才会想念,笑道:“你大哥好,子诚也很好。” 她不过高兴了一瞬,情绪很快又低落了下去,悠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上次来信都是一个月以前了。” 说到信,她又道:“也不知道给你父亲送的信,他收到没有,这边的事还等着他呢。” 以这个时代信件的传送速度看,沈青瑜觉得悬。 母女两个又说了些话,才上床休息。 沈青瑜自听了温子诚那番猜想后,一直处在高度兴奋的状态,双眼直直望着床幔,脑子里晃荡着各种关于案件的想法。 还未等她一一把想法展开,就听到坐在床下的矮凳上的如意,声若蚊蝇,小心翼翼道:“奴婢不是故意说漏嘴的,夫人一追问,奴婢就怕了,等回过神来,什么都说了。” 沈青瑜也没往心里去,摆摆手,道:“好了,知道了,不必守在这了,去睡吧!” 如意摇头,仍是守在地上。 沈青瑜心思都在今天温子诚所说的话上,也就没有继续劝说。 温子诚猜想死的人不是王惠然,这是不是就代表是王惠然在背后做的这一切。 如果就像沈青瑜猜想的那样,她是为了脱身,才想出了这一出,那这个计划应该不是临时起意才出现的。 这个死者的身份才是关键,关于这个已经能得到很多信息,她的户籍一定是良籍,能让王惠然脱离现在的身份。家中人口一定简单,不必担心随时被揭穿,很有可能这个人本身就鲜少出现在人前。 而且一定是跟王惠然直接或间接接触过,不然怎么知道她符合条件。 符合上述条件? 沈青瑜心里一跳,符合条件的人不是有吗?这个人在整个故事中都是以背景板的形象出现的,那就是张其宗的老婆。 她是家中独女,父母皆亡故了,成衣店也给了她丈夫管理。 可以说她是最符合王惠然选择标准的人了。 即是如此,那张其宗一定就是帮凶。不然要如何将死者运进思乐苑。 到了此时,这件事已经可以梳理清楚。 王惠然为了脱身,找了人假扮自己死去,为了不让人发现死的人的长相,便利用了来给她赎身的温良,将此事做成了谋杀。 只有谋杀,乱起来的现场才有可能让人短暂忽略死者的长相。 只要挺过了这一关,坐实了死者就是王惠然,从今以后,她就真的能自由自在了。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的沈青瑜,恨不得现在就冲去张其宗家里,让他把妻子请出来。 不出意外,现在待在张家的张其宗妻子,已经被王惠然替换。 第四十章 见月明 沈青瑜突然翻身坐起,若是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们会不会连夜离开? 届时只要不能证实那张夫人是王惠然所扮,一切便都无从谈起。 她转念一想,要走早就走了,何必还留在这里,便又安心不少,重新躺了回去。 如意被她这一惊一乍的,吓得够呛,“姑娘,怎么了吗?” “没事。”沈青瑜抬眼看向如意,“我是说真的,去睡吧!不用守夜。” …… 次日,许是一直惦记着张其宗和王惠然的事,沈青瑜很早就醒了,匆匆忙忙洗漱了一番,连饭都不想吃,就要去找温子诚,想把自己的猜测与之分享。 温氏推门而入,见她已经起来,很是诧异,“怎么今天起的这般早?” 沈青瑜只问:“表哥呢?” 温氏以为一天时间,两人就混熟了,笑道:“怎么,有事?” 沈青瑜还没吱声,门外就传来敲门声,一个丫头的声音道:“张护卫让奴婢问问姑娘现在可有空闲,他好回话。” 温氏疑惑道:“他回什么话?” 让张敬调查张其宗和王惠然关系的事,根本就没让温氏知道,现在她一问,沈青瑜只好含糊道,“没什么,让他帮个忙而已。” 不待温氏说话,沈青瑜就抢先道:“我去找表哥。” 丢下这一句就跑了出去,只将温氏留在原地。 钟氏昨晚最终还是去看了温良,她折腾了一趟,今日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济。 她身边大丫头名叫彩之的,正要给她梳头,见状道:“夫人昨晚也没睡好吧,奴婢一会点上支凝神静心的香,您今天多休息会儿,说不定会好些。” “歇什么啊,我……”钟氏话该未说完。 外面就有了声音,“表姑娘来了!” 钟氏止住话头,强打起精神,笑着道:“怎么这么早就往我这来了?” 怎么人人都要提个早字,说的好像她每日都起的很晚似的。 沈青瑜皱了皱鼻子,想要反驳说她一向起的早,却在见到钟氏的脸色后,改口道:“舅母是没休息好吗?” “我是年纪大了,熬不得夜,昨日不过是睡得晚些。” 钟氏说着,就任由彩之就给她脸上扑粉,一层层的,想要遮盖她的脸色似的。 沈青瑜四处张望了下,没看到温子诚,“我想找表哥和我一起出去玩,可以吗?” 钟氏脸上这才带了点真正的笑意,“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转头吩咐一边的丫头,“去看看少爷起了没?就说他表妹找他呢!” 沈青瑜惦记着案件,坐立不安地等了会儿,温子诚才过来。 他今日神情也恹恹的,沈青瑜的目光在他和钟氏之间来回打量,寻思,这母子二人昨天是吵架了吗?怎么都这副样子。 不过这怎么说这也是人家私事,虽然好奇,她也不敢真的问出来,难道要问,你们昨天是吵架了吗?因为什么吵的架?说出来让我听听呗! 那不是有病吗! 她按耐住八卦的心思,道:“表哥,我们今天也一起出去玩,好吗?” 钟氏:“先吃饭,吃完饭再出去。” “不了,舅母和母亲吃吧!我们出去吃。”沈青瑜说完拉了温子诚就走。 她拉着温子诚走出了门,才压低声音道:“去调查张其宗和王惠然关系的人已经回来了,想要知道你说的对不对,这就知道结果了,快和我走吧。” “嗯。” 温子诚的态度十分平淡,早不是昨天那副样子了。 他这般表现就好像一盆冷水给沈青瑜浇了下来,让她登时收敛了兴奋的心情。 她顿住身子,歪过头去看温子诚,“表哥,怎么了?” 温子诚昨日自钟氏离开前往监牢,便心中郁郁,躺了一夜,竟是一点也没睡着。 来时只一心要为母亲分忧,但事实上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到来能为母亲带来多少帮助,又是自责又是愧疚。 到了今天,整个人完全陷入迷茫之中。 他掀了掀眼皮,见他的小表妹瞪圆了眼睛看他,眼里有着担忧,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他心中一软,勉强笑道:“什么事都没有,快走吧!我也想知道,那张、王二人究竟有没有关系。” 沈青瑜看出他是在强撑着,想他应该是在为温良的事情烦心,软软道:“嗯。我还想明白了许多别的呢!也许马上就能查明真相,还舅舅一个清白了。” 听到清白二字,温子诚这才精神一震,暗暗悔道,温子诚啊,温子诚,你未免也太没用了些,如今家逢祸事,不想着解决处理,反而胡思乱想,陷入迷茫,哪里是个能让人依靠的人,怪不得母亲总把你当作孩子。 他想通此节,立时振作,问道:“表妹想到了什么?” “一会儿再讲给你听,我得听过回复的人说完那两个人的关系后,才能确定我想的是不是对的。” 张敬已经等了一会儿,沈青瑜才和温子诚一起过来。 他站起身,发现和沈青瑜走在一起的是个没见过的少年,便有些疑惑。 “我表哥。”沈青瑜自己找了地方坐下,也让张敬坐,“你说吧,我们听着呢!” 张敬打听这张其宗的过去,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的,张其宗故意隐藏过去,从周围人身上根本打听不到有用的,他只好飞鸽传书给盛京的人帮他。 调查结果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缓缓道:“这张其宗原来在盛京是一家药铺里的学徒,表面上和王惠然没有关系。倒是王惠然被抄家之前,因为身体不好,总是要延医诊治,给她看病的是张其宗所在药铺的大夫,偶尔大夫上门就带着张其宗。如果说他们两个相识,那大概就是那时候开始的吧!” 沈青瑜陷入深思,这二人年少初见,互生爱慕,后来王家抄家定罪,张其宗跟着来到凤阳。 因身份不便,又挖空心思寻找机会相见,后来王惠然一心脱籍,便有了寻找替身之事,及至谋杀嫁祸,假死新生,这才引发了这一系列的事件。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 第四十一章 王惠然 凤阳县,府衙。 一名四十多岁的年纪男人,正坐在桌子前看着什么,这人正是凤阳县县令刘洋。 突然,他将手中的纸张团成一团重重掷在了地上,“胡说八道!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旁的师爷探着脑袋看了一眼,认出那纸团是那位如今在牢里的温秀才家里人刚送过来的,奇道:“大人?怎么了?” 刘洋指了指那团纸,“你自己看!” 师爷摊开那张纸,只见上面写满了字,大概就是说,温良那件案子的死者另外其人,恳请县令大人将一位成衣店老板的妻子宣来对质,届时一切真相都将大白云云。 “这倒是奇了,”师爷感叹了一句,“听着跟故事一般。” “那就是个故事!”刘洋对于温良这段时间不断找事早有不满,“看在他父亲份上,已经给了他不少优待,现在居然还编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出来,简直是不把本官放在眼里。” “本官看起来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吗?李代桃僵,偷天换日,亏他们想的出来。好,我就当他们说的手法是行得通的,那他们成功之后还不走,留在这等着事情败露吗?” 师爷又仔细看了一遍纸上所说,“那大人的意思是?照常升堂,不管这上面写的了?” 县令刘洋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自然,若是听了这种胡话那还了得。” 刘洋是个有点固执,又有点迂腐的人,师爷已经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 师爷知道若是说什么温秀才家中还有门贵戚,不好得罪人之类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就挑了些他容易接受的话说:“大人报案一向秉公办理,这谁人不知,只是这嫌犯家属既然提出了这种要求,却也不好忽略,不过是走个过场,让那家人来一趟,当场对质,这也让温家人无话可说嘛!” 刘洋点了点头,“也有些道理。” 师爷趁机又道:“那温家人的身份也不太适合到堂下旁听,不若安置他们到后堂之上,他们了解案情详情,待案件查清审判,坐实了罪名,到时候他们自然也扰不到大人头上。” 刘洋觉得让他们听清楚,此举正能显得他办案高明,还颇为欣喜,道:“就按先生说的做吧。” 这位师爷心思转了几转,道:“那学生告退了。” 师爷出了府衙,便去找了钟氏,将县令的安排说出,“我们大人将夫人等安置后堂已是极限,届时依法办案,不得有违,还请夫人体谅。” 这就是直说,已经为你们破例了,到时候可别再生事端,徒惹麻烦。 钟氏当即道:“这是自然。替我多谢大人。” 送走了师爷,钟氏才有心不安,惶然道:“子诚,你说你已经找到了线索,证明你父亲是无辜的,是不是真的?我这心里七上八下,总是不得安宁。” 原来温子诚和沈青瑜商量了一通,决定把所调查的事情经过呈给县令,虽然没有实质证据,但思乐苑中认识王惠然的人不少,只要证明了王惠然活着,一切就好办了。 “放心吧!母亲!”温子诚安慰了钟氏一句。 很快,就到了开堂审理的日子,沈青瑜在温子诚从旁帮腔之下,总算是也能跟着一处旁听。 她坐在座位上,听着前堂上的动静。 一声惊堂木起,为这场审判拉开了序幕。 循例流程,说了案发的日子,死者的死因,案件的嫌犯等等。 只听得县令道:“当日,众目睽睽之下,思乐苑诸多人物作证,说见你躺在死者旁边,凶器就在你手边,房间内除了你别无他人。人证、物证都在,你确是凶手无疑。本县问你,你可认罪?” 温良大喊,“草民冤枉啊!那晚草民喝了几杯酒,之后就人事不知,醒来就被抓到这里来了。什么杀人,什么凶器,草民实不知情。” “还敢狡辩!那屋内只有你和死者两个人,不是你杀的,又是谁干的。再不从实招来,别怪本县用……” 师爷咳了两声,止住了县令本来要说的话。 县令转而道:“招证人思乐苑看守上堂。” 看守道:“草民见过大人。” 县令道:“你说过,除了温良并无其他人进到屋里过,可是实话?” “草民不敢说谎。” “但有人跟本县说,那屋内有一箱子,藏一个人在里面不在话下。本县问你,若是有人藏在那个箱子里,是不是不被发现就能进到房间里?” “也许可以,但那箱子已经送过去两天了,大人是说凶手躲在里面两天了吗?” 县令恼怒道:“是本县办案,还是你办案?” “自然是大人办案。” 县令道:“本县这里有人密报,说是死者根本未死。左右听令,去本县给的地址中,将这家宅院中所有的女眷都请来,叫思乐苑的人一一认过,看看到底是不是有这个人?所有人来的时候带上户籍,本县要核验身份。” 沈青瑜暗道,总算是到重点了,她也想过张其宗若是随便拉个女人假扮他夫人,又该如何,故而叫张敬带人盯住了张其宗家,不让他们有逃走的机会,现在全带过来,一一检验就是。 张其宗一个成衣店老板,家中女眷怎么也不过是十指之数吧。 过了好一会,沈青瑜听声音已经是把人带到了。 县令问道:“怎么张家就这两个女人吗?” 这一问之下,沈青瑜当即慌了,以为是王惠然早就藏起来了,根本不在张家,之前的想法不过是她想当然罢了。 但县令接下来的话却又证明并非如此,“张夫人,缘何带着面纱,公堂之上,还请掀开。” 那位张夫人想是掀开了面纱,堂上顿时响起一阵吸气声。 沈青瑜再也按耐不住,偷偷从后面绕了出去,她个子矮小,倒也不易被人发现。 向堂上望去,只见堂上女子身姿绰约,身形瘦弱,但目光一转到脸上,登时向沈青瑜大吃一惊。 怪不得人家不逃不避,不躲不藏,原来是全无必要。 这女子的脸红肿不堪,已经是看不出原貌了。 第四十二章 爱美之心 狠人啊!狠人! 沈青瑜感叹。 堂上县令迟疑道:“你这脸怎么了?” 女子道:“回大人的话,小妇人可能是对新换的脂粉过敏,脸上红肿已有月余。” 县令原是想走个过场,让思乐苑的人上来认一认的,现在却觉得不必多此一举了,这张脸原来是怎样的,鬼才认得出来。 沈青瑜听到这里,已经知道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她转回去,从旁门绕着,跑了出去,温子诚对着温氏、钟氏一低头,忙跟在沈青瑜后面。 沈青瑜虽然人小腿短,但县令判案,要说的套话,要走的流程还很繁琐,是以她绕到前堂来时,那女子还未从堂上下来。 门口,一男子伸长了脖子不住往里张望,却始终不肯往前一步,沈青瑜一眼便认出了他来,这场戏中担任重要角色的张其宗。 等女子出来了,他马上迎了过去,先是轻声问了什么,后又接过纱巾仔细为女子围上,动作轻柔,眼中柔情几乎要溢了出来。 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却叫沈青瑜心下一冷,也不知道他这副样子有没有对真正的妻子展露过。 眼见那二人携手要走,她啪嗒啪嗒从台阶上下来,就要赶上去,别被人拉住。 温子诚拉住了沈青瑜,对她摇头,“别追了,他们既然留下,看来是想看案件了结才能安心。既如此,我们再想办法就是。” 沈青瑜不甘心地跺了跺脚,望着那二人离开的背影,冷不丁开口喊道,“张夫人?!” 女人停了脚步,回首望来,也不说话,就那样冷静的回望。 沈青瑜没能让对方露出破绽,反而被那样冷然的目光看得心惊,率先移开了目光。 我怎么这般没用! 跟着温子诚回到客栈的沈青瑜懊恼不已,为自己的胆怯感到后悔。 沈青瑜等人现在住的客栈已经算是凤阳县最大的了,前面是吃饭的酒楼,后面则是住宿的地方。 沈青瑜和温子诚没有跟着钟氏他们回后楼,而是在前面的大厅找了个角落坐下说话。 温良的案子和料想的一样,继续收押,容后再审。 这也算给他们留下了时间商量对策。 温子诚思索半天,终是叹了口气,“还是我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他确实是想的太简单了,在他的设想里,堂上认出了人,证明死者不是王惠然,现场有第三人存在,那有杀人嫌疑的就不只是温良一个了。 而且,相比之下,将尸体当做自己替身的王惠然嫌疑才更大一点。 可现在,王惠然自毁容貌,此举将他的计划全部打乱,让他一时间还未想清楚接下来要如何做。 沈青瑜也没了主意,“那现在怎么办?让思乐苑的人听听她的声音辨认呢?” 温子诚摇头,觉得不太可行。 二人一起沉默了下来。 沈青瑜抬头,恰好看到一行人从外进来,四五个男人走在前面,有两个貌美的女人带着丫鬟走在最后面。 那两个女人中的一个还是沈青瑜认识的,正是思乐苑里的芊芊。 她不自觉指着芊芊的方向,“啊!是芊芊。” 温子诚顺着沈青瑜手的方向看去,见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再一联想沈青瑜所说的见过思乐苑中的人,对女人身份就有了猜测。 他皱了皱眉,“别喊那么亲热!” 她名叫芊芊,谁叫都显得亲热,这怎么能怪她呢! 沈青瑜吐了吐舌头。 那芊芊和另外一个女子应该是外出陪客来的,自进来后,就一直在桌上陪人说笑。 他们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那几个男人的声音也没有压低,倒是让周围人都听了清楚。 一男子说笑道:“眼见会试在即,几位仁兄俱都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想来此次春闱必定榜上有名,小弟也要提前说上一句恭喜了。” 旁边的一人,笑容满面,接口道:“快别说这话,让人听了笑话。” “齐兄何必谦虚,您的学问一向最好,上次乡试已是亚魁,此朝高中,榜上有名无疑了。” 芊芊正为这几位说话的人倒酒,转身时一不小心碰到了双放在桌边上的筷子,筷子就落在了地上。 原本还高兴的齐姓男子脸色顿时一青,偏偏在说起他高中时筷子落地,这分明是触他的眉头。 他想也未想,挥手打向芊芊。 “啪”的一声巴掌声,甚是响亮。 他恶狠狠骂道:“蠢货,连倒杯酒都做不好吗?” 他暴怒之下,手劲极大,芊芊被他一下扇倒在地,白皙的面容片刻间肿得老高。 齐姓男子从腰间钱袋里取了钱,砸到芊芊身上,“晦气!” 然后招呼同伴离开,其余的几人便都跟着走了,不曾往倒在地上的人望上一眼。 这大厅之上原本静了一瞬,待那行人走后,便又喧闹起来,仿佛刚刚什么都未发生似的。 这一变故发生得快,等沈青瑜反应过来,芊芊已经被同行的女子扶了起来。 沈青瑜本想搭话,问她一些关于王惠然的事,可现在又觉得时机不对,让她难堪。 于是只好目送芊芊与同行女子离去。 她心里有些不好受,周围的人都对此习以为常,想来她们这些人就是一直被这样对待的,怪不得王惠然一心脱离。 刚一这么想,她马上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下,为凶手找借口,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经过这么一段插曲,温子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虽然知道沈青瑜只有八岁,但由于沈青瑜的表现并不像是孩子,不自主的,他仍是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对方知道,“若是想要彻底毁了容貌,那火烧、刀划,都是办法,可我看那女人脸上虽红肿不堪,但皮肤上是无伤痕的,所以我想,她的脸是不是能治好的。” 他的语速又快又急,像是密集的鼓点一般,“她是爱美的女子,若是容貌尽毁,恐怕她也舍不得。只要熬过这段日子,案子判定后,她和张其宗离开,那不就是真正的获得自由了。” 也对。 第四十三章 阳谋 能够复原的相貌,这就代表这是可以利用的。 沈青瑜小声的在温子诚耳边说了她的想法。 温子诚显然对她的办法不太赞同,“这怎么说都是骗人,不太好吧!万一被她看出破绽,事情就更难办了。而且那个县令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本来就不信我们,让他配合恐怕不太可能的。” 沈青瑜凑到温子诚耳边小声的说着什么。 温子诚脸色变幻,终于被说动,愿意用她的办法一试。 凤阳县县衙里的刘洋看着手里的书信,怒火高涨,忍不住一巴掌锤在案上,“荒谬!” 一旁的师爷原是在写着什么,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哆嗦,见县令大人又在发火,遂问道:“大人,怎么了?” 刘洋气得吹胡子瞪眼,“究竟本官审案,还是他们温家人审案。上次召那位张夫人上堂,已经够顺着他们了,他们倒得寸进尺了,这次更过分,把如何审案,如何问讯的流程都写下来了。” “什么意思啊?”刘洋的声音本就尖细,此刻更好像被掐住了脖子般,“让本官听他们的,那他们来当这个官好了!” 师爷一听又是温家人,心中就有了数,上次沈仲文的拜帖还是他亲自接的,自然知道温家人和如今工部尚书之间的关系。 他不欲刘洋与温家人之间留下什么不愉快,劝道:“大人才是一县之主,自然是不必听他们的,不过若是这方法能早日破案,那倒不妨一试。” 刘洋将信甩给师爷,恨恨道:“能破才有鬼,故弄玄虚,不知所谓。” 师爷接过信,发现上面确实写了断案流程,顿时也觉得对方太没有分寸。 他翻至最后,居然是一张拜帖,因信件页数太多,这才没有第一眼发现。 打开一看,果然是工部尚书的拜帖。 师爷双手将拜帖呈上,使得刘洋更怒。 刘洋恼道:“他是工部尚书,比我高了不知道多少级去,那又怎样,我就得听他的,我是凤阳县的县令,他管的着我吗?他!” 他气得狠了,连一贯的自称都忘了用。 师爷是个心思多的,很快从信件中很快挑了两张出来,“大人,虽然这上面写的荒谬,但有的地方,也确实有点道理。” “为何停放尸体的地方会无缘无故着起火来,刚好损坏了王惠然的尸体。那位张夫人偏偏此刻损伤了脸,看不出原来的相貌,这两相印证之下,确实可疑。” 刘洋气鼓鼓的,“先生的意思是……我再听他们的一次。” 师爷道:“再试一次倒是无妨。” 温良的案子又一次开堂审理,县令也又一次传召了那位张夫人上堂。 沈青瑜换了男童的衣服,和温子诚挤在门外边观看,身边百姓议论纷纷,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召一个和案件无关的人上堂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上一次怀疑王惠然未死的说法实在匪夷所思,根本就没有人相信。 这次又来一遍,怎么不让人疑惑。 “怎么回事?怎么总叫她来?” “说是怀疑她才是死者。” “什么?难道现在都不知道死的是谁吗?” “真够有意思的。” 刘洋听得额上青筋绷起,若是再审不出个一二三来,恐怕他的脸也丢尽了。 他一拍惊堂木,喝道,“不得喧哗。” 接着,衙役抬着一张大大的屏风,从中间将大堂隔开。 刘洋道:“张夫人,本县传召与你,也是无可奈何,你若是脸部完好,那自然没有问题,可你的脸偏偏……” “王惠然的尸身被人焚毁,已经认不出原来的样貌,本案嫌犯的家属坚持认为死的根本不是王惠然,并且还说你才是真的。本县思虑之下,只好决定想办法验明你的身份。” 县令指了指屏风,“一会儿,就有你相熟之人上来说话,不叫你见他们的脸,光听声音,你可能认出他们都是谁?” 张氏道:“小妇人不敢说完全认对,但认出十之八九的把握还是有的。” 接连上来了好几人,张氏都一一认过,并且全无错误。 刘洋做苦恼状,“这……是张夫人无疑了。” 师爷适时插言,“其实大人不必如此麻烦,只要将夫人的脸治好,不就能认出身份了。” 刘洋道:“但这治疗恐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见效的,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师爷道:“学生倒是有一神方,可以立时让她恢复原貌,可惜是暂时的,要想治愈,那就漫长了。” “只要一时就好,能认人就好。”刘洋转向张氏,“张夫人认为如何?” 张氏心下冷笑,“就是神药也不可能立时见效,看来是诈无疑了。” 面上却十分恭顺的模样,“大人肯为小妇人治脸,小妇人感激都来不及,怎会拒绝?” “来人将张夫人请下去敷药,之后再请回来。” 张氏跟着衙役下去,门外观看的人再也忍耐不住,乱了起来。 “这案子有意思,也不审凶手,去审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 “那温良上来过几次?就会喊冤枉,县令大人连句重话都没说过。” “你们懂什么?我听人说那个秀才家里有人是做大官的,要保住他的性命,咱们的这位父母官怎么可能得罪人,这不就开始东拉西扯了。” “啧,到时候便说是别人杀的,咱们能有什么办法,不就是听着呗。” 沈青瑜越听越不得劲,好似她确实是帮凶手逃脱似的。 不,没杀人就是没杀人。 她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不舒服甩出去一样。 很快,张氏又回到了大堂之上,众人见她的脸上确实敷了东西,但是她的样子分明和刚刚并无区别,不由得猜想是不是药还没有生效,或是药根本没用。 张氏浑身麻痹,伸手摸摸脸颊,只觉入手处十分平滑,仿佛脸上红肿已消,但她心中很清楚这不过是错觉。 只要她的脸没有恢复,就没人能够指认她是王惠然,她并不慌张,反而想要看看这位县令究竟是要做什么。 第四十四章 真相大白? 王惠然用了药后麻痹的感觉渐渐蔓延全身。 县令言道:“张夫人,你用药之后,我已经让人在后堂将你认了一遍,现在我一一传唤上来,叫他们再次认人。本县可以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不可能,这一定是做局诓我。 张氏心中笃定,面上不显,只是摇头,“小妇人无话可说。” “那好!传证人上堂。” 张王氏听屏风那边响起脚步声。 “公堂之上,本县问什么,你答什么,多余的话不必说,听清楚了?”县令微微侧头,脸对着屏风那端的人。 “听清楚了。” 张氏认出这声音是思乐苑的一名女乐,平时见面也会说话,不过不是很熟悉。 “好,本县问你,刚刚你看见的可是王惠然?” “回大人的话,确实是她。” “没有认错?” “小女子确定没有认错。” 怎么可能?难道是被人收买,一起演戏骗我?没错,定是如此。 他便是收买了所有的人,也没有用,我对着门外大喊冤枉,众人见我的脸就知道了。 到时候,传出去冤案错案,恐怕县令也无法交代吧。 早知道就该狠狠心,真的毁去容貌,当然她只是想想。 张氏定了定心,没动。 接着又一连进来几个人,一一辨认,都称是王惠然。 最后一个的声音很是熟悉,张氏一听之下,已经辨别出了是谁,心下砰砰直跳。 不可能,只有她是绝对不会被收买的,我对她那么好,她明明答应了我…… 难道…… 张氏控制不住自己再次伸手抚摸脸庞,她的手也麻着,脸也麻着,连着心仿佛也跟着麻了。 被人指认,她也认了,她不能接受的是屏风另一面的那个人,连她都背叛了自己。 明明她们两个是那样要好。 想到这里,她再也忍耐不住,推开屏风,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屏风轰然倒下,露出芊芊错愕的脸庞,“你是?” 看到芊芊的表现,张氏,不,应该说是王惠然这才恍然自己还是被骗了。 她抬头,旁边一名衙役手上还展开着一副画卷。 上面女子眼波流转,花容月貌栩栩如生,正是她的画像。 原来用来隔开两边人的屏风,根本就不是为了让她看不到真正张夫人相识之人的脸。 而是为了在接下来指认时,屏风依然自然出现在现场而不突兀,能够不让她发现其实那边指认的只是幅画。 这不过就是看她能不能沉得住气的试探,可她终究是因为对那人的一点怀疑失了态,致使一番筹谋前功尽弃。 她的失态不过是一瞬间,很快就收敛了情绪重新跪了下去。 沈青瑜心想总算是抓到了她的破绽,还没来得及欣喜,那边暴露了身份的王惠然头重重磕在地上,“请大人为小女做主,小女状告张其宗,他杀人嫁祸,还一直威胁囚禁于我。” 狠人两个字,沈青瑜都要说腻了,她以为这王惠然和张其宗是两情相悦,可看这王惠然转口反咬的行为又让她不确定了。 县令上下打量了王惠然一番,心中又惊又疑,他捋了捋胡须,“你现在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 “是,小女王惠然。” 堂下百姓议论声纷纷。 “真是王惠然?那死的是谁?” “都给我整糊涂了,究竟怎么回事。” 县令的惊堂木再次落下,“安静。” “传张其宗。” 沈青瑜满心以为会见到两个人相互攀咬的画面,可张其宗上堂以后,对一应罪行供认不讳,人是他杀的,尸体是他转移的,王惠然是受他胁迫带走的。 一切顺利的仿佛是演练过上百遍的一样。 张其宗低眉顺目,语气更是平静,“小人爱慕王姑娘已久,苦于身份,无法亲近,这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这一切都是小人一人干的,和她无关。” 这张其宗自上堂以来,就表现得很平静,事情败露与否似乎对他并无影响。 难道说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事情一旦败露,他就会自己一力承担,不牵连到王惠然吗? 似乎也只有这样才能说通,这样看来他确实是对王惠然用情至深了。 沈青瑜往前挤了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张其宗突然爆起,冲着一旁的柱子撞了过去。 鲜血迸溅,他竟然就这样当场撞柱身亡。 沈青瑜还未反应,就觉得眼前一黑,一双手遮在她眼前,耳边响起温子诚温和的声音,“别看!” 事情发生的太快,一步步竟然就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 一名衙役上前探了探张其宗的气息,道:“回大人,已经死了。” 县令白着脸,“死了就拖下去吧。” 见尸体被拖走,县令才道:“张其宗虽然已经自认罪行,但此案尚有许多未解之处,今日暂且就此中断,择日再审。” 王惠然自然也被带了下去,沈青瑜还以为这样事还会拖上一段时间,接过第二天就有消息传来,王惠然在牢里自尽,死前将一切都写了下来。 张其宗为了帮她找一个能够取而代之的身份,挑选了家里人口简单,经营着成衣店的张家,一步步取得信任,成了张家的东床快婿。 然后杀了张家父母,最后挑选了温良去见王惠然的日子,杀了张家女儿。 一切似乎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如果不是她一时激愤露出了马脚,也许这件事还会掩藏的够久。 既然她已经决定坦白,公堂之上为何又非要说那样一段话,好像是把罪责都推给张其宗似的。 这是沈青瑜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还有一点就是在王惠然的自述里,连用箱子运送的不是尸体,而是昏迷的张家女儿,人是她杀死的都提到了,却丝毫没有提及义庄的那场火,这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倒是如意听了这些转述的事情,大为感叹,“张其宗也太痴情了吧!为了喜欢的人付出一切,到最后还为了保全爱人自尽了,也太惨了!” 好家伙,这孩子还是个恋爱脑。 沈青瑜正向掰正她的想法,外面突然热闹了起来,原来是查清案情后,温良已经被送了回来。 第四十五章 毒蛇 整个案件结束的很顺利,却让沈青瑜莫名不安。 有什么事情好像被她忽略了,却始终也想不起来。 不过也没有给她继续多想的时间,因为终于被放出来的温良心情大好,在屋内摆了酒席,准备庆祝一番,沈青瑜现在就坐在席上。 温良举起酒杯敬向钟氏,难得说了句人话,“夫人辛苦了。” 钟氏眼泪汪汪,“夫君言重了。” 这一来一往,沈青瑜还以为这温良是准备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可接下来的发展可算是又在她意料以外。 “夫人,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一声,”温良没和钟氏客气两句,就进了正题,“你看我呢,赎人的钱也花了,妹夫的信也送过去了,这个……这个虽然死了吧,钱咱们也不能白花,所以我想着换另外一个人带回来,人你见过的,那个叫芊芊的。人很漂亮,看着也乖巧的。” 哎呀!还有这种展开。 沈青瑜饭也不想吃了,就想吃瓜。 “啪”的一声响。 温子诚摔了手中筷子,面上犹如罩了一层寒霜,冷冷道:“父亲真是厉害,才被个女乐害得几乎丧命,这就又惦记上另外一个了。” 沈青瑜注意到他垂在一侧的手抖的厉害,想是气狠了,这才发觉事情严重,怎么说这位表哥都待她极好,她实在不想他伤心难过。 温良觉得自己父亲的权威被冒犯了,怒道:“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还有谁教你在桌上摔筷子的,一点教养都没有。” 他转向钟氏,“你看看你的好儿子,成何体统?” 温子诚大声道:“您不必说我母亲,我这个样子怎么了?有您这样的父亲,就有我这样的儿子,这不是正合适吗?” “你是要反天了?”温良举起手就要掌掴儿子,被钟氏拦下。 钟氏拦在二人中间,“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别……” 沈青瑜倒是想知道接下来如何发展,却也不得不离席了。因为温氏已经碰了她两下,暗示她离开。 而这第三下实在是有些重了,这下明显带着怒气,沈青瑜若是再赖着不走,恐怕也要发生家庭矛盾,这才不情不愿的跟着悄悄离开,将空间留给那一家人。 而这件事的结果,沈青瑜在一行人准备离开凤阳县的时候也亲自看到了。 温良还是得偿所愿了,他带了芊芊坐在了沈青瑜等人来时的马车上。 沈青瑜他们来时选了辆空间大的马车,坐五六个人不成问题。现在这辆马车上坐了温良和芊芊还有两个服侍的丫头。 不知道钟氏是不是不想面对他,和温氏坐了另外一辆小的马车。 也多亏这样,沈青瑜倒是能和如意单独坐了一辆。 没有温氏管着,沈青瑜也自在多了。 温子诚选择了骑马,一直跟在队伍左右,偶尔与沈青瑜说些话。 沈青瑜看他的脸色,应该是接受了他父亲的做法,或者说他也没有办法改变温良,只好接受事实了。 来时匆匆忙忙,两天就赶到了凤阳,回程时却拖拖拉拉,走走停停,走了四五天。 温良也算是沈青瑜见过的最会找事的人之一了,就这样,一行人总算是回了盛京。 因早就往家里送了信,温家早派了人在城门口等候,沈青瑜还以为肯定是要跟着温氏回温家的,可在等待的温家人里居然还有沈家人。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快步上前跟温氏问了好,“夫人总算是回来了,老夫人家中等您都急了。” 温氏吃惊:“发生什么事了?” 男人回道:“沈伯安沈大人举家进京,不日就要到了,老夫人请您回去帮忙料理一切呢。” 如今温良没事,她父亲也不见得多想见她,温氏当即和温良等人道别,与沈青瑜往沈家去。 沈青瑜只来得及和温子诚摆了摆手就分开了。 马车内,如意和沈青瑜一直在聊天,不可避免的又提到了此次的案件。 如意叹道:“不过真的太巧了,张其宗和王惠然暗中来往两年,居然没被人发现。还有,那么冒险用别人的尸体来混淆视听,如果第一个检查的人胆子稍微大那么一点,不就马上发现了,又怎么会有后续这么多的事。” 什么? 沈青瑜脑海中无数画面一闪而过,调换身份,良籍,纵火焚尸。 如意还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沈青瑜却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可没过多久,我们的关系变得生疏。” “那时候全县都在统计户籍。但是我们因为都是贱籍,要录入另外的名册里,她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似的,反应很大。” “还说我们两个像是一对姐妹呢!” “小公子问了这么多,想知道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芊芊的话一遍遍回想在沈青瑜耳边。 如果不是芊芊的话,她还想不到王惠然需要清白身份证明这一点。 还有案发已经好几天了,尸体很快腐烂,难以看清样貌,为何又要多此一举焚毁尸身,引人注意呢。 芊芊和王惠然确实有相像的地方,不然也不会被人说像姐妹。 有些事只要一深想,就会发现很多隐藏在其中的细节。 这样看的话,那芊芊分明是从始至终就知道这件事,张王二人暗中来往,恐怕也少不了她打掩护。 她和王惠然二人的疏远根本是在做戏,什么户籍原因也不过给沈青瑜提示的借口。 如果沈青瑜没猜错的话,案发的时候,第一个靠近死者,并且确定死者的人就是她,只有这样,这个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当初王惠然堂上失态更不是什么心里脆弱,而是芊芊本就知晓这一切,她那么说话,王惠然自然以为是被出卖了,这才激动。 义庄里的那场火也是她放的,只有这样才有可能让人怀疑死者身份。 她就像是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在随时盯着猎物的一举一动,而现在的结果就是她表面上和整个案件完全无关,却脱了贱籍,入了温府做妾。 沈青瑜想明白以后,掀了车帘,喊道:“停车,马上停下。” 第四十六章 喜宴 沈青瑜大声喊着停车,张敬马上纵马上前询问:“小姐,怎么了?” 沈青瑜急道:“能不能掉头回去,我突然想起还有很重要的话没和舅舅、舅母说。” 后面的马车里温氏听到了动静,掀开车帘,“什么重要的话?非得现在返回去说,下次见面再说吧。” 温氏说完就撂下了帘子,在她看来什么重要不重要的,不过是沈青瑜的瞎话罢了。 张敬看着沈青瑜皱成一团的脸,“小姐可以告诉属下,属下为您传话。若是不方便告知属下,书信也可以。” 这倒是个主意。 沈青瑜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送信比较妥当,“那你等等,我写完信你帮我转交。” 她在马车内找了一圈,当然没找到一张可用的纸,更别提笔了。 一回到沈家,她匆匆忙忙拜见过刘氏,便火急火燎的找笔找纸忙着传信,至于什么沈伯安举家进京,什么任期已满,全然不在她关注的范围内。 但就在她下笔的时候,就又犯起了难,关于芊芊才是藏在整件事的幕后之人这件事,这只是她的猜测。 芊芊确实也已经达到目的了,沈青瑜实在想不到她还会不会多做些什么,还是说她自恢复了良籍后,就会一直老老实实的,再也不起坏的心思。 如果她一直这样掩藏下去,那怎么办呢? 对于指认她暗中筹谋,沈青瑜可以说是没有一点的证据,她之所以笃定自己没想错,和她纵观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很大关系。 但温良会信吗?他实在是个够糊涂的人,告诉了他,也许他转脸就把信上的内容当玩笑话告诉芊芊。 说给钟氏就更别提了,不信还是好的,万一信了,她去和温良争执,只会让她处境更加艰难。 这么一看,似乎也只有告诉温子诚最靠谱。 沈青瑜将自己的猜测一并写了下来,想要送出去,信的末尾还加上了两句恳请表哥来找她玩的恳切之语。 因为只要温子诚带着,温氏对她的出门就格外放心,她也就真心希望温子诚能来找她了。 张敬收了信,立刻就赶去了温家,对于沈青瑜和温子诚通信,他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的,只是不可避免的,他还是需要将这件事报备给沈仲文知道,这是他职责所在。 对于温良能够完好回去,温恭顺高兴的不得了,温家上下有名有姓的都得了奖赏,张敬上门时,府里上下喜气洋洋,个个兴高采烈。 一名小丫头领着他去了温子诚的院子,温子诚还没见到,却在这见到了另外一个少年。 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国字脸,浓眉大眼,本该是忠厚的模样,脸上却总是罩着一层郁色,让忠厚的脸也显得阴沉了。 丫头喊了他一声,“大公子。” 这才让张敬知道了眼前人是谁,温子杰,温子诚的兄长。 温子杰上下打量张敬,“你是什么人。” 张敬恭敬道:“小人是沈家的下人。” 温子杰撇了撇嘴,“沈家人来这做什么?” 张敬道:“我们小姐有封信让我转交给子诚公子。” 温子杰这才感兴趣,把手一伸,“给我吧!” “这……” 张敬不过是略微迟疑了下,温子杰便有些不耐烦,“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温子诚亲大哥,我说信给我替你转交,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犹豫什么?” “难道你是怕我偷看信的内容?” 这温子杰说话的语气语调和温良如出一辙,任何人看到都不会怀疑两个人的血缘关系。 张敬忙将信递上,道:“小人不敢。” 他寻思着这温子杰怎么说都是温子诚亲大哥,应该不会出纰漏,就放心把信交了出去。 张敬一离开温子杰的视线,他就甩了甩信封,一把撕开了信。 在他看来,就没有什么是他不能看的。 沈青瑜的信写的不是直接就说芊芊有问题。而是暗暗提及,她相信温子诚能看明白。 可换了温子杰,他根本就看不懂信上的意思,只有最后两句他懂了,是让温子诚上门去找沈青瑜的意思。 他嘴角带着笑,哗啦一声撕开了信纸,只要他不愿意。他就不能让温子诚和青瑜表妹继续亲近。 沈青瑜在院子里等的着急了,才有人告诉她信已经送到。 她顿时放心不少,便一心一意盼着温子诚能来找她玩,但一等就是半个月,她总算是意识到对方根本就不打算上门。 没等来温子诚,她倒是等来了另外一个出门的机会,一个她没怎么听过的官名家里办喜事,儿子娶媳妇,请了温氏等人赴席。 能出去就好,唯一让沈青瑜不满的是,刘氏也跟着一起,她最近有事没事就要叫温氏和沈青瑜过去。 接着便要阴阳怪气好一番,说温氏顾着娘家,一个妇人居然敢不知会一声就走了那么远,还掺和了杀人案,带累了她儿子等等,有两次说得温氏都红了眼眶。 沈青瑜一心为温氏分辨,也跟着被训斥了,因此这两天她格外讨厌见到刘氏。 可一起出门,也没办法,沈青瑜只好陪着温氏一起做了锯了嘴的葫芦,一言不发的坐在马车内。 到了目的地,沈青瑜这才舒了口气,虽然还要走在一起,但在人前,刘氏还是要装装样子的,不会为难她们。 沈青瑜是来坐席的,就等吃饭,看不到新郎去迎接新娘的场面还真有点遗憾。 不过只是一点而已,沈青瑜和温氏是分开坐的,这一桌上坐的都是些青春靓丽的小姑娘,被这些好看的“花朵”们包围,沈青瑜心情总是十分美妙,自然不去在意那一点遗憾了。 其中一个小姑娘说的话更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们来的时候看到了吗?”小姑娘环顾左右,“一个姑娘拿着包袱就等在大门外。每看到一辆马车过去,就等门口的仆人唱名,好像在找人。” 有脑洞大的,猜测道:“该不是新郎的风流债找上门来了吧!” 肯定不是。 沈青瑜在心里反驳,若是找新郎的,听客人唱名做什么,她是来找客人中的某一个才是。 第四十七章 沈家女儿? 旁边的小姑娘也只是提了一嘴,周围的人就跟着附和两句,很快就把此事抛到一边,转而谈起了别的。 温氏坐在不远处的席上,沈青瑜瞧着她与旁边的安平郡主说话,脸上表情变幻,时而皱眉,时而叹气,弄得沈青瑜十分好奇那边在聊些什么了。 不过还没等沈青瑜过去询问,宴席就开始了。 席上菜肴种类繁多,看着就让人有食欲,吃起来味道更是不错,沈青瑜顿时把刚刚想的都忘记了,一头扎进了美食里,一个没主意就吃多了,等一站起身来方觉得不舒服了起来。 婚宴结束,刘氏婆媳两个叫人便差人来叫她走,她撑的难受,便走的有些慢,刘氏就有些不耐烦,“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走两步。” 沈青瑜只得老老实实的走快了一些。 另一边,温氏又跟安平郡主低声说了两句话,才准备离开。 天色已晚,除了大门上悬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每隔一段距离便竖起一根长杆,上面挂起灯笼照明,一直延伸到大街灯火通明之处。 因着喜宴散场,客人陆陆续续离开。 恰逢此时,喜宴的主人家的烟花还未燃尽,仍有不少在上空中散开,烟花散落如雨,有不少人抬头去看。 天上烟花纷纷,街上行人驻足,欢声笑语,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景色,倒是引得沈青瑜多看了两眼。 刘氏显然没什么心情停留,正准备登车,这时,一名少女挤开人群,冲着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但还没等她近身,沈家的随从就拦下了她。 少女一边试图推开拦她的人,一边很大声的喊道:“祖母!祖母!我是您的孙女啊!我是沈青嘉。” 这一嗓子直吼的刚还热闹的街上顿时静了一静,沈这个姓并不少见,但今日来参加婚宴的沈家人却不多,很多人的目光便集中在了沈青瑜一行人身上。 刘氏脸色一变,“去叫那姑娘别乱喊,领着家去,慢慢问问是怎么回事。” 刘氏可不愿意这大庭广众之下爆出什么丑闻出来,连忙叫身边的丫头去制止对方嚷嚷。 可那姑娘却像是听不懂似的,根本不肯离去,仍是大声呼喊祖母。 旁边有一名妇人便向刘氏靠了过来,“这姑娘是贵府的哪位姑娘?我怎么记得沈大人膝下只有一女的。”语气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刘氏勉强笑道:“也不知道那位姑娘是谁家的?说不定是弄错了,我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怪可怜的,寻思着带她回去帮帮她找人呢。” 听刘氏的话,是不承认这姑娘和沈家有关系,妇人笑道:“我也喜欢帮人,不如请那位姑娘过来问问,看看她找的究竟是谁。这里这么多人,总能帮上忙的。” 八卦果然人人爱看,周围要离开的人动作都慢了不少,竖起耳朵听着这边动静。 刘氏被言语挤兑,一时间倒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侧眼看温氏呆立一旁,气就不打一出来,心道,连话也不会说,真是没用。 转念又想,我儿如今是二品大官,便是多一个两个私生女又有什么,若真是我孙女,不过多养一个闲人罢了。 刘氏一心为温氏添堵,至于什么丢不丢人的,俱抛到了脑后面,遂道:“那就请过来吧。” 沈青瑜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周围的目光是什么意思,第一反应就是去瞧温氏。 温氏神色淡淡,居然反应十分平静,见沈青瑜担忧的望她,反而安抚着摸了摸沈青瑜的脑袋。 她声音虽小却也让沈青瑜听了清楚,“和咱们没关系。” 少女被领着上前,一上来就对着刘氏跪下,“孙女青嘉拜见祖母。” 然后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刘氏虽然确有认下这姑娘的意思,但也被这举动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道:“快搀起来。” 旁边的妇人抢先道:“姑娘,你姓沈?” 少女答道:“是的,我叫沈青嘉,我母亲死前才告诉了我生身父亲是谁,给了我信物,叫我到盛京来认祖归宗。” 妇人闻言就有些高兴,她丈夫原先还是沈仲文的上峰,她在温氏面前没少摆架子,后来被沈仲文迎头赶上,地位立时颠倒了过来,心中如何甘心。 她笑着对沈青瑜道:“沈七姑娘,哦,不是,应该称为沈八姑娘了,如今多了个漂亮姐姐,一定很开心吧。” 沈青瑜去瞧那少女,布衣钗裙也难掩倾城之貌,果然是个美丽的少女。 她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对着那妇人也没什么好脸色,冷淡道:“这不是我姐姐。” 妇人像是劝解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娃,一字一句道:“她和你虽然不是一母所生,但却是同一个父亲,怎么不是姐妹。” 她转头去看那少女,声音洪亮,“姑娘,你父亲是谁?今日最好说清楚,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是见证,错过了这机会,你便是上门,人家也不一定会见你了,到时候你连门都找不着,还谈什么认祖归宗。” 她铁了心在这里把这姑娘的身份坐实,说不定今日之事传出去,御史大夫还要参上沈仲文一本。 少女大概也是想被认下,迫不及待的道:“我母亲说,我父亲叫沈伯安,在盛京是做大官的。” 嗯?沈伯安?这人如今可不在盛京。 听闻主角不是沈仲文,周遭的人兴致就去了大半,沈仲文不到四十岁已经是一部之首,又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夫妻两个感情甚笃,如今冒出来一个私生女,怎么不让人心生激动。 众人只想看着风光的沈仲文身上出现污点,若是其他人,这种事就没有那么有意思了,顶多是一件风流往事。 眼见此事和沈仲文无关,温氏却不是松了一口气,反而转头去找安平郡主,眼里的疑惑几乎要变成实质。 不远处,安平郡主对着温氏摇了摇头。沈青瑜看得满脑袋问号,也不知道这两个打着什么哑迷。 第四十八章 另外一个沈家女儿? 那名一直煽风点火的妇人闻言忍不住大声反驳:“不可能?你说你父亲是谁?” 少女重复道:“家父姓沈,叫沈伯安。” 妇人讪讪的,不再开口,退回了人群里,既然和沈仲文没关系,那沈家多多少个女儿她都不感兴趣。 刘氏原本是想着这孩子是沈仲文的,多一个女儿没什么,可若这孩子是沈伯安的,就不太稀罕了,沈伯安已经四子六女,多一个儿子她还能高兴些,多个女儿就实在没什么必要了。 她叹了口气,道:“姑娘也先别急着叫人,你的信物可以先给我看看,还有,除了所谓的信物,你也该有些别的凭证吧?” 少女正要打开包裹,刘氏就命人阻止,“不急在这一刻,你跟我回去,慢慢说,若证明你确实是我沈家的孩子,肯定会认下你,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回再也没有跳出来阻止刘氏,周围的人该离开的离开,该送客的送客,至于这少女是不是沈伯安的女儿,已然没人在乎。 沈青瑜只觉得心梗,跺了跺脚,才慢慢跟在温氏的身后,上了沈府的马车。 马车还未动,安平郡主身边的一个小丫头便跑了过来,沈青瑜听见她对温氏道:“我们郡主让我告诉夫人一声,人看管的好好的,是不可能跑出来的。” 温氏道:“替我告诉郡主不必费心了!” “谁?谁被看管起来了?”沈青瑜扒着温氏,连声询问。 温氏被摇的心烦,心想怎么以前都没发现女儿好奇心这么重,伸手将沈青瑜的脸推开少许,敷衍道:“没有谁!” 又这样! 温氏一直拿沈青瑜当不省事的小孩子,什么都不肯和她说。 她瘪了瘪嘴,退到一边,也不再问了。 “姑娘,打听到了,跟咱们一起回来的少女自称沈青嘉,说是大老爷当年在梧州任县令时有的她,当年大老爷任期一满就离开了,说好的接她们母女二人回来也一直没有兑现。去年她母亲死了,不放心她一个人,才让她来盛京认父的。” 说话的是个十三四的女孩,名字叫巧禾,是之前因沈青瑜落水之事受了惩戒的丫环,因着沈青瑜去了凤阳县一遭,已经养好了身体,回到了沈青瑜身边。 她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她所打听到的事,“她拿了块玉佩说是沈家传家宝,当年大老爷送给她母亲做定情信物的。还有许多书信,说是大老爷当年为了追求她母亲,写的情诗,姑娘,你没看见老夫人看那些信时的脸色,真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精彩极了。” “笔迹是……是大伯父的吗?”沈青瑜又没见过沈伯安,称呼起来有些不自在。 “老夫人找人鉴定过了,说是大老爷的笔迹,所以决定先把那姑娘养在府里,”巧禾清了清嗓子,换了副语气:“反正大老爷就要回来了,到时候等他自己判断吧,老夫人是这么说的。” 最后又感叹了一句,“不过这位沈姑娘确实长得好看,而且听派去伺候她的丫环讲,这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姑娘,说话直率坦诚,也好相处。” 另一名脸尖尖的丫环,名叫琴月,反驳道:“不见得!若真是个没心思的,怎么不直接上门来,要在昨天那么多人面前喊出来啊!分明就是担心沈家不肯收容,这才挑了时候嚷的盛京人都知道了。这下盛京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不知道沈家多了一个姑娘出来。” 其实这少女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毕竟她也拿不准沈家会不会认她。 沈青瑜想了想,不解道:“大伯父不是很快就要进京了,她怎么也不等等,若是真的,大伯父总不会不认她吧。” 琴月凑到沈青瑜身边,压低了声音,“也说不准,大老爷多怕大夫人哪!说不准大夫人不准认,大老爷也真能不认呢!” 巧禾跟着道:“那确实,大夫人确实很厉害!” 沈青瑜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心想,若真是这样,这个沈青嘉挑沈伯安还未到的时候,先挑明了身份,是不是代表她要就知道沈大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她也算是有点意思了。 第二日,沈青瑜正在和温氏一起说话,有小丫头兴高采烈的进来,“夫人,老爷来信了。” 沈青瑜心内盘算着时间,应该是温氏的求救信终于有了回音,可温良已经放出来了,这封信也来的太晚了一些。 温氏展开了信,读了一遍,从信中抽出一张纸来,叹道:“现在才送信回来也太晚了一些。” 沈青瑜探头去看那张纸,只见上面列出了一大堆官职名和人名,好奇道:“这写的都是谁啊?” 温氏将纸叠起,和信分开放,“你父亲以为你舅舅的事不会这么轻易解决,便将一些能帮得上忙的人都写了下来,让我们可以找人。” “哦!”沈青瑜失了兴趣,“那父亲真是交友广阔。” 她们正说着话,白芷挑了帘子从外面进来,“夫人,您出去看看吧,外面又来一个少女,说是姓沈,也是大老爷的女儿。她扯了块白布,上面写着孤女寻父,外面挺多人围观呢。” “知道了。”温氏语气淡淡。 沈青瑜看她脸色,丝毫没有异色,仿佛早就知晓了似的,脱口问道:“母亲,昨天你和姨母说的人该不会就是她吧!” 温氏没想到女儿如此敏锐,居然能猜到,坦白道:“这个少女一入盛京便四处打听沈家,那么巧被你姨母看到,问了一遍,知道她自称姓沈,还道是你父亲的风流债,想为我瞒下来此事,结果问清楚了,却原来是你大伯的孩子,昨天便和我说了此事。那个沈青嘉跳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她说的那个少女,结果却是另外一个。” 沈青瑜想起昨日温氏的话,恍然道:“所以您跟姨母说不必费心了,这少女就被放了出来,今天便上门了,对吧。” 这也真够热闹的,一下就来了两个认父的。 沈青瑜不得不佩服这个沈伯安了。 第四十九章 相同的故事 十六七岁的少女裹着一身麻色的衣衫,手里举着一块白布,上面写着“孤女寻父”四个大字。 她孤零零站在沈宅外面,对身边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充耳不闻。 沈青瑜偷偷跟在温氏后面,从门内向这位少女望去。 论相貌,这一位是远远不及那位沈青嘉的,少女鹅蛋脸,五官也不出色,是那种看一眼就会忘记的平凡样子。 但此时,她就那样直直立在门外,身子站的笔直,无端散发出一种慑人的气势来。 原本温氏是命人请少女进去的,但少女却不肯,执拗的表示要见能做主的人。 温氏无耐也做不出赶人的举动来,只得亲自出来见人。 少女将温氏从头望到脚,说起话来也十分无礼,“你是沈夫人?那你在沈家说的算吗?” 温氏蹙着眉没有应声,一旁的白芷先忍耐不住了,“你这姑娘怎么这般无礼?” 少女话里话外带着刺,“乡野出身,自然也比不得你们这些长在深宅大院里的人了。” 白芷双眼一瞪,就要反唇相讥,被温氏安抚住了。 温氏温婉笑道:“姑娘,在外面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姑娘移步舍下。” “别了,有什么话,就站在这外面说,说完拉倒。”少女将手中的白布随手一扔,见温氏的视线盯着,嘴角就带了几分讥讽的笑意,“若是没有这东西,再加上在这里弄出些动静,您这样的贵人恐怕也不会出来见我吧?” “我那个死心眼的娘给我取名叫青菲,原来是叫青匪的,说什么“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不过匪字太难听了,就改成了菲字。”她说着从身上的包袱里拿出就一块牌位出来,“这牌位上的就是我娘。” “我呢!也不求你们沈家认我,只是我娘一辈子就盼着那人接她,结果等到死也没如愿。我呢,只好帮她了了这桩心事。” 温氏愣了下,“姑娘的意思是……?” “让我娘入沈家的祠堂。其余的我都不指望。” 别说这姑娘的母亲没名没分,就算她如今是沈门妾室,要入祠堂还要费许多周折呢。 沈青瑜算是看出来了,虽说昨日今天的这两个姑娘打着相同的旗号,都自称是沈伯安的女儿,但目的却全然不同。昨天的那个是想认祖归宗,今天的这个说是只为了母亲能入沈家祖坟。 在盛京内巡逻的侍卫远远的见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忙赶了过来,为首者见被围在中间的是温氏,便指使属下驱散人群,拱手询问道:“沈夫人可需要帮忙吗?” 温氏淡淡道:“不劳烦了,我们这就进去了。” 为首的侍卫见状,驱散了看热闹的人群方才离去,又担心闹出事来,嘱咐手下这两天多盯着沈家一些。 温氏执了沈青菲的手,劝道:“本该成全你一片孝心,但一来你的身份还没确认,二来这种大事我也拿不了主意,少不得要让你多等些时候了。” 沈青菲竖起了眉毛,“等多久。” “总要确认了你的身份。” 沈青菲不依不饶,“确定了身份,我娘就能入沈家祠堂?” 温氏不会骗人,实话道:“不能,但最起码证明了你母亲确实该是沈家人。” 沈青菲呆立片刻,方道:“好。需要我怎样做才能确认我的身份?” 温氏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可以先随我入府了吧。” 沈青菲昂首进门,甚至走在温氏前面,温氏还没如何,倒是把白芷气的够呛。 若不是温氏让她别再说话,她早就开口骂人了。 温氏带着沈青菲去见了刘氏,让她自表身份。 另外一边,沈青瑜见温氏带着人进门,连忙回身跑了回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便又立刻让人去打听这个新来的又是个什么说法。 沈家如今人口简单,虽然仆从一大堆,但毕竟都是下人,关系其实很好捋清。 老夫人刘氏独居一个院落,巧禾是个八面玲珑的,哪里的人都能聊上两句,很快就打听到了事情始末。 她仿佛天生就是个会讲故事的,“姑娘猜这位新来的是怎么说的?” 沈青瑜捧场道:“怎么说的?” “她说她原有块玉佩,说是沈家传家宝,当年大老爷送给她母亲做定情信物的,但途中不慎遗失了。还有许多书信,说是大老爷当年为了追求她母亲,写的情诗。” 这,除了遗失玉佩,居然是一模一样的两个故事! 这实在是不太好分辨了。 “祖母没派人去梧州打听当年之事吗?” 巧禾摇头,“那梧州距离盛京不止千里之遥,多麻烦啊!反正大老爷就要进京了,等他自己认不就好了。” 虽话是这么说,但一模一样的故事也太离谱了,事情发展真能如预想中的一样吗? 沈青瑜正皱眉沉思,外面倒是有些吵闹起来,随口问道:“外面怎么了?” 巧禾出去查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姑娘是不知道,老夫人院子里如今可热闹了,那两个新来的碰到了一起,一个说另一个是小偷,偷了她的玉佩,另一个就说这个偷了她的故事,冒认身份。这不就闹起来了嘛!” 刘氏的院子距沈青瑜所在的地方还有好长一大段距离,这都能听到,恰恰说明了这场争论弄出的动静不小。 沈青瑜注意着动静,那两个很是闹了一段时间,方才恢复平静。 如意插言道:“真的有可能是冒认身份吗?那姑娘觉得哪一个更真一些。” 沈青瑜没什么头绪,“不知道,你们觉得呢?” 巧禾道:“那个沈青嘉更有可能吧,奴婢没见过大老爷,但周围的人都说他年轻时长的极为出色,这么看的话,当然是因为随了父亲,她的样貌才那样好看的。” 如意却道:“奴婢觉得沈青菲更像真的,她要是假的,明知道玉佩在别人手上,怎么敢就这么出现。” 两个人各有各的看法,都挺有道理的。 沈青瑜自己也弄不清楚,索性不再想了,惦记起了别的事来。 第五十章 沈青林 在沈家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后,沈青瑜重新惦记起出门之事,温子诚迟迟不来找她让她有些失望,于是就不再指望这位表哥,转而去找温氏商量。 温氏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为了把马上回来的沈伯安一家好好安置,要命人打扫空屋,要分拨人手去采买一应需要的器具,总之忙碌的很,哪里有功夫搭理沈青瑜。 温氏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女儿,心想也许是该多领着她出去,结交些年龄相仿的朋友,到时候串串门也好。 安抚道:“你若是没意思就先看看书打发时间,哦,还有,原本教你的老师早些日子就该回来了,哪里想到她回乡一次居然嫁了人,定是不回来了。母亲会为你再请老师的……” 啊!她该不会以为看书学习就是一件有意思的事吧。 沈青瑜还没来得及抗议,有人就通报说,“夫人,好消息,少爷回来了,现在正给老夫人请安,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温氏又惊又喜,“这孩子真是的,怎么也不提前送信回来,我这一点准备都没有。” 她连声吩咐下人去接人,还让厨房去准备些儿子爱吃的饭菜。 沈青瑜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但很快被她忽略,亲生兄长可比表哥更亲近多了,有他回来,要是出门不是更方便。 这么一想,她便对兄长多了几分期待。 没等一会儿,人就来了。 门口机灵的小丫鬟打开门帘,一名少年便从外走了进来。 少年一袭月白色长衫,身姿挺拔,对着温氏盈盈一拜,举止间文雅优美。 待他抬起头来,就让人眼前一亮,他可算是挑了沈仲文和温氏二人的长处所长,秀雅斯文却不至太过女气,眉清目朗却又不会太显方正。 果然长得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沈青瑜一见之下就好感倍增。 温氏招了沈青林近前,脸上露出不胜爱怜的神色,“怎么也不提前捎个信回来,我好让人去接你。” 沈青林微微笑道:“不用这么麻烦。此次出门让孩儿增长了不少见闻,天地广阔,果然还是要多出去走走的。” 一旁的沈青瑜听得羡慕极了,心想,这才是她想过的生活啊! 温氏摸了摸儿子的头,“往常这个时候,春闱都开始了,今年却推迟了半月了,好像考题出了什么纰漏,不过好在你也没有报名,没赶上这些麻烦事。” 沈青林知道温氏是在说他这次没报名是对的,之前因为沈青林没报名科举,温氏还是很不理解的,出去游历之前还因为这事拌了嘴,当时他也没解释。 这让他有了机会,当即解释道:“老师说以孩儿的水平就算在榜上,也只会是末等,不如潜心学习三年再考,也许还能有个好点的成绩。” 沈青林当初的考试可以说一帆风顺,多少人夸赞他年少英才,温氏便有些飘飘然起来,想着若是他十五岁考上进士更是不得了,所以当初对报名的事很上心。 不过当时儿子和丈夫都不赞同,反而让温氏有一种被联合起来被针对的感觉,这才有了当初的不愉快。 现在事情都过去几个月,又知道此次的春闱出了事,温氏反而庆幸不已,“嗯,等等吧!反正我儿子这么年轻。” “累了吧!下去换身衣服,好好休息一下,然后母亲为你接风。” 沈青林被温氏的接风二字逗笑,“好!母亲,那我先下去了。” 他起身转身出去,竟是连望都未望上妹妹一眼。 沈青瑜还以为就算温氏是忘了女儿在一旁,沈青林怎么也会打招呼吧,可他却站起身直接往外面去了。 沈青瑜还盼着这位兄长能多带带她,当即迈着短腿追了出去。 温氏担心兄妹两个吵架,马上让身边的人跟着。 “大哥,等等我。”沈青瑜一心想要和沈青林好好相处,叫的亲热。 沈青林却充耳不闻大步向前,沈青瑜不得不用跑的才跟上了。 她双手伸开,拦在沈青林面前,“大哥,我在喊你,你没听见吗?” 沈青林面对着温氏时始终温柔的双眼此刻冷冷的,就那么自上而下俯视着沈青瑜,语气更是冷漠异常,“走开。” 冷漠的倒不像是对着妹妹,而是仇人。 沈青瑜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深思,她遇上了对她来说,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危机,被兄长讨厌了。 她费了一番功夫,从身边人那里打听出来了这兄妹二人的过节。 沈青林比沈青瑜大了七岁,沈青瑜刚出生时,沈青林已经是个什么都懂的大孩子,沈仲文夫妻对待儿子女儿都是一个态度,可以说并无偏向,但就是这相同的态度让沈青林不舒服了起来。 沈仲文和温氏都是好性子,沈青林拜了严师,有人严厉教导还好,沈青瑜却被惯的任性妄为,因而兄妹两个总有争吵。 若只是这样,兄妹两的关系倒也不至于僵成这样,沈青瑜六岁时看中了沈青林养的一只芙蓉鸟,便让哥哥把鸟给她。 沈青林养了鸟一年有余,十分喜爱,自然不肯,兄妹两个不欢而散。 沈仲文夫妻两个倒是又买了只一样的送给沈青瑜,可她就是执意要兄长那只。 二人僵持不下,沈青瑜偷偷去沈青林房里把鸟拿出来玩,被撞个正着,便又是一番争吵。 争吵中,沈青瑜一时激愤将鸟摔死了,冲突升级,沈青林动手打了妹妹。 沈青瑜从小到大也没被人打过,如何能忍,哭着去找父母告状,说兄长无礼打她。 虽然最后查明了是沈青瑜先摔死小鸟才惹的事,但兄妹两个的梁子也是结大了。 见面不说话,说话必吵架,原本应该是至亲兄妹的二人关系僵硬。任凭沈仲文夫妻如何缓和都没有用,最后只好希望他们长大一些,懂事了,能化解干戈。 沈青瑜了解了这之前的一桩官司,一个头,两个大,看来指望这兄长能带她出门也是没戏了。 第五十一章 求和 现在沈青瑜纠结的是要如何能和沈青林缓和一下关系,不求兄妹情深,只要别像现在这样仿佛有仇一样就好。 手里捧着从厨房端来的参汤,沈青瑜站在一处房间外,问看守的小哥,“我大哥在吗?” 看守摇摇头,“公子出去会友了。” 沈青瑜对这个回答丝毫不意外,她甚至知道沈青林就呆在屋子里边,但就是不想见她,因为这一幕已经上演了第三天了。 她捧着参汤,甜甜的道:“那我把参汤送到小厨房里温着,等我大哥回来,你再端给他喝,就说是他最最亲爱的妹妹送来的。” 沈青瑜故意提高了声音,喊给屋内人知道。 待她一离开,房间门才从里面打开,沈青林冷漠问道:“走了?” 看守的小哥点点头,“是啊!” 想了想又大着胆子劝了几句,“小姐看来是来求和的,公子就给她一个台阶下嘛!她这几天换着借口来找您,次次都吃闭门羹,我都心软了,您就真的一点也不心疼?” 沈青林冷冷瞥了看守的少年一眼,“求和?你真会想,我看她是又想到什么办法来作人了。” 他转身回了屋子,还不忘吩咐道:“以后她再来,我一样也不在。” 看守的少年心中叹气,寻思着着兄妹二人的别扭可能还有的闹呢。 沈青瑜铩羽而归,却也不气馁,她主要是为了有个态度,缓和一下关系就行。 她有些无聊的趴在床上,听巧禾讲那两个新来的“沈姑娘”又闹出什么事来,这也算是她这几天固定的消遣活动之一。 “姑娘,今天发生的事就更有意思了,那两位姑娘吵着吵着,发现她们两个是家乡是同一个地方,都是梧州青桐县,然后再一深说,这两家离得还不远。” 沈青瑜对这个倒不意外,“她们两个年纪差不多,大伯父在十几年前可不就是在那里任知县,若是她们两个有一个从别的地方来的,不用等大伯父回来,就知道谁是假的了。” 巧禾便道:“还是姑娘说的有道理。” 沈青瑜对于这种明显就是随便奉承一下的称赞没办法高兴,接着问道:“还有别的了吗?” 巧禾想了想,“这两位互通了出生地点后,也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了,也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知道是同乡之后,关系缓和了?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沈青瑜追问道:“大伯父哪天进京?” 她真是迫不及待想知道谁真谁假了。 从外面进来的琴月刚好听到这句问话,回道:“就这两天了。” 沈青瑜一开始根本就不关心沈伯安为什么回来,回来做什么,有着两位沈姑娘的故事加持,她的兴趣就要被勾起来了。 “大伯父是进京述职吗?” 巧禾点头,“嗯,奴婢听说是大老爷知州任期已满,此次进京述职后,若安排妥当,没有意外应该会留在盛京了,所以才举家都搬回来了。” 沈青瑜好奇:“他一定能留在盛京?” 巧禾也只有说实话,“十有八九是没问题的。” 从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话里,沈青瑜倒是把沈伯安的情况都摸清楚了。 三年一任期的县令他整整坐了九年,换了三个地方,由于考核政绩总是不过关让他的仕途十分不顺。 后来还是凭借他夫人娘家的关系才终于在最后的政绩上评得了个中上,又运作了一番,方升了官坐了知州。 这位沈大夫人,姓孙,也是个有故事的,是当朝都督佥事之女,当初和一介布衣的沈伯安身份相差悬殊。 听说为了嫁给沈伯安,很是和家里闹了一番,孙家爱护女儿,也担心以自家女儿的性子做出些败坏门风的事,就允了亲事。 这个孙小姐性子暴躁易怒,又很固执,认死理。尽管如她所愿嫁给了心上人,婚后生活的也不尽人意。 沈伯安风流多情,娶妻之后也不收敛,二人两天一小闹,三天一大闹,闹来闹去孙小姐倒是把沈伯安管的服服帖帖,她说一,沈伯安不敢说二的。 从这个故事里,沈青瑜得出了一个结论,长得好就是好,不然沈伯安当初一个白丁,凭什么能娶到高官的女儿。 可惜这沈伯安畏妻归一畏妻,到仍然改不了本性,不然这两个沈姑娘从哪里冒出来的。 …… 这几日,沈青瑜都是和母亲大哥一起吃饭,今日也不例外。 沈青林仍然在无视她,沈青瑜亲自掰下一个鸡腿,献宝一样丢在沈青林碗里,“大哥,吃鸡腿。” 沈青林平静的用筷子把鸡腿扒拉到了一边。 这么难讨好的吗? 沈青瑜有些挫败,蔫蔫的进食。 沈青林余光看向他这个已经好几个月没见面的妹妹,她此时头都要埋进碗里去,圆圆的脸蛋上原本总是亮晶晶的双眼也没了光般,眼尾微微下垂,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他强硬的移开了视线,免得自己真的心软。 虽说沈青瑜和沈青林没说两句话,但看在温氏眼里已经是了不得的进步了,欣喜的为了儿女夹了许多菜。 沈青林一直默默吃饭,偶尔和温氏说些话。 沈青瑜也默默调整好了状态,从打击中恢复过来。 饭毕,沈青林就起身要走。沈青瑜连忙跟着起身,伸手拉着他的衣衫。“大哥,小妹知道错了,你能不生气了吗?” 沈青林冷漠,“不能。” 他也算是了解妹妹的为人,在他的脑补里,沈青瑜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后面一定有更让人无语的事件发生。 他扒开沈青瑜的手头也不回的走掉。 唉!看来和好之事还得慢慢来。 沈青瑜慢悠悠回了温氏身边,温氏马上关切道:“怎么样了?你大哥可愿意和你说话了?” 沈青瑜睁眼说瞎话,“没有,不过我也觉得大哥的态度软和了不少,相信很快我们就会和好了。” 温氏便开心的不得了,“这就好,兄妹两个怎么也不该表现得和陌生人一般。” “放心吧!母亲,我们很快就会和好的。” 第五十二章 沈伯安一家 又过得两天,沈伯安一家总算是回来了,浩浩荡荡的队伍占满了半条街。 沈伯安率先下了轿子,也不往里走,先回身去请夫人。 他殷勤的不得了,亲自为沈大夫人掀开轿帘,“夫人,到了,下轿吧。” 从里面伸出一只一看就保养的不错的手,沈伯安连忙扶了。 沈大夫人出了轿子,与沈伯安站在一起,从旁人的角度看,这二人却不般配。 沈伯安相貌出众,蓄了长须,非但不显老,反而透着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 反观沈大夫人,虽然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脂粉,仍然能看出老态,更何况她眉眼上挑,颧骨又高,给人一种极为不好相处的刻薄感觉。 二人携手往里去,后面的人也陆陆续续下了轿子,跟在身后,一行人往刘氏的院子去拜见。 刘氏已经有三年不曾见过大儿子,在屋子里等的心焦,见人进来了便止不住了泪水。 待有人在地上放了软垫让沈伯安夫妻拜见时,沈伯安的膝盖刚一挨上垫子,刘氏就连声道:“快搀起来,别拜了。” 孙氏当即将微微曲起的膝盖直了回来,自顾自找了座位坐下。 刘氏眼皮一跳,就要开口训斥,她是不让自己儿子跪倒,可没说也不让她跪,但她素知这个大儿媳妇是个厉害的,唯恐这么多人面前,孙氏出言顶撞再让她下不来台。 因此掀了掀眼皮,到底是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沈伯安与刘氏母子两个叙说别情,场面一度非常感人,只有孙氏偶尔开口或是噎噎这个,或是噎噎那个,让感人程度大打折扣。 大人在寒暄,孩子辈也要“交流”,沈伯安的四子六女,除去已经出嫁的大姑娘一个不差的都在大堂上,沈青瑜认了一大圈人,愣是没记住几个人名。 收了一大堆见面礼,也送出去不少东西,一会儿功夫竟然比之前出门一趟还要累。 “咱们娘两几年没见了,一会儿你留下单独和我说会话,好不好?” 别看沈伯安年纪也不小了,刘氏和他说话时,仍是像哄小孩子似的,这可是别人从来没有的待遇。 孙氏一听这话,就一挑眉,“有什么话,是儿媳不能听的?” 沈伯安笑呵呵道:“就是,没什么是她不能听的。” 儿子这般看不懂脸色,刘氏的一腔热情顿时冷却不少,“哦,这样啊!” 沈青瑜一直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听到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刘氏很明显是想隔开孙氏,先把那两个姑娘的事通个气,可偏偏沈伯安不接这个话茬。 从别人的话语中,沈青瑜已经知道孙氏是个厉害的,这件事闹出来,也不知道孙氏到底会是个怎么样的处理方法。 等所有人互相“认识”的差不多了,沈伯安一家就要去住处好好整理一番了。 大概是觉得儿子反正也回来了,那两个姑娘又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刘氏竟然没坚持留下沈伯安说话,就放了。 自从沈伯安一家回来后,沈青瑜的日子倒是过得格外充实,和之前只有他们一家人的情况相比,现在的沈家实在是足够有意思。 连街上的热闹恐怕都没有这里的好看,一会儿四姑娘和五姑娘争首饰了,一会儿四姑娘和六姑娘争院子了,一会儿四姑娘与三姑娘争衣裳了。 咦!怎么总是四姑娘与人家争抢东西,沈青瑜眉头一皱,决定把沈四姑娘放到需要特别关注的位置上,重要程度可以和那个一直给她脸色看的沈青林并列。 那两位沈姑娘的事倒是被刘氏捂得严实,暂时倒还相安无事,就是不知道能瞒多久。 她才刚刚这么一想,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其中还夹杂东西破碎的声音。沈青瑜一个翻身从床上蹦起来,就颠颠的往声源处赶去,深怕去晚了,错过了什么。 沈伯安夫妇二人院子的门口已经有很多人在张望了,却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往里看。 沈青瑜只好绕到了那处院子的一边上,在脚下垫了东西,从花窗往里看。 孙氏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气呼呼指着沈伯安,沈伯安一边躲,一边叫:“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地上满地的瓷器碎片,天知道得砸多少东西才能弄成这样。 “沈伯安!”孙氏尖声道,“我真是服了你了,难道家里那些个小妾还不够你睡的,你居然背着我又弄出个私生女来,要不是我今日出门有人和我说起这事,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我,啊?” “夫人,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沈伯安头发衣服都乱糟糟,最可怕的是脸上还青了一块,想是已经吃了不少苦头,见妻子恼怒,一个劲喊冤枉。 孙氏发泄够了,将棍子扔在地上,掐着腰,道:“人家跟我说得很清楚,说是已经找上门来了。人在哪里呢?是不是你藏起来了。” 沈伯安跺着脚,连声道:“没有,没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委屈的不行。 “人在我这呢!”不远处有人说话,却是听到这夫妻二人吵闹就往这边赶的刘氏到了。 她走上跟前,见到儿子狼狈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恼怒,趁着心头火起,诘问孙氏:“我不寻思你们刚回来,太劳累了,才打算缓两天再和你们说嘛!再如何,这是你丈夫,你怎么这样动手打他?” 孙氏斜眼看向沈伯安,“告诉母亲,我打你了吗?” 沈伯安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自己磕的。” 磕的轻! 刘氏恨恨的瞪了沈伯安一眼,努力压了火气,对着孙氏缓和了语气,“什么大事,不过是多副筷子的事,你也是,眼看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怎么脾气还这般大?” 孙氏发泄了一通,虽然还在气头上,到底是给了刘氏个台阶下,“既如此,带那个孩子上来给我瞧瞧吧!” 刘氏转头吩咐身边人,“让人把那两个姑娘请过来吧!” “两个?!”孙氏刚刚压下的火又有重新燃起来的架势,“不是说一个女儿吗?怎么是两个?” 第五十三章 记不清了 刘氏解释道:“这两个姑娘说的故事一模一样,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 孙氏一脸的不可思议,“什么叫故事一模一样?” “就是一样的啊!”刘氏当然也弄不懂,所以才等沈伯安回来验证,“她们两个年纪一样,来的地方也一样,连拿得出来的信物都一样。” 正说着话,下人带着那两个姑娘过来了。 孙氏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两名女子,然后才道:“别杵在这了,进屋里说吧。” 他们一进屋,沈青瑜可就看不到事情的发展了,她正着急的抓耳挠腮,余光中看到一个小不点的身影鬼鬼祟祟就到前面去了。 也没多想,就跟了过去。看个子比她高上许多,离得近些,看清了脸,才知道是沈伯安女儿中的一个,就是没分清这位是五姑娘还是六姑娘。 小女孩也看见了沈青瑜,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沈青瑜忙不迭点了点头,然后就跟了上去。 小女孩领着沈青瑜绕着房间走了小半圈,然后打开了一扇门,门内台阶向上延伸。 小女孩走在前面,她就跟在后面,台阶走到尽头,才知道这处空间原来是屋内的阁楼,上面堆满了不用的摆件把件、文房器物。 从阁楼往下望去就能看到沈伯安等人都在下面,沈伯安孙氏挨在一起坐在西侧,刘氏坐在不远的地方,两个少女站在屋子中间。 有这些摆放东西做掩护,也不用怕被发现。那小女孩还挺上道,默默让开了一点位置给沈青瑜。 底下的声音能够清清楚楚传上来。 孙氏问道:“你们把你们各自母亲的名字报上来。” 这两个少女便报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名字。 孙氏听了名字转向丈夫,“你认识哪个?” 沈伯安是个健忘的,交往过的女子一旦得手就被他抛之脑后,让他去记十几年前和他有过瓜葛的人名,属实是难为他了。 老实的摇摇头,“都不记得了。” 孙氏就白了他一眼,又问两个少女:“你们都是十六岁,一个地方来的?哪里?” 二人异口同声道:“梧州青桐县。” 孙氏听说是青桐县时的事,暗中掐着沈伯安腰间的软肉,低声咬牙道:“青桐县时,我可是时时刻刻看着你的,你这都能给我去偷吃。” 沈伯安疼的呲牙咧嘴却也不敢叫出声来,小声道:“夫人饶了我这一次吧。” 孙氏才松了手,那两个姑娘中的一个开口道:“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就为了我娘要一个名分,给我满意的答复,我立刻就走,别好像是我要赖上你们的。” 沈青瑜看了看说话的人,是那日温氏亲自接近府里的沈青菲。 孙氏冷笑一声,“呵,名分?什么名分?是你娘她自己犯贱,与人无媒苟合在前,未婚生子在后,如今死都死了,你居然还有脸找上门来。” 她言辞激烈,好似她说的当事人和她丈夫全无关联一样。 而且这一番话明着是对沈青菲说,其实何尝不是对着旁边另一个沈姑娘说的。 但反观旁边的那个,听了这样直白的讽刺之语,竟然像是没事人一般。 沈伯安在一旁好尴尬,扯了扯孙氏的衣袖,让她别说这么过分的话。 孙氏挥开他的手,继续道:“你既然是打着这个主意,那就别白费心机,我们家还真是多你娘一个不多,少你娘一个不少。” 沈青菲大声道:“你若是不肯答应,我就去告官。” 孙氏气笑了,“去,快去,你去告什么,哦,难道和官老爷说,我娘当初与人和奸,才有了我,我如今怎么也不想瞒了,特来告知!” 她冷笑一声,“你若是不在乎你母亲死后还要遭人非议,你就去。” 沈青菲涨红了脸,霍地抬手指向沈伯安,“你的意思呢?” “这……这……”沈伯安“这”了半天,有些不甘,“可现在也没有办法证明你们谁是我女儿啊!” 沈青菲气得声音都在抖,“我的玉佩是不见了,可那些情诗总是你写的吧?” 沈青瑜在上面听着,知道玉佩和情诗之类的证据是已经出示过了。 可看样子沈伯安自己也不知道哪个是他女儿,恐怕是当初撒出去的情诗太多,让他都糊涂了。 那个玉佩自然也不会是什么传家宝,没准就是他随手淘来来骗小姑娘的。 这世上居然有这么糊涂的人,沈青瑜也是醉了。 沈青菲也没料到她的父亲居然是这样的人,当即大声道:“好,好,我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居然以为你还能有点人性。与其让我娘葬在沈家,倒不如成为孤魂野鬼更好一些。” 她转身就要走,却被孙氏拦下,她冷笑转身,“怎么?沈大夫人要软禁我?” 孙氏硬邦邦道:“谁让我是个心善的,若你是我丈夫的女儿,就没有让你流落在外的道理。你就先呆在这吧,不愁吃不愁穿的,有什么不好,待我们查清楚你们两个到底谁才是姓沈的,自然就让你走了。” 沈青瑜还以为沈青菲会气的大骂一通,但她却表现的还算冷静,点了点头,赞同了孙氏的话,“有吃,有喝,确实不错。” 孙氏看向一直少言少语的沈青嘉,“你也下去吧。” 待那两个都下去了,孙氏便气恼的一指头戳向沈伯安的脑袋,“你说你还有什么用,连是不是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 刘氏忙护着儿子,“哎呦,这世上什么人没有,活不下去了,什么办法都要试试,说不准是哪个闲人收集到了我儿的墨宝,拿了他的玉佩,然后就骗上来了,这都说不准的。” 孙氏没接话,吩咐身边的下人道:“现在派人去青桐县,调查刚刚那两个丫头所说的人。”又提高了声音,强调道:“调查清楚一些,连家中养了几只狗都给我摸清了,若有疏漏,别怪我不客气。” “再有,去找十七年前大人做县令时,左右跟着的人都是谁,现在在哪里,快去!” 孙氏说一不二,手下人当即领命而去。 第五十四章 狼叫声 眼见是没热闹看了,沈青瑜就打算偷偷溜走,免得被人发现,她伸手拉了小女孩的袖子,指着来时的方向,示意她跟着一起。 小女孩点了点头,两个人就一起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总算是足够小心,没弄出什么动静。 有了一起听墙角的共同经历,沈青瑜觉得和对方亲近多了,却不好问名字,不然不是显得之前寒暄时她根本没用心吗。 看年纪应该比沈青瑜大一点,沈五姑娘十一岁,沈六姑娘十岁,肯定是这二个人中的一个无疑。 沈青瑜跳过了称呼,“今天的事,你不过说出去的,对吧?” 那女孩悠悠叹了口气,用一种特别老成的语气道:“当然了,说出去我不也要挨训吗?” 她仿佛很忧愁似的,接连唉声叹气个不停。 沈青瑜原本就要走了,见她这个样子,便小小表示了一下关心,“你怎么了?” 她刚一问出口,就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太傻了,小姑娘明显是因为那两个沈姑娘的事烦心。 果然小姑娘开口道:“发生了这种事,爹娘不知道有多少架要吵了。” 她这话一出,沈青瑜当即确定了她的身份。沈伯安的几个女儿,只有四姑娘和六姑娘是孙氏所出,能够亲切称呼爹娘,并且真切担心父母之间的感情的,定是沈六姑娘无疑了。 看着小姑娘愁眉不展,沈青瑜决定再和她聊一会儿,“你爹娘经常吵架吗?” “大多数时候都是娘一个人吵,爹不还嘴。” 那不能说是吵架,顶多是你爹单方面挨骂。 沈青瑜想了想,还是安慰了一下沈六姑娘,“夫妻之间有争吵很正常的,你不要太担心了。” 沈六姑娘便问道:“你爹娘也吵架吗?” 沈仲文和温秀吗?沈青瑜还真没见过这两个吵过,不过应该也会吵吧。 只好回答道:“也吵的。” 沈六姑娘小大人般,用一种特别深沉的语气道:“那我就放心了,原来天底下的所有的夫妻都是吵架的。” 突然说什么天底下? 沈青瑜外表是小孩子,壳子里是个成年人,而沈六姑娘大概就是天生是个早熟的姑娘。 她是真的在为着父母的关系苦恼,而且特别认真的在想办法,“那我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算是触及到我的知识盲区了! 沈青瑜干笑道:“或许过段时间他们自己就好了呢!” 沈六姑娘大概是总算找到一个能诉说苦恼的人了,问题一个接一个,“如果他们不和好呢?”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和十万个为什么差不多吧。 沈青瑜都被问怕了,只想逃跑,而且她单独跑出来够久的了,再不回去,恐怕有人就该着急了。 “我得回去了,不然他们找不到我,该着急了。”沈青瑜对于自己扔下沈六姑娘还有点小内疚。 沈六姑娘却道:“他们找过来,你就说和我在一起说话不就好了。” 她走到沈青瑜跟前,牵了她的手,“走吧,到我屋子里坐坐去。” 沈青瑜还没想好怎么拒绝,就已经有丫头找过来了,“姑娘,让奴婢好找!” 是个面生的丫头,应该是随沈伯安他们一起回来的。 沈六姑娘在丫头面前十分有架子,肃着脸问道:“找我做什么?” 丫头福了福身,“姑太太过来了,夫人说让姑娘您快点过去呢!” 沈六姑娘回首看了看沈青瑜,苦恼着是不是该带着她一起。 沈青瑜见有机会离开,忙道:“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总算是脱身了,沈青瑜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来,但这口气还未吐尽。 如意连同巧禾就找了过来。 看到沈青瑜,如意脸色登时有了喜色,“总算找到姑娘您了,您出来逛怎么也不带着人?” 沈青瑜笑道:“在自己家里随便走走,又不会迷路,你也太操心了。” 如意捂着胸中,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求您别吓唬奴婢了!行吗?上次落水不也是在家里,可见您身边是离不得人的,幸好您这次没出什么事。” 呃,当时听到动静,沈青瑜立时就跑了,根本没想这许多,听了如意的话,就有些不好意思,连忙保证,“好的,我记住了。” 沈青瑜回去后没一会,温氏就叫人让她过去吃饭。 她过去之后,发现沈青林不在,好奇的问了一下,才知道沈青林去了同窗家。 想去哪就去哪,这可真是太让她羡慕了,心中的小人整个都浸在了酸水里。 月移当空,已经很晚了,沈青瑜睡不着,打开了窗户看夜景。 今夜月亮不甚明亮,反而点点繁星像是盏盏明灯,无规则地,分散着点缀在名为星空的画布之上。 就在沈青瑜沉寂在这美丽的夜空景色之时,一声尖叫划破了寂静的黑夜。 这一声尖叫过后,竟然有狼叫声响起。 这简直是太不寻常了,这可是深宅住户当中,也不是在野外深山。 原本只有零星几处光亮的沈宅里,陆陆续续点起了烛火。 在外间守夜的巧禾担心沈青瑜被吓到,第一时间进屋里查看她的情况。 沈青瑜本来也没睡,虽然那一嗓子喊的突然,也没感到害怕。 她见巧禾进屋,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巧禾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沈青瑜披了衣服出门查看,外面灯火通明,显然所有人都被那一声惊叫和狼叫声吵醒了。 温氏被吵醒后,第一时间赶到沈青瑜这边来,见女儿没事,顿时安心不少。 这才转头去问下人,“狼叫的声音从哪里传来的?” 下人们四处查看,一无所获。回答时便有些战战兢兢,“听着就在宅子里面,离得很近,可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找到。” 温氏又问道:“狼没找到,那声尖叫声是谁发出的,找到了吗?” 那回答的人忙回复道:“这个找到了。” 温氏还没吩咐把人带上来,刘氏院子里的一个嬷嬷就过来了,“二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呢!” 温氏下意识就问道:“什么事?” 那嬷嬷道:“这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狼叫,把院子里的人都惊着了,现在所有人都聚集到老夫人那里去了。就差二夫人您了,所以老夫人命我请您过去回话。” 第五十五章 羊叫声 完了!沈青瑜心里知道刘氏也许是被狼声吓到了,更多的恐怕是因为儿媳没有先去她那里照看,要寻机发作。 她担心温氏受责,自然也要跟过去,“母亲,我和你一起过去吧,我也担心祖母收到惊吓。” 一行人来到刘氏的住处,果然已经挤满了人。 刘氏看到温氏过来给她行礼问安,竟当做没听见般,也不让起身,只和一旁孙氏说话。 “祖母,”沈青瑜径直向刘氏扑了过去,“吓死我了,这里怎么会有狼呢!不会突然跳出来吃人吧!” 她和刘氏关系生疏的很,但她很清楚,若是不故意引起刘氏的注意,刘氏很可能就假装看不见,一直晾着温氏。 她就只好强压下心中的不自在,硬着头皮与刘氏撒娇。 沈青瑜这么一打岔,刘氏也不好继续晾着温氏,说了句,“起来吧!” “好好的宅子里会有狼呢?” “就是啊!是不是附近谁家的狗叫声啊?” “听声音决计不会是别的地方传来的。” 众人叽叽喳喳讨论了一会儿,方才想起之前的尖叫声。 刘氏道:“把那个发出尖叫的带上来回话。” 不大一会,就有一个丫环被领了上来。 她整个人都在抖,脸色惨白,似乎是受到了惊吓。 刘氏询问原因时,小丫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回禀道:“四姑娘说饿的睡不着,让奴婢去厨房端点东西吃。奴婢回去的时候,却感觉有什么东西跟在后面,但回过头又什么都没有。” “在经过一处拐角时,奴婢看见,看见……” 她顿了顿,接着道:“看见了墙上的影子,除了奴婢的,还有一只狼的影子。这只狼影子巨大,绝对不是普通狼的大小。奴婢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墙上狼的影子突然长大口,向奴婢扑了过来。” 刘氏和身边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又问丫鬟:“你说的是真的?” “奴婢不敢说谎。” 关于狼叫的事件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因为自那个小丫头说见到了狼的影子后,沈家上下又在沈家来来回回搜了五遍,仍然什么都没找到。 就这样平静的过了几天,众人都放松警惕时,夜里,又有了动静,这次却不是狼叫声,而是羊的声音。 羊的叫声凄厉无比,发出的是濒临死亡时才会有的声音。 声音很快就结束了,根本没办法找到具体从哪里来的。 而且伴随着声音,也有几个人说碰到了羊的影子,和狼的事件完全相同。 先是狼叫,后是羊叫,弄得所有人都有些不安起来。 不可避免的,就想起了一个地方来,在盛京里有一处寺院,供着的不是哪一尊菩萨,而是一尊狼像和一尊羊像。 相传是,狼和羊都很记仇,如果得罪了它们,它们便是拼了性命也拽着得罪它们的人一起去死。 后来就有好事者,据着传说建了座庙宇,不过去参拜的都是些屠户,猎人之类的人。 沈青瑜听了巧禾给她科普了一番这个典故,难免想到那句话,贪如狼,狠如羊。 这传说倒还是有的意思的,就是不知道和沈家发生的事有什么联系。 沈青瑜听过狗叫,却没有听过狼叫,前日夜里的声音,且先不提是狼是狗,能够凭空消失才是最奇怪的。 还是说那只不知道是狼还是狗的动物从那个窟窿里钻进来,又在人们搜捕时早一步离开了呢? 训练有素的狗也许能做到这一点,羊也有可能做到这一点吗? 沈青瑜总觉得这狼和羊的叫声似乎是有什么别的用意,但一时半刻却也想不出来。 这也算是沈家最近发生的一件奇事,沈青瑜正无事可做,刚好可以调查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带着如意决定先从狗洞查起,若是有,也代表那两种动物从外部进出入的可能性。 找了一圈下来,确实找到了一个狗洞,可入口实在太小,狗也许能钻,羊恐怕是钻不进来的。 沈青瑜蹲在狗洞前面默默思考着自己钻入的可能性。 蹲了半饷,沈青瑜转而去找之前说见到狼影子的丫鬟。 “奴婢就是在这面墙上看到的影子。”说见到了狼影子的丫鬟将之前印出影子的墙壁指给她看。 从光源和丫鬟的影子来看,如果狼的影子出现在后面,那那只狼应该就在附近才对,可为什么丫鬟回头却根本没找到呢! 除非那只狼根本就不存在。 沈青瑜仔细想了想,这种把戏还是很常见的,只要准备好一切,什么影子应该都不成问题。 为了验证她的猜想,她开始搜寻伪造影子可能会留下的线索。 但不知道是不是始作俑者太过谨慎,根本什么都没找到。 让沈青瑜想不通的是,做这些影子难道只是为了吓人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做这个的人也是挺有意思的。 沈青瑜也有猜想是那两个新来的沈姑娘中的一个做的,但这么做的目的会是什么呢! 如果有什么特定的目的,那也就说明这件事还未完,事情发展到这儿充其量才只是开幕而已。 沈青瑜做了自己能做了,也满足了一番自己的好奇心,便准备回去了。 在半路上,她无意当中看到一个嬷嬷正在骂人,她说的话十分难听,“你活着还有什么用?”“真是废物。”“不知羞耻。”等等等等。 沈青瑜挑出来的已经是其中比较正常的句子。 被骂的小丫头涨红着脸,却也不敢反驳,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趁着嬷嬷离开,沈青瑜上前几步,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小丫头。 “别哭了!” 小丫头抬头见是沈青瑜,忙接过手帕,表现得十分局促,福了福身子就告退离开。 沈青瑜想起刚刚骂人的嬷嬷,好奇道:“那个嬷嬷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凶?” 如意道:“那是孙氏的乳母,当初跟着大夫人一起嫁出来。听说脾气可不好了,对待周围的人动辄打骂。” 沈青瑜听过就算,也没往心里去。只把它当做一场小插曲而已。 第五十六章 前兆 沈青瑜调查来调查去也没有什么太大收获。寻思着如果只是这种吓唬人的事,那倒是也不用太担心,遂也不再多关注。 这几天一直飘着小雨,虽然不是大雨,但到处都是潮潮的,这让沈青瑜都有一种自己会长蘑菇的错觉了。 琴月撑着伞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个食盒。她擦干净身上的雨水,将食盒里的东西端了上来,“这是少爷从外面买回来的糕点,专门买给姑娘尝鲜的,和府里的味道一点都不一样。姑娘快尝尝看!” 骗人!一定是沈青林买给温氏,温氏特意送过来的,这点数她还是有的。 沈青瑜也不拆穿这种明显的假话,“大哥回来了?” 琴月将糕点摆满桌子,“是啊!不过又走了,他刚回来,需要走动的地方多,过段时间应该就不会这么忙了。” 她话音刚落,如意从外面冲进来,身上衣衫已经半湿,看起来颇为狼狈。 琴月不喜欢如意这种跳脱的性子,但无奈沈青瑜喜欢,因而不常说她,此时,见她莽莽撞撞跑进来,再也忍不住,拧着眉说道:“你怎么回事?出来不打伞就算了,这么狼狈还往姑娘这里撞?” 琴月是她们这些人中年纪最大的,又是温氏最初指给沈青瑜的丫头,地位和别个不同,因此,当初落水之事,她也是受责罚最重的。 她回来后,沈青瑜的屋子里自然还是她是最得力的丫头,如意便有些害怕,低了头道:“我……我……大夫人院子那边发生了些怪事,我着急回来告诉姑娘。” 沈青瑜捡了块圆形的糕点扔进嘴里,“什么事啊?” 如意道:“大夫人院子里发现了死老鼠。” 沈青瑜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一只,两只,是很多只死老鼠,大夫人走路时没看到,一脚踩了上去,现在正在院子骂人呢!” 如意说的起劲,沈青瑜却停下了拿糕点的手,嘴里的东西也不香了,特别后悔自己的那一问。 反正也吃不下了,沈青瑜把注意力转到如意所说的事情上,“家里会有这么多老鼠吗?” 就算有,也不会都死在一个地方,有人故意把老鼠尸体放到了孙氏经过的路上,沈青瑜只能这么猜测。 而此时的孙氏已经发过了火,洗过澡,换过衣服,坐在梳妆镜前重新梳妆。 赵嬷嬷站在孙氏身后,接过了丫鬟手中的梳子,“我来吧!” “是!”丫鬟退到了一边。 孙氏问道:“我让你去看了看那两个来认亲的,你觉得她们怎么样?” 赵嬷嬷轻轻地为孙氏梳着头发,“依老奴看,那个沈青菲既然要走就走吧,何必留下她呢!倒是那个沈青嘉,老奴看着倒是有点意思,夫人您也看到她的样子了,长得确实是好,是不是老爷的孩子有什么关系,将来对咱们有助力不就行了!” 孙氏从镜子里看向赵嬷嬷,“你的意思是,也不用等调查结果,直接将沈青嘉认下来!” 赵嬷嬷道:“就是如此,她刚好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了,在她的婚事上可是大有作为呢。” 孙氏叹了口气,“让我再好好想想吧!” 听孙氏这么说,赵嬷嬷也就不再开口。 这时,有丫鬟进来,低声和孙氏禀告了些什么。 丫鬟离开后,孙氏便有些气恼,道:“我那个婆婆真是不让人省心,不过是些狼叫羊叫的小把戏,就把她吓成那样。居然听信江湖术士的话,开始在家里做法了。” 赵嬷嬷觉得手上有些痒,用手挠了下手背,才道:“老人家,是迷信些!” 孙氏看着赵嬷嬷有些发红的手背,“手怎么了?” 赵嬷嬷又挠了下,“就是有些痒,没什么的。” 赵嬷嬷是孙氏的乳母,感情非同一般的主仆,孙氏关心道:“别是被什么虫子咬了吧!我这也用不上你,你下去涂些药,若是还痒,请大夫看看。” 赵嬷嬷只觉得手上瘙痒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也就没推辞,连忙告退。 等到晚上,孙氏也没再见到赵嬷嬷回来,才寻问身边的人发生什么事了。 刚好赵嬷嬷派了身边人过来回话。 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道:“赵嬷嬷身上痒的厉害,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是她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休息几日,给了药膏,也开了药。赵嬷嬷言道,‘虽说不传染,却也不能这样在夫人身边服侍,求夫人给个恩典,让老奴休息几日’,夫人您看……” 孙氏就道,“什么大事,让她好好歇着就是,这几日多派几个机灵点的丫鬟去她那边听命。” 丫鬟正要退下去,又被孙氏叫住,“大夫说可怕见风吗?若是怕,这几日你们就把饭都送到她房里去吃。记住了!” “是。” …… 沈青瑜趴在院子门口向外张望,外面一个跳大神模样的老婆婆嘴里说着些听不懂的话,不停念念有词。 她的右手拿着葫芦形的水瓢,里面盛着半下清水,一边低声叨咕,一边用手捧了清水向外掸去。 这已经是这几天来的第三拨人了,无论是道士,高僧都请过一遍,如今连神婆都有了。 沈青瑜看得津津有味,把这当做了娱乐频道,因温氏不许她出去看,只得躲在一旁偷偷的瞧。 琴月拿沈青瑜没办法,看她伸着脖子的样子,只能旁敲侧击的委婉道:“姑娘保持着这个姿势都看了大半天了,身体都该僵了吧,快躺床上歇歇,奴婢好为您捏捏肩膀。” 沈青瑜摇头,“不累。” 琴月叹了口气,和巧禾交换了个眼神,示意自己劝不动。 巧禾道:“听说昨天也来了一个人,是个算命的,老夫人嫌他说话难听,给赶了出去。” 沈青瑜果然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了,收回了脑袋,好奇道:“什么算命的,说了什么?” 巧禾道:“那算命的说,让老夫人去寿仙祠里拜拜,不然沈家轻则家宅不宁,重则灾祸降临。” 寿仙祠,就是供奉着狼像和羊羊像的地方。 第五十七章 死去几天的人 寿仙祠既然不供着菩萨佛陀,那就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庙宇,顶多是间供奉着两尊石像的小庙。 那里参拜的人也不多,更没有听人提起过有什么灵验之事,刘氏听那算命先生突然间提起去参拜寿仙祠,自然不信,更别提那些近乎于诅咒的言语,更让刘氏不喜。 所以自然没多留那算命先生,直接就“请”了出去。 沈青瑜越听越觉得不妙,这怎么看都是开启一个不得了的副本的前置剧情,按照一般发展,一旦去了,必然会发生些不太美妙的事情。 “祖母没信那个算命先生的话?” 巧禾道:“当然了,老夫人嫌那人说话晦气,直接撵走了。” 还好,应该是她想多了。 沈青瑜放心不少,等她转过头再想接着看时,那神婆已经离开了。 她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又坐了回来。 坐了一会儿,大概是实在闲得无聊,她突然想起之前和温氏出去时买的一本“小说”来,可惜买回来之后,她总是有事,一直也没真正翻开过。 现在那本书应该是和温氏买的书放在一起才对。 沈青瑜说要读书,自然马上就动身前往温氏那里。 但书却不在温氏那,温氏以为沈青瑜不会看,将其放到了杂物堆里,距离住处还有一段距离。 沈青瑜也不用温氏派人去拿,反而要自己去取,反正她闲着,运动一番也没问题。 在经过一间院子时,沈青瑜走动间仿佛闻到了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 她捂了捂鼻子,随便找了一个打扫的人,指着那处院落,问道:“谁住在这里?” 那打扫的丫头道:“是大夫人的乳母赵嬷嬷住在这里。她这几天生了病,在里面修养。” 沈青瑜挥了挥手,仿佛想把面前的气味都挥走似的,“那这是什么味道啊?闻起来怪怪的。” “赵嬷嬷说是她正涂的药膏的味道。” 这么巧,孙氏派了人过来探望赵嬷嬷,隔着门,来探望的人高声问道:“嬷嬷,都好几天了,你怎么样了?夫人挺担心你的。” 赵嬷嬷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劳夫人惦记了,已经没事了,再有两天应该就痊愈了。” 来探望的人就道:“那我就这么回禀夫人了。” 沈青瑜听得那两人又说了几句别的,就没兴趣听下去了,重新向着一开始的目的地前进。 取了书回来,沈青瑜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书,想看故事讲了什么。 这故事还是很有意思的,沈青瑜一会儿就沉浸了进去,除去吃饭外,一直抱着书看。 夜里到了休息的时候,沈青瑜更是不想睡觉,只想快点看到结局。 琴月几个劝说了许久,沈青瑜仍不妥协,看了个昏天黑日,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外面的声响巨大,直接把她吵了起来,看了眼外面,天色已经大亮。 她揉了揉眼睛,问道:“外面吵什么呢?” 巧禾脸色有些发白,颤声道:“姑娘,赵嬷嬷上吊死了,老夫人和大夫人正吵着呢!大夫人说昨天赵嬷嬷人还好好的,绝对不可能是自杀,所以说要让报官调查。而老夫人说一看就是自杀,厚葬就可以了,为何要多事。现在两个人还僵持着呢。” 沈青瑜困意全消,看了看巧禾,发现她的脸上毫无血色,似乎是被吓到了,觉得事情恐怕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还有什么吗?” 巧禾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道:“那悬挂在梁上的尸体已经有味道了,绝对不可能是才上吊死的,但……但是……” 沈青瑜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但是明明就在昨天,我们还听到了赵嬷嬷和人聊天讲话。” 巧禾点了点头,“而且照顾赵嬷嬷的丫鬟说,这几日的饭菜都是送进去的,每日送出来的也都是空碗碟,只有今天一大早,丫鬟像往常一样去敲门,没有人应声,推门进去,这才发现赵嬷嬷吊死了。” 沈青瑜快速穿了衣服,前往查看,赵嬷嬷住的地方已经有人在看着了。 她还以为要过去还要多费些口舌,结果看守的人见是她,也没多拦,就让进去了。 赵嬷嬷的尸体已经移走了,只有一条孤零零的白绫横在房梁之上。 沈青瑜仔细检查了下房间的窗户,发现此间的窗户是被封死的,只有在远离地面的高处有一处小小的天窗用作通风。 比量一下天窗的大小,一个成年人出入好像有些费劲。 屋内的桌椅摆放凌乱,东倒西歪,而且好像比一般房间里多了几张椅子出来。 沈青瑜看不出来有什么名堂,只好继续在房间里四处看看。 这间屋子是赵嬷嬷临时选的住处,听说是因为她生了病,自己请示搬过来修养的。 只有一间大屋,推门进来就能将房间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除去床,杂乱的桌椅,就只有一个小柜子立在房的旁边,高度和沈青瑜差不多,除此之外,房间里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沈青瑜扶起来一张椅子,放在白绫底下,心中比量着白绫的长度,还有赵嬷嬷的身高,发现这个高度确实是合理的。 她数了数椅子的数量确实比一般屋子内的多,便找来了个小丫头询问她,房间内的椅子是一直这么多还是后加的。 结果那个小丫头说是赵嬷嬷第一天搬进来时自己要求多加几把椅子的。 沈青瑜看着小丫头,觉得面熟,不自觉又多看了几眼,这才想起来了,这个小丫头就是之前,沈青瑜碰到的被赵嬷嬷训斥的小丫头。 如果不是尸体被发现是已经死了好几天的状态,那自然也没有人怀疑这不是自杀。 可现在这种情况,大家发现死了好几天的人正常吃喝,正常说话,无疑给整个事件披上了一股诡异的色彩。 刘氏和孙氏为着报官与否还在争持不下,整个沈家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氛围里。 沈青瑜喃喃自语,“死了好几天的人吗?” 第五十八章 引导 赵嬷嬷已经死了几天,但昨天还能听到她与人说话,可能性不外乎两种。 一种是赵嬷嬷死在昨天与人说话之后,但这是不可能的,就算能够用什么方法加速尸体腐烂,和现实却不符合。 昨日沈青瑜就问过那种刺鼻的气味是什么,丫头的回答是赵嬷嬷用来涂的药膏。所以气味一定是有了几天了,只不过之前还不太明显。 因此这第一种可能性就不存在了。 第二种可能性是这些天来,一直用赵嬷嬷的声音与人交谈的另有其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赵嬷嬷的死就很有可疑了。 如果可能的话,沈青瑜想要知道赵嬷嬷究竟是被人勒死之后吊起来,还是真的就是直接被吊死了。 这一点很重要,而且她相信只要找个有经验的仵作就能验出来。 沈青瑜陷入沉思的时候,一直等在旁边的小丫环终于鼓起了勇气,道:“七姑娘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退下了。” 她要做的活还有很多,可不能继续陪着这七姑娘瞎聊了。 沈青瑜最后提出了个她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只是她还想听这小姑娘自己说出来,“赵嬷嬷对底下的人那么凶,你们会不会很讨厌她?” 小丫头一双眼睛四下乱瞟,“奴婢们都是大夫人院子里的丫头,赵嬷嬷是大夫人的乳母,管着我们是应当的,而且严厉些才好,奴婢们才不至于犯错。” 场面话倒是说的挺漂亮,至于心中如何想恐怕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沈青瑜没有继续再问,让小丫头离开了。 从房间的布局来看,桌子正对门口,推门进去后走到桌子前面,向左看去,就能看到卧床,尸体所悬挂的房梁正在床与桌子中间的地方。 负责送饭的丫鬟说过她每日送饭,都是敲门后得到赵嬷嬷的允许后才进来,然后直接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就离开。 这代表尸体是在丫鬟送饭之间的空档挂上去的,也就是说赵嬷嬷死后,尸体先被藏了起来,然后趁着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之间的空档将人吊起来。 那尸体脖颈上应该有两条勒痕,一条是致死原因,一条是死后被挂起来造成的。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只有确定了赵嬷嬷的明确死因才有可能再接着分析。 沈青瑜指了指外面,示意如意和她离开。 她们才一出门,看守的人立刻就把门关上了。 沈青瑜绕到了这间屋子的另一面去,定定地望着那扇小天窗。 如意好奇道:“姑娘看这个做什么?难道还能有人从这个小窗子钻过去不成?” 沈青瑜有些困扰,“可除了这个,也没有别的地方出入啊?” 如意一副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傻话来的表情,“当然是从门出入啊!” “……”沈青瑜被噎了一下,没办法解释自己在想什么,于是只好转移了话题,“咱们出来也挺久的了,回去吧!” 赵嬷嬷死了,其中的原因还真的不好猜测,是一直被她欺负苛待的人想要报复,还是她无意当中得罪了什么人,抑或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被灭了口都有可能。 当然如果是她自己上了吊,那也是一种可能性。 沈青瑜一面走一面想,发现其中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她越想越是糊涂,最后索性停下了。 她找了块空白的土地,拿着石子在上面写写画画,想要借此理清整件事。 狼叫声,羊叫声,死老鼠,赵嬷嬷的死,这其中的联系是什么呢? 一定是有一个连接点能将这些看起来不想干的事串联起来的,会是什么呢?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沈青林从外面回来,就看见沈青瑜与如意两个蹲在一处,自然而然就问出了声。 但沈青林的话刚一出口,马上就后悔了,这话说的好像他在关心她一样,他们之间可不是这么友好的关系,但说都说了,也收不回去,沈青林只得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你做什么呢?” 沈青瑜可不知道沈青林在心里做着怎样的心里建设,随口道:“画画呢!” 沈青林看了看地上的“画”,确实是些奇奇怪怪的动物,在心底嘲笑了一番沈青瑜的画工后,抬起脚就要离开。 这几日,沈青林总是出门在外,沈青瑜已经好多天没在他面前刷存在感了,见他一身装扮应该是才从外面回来,想来是还不知道家中发生的事,于是便凑上前,像是分享秘密般,小声道:“大哥,赵嬷嬷上吊死了。” 赵嬷嬷? 沈青林在脑子里将人搜寻了一圈,才对上了号,知道了赵嬷嬷是谁,接着便脸色有些不好,冷冷地道:“吊死了就吊死了,也值得你专门和我说一声。” 沈青瑜原就是想和兄长说说这件奇怪的事,见他这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反而想要使坏了。 她存了吓唬对方一下的心思,神神叨叨道:“她确实是吊死了,大家都说她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可明明昨天我还听到她和人说话的。” 沈青林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表现,冷静道:“死了好几天还能说话,不是鬼魂作祟,那就是有人装神弄鬼了?” 他的反应十分没意思,沈青瑜自然就失去了和他继续聊下去的兴致,重新蹲了下去,应付道:“大概是吧。” 沈青林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但家里的事也都有听到过,将所有事在心中过了一遍,道:“狼叫声,羊叫声,死老鼠,赵嬷嬷的死,是不是为了印证那算命先生的话,轻则家宅不安,重则灾祸降临?” 他微微加重了声音:“有人想让沈家的人去寿仙祠呢!” 寿仙祠?为什么要引人去寿仙祠?又是要引谁去寿仙祠? 沈青瑜把沈青林的话仔仔细细想过,觉得确实有这个可能性存在,可至于吗?甚至还做到了杀人的程度? 谁会相信算命先生的话,去寿仙祠,谁就会是目标吗?还是说有别的可能性? 沈青瑜想不通,越想越糊涂。 第五十九章 去参拜 等沈青林意识到自己居然和一向不对付的妹妹说了好几句话时,他是又气又悔。 他退开几步,离得沈青瑜远了一些,好像这样就能重新划清界限一样,重新板了脸,道:“别蹲在这里了,快点回去!天还阴着,一会儿可能要下雨了。” 沈青瑜还沉浸在刚刚寿仙祠的话题里,不意居然听到了沈青林这两句带着点关心含义的话。 她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沈青林,后知后觉到自己确实是被关心了,愣愣应声,“哦!” 触及到沈青瑜望向他的眼神,沈青林浑身都不舒服,总觉得是被嘲笑了,羞赧极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转而就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见此,沈青瑜只能暗暗叹道:“也是够别扭的。” 明明是说了两句好话,却悔得像是做了什么愚不可及的傻事一般。 她抬头望天,天空上乌云密布,果然是要下雨的征兆,于是不再纠结于地上的画,忙招呼了如意快走。 二人加快脚步,总算是在雨滴落下之前回到了屋内。 如意见外面雨越下越大,捂着胸口庆幸道:“还好我们走的快。” 窗外雷声阵阵,屋内沈青瑜的心情也不平静,若真的是有人想引着某人去往寿仙祠,那就代表在那里才会有更大的麻烦等着呢! 她现在只盼望着刘氏千万别被说动,真的有了前往寿仙祠的想法。 雨下的急,停的也快,沈青瑜见雨停了忙嘱咐人去找张敬,让他去将赵嬷嬷的死因,颈上有几条勒痕调查清楚。 眼前发生的种种都是在那两名自称是沈伯安女儿到来之后,这让人很难不将这些事联系起来,这样看来两个人倒是最可疑的。 不光沈青瑜这么想,现在歪躺在床上的孙氏也怀疑起了两个姑娘。 她的神色间已经憔悴许多,赵嬷嬷是她乳母,从她不会说话时陪伴到现在,感情自不必说。 赵嬷嬷原本早就可以离开这儿,去她儿子身边过好日子了,是她不舍得才留在现在,如今人却死了。 床边的矮桌上摆了一桌的吃食,却分毫未动,孙氏已经一天滴水未进了。 她身边的心腹丫鬟彩衣见状,又一次开口劝道:“赵嬷嬷去世,夫人您伤心难过也是难免的,但总得保重身体啊,赵嬷嬷泉下有知,也不愿见到您这样作践自己身子的。” 孙氏只是“嗯”了一声,却仍不肯吃饭。 她的两条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仿佛有什么难解的事困扰着她。 静默半饷,她才开口道:“赵嬷嬷果真是自杀的吗?” 彩衣道:“这怎么会有假,咱们不是找了仵作验过了,确实是自己吊死的。” 孙氏心痛道:“可没道理啊!她好好的为什么要自杀!” 她顿了下,继续道:“她去养病之前我曾经让她去见过那两个来认亲的姑娘,你说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奴婢看夫人是想的太多了,”彩衣还是盛了碗粥想要喂给孙氏,一面继续道,“仵作都说了死因无可疑。而且那两个娇滴滴的姑娘,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孙氏扭开头,还是不肯吃,想了想,突然道:“不是也有可能是将绳子套在赵嬷嬷的脖子上,然后再将人吊起来,这样的结果不是跟上吊一样。” “而且仵作说了,赵嬷嬷死了最起码也有四天了,怎么可能昨日还能与人说话?”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有某个力气大的人吊死了赵嬷嬷?” 孙氏原是个胆子大又十分嚣张的人物,但到此刻碰到她最亲近的人死了的情况,却也难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 沈青瑜叫人去调查了尸体情况,之后才问起身边的人对于赵嬷嬷了解多少。 巧禾是个消息灵通的,听到沈青瑜问,便一股脑将知道的倒了个干净,“赵嬷嬷仗着身份欺压下面的丫头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是个极贪财的,因为她在大夫人那里说话很有分量,好多人许以重金求她办事,她收了钱,却不办事,底下人的人抱怨的紧,却也拿她没办法。” 沈青瑜默默梳理着得到的信息,给了赵嬷嬷两个标签,贪财,还有得罪的人很多。 但单单这两点却没有什么指向性。 张敬的效率一如既往的高,才过去大半天就将消息送了过来。 赵嬷嬷的死因是吊死,脖颈上却只有一条勒痕,死前没有和任何人搏斗过的痕迹。 这和沈青瑜之前的猜想是相矛盾的,她猜想的是有人吊死赵嬷嬷后,将尸体接下来藏起来,之后在需要尸体被发现时再次把尸体吊起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赵嬷嬷脖子上应该会有两道勒痕才对,要知道即使将绳子贴着原有的痕迹吊上去,人死后的伤痕也是会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的。 这就奇了,如果只有一条痕迹,不就是代表赵嬷嬷自被吊起来后就没被放下过吗? 那么为什么送饭的丫头之前几天都没有发现尸体呢? 悬挂尸体的问题没解决,谜团反而越来越多,沈青瑜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好吧,且先不管尸体被挂在房梁上会不会被发现的问题。 除了赵嬷嬷自己将脖子套进圈子里,沈青瑜还真的想不到能让人心甘情愿上吊的方法。 赵嬷嬷身材矮小,却一点也不轻,如果有人能够轻易将其吊起来,那人的力气一定足够大的。 她还在一心为赵嬷嬷的死寻找凶手,却从刘氏那边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刘氏开始大张旗鼓地寻找之前的那位算命先生,可惜却始终没有找到。最后刘氏还是决定了,要去寿仙祠拜上一拜。 事情终于开始向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沈青瑜心想,刘氏决定了去寿仙祠倒没什么,只要不拉着温氏一起去就行。 如果说这才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的目的,那么到了寿仙祠之后,才会是一切阴谋诡计的开幕式。 这还是沈青瑜第一次不希望自己能够出门。 第六十章 沈青菲与沈青嘉 看守着发现赵嬷嬷尸体房间的两个年轻仆从对视了一眼,均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无可奈何来。 别人家的姑娘都是绣绣花、扑扑蝶,而他们家这位七姑娘一天内已经来这发现尸体的房间三次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这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对视过后便给沈青瑜打开了门,让她进去。 沈青瑜对门口那两个人的眼神交流视而不见,自顾自进屋查看,毕竟现在的她有更重要的事做。 刘氏明日一大早就要动身,更是点明了让温氏陪同,这件事真是怎么看怎么糟糕,因为她甚至没办法确定温氏是不是那人的目标,如果是,那将无异于羊入虎口。 所以在明天之前能将事情解决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可惜的是,关于案件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不然也不会总往这个案发地点跑。 “唉!我也实在是太笨了一些,来了几次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沈青瑜几乎要对自己的智商失望了。 要不换个思路?她一直怀疑此事与那两个“沈姑娘”有关,不如从她们那里查起? 看守的两个仆从看着这位沈七姑娘这次只待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又匆匆忙忙跑走,只得认命般的再次将门关好。 唉!谁让他们就是干这个的呢! 刘氏坐在上首,眼神有意无意扫过孙氏。自她说了要去寿仙祠后,便一直明示暗示孙氏跟着去,她想的好啊!她做婆婆的出门,肯定是要有儿媳鞍前马后地照应着的。 温氏不用她怎么说就应声了,可这个大儿媳孙氏就是一直装傻不接这茬,她又不好直说,只憋的自己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 孙氏就一直垂着头,不停用手指绞着帕子玩,好似能玩出花来一样,反正她不去什么寿仙祠,因赵嬷嬷一事,刘氏不准报官,最终只得将赵嬷嬷的死按自杀处理,她心里正不舒服,才不肯搭理对方呢! 沈伯安瞅瞅母亲,又瞅瞅妻子,冷不丁开口,“母亲,我陪着你去吧!” 孙氏当即将眼刀飞了过去。 “有你什么事!”妻子的眼神明明白白透露出这个意思。 沈伯安有些害怕妻子,做了半天心里建设,才道:“说真的,家里接二连三的发生怪事,我也有些怕了,若是拜拜石像就能解当前困境,那不妨一试,求个心安嘛!” 刘氏见儿子愿意去就有些高兴,“那好,你陪着我,咱们娘俩有个伴,还是我儿孝顺。” 又叹道:“也怪我,那位老先生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他既然看的那么准,那他的话自然是一定有用的。可惜这些个奇人异事行踪飘忽不定,不然我一定要请再为沈家算算的。” 她早就不记得她将人称之为老骗子并且赶出去的事了。 “那我……我也去。”刘氏身边那些个年轻可人的小姑娘,孙氏可不放心沈伯安一个人跟去。 孙氏想了想,又道:“母亲,去之前,我还有一事要说。” “说就是了。” 孙氏道:“家里这些怪事确实是在那两个来认亲的姑娘来到沈宅后才发生的,虽然没有证据证实她们与此事有关,但小心些总没错。所以儿媳想是不是在没确定她们的身份之前,先把她们看管起来。” 刘氏有些踌躇,“这会不会不太好?她们毕竟是来认亲的。” 孙氏道:“吃喝也不亏待她们,咱们跟她们说清楚,就管着她们到派遣去青桐县的人回来,到时候无论她们的身份是不是,不追究她们冒认之罪,额外再多给些补偿就是了。” “也好。” …… 沈青瑜探头探脑的向院子里张望,回过头来吩咐如意,“你在这里多等一会,然后去敲那两间房门,就说你和我在捉迷藏,问问她们谁见过我就可以了。” 她果然还是喜欢带着如意出来,如意胆小归胆小,但听话啊。 如意十分不解,挠了挠头,问道:“为什么啊?” 唉!好吧,除了胆小,问题也挺多的! 沈青瑜道:“我想和那两位姐姐认识一下嘛!” 如意苦恼道:“可她们的身份还没确定呢,而且就算确定了,姑娘和她们走的近,夫人也是要不高兴的。” 沈青瑜只是笑,见如意点头,才蹦跳着去敲左边的那扇门。 刘氏给这两个沈姑娘安排在一个院子里,而且是比邻而居,左边那间里的是沈青菲,右边那间里是沈青嘉。 她选择率先敲了沈青菲的门,是因为这两个人中,只有沈青菲明确表现出了对沈家的一丝不喜,那她的动机自然就比旁边那位明显。 没等一会儿,门就来了。沈青菲站在门边上,打量了下来人,发现是个小不点,皱眉道:“做什么?” “姐姐,我在和人玩捉迷藏,你能让我进去躲躲吗?”沈青瑜眨了眨眼睛,力图表现得更可爱一些。 沈青菲不想和沈家任何人扯上关系,眼前的小不点也一样,她如今留下来只不过为了给她母亲证明,她不允许她母亲的清白再为人诟病。 一想到她那可怜的母亲,她对沈家人的厌恶就更深一层,冷漠道:“去找别人吧!” 沈青瑜还想耍个赖,从门缝挤进去,却被沈青菲拎住了脖领,一把揪住,用力一送,给推了出去。 “嘭”的一声,沈青瑜只感觉到一阵风吹过来,让她不由自主闭了闭眼。 看来沈青菲是不吃装可爱这一套的。 沈青瑜总结着,换了目标,改敲右边的门。 她看着来人,整个人都沉浸在对方美丽的容颜里了。 沈青嘉嗓音轻柔,“你……是有什么事要帮忙?” 近看沈青嘉,才发现她是真的足够美丽,吹弹可破的皮肤,我见犹怜的楚楚之态,再加上那副如黄鹂般动听的嗓音,谁看能不迷糊。 反正沈青瑜挺迷糊的,愣了下,才道:“姐姐,我在和人玩捉迷藏,你能让我进去躲躲吗?” 沈青嘉笑了笑,“当然,进来吧!” 她甚至还主动伸手牵了沈青瑜一下。 第六十一章 寿仙祠 沈青瑜直到握住对方的手,才知道原来柔若无骨这四字确实是存在的。 沈青嘉的手软软的,带着点凉意,握起来舒服极了。 沈青瑜不自觉就多摸了两下,要不是她年纪小又是女孩,恐怕就要被人当做是好色之徒了。 她真情实意的夸道:“姐姐,你的手真软。” 小姑娘的语气真诚,让沈青嘉不觉莞尔,“多谢小妹妹的夸奖了。” 好不容易,沈青瑜总算是没有“色令智昏”,想起了自己的目的,环顾了一圈后,似乎是无意间询问道:“姐姐是我大伯父的女儿吗?” “是呀!”沈青嘉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道,“我是你的堂姐。” 沈青瑜道:“姐姐一个人来寻亲,一路上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没有,我遇到的都是好人。”沈青嘉垂眸,明明脸上是带着笑的,眼睛里却无多少笑意,更多的是一种漠然。 沈青瑜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难过,刚想开口,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还以为是如意来找她,心中暗暗埋怨对方来的早了,却没想到打开了门,看到的是门外站着的一列训练有素的护卫。 为首的人先开了口,道:“我等奉命看管两位姑娘,一会儿将会把门窗封死,请放心,不会完全封闭,送饭的口还是会留下的。” 沈青嘉面露不解“看管?这是什么意思?” 为首的不欲多解释,只是道:“这是老夫人的意思,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沈青嘉不过是惊讶了一瞬,很快就平静的接受了这安排。 很快,就有几个人走过来,拿了木板将门窗钉死,只留个日常送饭的小口。 沈青菲听到动静,看着外面的人正在封锁房间,想要生气,却又默默忍了下去。 她暗道:“左不过就是这几天了,忍忍就是了。” “将这二人关起来,这确实也算个方法。就是如果从今往后,再也无异事发生,可不好分辨是真凶就在这二人之中?还是真凶选择了停手。” 但这个念头还未转完,沈青瑜又想到,“这两个人被关起来了,此去寿仙祠是不是就没有什么危险了?还是说她们即使被关着,寿仙祠里的计划仍然能够执行?又或者她们两个本就和此事全无关联,是我猜错了。” 她正思索间,一旁沈青嘉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道:“走吧!我这儿恐怕是不能招待你了。” 不过就相处了一会儿,沈青瑜对她就有十二分的好感,闻言十分失落,道:“那以后有机会,我再找姐姐一起玩。” 沈青嘉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只是摆了摆手与她告别。 看着沈青嘉回过身,然后关门的身影,沈青瑜心中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却无法用语言形容。 傍晚时分,温氏母子三人吃完了饭,在一起说话。 虽然那两个沈姑娘被关了起来,看起来确实减少了一分威胁,但如果可能的话,沈青瑜还是不想去,明知道有问题,她还往上凑,那就是纯纯有病了。 沈青瑜撒娇道:“我害怕,不去行不行啊?” 温氏还以为女儿会死乞白赖的要跟着呢,她都做了要带上她的准备了,没想到会听到她拒绝,不过,这也正和她意,遂笑道:“又没说要带你去。” “你也别去,好不好?” 温氏当她闹脾气,并不答应。 沈青瑜转向一直沉默的沈青林,“大哥,你不劝劝吗?” 自那天沈青林与沈青瑜说了那些话后,他现在偶尔也会正常的说话了,不阴阳怪气,也不怼人,“我也要去。” 为什么啊?明明是沈青林先提出有人诱导沈家人去寿仙祠的,他怎么还要去呢! 沈青林缓缓道:“既然有人设了局,那我们当然就要赴约,不配合的话又怎么能知道这是场什么局呢?” 你知道吗?你这种性格的,在侦探剧中一定会是第一个领到盒饭的人。 沈青瑜在心中不停吐槽兄长,但没办法,眼前两人都要动身前往,她也就只好跟着一起去了。 第二日一早,天色阴沉的厉害,云层厚的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 沈青瑜心中愈加不安,对刘氏道:“祖母,今天看样子是要下大雨的,不如我们改天再去吧!” 刘氏横了一眼沈青瑜,“下雨就下雨,什么大事,还没听说过下雨就不出门了!” 沈青瑜被训了一通,便有些闷闷不乐,一直到马车移动之前都没有在开过口。 寿仙祠坐落在盛阳城外的一座高山之上,若是速度快点,大概半天的时间也就到了。 但队伍人一多,就有些乱,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半天时间也不过是到了半山腰上。 途中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那就是沈青林遇到了他的“小伙伴们”,他的朋友们在这样一个“晴朗”的天气下要去看开花。 哦!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开花,沈青林少年心性,既想要去寿仙祠,又想和小伙伴去看开花,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怎么选择。 温氏便道:“你先和朋友们去玩吧!反正看样子咱们也是要留宿寿仙祠的,你随后赶过来就是了。” 沈青林便与他的朋友们走了,是以到达半山腰的人马中少了一个沈青林。 此间山路前半段还很平坦,但如今到了这半山腰上之后,先前的平坦大道就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通往山顶的羊肠小道。 马车自然是无法前进了,一行人只好弃了马车,但他们之中老的老,小的小,要他们徒步未免就太为难人了,只好又换乘了步辇,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了寿仙祠。 映入眼帘的是座四四方方的石框门,从门进入,脚下是石头铺就的小路。 走到石路尽头,就能看到两座雕工十分糟糕的石像摆放在半露天的亭子下面,要多简陋有多简陋。 绕到石像后面倒是有几间破败的房屋可以供人休息。 在这座寿仙祠中还有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她们俱是无家可归之人,只好暂时居住在寿仙祠,也算是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第六十二章 不是一个两个 两个无家可归的老妇人? 沈青瑜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这二人,这两人看起来差不多六七十岁的,头发已然全白了,应该是没有什么杀伤力的。 主要是年龄不对,不然她都要怀疑这其中一个会不会是沈伯安当年辜负的女子,而这名女子其实根本没有死,就等在这里准备报仇了。 多观察了下那两位老人,沈青瑜也觉得自己未免想太多了,不提年龄,二人的口音可都是地地道道的盛京人,应该不至于是从别的地方来的。 寿仙祠太狭小了,这么一大堆人,仅有的几间屋子根本就住不下。 刘氏还特意给了两个老妇人不少钱让她们让出来自己的屋子,也是不够用。 最后倒有大半的人在只有屋檐遮蔽的廊下休息,好在只有一晚,倒是也能凑合,待明日刘氏等人给石像摆上贡品,点上几支香就能离开了。 沈青瑜和温氏住的一间,还有两个丫头陪着。 沈青瑜自进屋起就忙个不停,不是敲敲墙壁,就是敲敲地板,再不然就要摸便全床每个角落。 温氏已经很累了,见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没好气道:“不老实呆着,这又是做什么呢?” 当然是找密道了,费了那么大劲把他们这许多人诓到这里来,肯定是因为有什么是只有在这里才能发挥作用的。 沈青瑜第一个想到的,当然是房间内有能和外界连通的密道,好方便那个藏在暗处的人行动。 可她找了半天,一无所获,确定了应该是没有密道的。 门被推开,确实丫鬟已经烧了热水,送进来给温氏等人洗漱。 然后又有人捧着热茶进来,温氏刚一递到嘴边,就被一声“等等”喊住。 沈青瑜将温氏手中的茶水夺走,特别认真的道:“要先确定这水中没毒。” 温氏早就听沈青瑜的丫头说起她最近白天晚上都捧着一本“杂书”看,那种杂书中多的是下毒、暗害的勾心斗角,以为女儿这般作为是看书看的,手指头戳向沈青瑜的脑门,气道:“胡说八道什么?一定是看那些杂书看的,杂书瞎写让你也跟着胡思乱想了,等回去了,看我不把书烧了。” 一旁的丁香忍俊不禁,“姑娘,放心,这水是山上的泉水,不会有毒的。” 沈青瑜放心了,若是流动的水应该不会被下毒。 丁香拿了吃食过来,“姑娘也请放心,这些吃的也是从沈家带来的,不会有毒的。” 沈青瑜这才松了一口气,惹的温氏又是将她数落了一番。 居然没人理解我的苦衷? 沈青瑜觉得自己应该把事情与温氏说明白,信不信的,也要让温氏有些警惕心才行。 她将自己想的,沈青林说的都复述了一遍。 “哦!”温氏听了沈青瑜说了这一大通,却根本一点不信,“然后呢?把我们骗过来,然后雇杀手将我们一网打尽?” 新的思路? 沈青瑜瞪大了眼,正要继续和温氏讨论一下“杀手”的可能性,就被温氏摁倒在床上,“好了!这位女侠,快睡吧!我们就在这待一个晚上,明天你一醒来,娘亲就带你回家了,哪里有这么多事。” 沈青瑜不甘心,“那你怎么解释赵嬷嬷的死?” “要是再不闭眼,娘就把你丢出去了!” “……” 老天爷好像是故意耍人,她们这一路上虽然一直阴天,却滴雨未下,到半夜时,才突然刮起大风,雷雨大作。 外面电闪雷鸣,偶尔一道闪电劈下来,一瞬间就将屋内的一切都照的清楚。 沈青瑜毫无睡意,既然让她们过来,那就一定有后续的,只是到底是什么样的安排呢? 如果还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那那人的目标又会是谁呢? 而第二日一早,沈青瑜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的有多简单,目标不是一个二个那么简单,一行人中有十几个人死了,全部本面色青紫,想是中了剧毒。 这些人中有侍从,有丫鬟,沈伯安夫妻身边的人死的最多。 沈青瑜浑身冰冷,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夜之间居然会有这么多人死去。 温氏吓白了脸,伸手将沈青瑜搂在怀里。 刘氏更是惊叫一声就昏了过去,幸存的人一通忙活,将人扶起进屋。 沈伯安面色惶然,而孙氏居然是这些人中最冷静的,“把那两个老妇人带上来。” 那两个老妇人被架到孙氏面前,身子抖成了筛子,战战兢兢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孙氏给身边的一个丫鬟使了眼色,那丫鬟立时给了其中一个老妇人一个耳光。 老妇人年老体弱,被一巴掌抽的耳朵嗡嗡直响,她伏在地上半天没能直起身来,声音颤抖道:“真的和我们没关系。” 他们所有人喝的都是山上的泉水,吃的也都是自己带的食物。 这两名老妇人从头到脚都没接触过这些东西,动手脚的可能性不大,孙氏其实也知道这一点。 但在这寿仙祠中只有这两名老妇人是外人,那当然是她们嫌疑最大。 孙氏冷冷道:“我劝你们还是说实话的好,你们二位都是良民,我确实也不能对你们如何,但今天之事,你们的嫌疑是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的,到时候进了府衙,官老爷可不像我这么好说话,所以我劝你们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也能少吃些苦头。” 挨了巴掌的老人只是重复着一句话,“小妇人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 “先把她们看管起来,一会儿送去见官。”孙氏吩咐着身边的人,“这是不能继续待下去了,我们现在就有。” 沈伯安靠近了孙氏,小声道:“母亲还昏迷着呢!” 孙氏一瞪眼睛,“抬也要抬下去。” 又道:“死的人尸体先留在这里,其余人全部下山,之后再来处理这里的尸体。” 孙氏雷厉风行,吩咐了一通就要下山。 这些剩下的人被死人的事吓得不行,连忙收拾了东西,一刻都不敢耽搁。 第六十三章 谁更有嫌疑? 往山下没走多久,就遇到了阻碍,因昨夜暴风雨,致使有许多树被大风吹倒,横在路上,为了移开这些树还要多费一些功夫,沈青瑜等人便只能在一旁等待。 沈青瑜到现在整个人都是恍惚的,根本弄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那人把他们弄来寿仙祠,只是为了杀人吗?明明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那为什么不一不做,二不休将所有人都杀了,却只杀了其中一部分人? 被杀的人是被选中的目标?还是说有别的选择标准。 沈青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见雨势渐大,原本只是毛毛细雨,逐渐变成了瓢泼大雨。 她听得正在移开那些树的侍卫对孙氏道:“大夫人,我们人手不够,恐怕一时半刻无法移开这些树木,不如我们直接踩在上面过去,走过这段后,就是平坦大道,小的再去准备车马,可好!” 雨越下越大,孙氏的裙角已经全部湿了,她正心烦气躁,听得侍卫的建议,怒道:“雨这么大,你让我站在雨里等?你不会先下去叫人来?” 那侍卫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好在她们也没走多远,为了避雨,就又回到了寿仙祠。 地上那些人的尸体还在,这也实在是太吓人了些,但众人也没得选,只好暂时和尸体同处一室。 沈青瑜大着胆子偷瞟了几眼尸体,将死的都是谁,理了一遍。 这些人有的是沈伯安的贴身仆从,有的是负责安全的护卫,有的是沈青瑜十分面熟的小丫鬟。 这些死人除了都是沈家的下人外,没有其他的共同点。 如果说凶手是特意挑了这些人做目标,那就不太实际。沈青瑜更倾向于凶手不在乎死的人是谁,只在乎想要置于死地的目标死了没有。 她坐在一处发呆,直到温氏喊了她两声才反应过来。 沈青瑜立刻应声道:“怎么了?母亲?” 温氏见女儿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精神头不错,才放心道:“没怎么?我是担心你被吓到了,没事就好了。” 她自己怕得不行,却仍是想要表现得镇定一点,若她一直慌慌张张,恐怕只会让沈青瑜更加不安。 一行人既不敢吃,也不敢喝,深怕自己也会步那些死人后尘,成为尸体中的一个。 就在沈青瑜以为她们还要等很长时间的时候,有侍卫前来禀告,说了个好消息,路上的障碍已经清理干净了。 原来是说晚一步到的沈青林终于赶来了,在他和他所带的人们的帮助下,路才能很快畅通无阻。 沈青瑜一听说是沈青林来了,连忙出去迎接。 她一个人思考实在是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想着多一个人也许会更有用些,这才对于沈青林的到来十分高兴。 沈青瑜站在台阶往下望,沈青林正一步步向上走。 她便快步下了台阶,因石阶陡峭走的十分惊险。 沈青林自然也看到了妹妹,沈青瑜自上而下,快步有着,便有些胆战心惊的。 在二人距离只有四五个台阶时,沈青瑜脚下一歪,就要摔倒。 沈青林的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条件反射般伸出去接,却见沈青瑜已经稳住了身体,重新站立。 等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狗,他连忙收回手做出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沈青瑜不知道他在别扭什么,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大哥!” 她也不待沈青林答话,就将寿仙祠中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 沈青林听得眉头紧皱,居然一夜之间死了这么多人,这个发展他自然也是没想到的。 原本他还觉得挺有意思,可现在看来却也未免太有“意思”了一些。 他三步并作两步,快步来到温氏身前,亲眼见到母亲没事才放心不少。 他带的人手足够,这次下山就显得顺利多了。他却留在了最后面,想要检查一番尸体。 沈青瑜自然也要跟着留下,温氏见他们兄妹两关系似乎是有所缓和了,也就没有拉着沈青瑜,反而让沈青瑜兄妹两个走到了队伍最后面。 沈青瑜拉住了兄长,问道:“死因是中毒吗?” 沈青林诧异地看了眼妹妹,不明白为何对方现在对这种事情这么感兴趣,思索了一会儿,“应该就是毒杀。可你不是说,自从昨夜过来,你们吃的,喝的都是一样的,何以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却活着?” 沈青瑜挠了挠头,“这个也是我不懂的地方,凶手是怎么做到的?而且这么做是已经达到了目的,还是没有达到目的,这根本没从查起。” 沈青林缓缓道:“若我是凶手,我有一个想杀的人,我想我反而不会很快动手,我得叫他吃够了苦头,受尽了折磨,才会了结他。” 听他这么说,沈青瑜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是有的,隐藏在背后的人下毒害人,能解决目标当然好,不能解决更好,这才能让她的目标受到更多的折磨。 问题是毒下在了哪里?杯子?寿仙祠的杯子用之前,婢女们一定会仔细清洗的,这样的话毒还会留在杯子吗? 沈青瑜想不明白,只好把这个问题暂时放到一边,又问道:“你觉得这件事是谁做的?那两个新来的吗?” 沈青林沉吟片刻,“如果真是那两个中的一个,那她就根本不是来认亲的,而是来报复当年抛弃了他母亲的父亲的。可一个小姑娘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吗?可如果不是她们中的一个,其他人谁还有动机要让沈家家破人亡才能舒畅呢?” 他们一直不紧不慢走在队伍最后方,眼见前面不远处就到了能改乘坐马车的地方了,这才停住了交谈。 沈青林没想到妹妹小小年纪,面对眼前变故仍能冷静面对,甚至还能和他讨论一番谁是真凶,丝毫不怵,莫名生出了一种骄傲的感觉。 果然是他妹妹!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 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被他掐断了,他可不能就这么和沈青瑜和好。 第六十四章 再查 这次寿仙祠死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自然不能如赵嬷嬷那件事一样轻易的遮掩过去,孙氏下山后立即让人去报了官。 大观朝盛京之中,处理的案子的是三法司衙门,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总称。 大观朝的律法严明,杀人罪已经是比较严重的罪行,此次寿仙祠的事更是大型投毒案件,一经上报,衙门的人就立时出动将寿仙祠团团围住,保护现场。 勘验尸体,调查死因,更要对当时在寿仙祠的沈家人一一询问。 沈青瑜虽然年纪不大,也仍然在问询之列。 负责问沈青瑜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对着孩子语气称得上温柔,“沈七姑娘能将自己知道的详细讲一遍给我听吗?从进入寿仙祠讲起就好。” 温氏自然一直陪着沈青瑜,她实在是搞不懂为什么女儿也要经过审问,一个孩子能知道什么,因而脸色便不些不好,道:“情形如何,我不是已经说了一遍,难道我说的不清楚?我女儿和我一直在一起,我知道的就是她知道的。” 温氏什么都好,但只要事情扯到她孩子身上,原本温温柔柔的人就会竖起刺来,谁凑上前,都要挨上一下。 那负责询问的官员就有些尴尬,“这是应有的流程。” 沈青瑜安抚的拍了拍温氏,就很合作的将自己知道的讲了一遍,“我跟着母亲进了寿仙祠,因为那时候天色晚了,祖母就说明天再拜,我们就进了屋子里休息。喝了茶,吃了东西,然后就睡了,晚上下了好大的雨,雷声也特别大,我好不容易睡着,第二天早上就发现好多人死了。” 官员点了点头,正要说可以了,沈青瑜却抢先开了口,“有在哪里发现毒药残留吗?” 这如何能说?官员假意咳了咳,当做没有听到,起身就要告退。 沈青瑜又问,“除了喝过茶,吃过东西,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能中毒的途径了。你说会不会是有人将毒抹在什么东西上,死的人都是不小心碰到过,然后才死了?” 官员没料到他是来问问题的,就被一个孩子追着问,摆摆手道:“这些我们都会查的。” 再多的一句话都没有,就匆匆忙忙离去。 温氏不满道:“你哪里来这么多问题,这些都是衙门要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可别继续掺和了!” 沈青瑜表面上只得特别乖巧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想着一会儿应该去哪里继续查起。 温氏担心女儿又乱跑,点了如意一句,“看好她,不许她四处乱逛,衙门的人还没撤走,家里如今可乱着呢!” 如意连忙应声:“是!” 沈青瑜想抗议,可见到温氏的脸色后就只好又将话咽了下去,什么时候可以撒娇耍赖,什么时候要乖巧懂事她还是分得清的。 现在就是要听话的时候,只得灰溜溜带了如意回了自己的房间。 按说都询问过一遍后,衙门的人就该撤走了,可这些人没有,虽然不合规矩,但沈家的人也没有赶人。 为了在后宅中出入方便,官员询问过后,派了女捕快来沈府女眷居住的地方巡逻。 沈青瑜虽然知道大观朝有女子在衙门当差,但却是第一次见,因而每日都从门缝向外张望。 这些女子腰间挂着腰牌和长刀,个个英姿飒爽,看得沈青瑜艳羡不已。 她在门口趴了一天,见到了女捕快的兴奋感褪去,这才察觉出了点什么。 如果只是询问寿仙祠之事,为何还要在沈家内外设了这么多人看守,这分明在保护着沈家的人。 虽然不知道负责调查这件事的人是谁,但显然这人确认下毒的凶手是冲着沈家来的,而且杀了那么多人也不打算停手。 这才派了这些人过来守卫,或者说是在缉捕凶手,因为凶手一定会再动手,所以选择在这里守株待兔。 一连两天,沈家无事发生,孙氏先对这些来回出入沈家的人厌烦起来,直接吩咐说让那些人的头来见她。 被带进来的人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相貌普通,只有一双眼眸黑漆漆的,十分有神,仿佛能看透世间所有事,任谁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大抵都会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 见来人是个少年,孙氏心中就有些轻视,语气自然也十分轻慢,“寿仙祠下毒之事可有眉目了?” 少年倒是也没对孙氏的态度有什么表示,只是道还在调查当中。 孙氏不满,“你们这每日在沈家进进出出的,我们也多有不便,请这位……” 她叫了人来,只知道这少年是那些人的头,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才顿住了。 少年道:“小人姓慕,单名一个洵字。” “哦!”孙氏继续道,“这位慕公子带着人退出去。” 这些奉命巡守的人都只是普通捕役,和他们说话,孙氏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顾忌。 慕洵道:“我等确实不该如此打扫,但上峰有令,小人也只能遵从。” 他抬了抬眼,飞快地看了孙氏一眼,又重新垂下头去,“小人还有一事不明,请沈大夫人为我解惑。” 孙氏不耐道:“什么?” 慕洵低眉顺目,说出的话却很直接,“大夫人您的乳母,果真是死于自尽吗?” 孙氏闻言就是一愣,赵嬷嬷一事对外称是年事已高,正常离世,也不知道这少年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她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和寿仙祠投毒之事有关联吗?” “有没有,夫人心中应该有数。” 这话说的十分失礼,孙氏正要发怒,慕洵又接着道:“小人自来不太会说话,实在是失礼了,大夫人大人有大量,应该不会和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一般见识才对。” 这一句话堵的孙氏是不上不下,训斥吧,倒显得她小肚鸡肠,因而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慕洵道:“若是夫人想让我们退出去,不妨去找宫大人,他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他的话我们是一定听的。” 第六十五章 慕洵 宫大人指的是刑部尚书宫以墨,他的话慕洵自然是要听的,但孙氏会不会真的去找宫大人说让他们撤走,答案就很明显了。 孙氏能对着慕洵这些人颐指气使,却不会,也不能对刑部尚书诸多要求。 慕洵笑了笑,“若夫人没有其他指教,小人就告退了。” 他转身离开,出门后,马上有一男子迎了上来,“那个赵嬷嬷已经下葬了,我们找人检验过,确实是上吊死亡。如果是有人谋杀,那应该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不然不可能将人吊起来。” 慕洵挑眉,“你认真的?” 男子迟疑了下,没有说话。 慕洵笑道:“稍微用点手段,就算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也能做到。比方说让那个赵嬷嬷自己把脑袋伸进绳索里,然后拿走垫脚的东西就可以。” 男子小声嘀咕道:“自己把脑袋伸进去,那不就是自杀?” “沈家最近发生了许多事,只要捋一捋就能清楚,狼叫声也好,羊叫声也好,好似除了恐吓并没有其他作用,但其实不过是为了让沈家人去寿仙祠埋下的伏笔,盛京只有那一处地方同时与狼和羊有关的。但要让沈家去寿仙祠,光是这些“小把戏”可不够,这才有了赵嬷嬷的死。”慕洵一边说,一边大步向前。 男子只得跟在他后面。 沈青瑜这两天瞅着温氏心情不错了,才得了机会从房间里出来,可以在院子里透透气。 她最先想要找的自然是那两个沈姑娘,沈青嘉与沈青菲两个人仍然待在那被看管的屋子里,听说沈青瑜离开的这两天,她们并没有什么异动。 也对,应该是来沈家之前就在寿仙祠做好了一切准备,所以她们离不离开这个房间没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此,沈青瑜当即调转了方向,不打算去找那两位了。 她改了方向去往发现赵嬷嬷尸体的地方,门口看管的人却换了,而且似乎不是沈家人。 沈青瑜让打开门,看守的人却不肯,任凭沈青瑜如何劝说也没得到同意。 此时,不远处走过来一个少年和一名男子。 沈青瑜观其穿着是这两天经常在沈宅内的捕快中的一员。 她见那两个人过来和看守的人说了一声,就进去了,脑子一时短路,也不管认不认识,就在门外大声道:“我也要进去。” 慕洵看着门外的小姑娘,个子小小的,脸圆圆的,像极了刚出锅汤圆,就觉得有些好笑,原本打算让人把她请走的话就没说出口,反而问道:“进来做什么?” 沈青瑜蔫了,说起话来也没什么底气,“不做什么。看看行吗?” 慕洵轻笑一声,“如果只是看看的话。” 沈青瑜一听这是同意了,当即闪了进去。 她进去之后果然四处张望,只是看看,慕洵也就不再理她。 慕洵走到那白绫底下,抬头看了看,接着足下一点,向上跃起,伸手拉住白绫,借助这一拉之力,竟然直接窜到了梁上。 这一通操作把沈青瑜都看呆了,没想到这少年人身手竟然还不错。她看着那个少年在梁上呆了许久也没下来,不由得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 慕洵下意识回应道:“嗯,这梁上有些地方灰尘比其他地方少了许多,应该是有人藏在上面。” 他回答完了,才反应过来问话的是谁,本来他根本不用回答的,但可能是他对着小姑娘没什么警惕之心,这才回答的十分顺口。 然后她又见到小姑娘问了,“一定是凶手藏在上面,伺机将白绫落下圈住赵嬷嬷的脖子,然后凶手从梁上跳下来,借助体重把人吊上去了,是不是?” 慕洵本不想回答的,但听到她的话又忍不住反驳,“不是。” 沈青瑜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怎么不是?” 慕洵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不必解释给一个小孩子听,可小姑娘又问了,“那个人一定是个体重笨重的男人,跳下来后才能把赵嬷嬷吊上去。哪里不对了?” 慕洵从梁上一跃而下,指了指白绫,“如果像你说的,凶手从上面跳下来时手里应该拿着白绫的一端,然后他应该把白绫系在底下,怎么会是梁上面呢。” 沈青瑜想了一下,“他也可以跳下来,把白绫系在下面的柱子上,等到赵嬷嬷死了,再把白绫重新系到梁上去啊?” 慕洵摇了摇头,“就像你说的,凶手都能将尸体吊上去了,那他跳下来干什么,直接在梁上面都能把人吊起来了。所以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用体重将人吊起来。” “哦!”沈青瑜又想了下,“所以是力气很大健壮的男人躲在梁上,把绳索套在赵嬷嬷脖子上,然后在梁上面收回白绫就可以了,这回总对了吧!” “不,不对,应该说全错了,”慕洵指着倒在底下的椅子,“这些椅子是赵嬷嬷让人搬进来的,你觉得她是用来坐吗?” “肯定不是,她是用来垫脚的,如果自杀,一把椅子就够了,为什么会多出几把呢?赵嬷嬷她是为了能够到梁上,你没有发现,这条白绫系的位置有些偏吗?这是赵嬷嬷年纪大了,怕摔倒,所以在脚下垫椅子时,靠近了能摸到旁边柱子的位置。” 沈青瑜没听懂,“赵嬷嬷为什么自己主动去够梁上,够到了会怎么样呢?” 慕洵叹气,“赵嬷嬷那天站在椅子上,往梁上看,凶手出其不意,用白绫用力套住了赵嬷嬷的脖子,赵嬷嬷第一反应肯定是惊慌失措,拼命挣扎,挣扎中踢倒了椅子,这才吊死。所以凶手力气不用很大也能做到,而且很可能就是个力气小的人,因为如果凶手力气大,他就完全不必让赵嬷嬷自己在脚下垫椅子了。” 沈青瑜半信半疑,“那赵嬷嬷为什么自己拿了椅子过来,要去看梁上呢?” “这可能性就有很多了,也许是梁上放了些赵嬷嬷一看到就想要的东西,比方说什么金银财宝,她虽然是沈大夫人的乳母,但钱谁会嫌多,她不能让别人看到,因为别人看到了,这些钱就得上缴了,所以关了门做这一切,也葬送了性命。” 第六十六章 小手段 沈青瑜还有一个疑问,“那还有一点,每日都有送饭的人进来,检查尸体的人说,她吊死后没有移动过,已经死了几天的人,怎么能做到前几天尸体不被发现的呢?” 慕洵干脆道:“不知道。” 前面说的好像挺厉害的,这回这么干脆说不知道,感觉之前听到的话都没有可信度了。 沈青瑜心中就有些犯嘀咕,侧过头去看慕洵,他竟然将椅子摆在白绫之下,如何是想还原之前的情况。 椅子叠起来,他就站在高处用手比量了下。 沈青瑜没忍住道:“我觉得吧,你和赵嬷嬷身高不太一样,应该没办法还原案发时情形吧!” 慕洵已经开始去解那条白绫,因孙氏一直对赵嬷嬷的死耿耿于怀,所以这间屋子的现场一直保存的很好,不然现在哪里还能见到这条白绫挂在梁上。 沈青瑜大概是被电视剧影响了,始终记得要保护案发现场,居然从来没想过将白绫接下来过。 不过她也不觉得白绫上能查出什么,就见慕洵手里拿着白绫,将其放到了地上,然后用手将白绫从首至尾细细摸过。 “这里!”慕洵指着白绫中间的部分,“留有痕迹,好像被紧紧勒过。” 沈青瑜跟着蹲在一旁,附和道:“好像是有这么一道。” 她说完去看慕洵,刚好和慕洵的眼神撞到一起,这才觉得有点尴尬,她好像根本就不认得人家,说起话也太自来熟了一点。 而慕洵很快移开了目光,语气自然,“你说之前几天尸体都没被发现,大概就是这道勒痕的原因。” 他似乎是很快就解开了延迟尸体发现的谜团,“这间屋子的房梁结构是层层相叠的,现在挂着尸体的那根梁和最初悬挂尸体的屋梁不是同一根,最初的是最上面的那一根。” 沈青瑜仰着脖子去看屋梁,结果什么也没看出来,特别诚恳的问道:“那是什么意思?拎着尸体从一根梁换到另外一根梁上?” “赵嬷嬷身材矮小,挂在被发现的这跟梁上,因为落地罩的关系,进来送饭的人进来就能看到半截身子,当然就能发现尸体,可挂在最前面的那根梁上则身体刚好被落地罩遮住。” 沈青瑜脑袋都大了,“能说的更明白一些吗?” 慕洵却一改之前有问必答的态度,不再继续解释了。 沈青瑜感觉自己正听到精彩处就没有了,心里仿佛有猫在挠一样,追问道:“为什么不说了?” 慕洵觉得自己说的够多的了,笑眯眯道:“我都说了,不就没意思了。小妹妹,偶尔也要自己动下脑子的。” 这就跟电视剧看到最精彩的时候,就开始放片尾曲了,预知后事如何,只能得等到下周分解了一样。 “啊?”沈青瑜失望之情溢于言表,但又不知道怎么让这少年讲下去,只得慢慢挪到他身边,然后就盯着他看,期待他被看得不好意思主动讲下去。 慕洵只有盯着别人的时候,被人盯着却是种新奇的体验,倒是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自顾自收了白绫放到了一边,对着沈青瑜道:“我还有事,就不能陪着你了,如果你实在想不出来,可以来找我,不过我没什么固定的地方,反正都是在沈家,你碰碰运气吧!” 慕洵说完就走,那叫一个干净利落,留下沈青瑜站在原地,愣愣的,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不该追。 一直跟在慕洵身边的男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整出这一出戏来,要么一开始就别和人家说那么多,结果说了那么多,却又突然说一半停一半的,实在是让人有够郁闷的,忍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也太吊人胃口了吧!” 慕洵回答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呃,有一说一,他这个性格有的时候真的很恶劣,男人不敢直接说出来,只得不停在心中腹议。 慕洵就是这样一个人,偶尔会表现得十分好相处,偶尔却又表现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上一秒也许对你轻声细语,下一秒也许也会突然拔刀相向,就是这么一个反复不常的人。一想到自己居然在这样的人手底下干活,男人对自己的同情就更深了一层。 沈青瑜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心中暗道:“没道理人家都想得到,我却想不到啊!那少年一定是以为我想不明白,我一定要把换梁这件谜题解开,然后再到他面前“无意”地说出来才行。” 她拿着白绫在手中细看,那少年说这道勒痕是换梁的关键,一开始尸体是吊在高的房梁上,如果用人力有可能将人移到低的房梁上吗? 肯定不是人力,那是怎么做到的。 白绫最初是从最高的梁上落下将人吊起来,然后把那根梁抽出去,白绫就能落在低梁上了。 怎么可能的?沈青瑜觉得这个想法也太傻了,挂在上面的梁上,除非梁消失了,不然怎么可能自然落下来呢? 她想的入神,突然被一声熟悉的人声打断,“姑娘,总算找到您了。” 是如意,她看着沈青瑜重重叹了口气,“夫人是说您能出门在院子逛逛,但你怎么也不等等奴婢,幸好您总来这儿,奴婢也算是知道的,不然又有的找了。” 沈青瑜不好意思笑了笑,连忙保证道:“没有下一次了。” 唉!每次都做出保证,每次都说话不算数。 如意拿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那姑娘我们回去吧!” “哦!好!” 沈青瑜回到自己的院子,刚好看到巧禾出去,她手里拿着了两件沈青瑜的衣服,也许是正要送去洗。 巧禾见到沈青瑜回来,忙问了好,又道:“姑娘,您这件衣服不知道在哪里勾破了,奴婢记得您说喜欢这个衣服的图案,所以想着把这衣服拿给绣娘再缝制作一件一样的。” 沈青瑜不怎么在意,随手一番,发现只个小口子,道:“不用这么麻烦,缝上不就行了。” 巧禾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姑娘如今倒变得节俭起来了。” 沈青瑜没回答,只是继续盯着那道口子,她想她知道换梁是如何做的了。 第六十七章 失控 沈青瑜手里的这件衣服破了个小洞,已经能看到里面的那一层,这也恰好给了她关于换梁的提示。 从上方无法落下,可以从下方落下啊。 将白绫挂在梁上,人们首先想到的当然是从上面穿过,可其实还有另外一种方法,不用穿过也可以的。 那就是系在梁上,最初的白绫应该是预留出了很长的一截,用系的方式在两个地方系好,一个是距离较远的地方,一个和最终发现尸体时白绫本该系的屋梁、较高的屋梁完全不同的位置,就算是固定好了位置。 然后就需要另外一根绳子将白绫系在最上方的梁上,将人吊死后,解开绳子后,白绫连带身体自然就落在了下面的梁上。 然后解开最远的,也就是白绫的一端,挂到最终的位置上,解开最后一根绳子,就算大功告成了。 虽然听起来复杂了一些,但其实不过是用了绳子辅助,是系的方法,而不是用白绫本身去绑。 沈青瑜狠狠舒了口气,这些天天来,大概只有今天是她最舒心的日子了,因为无论如何她总算是解决了其中一件疑团,尽管需要解决的问题仍是在后面排着队,也不影响她此时雀跃的心情。 巧禾见沈青瑜一直拦在在她身前,盯着衣服出神,轻声询问道:“姑娘?您没事吧?” 沈青瑜回过身来,意识到自己已经发了许多的呆,忙道:“没什么。你忙你的去吧!” “是。”巧禾拿着衣服离开。 沈青瑜当然是想马上找到那少年,将自己破解了疑团的事告知,但又觉得自己这样显得太不大气了,因而按捺住了自己的小心思,转而想去做别的什么事情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她想捡起之前看的那本“小说”,看完它,却怎么也找不到,琴月说起,是温氏让人将那本书拿走了。 她还以为寿仙祠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温氏早就想不起来有这一回事了,没想到人家把此事放到了心上,寻了个沈青瑜不在的空子,将书拿走了。 沈青瑜也不觉得失落,既然看不了就不看,继续去思考沈家发生的大事小事好了。 按照进度,怎么也该进入复仇的最终的阶段了,按照沈青瑜的思维看,凶手如果是那两个“沈姑娘”中的一个,那最终目标人物应该就是沈伯安了。 …… 派往青桐县调查的人总算是有了回音,将他们所调查来的信息都传递了过来。 沈青菲的母亲瑛娘是个教书匠的女儿,听说当时传出了瑛娘未婚先孕的事后,瑛娘的父亲就气死了。瑛娘接受不了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怀着孕就离开了青桐县。 后来也能听到她的消息,说是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在别的地方生活,一直困苦,却也一直没有嫁人。 而沈青嘉的母亲名唤作施诗,在青桐县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家里面开了个小铺子,只知道当初沈伯安离开不久,这个施诗就嫁人嫁到别的地方去了。 这个施诗嫁人以后,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这两名女子家中要么也是有点底蕴的,要么是小富之家,都有识字的机会,也就是说都有和沈伯安书信交往的可能。 倒是沈青嘉的母亲却是嫁了人的,既然如此,她是沈伯安女儿的可能性就小了一些。 让孙氏意外的是,要么就一直没消息,要么消息就一起来,青桐县的消息刚传来,去寻找当初跟在沈伯安身边人的下属也有了消息传来。 他们找到了一个当初在青桐县跟在沈伯安身后寸步不离的人,据他所说,沈伯安经常以办案的理由离开县衙去找施诗,他还负责支开其他人,好让沈伯安与施诗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置于瑛娘,好似就见过几面。 从这个消息看,施诗的可能性反而大了一点,这一来一往的,相当于又回到了原点,沈青嘉和沈青菲两个人还是都有可能是沈伯安的女儿。 孙氏忧愁不已,孰真孰假还是没有定论,再加上沈家发生的一系列大小事,让她愁上加愁。 她这几日天天抓着沈伯安的耳朵,训斥一番,除了刚刚骂完的一会儿能让她心情舒畅一点外,根本就没能让她更加舒心。 眼见沈青菲和沈青嘉的身份确认不了,她开始回想赵嬷嬷跟她说过的话了,寻思着要不要就将沈青嘉认下来。 但没等她做出决定,沈家又出事了,沈家着火了,还好发现的早,没有造成什么伤亡。 除了那些在沈家出入的捕快,孙氏又调集了许多人来,每天巡逻,力求沈家不会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另一边的沈青瑜也打听了这两位姑娘的来历,知道了那些基本情况。 瑛娘未婚先孕,很有可能。施诗赶在沈伯安离开以后不久就选择嫁人,也很有可能,不然时间也太过巧合。 她突然冒出来一个有些荒唐的想法,她那荒唐的大伯该不是同时跟这两位女子交往,使得两名女子差不多同时有了身孕吧。 两个相同经历,讲述着相同故事的两个人找来,人们难免会想到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 可明明还是有别的可能性的,那就是两个都是真的。 这也就能解释许多事情了,沈青瑜回想着上次见沈青菲和沈青嘉的情形,那沈青菲对沈家没什么好感,神色冷漠。 瑛娘终生未婚,不是对男子失望,就是对沈伯安难以忘怀。 如果是后者,沈青菲想要完成母亲的遗愿,想让瑛娘成为名正言顺的沈家人,这也是人之常情。 沈青嘉的母亲另外嫁了人,她却还是来找沈伯安了,虽然有点不合适,她说想要认祖归宗的话就没有那么合理。 沈青瑜正在思考这两人的事,沈家发生了一场火灾,这像是一种提示,又像是一场预警,总感觉这是进入到了最后一步计划的开端。 如果说整件事终于到了尾声,那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了,沈青瑜无端生出了这种想法。 第六十八章 暗中筹谋 次日,沈青瑜看着那些这几天一直在沈家出入的捕快有序的撤出沈家,感到很奇怪,明明事情都还没解决,这些人怎么会就这么走了。 “他们这就走了?” 一旁的巧禾正在整理衣服,闻言抬头解释道:“昨天那些人就在各个屋子里搜过一圈了,说是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所以今天就撤走了。” 沈青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提高了声音,反问道:“没有可疑的地方?” “是啊!”巧禾一边将叠好的衣服放进柜子,一边回答道,“好像那场火查清楚了,就是一个负责烛火的小丫头没有捻灭烛火,就将纸罩盖上了才发生的。” 沈青瑜一愣,“他们又不是来查这个的,不是查寿仙祠投毒的事吗?” 巧禾道:“哦!对!好像是查到了之前就有去寿仙祠参拜的人被毒死了,只不过因为那个人是个孤家寡人,就草草结案,所以府衙的人说,既然有先例,很有可能就不是针对沈家,重点就要调查寿仙祠和那里的两个老人了。” 不,不是这样的,昨天那个少年明明说过接下来这几天他都会留在沈家的。 “巧禾,我昨天在前面院子里见到了一个少年,大概这么高,”沈青瑜站到了椅子上,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下,“你知道是谁吗?” 巧禾不愧是她们院子里消息最灵通的,都不用多想,就回答道:“那个少年叫慕洵,别看年纪不大,却是那些人的头。” 沈青瑜眨眨眼,“是个官吗?” 巧禾摇头道:“什么官啊!就一个捕快头。” 也就是他说的不算,撤走不是他的意思了。 沈青瑜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昨日是所有地方都搜了吗?” “是啊!昨日上午搜查咱们这里的时候,您去夫人那边了。” 上午,沈青瑜去和温氏要能够出院子的许可,下午碰到的慕洵,那个时间,已经开始搜查整个沈家,如果已经确定投毒和沈家没有关系,那慕洵分明是知道如果没搜出什么来,他们就要撤走的,那他就不可能说什么接下来几天都会留在这里的话。 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撤走,表面上离开,其实应该是找机会悄悄溜回来,然后躲在了暗处。 官府的人不仅确定了投毒案是针对沈家的,也知道了凶手的最终目标,很有可能还确定了凶手选择动手的时间,所以才会在凶手实施计划前做出了撤出沈家的决定。 一定有什么是沈青瑜明明知道了,却选择忽略的信息。 她努力回想着整件事,突然问道:“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 巧禾想了下,道:“后院的一个仓库里,离老夫人的院子近一些。” 一开始死去的赵嬷嬷是孙氏的乳母,后来寿仙祠死的人是沈家下人,后院仓库着火,没有及时灭火很有可能波及刘氏。 这种分散的,仿佛是对沈家所有人都有威胁形式,也许就是在扰乱人的视线,让人觉得整个沈家都有可能被盯上,从而隐藏了真正的目标。 沈青瑜攥紧了拳头,努力思考,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她忽略了。 不然怎么那些官府的人都能确定那么多,她却什么也不知道。 沈青瑜喃喃自语,“沈家所有的地方都搜了一遍。” 这所有地方自然包括了那两位“沈姑娘”住的房间,沈青瑜当即有了方向,起身要出门。 她刚一迈出脚,正好看到如意站在门口一脸哀怨的望向她。 如意道:“今天出去总该带着奴婢了吧?” “当然,”沈青瑜一脸严肃,“我正要去叫你。” 如意跟着沈青瑜来到沈青菲和沈青嘉的住处,疑惑道:“姑娘怎么又来看她们?” 什么又,她这也不过是第二次来,如意却说的好像她总过来一样。 沈青瑜这次选择先敲了沈青嘉的门,这个小姐姐的门还是很容易进的。 她敲了敲门,好一会儿才有人应声,“来了?” 沈青嘉看到了来人,态度仍是和上次一般无二,既温柔又和气,“又是在捉迷藏吗?”说着便侧过身让沈青瑜进去。 整个房间依然和上次一样,没有什么东西,显得空荡荡的,桌子上摆着的灵牌前,香炉里的香已经燃了一半。 “姐姐……”你娘后来嫁给谁了,沈青瑜好险,差点将后半句说了出来。 沈青嘉微笑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沈青瑜一堆的问题想问,但都是些很失礼的问题,所以不知道怎么开口。 出去边走边聊会不会好一点?沈青瑜知道刘氏虽然让人看着她们,倒也没说不让她们出门,“要不,我们出去走走?” 沈青嘉点了点头,牵了沈青瑜的手出去。 二人慢慢踱步,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除了如意,沈青嘉也有个丫头跟随,应该是看监视的意味多点。 沈青瑜旁敲侧击想要知道沈青嘉之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姐姐没来这儿之前,每日都做些什么啊?” “也没什么,就是吃饭,干活,睡觉。”沈青嘉的语气平淡,好似不是在说自己的生活。 花园里花匠们正在修剪花木,其中一个站在梯子上修剪高处的花匠不知道是新手的原因还是手里的剪刀太钝了,竟然用力剪了两下都没剪掉枯枝。 他试了第三次,总算是剪掉了,不由得心下一松,无意间向后迈了一步,一脚踏空就从梯子上跌了下来。 沈青瑜是特意带着沈青嘉过来看一株颜色特别的花的,赶的时机特别巧,正好碰到有人掉下来。 沈青瑜还没反应过来,沈青嘉已经伸手去接,但她柔柔弱弱的,哪里能接到,两个人就撞在了一起。 好在梯子不高,跌下来也没什么大事,反而是接人的沈青嘉更让人担心。 她脸色有些苍白,不停伸手揉着自己的左肩。 沈青瑜见状忙上前扶起了沈青嘉,也看到了沈青嘉摸肩膀的动作,问道:“手臂怎么了?是不是刚刚磕到了?” 第六十九章 忌日 沈青嘉往后缩了缩,躲避了一下,笑道:“没事!” 沈青瑜看了看她的脸色,“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你疼的脸都白了。” “真不用,不过就是碰了一下。”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说着她已经起身,松开了握着肩膀的手。 这么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打断了沈青瑜的试探,她再想开口却已经找不到开口的时机。 沈青嘉的脸色依然是惨白的,明显是装没事,现在最重要的当然是检查一下她的伤势如何,“姐姐,咱们回去吧,先检查一下有没有撞伤。” 所以她们刚刚出来也没多长时间,就又调转头回去了。 沈青瑜觉得沈青嘉受伤多少都是因为她拉着人出来的原因,心中有些内疚,但又觉得如果她自作主张叫了大夫可能不太好,就有些犹豫不决。 回到了沈青嘉住的屋子,沈青瑜有心说要帮忙看看,但还未等她开口说话,沈青嘉就抢先道:“姐姐本来想和你多说说话的,但我刚刚出去转了一圈,可能是吹到风了,有些头痛,改天再陪你,好吗?” 这已经是很委婉的让人离开的说法了,虽然担心沈青嘉的肩膀,但沈青瑜觉得再呆下去可能就惹人厌烦了,从善如流的告了别,“那我改天再找你玩。” 沈青瑜退至门口,最后又争取了下,”真不用我帮你看看肩膀怎么样了吗?” “真不用。”沈青嘉笑着将人送出了门口,确定沈青瑜和如意离开后才,脸上的笑容才收敛了。 她的肩膀刚刚那一下应该是撞青了,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她从自己的包袱中拿了瓶跌打药膏,缓缓去了衣衫后给自己涂药。 狰狞的疤痕从她的手腕处向上延伸,布满了全身,多亏有衣服的遮挡才看不见这些。 若是沈青瑜留在这里,就会发现她的身上新伤旧伤交杂,真的很难找到一处没有疤痕的肌肤。 沈青嘉抹了药,慢条斯理地穿好了衣服。 她温柔的目光投注在桌旁的灵位上,笑了笑,就是明天了,她就要得偿所愿了。 沈青瑜和如意躲到了一边,做出了离开的样子,确定了沈青嘉关了门才回转身来。 沈青瑜可是还有一个目标在这的,那就是沈青菲。 所以无论如何,这次她一定要说动沈青菲放她进去。 但这种比邻而居的架势,让她一点底气都没有,生怕自己声音大点就让沈青嘉听到了。 那大概也是个了不得的尴尬场景了,沈青瑜光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她轻轻敲了几下门,门就被推开,沈青菲一脸不耐烦,恶声恶气道:“怎么又是你?” 沈青瑜撒了个谎,说道:“我见姐姐就觉着亲切,所以想和姐姐您亲多近一下嘛!” “真是服了你了,进来吧。”沈青菲最终还是让沈青瑜进入到了房间,招呼了她坐下。 这件屋子的布局和沈青嘉的差不多,家具少,也显的空间大。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间屋子里也有一个灵位摆在桌上,上面写着“先慈沈门刘氏瑛娘之灵位”。 沈青瑜恍惚了下,跳下椅子,盯住了灵位看了一会儿。 她想她终于知道慕洵是怎么确定对方动手时间的了。 这灵位上前面写着人名,后面则写了灵位所属人的生辰八字,与死亡日期,死亡日期甚至精确到了时辰。 如果真的是沈青嘉和沈青菲二人中一人动手的话,忌日这个报复的时间才是最合适的。 沈青瑜想通了这一点,心中顺畅,失礼的话就脱口而出,问道:“姐姐,您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如果不是问话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沈青菲听到这个问题是一定会打人的,但面对沈青瑜,她却动不了手,硬邦邦道:“病死的。” 沈青瑜也想打自己,她刚刚得意忘形居然就真的那么问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姐姐,我不该问这个的,我是刚刚看到了牌位,走神了,开口说话就没过脑子。” 沈青菲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算了。” 她恢复了平静,缓缓的讲述了她的故事:“我娘她身体一直不大好,为了让我过的好,不停的工作,什么苦活累活都干,最后一身的病,直到前年她终于捱不住了,这才去了。” “那你们怎么不早点找过来呢?” “我娘她直到临终时还想着我那个没有心的爹来接呢。她没日没夜都盼望着沈伯安能去接她,她总是认为那个负心的人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大概是她其实心中也明白自己是被抛弃了吧,只不过是骗自己而已,她一生之中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被接入沈家,她活着的时候没能如愿,我想着她死了总要瞑目,这才找上了门。” “不过我现在后悔了,说实话,若说我对沈伯安没有一点期待那是假话,但等我见了人我也就明白了,那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牲,我娘当年根本就是瞎了眼,这个人根本就不值得她为此陪上一生。” 沈青菲说到后来,居然笑了出来,“一想到因为这样一个人毁了我娘一生,我就觉得好笑。” 她的眼里泛着泪光,脸上的笑容却一直带着,让一旁的沈青瑜也跟着不好受了起来。 沈伯安他确实是毁了一个姑娘一辈子,如果沈青菲的母亲没有遇见沈伯安,也许她会嫁到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生儿育女,平淡却幸福的过一辈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气死了自己的父亲,为了躲避流言蜚语还要远走他乡,一生劳累奔波,直至死去。 她这一生笑着过的日子大概是能数的过来的,这才是最让沈青瑜难过的地方。 “我恨沈伯安,讨厌沈家的一切,所以等到确认身份后,我就会离开的。” “我娘死后的那些日子我都不知怎么熬下去的,日子难过的紧,但当我见到了沈伯安活的这么好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今后的日子该怎样过,我会努力的生活,我要活的比他好。” 第七十章 我遇到的都是好人 “唉!” 这已经是沈青瑜第七次叹气,自她回来后就一直这样,巧禾关切道:“姑娘究竟怎么了?今天一个劲儿叹气。” 沈青瑜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回想沈青菲的话,都很诚恳,看样子也不像说谎,大概是真的不想要留下,她决定今后会过好自己的生活,这些都将和沈家无关。 也就是代表沈家发生的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更有可能是沈青嘉,不,不会的,她不像是这样的人。 也许一切都是巧合,俗话说“无巧不成书”,沈青嘉的到来不过是时间刚刚好而已。沈青瑜一再想要说服自己,却怎么也无法平静。 她已经让人支开了沈青嘉,去看了灵位后面的日期,上面显示的施诗去世的日期就在明天,如果沈青嘉动手很有可能会选在明天。 官府的人已经做好了埋伏,就等着她动手抓捕。 可沈青瑜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沈青嘉真的是凶手,那她不仅杀了赵嬷嬷,杀了沈家许多人,而且她还要继续杀人,被抓才是正常的。 可她却纠结着,犹豫着,她从昨日到今天,想了一整天,弄的自己心烦气躁也没得出结论,时间却已经渐渐到了一天的尽头。 夜里,沈青瑜清醒的从床上起来,如果沈青嘉动手那就是现在了。 她还是决定去找沈青嘉,甚至连自己究竟会怎么做都没有确定。 她推醒了如意,让如意一起跟着,她自己一个人实在是有点胆怯,好在如意也没有多问。 沈青瑜避开了两拨巡逻的人才到了沈青嘉住的地方,房间的正门口是有人守着的,沈青嘉想要从这里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和如意绕到了房屋后面,而这间房间的后面却只有一个高处的小天窗,和发现赵嬷嬷的那间房屋一样。 这个天窗的大小,沈青瑜也许还能通过,成年人却几乎是没有办法的。 但除了这个天窗,这个房间就没有其他的和外界连接的地方了,沈青瑜只能选择等在这里。 夜里还是有点冷的,她只能抱着身子拉着如意躲在一旁,从不远处望着那间房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青瑜几乎要放心了,把一切都当做是她的臆想,那间房屋里却有了动静。 一个黑影从那处天窗爬了出来,等到人落在了地上,借着月光,很容易就看清了人的样子,沈青嘉。 沈青嘉一落地就注意到了等在这里的沈青瑜二人,只是惊讶了一瞬却也很快平静了,“你在等我?” “嗯。”看着沈青嘉向她靠近,沈青瑜却突然丧失了想要知道一切的勇气,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如果这人是真凶,那她们很可能会被杀的。 对面沈青嘉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停止了继续向前,语气也十分温柔,“我不想伤害你。” 沈青瑜隐隐约约间却闻到了一股香气,她没有多在意,只是道:“我也一样的,不想伤害你,我就是想弄清楚这一切。” 沈青嘉微笑道:“什么一切?我为什么做这这一切的原因吗?” 见沈青瑜点点头,沈青嘉轻笑了一声,将她的事慢慢道来:“沈伯安当年走时郑重承诺会回来接我娘的,可他这一走就再没有消息了。我娘四处打探,只知道他去另外一个县做父母官。我娘原想收拾细软千里寻夫,可没想到她有身孕的事暴露了。” “我外祖觉得她丢人,将她丟给了一个鳏夫做继室,那人脾气不好,终日里就是以打我娘为乐,待我出生,就变做打我们两个。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熬下去,终于有一天,那人喝醉酒跌死了,我娘得了自由,带着我去找沈伯安。” “终于找到了地方,我们却连门都进不去,我娘拿了身上所有的钱给那个姓赵的嬷嬷,可她拿了钱,转眼就把我们忘到了脑后。” 沈青瑜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了沈青嘉杀赵嬷嬷的原因,沈青嘉的娘亲花光了身上的钱,致使她们娘俩陷入了更糟糕的境地。 “我娘不死心,站在门口等,终于有一天等到了沈伯安,她欣喜若狂的迎上去,面对的却是情郎全然陌生的眼神,才不过是几年时间,眼前的男人就连她是谁不记得了。” “我娘这才心如死灰,她带着我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她停顿了一下,“就是拿绳子勒死我,我拼命挣扎,声音嘶哑地喊她“娘,娘,”,或许她也是有点不忍心,最终还是松了松手,我趁她松手之际,才跑走了。可我无处可去,晃了半天,还是只能回去找她,等我回去的时候,我娘已经吊死了。” 沈青嘉的叙述仍在继续:“暂居的那户人家将我娘的尸体扔了出去,我只有七岁,连我娘的尸体都没办法处理,最后尸体被留在了当地的义庄。我无家可归,被一个街头卖艺的收留,每日跟着去表演木偶戏,你知道木偶戏吗?就是那种从箱子里钻出来,最后要回到箱子里的木偶。每天就是挨打,表演,挨打,表演,日子一天天的熬下去。” 她便说话边靠近,等沈青瑜意识到时,沈青嘉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如意总算是反应过来,上前几步想要隔开二人的距离,却被沈青瑜阻止了。 沈青嘉的声音仿佛带着催眠的作用,“后来杂耍的班子散了,我就只能自谋生路,偷东西,骗人,还和说书的学习口技,什么都做过,就这样长大了。”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去来的,但我就是活下来了,而我活着的唯一念想就是报复,我所有的不幸,所有的苦难都是一个人造成的。你知道是谁的,对吗?” 她指的是沈伯安,沈青瑜早就想到了这一点,“那……那些沈家的下人也是你杀的,为什么?” “不为什么,沈伯安去了寿仙祠也可能会死的!就为了这个原因,可他的运气实在不错,只有一半的可能,他却都活下来。” “什么一半的可能?” 第七十一章 偏执 沈青嘉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我来了盛京之后就在寿仙祠落脚,那里只有两个老人家,对我也还不错。” 沈青瑜已经开始觉得有些头晕,她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想要集中精神,但却没什么用处,后知后觉意识到也许是那股香气有问题。 她迷迷糊糊的,连沈青嘉的声音都像是从很远处传来。 “想要接近沈伯安真的不容易,我就算真的被认下来,也没有把握能靠近杀了他。寿仙祠里下的毒也被他躲过了,他真的运气很好。” 她微笑着将沈青瑜揽在自己身上,“你的运气也不错。” 沈青瑜勉强支撑着眼皮,想要告诉她,“其他人也不是傻瓜,她所做的一切早就被人发现了,不要做傻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月光下,她看着沈青嘉美丽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神色,那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她再也坚持不住,闭上了眼睛,陷入昏睡。 翌日,沈青瑜是在自己床上醒来的,周围人的脸色告诉了她昨夜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拉着巧禾急声发问:“昨天夜里发生什么事了?” 巧禾似乎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支吾了好一会儿,才道:“昨夜,那个沈青嘉跑去杀大老爷,被抓了个正着……然后……” 沈青瑜有些着急,追问道:“然后什么,你快说啊?” “其实沈青嘉靠近大老爷的时候,就被箭射中了,受了伤,所以其他人就没太警惕她,哪里想到她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药水,随手一甩,周围被溅到的人身上的皮肤都被灼伤,大老爷身上也溅到了许多,大老爷一气之下……” 未尽之语,却已经把话说了清楚,沈青嘉最后也没能杀了沈伯安,反而死在了沈伯安手上。 怎会如此? 昨夜发生的事让沈青瑜的脑子到现在都是不清醒的。 杀人偿命,再正常不过,为何她的心里却还是不舒服到了极点。明明她和沈青嘉也没说过几句话。 如今细细想来,沈青嘉表面上表现得就是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形象,对着人都是未语先笑,人人见了她都是有几分好感。 可其实从一开始她进入沈家就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杀了沈伯安。 她昨日絮絮叨叨的和沈青瑜说了许多之前的事,或许是她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知道若是再不说也许以后也没有机会了,这才说了那些,可她还是想要去赌一把,就赌她能够得偿所愿。 结果自然是一败涂地。 而这件事的后续则让沈青瑜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沈青嘉企图谋杀沈伯安的事让刘氏十分震怒,对当初将两个女孩留下的决定后悔不已,就在她绞尽脑汁想要处置剩下的沈青菲的时候,沈青菲却先提出了相见的请求。 沈青菲在知道了沈青嘉的死因后,提出要离开,并且承诺会将自己胡乱攀亲,而沈家既往不咎的事传播出去。 这无疑是向人们表明了沈伯安的清白,能够挽回他的形象,加上刘氏也不真心想要眼前的孙女,当即同意。 沈青菲来时是温氏接进来的,如今走的时候却是温氏的女儿送走的。 沈青菲看着沈青瑜将她送出了门,第一次没带什么攻击性的语气说话,“没想到会是你送我出来。谢谢你了。” 对她的态度,沈青瑜还有些受宠若惊,“别客气!” 沈青菲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事实上应该说是她的堂妹,圆圆的脸庞,讨喜的长相,心底第一次涌现出名为喜爱的情绪来。 她轻轻摸了摸沈青瑜的头,“我讨厌沈家,却挺喜欢你的。” 看着沈青菲离开,沈青瑜知道这件事终于还是落下了帷幕。 两位沈家千金,一个死了,一个走了,对外都称做是起了贪心胡乱攀亲的坏人。 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沈家发生的事还是传到了盛京中人的耳朵里,但不过两日的光景,就有了新的话题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 沈青嘉的死就好像落在地上的沙,风一吹就散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只有沈青瑜还记得很清楚,她们分别的那一天,少女靠在她身前,一字一句诉说着她那可悲又短暂的人生。 沈青嘉早在当初施诗试图勒死她时,就已经陷入疯狂了,以后发生的一切更是让她陷入到了绝望的深渊,就像她说的,支撑她活下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 沈青瑜想了许久,如果那天夜里她没有昏睡,她会跟沈青嘉说什么,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想她也许只会有一句话,那就是,“你娘最后不还是松手了吗?” 如果沈青嘉能认识到她母亲最后是期望她能好好活着的,会不会她就不会始终饱受仇恨煎熬,早日从泥潭里解脱出来呢。 而这个答案,也许她将永远无法知道了。 沈青瑜这些日子一直蔫蔫的,任凭周围的人怎样逗她笑,她都只是笑过一阵子就很快陷入到自己的情绪里。 她的反常让温氏担心不已,甚至连新招来的老师都没来得及介绍给她认识,上学的事情也就暂时搁置了。 就连沈青林都粗略地表达了一下兄妹之情,给了她关怀,说要带她出去。 沈青林手指挠了挠脸颊,表情有些不自在,“我的同窗邀请我去一个叫红叶庄的地方的游玩,我看你这几日好像心情不太好,怎么样?要和我一起去吗?” 沈青瑜第一反应就是跑出去看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方升起来了。 沈青林见沈青瑜没吱声,“怎么?你不想去?那算了。” “去!我去!” 沈青瑜生怕对方反悔,连忙抱住了对方大腿,这时候说些好听的话绝对是没有错的,“谢谢大哥,大哥是这世上最好的兄长了。” 沈青林被说的脸都红了,伸手扯下了一直黏着她的沈青瑜,“少说这种话,肉麻死了。” 沈青瑜才不听他的,依旧笑嘻嘻道:“我就知道大哥对我最好了。” 沈青林板了脸,“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第七十二章 同窗集会 沈青瑜忙道:“当然要和你去了,什么时候?” “就这两天。”沈青林又像是解释似的加了一句,“我是看别人都带着自家的姐妹,所以才找你的,可不是我愿意带你的。” “哦!” 沈青瑜目送着沈青林离开,这些天来一直低落的情绪终于有了回升的趋势,忙叫了巧禾,让她做准备。 红叶庄?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如果远一点的话,光是有沿途的风景就很吸引人,也许还能在外留宿,和旅行差不多。 沈青瑜美滋滋,正幻想着美妙的旅途时,温氏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应该刚和沈青林碰过面,知道了他们要出门的事,脸上的笑容怎么也压不住。 “他既然愿意带着你出门,看来应该是不生你气了。娘也就放心了。”温氏笑道。 沈青瑜回想了下沈青林对她的态度,虽然有所好转,但离和好恐怕还是有段距离的,很有可能是看温氏为她的事一直愁眉不展才提出带她出门的,不过这也没有必要说出来,让她娘开心点也什么不好。 她顺着温氏的话,笑着问道:“大哥说要带我去红叶庄,那是什么地方啊?” 温氏摇摇头,“不知道,娘也没听过这个地方,也许是他哪个同窗找到的好地方吧!” 沈青瑜开心地点点头,装作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远不远?太远的话当天可能就没办法回来了,这样岂不是要好几天见不到娘了。” 温氏笑道:“少假惺惺的了,能在外面呆着玩,别说是几天,我看你就是几年都不一定能玩够。” 沈青瑜没忍住笑出了声,惹的温氏瞪了她好几眼。 温氏身边的丁香从外面捧着一个托盘过来,此时才有机会开口,“夫人刚刚知道姑娘要出去,让我把这个送来。” 托盘上摆着的多是些精巧之物,不见得多贵重,但胜在造型巧妙。 沈青瑜拿在手里把玩,听到温氏颇为语重心长地道:“你这次和你大哥出去玩,说不定会碰上几个投缘的小姐妹呢,这些拿去做见面礼。” 东西很有趣,沈青瑜喜爱道:“我自己留着。” 温氏也不继续劝,想着嘱咐她身边的人就是了。 她又担心沈青林已经是那些学生中年纪小的了,若是那些同窗家中的姐妹和沈青瑜年龄上差距太大,又接着道:“若是年纪都比你大,没有什么同龄人,在那里吃吃玩玩就好了,等你回来,我再带着你出去走动走动。” 温氏是个不爱社交的,不到万不得己绝对不会主动和人打交道,这次这么说也算是为着之前没有给沈青瑜找两个玩伴而后悔了。 沈青瑜手里拿着对耳坠,金色圆环下挂着的是玉型白兔杵药的坠子,兔子眼睛是红色宝石点缀,可爱的不得了。 她觉得喜欢,便上温氏给她挂上。 温氏看着她似乎是没在意她说的话,加重了语气,“和你说话呢,听见没有?” 沈青瑜连声回应,“听见了,听见了。” 温氏叹着气给她挂上耳坠,“你大哥的同窗都是矾山书院的学生。矾山书院也算是盛京最负盛名的书院之一,从那里出来的学生将来可都是会大有作为的,所以你在人前万不可失礼,知道吗?” 沈青瑜老实地点头,又听温氏还要继续嘱咐:“若是此去……” 连忙打岔道:“我大哥的同窗会不会很难相处啊?” 温氏道:“怎么会?矾山书院的山长虽是一个极为严厉的人,但很会教学生的,在他的教导下,学生只会个个温柔知礼。” “他是他,学生是学生。”沈青瑜偏过脸小声吐槽。 温氏当做没听见,“矾山书院的山长是你大哥的授业恩师,他是极有学识的人,若不是他不肯收女学生,我一定送你过去,你看你大哥不就被教的很好!” 这话就差直接说沈青瑜不听话了。 沈青瑜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问道:“出去玩,我需要准备什么啊?” “你不用担心这个,我都会为你准备好的,”温氏说着皱了皱眉,“虽说和你大哥一起出去,但我还是小心一点好,上次去凤凰县张敬不是还带了一个人,说是很有本事的,这次让他和你们一起,娘再给你带两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丫头,万一遇到些意料之外的事,也能护着你一些。” “是不是再带几个……” 温氏话没说完,就被沈青瑜打断,“再带人的话,大哥肯定不愿意带我了,他出门的时候可没带这么多人。” 温氏也不想女儿厌烦,也就不再多说,寻思着一会儿还是去问问儿子,他们是要去哪里,有多远,带多少人,这些还是要好好商量一下的。 待温氏离开,沈青瑜就让人将其余的东西收起来,既然温氏让她带着那就带着吧。 是不是应该多带些钱?这个念头在她脑海中转了转,提醒着她用不上也该带些。 于是,沈青瑜又让如意带了些钱财贴身保管。 她这边忙忙碌碌,温氏那边已经叫了沈青林过来,多说了些关于出行的事。 温氏最关心的还是远近,沈青林总是离家,沈青瑜却是第一次离开她,“这红叶庄是什么地方?很远吗?” 沈青林怎么不知道温氏担心什么,忙解释道:“不远,就在盛阳城外,红叶庄您不知道,红枫山庄您应该听说过吧,红枫山庄的主人将庄子卖了,新的主人就改了名字叫红叶庄。” “原来是红枫山庄,”温氏恍然大悟,“那座山上遍布枫树,秋季一到,便是漫山遍野的一片红色,叫红枫山庄不是很贴切,改什么名字啊?” 见沈青林摇头不知,温氏就道:“可这个时候,那山上可没什么风景看。” 沈青林回道:“大家许久不见,只是聚一聚,倒也不是为了看枫树去的。” “你们去待多久?几天?” “也就三五天,不会很长时间的,您也不同太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沈青林话中的她指的谁,温氏当然明白,她闻言欣慰地笑了,“那娘就放心了。” 第七十三章 红叶庄 关于这次出门,随行的人员是增了又减,减了又增,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最后定下了几名身手不错的护卫和照顾沈青瑜的两个丫头。 这是沈青瑜第一次离开温氏,虽然算不上独自出行,但也算了满足了她一直以来出门的愿望,因此格外高兴。 因为不像是之前去凤凰县时那么匆忙,她也就有心情关注起周围的风景来了。 自盛阳城门口出来,就进了一条宽阔平坦的大道,马车慢慢行驶,道两旁的树木也跟着向后退去。 树木青翠,草丛中不知名的花连成一片,沈青瑜让人摘了花铺在马车里,车内外就充满了花的香气。 天气已经转暖,很快就会进入炎热的夏季,所以这个时候才是最适合人们出门的时节,即使出了盛阳,也依然随处可见漫步的人们。 这些人有的神色匆匆,走的很快,有的却慢悠悠的,像是闲逛一样,沈青瑜掀了车帘的一角,从缝隙间张望,这种乐趣恐怕一时半会也不会停下。 随着马车慢慢行驶,周围出现的人就越来越少,很快就进入到山林之中,然后沿着山路向上前进。 在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的时候,沈青瑜终于在山顶上看到了几座建筑,看起来就是很普通的房屋,和她想象中的地点完全不一样。 就在沈青瑜纳闷的时候,从房屋里面出来了迎接的人。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迎了过来,率先和沈青林打招呼,“青林怎么才来,大家都等你许久了。” 沈青林笑笑,并没有解释,好在对方也不是一定要听这个,只是看着旁边的马车问道:“是令妹一起来了?快请下车,随我一起进去吧。” 沈青林只有一个妹妹,显然这个他还是知道的。 小丫头掀开了车帘,沈青瑜就从车上下来,打量来人,个子高高的,身子也单薄,脸颊深陷瘦的十分显眼,看起来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架的样子。 沈青林为她介绍,“他姓陈,名维。” 沈青瑜便亲切地喊,“陈大哥。” 沈青林显然是没想到妹妹这般自来熟,微一挑眉,眼神就横了过去。 陈维“哈哈”一笑,“就该这般叫,显得亲近。” 他走在前面引路,“快跟我来吧!” 里面已经聚集几个少年少女,彼此间说话谈笑,好不热闹。 沈青瑜几人刚一进去,那些人就停下了说话,看了过来。 就这么多人注目,沈青瑜稍稍有些不自在,就静静跟在沈青林身后。 沈青林和那些人一一打过招呼,便将身后的妹妹介绍给同窗认识。 沈青瑜跟着认了一圈,五男二女,大多数人的出身竟然都有些来历,最差的就是刚刚出去迎人的陈维,听说家中并无做官的,能进到矾山书院读书,完全是因为自身优秀。 沈青林虽然说的是都带着姐姐妹妹,但其实这些年轻人大多数还是自己来的,真正带了姐妹来的,算上沈青林也才三个。 一个是刑部左侍郎之子钱正,和其胞妹钱莹。 另外一个是吏部考公主事之子范亭之和其妹妹范秋华。 和温氏预料的一样,这两个姑娘都十五六岁了,和沈青瑜年纪差的有点多。 其实想想也就知道,出来玩的,怎么可能会带年纪小的孩子,还要多加照顾,怎么会玩的痛快。 这些人倒是都很给面子,不论心里怎么想,面上都对沈青瑜表示了欢迎。 范秋华是个看起来温柔和顺的女孩子,温婉笑道:“既然人差不多都到了,我们现在就一起进红叶庄吧!听说红叶庄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那里能钓鱼,能打猎,我们完全可以过一些和之前不同的生活,不如我们便不带着这许多下人跟去,自给自足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旁边一个方脸的年轻男人马上附和道:“确实有趣,这么做也不错。” 沈青瑜诧异地将这些少年少女们扫了一圈,怀疑他们离开了自己的仆人恐怕是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钱莹脸上就有些不高兴,“我是出来玩的,可不是出来找罪受的。先说好,我可什么都不会做。” 钱正也道:“若是不带两个能用的下人,恐怕咱们是连饭都吃不上的。” 这是个明白人。 范秋华抬眼望向沈青林,“沈公子觉得呢?” 为什么偏偏问沈青林,沈青瑜八卦的心立时支愣了起来,一抬头正好和沈青林的眼神撞在一起。 沈青林的语气淡淡,“我妹妹年纪小,是一定要带着人的。” “是我考虑不周了,忘记了青瑜的年纪确实是需要人照顾。”范秋华似乎是不好意思,道歉的同时拍了拍沈青瑜的肩膀。 方脸男子应声道:“那就女孩子都带个丫头过去,咱们大男人就别带了吧!把这些下人都留在此处,咱们有什么需要再让他们送好了,反正离得不远。” 原来此地还不是红叶庄,沈青瑜早该猜到了,红叶庄再怎么样也不会这般平平无奇才对。 她幻想着红叶庄的特别之处,内心雀跃着跟着这些人身后一同前往目的地。 一行人行至后山,却还要向上攀登,走了一阵,到达山顶,能遥望到另外一座山峰的轮廓。 两座山峰之间相距十余丈远,中间只有一座木索桥相连。 从山峰上往崖下一望,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将此处锁桥衬得犹如漂浮在半空之中。 沈青瑜雀跃的心登时一凉,这桥要是被毁,这个距离,就是换虚竹在这也跳不过去。 她看了看兄长,却没办法说不去,沈青林可以说是一片好心带她来玩,她若是说不去,恐怕沈青林会以为她是要继续闹别扭,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可就又要紧张了。 但沈青瑜转念一想,桥若是毁了,从那边山上下山不就好了,何必要回这边来,马上就放心不少。 这桥虽然是木桥,但却挺结实的,沈青瑜又不怕高,走在上面很是稳当,沈青林一直牵着她,很快就从上面走了过去。 第七十四章 众人微妙的关系 过了桥后,才到了真正的红叶庄。 红叶庄是一处小楼,周围围了一圈的围墙,将小楼牢牢圈在其中。 从外表看是红色的,等到漫山遍野都是红枫的季节时,这座小楼应该不会多显眼,但现在来看还是很突兀的。 进去后才发现内部的空间还是挺大的,住下他们绰绰有余。 最先见到的是间宽阔的大厅,一张长桌子,周围摆放好了坐的椅子。中间有一道向上而去的楼梯,大约三十多阶台阶就是尽头,之后分左右向上,将二楼上面分做了左右泾渭分明的两个空间。 在二楼的走廊上也有通向三楼的楼梯,仍然和之前的一样,是分左右两边。 也就是说上左边的三楼必然要经过二楼左边的楼梯,同理,右边也一样。 楼梯将整座楼分做了左右两个部分,虽然在大厅能将整个布局看在眼里,但左右之间彼此不能互通。 庄内已经有两个女子等在这儿了,为首的自称是这红叶庄的主人,看样子应该有三四十岁,看着年轻,只有笑起来时眼旁的皱纹才表明了年纪已不轻了。 另外一个年轻的应该是她身边比较亲近的人,一直安安静静地站在她的身侧。 女主人笑道:“几位就是预订的客人了吧!有两位客人已经先到了,已经在这边等着了。” 女主人的话音刚落,就有另外一道十分嚣张的声音从屋内另一端响起。 “你们也太慢了吧?我们两个可是早就到了。” 有两个年轻男人从阴影处走了过来,一个穿着件棕色的衣服,尖嘴猴腮,瘦猴一般。 另外一个身着白衣的模样就端正多了,刚刚的话显然也是出自他之后,他接着道:“我们是不是有近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了?” 沈青林脸色一变,转头质问陈维,“是你说他们不会来,我才来的。” 他质问了这一句后,竟然转身就拉过沈青瑜,就要离开。 沈青瑜个子小,被拉得一个趔趄几乎跌倒,被旁边的范秋华扶了一下才站住。 这么一耽搁,陈维已经三步并做两步,拦在了沈青林面前,“大家好歹同窗一场,别这样。” 沈青林脸色都气白了,咬牙道:“早知道,我可不会来。” 沈青瑜还是第一次见沈青林对着除她以外的人冷脸,就是不知道这三人之间有什么样的过节了。 之前的白衣男子又说话了,“果然是今时不同往日,当年的一个小官之子如今已经是堂堂工部尚书的贵公子,自然不愿意与咱们这些人混在一起。” 这话可谓是诛心至及,沈青瑜听温氏说过当年沈青林进去矾山书院时,沈仲文才是一名小官,短短八年,已经连越几级,可谓是风光无限。 他这话就差指着沈青林直说,他是仗着身份改变瞧不起以前的同窗了。 沈青林冷笑,并不说话,仍是执意要走,陈维上前一步,抓住了沈青林的手臂,劝道:“看我的面子,啊?” 白衣公子笑道:“对了,看陈大公子的面子也不能走啊!谁有他面子大。” 陈维脸上扭曲了一瞬,强笑道:“大家同窗一场,别这样了。” 沈青林被拉着重新回到原地。 原本和和气气的气氛因为这两个新来的年轻人僵硬了不少,迟钝如沈青瑜也感觉出不同来。 一个年纪看起来比沈青林大点的男子为了缓和气氛,开口对着那两个男子道:“怎么你们不在外面那等等我们,我们没见到你们俩,还以为你们不来了。” 沈青瑜记得这人叫雷西州,家里是世代皇商,很是有钱。 这次说话倒不是那名白衣男子,而是棕色衣服的瘦猴,他咧开嘴笑道:“怎么?我们如今落魄了,倒是需要等你们了?” 雷西州尴尬一笑,便将头扭去一边,不再说话。 一时间没人开口,沈青瑜的目光偷偷在这些人脸上转了转,发现除了沈青林脸上犹带怒气,其他六名男子的脸上或是尴尬,或是不自在,竟然没有一个表情自然。 两个姑娘家应该是听兄长说起过这两人,也都没有说话。 沈青瑜决定了,回去一定要把这些温氏口中“品行端正”的学生的样子细细描述给她知道。 就在气氛就要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时,女主人开了口,“今天天色晚了,不去我先带各位上楼休息,明日我再带各位到红叶庄四处转转。” 她的话也算是打破了屋内僵硬如冰的气氛,众人都随着她的话站起身来。 女主人领着沈青瑜一行人上楼,安排房间,上楼时身子一歪一歪的,应该是腿部有疾。 她将男女按照左右分开,左面住男子,右面住女子。 她让同行的年轻女子带着男子往左边的楼梯走,自己带着沈青瑜几人上了右边的楼梯。 从她的话中,沈青瑜也了解到她是靠着将庄子租给这些出来游玩的人生活的。 红叶庄不仅包含着这座小楼,还包括了桥对面的那几处房屋,庄内的下人都留在了那边,只有客人需要的情况下,才会在小楼这边安排下人。 沈青瑜一行人虽然说是要自己住在红叶庄这边,但女主人考虑周到已经带了一个人在这边,有什么事也会帮忙,总不会让这般少爷小姐们真的有被饿到的可能性。 右边二楼四个房间,沈青瑜三个女孩子带着丫头也够用了。 另一边,吵吵闹闹的,听声音是因为分配房间吵了起来。 从沈青瑜这边可以把对方的情形全部看得清楚。 主要是白衣男子和棕衣男子在吵,明明住哪一间都差不多,那两个却非要将二楼三楼每个房间看过了之后再做选择。 钱正嫌麻烦,说大家随便住就好,而那两个不依不饶硬是不肯。 沈青瑜听到白衣男子提高了声音道:“嫌麻烦?这可是真是稀奇了,有的人不是为着一张卷子可以改十几遍,甚至几十遍的吗?怎么现在却突然嫌麻烦了起来。” 钱正不再出声,白衣男子冷笑着推开钱正,大步往前方走去。 第七十五章 仇怨难明 沈青瑜在这边看了个清楚,觉得这后来的两个人实在是有够讨人厌的,无论谁说话都要杠一下,好像是故意惹人厌烦一样。 她收回了视线,带着沈青瑜等人的女主人已经给沈青瑜分了最里面的房间。 这位女主人自称姓蔡,沈青瑜就叫她“蔡老板。” 沈青瑜看了看左右两边的距离,随口问道:“蔡老板,请问除了正常走楼梯,还有其他办法从这边去到另外一边吗?” 蔡老板摇了摇头,“没有,只能从这边下楼梯,到了中间平台那里再转上去另外一边的楼梯这样。” 她就要退下,道:“沈姑娘,您就住在这间房里,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如果没什么说的,我就退下了。” 沈青瑜环顾房间,发现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便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蔡老板退出去,顺手关门之前,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道:“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到楼下找我就可以了。” “好。” 沈青瑜目送蔡老板离开,便一下子扑到床上去了,她已经累的浑身都要散架一样,当然是能躺则躺了。 如意将行礼放下,端起了一旁的脸盆,道:“姑娘,我去端些水来给您洗洗脸。” 如意离开,沈青瑜就躺在床上发呆。 自从那两个男人到来,这些沈青林的同窗就表现得奇奇怪怪,总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是存在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也算将此处的人都认了清楚,除去后来的那两个,她还不知道是谁,钱家兄妹,和范氏兄妹,还有三个单独来的男子,一个是去外面接人的陈维,一个是皇商出身的雷西州,最后一个就是那个只要范秋华说话,就一定会出言附和的方脸男子,名叫薛仁。 同窗相约出来游玩是挺正常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约最后出现的那两个人,破坏气氛不说,看起来也是和谁关系都不好的样子。 沈青瑜正想的出神,如意已经打完水回来了,她把水放下,拧了毛巾,“姑娘,擦擦脸吧!” 这么一打岔,沈青瑜早就把之前的事抛到脑袋后面去的,她擦了脸,随手将毛巾甩到了木架之上。 很快,刚刚和蔡老板一起的年轻女子就过来叫沈青瑜吃饭。 现在大家也不好做准备,今晚就自己动手做吃的,能吃上准备好的,也算是好事。 沈青瑜跟着来到大厅,大厅中所有的人都聚齐了,桌上摆放的都是些家常菜。 所有人一面有条不紊地进行用餐,一面小声进行谈话。 突然,钱正叫来了蔡老板,道:“别等明天了,我现在就想知道这红叶庄有哪些特别的地方,先给我们介绍一下,明天我们自己做安就好了。” 蔡老板就答应了,“好,那我就说了,红叶庄我接手之后,不仅保留了之前的景色,还多加了好几处可以进行体验的地方,我在后山处建了个小型的鱼塘,提供鱼竿钓具,可以在那里钓鱼。” “还有我看后面山上有许多野兔,除此之外已经检查了许多遍也没有发现有什么凶猛的野兽出没,所以打猎什么的也很安全。” “在后山上还准备好了空地,还有烤肉的工具,大家可以在那里烤肉。还有一处靶场,大家也可以到那里射箭。最后,是在后山上有一棵已经有些年头的老树,之前有许多来此玩的人,会选择将愿望写下来,然后抛到树上,我觉得这个很有趣,就将那棵树当做了许愿树经营,现在去看能发现上面挂满了彩带,也算是一大奇异景观了。” 众人听的开心,范秋华率先道:“听起来果然不错,我们也算是来对地方了。” 薛仁也道:“确实。” 他笑着问范秋华,“你想先玩什么?我可以陪着你。” 范秋华就有些为难,“打猎什么的太为难我了,钓鱼我却没什么兴趣,不如还是围坐在一起烤肉吧,大家意下如何?” 薛仁明明是问她想要做什么,她的回答却是想拉着所有人一起去烤肉。 果然,钱莹最先反对,“大家各自去做自己感兴趣的,也不一定非要一起行动吧!” “啊?”范秋华有些遗憾,“大家一起出来玩,不聚在一起行动还有什么意思?” 钱莹翻了个白眼,说话也很直白,“那也不要去烤肉吧,烟火缭绕的,什么意思。” 这两个姑娘似乎天生不对付,一个说要这样,另外一个就一定说要那样。 薛仁是一定站在范秋华一边的,“烤肉有什么不好的,也不用东跑西跑的,弄一身臭汗,大家围在一起说说笑笑不是很好?” 钱莹刚要张嘴反驳,就被人抢先一步,之前穿白衣的男子已经换了另外一套浅色的衣衫,道:“说话有什么意思?不如还是打猎吧,说不准除了野兔还能猎到什么其他动物呢!” …… 尴尬的是,他开了口竟然没有一个人接话,他就笑道:“怎么?大家不愿意?” 他的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慢慢扫过,脸上似笑非笑,“真不愿意?” 陈维道:“打猎也挺有意思的,就先去打猎吧!” 他这么一说,其他的人也开始响应。 “是啊!大家都挺喜欢骑射的,不如就打猎吧。” “虽然是个小猎场,只是玩玩的话也能凑合。” “就打猎吧!” 沈青林想是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推开了眼前的碗筷,冷冷道:“我吃饱了,先回去休息了。” 他这么一动作,之前的男子就冷笑道:“哎呦!果然是不一样了,之前无论多不愿意,可都是要跟着一起行动的,现在变得这么硬气了,真是难得!” 沈青林霍地回头,“成望之,你不要太过分!” 沈青瑜此刻才知晓了这男子的名字。 成望之笑着指了指自己,“我过分?不是你比较过分吗?身份刚有些不一样了,马上跳出来和我们划清界限,怎么,现在嫌弃当初和我们混在一起跌了身份了。” 第七十六章 四分五裂的人偶 沈青林怒道,“我为什么这么对你,你我心知肚明。当年你做的事,我更是从未忘记过。” “哦?”成望之敛了笑意,双眼微眯,阴沉地回望沈青林,“你说说看,我做了什么?” 他的语速放缓,一字一顿,话语中更是透着一股戾气。 陈维连忙站起来缓解气氛,“都是以前的事了,别再提了。” 他态度恳切,想要息事宁人,成望之却是冷笑连连,他阴沉的目光直直望向沈青林,半饷,方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掉。 瘦猴模样的男子见状,连忙追了出去。 陈维拉住了沈青林,将他按回座位上,低声劝道:“当年之事绝非你我能够左右,你又何必……” 沈青林垂着头,从沈青瑜的角度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在下眼睑处投下了一小片阴影。 他眨了下眼,眸中便有水光浮现。 天啊!他该不会是要哭吧? 沈青瑜紧紧盯住对方,却见沈青林不过是呼吸间,已经控制好了情绪,再抬头时已经恢复如常。 没有了那两个煞风景的人,这些人谈天说地,说说笑笑,看起来心情都很不错。 成望之回了房间,将眼前所有可见的东西都砸了个干净,仍是不解气,又去了隔壁房间,一脚踹开了房门,将这一间也砸了个干净,方才顺心一点。 但他没有因此停下脚步,他心中郁郁不畅,只是砸个房间根本不能让他消气。 那瘦猴般的人一直跟在他身后,笑道:“砸这些东西有什么意思?不如去砸些活的?” 成望之总算是还有点理智,“算了吧,弄出太大的响声来,现在你我的家里可罩不住。” 瘦猴模样的人哼了一声,“但就这样放过他,你能甘心?” 成望之撇了撇嘴,“今时不同往日,咱们除了嘴上占占便宜外,还能做什么?” “咱们虽然不能明着如何,但弄些手段让他痛不欲生不是很容易?”瘦猴挤眉弄眼,“他不是带着个小姑娘吗?” 成望之想了下,摇了摇头,“那是他亲妹妹,是沈家人,现在也不好动她!” “你想哪里去了?”瘦猴指着门外,“你看看我们现在在哪里?荒山野外发生意外再正常不过了,把那个小姑娘扔到后山去,让她死的干净些,谁知道是我们做的。” 成望之有些被说动了,他一直以来顺风顺水,哪里有人敢跟他呛声,沈青林之前三番五次给他找麻烦已经让他受够了,能够给他个教训当然最好,“那咱们得把自己的嫌疑撇清一些,不然就有麻烦了。” 这二人凑到一起,低声商量了起来。 沈青瑜还不知道她的性命已经被人盯上,吃完了晚饭就躺床上卖单。 那个成望之一定是抓住了这些人的某些把柄,不然怎么陈维等人明明就不想听他的,却总是愿意迁就呢? 她有心想要向沈青林打探一下这些人的恩怨,但沈青林一看就是心情不太美妙,她就没敢问出口。 一夜无话。 沈青瑜起来时,天已经大亮,如意将早饭端了进屋,“姑娘总算醒了,吃早饭吧,公子一大早就和其他人去了猎场,嘱咐不让奴婢吵醒你。” 他还怪体贴的,不!也许是不想带她去打猎吧,不然还得分心照顾她。 嗯,这个理由才对。 沈青瑜洗漱过后,吃了点东西,就拉着如意一起下楼,想要出去找地方逛逛。 她刚一下楼,竟然碰上那些说去打猎的人回来了。 一个小丫头扶着范秋华走在前面,沈青林和其他人走在后面。 范秋华的腿似乎是扭伤了,全靠别人扶着才能动。 蔡老板见了,连忙上前帮忙搀扶,扶着范秋华到了一旁坐下。 她蹲下身,隔着衣服摸了摸范秋华的脚,笑道:“没什么事,就是歪了一下,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沈青瑜暗道:“原来这位蔡老板还懂这些。” 她正想着,就听到钱莹有些阴阳怪气地道:“要不是范姑娘非要去牵那匹马,惹得马儿发怒,又怎么会被吓得跌倒,现在好了,兔子没猎到,还得送大小姐你回来。” 她正玩得开心,根本就不想回来,奈何范秋华说什么虽然脚疼,但和大家在一起开心,不想自己回来的话,她的兄长和那个薛仁就劝大家一起回来了。 范秋华委委屈屈的红着眼:“都是我不好,害的钱姑娘你都没玩好。” 薛仁可不能让范秋华的话落在地上,抢着道:“你怎么能这么想?咱们在这呆多久不行啊,也不在乎这一天半天的。” 他这话分明是针对钱莹,钱莹的兄长钱正就有些不自在了,他却没有向着妹妹,反而斥责了钱莹,“少说两句吧!别惹麻烦!” 钱莹还是很听话的,果然不再开口抱怨。 沈青瑜看着这些人唯独少了提议去打猎的成望之二人,还有些诧异,明明是他们提议的,却居然根本没有出现。 从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众人看向来人,发现是成望之和那个跟班。 他们昨日离去时还怒气冲冲,今天脸上已经又是挂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具了。 沈青瑜看着他们就不自在,便移开了目光,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对方是在暗暗打量她。 “对了!”蔡老板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去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个木盒,“成公子,这盒子是今天一大早随着运送新鲜果蔬一起送来的,上面写了您的名字。” 成望之有些疑惑地接过盒子,打开之后发现是一个破烂的不成样子的人偶。 沈青瑜个子小,看不到盒子装的什么,但所有看到盒子里东西的人都一副震惊万分的表情。 成望之几乎是立刻将手中的盒子甩了出去。 木盒摔在地上登时碎得不成样子,也多亏这样,沈青瑜才能看到盒子里的东西。 那是个人形木偶,每个关节部位都是用线连接的,木偶的衣服已经破烂,被刚刚那么一摔,更是将木偶摔成了好几瓣。 第七十七章 许愿树 木偶的脑袋被摔掉,骨碌碌滚出去好远。 相比其他人脸上或惊慌,或呆滞的表情,成望之表现得就冷静多了,他斜眼看向众人,“你们该不会以为我会怕这种东西吧!” 他嗤笑着,一脚踩在那木偶身上,几乎没有停留的踏了过去。 沈青瑜捡回来了木偶的脑袋,拿在手里细细一看,这木偶上面竟然还有个一个“李”字,她猜想应该是木偶主人的姓氏。 雷西州转向沈青林的方向,“是你做的?” 沈青林摇摇头,“我宁愿面对面和人打一架,也不做这种藏头露尾的事情。” 雷西州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一声不吭捡起来了地上的木偶,还将沈青瑜手中木偶的脑袋接了过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全部默不作声,还是薛仁打破了平静,道:“他得罪的人多了,送来这种东西恐吓再正常不过。” 他的话没有安慰到任何人,其他人明显都是知道这个玩偶的来历的。 陈维从薛仁手里夺过木偶,道:“还是我将这东西收起来吧,大家看着只会心情不好。” “咱们是出来玩的,可别让这件事坏了兴致。”为了缓和气氛,陈维可算是使出了全身解数,“时间还早,老板不是说后山有用来许愿的灵树吗?咱们去那里吧!” “范姑娘脚伤不便,就留在这休息,可好?”最后一句却是对着范秋华说的。 范秋华自然是想跟着去的,她抬起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看向诸人,模样说不出的可怜,慢悠悠道:“只是看看风景,也不用走动,带着我去吧,大家都在一起,我就算只在一旁看着,心中也欢喜。” 薛仁道:“不错,距离也不是很远,不过虽然只是扭伤,也马虎不得,让人送顶软轿上来,抬着去才好。” 这话深得范秋华之心,她心中满意,面上却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钱莹道:“是挺麻烦的,现在去让人准备软轿,再送上来,一来一回,又是白费半天功夫。” 范秋华就低下了头,揉捏手中的帕子,她可不会出言反驳与人争吵,凡事自然有人为她出头。 果然,薛仁已接过话头,不快道:“多等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钱姑娘也太爱计较了。” 范秋华的兄长范亭圆场道:“何必弄得这么麻烦,让丫头背过去就是了。” 沈青瑜看了看范秋华的丫头,看着就不像是个有力气的人,怀疑对方根本就背不起范秋华。 事实证明,她的怀疑是错的,范秋华的丫头虽然艰难,仍是将人负在了身上。 沈青瑜看对方摇摇晃晃,一个不小心就要摔的架势,推了推身旁的如意。 如意会意,跟上去,用手护在范秋华身侧。 背着范秋华的丫头就对着如意笑了笑。 …… 坐落在后山的这棵许愿树高逾四五丈,枝丫向外延伸,枝叶繁茂,他们这些人聚在树下也能被树荫遮盖的严严实实。 在各个树枝之上都系着许多木牌,每一个牌子上都有不同的笔迹写着各种各样的愿望。 在许愿树的一旁有一座石台,蔡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在石台架起木柜,各式各样的木牌供人挑选。 木牌的种类,边缘的花纹全然不同,一眼望过去绝不会找到两块一模一样的牌子。 众人各自选了木牌,写下心愿。 沈青瑜跟着大伙也选了一块,她的愿望有很多,选择其一写下来就有些难选了,最后写了个“心想事成”上去。 每一块木牌的尾部都缀着不同的线状装饰,颜色也好,样式也好,这是为了能更好的勾在枝头上特意穿上的。 沈青瑜选的这一块尾部缀着蓝色的数条丝绦,在中间系做了蝴蝶结。 她用力将手中的木牌向上一抛,木牌穿过树枝间的缝隙飞了上去,却也很快掉了下来,没勾住。 其他的人陆陆续续都挂上去了,只有她的还留在手中。 她转过头,看向身边的沈青林,沈青林的脸色到现在还很难看,心情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 她寻思着若是她开口请求帮忙,沈青林不把她挂树上都属于是给她面子了。 今天才不过是游玩的第一天,沈青林就已经板着脸了,难道他要保持这种心情直到离开吗? 沈青瑜觉得自己不操心不行,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扯了扯沈青林的衣角,小声问道:“大哥,你不开心,是吗?” 我难道表现得不够明显? 沈青林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这几个大字。 沈青瑜觉得还是兄长的情绪比较重要,一咬牙,一跺脚,一狠心,“那我们回家吧!不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听到这话的沈青林,迅速把目光移到了妹妹脸上,他一直都知道沈青瑜有多爱出来玩,却都没有什么机会,没有沈仲文的陪同,家里是很少同意她出门的。 这次好不容易出来了,她竟然会顾着自己的心情主动提出回家,这怎么不让他感到诧异。 他观察着沈青瑜脸上的表情,“认真的?” “嗯。”沈青瑜认真点了点头,“不想看你不开心。” 沈青林很少这么直接感受到来自亲妹妹的关心,蓦然间有了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溢满心头。 他轻轻摸了摸沈青瑜的头发,笑道:“本来很不开心的,但现在却开心了。” 沈青瑜试探着问道:“那我们就留下接着玩?” 沈青林就笑:“嗯,好。” 沈青瑜是个很会顺杆爬的人,直接点说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性格,若是你一直对她不假以颜色,她就怕你,也会听话,但若是对她好些,那她就不是她了。 她见沈青林对她一改之前的态度,知道此刻她问什么都会得到答案,于是,凑得更近了一些,悄声问道:“那个木偶是谁的?你们好像都认得。” 沈青林皱着眉看了眼妹妹,没有说话。, 他沉默良久,就在沈青瑜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时,他才开口道:“那木偶是我们一个同窗的,他家里是做木匠的。” 第七十八章 旧事 沈青林只说了这两句就停下,沈青瑜追问道:“那人姓李?叫李什么?” “李曦。” “李西?”沈青瑜重复了一遍名字,复又问道,“他死了,是吗?他怎么死的?” 沈青林瞥了妹妹一眼,“你怎知他死了?” 沈青瑜低下头,“你们见到他的东西,脸色都那么难看,还说什么都是以前的事,不要提了。我就猜他人应该是不在了。” “不错,他死了。”沈青林深深吸了口气,“是我害死的。” 这话说得沈青瑜大吃一惊,对这位兄长,她也算是主动了解过的。 沈青林少年英才,骨子里隐藏着一股傲气,待人处事态度平和,只是这却是因为他心底其实是不将其他人放在心上的缘故。 即使如此,沈青瑜也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去害人。 这件事一直是沈青林心中的一根刺,每每提及必让他悔之不已。 大概是这件事在他心中埋藏太久,他也实在是想要和人坦白,既然沈青瑜问起,他也就将李曦的死说给了沈青瑜知道。 要说起李曦,就不得不先提另外一个人,成望之。 成望之的祖父乃是当朝内阁首辅成阶,成阶执掌内阁二十几年,朝中大半都是他的党羽,说是权倾朝野也不过分,因着成望之这一层身份,他在矾山书院中可以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书院中所有人都要避其锋芒。 李曦出身贫寒,父亲不过是一介匠人,按说这两个人即使在同一书院读书也不会有所交集,但事情发展往往不在意料之中。 而这其实却是一场误会引起的。 沈青林七岁时入矾山书院读书,十二岁时中了秀才,这已经是很不得了的成绩了,故而他考中了秀才后被调入了别的班级,也就是那时候成为了现在这些人的同窗。 李曦是跟着他一起来的。 沈青林年少冲动,新加入后发现成望之整日里带着跟班欺负人,自然忍受不了,对于一个十二岁地少年来说,他能想到的,阻止对方暴行的办法自然是告诉给教课的先生。 但书院里的先生不肯得罪成望之,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成望之的目标却转向了李曦,每日辱骂责打已是常事,常常打的李曦浑身青紫。 沈青林一开始热血上头,还总是出头干预,渐渐也对此习以为常。 事情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变化的,成望之的祖父在朝上被御史弹劾,列举了其种种罪状,要知道这可是以前从未发生的事情。 其中一条罪状说的是成阶聚类养恶,纵亲伤民。 恰逢有人到矾山书院讲学,能进书院讲学的除了一些德高望重的学者外,更多的是在任的朝廷官员。 当时去矾山书院讲学的是当时的礼部尚书。 而李曦就是趁着礼部尚书在矾山书院时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死在了这位礼部尚书的面前,和他的身体一起落下的还有许多纸张,那些纸上字字血泪,控诉成望之在书院时对其的打压和迫害。 礼部尚书带着李曦的尸体和遗书离去,为当时的弹劾成阶之事增添佐证。 当然结果并不理想,成阶的党羽在此次事件中折损大半,但最后仍是没有将成阶拉下马来,皇帝将人申饬了一番做为这件事结尾。 故事到此其实还是和沈青林没什么太大关系的。 沈青林闭了闭眼,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是一直以来困扰着他的原因。 他缓缓道:“我以为是我见死不救,却没想到李曦是带我受过。” “我刚去之时,将成望之欺负人的事告诉给了先生,因为我和李曦是同时去的,让成望之误会了,他以为告状的人是李曦,所以后来才有一直针对李曦,甚至迫他致死。” 沈青瑜不解道:“为什么不认为是你做的呢?” 沈青林道:“父亲那时候已经是工部侍郎,在成望之看来,家里做官的怎么敢得罪他,所以告状的自然就是木匠出身的李曦了。” “我常常在想,如果成望之一直针对的是我,也许结果会不一样的,我是绝对不会选择自戕的。但我显然高估了自己,李曦死后,我内疚不已,于是找上了他家,想做些什么补救,却发现李曦的父亲半个月前就已经身故,家里只剩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妹妹。” 沈青林咬牙道:“我那时候才知道,那个成望之不仅在伤害李曦,还……” 他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生硬地转到了另外的话题上,“我便想要李曦的妹妹做为证人,指证成望之的罪行。” 结局沈青瑜猜也猜到了,沈青林当时只是想为李曦讨个公道,却正好撞上了朝上发生了那样的大事。 一个活人的证言可要比死人更有力,想要成阶安然无事的人怎么会允许李曦的妹妹活着。 就像沈青瑜猜的那样,沈青林讲了李曦妹妹的结局,“最后,李曦的妹妹被人打死,说是她暗中与有妇之夫来往,因为是被人捉奸在床,所以杀人的人也不会被追究责任。” 沈青林有些哽咽,“这兄妹二人的死……就算是……说是我杀的也没有分别。” “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的双手用力交结在一起,手背上的青筋绷起,说至最后,他的眼眶都是红红的,配着惨白的脸色,要多可怜有可怜。 “不是你的错。”沈青瑜见不得沈青林这副样子,她的兄长原是该意气风发的,就像是第一次见面那样,对着她摆着架子,尽显骄傲少年本色,而不是现在这样被自责内疚压垮,脆弱不堪到几近崩溃。 “不用安慰我,这件事确实是我的错,李曦的死一直压在我心底,不提起我还可以装作想不起来,但一旦触碰到了,就像是剖开了我溃烂的伤口一样。” 沈青林沉声继续道:“成望之应该要付出代价才对,但他却一直活的好好的,这才是最让我难以接受的一点。” 那怪不得沈青林对着成望之的态度是这个样子了。 第七十九章 听墙角 沈青林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轻松了一些,缓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向沈青瑜手中拿着的木牌。 他从沈青瑜手里接过木牌,向上抛起。 木牌后缀的丝线在枝头上缠绕了一圈,就牢牢地挂在树上面。 他低头看向妹妹,语气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一定会心想事成的。” “嗯。” 沈青瑜叹气,暗暗想道:若是真能心想事成,我现在就希望你能不再为这件事内疚。 沈青林看着妹妹红扑扑的小脸,脸上已然有些汗水,应该是热到了,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这石台附近确实设了茶寮,嘱咐沈青瑜不要乱跑,自己则去茶寮取水。 沈青瑜看着沈青林转身去取水,确认了她和沈青林的关系到了今天终于缓和,也许离真正亲密无间还差一点,但也比之前陌生人的态度好很多了。 在等待沈青林回来的过程,她转头看向树下其他人,年轻的男女在树下谈笑,欢声笑语让原本寂静的后山上充满了朝气。 可这原本愉快的气氛却在一个人的到来后停滞了,众人都停下了说笑,有意无意的看向来人。 来人尖嘴猴腮,正是那整日跟在成望之身后的人,沈青瑜听其他人叫他黄四山。 他像是没有注意到众人的态度,摇摇晃晃着上前和人搭话。 转了一圈下来,除了没到沈青瑜这边,和其余的人都已经说上话了。 他最后就站在了陈维身边,一直在与他说着什么。 沈青瑜这个距离听不太清,虽然有点好奇,但若是靠近就显得太刻意了,只好偏过头,让自己不去在意。 越是这么想,她越是在意,她还是没能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于是装作取木牌的样子从黄四山身旁经过。 隐隐约约只听到,“在”“小楼后面““等着”等字眼。 恰逢此时,沈青林已经拿了水回来,他将水递给沈青瑜,见她脖子伸的老长,随口问道:“看什么呢?” “没有啊!” 黄四山待了一会就离开了,而剩下的人也很快就散了。 明明这些人才挂了许愿的木牌,沈青瑜看着这些人离开的样子,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刚刚那个黄四山究竟和他们说了什么,让他们都不继续游玩,改成了回去呢? “你还要多呆一会吗?” 这要是之前,沈青林大概会直接将人拎回去,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询问沈青瑜的意见。 沈青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怀,高兴之下也不再去想那些人究竟为什么离开,开开心心的去牵兄长的手。 沈青瑜拉着沈青林的手一晃一晃,开心的情绪感染着身边的人。沈青林有些恍惚的想,原来牵着妹妹的手走路是这样的感觉。 沈青瑜一跟兄长分开,如意便欢喜道:“姑娘您总算是和公子和好了,这次回去,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温氏能有多开心,沈青瑜是能想象到的,对温氏来说近几年来,儿子与女儿之间的别扭大概是她唯一在闹心的事吧。 她这边和沈青林分开,却根本不想回去房间,一手拉了如意往门口走去。 如意脚下一顿,还是跟了出去,道:“姑娘为什么不和少爷说一声,让他跟着咱们一起出去。这毕竟是在外面……” 沈青瑜一听就知道如意想岔了,以为她是想甩开沈青林单独跑出去,解释道:“不出去玩,就在屋外站站。” “啊?”如意一头雾水被沈青瑜拉着躲在一旁。 又等了一会儿,沈青瑜就拉着她往外去。 如意一惊,“姑娘,到底是去哪里啊?” 沈青瑜突然站住,“你身上带吃的了吗?就瓜子什么的。” 如意不知道话题是怎么跳到这里来的,愣了下,摇摇头,“奴婢没带。” “下次都准备点在身上吧,不然咱们看戏都没有意思。” 如意也听不太懂,只好跟着点点头。 沈青瑜刚刚虽然只听到了一些字,但拼拼凑凑也能还原个大概,那个黄四山约了陈维在小楼后面见面。 若是其他人,她还能理解,可这个陈维明显和沈青林关系不错,怎么会和那样的人约好见面,她就十分好奇,特意支开了沈青林,想要弄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她找了个死角,和如意一起躲了进去,还带着即将知道不为人之知的秘密的兴奋。 很快外面穿来了脚步声,有人声响起,“你都通知了吗?” 是成望之的声音。 然后另一个声音回答道,“都告诉了,你放心吧!” 沈青瑜听出回话的是那个黄四山,她早该想到的,约人来此见面的应该是成望之。 不知道他们约陈维做什么? 沈青瑜正好奇,有一道脚步声缓缓靠近,她还以为是陈维到了。 来人压低了声音,“你约我来这里做什么?你上次明明说过,今后和我不再有联系的。” 沈青瑜一听之下,已经辨别出了这人是谁,是那个皇商出身的雷西州。 成望之冷笑,“怪不得人人都想要掌握权利,高人一等,你看我不过是稍稍不如意了些,这些以前在我面前连屁都不敢放的人,都敢在我面前大小声了。”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雷西州恨声道:“你就直说找我做什么吧!” 成望之道:“我祖父致仕在即,往常那些巴结的人都不上门了,我这手里的钱财可就有些不够花了。” 骗人!像成阶这样的人若是真的致仕,难道还会让子孙受穷不成,不一定攒了多少的身家呢! 沈青瑜在心里摇头,暗道对方说话不实。 雷西州怒道:“我上次已经给过你钱了,你说那是最后一次。” “哦!我后悔了。”成望之无赖道,“这次才是最后一次。” 雷西州喘气声加重,似乎是气得不轻,“多少?” “三千两。” “三千两?你疯了是不是?” 沈青瑜也觉得对方疯了,雷西州现在可不是一家之主,让他一下子掏出三千两来分明就是为难人来的。 第八十章 把柄 成望之笑道:“三千两多吗?当初你们找人买官的时候花的就不止三千两吧!” 买官?沈青瑜一惊,她本意只是想听听八卦,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惊人的事情。 雷西州“哼”一声,道:“你别唬我,当初卖官的那人早就被判了死罪,而且也没有把我雷家供出去。” “你既然那么笃定会没事,为何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我要挟?”成望之的声音里重复了威胁的意味,“别傻了,你们当初买官的证据都在我手里呢!你若是不愿意出钱,我把证据交上去不更好?” 雷西州断然道:“不可能,卖官之事和你祖父脱不了关系,你把证据交上去就是坐实了你祖父卖官贩爵的罪名。” 成望之没再说话,雷西州还在不停重复道:“不,你不会的。” 沈青瑜一想,这成望之的祖父看起来是做了不少错事的,却始终还能保持高位,是不是代表皇帝对他的所作所为都很清楚,却仍选择放纵了他呢? 成望之:“你可以回去和你父亲商量一下,和前途相比,区区三千两算的了什么呢?你说是吧?” 听声音雷西州是离开了,黄四山道:“你干嘛折腾这些,等着你祖父的安排不好吗?皇上到现在都保着他,就是想给你祖父一个体面的结局,到时候你的前程不还是一片光明。” “你懂什么?我祖父眼里大概只有那一房的人,他的病支撑不了多久了,死之前他会把那一房的人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却哪里想得到我。凡事还是要靠自己,你看着吧,我一定会翻身的。” 又等了许久,沈青瑜腿都站麻了,才有人走过来。 男子的声音洪亮,底气十足,“你找我有事?” 是钱正,沈青瑜仍然是一下就听出了声音是谁。 成望之道:“听说你表妹今年已经十五岁了,正是议亲的好年纪呢。” 钱正的姑姑嫁的是镇国公,他的表妹自然指的是镇国公之女,钱正警惕道:“是又如何?” 成望之道:“我有意求娶令表妹,希望钱兄你能在镇国公面前为我美言几句。” 钱正一声怒喝,“你妄想!别说你现在不过是一介白丁,就算你现在还是首辅之孙,这门亲事也不会轻易定下的。” 成望之冷笑数声,“这样真的好吗?要不要我将当初你府试徇私舞弊的事抖出来。” 天啊!刚刚是卖官,现在是舞弊。这么一会,沈青瑜听到的信息量就比之前大的多了。 成望之继续道:“当初府试的考官是我祖父的门生,你已经考了两次,也没有考上,这才打起来贿赂考官的主意,但也不是人人送礼都能送进去的,你拜托我为你引荐考官,还希望能够漏题给你,这件事你承不承认?” 钱正反驳道:“那又怎么样?你给我的考题根本一道也没中。” “中也好,不中也好,你贿赂考官这件事都是事实,你若是不想我将事情传扬出去,就老老实实帮我做成这场婚事。” 钱正道:“你也说是我表妹的亲事,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有什么话语权,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 “我不管,那就是你的事了。” 钱正怒气冲冲离开,沈青瑜以为接下来再过来的人定是陈维了,结果她又猜错了,来的人是薛仁,那个一直跟在范秋华左右献殷勤的男子。 难道连他也有把柄被成望之握在手里不成? 薛仁在人前时和成望之就没说过几句话,可这私下里说话时却能听出来他们关系居然不错。 “怎么,你一个劲对着那个范秋华献殷勤,是真想娶她?” 薛仁一改之前的温柔和气,痞里痞气道:“她家里大人官位不高,嫁过来可不就得听我摆布,换一个高门之女,可就不好控制了。” “也对!” “你找我有事?” “让你帮我个忙,明日我需要你给我们做个证明,就说你和我们一直在一起,没分开过,怎么样?” 薛仁连成望之要做什么都没有过问,就答应了,“小事一桩。” 这成望之一定是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这才把后路都想好了。 薛仁也离开了,沈青瑜终于等来了她一开始就在等的人,陈维。 陈维面对着成望之,像是面对着掌控着他生死的阎王一样,诚惶诚恐,“您找我?” 声音里还带着点颤意。 “有事找你帮忙?” “请吩咐。” 成望之放柔了声音,“你附耳过来。” 沈青瑜没能听清接下来的一句,却听到了陈维拒绝的声音,“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若是其他人,他也不会相信,只有你的话他才信。” 陈维颤声道:“可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这样不是推她去死?” 成望之发狠道:“我就是要让她死,难道你才知道吗?” 沈青瑜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个小姑娘该不会是指她吧,因为成望之和沈青林之间的不愉快就想弄死她?不会这么狠吧! 她望向一旁的如意,这个小丫头早被这接二连三的消息砸懵了,嘴巴张大,能一口吞掉这个鸡蛋的程度。 她手动为如意合上了下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倘若现在弄出声响,不等明天,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成望之又说了好些话,逼迫陈维就范。 最终陈维还是答应了,“我尽力而为。” 待陈维走后,成望之才和黄四山道:“待我娶了镇国公之女,有了靠山,我看谁还敢现在这样对我。” 怎么对他了?成望之说的好像是吃了许多苦头似的,但其实他从出现到现在,一直是占着上风的。 他说让这些人做什么,这些人就照做,根本没有反驳过,就这样他还不满意! 大概是他首辅之孙当久了,过惯了那种被人捧着的日子,现在都不顺着他了,他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想要将所有人再次踩到脚底下才安心。 沈青瑜听了这半天,就发现了一箩筐的秘密,简直比看电视还刺激。 第八十一章 诉衷情 好家伙!全员恶人,有人买官,有人作弊,有人虚情假意,谋划婚姻,有人身不由己,助纣为虐,简直是说出来都没人信的夸张程度。 难道沈青林的这些同窗连个正常人都没有吗?这可是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出现了,不,应该是还有一个人没有来的,范亭,就是不知道他是根本没被通知,还是他自己选择了不来。 沈青瑜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成望之和黄四山又说了好一会儿话。 “既然人家不肯屈尊降贵来这一趟,那就只好咱们去见他了!” 沈青瑜听到成望之的声音里透露出一股戾气,显然对没来的人颇有微词。 成望之与黄四山离开,沈青瑜也不敢贸然现身,又等了好一会才拉着如意出去。 她迫不及待要将所听到的告诉给沈青林知道,一定要让他知道他的这些同窗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同窗几年后才发现所有人都不像表面表现的那样,沈青瑜在心底暗暗摇头,已经提前替兄长感到心塞了。 她带着如意去找沈青林,径直走向左边的楼梯。 这还是沈青瑜第一次踏上左边的楼梯,但其实和右边的也没什么不同。 她“噔”“噔”“噔”跑上楼梯,敲响了上楼后的第一个房间。 最初分配房间时,她在另外一边看得清楚,二楼上起第一间房是沈青林的,紧挨着这间的是陈维,再靠边的则是薛仁,最后一间是间空房间。 接着踏上楼梯,三楼的房间依次对应的是雷西州,范亭,成望之,黄四山。 沈青瑜敲了门,很快就得到了沈青林的回应。 沈青林有些诧异地看着妹妹气喘地站在门前,奇道:“你做什么这般匆忙。”说着还侧过了身让沈青瑜进去。 “大哥,你知道吗……”沈青瑜一肚子的话在看到屋内坐着的另外一人时戛然而止。 原来范亭没去赴约,是跑到这来了。 沈青林看着沈青瑜仿佛被掐住脖子的样子,好笑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扫了一眼桌旁的范亭,明白过来沈青瑜这是有些话不能当着范亭的面说,便对着范亭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咱们改日再聊吧?” 范亭的神色很奇怪,像是不想离开,他喏喏连声,身子却像是牢牢粘在了椅子上,半天没有起身。 他这副样子,沈青林也察觉出些不对来,“你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唉!算了!其实是……” 今天好像是总有人出现中途打断谈话,范亭才刚起了个头,门外就传来大力的敲门声。 如意一直充当着一副安静的壁画的角色,此刻听见敲门声,便用眼神询问是否开门,见沈青林点头,才上前去。 敲门的是蔡老板,她就站在门边上,冲着沈青林指了指楼下的方向,“沈公子家中的仆人来了,说是有事找您。” “好,我这就下去。”沈青林回身让范亭跟着一起出去,嘱咐了沈青瑜在房间等他,方才放心的下楼去了。 沈青瑜只好等在房间里,看桌子上摆了一盘橘子,刚好嘴巴寂寞,就从里面拿了一个吃。 橘子很甜,她吃了第一个就想吃第二个,还不忘记拿出来和如意分享。 她拿起一个橘子抛给如意,因为她们二人站的很近,所有根本就没想过如意有接不到的情况,哪里想到这橘子好似是有自己的想法似的,从如意手边漏了出去,向着房间深处滚去。 如意就跟在橘子后面去捡,橘子滚动的速度快,她没拦住,就眼睁睁看着橘子从屏风下面滚进去,进了卧室。 她就回身看沈青瑜,就想问问还用不用接着捡起来。 沈青瑜点点头,如意只好继续跟着去捡。 但等了好半天,沈青瑜也没见如意回来,便出声问道:“怎么了?找不到了?” 如意声音闷闷的,“卡在床角里了。” “唉!”沈青瑜叹着气,撸起袖子进去帮忙,但等她才一蹲下身,就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道女声顺着屏风传来,“沈大哥,你在里面吗?” 是范秋华,她来做什么? 还没等沈青瑜想明白,那范秋华继续说道:“我让大哥留你在房间,就是因为我有话对你说。” 嗯?要阻止她说下去吗? 沈青瑜才一迟疑,就已经错过了开口的最佳时机。 “我……我已经在议亲了,”这话对一个姑娘来说已经属于出格的了,因此范秋华开口也甚为艰难,“我知道……我一个姑娘不该把这些事挂在嘴上,但我也是没有办法。” 沈青瑜考虑到出声可能会让小姑娘尴尬,于是给了如意眼色,让她和自己一起躲起来。 沈青林不在,她们也躲起来,范秋华认识到没有人,自然就会离开了。 范秋华鼓起勇气说了几句话,没有得到回应,也不气馁,她和范亭说好了,让他说服沈青林留在房间里,然后她来找人,范亭会在门外放风。 她刚刚看到了范亭站在拐角处,以为是安排好了,连招呼都没打,就闪进了房间。 她家里已经在为她议亲了,薛家人已经上门探过口风,若是没有意外,她和薛仁的亲事就会定下。 可她心中是喜欢沈青林的,英俊潇洒美少年,如今身份又水涨船高,她不再试一次如何甘心。 这才有了红叶庄之行,不然她又何必说服其他人不带下人前来,不就是为了偷偷地和沈青林通一番气,确认对方是否对她有意吗? 范秋华羞赧道:“上次相遇时,你曾经为我捡起了一块手帕,自那以后,我就将你放在了心上,若……” 太草率了吧?姑娘!你就因为别人捡了你一块手帕,你就喜欢上人家了? 沈青瑜默默吐槽,听得范秋华继续道:“若你心中也有我,就请你让令尊上门求娶。” 沈青瑜听得一脑袋问号,恰逢此时,又有人推门。 沈青林一进门,就见到范秋华站在那里,诧异道:“范姑娘?你怎么……” 范秋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真情实感的说了那些话,结果人是从外面进来的,一时间也愣在了那里。 第八十二章 第二具人偶 范秋华无论如何不想放弃眼前的机会,鼓起勇气道:“沈大哥,我有话和你说。” “我已经在议亲了……” 沈青林听到议亲两个字就开始皱眉,根本就不想再听下去,直接了当地打断了对方的话,“恭喜范姑娘了!” 这话一出,范秋华的千言万语就都说不出口,眼里很快溢满了泪水,捂着脸跑走了。 她这么一跑,和刚赶回来的范亭撞上。 范亭叫了她两声,没有把人叫住,以为是妹妹受了委屈,便一把推开了沈青林的房门,质问道:“你和她说什么了?” 沈青瑜才从躲着的地方出来,正面迎上了这个场面。 范亭的衣衫褶皱,好似刚和人发生过争执,脸上眼角处也有擦伤,此时,他正怒视着沈青林,喝问道:“问你话呢?你和她说了什么?她为什么哭着跑走?” 沈青林表现得倒是很平静,“她和我说她定亲了,我恭喜她而已。” 范亭既然帮着范秋华做这件事,自然是知道她妹妹对沈青林的好感了,听着沈青林这不痛不痒的话,只觉得自己妹妹的一腔深情被辜负,既气愤又不平,冷笑道:“是我们高攀不起工部尚书的公子。” 沈青林垂下眼,道:“听不懂你说什么。” “听不懂?”范亭好似被激怒了,“沈大公子,是我看错你了,我以为你和凡俗之人不同,不在乎什么门当户对的迂腐之论,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你和这世上的大部分人都一样,都是想要攀龙附凤的卑劣之辈!” 这下,沈青林是真的疑惑了,怎么不喜欢她妹妹就是想要攀龙附凤了,他以前可没发现范亭居然是这样的人。 以往相交,范亭也总喜欢说什么交朋友不论身份之类的话,但那时候沈青林只觉得这是他的优点,现在就觉得对方有点可笑了。 范亭怒斥了一番,自认为是举世皆浊他独清的一朵出泥莲花,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斜斜瞥了一眼沈青林,才冷哼了一声离开。 哇!这一通表现真的是让沈青瑜看得目瞪口呆,他的逻辑更是让人佩服,总之一句话,你不按照他的想法做,那一定是因为你不是个品格高尚的人。 范亭离开,剩下沈青林兄妹两个面面相觑。 双双沉默了一会儿,沈青瑜才问道:“家里来人什么事啊?” 沈青林道:“是祖母传话,她担心我们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太长,所以让人通知我们一声,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在下个月初一之前赶回去。” 沈青瑜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也没记起来下月初一是什么日子,挠头问道:“是什么日子啊?” 沈青林也有些困惑,“是关于云裳表妹的,我看着传话之人的脸色,只知道是件好事。” 他见沈青瑜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就接着道:“既然祖母一再强调准时回去,咱们回去就是了,不过也不必急,反正时间也很充足,再多玩两天也不打紧。” 季云裳的事?自从上次分开,沈青瑜就很久没有见她来沈家了,搁在往常,刘氏往往一个月都要请她来家里一次,哪里有这样长时间不来的情况。 也不知道这次究竟是什么事?这么一打岔,沈青瑜几乎都快忘了她来找沈青林是为了什么了,她趁着自己还记着,忙将自己偷听到的都复述了一遍。 沈青林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好,我知道了。” 就这样?反应也太平淡了吧! 沈青瑜狐疑,“你知道?” “嗯,我们也算是朝夕相处了三年。有些事我也耳闻过。” 沈青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那你还和他们混在一起?” 沈青林就道:“成望之自以为拿住了别人的把柄,总是在要挟别人,相比较之下,我更讨厌他。” 最后,沈青林强调道:“而且其他人对我实在是不错的。” 沈青瑜小声道:“可那是有罪的。” “确实。” 沈青瑜就不再开口,沈青林既然知道那些人的真面目,倒也不用她特意开口提醒了。 接下来,沈青瑜也就没有了出去的闲情逸致,安静的在房间里。 次日一早,又发生了件特别的是,众人原本聚集在大厅里讨论着接下来要去哪里玩的,蔡老板突然出现,和昨天一样,手里拿着木盒递给了成望之,“又有东西给成公子。” 成望之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装的是和之前那个盒子里一模一样的人偶。 他嗤笑了一声,“有完没玩?” 他将所有人的脸色都看了一圈,挑衅道:“有本事就站出来和我对质,别做这些小气吧啦的事。” 他的目光最后定在沈青林身上,显然是笃定做这一切的就是沈青林。 沈青瑜探着脑袋去瞧木盒里的人偶,觉得这人偶和之前的还是有不同的地方的。 之前的人偶的头发是束着发冠的,而这个盒子里的人偶却梳着双马尾。 沈青瑜没忍住出声道:“不一样的,昨天的那个是男人偶,今天的这个是女人偶。” 这话不知道是哪里触犯了范亭弄敏感的神经,他几乎是原地跳了起来,冲着沈青瑜怒声道:“胡说八道!人偶就是人偶,哪里分什么男女。” 沈青林将沈青瑜护在身后,大声道:“你和我妹妹喊什么?” 范亭脸上的血色极速褪去,动了动嘴唇,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仍是什么也没说。 这范亭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昨日见到人偶时,他虽然表现得也很害怕,但也绝不像今日这样失态。 难道这个女人偶有着另外的含义?沈青瑜只能这么想。 也许她可以再仔细问问沈青林,当年李曦的事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牵涉。 第二具玩偶的出现让厅内众人都有了警惕心,一种沉重的感觉萦绕在众人心上。 沈青瑜觉得不能再待下去了,虽然遗憾,但怎么看都是自身安全最重要,她寻思着一会儿要怎么和沈青林说,才有可能让沈青林同意离开。 没想到还没等她反应,红叶庄就开启了新的模式。 第八十三章 恶意 没等沈青瑜想好怎样开口和兄长说离开的事,沈青林反而先开口了,他向众人告辞,说道:“之前家中仆从来找过我,说是家中有事,让我和小妹快些回去,所以我们就不继续留在这儿了。” 嗯?他不是说继续玩两天吗? 沈青瑜看着沈青林和那些人说着离开的话,突然福至心灵,他该不会是一直在装作冷静吧。 原来在她告知了那些人都有把柄被成望之握在手里后,他表现得那般冷静,沈青瑜还有些奇怪,如果一早知道了那些人的实际情况,怎么可能还会带着家里人一起出游? 现在她也弄明白了,沈青林根本就是想在妹妹面前逞强一番,不肯承认自己看错了人罢了。 沈青瑜其实完全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如果只是受威胁去做些不好的事,倒还能理解,但如果是主动去做某些事,那就是原则问题了。 沈青林坚持要走,陈维苦劝不住,其他人都跟着劝了几句也没能改变他的想法,只好遗憾的表示下次再约。 那大概是没有下次了!沈青瑜在心底暗暗摇头。 虽然只玩了一天,沈青瑜也不觉得遗憾,因为沈青林悄悄在她耳边说暂时不回去,要领她去别的地方游玩。 而这一切美好的想象在面对着已经被损毁木桥绳索时,则完全化作了泡影。 连接着两座山峰之间的木桥消失不见,只留下桥头的几根柱子和几条绳索,昭示着他们所在的地方已经被隔绝开来。 沈青林检查了一下木桥绳索上的断口,很明显是被利器割断的。 他脸色一沉,望向了来送行的众人。 成望之语气轻佻,“哎呦,怎么这般不巧,沈大公子刚好要下山,这桥就断了,不过没关系,等明天一早,桥那边的人发现桥被损坏了,自然就会让人来修了,不过就是多等几天了。” 他回身看向蔡老板,“咱们这边的吃食够咱们活到那边的人修好木桥吧?” 蔡老板忙不迭回道:“当然,除了些新鲜的青菜需要每天早上送来,其余的食物这边都很充足的。” 成望之随手从腰间拔出把匕首来,比划了一下,“其实就算没有食物了也没关系,后山上不是有那些用来捕猎的野兔吗?便是抓来剥皮吃肉也能坚持一段时间吧!” 他这分明就是在说那桥是他弄断的。 沈青林愣了一会儿,才低声对沈青瑜道:“我背着你从这边下山吧,你年纪太小,下山可能会有些不便。” 这个高度,大哥,你不是认真的吧! 沈青瑜看了看少年那有些单薄的身形,无语凝噎。 好在蔡老板及时阻止了沈青林,“这边下不了山,这座山脚下四面环水,正是因为如此,才需要从旁边那座山架桥过来。” 沈青瑜恍然大悟,也对,若是这面能从山脚下登上来,何必还要和旁边相连。 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暂时只能和这些人再多相处几天了! 她凑到沈青林身前,悄声道:“没办法,再呆两天吧!” 沈青林有些歉意,“只好这样了。” 他一直都知道他这几个同窗事事顺着成望之,但他只是以为那是因为他们怕成望之首辅之孙的身份,从来没想过这其中居然还有这些原因。 听沈青瑜说起他们居然利用成望之的身份谋取私利时,他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同窗三年,他的印象里的同窗们是决计不会做这种事才对的。 三年时间也没能让他看清楚周围的人究竟秉性如何,枉他一直自视甚高,却原来也不过是个被人蒙骗的傻子罢了。 他这边情绪低落,沈青瑜马上就注意到了,安慰地拍了拍对方的背部,“没事的”。 沈青林看向沈青瑜,小姑娘严肃的脸仿佛是刚做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越是这样严肃,反而显得越是好笑。 他一腔怨愤登时被这轻飘飘的两下轻拍拍走了,轻笑了一声,“走吧,我送你回房间。” 他们这两人走在前面,其余的人便也都跟着往回走。 成望之冲着陈维使了个眼色,下巴向沈家兄妹的方向一扬,见到陈维点头才满意一笑,跟在众人身后一起离去。 沈青林目送妹妹进了屋,才要转身回去,就撞上了特意来找他的陈维。 陈维轻声道:“我有事和你说。” 沈青林抿了抿唇,没吱声,这些人里他和陈维最亲近,所以在沈青瑜告诉她陈维在和成望之一起谋划着什么时,他才最难以接受。 他可以不计较陈维骗他过来,只要他不在继续做一切越过他的底线的事情。 相较于雷西州买官,钱正舞弊,陈维碍于成望之的身份被威胁,被逼迫实在是情有可原。 可情有可原不代表他会一直不计较,他倒要看看陈维究竟会做什么,如果陈维他真的继续做出些让他难以接受的事,那么他也就只好与之割袍断交,划清界限了。 陈维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咱们进屋说。” 沈青林点了点头,跟着陈维进了屋。 陈维还很谨慎的四处都看了一番,才道:“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和你说才好。你一定要多注意成望之,他……他简直不是人。” 沈青林愣了一下,难道陈维只是表面上和成望之虚与委蛇,其实根本就没想听对方吩咐。 想到这里,他只有保持不动声色,附和道:“他一向不是人。” 陈维摇头,“他知道我和你关系好,所以找到我,让我把你妹妹骗到后山去。他们在后山上挖了捕野兽的陷阱,到时候把她推下去,就算不死也非得重伤不可,他们又将木桥弄断,就是担心你妹妹不死能够及时送医。” “你说什么?”沈青林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他怎么敢?” “他不仅敢,还将一切都策划好了,他们让我把青瑜骗到后山还不算完,还让我和你说,看到你妹妹一个人溜到后山去玩,担心她出事,叫你一起寻找,一定要让你看到她的惨状。” 第八十四章 无头尸 沈青林浑身冰冷,仿佛连血液都凝结成冰,他知道如果不是沈青瑜告诉了他,她看到了陈维和成望之私下联系,他是会完全相信陈维的。 到时候,尽管沈青瑜掉下陷阱,沈青林也会以为是她自己溜出去玩造成的,沈青瑜一向任性,这不是没有可能的。 沈青林霍地站起身,但还没等他迈开步子就被陈维伸手拦住,“你做什么去?” 沈青林面沉如霜,“当然是去找成望之,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陈维急声道:“你就算去问,难道他还会承认不成?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警惕一些,别着了他的道,今天我没有听他的将你妹妹骗出去,他也就不会再信任我了,以后他还不知道有多少手段要使呢?” 沈青林慢慢坐了回去,暗忖道,其实何必多此一问,他和成望之的梁子是结下了,若是单他自己还没有把握出气,但离开这里可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 他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才关心道,“我会小心的。倒是你,没有听他的,会不会引起他的报复?” 陈维苦笑,“若是之前,我一定怕死了,就算事情败露被你怨恨我也会听他摆布的,但现在……” 他摇了摇头,“一来他身份不比之前,二来如今我孤家寡人,也不担心牵扯家人了。” 沈青林这才想起眼前这人的一双父母在半年前得了急症先后去世,他又没有兄弟姐妹,可不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有些歉意道:“抱歉,我无心的。” 陈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在意。 送走陈维,沈青林越想越后怕,忙去找沈青瑜嘱咐一番,让她无论如何不能随便离开他的视线,尽管这样,他还是不能放心,将身上带着的匕首也交给了沈青瑜做防身用。 成望之和他的狗腿子都住在三楼,要不要守在楼梯上,让他们不好有机会动手脚,沈青林也只是想想而已,若他整夜蹲守,第二天哪里还有精力继续监视。 而且成望之既然选择了陈维用骗的方式害人,也就是说他不打算明着与沈青林为难,应该是有所顾忌,想通这一点,他才稍微放松了一些。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率先敲开了沈青瑜的房门,见她确实平安无事才真的放心。 和沈青瑜下楼去吃早饭,发现餐桌上已经坐着几人,昨日和沈青林告白了一番,哭着跑走的范秋华也在,自那段尴尬的交流之后,她就没有再主动和沈青林搭过话了,应该是已经死心了。 除了范秋华和她的丫头,还有雷西州和钱正坐在那里。 沈青林兄妹落座,开始用餐,才动筷子,就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 沈青瑜从座位上跳下,就往声音来源处跑去,沈青林和其他几人紧跟其后。 声音是从左边的二楼上传来的,别看沈青瑜是第一个反应过来跑去的,但谁让她腿短,所以她竟然是最后一个到达楼上的。 她到了二楼时,那里已经有好几个人围在第二间房间的门口了,蔡老板就侧身倒在房间门口的边上,双目紧闭,应该是晕过去了,身边是茶杯的碎片和用来端茶水的托盘。 但此时却没有人伸手去扶她,全都愣愣地往房间里面望去。 沈青瑜上前两步,挤到了前面,还没看到什么先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往里面望去,能看到地板上有大片的红色鲜血,而在血泊之中躺着一具躯体,这具躯体是没有头的,只有躯干部分。 沈青瑜不是第一次见尸体了,但这么血腥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不可控制的感到一阵反胃,急忙转头移开了目光。 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是陈维的房间,死的人是他吗?” 沈青瑜抚了抚胸口,好让自己没那么难受,悄咪咪将眼睛睁开了些去看那句尸体。 尸体身上穿着一件藏蓝色的长袍,确实是昨天陈维穿在身上的那件。 钱正最先反应过来,壮着胆子走了进去,他进去检查了一圈,道:“衣服确实和陈维穿的一样,但没找到头部,也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陈维!大家清点一下人数吧!看看谁不在。” 这么大的动静,应该是红叶庄内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才对,但一清点人数,发现少的人还挺多。 范亭、黄四山、成望之还有薛仁都不在这里。 此时,因为腿脚不便而有些慢的范秋华才走上楼,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一直走到挤满人的门口去确认。 “啊!” 她发出一声惊叫,瑟瑟发抖地退开了好几步,“怎么回事?谁死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话,过了好一会,跟在蔡老板身边的那个女人过来,才扶起了一直倒地的蔡老板。 众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慌乱间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很是忙乱了一阵。 还是钱正提议说,先把尸体盖好,留给官府查案,然后等桥修好了就可以了。 钱正又道:“要不,先把大家集中起来,连接的木桥昨日就塌了,也就是说整个山上只有咱们这些人。” 雷西州闻言就有些暴躁,“你这是什么意思,山上确实只有我们这些人,你想说杀人凶手就在我们当中。” 钱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先想确认下死的究竟是不是陈维。” 听着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沈青瑜心中七千八下,钱正说的没错,头不见了是不能确定死者的身份的,此地如今是和外界隔开的,即只有他们这些人在这里,只要将人都聚集了,自然就知道死的究竟是不是陈维。 钱正叫了他妹妹身边的丫头去挨个房间叫人来,结果一无所获,缺席的几个人全部不在房间里。 没办法,大家只好又到外面找找看,沈青瑜猜是不是有可能那些不在的人一大早的,就去了后山游玩。 所有人只好分开去找人,沈青瑜紧紧跟在沈青林身后,问道:“大哥,你觉得死的是陈维吗?如果是他,会是谁杀的?” 第八十五章 找人 沈青林摇摇头,“我不知道。” 虽然他嘴上说着不知道,但如果死的是人不是陈维,特意将无头尸穿上陈维的衣服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里就他们这些人,死的是谁很容易查清楚的。 见沈青林就此沉默,沈青瑜心中也不好受,任谁身边的人突然死去都会感到难过的,她想要宽慰兄长,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因此也跟着沉默下来。 一行人从红叶庄内出来,虽说是分开寻找,但其实相隔的都不太远,刚发生那种事,谁都不想落单,沈青瑜带着如意和沈青林就走在最后面。 走在他们前面不远处的是还有些跛脚的范秋华和她的丫头。 剩下的人都走在了最前面。 没走多远,前方有一人晃晃悠悠过来,正是手拿钓竿的薛仁。 他见众人一起行动,还有些奇怪,“你们这是做什么?和我一样一大早就钓鱼?” 钱正肃着脸看向薛仁,没提死人的事,问道:“你一个人在钓鱼?” 薛仁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再回答时就有些磕磕绊绊,“嗯……嗯……我起的太早了,旁边好像来了两个人,又好像没有。” 钱正不耐道:“你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你连这个都说不清吗?” 薛仁转了转眼睛,心里思量着,“昨日应了成望之说给他作证,可他明明说的今天白天,怎么会这么早就来问。可若是否认坏了他的好事,岂不要被记恨,还是先承认再说。” 他这么想着,抬起手来指着前方,道:“我离开时,看到远处是有两个人影,不过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你们去那看看吧。”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人,你们自己去看吧! 薛仁自认为已经将事情掩盖住了,到时候和成望之通通气,若是他不需要这个证明,他就坚持说看错了,谁又能拿他怎么样! 他摆摆手,“我这一早上什么也没钓到,这就回去了。” 钱正道:“你最好和我们在一起,免得出事。” 薛仁不以为然,“这能有什么事?” “陈维死了,在房间里被人砍了头。” 薛仁愣愣重复,“陈维死了?” 雷西州叹了口气,接口道:“不错,所以最好别一个人行动,咱们先把人都聚齐了再说。” 不会是成望之他们做的吧?薛仁第一反应就是成望之和黄四山二人干的,他们昨日找他作证,该不会是想要洗脱自己的嫌疑。 若成望之还是那个呼风唤雨的首辅之孙,那他帮着说谎也没什么,这件事总会被摆平的,可事实上已经不是了。 好在他没将话说死,看情况再改口也来得及。 他这么想着便也跟着进入了找人的队伍。 钓鱼的地点,许愿树,靶场都已经找过,剩下就是只有后山狩猎的地方了。 但那里的范围可就大了,众人正没做理会处,就看到成望之和黄四山两个人一起走出来。 看着是从狩猎场的方向过来。 薛仁抢先道:“陈维死了,你们知道吗?” 成望之和黄四山都是一惊,惊讶道:“什么?他死了?”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怎么会这样? 他们一早就去狩猎场里设下陷阱,担心沈青瑜不能像想象中那样落入陷阱,还打算在一旁埋伏,亲眼看着她落下去才甘心,但离约定的时间还早,这才设了陷阱就往回走,哪里会想到回程时遇见这些人,还得知了陈维的死讯。 成望之还犹自不信,“陈维真的死了?” 薛仁道:“我也是刚听说的,说他被人砍了头,死在房间里。” 成望之将人数了一遍,“还有个范亭,他去哪里了?” “不知道,还没找到。” 范秋华急道:“我大哥不会也出事了吧?” 钱正就提议道:“大家一起到后山找一下吧,找不到的话再回去。” 成望之只是为陈维的死惊讶了一瞬,但让他跟着去找人,却没有那么容易,他自我惯了,怎么会听别人指派,自顾自转身离开,“要找你们去找,我要回去了。” 黄四山自然是跟着一起走了。 沈青瑜听到旁边的雷西州小声愤恨道:“怎么死的不是他?” 对啊?这个成望之掌握了这里许多人的把柄,要死也应该是他死才复合一般故事的走向嘛! 沈青瑜不可避免想到了之前送来的两个人偶,那是属于李曦的人偶,是不是代表这件事和李曦脱不了关系。 她一边这般思考着,一边随着众人来到后山狩猎的地界找人。 “范亭!你在哪里?” “听得到就吱一声。” 众人来到后山,开启呼唤范亭的名字,良久未得到回应。 钱正安慰范秋华,“看来你大哥他不在这里,咱们回去看看吧,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 范秋华哭哭啼啼地应了一声,便随着众人回去,她满心以为她这般伤心,薛仁定会来宽慰一二,没想到对方一直心不在焉,一直到回到红叶庄,薛仁连望都没向她望上一眼。 她心中就有些不大高兴,脸上不可避免也带出了几分颜色。 钱莹本来一直和范秋华不睦,但她本就是心直口快的性子,其实并没有多少坏心,反而安慰了范秋华几句,“说不定你大哥是被哪里的景色吸引,这才回来的晚些,你也别太担心了。” 这话于范秋华而言和风凉话无异,她冷着脸,第一次在人前露出了尖锐的一面,“不劳钱姑娘费心了。” 要是往常,钱莹是会还嘴的,但如今有人死了,她也不敢保证范亭是否平安无恙,便格外善解人意,碰了冷钉子也不在意。 将心比心,若是她兄长不见了,她的脾气只怕更坏。 眼见时间渐渐流逝,还是连范亭的影子也见不到,沈青瑜悄声和沈青林道:“大哥,你说这个范亭会去哪里?” 沈青瑜猜想道:“要么范亭就是也出了事,要么……” 沈青林接口道:“要么人就是范亭杀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相反的,死的是范亭,杀人的是陈维。 第八十六章 关于案件的猜想 现在陈维、范亭这两个人一死,一失踪,能想到的可能性自然就只有这几种。 今日悬崖那一端的人肯定会发现木桥绳索损坏,若是没有死人之事,找人来修桥,左不过耽误几日的事情,现在却有些麻烦。 杀的人若是丧心病狂一些,岂不是所有人都有危险。 沈青林蹙着眉,手指轻轻敲打在桌子之上,“今日我就守在楼下,在这里能够将所有房间的情况一览无余,若是有人潜入总不会逃过我的眼睛的。” 沈青瑜原本趴在桌子上,听到他这么说,当即坐起身来,“那我和你一起,咱们两个轮班。” 见小姑娘一脸认真,沈青林一指头戳向沈青瑜的额头,“说什么傻话。” 一旁站立的如意忙道:“还是奴婢守在这里,公子和尽管休息就是。” 沈青林摇了摇头,如意当然要跟在沈青瑜身边他才放心。 这红叶庄的前身红枫山庄十分有名,每年来此游玩的公子小姐不少,从没听说发生过什么危险的事,他这才同意过来的,哪里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他越想眉头皱的越紧,只一心想着如何让沈青瑜平安而已。 耳边听得沈青瑜说话的声音,“大哥,咱们要不要去发现尸体的房间调查一番啊?” 沈青林有些诧异,“怎么你好像对这种事情很上心似的?” 上次赵嬷嬷的死,她好像也是这样跟着跑前跑后,他这妹妹是有什么毛病吗。 “难道你不好奇?”沈青瑜双手撑着脸,坦白道,“我反正挺好奇的。” “你不害怕?” 沈青瑜想了想,肯定道:“怕,但还是好奇!” 她站起身来,拉过沈青林,“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沈青林没奈何被拉着前往二楼。 无头的尸体倒在血泊中,沈青瑜壮着胆子看了一眼,然后飞速转头,慢慢觉得不那么可怕了,她才转回去靠的近了一些。 沈青林有些嫌弃,站在稍远的门口处,再不肯向前一步,叮嘱道:“小心点,别踩到血迹。” “好。”沈青瑜答应着,然后仔细盯住尸体,半天没挪动地方。 沈青林以为她是有什么发现,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沈青瑜转过头,严肃道:“什么都没发现,我就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会验尸。” 这不是当然的吗?还需要盯那么久才意识到。 沈青林没好气,催促道:“看完了没有?看完了就出来。” 沈青瑜有些不甘心,龟速般腿了出去。 接连收到两个人偶,然后陈维就死了,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联,陈维的死恐怕和李曦的事脱不了关系。 可沈青林明明说过李曦是被成望之和黄四山逼死的,和陈维和范亭都没有关系,要是为了李曦报仇,最该杀的不应该是成望之吗? 还是说这其中还隐藏着什么别的缘故。 “大哥,李曦有和谁关系比较好吗?” 沈青林听到沈青瑜的问话,仔细回忆了下,摇头道:“自从我和李曦加入到新的班里,李曦就一直被成望之带头孤立,明面上没有人和他说过话,私下里我就不知道了。” 沈青瑜沉吟片刻,“他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你怀疑是李曦家的人来为他报仇?”沈青林将李曦的家里人数过一遍,“李曦的父亲在李曦死之前就死了,他的母亲则好像是很早就改嫁了,就只剩一个妹妹后来也死在了不光彩的事件里。没有其他人了!” 不对啊? 沈青瑜回想着之前沈青林说的话,“那李曦的妹夫呢?” 沈青林面露不解,“妹夫?” “是啊!你不是说她当时怀着身孕吗?” 沈青林咬了咬牙,没有说话,他怀疑李曦妹妹的孩子是成望之的,但这让他怎么和妹妹开口。 看着沈青林青白的脸色,沈青瑜明白了其中蹊跷,她挠了挠脸颊,道:“是不是也有可能是这个李曦妹妹的相好来报仇了?” “什么相好?不许胡说。”沈青林自己不愿意和妹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却听到沈青瑜说什么相好,脸色一板,就端起了兄长的架子。 转念一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可复仇的对象是不是不太对。 他悠悠叹了口气,“若是为着李曦的事,就是我死也不奇怪,可陈维……” 沈青瑜听不得他说这种话,当即截过了话头,“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如此郑重其事,沈青林心中一软,笑道:“嗯,我全靠你了。” 从沈青瑜的角度,她当然不觉得自己的兄长有那么大的罪过,可带入被害者亲人的角度就不一样了,她有些害怕沈青林真的会是凶手的目标,心中暗暗决定一直到桥修好,她一定要跟在沈青林身边。 沈青林此刻还不知道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将会拥有一条怎么也甩不开的小尾巴,依旧沉浸在沈青瑜刚刚所说的话里。 李曦妹妹的孩子如果不是像他猜想的那样是成望之的,那会是谁的,会是他认识的人吗? 现在想想,成望之一直称王称霸,黄四山就是他的爪牙,其他人虽然不会跟着他一起做什么,但却也一直冷眼其所作所为,表面上也许碍于成望之淫威,不会为李曦出头,但私下里说不准真的会和李曦有过相处。 这些只是他的猜测,此刻想要验证也并不容易,总不能直接去问吧。 沈青瑜见他出神,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又晃,引得对方看向了她,才道:“他在你旁边的房间遇害,你都没有听到半点声音吗?” 沈青林肯定地摇了摇头,“我睡觉轻,若是有什么声响是一定能醒过来的,但昨夜我什么都没听到。” 隔音太好?或者是先迷晕了陈维再砍头?若是在别的地方砍下头,再转移尸体,应该是不会留有那么一大滩血迹才对。那么陈维的房间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沈青林没听到陈维发出声音,这在陈维属于人事不知的情况下是有可能的。 那陈维的头去哪里了,又为什么要带走他的头呢? 第八十七章 第二名死者 整整一天,也未见范亭回来,范秋华这才真的着急起来,也顾不得之前薛仁的冷待,向他讨要主意,“怎么办?我大哥不会真出事了吧?” 薛仁转了转眼睛,敷衍道:“再等等吧,说不定他一会儿就回来了。” 范秋华是个没有主意的,虽然心中着急,也不知道如何做才好,听薛仁说让她等着,便只好带了丫头等在门口,一直向外张望。 如今这厅内只有沈青林兄妹、薛仁与范秋华,和两个小丫头,其余人都回了房间。 蔡老板身边的那个年轻女人端出了茶水过来,沈青瑜听蔡老板唤她做窈娘。 窈娘是个文静的姑娘,很少说话,沈青瑜自见过她以后,只听过她说了两句话,“请随我来。”“请稍等。” 别人吩咐她什么,她都照做,任劳任怨。 沈青瑜便搭话道:“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窈娘回道:“不久。” 不久是多久? 沈青瑜又问:“你是跟着蔡老板过来的?” 窈娘回道:“是。” 当真是惜字如金,一个字也不愿意多说。 目送窈娘退下,沈青林才道:“怎么?你怀疑她们有问题?” 沈青瑜承认了,“嗯,她们的身份要是下药迷晕陈维最方便。” 沈青林却不太同意,“那她们若是愿意岂不是能将我们全部毒死,我们这些人和李曦的死或多或少都有些关系,全杀了也不冤枉。” 我冤枉啊! 沈青瑜虽然没说出来,但她直率的目光表露出了这一点。 沈青林这才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假意咳了咳,转移话题道:“若真的和蔡老板有关,那我们处境堪忧,她可是对这里的地理局势了如指掌的。” 沈青瑜端起茶水,用鼻尖闻了闻,叹道:“我现在都不敢吃喝了。” 如意自告奋勇,“那奴婢来试毒吧?” 别! 沈青瑜深怕如意当真,连忙阻止道:“也就是那么一猜,哪里就真有毒了。” 虽然如此说,但她到底是不敢喝茶水,只将杯子推到了一边。 若是接下来几天都不吃不喝,那也真是有够难熬的。 沈青林却将茶水一饮而尽,“既然没选择下毒,那我倾向于对方有其他的想法。” 其他的想法?沈青瑜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又接着猜想道:“既然拿走凶手的头,有没有可能是为了掩盖尸体真正的死因,听说若是中毒死的,是能从头部检验出来的。” 她现在是真的有点嫌弃自己什么都不会了,若是她懂得多一些,自然能知道陈维真正的死因。 突然,她转向沈青林,“大哥,我想学习如何验尸。” 沈青林被她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虎了一跳,惊道:“你学什么验尸?” 沈青瑜想一出是一出,“若是我会验尸,以后我遇到这种事,我不就能知道比其他人多许多的信息了。” 仵作那是什么职业,地位极其低下,倡优皂卒,仵作更是属于皂吏中最不可说的一类。 沈青林恼怒妹妹说话没有分寸,没忍住白了妹妹一眼,“放心,你以后没什么机会接触尸体了。” 见沈青林生气,沈青瑜也不再提什么验尸的事,只将这个想法藏在心底。 而沈青林也只是气了一会儿,毕竟沈青瑜才八岁,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很正常,他这么一想,登时气消。 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其他人都各自回房,只有沈青林果然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留在了楼下,打算守夜。 沈青瑜怎么也不肯让沈青林自己守在这里,坚持跟他一起,任凭沈青林如何劝说也不肯回房。 沈青林既感动又担心,见劝不动她,只好道:“若是坚持不住了,就回去睡。” “好。”沈青瑜点了点头。 前半夜,沈青瑜还能掐住自己的大腿保持清醒,后半夜沈青瑜就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沈青林推醒了一旁脑袋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的如意,示意她跟上,自己则俯身想要抱起妹妹,送她回房间。 没想到他的手才碰到沈青瑜,沈青瑜就醒了,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话也说得不太清楚,“我……就……就待在这。” “唉!”沈青林只得叹气。 后半夜其实沈青林也困的不行,但总算是坚持下来了,一夜过去,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就在沈青林松了口气时,变故发生了。 雷西州从楼上探出脑袋,招呼沈青林,“青林,快上来,出事了!” 沈青林原本还有些迟钝的大脑被这一声叫醒,连忙往楼上跑去。 而趴在桌上的沈青瑜也被惊醒,她一醒就看到沈青林神色匆匆往楼上去,反应慢了半拍才跟了上去。 雷西州站在范亭的门前,指了指范亭房间已经打开的门,“范亭也出事了!你自己看吧!” 说着,就退开了好几步。 “什么?”沈青林不可置信向前一步,将只开了一条缝隙的房门推开,一股很重的血腥气就此传来。 地板上,一只手孤零零就躺在地上,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条腿和尸体的部分躯干。 依然是一具无头尸体,只不过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的尸体除了没有头颅之外,四肢和躯干部分都被分尸。 沈青林头皮发麻,她昨日明明在楼下看守,一睁眼,便被告知屋内死了,这怎么可能呢? 他所在的地方能将所有房间的情况看到,他十分肯定昨日没有一个人出现在范亭房门前,那尸体是怎么出现的。 雷西州脸色不太好,缓了一会才道:“我路过范亭的房间的时候,看门没有关好,以为是范亭回来了,结果推门进去,竟然发现了尸体。” 他又强调道:“昨天范亭的房间我是找过的,根本就没有人。” 沈青林皱眉沉思,也就是说在有他看守的情况下,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将尸体的残肢尸骸弄到了房间里。 这残肢尸骸穿着的衣衫正是范亭之前穿的那件,似乎表明了尸体地身份。 沈青林暗叹,这已经是死的第二个人了! 第八十八章 凭空出现?凭空消失? 沈青瑜慢了一步登上二楼,还未等她往里望去,就被沈青林拦住,将她推到了一边,“别看!” 这里面的情形实在是不适合一个小姑娘看到,之前只是无头尸体已经够可怕了,这次的居然是分裂各处的肢体。 越不让看就越好奇,沈青瑜自然也是这样,但她心知既然沈青林阻拦,那场面定然十分可怕,只好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不如看,该用问的,“怎么了?” 她察言观色,看到沈青林和雷西州脸上的神情,试探道:“又有人死了?” 这间房间是二楼起第三间,也就是范亭的房间,那么出事的很有可能就是范亭。 此时,黄四山从楼上下来,看到他们几人聚集到这里,好奇问道:“干什么呢?” 他看了眼是确定是在范亭的门口,问道:“是范亭回来了?” 沈青林一向讨厌黄四山,所以听到了问话,也只当做听不见。 雷西州更是不想搭理人,他可没忘记自己被勒索三千两的事情,但又担心会激怒对方,只好实话实说,“范亭被人分尸,就在房间里。” 黄四山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冲上来,才往里面望了一眼,就捂着嘴退开,他扶着楼梯的栏杆不停干呕,双脚也在不停打着晃。 这人一直跟着成望之作威作福,看起来是个狠人,却没想到胆子这般小。 几人虽然都受到了惊吓,但是却只有他一人表现得这般惶恐。 沈青林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把人都叫过来吧!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不然谁知道还会死多少人。” 雷西州点了点头,自去叫左边楼上的人,如意则去叫钱莹和范秋华两个姑娘和其丫环。 人们陆陆续续聚到大厅,沈青瑜点了下人数,少了一人,成望之不见了。 她小声的和沈青林说了她的发现,沈青林点点头表示知道。 “又发生什么事了?”范秋华自昨日范亭失踪就很惶恐,此刻神情恍惚,眼底青黑,一看就没什么精神,说话的声音也低沉。 沈青林和雷西州对视一眼,没有人开口。 “是不是我哥回来了?”范秋华情急之下拽住了沈青林胸前的衣襟,“是不是,说话啊?” “是!” 范秋华松了口气,“回来就好。那你们怎么都这副样子!” 她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哥出事了,是不是?他人在哪里?” 她已经有些歇斯底里,大声喝道:“说啊!你们是哑巴了吗?” 钱莹已经听钱正说了范亭身死之事,上前两步扶住了范秋华,有些艰难道:“你别太伤心,你哥他……他死了。” 范秋华一把推开钱莹,“你胡说。” 她用力甚大,将钱莹一把推倒在地,钱莹的丫头慌忙将自己家的小姐扶起,有些埋怨道:“我们小姐可没胡说,范公子确实死在了房间里。” 范秋华跌跌撞撞往楼上跑去,因为脚伤还数次跌倒在地,有人拦她扶她,皆被喝止。 众人没奈何只好眼看着她冲上二楼,很快楼上就传来撕心累肺的哭嚎声。 三年同窗,短短几日死了两人,众人心中也不好受,哭声渐渐低了下去。 钱莹对着钱正道:“我上楼去看看吧!” 钱正就点了点头。 蔡老板也道:“我和窈娘也和钱姑娘一起上去,帮忙劝劝。” 沈青瑜在心底默默数了一下,厅中除了他们三人外,剩下的人就只有黄四山、钱正、雷西州还有薛仁,成望之到现在也没有出现。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怎么没看见成望之,他去哪里了?” 雷西州也很疑惑,“刚刚青林让我去叫人,我去敲门,没人应声,推开门,里面居然没有人。” “这怎么可能呢?我昨夜一直守在大厅,没有人出入过,我很肯定,难道他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沈青林站起身坐在了他昨日坐了一夜的位置上,“我就坐在这里,这里能将楼上情况都看的清楚,如果有人来回走,我肯定可以发现的。” 钱正问道:“你一直没离开过?” 沈青林脸红了一下,“中途离开了一小会儿,不过我让如意帮我盯住了。” 如意点点头,“是的,奴婢看守的那一会儿也没有异常。” 沈青瑜插不上话,前半夜她很肯定,后半夜她睡得很沉,什么都不知道。 黄四山害怕的整个人都抖成了筛子:“难道是鬼杀人不成?” 沈青林斥道:“胡说八道,这世上哪有鬼?” 黄四山梗着脖子,反驳,“那你说这是怎么做到的?门口有人看着,有尸体凭空出现,也有人不翼而飞。” 沈青林咬咬牙,“要不咱们在屋里再仔细搜查一番,说不定成望之是躲在什么地方呢!” 雷西州觉得可以,应道:“不错,是他的话,很有可能躲在一旁,等着看我们的笑话,让我们怕够了才跳出来。” “那咱们先去成望之的房间看看。” 沈青林可不放心留下沈青瑜,回身嘱咐道:“跟在我后面,不许乱跑。” 沈青瑜乖乖点头。 黄四山本想说“要去你们去,我才不去”,又担心自己留下有什么闪失,只好追了上去。 他们到了三楼成望之的房间,仔细搜了一圈,仍然没找到人。 众人一眼扫过床上,上面的被褥凌乱,显然是有人睡过。 也就是昨夜成望之很有可能在上面睡过。 和沈青林的房间构造几乎相同,前厅和卧床只有一扇屏风隔开。 难道真的不在这间房间了? 沈青瑜小声道:“不是有很多地方会有机关什么的吗?没准这间屋子也有,可以和旁边的屋子相连,他就跑到别的屋子去了。” “就算有,他是怎么知道的。” 沈青林虽是如此说,还是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了确实没有和旁边房间相连的密道和机关,才和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一圈下来,没有找到什么线索,沈青林就提议道:“这里太危险了,木桥还不知道几天能够修好,要不这几天咱们这些人就聚在一起,这样可不会再有命案发生了吧!” 他的建议不错,只是,第三起命案还是发生了! 第八十九章 最后的死者 在范亭的房间发现尸体的当天,剩下的人都没有回自己房间休息,而是全部听从沈青林的建议聚在大厅。 白天还好,大家一起说话,一起吃饭,都没有什么意见。 到了晚上,沈青林仍是建议大家留在大厅里,就有人不太高兴了。 黄四山抱怨道:“在大厅里怎么睡,把人累都累死了。” 沈青林就冷笑,“也没有非让你留下,你若不怕死,尽管回房间就是了。” 黄四山就不吱声了,他还是很惜命的。 钱莹也有些不情愿,认为大家凑到一起也没什么用,杀人的来无影去无踪的,想杀人就杀了,没道理聚到一起人家就不杀了吧。 蔡老板就劝道:“大家聚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你非要回房间,若是出了事,岂不是让你家里人伤心。” 钱莹想到家里人,这才不再说什么,留了下来。 范秋华脸色苍白,偶尔忍不住还会哭几声,钱莹和蔡老板几个女子就在旁边安慰她。 沈青林和其余几个人围坐一起,偶尔讨论一下命案的奇怪之处。 黄四山独自坐在一角,也不和众人说话,他的存在感其实一直不强,给沈青瑜的感觉就是类似于打手的角色,成望之一失踪,他就好像突然失去了主心骨一样,除了诸多抱怨之词外,和周围的人也保持着距离。 沈青瑜猜他也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够多,没有了成望之,也就不敢再起刺了。 众人围坐着说话,一开始倒好,后半夜就有人渐渐坚持不住了,倒在一边打起了瞌睡。 沈青林昨天已经熬了一夜,现在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却还要硬撑,沈青瑜劝道:“大家都在这儿呢!你就睡一会儿吧,有事我叫你!” 沈青林只是摇头,仿佛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已近深夜,大厅内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只有桌子上和楼梯的各个拐角处的几点烛火晃动。 在这样的情景下,不可避免的,沈青瑜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总觉得在黑暗中的某个角落里藏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只等人一个大意就扑上去将人吞噬殆尽。 一夜过去,平安无事,众人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 这种感觉是因为连续发现有人死了造成的,蔡老板和窈娘为大家送上了早饭。 众人俱都沉默进餐,整个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钱莹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抱怨道:“那木桥修了两天,算今天第三天了吧,难道那边的人还没修好吗?再这样下去,我都怀疑桥修好了,咱们还有几个人能活着。” 钱正警告般地瞪了钱莹一眼,呵斥道:“住口。” 钱莹也是有点怕兄长的,平时钱正管她,她早就住口了,但接二连三的死人让她心情烦躁,故而这次她还是多顶了句,“我说错了吗?陈维死在房间里,范亭不见了,然后第二天范亭死在房间里,成望之不见了。我看接下来就是成望之死在房间里,咱们中的谁不见了!” “再胡说八道,你看我以后还带不带你出来。”钱正用手指向钱莹大声说道。 钱正是个怕麻烦的人,通常遇到事能不说什么就不说什么,很少这样直白大声。 钱莹从未见过兄长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也觉得委屈,哭道:“我说错什么了,你这样大声骂我?” 大声是挺大声的,不过好像也不能算骂吧! 他们这边兄妹吵架,黄四山战战兢兢地站起身,颤抖道:“不会真像她说的那样,成……” 他连名字都不敢叫全,含糊了过去,“已经死在他的房间里了吧。” 雷西州勾了下唇角,似乎是想笑一下来表示这个猜测的无稽,却失败了,只好面无表情,道:“怎么可能?咱们所有人都在这了。” “之前的死人不也是这样嘛!”黄四山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声音尖细,几乎尖叫。 “我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我不想死,不想死。” 众人看着他,不知道是谁说了句,“去成望之的房间看看吗?” 雷西州反驳道:“看什么啊?难道成望之还真的会死在那里不成?” 沈青瑜拉了拉一直沉默的沈青林,沈青林安抚地拍了下她的肩膀,转向众人,道:“还是去看下吧,大家也好安心。” 沈青林决定去看,雷西州、薛仁、还有钱正也就同意了,黄四山是说什么都不肯上去,也就不勉强他了。 只有沈青瑜死活不肯离开沈青林半步,只好被带着一起前往成望之的房间。 站在门口,所有人就都停下了,没人去推门。 沈青林觉得居然是自己提议的,那推门的事也应该由他来,于是走到了最前面。 他回过头,给沈青瑜使了个眼色,让她站远些,沈青瑜不肯,他就语气强硬了些,“站远一点,不让你过来不准过来,听到没有。” 沈青瑜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了远处,才见沈青林伸手推开了成望之房间的门。 不用进去,沈青瑜就已经知道了答案,沈青林等人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了她,成望之的尸体果然就在里面。 她也顾不得之前沈青林的嘱咐,凑上了前。 一如之前,仍然是具无头尸体,不一样的地方,是这次尸体的头就在不远的地方,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陈维、范亭、成望之一个不少,沈青瑜以为自己承受能力足够强大,没想到却还是眼前冲击性的一幕吓到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从那一刻起都不是自己的了,连转头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泛起,布满全身,她甚至能听到心跳声一下下敲在耳膜之上。 她想她应该要昏倒才对,但意识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就在此刻,大厅内传来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一队队人马从门外涌入,迅速将厅中人围了起来。 连接着红叶庄与对面山头的木桥终于修好,各家的护卫仆人都向着自家的公子小姐身边聚集,原本寂静的红叶庄顿时喧闹了起来。 第九十章 闭环 沈青瑜四肢僵硬,怎样走下楼的都不清楚。 等反应过来时,早有个身材高挑的婢女迎上来,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松了口气道:“姑娘,您没事吧?自大前天早上送菜的人发现桥断了,奴婢们就担心得不得了,生怕您和公子出什么事。” 沈青瑜看着说话的人,脸如新月,面目可亲,是温氏给她带来的丫头,说是会两下拳脚,唤作娆雪,她当初觉得不熟悉,怎么都不肯带她进红叶庄,还是选择带了熟悉的如意的。 她勉强笑道:“没事。” 刚刚那一吓,她觉得自己三魂去了六魄,现在只想回去好好休息。 一名侍卫上前,向沈青林拱手道:“公子无恙,属下就安心了,请公子和姑娘随我等回去吧!” 沈青林缓慢摇头,“去报官,其余的人也都留下,等朝廷派人过来详查案件。” 他声音虽然不甚洪亮,却也让厅内的人都听了清楚。 黄四山有了家中仆从在侧,有了底气,立刻呛声:“你报你的案,朝廷也自然会有派人来查,可关我们什么事啊,要问话,等他们上门就是了。” 沈青瑜还以为可以回去了,上次寿仙祠投毒,问询之事不都是上门询问的吗?可既然沈青林这么说,那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果然听沈青林接着道:“若是死的是旁人,当然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就此离开,但死的可是成阶之孙。” 成阶意味着什么,现场的官家子弟都很清楚,不然之前为何一直退让,不就是担心得罪成望之。 雷西州走到了沈青林身边小声道:“话是如此没错,但你知道的,他即将致仕。” 沈青林缓缓道:“即将,不是已经。” 众人脸色都不好看,若是他们不能撇清关系就离开,成阶会不会因为其孙的死迁怒于他们确实是未知之数。 尽管并不情愿,他们也不得不留下来,等一切尘埃落定再离开。 反正都要留下,大家很快就平复了心情。 但还是有不同的,身边的人一多,底气也足了,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也愿意闲聊了。 薛仁笑着问一个侍卫,“你们的桥修的还挺快?” 侍卫道:“多亏有沈公子家的仆从帮忙。” 他指着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人,道,“这位英雄身手了得,木桥修复过半,他就将尾桩扔到了这边,省了我们不少功夫,不然恐怕还要耽搁几天。”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负着把长刀立在一旁。 是他! 沈青瑜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了,之前陪同她和温氏前往凤阳县的“大侠”,她当时好奇,想与之深聊的,后来却连名字都忘了问。 高大的男人见众人看他,也只是弯腰行礼,复又站直,没有多余的动作。 成望之的死最开心的自然是雷西州,那贩官之案已结,根本没有攀扯出他家来,成望之一直死咬,他也无可奈何,就怕他闹得旧案重提,如今他一死,正是再好不过。 他将一张沾满血的纸张摊给众人,笑道:“等刑部来人,调查一番就会放咱们走了,凶手业已认罪,和咱们可没什么关系。” 纸上的字歪歪扭扭,有些字已被血水浸透,但有的地方还是能看清楚的。 沈青瑜从座位上起身,凑近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斜斜写着, “两起命案,皆由余起,原一时激愤,失手错杀,致使陈、范二人身死,然抱罪怀瑕,良心难安,神明在上,莫敢有欺。奈何狂衅已铸,悔之晚矣,故愿一死偿命,为之相补。” 遗书? 沈青瑜挠了挠头,这是成望之死前将陈维和范亭的死都认成是他做的了? 陈维死,范亭失踪,范亭死,成望之失踪,再到成望之死,成望之死前还留下了认罪书,坦诚了罪行。 好似是将事情说了明白,但其实很多事都没有说清。 沈青瑜慢慢回身,又坐了回去,现在就看刑部来人如何说了。 刑部来人很快,沈青瑜等人其实未等上多久。 奇怪的是先有一队人马过来,将红叶庄围起来之后,很快就来了另外一队人。 这两伙人穿着打扮一般无二,然后分开站立,泾渭分明,大有不同阵营之意。 其中一队为首者还是个熟人,慕洵,之前与沈青瑜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捕头。 他是先来的那一队,成望之的遗书也由雷西州交在了他的手上。 他嘴角噙着笑意,看向后来的那一队伍的为首者,将纸甩了过去,纸张轻薄,那轻飘飘的一页纸就落在了地上。 “你……”为首者身后一人双眉一竖,就要发怒。 那为首者大约四十多岁,国字脸,唇口方正,周身自带一股严肃的气息。他抬起手止住了手下的话,“这上面不尽不实,如何能能信。我看是有人栽赃嫁祸,慕兄弟认为呢!” 他虽受命于刑部,背靠着的人却是成阶之部,官场波云诡谲,瞬息万变,在这个当口,成望之之罪若是被定下,难免不被有心人借题发挥,那成阶也会收到影响。 成阶这两年已经是苦苦支撑,若真的受此事干扰,恐怕连其剩下的势力都要重新清洗。 所以无论如何,成望之都只能是受害者,而不是行凶者。 慕洵“哦”了一声,道:“我怎么觉得这上面言辞恳切,确实是认罪之意,岂不闻将死言善,也许他真的是悔恨自杀呢?” 那为首之人身后的人讥讽道:“这上面的笔字歪斜,一看就是怕暴露了本身笔迹才这般写的,明摆着是栽赃嫁祸,你不会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吧?” 慕洵却反驳道:“人都要死了,心情激动,写出什么样的字都不奇怪。这算什么?” 那为首的人拍了拍他身后人的肩膀,让他不必再说,回首对上慕洵,也不动怒,笑眯眯道:“人命关天,怎好轻易下结论。咱们不必在这做口舌之争,尽早开始调查详情才是正理。” 慕洵冷哼,“不是你们非要这么多话,我早就开始了。” 第九十一章 木偶的含义 慕洵大摇大摆地领着人离开,临走还阴阳怪气留下一句,“若是有人在别的案子上也这般明察秋毫就好喽!” 气得刚刚质问慕洵“连这个都不知道吗”的人脸黑如墨,跺脚道:“头儿,你看他……” 被称作“头儿”的男人有些无奈,“就叫你别去理他。” 他叹了口气,终于迈步向沈青林等人走来。 他态度谦卑,和所有人一一招呼着,让人很难对其产生恶感。 “几位这几天一定是吃了不少苦头,小人这就着人护送诸位到红叶庄外休息,就是得委屈几天,待案子了了再离开。” 众人自知道了不能离开,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都表示愿意配合。 沈青瑜随着沈青林刚走了两步,就听到了很大一声声响。 “咚” 一声未歇,另外一声响起,好似有人用锤子敲打在墙壁上或是地板上,和拆房子一样。 所有人都被声音吸引往楼上看去,慕洵倚在二楼栏杆上,命令着底下人在楼上敲敲打打。 沈青瑜猜他是想确认在红叶庄内有无隐藏的通道,这种左右隔开的布局是否就是为了掩盖相通的事情。 不过结果可能会让他失望,沈青瑜之前已经跟着沈青林检查过,确实没有密道存在。 她不再关注慕洵楼上的情况,跟着众人来到山崖上的木桥处,只要通过木桥自然就到了之前她们一开始抵达的地方。 但还等人过去,黄四山就嚷了起来,他极其夸张地指着脚下,“你们在和我说笑不成,这怎么能过去?” 两地之间的木桥只有前半段修好了,底上有木板相连,后半段却只有几根绳子一直系到这边桥桩上。 沈青瑜不由自主看了娆雪一眼,这怎么能是会些功夫呢!这分明是很会些功夫呀! 黄四山吵闹不休,“就这么两条绳子怎么能撑得住人,万一我要是出了事,你们谁能担当得起?” 那个捕快头有些尴尬地擦了擦头上地汗,告罪道:“是小的疏忽了,诸位身份尊贵,自然和我们摸爬滚打过的粗人不一样,如何能过这么危险的地方,那要不还是回庄内休息?” 他们这许多人连同那些人家的下人仆从都是从绳子上过去,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既然这人吵闹不安全,他自然也就只有顺着话说下去了。 “还不叫人抓紧修桥,都是些废物。”黄四山骂骂咧咧个不停,明面上似乎是在骂自己人,但却给所有人一种都被骂了的感觉。 沈青瑜等人白转了一圈,回到原地,红叶庄内的声音已经停下,大概是检查好了。 慕洵看了眼去而复返的人们,似乎就知道了他们为什么折返,连问都没问上一句,仍是转身做着自己的事情。 沈青瑜倒是有心想打招呼,只是没找到机会,只能作罢。 问询的人只问了些比较常见的问题,什么有没有发现异常啊?是否是一直和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有没有中途离开过大家的视线啊? 沈青瑜老实地一一回答。 然后问询的人就离开了,沈青瑜莫名觉得自己被敷衍了,一定是觉得她这个年纪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才这样的。 她为这个原因忧心了一瞬,当然也只是一瞬而已。 红叶庄人来人往,沈青瑜还以为出门会受到阻拦,结果却她想的不一样,这些捕快并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 沈青瑜带着新上任的贴身丫环兼保镖在红叶庄此处看了看,不知何时已经开饭了范亭的房间门口。 范亭房间的门打开着,慕洵就蹲坐在一块粘了许多血迹的地板低头看着。 他的后脑像是长了眼睛,分明是没往外看过,仍是发现了沈青瑜的到来,“怎么样?这次要进来看看吗?” 范亭的房间是沈青瑜唯一没亲眼看到过的现场,沈青林也不准她过去,说是场面太血腥了。 她猛然间听到慕洵问她进不进去,下意识就回答道:“我大哥不许我进去。” 慕洵的声音充满了愉悦,“别人越不许,就越想做。难道不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没错。” 沈青瑜看了眼饶雪,快速闪了进去。 房间内除了血泊留下的痕迹,再无其他。 慕洵见沈青瑜真的进来了,才笑道,“要是知道你真的会进来,刚刚就不让人将尸体们都移走了。” “尸体们”?! 沈青瑜普一听见一个们字,心中就是一跳,很难分清究竟是散落在地上的三个脑袋更恐怖一些,还是“尸体们”才更恐怖些。 慕洵像是随便找了个话题就聊,“听说你们收到了两个木制人偶,是这样吗?” 沈青瑜点了点头。 慕洵问道:“那两具木偶现在在哪里呢?” 沈青瑜仔细回想了一下,第一个人偶是陈维说他要帮着收起来的,第二个人偶当时是成望之拿着的,却是不知道成望之随手扔去了哪里? 她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慕洵像是无意又像是有意般继续问道:“那上面的‘李’字代表什么,它本来主人的姓氏?” 沈青瑜刚要开口,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上面写着‘李’字?” 慕洵道:“当然是刚刚问过其他人了。” 又拿我当三岁小孩骗,若是其他人都告诉了他木偶上有字,怎么还需要问她“李”字指谁?直接问其他人不就行了。 木偶上的“李”字,沈青林等人都知道它代表着什么,而且根本没和慕洵提起过。 所以慕洵才来套她的话。 慕洵见沈青瑜沉默不语,坦诚道:“我当然也问了,但所有人都说不知道。” “哦,那我也不知道。” 慕洵站起身,摆出了两个盒子放在地上,赫然就是之前用来装木偶用的那两个。 原来他已经找到了这两个盒子,才去询问其他人的,可没有得到回答,所以才来问沈青瑜。 沈青瑜有些纠结该不该说,慕洵在她这得不到答案,自然要派人出去打听的,不过是知道早晚的区别。 慕洵拿起了盒子里的木偶,又问道:“这木偶的脑袋是被摔掉的,还是本来就尸首分离?” 第九十二章 前后颠倒 沈青瑜摇了摇头,“不知道,本来就断了,还是摔断的有什么区别?” 她见慕洵冲她招了招手,遂走了过去。 慕洵手指向天花板的两个方向,“那里,和那里都有血迹。” 沈青瑜抬头,果然在天花板边角处看到了两处深色的痕迹。 联想到上面成望之的尸体和三个人头,血迹渗透地板这不奇怪。她就不解这有什么好看的,也直接问了出来,“看到了,怎么了?” “没怎么。” 慕洵右手一撑桌子,向上窜起,身子侧翻,提腿踢向天花板上其中一处深色痕迹处,那天花板竟然硬生生被踢掉了一块。 他伸手一把将木板捞在手中,然后落地。 “这就是尸体不用经过门前就能出现在这间房间的秘密了。” “啊?” 沈青瑜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这真的是只要一想到就会觉得太过简单的手法。 慕洵是说凶手在成望之的房间的地板上卸掉了一块木板,然后将尸体切开,扔进了下面的房间。 所以即使当天沈青林守在楼下,仍然没发现异样。 “可是好像还是不太对啊!凶手在成望之的房间里分尸扔尸,那天夜里成望之去哪里了,被迷晕了?我们十分确定他当天真的在房间里休息的。” 沈青瑜恍然,“难道真的是成望之是凶手?” 这就对了,杀陈维时,因为谁都没注意,所以他也不用什么手法,杀完人带走了头,那日范亭不见了,其实是被叫到他房里,当天晚上,沈青林守在楼下。 成望之将范亭分尸扔到了楼下,第二天范亭尸体被发现,他躲过了沈青林等人的搜查后自杀。 沈青瑜“唔”了一声,又觉得哪里不对。 慕洵似是自言自语,“这件案子不会有凶手了。如果能定成望之的罪那当然最好。” 沈青瑜好奇道:“什么意思啊?” 慕洵就像之前在沈家那样,笑道:“若是都告诉你了,那还有什么意思?慢慢想吧。” 好烦人! 沈青瑜目送慕洵离开,对着他的背影好一顿比划才稍稍解气。 她觉得自己关于案件的想法是没什么问题的,可真的会是这样吗? 沈青林困倦极了,看守的人那么多,他总算是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刚一躺下,就听到大力的砸门声,和那扰人清梦的人声,“大哥,大哥,是我!” 沈青林身边的侍卫询问了一下他的意见,“公子,开门吗?” 他深呼吸了几次,控制了情绪,才有气无力道:“开吧!” 沈青瑜兴冲冲来找沈青林,发现他不仅脸色不太好看,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突然想起眼前人是已经两天都没怎么睡觉了。 她对于刚刚拍门的行为感到一瞬间的心虚:“大哥,你是睡了吗?” 沈青林皮笑肉不笑,“现在醒了。说说你找我做什么吧。” 来都来了,沈青瑜没多考虑一会儿,就决定还是把她的发现和猜想都说给他听。 沈青林越听眉头就皱的越紧,“说不通,先不说成望之杀人的理由有多勉强,就算真是他杀的人,那木偶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也许送木偶和杀人是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呢!” “好,我们就当是两件完全不相干的事。那成望之冲动杀完人后,为什么要带走头?” 沈青瑜想不出来,抱着脑袋趴到了桌子上,“什么原因都好,就带走了嘛!反正最后人头都找到了。大哥觉得成望之不是凶手?” “当然不可能是他,他若是能因为死了两个人就心怀愧疚,那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沈青瑜见他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打起精神应付自己,总算是体贴了一次,“大哥你多休息吧!” 她回到房里里,自己理头绪。 死了三个人,首先先考虑第一种情况,是第三者凶手。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人,那么他需要潜伏在成望之的房间里做完杀范亭的步骤。 然后在所有人都在厅中时,分身去杀成望之。除非有分身,这谁能做到。 如果真的有除了他们一行人以外的人藏在暗处,那他们这来来回回找了几遍都没找到也太没用了些。 第二种情况,凶手是成望之,不,不是。沈青瑜突然想明白了一点,第二种情况,凶手在三人之中。 这就和慕洵说“这个案子没有凶手”对上了。因为凶手也死了,当然就没有凶手了。 她有些兴奋,慕洵问的那木偶的人头究竟是摔断的,还是本身就是断的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木偶的人头不是摔断的,而是本身就是断的,所有人都见到了断头的人偶,等看到无头尸体的时候,就会下意识认为死者和人偶的情况一样。 见到穿着陈维衣服的无头尸体,一开始还会想是不是死的不是陈维,可等到出现了第二具无头尸体时,大家就已经默认了死者的身份,而这一开始就是错的。 等到第三具无头尸和三个人头一起出现,所有人就已经完全相信,他们所认为的死亡顺序。 其实完全是错觉。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先死的人不是陈维,而是范亭,而范亭房间里发现的无头尸体才是成望之,最后自杀死的才是陈维。 那么他兜了这么一大圈的目的是什么呢?反正他都是要死的,凶手是谁有什么重要的? 如果陈维是凶手,那么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就只有两个人,范亭和成望之。 这其中一定还有她没能猜透的秘密。 她本应该为了自己破解了这起案子的手法感到开心的,但是却有更多的疑团将她包围。 陈维用了这么繁琐的手法杀人的原因,还有他对范亭和成望之的恨意从何而来。 她的这个猜想是真的还原了作案的手法吗? 如果是对的,那这个手法不光她看出来了,慕洵应该也猜到了,可他根本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好像是期待着成望之被认定为凶手。 那她该怎么办呢?静观其变,看接下来会如何发展,还是将自己想通的事告诉给那些查案的人知道? 第九十三章 大理寺少卿 这座不过三层的红叶庄里,里里外外挤满了人,来来回回走动时都有可能和人撞在满怀。 今日,红叶庄又迎来了它的另外一波客人。 一行十几人,除了走在最前面的那人,个个劲装在身,腰挂长刀,或行或止都极为整齐一致。 为首青年不过二十余岁,面容青白,唇色也淡,瞧着一副气血不足的虚弱模样。 他身着月白色衣衫,走路时宽大的袖摆只微微荡起弧度,显得身姿挺拔如松如柏。 他才一踏进大厅,和慕洵同为捕快头领的男人就得了消息,快步迎了上去,“小人赵岭,是负责调查这件案子的捕快。见过宫大人。” 青年微微挑起眉头,“你认得我?” 他的声音低沉,却又带着点尖利,是有点特别的清冷嗓音。 那捕快头就道:“大人之名如雷贯耳,小人早有耳闻,今日有幸得见真容,是小人三生修来的福气。” 他这话也并非算是恭维,这位宫大人全名宫辙,刑部尚书宫以墨的独子,近二十年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谁听到这个名字都要说上一句久闻大名的。 他陪着笑脸,“大人前来可是为了这成望之被杀的案子?” 宫辙颔首,“说说看,调查的怎么样了?” 捕快头将整件事简洁的说了一遍,才道:“依小人看,成公子绝对是被杀的,那认罪书不过是凶手栽赃嫁祸的把戏罢了。” 宫辙点了点头,仿佛接受了这种说法,“那凶手会是谁?” “这个小人还没查到。” 他说着抬眼看了下,宫辙似乎是笑了一下,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实在不够明显。 怔忡间不意又听到对方询问,“慕洵在哪里?” 慕洵这两日什么正事都没做过,他将这句太像是告状的话咽下,斟酌了下,答道:“许是在外寻找线索。大人是要找他?” 关于那则谣言,他其实也是听过的,这宫辙没说两句话就提到了慕洵,难道传言是真的。 他这般想着,耳边响起宫辙那清冷的声音:“带路。” 参天的大树耸立,枝头上缀满了许愿的木牌,有的枝头上挂的太多,整条枝蔓都要垂到地面上去了。 慕洵这两日他已经不再调查案件,大部分时间只是逛逛而已。 此刻,他就站在这树下,偶尔翻看一下伸手可及的木牌上写的是什么。 他刚好伸手翻看了树上的一块木板,这一面上写着,“希望父亲身体康健,益寿延年。” 看到这,他就笑了,溢出来的笑容颇具讽刺的意味。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捕快头领领着宫过来。 宫辙对带路的道了声谢,捕快头领就连忙退下,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 宫辙与慕洵对立而站,两个人谁都没有先说话。 良久,宫辙才叹了口气,“这次的案子最好做成是成望之无辜被杀。” 慕洵不咸不淡地道:“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难道这案子结果如何,我一个小小捕快还能左右不成?” 宫辙叹气,“这件事已经不是桩简单的凶手案了,我只是担心你,为人蛊惑和父亲为难。” 慕洵被父亲两个字刺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父亲?你说的是谁?” 宫辙上前几步,两个人的距离便又近了一些,“你一定要这样吗?父亲这些年已经在尽量弥补你了,为你捐官,你不做,让你进学,你也不去。你到底要他如何呢?” 慕洵冷冷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求他做这些了一样。”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那个被称作父亲的人的不满,“我若是要求,那也应该求他不再管我才是,求他既然为了攀附高门,休妻另娶,就绝情到底,不要回头,求他既然舍不得高官厚禄,就不该又后悔背弃发妻,藕断丝连以至于有我的存在!” 宫辙扶额,“你我兄弟二人,不能好好说几句话吗?” “兄弟?”慕洵像是只刺猬,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别惹我发笑了,你姓宫,我姓慕,这算是哪一门的兄弟。” 这次成望之的案子已经有不少人在关注,没有人在意他是怎么死,是否是凶手,盯着的人只在乎一点,这件案子究竟能为自己带来什么。 宫辙的目的只是担心慕洵被人利用,反过来对他父子二人不利。 所以即使慕洵态度冷硬,他仍是要把该说的说完,“父亲与成大人的关系你应该知道。若是成望之的死被定为他是行凶者,难免不会有人再把两年前他逼死人的事搬出来,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件恐怕又要重演。” 他紧盯着慕洵脸上的表情,想从中看出点什么,见对方沉默,又道:“别牵扯太深,万一伤及自身,岂不是让兰姨伤心。” 慕洵的软肋,大抵就是他的母亲了,听到宫辙提到他母亲,他原本不逊的态度缓和下来,虽然没有明确答应什么,却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尖锐,“我明白了。” 短短四个字,说出来却用尽了他所有的气力一般。 宫辙抬手似乎想安抚地拍向其肩膀,却被慕洵不着痕迹地避开,这手就停在了半空,他缩了缩手指,将手收回,面上也没什么尴尬的神色。 慕洵看着宫辙走远,斜眼瞥向一个方向,冷声道:“戏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出来。”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树后面转了出来。 “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讲话的。”沈青瑜的手竖起来三个指头,“我发誓。” 这两日,周围的捕快好似一直在调查案件,但一点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她又忧心又心焦,等不来慕洵将检查结果交上去,只好决定自己去说。 但等她站到了捕快头领的身边时,她又怕了,不敢妄动,只好转身来找慕洵。 她没来得及现身,就碰到了宫辙来找慕洵,于是只好躲在了树后面,没料到却听到了这样的一个有冲击性的信息。 慕洵十分冷淡地在沈青瑜的脸上扫了一眼,“有心,无心又如何?” 第九十四章 无人在意 慕洵收回目光,淡淡道:“你应该听到了。” 说没听到会不会太假了点。 沈青瑜垂下头,没吱声。 “案子的结果已经可以预见,他们若是聪明点,也许真的会接近真相。” 原来是说案子,她还以为是……,沈青瑜松了口气,道:“你把事实告诉他们不就好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慕洵反问,“为何要说?说不说有什么区别?结局都定了,没人想知道真相如何。” 沈青瑜道:“我想知道!” 慕洵一愣,下意识道:“什么?” 沈青瑜走到慕洵身前,仰着脖子看他,“我想知道是谁杀的人,怎么杀的人,为什么杀人。我想知道真相。” “你?”慕洵看着眼前的孩子郑重其事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刚刚你不是听得很清楚,他们那样的人可以轻易更改一切,所有的故事都会按照他们的意思发展,到了最后,虚构出来的真相而已。” 沈青瑜拧眉,“不,不是这样的。假的就是假的,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永远掩盖的真相。” 她说起这样的话来是那样的理所当然,仿佛对此深信不疑。她的眼睛里泛着光,有那么一瞬间,慕洵甚至觉得自己心底那些阴暗可悲的心思全部都被暴露在那样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 等慕洵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覆在小姑娘的眼睛上。 他叹气道:“好吧,不过是让他们省些功夫而已。” 原本在听了宫辙那番“好意”后,他是决定不管了的,那些人是真能查出凶手也好,还是随便从当时留在红叶庄的人中选一个当凶手也好,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的。 可他却无端被这个小姑娘的话所触动,突然觉得便是说出真相来也没什么不好,无非是多费些口舌罢了,他其实也说不清自己为何妥协,最终,他将自己转变的原因归结于是眼前这位沈七姑娘的眼神太过真诚坦荡了些吧。 沈青瑜退开一步,站得稍微远了一些。 眼前这个少年明明知道了这案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开始却不说,如果说了,这个案子不就解决了吗。 她想不明白太复杂地事情,索性不理,不过既然他现在答应了就好,免得她还在纠结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这个女孩年纪太小了,不过是七八岁的年纪,可从她的话里可以知道她也猜到了这三起凶案的作案手法。 为这个,慕洵突然对她产生了那么一丁点的好奇。 他眉梢眼角净是笑意,连说出的话仿佛都带着笑,“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沈青瑜颇为骄傲地一扬脑袋,重重点了下头。 慕洵鼓励道:“说说看?” 沈青瑜终于能够显摆,心情愉悦,语速轻快地将自己的猜想说了一遍。 像是考校沈青瑜一样,慕洵又问道:“手法都能用,为何你觉得凶手是陈维,不是范亭?” “是陈维请人过来玩的,他当然更有可能熟悉这里的一切。如果是范亭做的话,他自己来不更好,带妹妹过来做什么。而且接连两次送来人偶,也表明了杀人是经过筹划的,不是一时冲动。” 这是沈青瑜的逻辑。 慕洵又问,“那你知道他为何做这一切吗?” 沈青瑜摇头,“难道你知道吗?” 慕洵一样摇头,“你怎么不去问问你兄长呢?” 问了,他也不知道。 想了想,沈青瑜还是把这句话说出口。 “那我再告诉你一点吧,”慕洵俯身靠近沈青瑜耳边,“有些事不会摆在表面上,也许只是隐藏的深了一点。” 他是不是执着于当一个谜语人啊! 一时觉得他好像知道挺多的,但问他吧,很多问题也一样得不到答案。 一时又觉得他其实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不过拿人寻开心罢了。 慕洵直起身,摇了摇手跟沈青瑜告别,看起来还挺高兴的,半刻之前还在和那个宫辙争吵置气的慕洵仿佛没有出现过一样。 沈青瑜撇撇嘴,转身回去,慕洵既然说将调查的真相公布,那就是说她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在那之前,她还有别的事要做的。 薛仁那天和成望之讲的话,她听的清清楚楚,他求娶范秋华根本就是为了娶一个好拿捏的夫人,这样的话,她可没办法当做没有听到。 她半点不觉得自己插手人家的婚姻有什么不对,她只觉得既然碰上了就没道理不管。 她这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说,范秋华却是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因为她到了的时候,范秋华正在哭,大有绝不收声的架势。 她身边的丫头一边为其拭泪,一边劝道:“姑娘,别哭了,这样的人不值得,幸好没定亲,若是等以后再发现他的真面目,那才有的受呢!” 沈青瑜好奇问道:“怎么了吗?” 范秋华怒道:“出去,别来烦我!” 沈青瑜大概是正好碰到了范秋华心情不好的时候,心道:“这个时候凑上去,时机也太差了,还是再等等吧。” 她退了出去,还不忘记问范秋华发生什么事了。 “沈七姑娘,你不知道,”范秋华身边的丫头低声道,“我们姑娘原想要去给我家公子拜祭一下的。于是想让薛仁陪着去,可那个薛仁不肯陪着去不说,还和我们姑娘大吵了一架。” “我们姑娘气上头了,说了句,‘既然这样,你还娶我做什么?’ 那薛仁当即表示他不娶了,回去就怕让人把婚退了。这才把我们姑娘气成这样。” 这倒是奇了,薛仁怎么会自己提出悔婚,难道是他发现了更中意的人选不成。 不过退了才好,省的她费工夫了。 这也算解决了压在她心中的一件事。 她进了门时,沈青林就等在房间里,见她回来,有些生气的质问道,“不是说让你随身带着人吗?怎么一点记性都没有?” 啊?她差点忘了她是甩开了饶雪才去找慕洵的了。 她认起错来十分痛快,“对不起,大哥,我错了。” 第九十五章 悔意 沈青瑜一向认为认错认得快,连骂都要少挨上一些的,可这一招显然对沈青林无用。 沈青林的脸沉如水,“我看你不吃点教训是绝不会改了。” “我会改的,大哥你别生我的气了。”沈青瑜抓着对方的衣角轻轻晃动,希望以此来减轻对方的怒气。 沈青林喉咙间挤出一声冷笑,“最好是这样。” 如意道:“姑娘,您也真是的,不为奴婢们,为了公子也不该如此莽撞,您不知道公子发现你不在房间里时有多着急!将红叶庄的每一个房间都找了一遍。” 沈青林没想到如意嘴这样快,恼怒喝止道,“不许多嘴。” 他敲了敲桌子,沉声道:“说,去哪里了?” 沈青瑜好像是被家长抓到逃课的学生一样,既心虚又害怕,“没有,就到了后山那边转转。” 她这副可怜兮兮的神情落在沈青林眼里,叫他更严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只好换了副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小心点,出门在外万事难料的,你知道之前陈维到我房间里和说什么了吗?” 沈青瑜摇头。 沈青林便将之前陈维所说成望之想要害死沈青瑜的事说了一遍,“你看这是多危险的事!” 陈维说的?可为什么呢?他那时候已经决意要杀了成望之了,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会去成望之所愿骗沈青瑜去后山。 既然这个阴谋根本不会成立,那说不说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转念一想,突然就想明白了,陈维这么做,该不会是想要让他的死被沈青林看做是成望之恼羞成怒后做的,为成望之的认罪书做铺垫吧! 可很明显,沈青林根本就没想到这一点,陈维房间的尸体发现后,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范亭失踪吸引,根本就没人猜是不是成望之下手杀的人。 陈维走了一招废棋,根本没起到他预想中的作用。 沈青瑜终于想明白了一点,那就是陈维兜了这么一大圈杀人的目的,他不想让人知道是他杀的人的原因,隐藏他杀人的动机。 一旦确定是他杀人,那他的动机会是什么呢?沈青瑜能想到的只有陈曦,可陈曦已经死了两年了,才想到报仇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突兀地,她想起了慕洵在她耳边留下那句话,“有些事不会摆在表面上,也许只是隐藏的深了一点。” “大哥,我记得你说过,你刚认识成望之时,发现他带着跟班欺负人,他欺负的是谁?” 沈青林还指望着沈青瑜意识到自己犯错的严重性,没料到她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了,“是陈维。我去的时候碰见他欺负陈维,于是将这件事告知了先生知道。” 然后成望之误以为是李曦告秘,将欺凌对象换成了李曦。 这就起陈维和李曦之间的联系吗?那范亭呢?他又是和这两个人有什么关系。 发生在红叶庄的案件最终以陈维杀人为最终结果,给出动机也很浅薄,一时口角。 沈青瑜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陈维费了那么多的力气将案子嫁祸给成望之,就是怕如果凶手确定了是他,官府会继续深查他行凶的动机,结果官府根本不在乎这个,只是随便扯了个原因敷衍而已。 车轮滚滚向前,一切景物慢慢从眼前划过向后倒去。 几天时间,漫长得如同过了几个月一样。 尽管有什么事情还没有想清楚,这件事还是落下了帷幕。 沈青瑜看着马车外许多人臂弯处斗挂着篮子,三三俩俩一起走着,好奇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如意接口笑道:“姑娘怎么忘了,每年这个时候,人人都要带着祭祀供品给已经死去的亲戚朋友,这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去喊沈青林,“大哥!” 沈青林骑在马上,听了这一声呼唤,双腿一夹,纵马行在马车边上,低声询问:“怎么了?” 待听了沈青瑜在耳边说的话后,他的脸上呈现出了一股迷茫的神色,“现在?” 沈青瑜就点了点头。 两处旧旧的坟墓比邻,墓碑上写了两个名字,李曦和李媛。 沈青瑜随着沈青林躲到了远一点的地方,静静等待,终于在太阳已经落下去的时候,有人影向着这个反向走来。 从远处走来的身影一歪一歪,还没等上前,沈青瑜就认出了这人是谁。 蔡老板?! 沈青瑜看着她来到李曦兄妹的坟前半跪着,然后将随身带的东西一一摆出。 沈青林喃喃道:“怎么是她。她和李曦有什么关系?” “直接问问她不就好了。” 沈青瑜上前,道:“蔡老板,你怎么会在这?” 蔡老板也注意到了沈青瑜,微微颔首,也算是打过了招呼。 电光火石间,沈青瑜猜到了些蔡老板究竟是谁,她试探问道:“你是李曦的母亲?” 蔡老板点点头,“是。” 她这一承认,很多事就都能解释清了。 陈维掩盖他是凶手,就是为了将蔡老板好好摘出来,不让人怀疑她的身份。 现在想想,陈维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到那么多事情。 红叶庄的布局,房间的安排,甚至是怕尸体和头颅上的血迹干涸程度不一祥,被人发现端倪,而故意拖延人们发现尸体的时间等等,这一系列的事都是蔡老板在推波助澜。 蔡老板有条不紊的做着手里的事情,在坟前燃了香后,才转身看向沈青瑜等人。 她似乎根本不在乎,沈青瑜为何会在这里等她,面上颇为平静,“你们在这儿等我,是为了抓我见官?” 沈青瑜心中虽然认定对方该为此事付出代价,明面上却还是摇了摇头,“案子已经结了,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蔡老板低声笑了笑,“当然是为了自己的儿女复仇,不然该能为什么。”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这一点我没办法否认,当初抛下他们离开,确实是因为我受不住穷苦的日子。但即使这样,我作为一个母亲,在知道儿女遭受了那样的对待后,想要做一个母亲该做的,也很正常吧!” 第九十六章 恨极 两座旧坟前燃起的香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让周围闻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平静下来。 在落日的余晖中,蔡老板将她所知道的事实娓娓道来。 蔡老板出身小富之家,后来出了变故才嫁给了李曦的父亲,李曦的父亲只是个木匠,自然无法让她过上她想要生活,最终她选择了改嫁。 蔡老板缓缓道:“我改嫁之后,曦儿就有些怨恨我,不再和我联系,只有媛儿还一直与我通信。从她的信里,我才能了解到他们的现状。” 原来李曦入矾山书院读书日久,终于交到了两个朋友。一个是陈维,另外就是范亭。 沈青瑜听到蔡老板提到这两个名字,一瞬间就想明白了许多。 成望之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李曦身上,无疑是解救了陈维,陈维迫于身份不敢公然和成望之对抗,但却又对李曦充满了同情,这才私下里与之接触。 至于范亭愿意和李曦交好的原因,可能是为了满足他那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吧,想要证明他是不看重家庭地位的清高之人。 就像他说的他交朋友就是不看身份地位。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两个人都是暗中与李曦交朋友,明面上可是一点瓜葛都没有的。 蔡老板低声道:“后来媛儿和我说,他大哥的一个同窗向她变达了爱慕之意,不在乎她是匠人之女,愿意娶她为妻。我当时听了不知道有多开心!可这不过一切灾难的序幕而已……” 蔡老板从李媛的信中知道的毕竟有限,剩下的却都是听陈维转述。 陈维和范亭两个人经常到李曦家里去,一来二去就和李媛熟悉了。 李媛是个单纯可爱的姑娘,与她相处久了,难免就生出点别的情义出来。 范亭就是在这一日日的相处中喜欢上了李媛,并承诺会娶她为妻。 李曦那时候正是被欺负的凄惨的时候,很多时候不是因为有家人和妹妹的陪伴,他就要坚持不下去了。所以他在知道后,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认为自己的妹妹找到了好归宿,待范亭更加亲热。 就在那时,成望之和他的一众狗腿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范亭的妹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就让范亭将人带出来给他们瞧瞧。 范亭不敢不答应,却又担心成望之做出什么事来,最终却将李媛带到了成望之等人的面前。 直到李媛有了身孕,李曦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偏偏那时候他父亲又是刚刚亡故,于是他彻底崩溃,在临死前在矾山书院众多学子面前,结束了他无望的一生。 蔡老板道:“当时我离得太远,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再回来时,才发现儿子女儿全部身亡,女儿死的又是那般不光彩。大概半年前,我在给儿女上坟的时候,碰见陈维,他父母都死了,认为是报应来了,就将他知道的都告诉了我。” “他还说他已经孑然一身,愿意用他的死来帮我报仇。” 她的语气是那样平静,好似在叙述着和她完全无关发生的事。 她面容平静回望着沈青林兄妹,“我每一日,每一夜都在后悔,后悔当初自己当初那般轻易地舍他们而去。也每一日,每一夜都在痛恨,痛恨害了我一双儿女的凶手仍在逍遥自在。” 越是这样平静的诉说,越是让沈青瑜不好受,她不觉得对方的做法是正确的,却也无法指责对方这样的复仇是错误的。 “你们若是想报官就去报官吧,但我不会承认的,红叶庄的一切我都没有直接参与过,”蔡老板的眼睛里是一片荒芜,半点情感都没有,“我是没有错的。” 她收拾了坟前的东西,挎着篮子,像来时一样,身子一歪一歪的离去。 沈青瑜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呼吸都不顺畅。 她跟着沈青林一起回家,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话说。 兄妹两个这样压抑的情绪,让等待他们归家的温氏吓了一跳,想了诸多办法逗他们开心都不成功,最后只好让命令下人,让他们两个都静一静,不再烦他们。 一晃两日过去,沈青瑜居然收到了范秋华的来信,她有些诧异地打开了信,才知道这信是慕洵给她的,不过是假托了范秋华的名字。 信上是慕洵调查的李曦死前的生活轨迹,发现他居然在找人卖房子,而且还向来盛京的外地人打听过其他地方的事情。 沈青瑜一直无法理解,陈维当初在李曦和李媛的死亡事件里至多是个无可奈何的旁观者,他那沉重的想要以命相抵的负罪感究竟从何而来。 至此,沈青瑜最后一个疑团也解开了。 李曦卖房的举动也好,打听其他地方信息也好,都透露除出了一点,他想活下去,带着妹妹到另外的一个地方重新开始。 他也许还幻想着过上平静祥和的日子,看着她妹妹诞下孩子,安稳地活下去。 而这一切都在他从高台摔下去后成为泡影。 …… 红叶庄的事让沈青瑜兄妹两个心情不好,连带着整个院子都沉浸在无声的氛围之中。 但随着时间流逝,这悲伤也就渐渐抹平。 许多日子都不在沈家露面的季云裳上门来了,和之前不一样,这一次,刘氏让所有的人都要去迎接一番。 原来她在这段日子里做了一件大事,在一座叫翠英山的山里面救了个人,这人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昌平长公主。 听说是长公主在山里面遇险,恰巧季云裳路过将人救了。 好吧!沈青瑜也不知道在这个故事里,长公主身边的人都去了哪里,总而言之,就是季云裳救了人,长公主赏赐了诸多金银器物,对季云裳救了她的事表示感激。 刘氏觉得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又刚好马上就是季云裳的诞辰,于是特意叫沈青瑜和沈青林都回来,打算以生辰宴为由大肆庆祝一番。 沈青瑜真的是怎么也没想到刘氏的大事居然是这个,不过,行吧!毕竟是生辰宴会嘛!也算是一件大事吧! 第九十七章 放风筝 季云裳的生辰宴确实热闹,刘氏恨不得将她救了长公主的事宣扬的整个盛京人都知道。 但既是生辰就代表一天过后,也该结束了,沈青瑜坐了一天,全当自己是个人偶,直到回家都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时光飞逝,一晃已至深秋,沈青瑜的日常便是跟着温氏请来的老师学习些琴棋书画,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此时,沈青瑜手里正拿着一只喜鹊形状的风筝细细端看,这是沈青林从外面买来给她的。 自从红叶庄一行,兄妹两个的感情可以算是恢复到了正常兄妹的及格线以上,沈青林偶尔也会带点小玩意给她,这只风筝就是她最新收到的。 她拿着风筝一时开心,一时皱眉,叫一旁的琴月不得不放下手边的活,先关心她,“姑娘怎么这副表情?一会儿开心,一会儿不开心的?” 沈青瑜悠悠叹道:“收到风筝是挺开心的,但现在也不是放风筝的时节,一想到还要等到明年,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也不一定非要等到明年,虽说大多数人都选择三四月份时放风筝,但只要愿意什么时候不行啊!” 一直在听着她们说话的如意突然插言,只是她的话才说出口,就接收到琴月那不赞同的眼神。 如意一向怕她,连忙低了头不再多话。 沈青瑜好似没看见这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做作道:“对呀!也不用等,现在就可以!” 就知道她是为着出去玩做铺垫! 琴月有些无可奈何,沈青瑜好不容易消停了几个月,不再动不动就要出去逛逛,而这一个风筝仿佛又勾起了她对出门的向往。 要不刚刚她怎么不赞同如意接话呢,因为她知道沈青瑜必然是在这等着了,她盯着风筝,商量道:“公子给姑娘买的风筝,当然要和公子一起去放,最近公子可是很忙的,不如再等等?” 沈青瑜原本低着头一直看着手里的风筝,听到琴月的话后当即抬起头,问道:“大哥最近很忙吗?” “是呀!”琴月点了点头,“我听巧禾说,公子每日都去外面那个什么什么楼里会友。” 不是什么风月场所吧?不过,怎么是听巧禾说的,也没见她怎么出门,她这怎么什么都知道。 沈青瑜觉得这巧禾简直是搞情报的一把好手,有了她,整个沈家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别想瞒过沈青瑜的眼。 尽管琴月没有按照她所想的那样接话,沈青瑜依然不死心,将风筝拿在手里,就去找温氏。 她刚走进院子,就见温氏站在房门前,见了她,笑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沈青瑜忙献宝似的将风筝捧起,道:“母亲,你看!大哥送我的风筝。” 温氏都没看那风筝是圆是扁,就睁着眼硬夸,“真好看。等你大哥有空了,叫他带你去放风筝。” 沈青瑜可怜兮兮道:“大哥最近都好忙,什么时候有空啊?” 温氏说的是等有空了,没想到沈青瑜顺着杆就往上爬,非要定下个日期来。 温氏迟疑了下,最终还是道:“等我问问你大哥吧,你大哥最近忙着和朝明楼里的学子们交流学习呢?” 朝明楼是盛京内书生学子、饱学之士等经常出入的一座学楼,人们在那里畅谈国家大事,交流学问上的问题,学习氛围想当浓厚。 沈青瑜想到自己之前还怀疑了一下是不是风月场所,感慨道:真是罪过。 不过现在朝明楼要比之前热闹得多了,因为之前春闱考题事件的纰漏,此次的春闱推迟到了明年,除了一些本来就是盛京人的考生,其余的都是各地来赴考的举子,这一拖就拖到明年,家境富裕还能支撑得起,家境偏差的,回家的回家,不能回家都转去租房子,使得盛京内一时人满为患。 朝明楼作为一个学者都想去的地方,更是如此,每一天都挤满了人。 沈青瑜心心念念沈青林可以陪她出去,因此这两天格外愿意在沈青林面前刷存在感。 好在沈青林也没让她失望,同意了她的请求,将最终目的地定在了盛京城内的一个空地处。 深秋时节,风是冷硬的,吹得沈青瑜不由得抱紧了身上的披风。风筝没放起来,她倒是有早一步起飞的架势,为了她身体着想,她早早就不放了风筝,自己去树旁等待。 这次沈青林带着她出门,因为两地之间一天之内就能来回。带着的人不多,也称得上是轻装简行。 沈青瑜靠在树上,看着空地上的几个人讨论着怎样才能把风筝放高。 “燕燕,燕燕,你在哪里啊?” 突然,一道苍老的人声在这空旷的地上响起。 循着声音望去,能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一边喊着“燕燕”,一边向沈青瑜的方向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才能看清这老妇人的样子,年纪大概六十岁往上,慈眉善目,看着是好相处的,就是身上穿的衣服不怎么合身,倒还整洁。 沈青瑜没忍住问老妇人,道:“您在找燕燕是吗?” 老妇人不回答,仍是痴痴地喊“燕燕”“燕燕”,燕个没完。 沈青瑜就对她招了招手,问道:“你知不知燕燕在哪里,我可以帮忙的。” 老妇人的眼睛都无法聚焦在一处,总是这望望,那望望,看起来是年老糊涂了。 也不知道她的家里人去哪里了,也不管她,就让她这样在外闲游。 沈青瑜是想帮着老妇人找找家人的,于是便柔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从哪边走过来的,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家?” 老妇人左右瞧瞧,确认了旁边的人都看不到了,突然一把拽住了沈青瑜的手。 沈青瑜只觉得手里一沉,似乎是接到了什么东西。耳边听到老妇人的声音,“这是我送你的金子,好好藏起来,别让人发现了。” 金子? 沈青瑜一惊就要打开手看看。却被老妇人拦住,“收好了,让别人看到,该来抢你的了!” 她正要说什么,远处的沈青林已经发现了这面的情况,往这边过来。 第九十八章 避雨 沈青林有些不高兴的看着如意和几个人在空地上叽叽喳喳,有些恼怒地想,“就顾着玩,连主子这边来了人都没注意到,机灵的丫头那么多,怎么她非得带这个迟钝的。” 他有心想高声把人叫过来,但见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妇人已经拽住了沈青瑜,顾不得叫人,大步流星望那边走去。 靠的近了,还没等他呵斥出声,那老妇人见他却露出了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啊”的一声,连滚带爬的迅速跑走。 这一出弄得沈青林兄妹两个都是一愣,沈青瑜更是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沈青林的脸。 这俊眉星目,仍是翩翩美少年的模样啊,怎么这么吓人。 沈青林一口气堵在心上,原本要问的话都气忘了,“她那是什么意思?我……我是吓到她了吗?” “她看到你是怕的不得了,看到我却是喜欢的不得了。”沈青瑜嬉笑着,一扬脑袋,表情得瑟。 沈青林原想说,就你这副包子样,狗才喜欢呢!突然想到这是他妹妹,她是狗,他又能是什么好东西,只好把话咽了下去,他怒道:“哪里看出喜欢你了?” 沈青瑜一抬手,“她送我金子呢!” 金子?沈青林皱着眉望过去,却见沈青瑜紧紧握住的双手打开,露出一块石头来。 沈青瑜一愣,然后有些低落地将石头扔了出去,也是,谁会随随便便送人金子呢! 兄妹两个看着那老妇人离去的方向,叹道,原来是个疯子! “疯子才会看到我的脸害怕呢!” “疯子才会拿石头当金子送我呢!” 这么一想,两个人就都舒服多了。 他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再待一会儿,回去都得天黑了。沈青林就问:“玩够没有,该回去了!” 玩哪里有够的时候? 沈青瑜怕说出来又被训,只是点点头,说“好”! 出来时原本是晴天,可天气这种事哪有准的,不过一会的功夫,乌云密布,天色昏暗,已经是要下雨的前兆了。 沈青瑜一行人才走了没一会,雨就落了下来,不过片刻之间就变作了瓢泼大雨,沈青瑜在马车上还好,剩下诸人都很快被浇得湿透了。 慌忙间,只得找了间路边的房屋暂避。 沈青林身边的甘南上前大力拍了拍大门,“有人没有?请开开门。” 没等多久,“嘎吱”一声,那木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个身形干瘦的男人,相貌粗犷,说起话也粗声粗气,“干什么?” “我们主仆路遇大雨,想要借贵地暂避,等雨小一些了,马上就走。”甘南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些银子递了过去,“请主人家行个方便。” 干瘦男人见了银子,点点头这才沈青瑜等人进去。 进了院子,只见院中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磨盘立在那里,旁边草棚里拴着一只驴子。 这下好了,连沈青瑜等人的马也有地方放了,甘南将马车的马和沈青林的坐骑一起牵了进来和那只驴拴在了一处,才进了正中的一间屋子。 这间屋子应该就是大厅,有一张桌子和几条长椅,沈青林一行五人也够坐了。 只是相比沈青瑜和如意除了刚刚下车到进屋那段路浇到了雨,沈青林三个却是狼狈得多了,衣衫尽湿。 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不舒服不说,还让人感到一阵阵的凉意,再这样下去非生病不可。 甘南就问那干瘦的男子借两件干的衣衫来换。 干瘦男子有些不情愿,半天也不做声,甘南便以为他是不舍得衣服,就又拿了些银子出来,“不白拿你的。” 男人接了钱下去,过了大半天,拿了两件布衫回来。 沈青林三人依次换了干的衣衫,身上的冷意才少了许多。 眼见屋外雨越下越大,几人心里倒是不着急,沈家人等不到他们,自然会带人来找。 此间房屋孤零零立在此处,很容易就能找到的。 沈青瑜是第一次见沈青林穿着粗布麻衣,果然人长得好,穿这样的衣服,反而衬的人更好看。 她就捧着脸一直看,沈青林被看得发毛,没好气道:“看什么?” 沈青瑜就夸,“看大哥你英俊潇洒,俊美不凡!” 沈青林皱着眉听她继续说了下去,“想来我将来也不会丑的。” 沈青瑜的相貌实在是和美丽搭不上边,沈青林看了她两眼,突然觉得将来的事真的说不好,一时间心底竟然对她起了两分怜爱之情,“嗯,丑不到哪里去的。” 沈青瑜硬生生从里面听出了两分安慰的意思来。 他们正说着话,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干瘦男人前去开门,沈青瑜就走到门口去看,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那男人的背影,声音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请主人家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避避。” 这次男人却没同意,大声道:“去别的地方,我家里没地方了。” 是不是没给钱,沈青瑜只能想到这个,却听到另外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是让我们进去,还是我们将你放倒之后再进去?” 干瘦男人的背影仿佛僵住了,慢慢侧过了身,这才看见他喉咙前竟然有一长剑抵着,拿剑的少年,被雨浇的有些狼狈,雨水顺着他的头发流淌,似乎是冷的,脸色都有些青白了。 他见男人侧了身,这才收剑,回身叫了同伴。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让人惊讶的是这其中一人身上竟然还带着枷锁镣铐,被拖拽着进来。 怪不得刚刚干瘦男人拒绝,原来是这两个人带了一个犯人进来。 少年进了屋,见了沈青瑜,笑道:“真巧,这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了吧?” 原来这少年竟然是之前见过的少年捕快慕洵。 因为他送信给沈青瑜之事,沈青瑜对他映像极好,也跟着笑了,“是挺巧的。” 她往他身后望了一眼那同行和犯人,又问道:“你是从哪里回来?” “刚在邻近县城抓到了一个盗贼,正要回去复命。” 他们二人一个问的自然,一个回答的顺口,像是认识许多的熟人一般。 第九十九章 齐聚一堂 “咳” 沈青林好似嗓子不舒服,咳了一声。 沈青瑜回过头,就见他抬了抬下巴,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坐回原处。 她又望了慕洵那边一眼,只见慕洵和那个同行浑身湿透,脸色都冻青了,却没有一个人提出换下湿衣,一左一右将那名犯人牢牢看住,在桌旁找了条长椅坐下。 “咳” 许是沈青瑜看得时间长了,引得沈青林又是重重咳了一声。 这不是回来了吗? 沈青瑜坐了回去,小声和沈青林道:“怎么他们不冷吗?怎么也不向主人家借件衣服穿。” 沈青林显然并不好奇,淡淡道:“也许是押解犯人,不敢懈怠。” 一个去换,一个看着嘛!难道一个带着枷锁的犯人还能飞吗? 沈青瑜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那名犯人,发现对方居然还很年轻,狐狸眼,尖下巴,居然能从相貌上看出几分狡黠来,她看了一眼,又漫不经心投去第二眼。 那个犯人清了清嗓子,沈青瑜心中一跳,以为是自己偷瞄被发现,却听到那个犯人开口道:“大哥们,你们不冷,我冷,不能让我换件干衣服吗?这万一我还没上堂,就死于风寒,那我多冤枉啊!” 这居然还是个惜命的盗贼! 慕洵的同伴就道:“他说的也有道理,咱们两个人看着他,他应该也走脱不了,不如就让他换一下衣服。” 慕洵没出声,他的那个同伴就又道:“我陪着他进去换衣服,一会出来换你。” 他说完见慕洵点头,才让那干瘦男人给他们找几件干的衣服好换上。 这次,干瘦男人十分乖觉,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乖乖地下去找衣服去了。 慕洵的同伴带着犯人进了里屋去换衣裳。 突然,“哎呦”一声惊叫,从里屋传来。 该不会发生了窃贼反击,打伤官差要逃跑的情节了吧? 沈青瑜坐的离沈青林更近了一些,仿佛这样才更安全和安心。 有一个人从里屋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衣服都没穿好,露出了大半个胸膛。 屋内众人定睛一看,却是那个犯人,枷锁应该是为了换衣服已经去掉了,他衣着不整跑着从屋里出来。 沈青瑜眼睁睁看着他左脚绊到右脚,结结实实倒在地上,口里叫道:“外面有人偷看我换衣服!” 他说着将衣服一拢,把自己包裹严实。 他话音一落,刚刚那个陪着他进去的男人就走了出来,“我好像确实看到了一个黑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有人在外面偷窥,这个消息让屋内的人汗毛都竖起来了。特别是沈青林,一想到刚刚有人偷看他换衣服,他就十分不舒服,冷声道:“甘北,出去看看。” 这甘北和甘南是兄弟,长得却不大相像,甘南俊秀,甘北粗犷,性格上也完全不同,甘南细心,甘北果勇,不知道的人绝对猜不出他们的关系。 甘北应道:“是!”然后利落转身一头扎进暴雨里。 在等待的空档里,慕洵的同伴已经将犯人拉起来打算给他重新带上枷锁,他这么一动作,宽大的衣袖就从手腕处滑落。 沈青瑜侧过脸一看沈青林地衣袖也是由于过长挽上去了一部分。 刚刚那干瘦男子明明和沈青林高度差不多,何以衣服却大出这样一截出来?而他现在穿的这件却分明很合身。 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甘北已经带了一个人进来。 是那个说给她“金子”的老妇人?沈青瑜一眼就认了出来。 原本上午还梳的整齐的头发已经有些乱了,有好几缕翻在外面。 老妇人口中仍是来来回回念着“燕燕”。 干瘦男人忙走上前搀扶了,口中道:“祖母,您怎么又从房里跑出来了?不是让您好待着嘛!” 沈青瑜一脸难以接受,“你是燕燕?” 干瘦男人憨厚一笑,“我小名。” 他有些歉意地道:“我祖母年纪大了,脑子有些糊涂了,我这就送她回去。” 反而是那个犯人先接了话,“那快送下去啊,你没看到她全身都湿透了,都冷的发抖了。” “哎”燕燕应了声,忙去拖拽老妇人,而老妇人却挣开了,上前两步坐了下去,一把抱住了桌子腿,大有绝不离开的架势。 燕燕怎么扯也扯不开,脸上已经冒出汗来。 沈青瑜想了想,凑过去跟着劝道:“老人家你都不冷的吗?回去换身衣服再来抱嘛!桌子又跑不了。” 那老妇人一下子拉住她,把沈青瑜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这是要伤害她,没等她开始害怕,就感到手里一沉,似乎是被老妇人塞了什么东西。 老妇人“嘘”了一声,“别告诉别人,我只把金子给你一个人。” 沈青瑜低头一看,又是一块石头。 她平静的道了声谢,就回头去看沈青林,想要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劝这老妇人回去换衣服。 沈青林还没表示,那犯人又开口了,“她愿意在这待着就带着吧!那谁?孙子,还不去给你祖母披件衣服,再去生几个炭火盆端过来,真是!” 燕燕下去了,模样颇有些不快。过了一会果然拿了一个铁盆过来,里面却没有炭石。 犯人扯着嗓子道:“燕燕啊!你难道不会把炭一起端来嘛!” 燕燕脸色难看,“我叫石砚。” 犯人嘀咕道:“谁管你是十燕,八燕。” 石砚脸色铁青,没有反驳,说服自己半天,就出去找炭石了。 深秋时分,好多人家为了过冬,已经提前贮存了不少炭石,所以这家里自然应该也是有的。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然后石砚才拿着炭火回来。 生起了火,原本有些阴冷的环境就渐渐温暖了起来。 众人围坐在一起,那犯人逛了逛脖子上的枷锁。道:“就不能给我去了这东西吗?我就一个小贼,难道还能跑了不成。” 慕洵和他的同伴都不理他,他仍是很多话说,“至于吗?我若真是个厉害的窃贼,能还没偷到东西就被人抓起来吗?我很弱的,好不好?” 他越这么说,沈青瑜越怀疑他是个厉害的盗贼! 第一百章 故事 众人越不理他,他反而越说越起劲,“真是倒霉,我好不容易想到了个好方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万无一失的,结果还没实施就被抓了。” 他又是叹气,又是懊悔,却是后悔被发现早了,没让他实施他那个堪称完美的计划。 沈青瑜好奇那所谓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小声问沈青林:“真的会有什么完美无缺的计划吗?” 沈青林不以为然,“听他胡说!” 他们声音虽小,但架不住屋内安静,那犯人听了,大声道:“当然了,我和你说……” 慕洵忍不住了,阻止了他继续胡说,“是不是把你毒哑了,你才能消停一会儿。” 犯人低下了头,不做声。 沈青瑜突然觉得也许他真的不是什么厉害窃贼,如果真的是没偷到什么就被抓了,那也不会被判的很严重。 大观朝律法,窃而未成功,笞五十,也不用刺字。 看他身体健康,应该没事。沈青瑜对于鞭子会打多重也没有概念,只是觉得五十应该不会死人。 她好奇道:“那你说怎么可以万无一失?” 犯人眼睛一亮,就要答话,被慕洵一句“沈七姑娘”打断。 慕洵不赞同地望着沈青瑜,仿佛是在说,“你怎么也让他胡说。” 屋外的雨越发大了,大有把天捅了个窟窿的趋势。 沈青瑜有些无聊,“大哥,你给我讲个故事听呗?” “你怎么这么多事啊?”沈青林嫌弃地很,把身子一侧,就变作了侧对着她的姿势。 沈青瑜撇撇嘴,刚要说点什么,那名犯人就自告奋勇道:“我会讲故事,让我来吧!” 这家伙一定是憋坏了! 沈青瑜看着犯人左右,包括慕洵在内的两个捕快脸色都不好看,就知道这一路上他们大概也是受够了这样一个话唠。 不等慕洵开口勒令停止,她就飞快接了话,“什么故事?” 犯人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大概三十年前,或许是四十年前,荒南地区出现过一名盗贼,能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潜入当地富户,盗取钱财。最奇特的是,被盗的人家是一定会收到信的,就是提前通知。” “半年时间作案二十多起,其盗取的钱财总数十分惊人,当地官府却一点线索没找到,最终不了了之了。” 怎么又是个盗贼故事? 沈青瑜看着犯人侃侃而谈的架势,怀疑他对自己的职业真的是到了喜爱的地步,不然几十年前的盗窃案,他说起来怎么也这么开心,还带着股迷之自豪感。 犯人继续道:“当时,其中有一家人富户姓朱,他家是当地首富,收到信后,就报了官,想让官府帮忙守着。当地官府觉得可以来一次守株待兔,就叫那姓朱的富户把家里现有的金银都集中在一处,他们在四周看守。” “一连几天都无事发生,大家就有些放松了警惕。就在人们以为盗贼不会来的时候,案件却发生了,朱家中的钱财不翼而飞。事后。朱家人懊恼说,大早上就听到了乌鸦啼叫,就觉得很不吉利,没想到果然失窃了。” 犯人最后对着沈青瑜挤眉弄眼,“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 沈青瑜面无表情:“很普通啊!” 坐在犯人右手边的捕快,接了话茬,“这件案子我也听说过,听说贼人喜欢偷取金银珠宝,倒是古玩字画却是碰都不碰的。要知道有些字画古籍可是很贵重的,所以当时的人推断这贼人要么不识字,要么不识货。” 沈青瑜转了转眼睛,“会不会是内贼啊?先混进去,把藏钱的地方查清楚,然后再偷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沈青林觉得不太可能,“可是半年之内盗了二十多家,就是隔不了几天就能搞定一家,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混进去。” 也对! 沈青瑜想了半天,突然问那名讲故事的犯人,“你为什么单单把姓朱的那家人单独讲过,他家和其他被盗窃的人家有什么不同吗?” 犯人道:“当然,其余的人家是收到信了,就发现家中被盗。而朱家却是收到信后,好几天了才被盗的。” 这么说来,那信很有可能不是预告信,而是犯人得手之后才发出的。 一开始,也许人们还不会怀疑先后,但随着盗窃案增多,人们就意识到了,有先盗取再送信的可能,而这时候朱家却是例外,他家先收了信,几天后才有了窃案。 这朱家的案件才是突破口。 沈青瑜道:“这朱家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犯人就问:“他家有个漂亮的小姐算吗?” “不算,除了这个呢?” “嗯,朱家不似其他家,钱财大多存于钱庄,而是自己保管着。所以这次窃案让朱家元气大伤,没多久就没落了。” 这前后的联系是什么?沈青瑜暂时还想清楚。 一直侍奉在侧的甘南没忍住,也加入讨论之中,“如果是先得手,才送信,那这个个贼人的目的是什么?为了炫耀他有多厉害?”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沈青瑜追问犯人:“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犯人脸上带着喜意,“我就是崇拜他,想像他一样做出件大案子来,好叫许多人都能认识我。” 还挺有“追求”。 沈青瑜也不知道他眼里多大算大,就随口说了一句,“这又有什么意思,想做大事也不是只有偷窃才行。” 犯人一副想知道的样子,“比如?” “比如,做个大官!” 犯人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朱家的失窃和其他的案子不同,沈青瑜猜有两个可能姓。一是只有朱家才是目标,其他的都不过是在做实验,为了保证在朱家的计划顺利。 第二可能是,贼人在朱家行窃时发生了些特别的事?导致贼人的计划被打乱了。 沈青瑜心想哪里会有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无非是有人做了详细周全的计划罢了。 她仍是觉得信息太少,想要弄清楚几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怕还要再问问这犯人知不知道其他的一些情况。 第一百零一章 还原 沈青瑜对那几十年前发生的案子起了好奇之心,也顾不得和沈青林坐在一张长椅上,马上跳了下去。 她这一起身让长椅一端翘起,要不是甘北反应快接了一下,沈青林差点就要摔个四脚朝天。 “你……” 沈青林就要发怒,看沈青瑜无辜回望,是训也不是,不训也不是,冷“哼”了一声,憋屈着坐了回去。 既然他不训人,沈青瑜就安心了,另外拖了张椅子,凑近犯人坐下。 沈青瑜一脸的好奇,“你说的也太笼统了,能不能仔细展开说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那右手边的捕快轻声道:“沈七姑娘还是坐的远一些,他毕竟是个犯人!” 沈青瑜意思意思拉开了点距离。 那犯人见有人感兴趣,乐的眉开眼笑,“哈哈,任凭任何一人都不可能有我知道的全,我为了弄清楚,可是先去当年案发的地点详查了一年之久的。那朱家后来败落之后,仆从四散,也有一些个留在原地的,我都有问过的。” 那二十几起案子都发生在荒南地区,基本上集中在两个府城之中,而朱家是那窃贼的最后的一个案子,朱家失窃之后,那窃案就再也没有发生过了。 犯人道:“我问过原来朱家的下人,那段时间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他们的回答是一切正常。接到信的时候,朱家的老太爷才过完六十大寿,家里正是热闹的时候。” “接到信后,朱家大老爷先是检查了家中黄金,后来并没有丢失才报了官。官府的人就躲在暗中观察着那存放黄金的地方。然后神不知,鬼不觉,黄金就没有了。” 许多人看守,在众目睽睽之下变作蝴蝶飞走了? 沈青瑜不死心,追问道,“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的,你再好好想想。” 犯人摇头道:“没有了。要不怎么说人家厉害呢!” 慕洵第一次对这件几十年前发生的案件产生了疑问,“二十多户人家都是富户,那这二十多户人家也是会有个区别的,朱家是首富?” 他那同伴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前的都是比较富裕的人家,只有这朱家是最有钱的,那失窃的财物数目总数不小,朱家占了大半。” 慕洵又问道:“具体一些,朱家丢了多少钱财?” “黄金千两。” “其他人家丢的也是黄金?” “也有,不过很少,少许黄金还有珠宝首饰。” “也就是说那盗窃之人从不偷光被窃人家的钱财?” “可以这么说。” 慕洵突然问起了另外一个看起来毫无相关的问题:“朱家那位美貌的小姐是个怎么样的人?” 众人不解为何他的话题突然又转到了朱家小姐身上。 连犯人都愣了下,才道:“听在朱家做丫头的人说起过她,长得很漂亮,她的父母特别疼爱她,有一次那朱家小姐不小心被花瓶割破了手,挺深的一道口子,朱老爷和朱夫人就将所有易碎的瓷器撤走了。朱家失窃之后,这位朱姑娘就出嫁了,听说嫁得挺远的。” 慕洵低头沉思半饷,抬头道:“这案子太过遥远,什么事情都无法确定,我们只能用猜的。” 时隔久远,想要知道真相如何似乎只能是奢望了。 尽管沈青瑜心里抓心挠肝的,想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慕洵对她笑了笑:“沈七姑娘是怎么想的?” 他既然这么问了,那就是他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沈青瑜不想自己表现得太笨,思量了半天,才开口道:“可能性有很多,不过我觉得那些黄金肯定是没办法在眼皮底下消失的,贼人即使混进去了,恐怕也没办法把黄金带走,会不会那贼人在之前就躲在了放黄金的地方,然后悄悄把黄金移了位置,等到人们发现黄金不见了,肯定想不到黄金其实还留在原地。” 沈青林第一个表示不相信,“好几天不吃不喝?这太荒谬了!” 慕洵也摇头,接着问道:“你觉得为什么那窃贼在偷了朱家之后再也没有犯过案呢?” “那一定是他已经攒够了后半生用的钱财,所以不用再偷了,万一失手他不就完了。” 慕洵点了点,同意了她的说法,“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是他再也无法犯案了。” 无法犯案?死了吗?倒也有这种可能。 慕洵这次倒是表现得很谦虚,“我接下来说的就只是我的猜测了,大家可以当做故事听听看,不必太当真。” “一个人想要以陌生人的身份进到别人家里,有几种情况,不是那种长期的活计,可以是修建什么东西,或者是移花移草,总之可能性还是挺多的。但我觉得很有可能的是唱戏。” 沈青瑜不自觉喊了出来:“唱戏?” 慕洵道:“嗯,朱家老太爷才过六十大寿,请戏班子唱戏是很正常的。” 沈青瑜觉得不对,“二十多户失窃的人家都请了这个戏班子唱戏,那谁看不出这唱戏的有问题啊?” 慕洵道:“其余的人家只是富户,倒也没有到能请戏班子到家的程度。也许只是出钱让戏班子在某个地方唱几场,请当地的父老乡亲都能看个热闹也就算了。” 没有请戏班子到家里唱戏,只是付钱请人摆了几场戏。 沈青瑜突然想明白了,那盗窃之人是如何选取下手的目标的。 请人唱戏,那就代表着这人家家里必然会有些闲钱,不用费心打听就得到了当地富户的名单。 就算知道了窃贼是如何选择目标的,但他是怎样做到这一切的呢? 慕洵像是知道沈青瑜的疑问,“朱家的情况和其他人家的情况不同,所以我们可以先把它们分开来看。你觉得那窃贼每次都不把钱财偷走会是什么原因,我猜绝对不是他不忍心之类的理由,而是他根本带不走。” 慕洵似乎是很享受别人被他的思路带着走的感觉,总是用问题来反问其他人,“一个人如果能潜入到别人家中,却连稍微有些重量的东西都无法带走的原因会是什么呢?” 第一百零二章 纯粹猜想 沈青瑜苦恼道:“唔……会是什么原因呢?” 慕洵道:“朱家的人说过曾经听到过乌鸦的叫声,联想一下,或许之前进到别人家里偷窃的不是人,而是乌鸦。乌鸦喜欢闪亮的东西,而且经过训练之后能够将那些贵重的物品移走。” 有人提出疑问,“可是乌鸦有办法开门开箱吗?” “经过训练的话不是没有可能。” 那犯人一蹦三尺高,惊叹道:“没错,没错,很有可能,我曾经就见过一个人是训练狗帮助偷东西的,训练乌鸦,不知道难度高不高?” 他原是惊叹,后来变作自言自语了。 才被抓到,居然就为了下次行窃做准备了可还行。 沈青瑜都想写个“服”字送他了,可乌鸦做案会不会不太靠谱。 慕洵一把将犯人按回了椅子,“老实些,再乱动,就只能把你捆得更结实了。” 沈青瑜打量了下犯人身上手镣脚镣,觉得不太可能会更结实了。 她在心底摇了摇头,就将心思转回到盗窃案上。 乌鸦叫声,丢失的金银珠宝,来无影去无踪的盗贼,这似乎会是串联起来的其中的一种可能性。 可那一千两黄金总不会是乌鸦偷走的吧? 旁边,沈青林觉得这乌鸦盗窃实在超出他的想象范围,难以置信道:“还有别的可能性吗?比如那失窃的人家有人和外面的贼人里应外合。又或者是失窃人家丢的东西根本就是某些自己人拿的,然后把失窃推卸给当时闹得沸沸扬扬的盗贼。” 这还是慕洵第一次正面和沈青林搭话,慕洵看了眼说话的沈青林,又看了看兀自沉思的沈青瑜,在心里比较了下这兄妹二人的相像程度,才道:“可能性太多了,我只是说我认为的可能性。” 慕洵继续道:“朱家的案子和之前的不一样,因为一千两黄金根本不是容易移走的,乌鸦更不可能,但为什么其他人家都没有刻意提过的乌鸦反而出现在朱家了呢?” 如果之前的案子都是由乌鸦协助,乌鸦在偷窃时根本没有发出声音引起过人们的注意,那么它之所以在朱家发出声音的原因…… 沈青瑜不太确定地道:“故意的,乌鸦会有这种意识吗?” 那犯人急不可耐地道:“如果能训练它偷窃,也许也能训练乌鸦做点别的。” 别的?会是什么呢?沈青瑜努力想了想,也没想到什么。 他们这里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的热血朝天,那自称为石砚的主人家也好奇地加入到了谈话。 石砚道:“一千两黄金那得怎么做才能移走啊?而且当时看守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 沈青瑜闻言将目光移到了石砚身上,他的脸上似乎是带着股急切的神色,急切?如果只是单纯的好奇,那么他在着急些什么呢? 突然,沈青瑜心中一动,转向犯人,问道:“其他的人家都是收到信了,就去查看自家的财物发现失窃的。朱家的收到信后,发现财物没有丢失,然后派人看守,后来是怎么发现黄金丢失的?” 犯人道:“朱家每天白天都要派人去点一遍财物。看是否少了些什么?” “是谁负责清点?” 犯人道:“是朱家大小姐,朱家老爷只有一女,原就存着为她招婿入赘的念头,所以很多时候朱家有很多事都是由朱大小姐在办。” 朱家大小姐?她在这桩失窃案里扮演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角色,招赘为何没有进行,因为朱家落败了? 沈青瑜实在有太多的问题想不通了。 沈青林似乎是也陷入到了这个案子里,奇道:“每一天都清点一遍,就是说一天之内,窃贼就已经把黄金盗到手里了?” “或许……”沈青瑜猜测,“不是一天之内做到的,朱家大小姐说了谎话。” “天啊!”如意惊呼,“姑娘你该不会是说朱大小姐偷窃自家的黄金吧?这不可能,她不偷,那些黄金将来也是她的啊?” 沈青瑜去看慕洵,慕洵道:“接下来我说的,仍然是猜测。窃贼和朱大小姐相识,也许就是通过朱老太爷寿宴上唱的那几出戏认识的,又或者更早。但戏班唱完戏就会离开,朱大小姐和这位窃贼就不得不采取其他方法联系。” 沈青瑜脱口而出,“乌鸦?!” “嗯,一种可能。”慕洵点头同意,“他们把乌鸦当信鸽在用。” “这位朱大小姐帮着窃贼隐瞒了黄金的去处,或者说黄金根本就是她藏起来的。” 如意“啊”了一声,“我明白了,这位朱大小姐喜欢那个窃贼是不是?” 沈青瑜发现一关系到这情情爱爱的,如意就反应的特别快。 喜欢吗?如果那窃贼真的是戏班里的人,那很有可能确实长得不错,朱大小姐动心似乎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朱大小姐为何要偷窃自家的银财,她在做什么? 反正她也要招赘,把她喜欢的人招赘不就行了吗? 难道是那个窃贼不同意,要不同意也轮不到他不同意吧,朱老爷和朱夫人怎么会同意女儿嫁给一个戏子,他们才会强烈反对这桩亲事才对。 难道…… 沈青瑜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朱大小姐偷了自家的钱,一千两,在朱家已经对把钱找回来不抱希望时,她拿了钱和她喜欢的人私奔,事后,朱家人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但又不能报官抓自家女儿,所以对外宣称,朱大小姐嫁到了很远的地方。” 慕洵叹了口气,“或许吧!” 沈青瑜又道:“也有一种可能,朱大小姐原本是和喜欢的人约好,带着钱一起走的,可那窃贼收了钱,根本就没打算带着朱大小姐一起,把她丢下了,朱大小姐自知受骗把这事跟父亲坦白了,朱家夫妻爱女心切,没有追究此事,只是把她远嫁。” 慕洵颔首,“也有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沈青瑜还要再说,却被慕洵出言打断。 “即使提出再多的可能性,我们也无法判断对错了。这件案子就到此为止吧。” 第一百零三章 疯妇人 沈青瑜更多的猜测都被堵在嘴边无法吐露,因而略感郁闷,她只好低下头转了转手指。 正无聊间,听见石砚开口问道:“如果那一千两黄金在朱大小姐手中,她会把黄金藏到哪里呢?” 他对于黄金的下落还挺上心,是纯粹的好奇吗? 对于他的问题,没有人接话给出个明确的答案。 石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听的有点入迷了,所以才……” 所以才好奇黄金的下落,沈青瑜自动为他补完了后半句。 犯人“咳”了一声,等到屋内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他身上,才大声对石砚道:“我们就假设这黄金是朱大小姐带走的,那她之后的生活应该也是富足的,毕竟一千两黄金不是小数目。可朱大小姐嫁人之后,为何丝毫不肯救济娘家呢?后来朱家可是落败得很快的。” “我猜朱大小姐和父母感情可能不太好。” 沈青瑜:“你不是说朱家父母很疼爱女儿的吗?” 犯人道:“这并不冲突,父母疼爱子女,子女却不一定对父母有多感恩,也许还会觉得父母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呢!不然朱大小姐怎么会联合外人算计自己家的财产。” 石砚原本听得很认真,想要知道那黄金的下落,结果那犯人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东拉西扯,根本就没有说那黄金下落的意思。 他还是没忍住,又多问了一嘴,“那黄金到底可能会在哪里?” “哎呀!”犯人先不耐烦了,“就算是朱大小姐拿走了黄金,她藏起来做什么,当然是花了,这么多年,说不定早花光了,或者换作了土地和山头。” 石砚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那疯疯癫癫的老妇人披着衣服,抱着桌子一直安安静静的,此时,突然道:“燕燕,你在哪里?” 说着站起身来,四处走动,石砚就跟在身后,偶尔应上一声。 这一对祖孙也挺有意思,将家安在这偏僻处了,难道就不感到冷清吗? 沈青瑜随便找了个话题,和祖孙二人闲聊,“你祖母这个样子多久了?有看过大夫吗?” 石砚扯着笑容:“她是年纪大了,看什么大夫啊!” 沈青瑜也许是因为老妇人接连送了她两次石头,心里头始终认为这老妇人怎么看都是脑子有些问题,不是单纯的年纪大了。 等等!黄金?! 这老妇人嘴里念叨着的黄金该不会就是当年失踪的一千两吧?她看年纪大概是六十左右,倒退四十几年,确实是十几岁的妙龄,和朱大小姐的年龄一致。 不,不会。一定是她想多了,哪里就这么巧。 她想要说服自己不要多想,目光却不受控制的粘在了老妇人身上。 她疯疯癫癫的,所以衣着总是乱糟糟的,而且这样一件灰扑扑的衣服竟然好像还是两件不同的衣服拼在一起的。 好吧!假设她真是朱大小姐,那黄金应该不在她身边吧,不然她为何过得这般潦倒。 她盯得时间有些长了,眼睛便觉得有些干涩,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听到如意问道:“姑娘是不是累了?要不借着主人家的地方躺一躺,先休息下。” 如意不说她还不觉得,这么一问,她竟然真的感觉到有些累了,困倦地点了点头。 甘南拿了钱给石砚,让他能行个方便,见了钱,石砚立时就同意了,挑了内室的帘子道:“这屋子里有张卧床,小姐不嫌弃可以先躺躺。” 那内室就是之前他们换衣服的地方,沈青瑜走进去之后果然发现了一张绣床。 这张绣床十分精美,和这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她没有第一时间躺上去,而是打开了一旁的衣柜,灰突突的几件衣服,上面还有许多补丁,比量了一下大小,应该就是属于那疯妇人的。 可为何石砚找出来的给沈青林等人换的干衣服都比他身上长出那么一截来。难道这家里还有第三人存在?石砚所拿出的衣服都是属于那个人的。 这就说的通了! 沈青瑜躺在床上刚要闭眼,那老妇人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她四处张望着,还扒着窗口向外看去过。 她仰着头,目光无神,“燕燕,你在哪呢?出来吧!” 沈青瑜从她的神态和动作中却看出了极不协调的违和感。 她口中的“燕燕”真的是石砚吗? 不合身的衣裳,找东西的速度,或多或少的对于问题的迟疑和隐瞒。 沈青瑜将这些奇怪之处摆在一起,得出了一个极为惊人的结论,石砚的身份很有问题。 他应该不是那疯妇人的孙儿,要么他借了疯妇人孙儿的身份,要么他就是冒充的。 疯妇人脑子不清醒,当然不可能戳穿他的谎言,他应该是有某种特定的目的才来接触这疯妇人的,没想到却碰上了沈青林一行人,只得硬着头皮装下去了。 老妇人进来后,外面就传来了甘南的声音,“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您喊我一声就可以了。” 沈青瑜猜他是不放心那后进来的老妇人,提高了声音:“没事。” 她在如意不解的目光中牵上了那老妇人的手,“我叫沈青瑜,你呢?” 如果能问出点什么,这才是最快捷的方法。 “我……”老妇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沈青瑜安抚了下对方的情绪,“没关系。” 她又问道:“燕燕是谁” “燕燕!”老妇人愣愣重了一遍,“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朋友?那石砚有可能和老妇人是这样的一个关系吗? 既然如此,那燕燕就是另有其人了,是直接问石砚,还是静观其变呢! 没等沈青瑜做出决定,外面突然传来两声很响亮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她转向如意,示意她出去看看。 如意很快回来,“刚刚那两个捕快不知道怎么回事,卸了那犯人身上的枷锁。说是他没有什么杀伤力,不用担心他跑走。” 明明一开始还很谨慎,为何现在突然又要如此疏忽呢。 第一百零四章 无巧不成书 沈青瑜掀开了内室的帘子,向外一望。那解开了枷锁的犯人,正在屋内乱看,东瞧西望的,脚上的脚链随着他的走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而慕洵始终跟在其身后几步的位置,既不会太近,也不会太远。 这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沈青瑜能想到的慕洵解开犯人的原因,他需要犯人帮他找到些什么特殊的东西。 如果慕洵跟她想的一样,也怀疑了那老妇人的身份,那他让这名犯人找的难道是一千两黄金吗? 几十年前的事了,他为什么会觉得那黄金还会剩下,为什么认为朱大小姐才拥有着黄金? 她放下帘子,环顾着这间她所在的内室。 一切都是破旧的,只有那张绣床却是崭新的,床上的纱帐是天青色的软纱,朦朦胧胧的轻飘如梦。 她爬上床却没有躺下去,而是在床上四处敲敲打打,没有回声,确实是实心的,可声音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她拿出之前沈青林给她防身用的匕首,看了一眼那名老妇人,她直直的目光正望着窗外,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回来。 迟疑也只是一下,她还是用匕首划了下床的边缘,确认了床的材质。 如意看着她奇怪的举动,奇道:“姑娘,您不是累了?不躺着歇息会了吗?” 累!可是她现在却无心躺下了。 慕洵他们他们现在在外面寻找,如果没有收获,大概也会找机会搜寻一下这间内室。 如果她什么都没发现,其他人到这儿却一下子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那也是够尴尬的,只单指她。 不对,她现在表面上才八岁,没发现不是很正常,她这样安慰自己。 内室之外,甘南的声音再度传来,“小姐您饿不饿,让如意给您拿点吃的进去?” 沈青瑜摇了摇头,听外面的甘南又打算叫如意出去,才惊觉外面的人是不到她摇头的,原想说“我不饿”,可说出的话却是“有什么可以吃的”。 甘南道:“我们让主人家随便弄些了,好歹垫垫肚子。” 主人家是指那个石砚,如果他真是歹人,那他准备的饭还能吃吗? 怀着这样的忧虑,沈青瑜掀了帘子走了出去,“我打算给大哥你露一手,亲自下厨给你做些吃的。” 其实她是想在旁边看着点那个石砚,别让他逮到了机会给他们使坏。 什么亲自下厨,沈青林怀疑她连锅碗瓢盆都分不清楚,“别添乱了,老实等着吧,万一你再失手点了厨房,咱们就都吃了。” “……” 沈青瑜心想:“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形象啊?” 吐槽归吐槽,无论沈青林说什么也不能阻碍她为了自己的安全负责,严肃道:“你不知道,我其实很有天赋的。” “最好是吧!”沈青林有些心累,对着侍从之一歪了下头,“甘北你跟着过去,打个下手。” 如意想说有她就够了,但看了看甘北的个头,又默默咽了下去。 有甘北跟着当然最好,她也不用怕万一那个谁散心病狂想要挟持于她了。 去厨房有一段路是没有遮挡的的,只有顶着雨快速跑出去。 甘北拿了两个木织的帘子给沈青瑜两个人遮了下头,这才没有让他们更加狼狈。 石砚惊讶地看向来人,“你们怎么过来了,厨房烟火缭绕的,别熏到你们,快回去等着吧,我马上好。” 一听到马上好,沈青瑜心里就咯噔一下,她把忽悠沈青林那套说辞重新说了一遍,然后装作好奇张望,“做的什么好吃的?” “呃,嗯,也没什么。” 石砚这慌乱的表情,沈青瑜更不安了,她绕开石砚想要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结果只看到空荡荡的灶台,石砚解释道:“我这才要生火,哪有这么快!” “啊!”他像是才反应过来,“你需要什么食材?我先找给你。” 沈青瑜一愣,她本也不是真来做饭的,随口道:“黄瓜。” 嗯,拍个黄瓜,她还是能做到的。 石砚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这个时节,哪里有黄瓜?” 沈青瑜问道:“那有什么?” “家里就剩些地瓜干和豆角干了。”石砚转了转眼睛,一面说一面将架子上的两个袋子拿出来,放在了地上。 那就拍地瓜干和豆角干吧,沈青瑜一个袋子里抓了一把,然后看着石砚道:“你做你的,不用管我。” 她就是敷衍一下,主要注意力还是放在石砚身上。 没想到石砚的动作比她还生疏,淘米做饭都做的十分艰难。 沈青瑜将地瓜干、豆角干都倒进锅里,象征性挥舞两下锅铲。 自从被分沈青瑜身边,甘北就一直不怎么吱声,此时他再也忍不住了,看着锅里“那一堆”,小心问道:“七姑娘,您就这么炒吗?这怎么也要先点灶台再说吧!” 我懂,而且还要放油,放调料,她这不是注意力都在别处嘛! 总算石砚煮好了饭,也没看他放在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去。 沈青瑜看着他笨手笨脚的样子,笑道:“这只有你和你祖母两个人,她又是那样的情况,平时不应该都是你做饭吗?怎么看起来还是这么生疏啊!” “我……我其实……还有个妹妹,”石砚磕磕巴巴,像是一边说一边在编,“她才嫁人,所以我才对这些不太熟悉。” 此处只有两个单独的屋子,一间是刚刚那间带有内室的。另外一间 不,整个房间都看不出有另外一个女孩子生活过的痕迹,反而难得的,她看到了有另外一个人存在着,还是男子。 从衣服看,他必定比沈青林还高大许多。是这个人一直在照顾她那名老妇人。 那么现在,这个人跑到哪里去了呢!是被石砚杀了,还是偷偷藏起来了,抑或是只是碰巧不在。 石砚会出现在这里和他们相遇,也许就是一个词语,巧合。 天下之事,无巧不成书,今日一场大雨,让沈青瑜等人留下,遇到同样来避雨的慕洵等人。 更巧的是,慕洵押送的那个犯人对几十年前的盗窃案也很熟悉,这才牵涉出这许多猜想出来。 第一百零五章 不改 沈青瑜费了半天劲,怎么说呢,反正是弄熟了,至于味道,就不能强求了。 让她觉得满意的是石砚做的饭和菜也都不怎么样,让她的“得意之作”都显得不突出了。 几人把饭菜端上来桌后一一落座,人有点多,一张桌子肯定坐不下,石砚就又拼了一张桌子在一边。 沈青林看了被端上桌的菜一眼,一时间竟然分不出究竟哪一道是沈青瑜做的,他原以为这是一眼就能分辨的。 沈青瑜指着中间的盘子,“这是我做的。” 沈青林迟疑了下,拿起筷子夹了她指的盘子里的一根菜,“吃之前,我想确定一点,这是能吃的,对吧?” 沈青瑜道:“当然了,我确认了每一样食材,都是能吃的。” 沈青林心想,这可真是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但虽说心里这么想,到底还是把菜递进了嘴里。 该怎么形容这种味道,那真是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特别,他勉强咽了下去,强笑道:“真是……奇特的味道!” 沈青瑜跟着吃了一口,却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又咸又苦,简直是对她舌头的挑战。 她喝了几大口水将菜顺了下去,解释道:“真的,我除了盐什么都没放。怎么会这么难吃?” 虽说是有点走神,但后来做菜时她还是挺认真的,没想到味道会弄成这样。 石砚的菜也差强人意,最后几人只是草草吃了几口白饭,填饱了肚子。 沈青瑜注意到慕洵那一桌,犯人似乎是慕洵说着什么,慕洵皱了一下眉,最终点了点头。 慕洵和那犯人一起起身,掀了帘子进了内室,沈青瑜敢肯定刚刚有那么一瞬间,石砚动了一下,是想阻止慕洵二人进去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他们二人很快回来了,坐下之后就一直小声交谈着。 石砚吃完了饭,给那一直不肯吃饭的老妇人也端了饭,但老妇人拧着脖子就是不吃。 石砚耐心告罄,将碗一摔,“不吃就饿着吧!” “你有没有搞错啊!这个态度,”犯人原是在和慕洵说话,听见了石砚的话才看了过来,“你看看,她都多大年纪了,稍微有点耐心,好不好?” 他说着竟是自己拿起了被石砚撂下的碗,亲自去喂那老妇人,他对着老人,很有耐心,哄道:“咱们吃饭,好不好?” 老妇人摇头。 犯人作势把饭往自己嘴里塞去,“真不吃,那我吃了?” 老妇人又摇头,犯人再一次喂她时,她就不再拒绝。 她咀嚼的慢,一口要吃上很久,犯人也一点没有不耐烦的样子。 这人虽说是个盗贼,却也有着这样尊老爱幼的另外一面,沈青瑜不由感叹,一个人果然是拥有着几副不同面孔的。 沈青瑜有点想知道慕洵他们是否有找到什么新的线索,但贸然开口实在尴尬,加上沈青林就在一旁,犹豫了会儿,仍是没能问出口。 那边,慕洵反而和石砚搭上了话,“你们祖孙二人在这住多久了?” “呃……嗯……” 又来了,这种模模糊糊,不直面回答问题的样子真的很可疑。 但仅凭可疑是没办法判断出石砚是否有问题的。 慕洵接着又问道:“我看内室里的那张床还很新,是刚买回来的吗?” “啊!对的,才买回来没多久。” 这已经是个很明显的谎话了,那张床沈青瑜仔细看过,确实新。但那绝对不是因为是新买来的床的缘故。 那张床比一般的床要大上一些,自然也更重,沈青瑜看过床脚,已经磨损的很严重了。 床之所以那么新,是有人在使用着那张床特别小心,所以除了床脚的其他地方才会显得像是新买的一样。 慕洵得到了想知道的,也就不再问了。 犯人已经喂完了饭,正要起身,却被老妇人一把抓住,她认真道:“你对我这么好,我给你金子,让你也过的好,你等等啊!” 她不知道从哪里又捡了块石头放到犯人手里,然后就盯着犯人猛瞧。 犯人夸张地捧着石头,“这么多金子,我真是发了,谢谢你了。” 老妇人看起来有些满足的样子,小声道:“等你花完了,再来找我,我还送你。” 犯人目送老妇人进了内室,后捧着石头,悠悠道:“她对我也算不错。唉!虽说是石头,不是金子,” “这些年来,已经很少有人会关心我了,如果能有一个家人陪着我那该多好!” 语气中充斥着一股惆怅的感情。 他也算是好哄了,一块石头引出来他这么多感慨。 天色半暗,临近黄昏。 外面传来了大力的敲门声,石砚打开了门,有人问道:“请问有没有主仆五人在此避雨?” 沈青瑜知道这是沈家人终于找来了,她也该就此离开了,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和好奇。 在她正要迈步离开时,她听到慕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七姑娘今日的想法和当时在红叶庄的想法可还是一样?” 红叶庄? 沈青瑜回想了下当初在红叶庄和慕洵的对话,她当时说了什么? 哦,想起来了,她说的是“我想知道是谁杀的人,怎么杀的人,为什么杀人。我想知道真相!” 此时慕洵这么问她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告诉她他的发现都有什么。 想到这里,沈青瑜回过头,答道:“当然!我还是我。” 慕洵笑了,连眼睛都笑成了弯月的形状,带着笑意道:“那就好!沈七姑娘,后会有期了!” 然后直至沈青瑜上了马车,她也没能从慕洵那里得到什么答案,慕洵说完后会有期四个字就没有再开过口了。 沈青瑜看了眼还在下的大雨,冲沈青林道:“大哥,给他们留下两把伞吧!” “少操心点吧!”沈青林摇了摇头,“刚刚我有问过他们,要不要捎带他们一程,他们拒绝了。” 就是不知道慕洵留在那里是继续调查石砚的身份,还是在寻找那疯妇人就是朱大小姐的证据呢? 第一百零六章 归属 喧闹的大街上,人群川流不息。每个人都按照自己的节奏行动着。 道旁的一间茶楼里,客人三三两两聚集在此,认识不认识的都能聊上两句。 话题不知道是谁先提起的,从异地见闻一直聊到了奇闻异事,天南海北什么都说上两句。 很快,就有人提到最近发生的一件奇事。 一个中年壮汉道:“要说盛京最近发生的奇事,那肯定是那金床藏尸最为稀奇。” 旁边马上有不知情的人追问:“什么金床藏尸?我怎么不知道。” 中年壮汉大概是为了炫耀其有消息来源,见众人都看向了他,反而更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端起一杯茶,品了起来。 不知道是那个角落的人出声催促:“快说啊!我们正着急知道呢!” 中年男人拿够了乔,才道:“前几日衙门里的捕快抓了一个贼,是个经常四处闯空门的,你们猜是在哪里抓到的?” “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就是!” 中年男人虽然有些不太满意听众的反应,但让他就此停下却是万万不能的,只得直接讲了下去:“是在西城那边那个疯婆子家抓到的。” “疯婆子?就是那个搬过来没多久就疯了的婆子吧,总是把石子当做金子送人的,”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缓缓道,“好像不是姓朱的,就是姓杨的,反正是个差不多的姓。怎么是在她家抓住的,那个贼也是够笨的,怎么会选她家呢!打听一下就知道,她家里穷的都要揭不开锅了,原来好歹还有她孙子照顾她,她孙子死后就只剩她一人了。” 中年男人摇头笑道:“这你就错了,这疯婆子是真的有钱,我之前说的金床就是她家的。” 有人脱口而出,“真的假的?” 中年男人道:“当然是真的了,衙门里的捕快抓了人,在她家搜出来用木板包在外面的床,打开那床板之后……” 他停在这里,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猜猜看,那里面有什么?” 有脾气急的客人连声催促,“哎呀!不猜,不猜,你快说吧!” 又没有得到互动的中年男子,只好接着讲了下去,“床里面,金子堆中藏着一具白骨,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仵作说,能看出这副骨头是属于二十多岁的男人的,死因是胸前中了一刀。” “有人称了称那床里的金子,大概有千两之多。” 有人问道:“那是谁的白骨?” 中年男人摇头。 有人又问道:“那黄金是从哪的?” 中年男人仍是摇头。 角落里有一个声音冒了出来,“你这不是也什么都不知道嘛,还在这和我们说什么金床藏尸。” 中年男人涨红了脸,争辩道:“怎么也比你们知道的多些,我要是不说,你们上哪里知道金床藏尸这样的大案。” 由于中年男人一直显摆,看不过去的人总算得了机会,怼了他一下,“这算什么大案啊,那尸体的主人已做了白骨了,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怎么可能查的出来?就是查出来了,那凶手没准也早就入土了。” 中年男人听出不对味来,瞪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眼看气氛要僵,茶馆里的诸人连忙出言缓和,把话题引开了才算结束。 沈青瑜一直等着慕洵像上次通信那样,再一次将发生了什么写下来交给她。 但这信是左盼也不来,右盼也不来,最后关子“金床藏尸”的事还是听别人说的。 就在她已经不再抱有希望时,一封署名范秋华的信送到了。 她满以为信中会将所有事情都讲明白,可事实上,信上只说了两件事。 “一件是确认了那疯妇人的身份,她果然就是那朱家大小姐。第二件确认了石砚的身份,他确实叫石砚,不过不是那疯妇人的孙子,而是个最近频繁出没于盛京的窃贼。” 沈青瑜理了理,自己试着将事情始末还原。 石砚是个贼,无意间碰见了已经疯了的朱大小姐,也就是那名疯妇人,很可能就听到了疯妇人那些仍然将金子挂在嘴边的话。 若是普通人听到了她那些送人金子的傻话,是根本不会往心里去的,可石砚不是普通人,他不到听进去了,而且深信不疑。 刚好疯妇人是不会将他赶出去的,他就堂而皇之地住了进去,打算慢慢寻找黄金,没想到刚一进去就碰到了去避雨的一行人,露出了马脚,这才让人捉了去。 说他倒霉吧,好像是有一点,但偏偏就是他信了疯子的话,如果没有意外,他该是会真的找到千两黄金的。 说他幸运吧,好像也有一点,但偏偏又与巨额财富失之交臂,没在闯空门的时候被抓,反而此时陷落,这可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了。 至于朱大小姐的故事,之前已经有了许多猜测,既然黄金证实了确在她身边,那么那具白骨的身份就很有可能是当年接连犯下二十余起盗窃案的真正犯人了。 至于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没办法知道了。 过了几天,沈青瑜央求兄长带她出去,仍是去了上次放风筝的地方,然后转道去了疯妇人家里。 虽说之前在疯妇人的家中搜出来千两黄金和骸骨,但到底年代久远,已经查不出来什么了,所以除了黄金上缴之外,没有别的处置。 沈青瑜此次来,主要还是担心那老妇人一个人,又无人照顾,恐怕活不下去。 但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门是打开的,能看到两个人坐在院子中说话,确切的说是是一个人在说,一个人在听。 年轻男子狐狸眼,尖下巴,此时正为老妇人挽起袖子,“哎呀!说了很多次了,洗脸的时候要把袖子挽起来,你看又弄湿了。” 老妇人目光呆滞,也不知道是听了还是没听。 “上次我给你讲的故事,讲到哪里了……” 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虽然没有回应,仍是乐此不疲。 看来他的那些滔滔不绝,并且没有什么特殊含义的话总算是有了听众。 第一百零七章 沈四姑娘的亲事 细绒般的雪花从天上飘落,很快就将天地之间染做一片银白。 转眼已是年尾,人们纷纷开始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做准备,沈家自然也不例外。 除了迎接新年,倒还有另外一件喜事,沈四姑娘沈青芷的婚事已经定了,许的是攸州来京应考的一名举子名唤秦时,今年春闱原该应试的,后来因为出了考题泄露之事才推迟到明年的。 秦时是孙氏托了娘家人调查了许多才为女儿选中的如意郎君,孙家看中其才学,认为今年春闱他是一定会榜上有名且名次不低,这才愿意与之结亲。 为了让这门婚事顺利议定,孙氏还不得不用最快速度搞定了沈三姑娘沈青鸢的婚事。 沈三姑娘和沈四姑娘相差半岁,长幼有序,沈三姑娘不订亲,孙氏却也不好跳过去的,只好随便选了户身份地位还过得去的人家。 沈青瑜不太感兴趣的从书中抬头,“哦!这么说,四姐的亲事是定了?” 巧禾点了点头,道:“是的,因为那位秦公子家不在这边,他家里的人还是特意赶过来的呢!” 她端着盘新鲜的橘子放在沈青瑜身边,道:“但是奴婢听说四姑娘对这门亲事极为不满意,这两天和大夫人一个劲儿的吵闹呢!” 难为这个时节居然还能吃到橘子! 沈青瑜的注意早被转到吃的上面,至于巧禾所说话,她是半点没有入心。 而此时的沈四姑娘沈青芷也确实像巧禾所说的那样,正和孙氏发着脾气。 她气冲冲坐在床边,怒吼道:“我不是和你说了,我不嫁他,不嫁!那个秦时只是一个小小举人,而且听说他家里十分贫困,为了供他读书,家里人还在举债,这样的人家,你不是推我入火坑吗?” 沈青芷自认为相貌才情都很出众,便是皇妃也做得,所以乍闻自己的亲事定给了这样一个小人物,才会这般生气。 孙氏道:“你说的什么话,秦时有什么不好,你外祖已经调查过了,他家里是穷,但咱们的接济一下不就可以了。最关键的是他很有才学的,明年春闱独占鳌头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青芷硬邦邦道:“那就等他高中再定亲!” 孙氏用力戳戳女儿的脑袋,“你是不是傻?明年等人家高中了,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看中他的人只会更多,你以为还轮得到你!” 沈伯安的女儿中,只有四姑娘与六姑娘是孙氏所出,六姑娘少年老成,不讨她喜欢,只有沈青芷从小嘴甜,又爱撒娇,所以得了她大半的宠爱,没想到却宠出沈青芷这样霸道自我的个性来。 “想要我同意亲事也可以,不过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孙氏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皱眉问道:“什么事?” 果然,沈青芷话风一转,道:“从今往后,家中姐妹但凡结亲,就不能越过我去。” 一个“越”字看起来简单,其实包含的含义还是很多的。 她既要求之后沈家姐妹嫁的人家身份地位不能高过秦时,还要求之后出嫁的排场也要是她最大。 以后的事怎么说得准,孙氏叹气,她担心直说以后,沈青芷更怒,再惹出什么风波,只得敷衍道:“放心,没有人越过你去。” 沈青芷这才感到有些满意,“可我还没见过那秦时,连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 孙氏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这才碾平了眉间忧愁,笑道:“这倒不是难事,寻个机会让他上门,让你暗中看上一眼就是了。你也大可以放宽心,娘都打听过了,他是个长的不错的人。” 听到这话,沈青芷的一分情愿才变作两分,若是长得不错,她还是对这糟糕的婚事表示肯定的。 过了两日,就到了定亲的日子,孙氏早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秦家人上门。 秦家的人准备的礼物居然还算隆重,本来孙氏都做好收些寒酸礼物的准备了,她这一高兴,态度也好了不少,连忙请了秦家人进去。 按照一般的流程,男女双方有意,该是男方遣媒人上门求亲的。得到应允后,才有纳彩之礼。 但因为秦家人不在盛京,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赶过来已经很不容易,于是媒人和礼物竟然是一起到的。 孙氏为了表示对婚事的看中,也带了点施恩的意味在里面,特意叫了沈伯安亲自出门迎接秦家人。 沈伯安一向对这种事不甚上心,谁叫她女儿够多,不过他也很听话,孙氏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沈青瑜也跟着沈六姑娘凑了个热闹,她们两个躲在一旁,挤在一起,看着秦家人将一箱箱的礼品的搬了进去。 这秦家不是说是清贫之家? 沈青瑜听巧禾说起过秦家,秦家在当地也不是豪绅之流,为了供秦时读书最初是变卖祖产,后来还到了举债的地步,可看着这礼品清单和调查来的信息也不太像啊!难道秦家是隐藏的富翁? 她这边胡思乱想,眼见秦时的父母已经被迎着进了屋,知道今日已经没有热闹看了,只好和沈六姑娘分开,各回各家。 沈青瑜刚回去没多久,巧禾就带着最新的消息也回来了。 巧禾回想着刚刚见过的人,脸上还带着红晕,陶醉道:“姑娘,我见到和四姑娘定情的秦公子了,风度翩翩,果然一表人才。” “真的吗?”沈青瑜对此还是很感兴趣的,听到巧禾说那个秦时是个美男子时,兴趣就更浓了。 巧禾兴奋道:“真的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姑娘,您不知道,这位秦公子进来的一路上,只要经过他身边的小丫头,就没有不暗中打量着他的!” 夸张了吧!沈青瑜有心想问和沈青林相比如何,却也只能暗暗藏在心里,巧禾她们可以讨论这位秦公子,但若是她们感私下议论沈青林被人听到,捅到了温氏那里,就少不得又是一番风波了。 温氏可听不得这些小丫头说她儿子如何如何的话,即使是好话也不可以。 第一百零八章 不求 沈青瑜被巧禾的一通关于秦时相貌的评价激起了好奇心,特别想现在就跑出去看看这位秦公子是不是真的像巧禾形容的那样是个美男子。 还没等她做出行动来,温氏身边的一个丫头就过来叫她了,言道是温氏找她。 到了温氏那儿,居然还少见的碰到了沈仲文。 沈仲文归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但即使回来了,沈青瑜见他的次数也不多,他总是匆匆忙忙的,一度让人怀疑偌大的朝廷只有他一个人在干活。 沈仲文见女儿过来,也很高兴,招了招手让沈青瑜过去,然后从身后拿了一张小弓出来。 他将弓递到沈青瑜手中,笑呵呵道:“送你的,怎么样?这可是爹特意找人做的。” 这张弓制作的精巧,为了美观,还在弓身上刻了些漂亮的花草图案。 一般的父亲送女儿礼物不都是脂粉裙钗之类,怎么沈仲文却送了张弓? 沈青瑜虽然不知道沈仲文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弓箭给她,仍是好好道了谢:“谢谢父亲。” 沈仲文笑了笑,转头看向温氏,道:“大哥让我过去一趟,也许会留在那边吃饭了。” 温氏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了丈夫早些归来,还以为能够难得一家四口吃顿晚饭,结果丈夫又被叫走了,心情就有些不太美妙:“他自去会亲家,请你去做什么?” 话虽如此说,但真让温氏阻止,她也是做不出来这种事的。 沈仲文离开后,温氏才进入了正题,“今天叫你来,是有点事和你说的。” 沈青瑜安静的听她讲了下去,“你大伯母给你四姐定过亲后,一定会选个日子去庙里还愿的,到时候少不得过来象征性地问咱们一下,你到时候可别闹着吵着跟着一起去啊?” 她可是怕了沈青瑜这一心出门的劲儿了,生怕她不多嘱咐一嘴,她就收拾收拾跟着人家走了,“你要是想出门,娘另外找时间,好不好?” 沈青瑜好奇道:“为什么不能和伯母一起去?” 温氏也没有深说,只是淡淡道:“也不是不能一起去,只是她选的地方,娘不太喜欢。” 沈青瑜瞧着她的脸色沉沉的,似乎是回想起了些不太好的记忆。 她很有眼色的点头应道:“女儿知道了,不会跟着去的。” 沈青瑜告别了温氏,带着如意往回走,她走得快,在经过一拐弯处时,一个不小心和迎面走来的人撞到了一起。 她“哎呦”一声就要摔倒,却被来人扶了一把,这才站住。 定睛一看扶她的人,二十多岁的模样,一身书卷气,文质彬彬的,五官虽然单拎出来,并不惊艳,但合在一起却搭配的刚刚好,再英俊不过了。 年轻男子说起话来更是温柔的不像话,“姑娘没事吧?” 沈青瑜一眼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这个时间段,能出现在这里的陌生人还能是谁? 那自然是沈四姑娘的未婚夫婿秦时秦公子了。 沈青瑜已经站稳了,摆摆手道:“没事,谢谢你。” 秦时笑时,脸颊处还有一浅浅的酒窝出现,他笑着微微点头,这才离去。 沈青瑜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巧禾的描述倒也贴切,确实是个美男子来着,和沈青芷也算相配。” 她回到了院子里,第一件事就是向巧禾询问有关孙氏还愿的地点,温氏为何对那里不太感冒。 巧禾不愧是搞情报的一把好手,什么都知道,这个问题当然也不例外。 孙氏要去的庙宇名为“不求”,名为“不求”,却是一座许愿求神的庙宇,因为灵验,哪怕和其他寺院相比距离十分遥远,上香之人也总是络绎不绝。 听书孙氏从幼时就在那里参拜,年少时问姻缘天定,年长时问子女前程,此次沈青芷定亲也算是圆了她一桩心事,孙氏当然会去了。 但说到温氏为何态度有异,巧禾就有些吞吞吐吐,“至于夫人为何不去,也不让姑娘去,这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直说嘛!” 巧禾低下头,“奴婢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嗯?她这个表现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件事也和我有关?”沈青瑜只能这么想。 她皱着眉看了看还在纠结的巧禾,问道:“和我有关?” 巧禾艰难点头:“夫人怀着姑娘时去过那间庙宇一次,她是为了姑娘您去的。” 巧禾叹着气,索性全部说了出来,“夫人怀着少爷时就去求过一次,求的自然是腹中孩儿平安,当时求签之时,得了一上上签,解签的说少爷一生顺遂,无灾无难。” “所以夫人怀着姑娘时又去了一次,可那次求签,却是一个下下签,解签的人告诉夫人,说她腹中胎儿活不了几年,为了避免将来伤心,还不如早日落胎。” 难怪温氏表情那样奇怪,既像是难过,又像是愤怒,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其实也很好理解,温氏只要一想到“不求庙”,自然就想到了那则关于女儿的下下签,所以不仅自己不去,连女儿也不允许去。 这签倒是也没解错,沈青瑜有些恍惚的想,如果不是她占据了真正沈青瑜的身体,沈青瑜的确是已经死了。 她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 琴月看着沈青瑜陷入低落,这才推了巧禾一把,嗔道:“你看你,说这些做什么,除了让姑娘忧心,一点用处都没有。” 沈青瑜缓过神来,劝道:“不必说她,是我坚持想知道的。” 琴月劝慰道:“姑娘,别多想了,虽说那庙里的签很准,但怎么可能根根灵验,弄错了也很有可能。” 她这种安慰还是起了那么一点作用的,沈青瑜勉强恢复了情绪,应道:“嗯,我知道了。” 她原本还是有点期待跟着孙氏出去的,现在也只好熄灭了这个念头。若是在知晓原委之后,还能没心没肺跟着去,她就未免也太伤温氏的心了。 反正出门的机会有的是,等下次就是了。 第一百零九章 秦时秦公子 主仆几人说了好一会儿,琴月才注意到如意一直抱在怀里的盒子,问道:“这是从夫人那里拿了什么回来?” 沈青瑜将沈仲文送的弓放在盒子里带回来,结果一直在说“不求庙”的事,几乎都要忘记这东西了。 她对射箭什么的本就没有兴趣,随口道:“差点忘了,这里面是父亲送我的弓箭,帮我好好收起来吧!” 琴月从如意手中接过盒子,笑道:“听说老爷骑射的本事十分厉害!之前也送过公子一副弓箭,没想到现在轮到姑娘您了!” 沈青瑜回想了下沈仲文的样子,看起来虽然不至于柔弱,但也实在不像是个会拉弓射箭的高手,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他射箭很厉害吗?” 琴月就笑,“当然,当年老爷陪同圣上围猎,可是传出了不少老爷箭术高超的传闻呢!” 沈青瑜这才有点兴趣,刚想要问问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 就被外面吵闹的声响打断,她住了口,转而问道:“外面什么声音?” 巧禾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她压低了声音在沈青瑜耳边道:“还不是四姑娘,因为一点小事和三姑娘吵起来了,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呢!大夫人气坏了,现在还在那骂人呢!” 她微微昂首,做足了高高在上的姿态,学着孙氏的语气骂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啊!姑娘气头上,也不知道劝解,反而火上浇油,从今天起,都给我仔细伺候着,让我抓住错处了,把你们这些不省事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发卖了!” 听孙氏骂人的意思,这沈青芷和沈青鸢看来是吵得很厉害了。 沈青瑜八卦,“知不知道她们因为什么吵起来的?” 巧禾道:“还不是四姑娘,她非嘲讽三姑娘定亲的人家是庶子,被三姑娘怼了一句“那也是官宦人家”,然后四姑娘整个人就气炸了,不依不饶的,要不是有人拦着,恐怕打起来都是有可能的。” 这个沈青芷也是够闹的,明明是她想找不自在,结果最先破防的也还是她。 沈青瑜没和她打过交道,并且打算以后也是,能避免和她接触,就避免和她接触,不然她都能预见鸡飞狗跳的未来了。 盛京的一处客栈里,秦时正和其父母说话。 秦时的父亲已经略微有些苍老,依稀能看出年轻时俊秀的模样。 他端着酒杯,一饮而进,像是缅怀过去般叹道:“我今天也算是见了世面了,沈家可真有钱,就说那席面吧,就是至今为之我吃过的最丰盛的。” 他啧啧有声,叹道:“啥时候再有机会吃上一次就好了。” 秦时的母亲见他这没出息的样子狠狠骂道:“就知道吃!” 相比丈夫只惦记一口吃的,她想的就多了,她拉着秦时到她身边坐下,细细询问:“你跟娘说实话,这亲事可是有准?” 她捂着胸口,叹道:“我这一整天都提心吊胆,深怕自己说错什么坏了你的事,把这好好的亲事破坏了。” 秦时深知母亲为人,他母亲是个极有成算的人,便是更大的事都不会让她动摇,这话说出来也就是表表功,让他记情而已。 不过,他也知道他娘是真的在关心他,点了点头,肯定道:“不出意外,这亲事就是定了。” 秦时的父亲就嚎了一声,“这可太好了!” 他追问道:“你娶了那大官的女儿,是不是以后咱们顿顿都能吃好的了?” 秦时打的主意就是攀上一门好亲事,靠着他妻子娘家的助力,只要走走关系,将来做官的晋升之路也会好走一些。 当然,对于人选他仍然不满意,按照他的想法,他未来妻子的父亲最好是个显赫的大官,在朝堂上说话能起到作用的,至于相貌反而不重要了。 如果不是他打听到沈仲文只有一女,年龄却太小,那沈仲文的女儿才是最佳人选。 退而求其次,他只好选了沈四姑娘。 想要做成这桩婚事,他其实做的已经够多,当初在孙家人打听人选时,如何在恰当的时机恰当出现在孙家人眼中,这才最难的。 总算是没有辜负他众多筹划,总算是促成到了现在这种局面。 秦时的父亲嘿嘿笑道:“我就说我儿子是天降文曲星,配公主郡主都使得的,那个什么卫家女怎么配的上。” 听到个“卫”字,秦时母亲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好端端,你提她做什么?晦气!你管好你的嘴,万一说漏了,让人家知道咱们儿子之前跟人定过亲就完了。” 秦时父亲的手在嘴边一拉,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秦时却不在意,“没什么的,定亲这事瞒不住的,这是当地的人都知晓的,只要沈家人一打听自然就会知道了。反正卫氏女已死,婚约自然也就不生效了。” 秦时父亲是个没有分寸,马上就忘了刚刚的保证,咧开嘴笑道:“也是那卫氏女倒霉,大家都坐船,怎地就她那么背运,从船上掉了下去。不过这是她的命差,也是咱们儿子命好,死了个没什么用的未婚妻,转头就能娶高门之女。” 秦时母亲见他越说越不像,连忙赶他下去休息,自己留下和秦时说话,“能娶这高门大户人家的女儿当然好了,可这样人家出身的女儿恐怕难以相处,你以后可少不得要吃苦头了。” “这算什么苦头,和咱们之前的日子相比,这已经够好了。娘,你也不用多担心我,就是因为那样的出身,才更注重自身主意。说不定是个极为善解人意的姑娘呢!” 其实他早就打听过了,沈四姑娘沈青芷的为人,从沈家的下人口中探知,那个沈青芷是个被宠坏了的大小姐,凡事争强好胜,和姐妹之间争吃争穿只是家常便饭,对待身边人动辄就发一通脾气。 但即使这样,他也一样要娶,说出真实情况除了让他母亲跟着一起烦心,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等人嫁过来再慢慢转转她的性子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不求庙之行 若是所有事情都能按照设想的那般发展就好了,可事实往往和预想不同。 温氏已经做好了婉拒孙氏邀请的准备,还特意嘱咐了沈青瑜也别跟去,却没料到她婆婆横差一脚,竟然说要让她跟着一起去。 她当年去不求庙求签的事沈家人都知道,自然也知道她不去的原因,刘氏这么说简直让她又恼又气。 刘氏坐在上首,看向下方的两个儿媳,慢悠悠道:“此次去不求庙还愿,机会难得,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吧,彼此间也有个教训。” 看着是对着温氏两个人开口,说话的对象却明显是温氏。 之前孙氏问温氏去不去时,还不过是礼貌性的询问,刘氏的话就近乎于命令了。 温氏垂了头,声音有些小:“儿媳近来身体不适,就不陪母亲和大嫂一起出去了吧?” 刘氏被顺着惯了,现在居然被儿媳反驳,当即怒上心头,冷笑道:“是真的身体不舒服,还是不想陪着老婆子我出去走走啊?” 这般阴阳怪气,听得温氏和孙氏两个听得直皱眉头。 温氏率先开口道:“儿媳是真的不舒服,不然怎么会不跟着一起,能陪着母亲一道出去,是我的福气。” 无论心里怎么想,温氏说出的话总是让人抓不到错处的,若是一般人顺着她递的台阶就下了,而刘氏显然不是一般人。 刘氏有些强硬道:“愿意就好,你回去收拾一下,咱们这两天就出发,赶在过年前将愿还完,回来再好好过一个年。” 温氏心下一颤,知道话已至此,已经是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 她就这么一路沉着脸回了院子。 沈青瑜来到温氏的院落后,看到的就是她一脸怒气的模样。 她心下惴惴,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又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引得温氏动怒。 她将最近的一言一行都在心中过了一遍,发现没什么纰漏,刚要松一口气时,沈仲文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仲文看着屋内母女两个大眼瞪小眼的模样,笑问道:“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这么严肃。” 温氏的愤怒总算是有了发泄的出口,没好气道:“我还有更严肃的时候呢!你要不要见见?” 她少有这般直接发脾气的时候,沈仲文先是一愣,然后第一反应就是让沈青瑜先下去,他留下哄好人再说。 但还没等他付出行动时,外面有人声传进来,“公子来了,快请进!” 却是沈青林来了。 沈青林一进屋就发现气氛不太对,温氏这种常年挂着笑脸的人收起笑容,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一家四口你瞅我,我瞅你,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先开口打破局面。 若只有沈仲文在,温氏的脾气也就发下去了,然而儿女都在,她只好按捺住了,只是沉着脸不发一言。 这还是沈青瑜第一次吃了顿无声的晚餐,气氛有些凝重,她有心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却被兄长拦了一下。 沈青瑜无声看过去,“你做什么?” 沈青林抬了下下巴,示意沈青瑜跟着他一起退下,把空间留给沈仲文夫妻二人。 温氏见一双儿女退下,这才忍不住怒道:“我不只一次拒绝了,说我不去那个“不求庙”,母亲为何一定要强我所难。” 沈仲文听得一脑袋问号,安抚道:“慢慢说,什么不求庙?到底什么事?” 温氏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越说越觉得委屈,泪水要落不落的在眼眶里打转,“都知道我讨厌那个地方,为什么又非得拽着我过去?” 自己母亲的性格,沈仲文还是知道的,这件事确实是他母亲的问题。 他知道了问题所在,当即道:“既然不想去,就不去,母亲那边我会去说的。” 沈仲文主动接过这个烫手山芋,温氏却没有高兴,反而迟疑了,“还是算了……”。 她都能够想象沈仲文过去将此事一说,刘氏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了,而且刘氏是一定会觉得她自己不去说,却撺掇沈仲文过去商量一定是故意给她难看的。 这么一通下来,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来,温氏最终还是选择隐忍。 沈仲文看着妻子的样子,就有些过意不去,他站起身,用一种哄孩子地语气道:“我替母亲道歉,还请温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别与她计较。” 温氏的为人,刚刚发那一通脾气已经是极限了,沈仲文这么一说,她反而有些后悔自己做出的行为,红着脸,说道:“别闹了!” 说完,夫妻二人相视一笑,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了。 温氏去不求庙的消息,沈青瑜还是从别的地方听来的,可迟迟不见温氏提起说会带她一起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主动问起此事。 沈青瑜瞪大了双眼,看向温氏,“母亲不是说不去,怎的又答应了,既然答应了,那是不是也会带着我去。” 温氏自己都是被逼着去的,当然不想女儿跟着去,道:“那里也没有好看的,你又何必非要跟着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娘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和好玩的,好不好?” “不好。”沈青瑜想也没想直接拒绝,如果温氏也不去,那当然她也不会跟着去,但既然温氏要去,她又怎么肯落下。 “你们都走了,不就只剩我……” 她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若是温氏跟着刘氏一起去了,家中不就只剩下不会时时刻刻盯着她的沈仲文会管着她了,那不比去什么不求庙有意思多了。 她从善如流改了口,“哦!母亲您一路顺风。” 嗯? 温氏一把抓住转身要走的沈青瑜衣领,把人抓了回来。 她也反应过来沈青瑜的态度为什么转变了,在是派人看好她和带着她一起去两个选择中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觉得将人待在身边才放心。 她叹着气,“真不让人省心。” 沈青瑜一脸无辜指着自己,“母亲该不是在说我吧?” “那不然呢?” “父亲或是大哥吧?”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求死的少年 最终沈青瑜也没能改变温氏的想法,只能跟着一起前往不求庙。 临行前,她牢牢抓住前来送行的沈青林的衣角表达不舍。 沈青瑜眼泪汪汪的望着沈青林,“大哥,我不想离开你。” 明明只是分开几天,竟然被她硬生生演绎出了一种要分别千年的架势。 沈青林将她的手指掰开,也不理她,轻声和温氏告别,“母亲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温氏点了点头,道:“回去吧!记得晚上早些休息,别熬夜看书,仔细眼睛。” 她细细叮嘱了一番,沈青林都一一应下。 母子二人母慈子孝,独留沈青瑜还在坚持自己的戏码,“我不想离开大哥!大哥也不想和我分开对不对,我留下还可以天天陪着你,你也不无聊,不是嘛!” 出乎意料的,沈青林竟然也认同了,“也好!母亲不如让她留下吧!” 他话音一转,接着道:“我最近一个人读书写字,确实无聊,让她留下,我还可以教导她学些学问,说不定比她的先生教的还好一些呢!” 沈青瑜手脚麻利的爬上马车,和沈青林挥手告别,“大哥,再见!我会想你的!” …… 不求庙坐落在盛京城城南的一座高山上,和灵恩寺不同,占地更大,也更壮观。 去灵恩寺的人是拜佛念经,而去不求庙的人更多的是在一个“求”字上。 求功名的想知道自己能否高中,求姻缘的想知道自己缘起何处,求前程的想知道自己未来之路。各有各的求法。 所以冬天这个时候,上庙里求签解签的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临近年关更热闹了一些。 温氏心里不痛快,自然也没和往常一样,一直随侍在刘氏身边,到了地方就借口不舒服,去了客舍休息。 此次出行,除了温氏沈青瑜母女,刘氏,孙氏就只带了沈青芷一个女儿过来,毕竟来此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她的姻缘。 沈青瑜待了没有一刻钟,就像是浑身长了草一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她将温氏晃得头晕,不得不同意放她出去走走,条件是带上饶雪。 温氏只道,饶雪的功夫还过得去,想来看着沈青瑜的安全是没什么问题的,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沈青瑜就会偷跑出去,倒不如派人多看着她一些。 沈青瑜带着饶雪绕开了前殿,往后山而去。 和前面热闹的场景不同,这后山人烟稀少,只是偶尔能碰见几个路过的人罢了。 才下过雪不久,整个后山都笼罩在白色之下,沈青瑜站在高处往下望去,大多是白茫茫的。 景色不错,沈青瑜不想回去,就带着饶雪继续在后山转了转。 在从一拐角处转出来以后,沈青瑜远远的就看到一个人站在棵枯树底下。 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那人在做什么? 离得近了,就能看到,在那人面前的树枝上挂了根麻绳,垂下来系做了圆环状,还打着死结。 那人踩在一块石头上就将头往绳索里伸去。 沈青瑜吓了一跳,就去伸手救人,无奈手短脚短,竟然根本无法施救。 她慌忙间就要回身喊人,却被饶雪拦下。 饶雪看着倒是十分冷静的模样,“姑娘,奴婢来吧。” 她伸手一扬,手里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就飞了出去,割断了挂在树枝上的绳子。 麻绳一断,上面的人就跌落了下来。 沈青瑜的心也跟着一起落了下来,她吐出一口气来,赶忙去瞧那人怎样,这才发现寻死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如此寒冷的天气,那少年竟然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外衣,冻的脸色青紫,此刻正捂着脖子咳个不停。 沈青瑜用手拍了拍少年背部,关心道:“你怎么样?还好吗?” 少年抬起头,露出一张瘦的几乎近乎脱相的脸来。 他既没有回答,也没有道谢,反而挥手推开了沈青瑜,一言不发站起身,将绳子断裂之处重新系上,又一次往树枝上抛去。 这是打算再死一次? 沈青瑜伸手拽住少年,“我救了你,你还要死?” 少年的嗓音沙哑,“没人让你救我。” 话是这么说,但她怎么可能见有人寻死而无动于衷。 沈青瑜双手一张,挡在少年身前,质问道:“好好的,寻死做什么?” “是啊!好好的,寻死做什么?”少年面无表情回望沈青瑜,“可你看我像是好好的样子吗?” 少年瘦骨嶙峋,是风一吹就会吹散的虚弱,仔细一看,脸上不仅仅是冻的青白,还带着病容,像是久病未愈,这个样子确实也称不上“好好的”。 沈青瑜被噎了下,便试着和他讲道理,“你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可以和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 她的语气真诚以至于少年终于正眼瞧了她一眼,七八岁的女孩,披着件月白色的斗篷,整个人显得又矮又小。 她浑然不觉自己说了多奇怪的话,紧皱着眉头,一脸的严肃。 这世上也许不会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一个孩子竟然说要帮他。 少年平静道:“你帮不了我。” 沈青瑜对自己还是挺有信心的坚持道:“说说看,不说怎么知道我帮不了?” 少年仍是用平静无波的语气道:“我没有任何困难,我寻死只是因为我想死。” 这下,沈青瑜是真的愣住了,什么叫做寻死是因为想死? 她又打量了一番少年,看着对方单薄的衣衫,觉得对方也许是不好意思把困难说出来,她将一直贴身带着的二十两银子掏出来,放在了少年手中,“去买些好吃的吧!吃完就不会想死了。” 被当作孩子哄了? 少年将手松开,任凭那银子落在地上。 沈青瑜心道:“难道是这少年自尊心太强,不肯接受施舍?” 少年像是看透了她所想,淡淡道:“我不缺钱,所以你不必如此。” 难道真的不是缺钱?沈青瑜好奇了,“那你为什么想死?” “我不是说了,我寻死是因为我想死。” 这家伙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沈青瑜有些头疼的想。 第一百一十二章 活下去的理由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想活呢!算上上一世的二十年,沈青瑜也算是活了四十多年了,但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是想继续活的,别说四十年,就是四百年也不嫌久。 她想做的事很多,想去的地方很多,需要的时间就更多了。 可这少年却说他不想活了,而且连理由都没有,这样一个寻死的少年,她可不能当作没看到。 一个人想要活着的理由有的时候很容易就能找到,沈青瑜要做的就是为对方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你的父母呢?” “早就舍我而去。” “你的亲戚呢?” “避我如蛇蝎。” “你的朋友呢?” “我没有朋友。” 接连问了三个问题,都得到了不太好的答案,让沈青瑜都有点同情对方了,这少年在这世上难道连个牵挂都没有吗? 少年表情冷淡,明明是疑问却是用了叙述的语气,“你又不认识我?为何管我死活?” 沈青瑜叹了口气,想了想,才回道:“虽然不认得你,但我也没有办法当作看不见你。这很难理解吗?” 少年扯了下嘴角,“是挺难理解的。” 他顿了下,才道:“你走吧,别再管我了!” 沈青瑜反问,“等我看不见了,你再寻死?” 少年没有否认,这下沈青瑜更不可能放心离开了,若她一走,少年还是要死,那她不就白费一番功夫了。 “反正我也没事,你……应该也没事,咱们两个说会儿话,好不好?”沈青瑜说着跺了跺脚,“你不冷吗?咱们到里面说话吧!” 这天寒地冻的,她穿的这么多都感觉有些冷,何况衣着单薄的少年。 少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着沈青瑜进了不求庙。 冬日里最难捱的就是凛冽的寒风,有了墙壁遮挡,则好了许多。 沈青瑜靠近少年,觉得可以先互通一下姓名,“我姓……” “咳” “沈”字还没出口就被饶雪的咳嗽声打断。 她转头看了饶雪一眼,就见饶雪右手握成拳状,抵在唇边,又咳了一声。 沈青瑜明白这是让她不要自报姓名,只好改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沈青瑜也弄不准这少年是真的没有姓名,还是不想告诉她,但总之,交流的第一步,互通姓名,失败。 她想着若是多说些这世上的美丽的景色,说不定这少年就想活下来去了呢! 于是她搜肠刮肚将自己从前见过的,听过的,想象中的事物都描述给眼前人听。 “我喜欢看山,在山脚下向上看,在山顶上往下看,各有各的好看法……” 沈青瑜东一下,西一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的其实也并没有多精彩,干巴巴的,再有想象力的人恐怕也没法从这个叙述中想象出画面。 但少年却仿佛听得入了神,一动不动听她讲了下去。 这间房屋空荡荡的,小姑娘的声音仿佛还带着回音。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对着所描述画面的喜爱,是如此生动鲜明,甚至给了少年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小姑娘是和周围截然不同的颜色。 沈青瑜从五颜六色的花讲到了蓝天白云青山绿水,从春天漫天飞舞的彩蝶讲到了秋天泛起波浪的金色麦田。 她一面踱步,一面伸手手指,将所讲的事物一个个数了下去,她说起那些事物时,语气轻快,让听到的人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这世上五彩缤纷,值得看的太多了,你活久一点,多看看周围的景色,就会发现原来这世上有这么多美丽的地方。也就知道想要寻死的你是做了多么鲁莽的决定了。”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喜欢下雪天,只有下雪的时候,我眼里看见的才和其他人是一样的。” 这又是什么意思? 少年继续道:“你所说的,彩色的一切,我是看不到了,我只能看见黑白两种颜色。” 这少年居然是个色盲! 沈青瑜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却都是少年无法领会的景色。 她思考半天,干巴巴道:“你知道大熊猫吗?” 少年疑惑道:“熊猫?” 沈青瑜解释道:“哦!也叫做猫熊,这种动物就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眼睛,耳朵,四肢上的毛是黑色,其余的地方的毛都是白色,长得有些像熊。” 少年想象了一下沈青瑜描述的动物,眼里第一次有了笑意,“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活物吗?” “当然了,你多出去走走,说不定哪一天就看到了呢!不过如果真的看见了,也要离得远一些,它特别凶的。”沈青瑜转了转眼睛,“你看,活着有什么不好?说不准会遇到什么呢!” 沈青瑜上一世从未在书上看到过有关猫熊的记载,这个世界有没有猫熊都是未知数,她自然也不担心少年真的碰上。 少年似乎并不怀疑那“猫熊”是沈青瑜杜撰出来,笑道:“你年纪不大,知道的还挺多。” 见到少年会笑,沈青瑜才真正放下心来,他若是一直面无表情,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那才是真的难办。 少年仔仔细细端详沈青瑜的模样,看得沈青瑜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少年道:“多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话。” 沈青瑜反复确认,“不想死了吧?想活下去了吧?” 少年轻笑着摇了摇头,“不想死了。” 又点了点头,“想活下去。” 他郑重与沈青瑜道谢,“多亏了你。因为你说的那些话,我才觉得也许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少年如此坦诚道谢,沈青瑜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就是和你随便聊聊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敲门声 那病怏怏的少年于沈青瑜来说不过是一件小事,过得半天时间就已经抛之脑后了。 和少年分开后,她又在后山逛够了,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了,才和饶雪一起慢悠悠地回去。 饶雪看着就是好相处的,实际上也是如此,但沈青瑜始终觉得她不如如意亲近,大抵就是因为如意是她最先接触的人吧。 这次出门如意当然也跟来了,只是沈青瑜要出来逛时,温氏坚持让饶雪跟着,她也就如温氏所愿了。 饶雪大概也看出来沈青瑜对她的态度多有疏离,因而一直都安静跟着,等闲不肯开口,担心自己徒惹人厌烦。 屋里的温氏已经等着急了,沈青瑜若再不回来,她就要命人出去找了。 此刻见女儿回来,她才放下心来,放心过后就是生气了。 “让你出去逛逛,你就给我逛到天黑,干脆住到外面好了!”温氏气道。 沈青瑜见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连忙认错,“母亲,我错了!” 她就这么一个看得到优点,认错认得极快,温氏一肚子训斥的话就被她爽快的认错堵在嗓子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我今天救了一个人呢!”沈青瑜依偎在温氏身边,将她如何救下一个寻死的少年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她如何开解少年,如何改变了对方寻死的想法等等,又添油加醋说了些有的没的。 温氏便用询问的目光看向饶雪,饶雪笑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温氏却不大感兴趣,原想说,“便是你救下他又如何呢!他表面上敷衍你,回去仍然去死,你又上哪里知道?别管这样的闲事。” 但看女儿这般高兴,到了嘴边的话就改了,“救人当然好,不过记得照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眼见沈青瑜高高兴兴的下去了,温氏才和身边的丁香忧愁道:“总是这样乱来,见到什么事都要凑凑热闹,但让我狠下心来管教,我又做不到,真是……” 丁香笑着宽慰道:“是姑娘心地好,夫人又何必担心,横竖她身边都跟着人呢!吃不了亏的。” 话虽这么说,但做人父母的,担心的本就多,尽管已经有所准备,但世事难料,又怎么尽如人意,温氏狠狠叹了口气。 不求庙是座大庙,光是后院用来安置香客的客房就有好几个院子,沈青瑜她们就住了其中远离正殿的一个。 沈青瑜从温氏那出来,就见到院门口孙氏身边的一个丫头名叫凝珠的,在与人在说话,听声音是个男人。 “……既然遇见,怎有不上来拜见的道理。” 沈青瑜往前有了几步,看清了说话人的样貌,却是那刚与沈青芷定亲的秦时。 凝珠笑道:“秦公子有心了,劳烦您在此稍后,我进去通禀一声。” 以不求庙的位置来说,秦时这分明就是打听清楚了沈青芷的出行,才跟过来的。这样明摆的事情当然谁都看得出来。 沈青瑜心中还觉得有些好笑,这秦时亲都定了,自然也就想早日和未婚妻子多接触一番,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果然不多时,那凝珠就回来,引着秦时进门。 沈青瑜也不能跟上去看,带着饶雪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进屋,她就扑上了床,在外面乱逛时还不觉得,一躺下却是再也不想起来了。 如意端着盆热水进来,“姑娘,热水都烧好了,先擦擦脸吧!” 沈青瑜强撑着起来抹了把脸,听到如意提起院中遇到秦时,“那位秦公子拜会了老夫人,言道也要留下几日,若是有什么吩咐大可以去叫他。我看大夫人就挺高兴,觉得这是人家看中四姑娘。” 其实孙氏对这个秦时未必有多满意,沈青芷的婚事若是寻找一个普通小官家也未必不行,只是她娘家的人似乎是认准了秦时将来大有可为。 其实按沈青瑜所想,她就觉得孙氏和她娘家人的未免也太有信心了,这秦时纵然才学出众,但金榜题名又怎会这么简单,如若来年考不上又当如何呢! 她想了想,又觉得这是她想多了,孙家的人定然是左右打听好了,才定下的。 沈青瑜累了,早早就睡下了。 夜里的不求庙一片寂静,就在这样极度安静地氛围里,一声尖叫却猛然间响起。 沈青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见小榻上的如意已经坐了起来,值夜的饶雪推开了门,就站在门口向外望去。 “什么事?”沈青瑜揉着眼睛问道。 沈青瑜一行人,包括刘氏、孙氏等人都在这一个院子里,只要出门就能问清楚,但尽管就这几步路,饶雪也不肯轻易离开屋内。 她一向谨慎惯了,只管待在沈青瑜身边,果然,过了一会儿,温氏身边一个圆脸的丫头就过来问沈青瑜有事没有。 沈青瑜摇了摇头,追问那圆脸的丫头,“发生什么事了?” 圆脸的丫头回道:“奴婢不太清楚。夫人被吵起来,第一时间就是怕让奴婢过来看看您这边有没有事。” “我这儿什么事都没有。”沈青瑜挥了挥手,原本想让那丫头回去回复温氏,结果她披了件衣服坐了起来,又叫住了那个丫头,道:“等等,你去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一会儿回来告诉我一声”。 “是!” 圆脸丫头去了很久,方才回来,沈青瑜已经没了睡意,就听丫头将所打听到复述给她。 “刚刚四姑娘身边的丫头说是听到有人敲门,结果问是谁,也没有人应,打开门后门外又没人,几次之后,那丫头就有些怕了,把和她一起的丫头也叫了起来。连四姑娘都被吵起来了,然后敲门声就停了,四姑娘就说让把门开着条缝隙往外看看,结果那丫头开了条缝,正好与一双眼睛对上,这才吓得惊叫起来。” “然后那声惊叫声把院子里的人都吵起来了。” “四姐他们当时没有推开门看看那趴着门缝往里望的人是谁吗?”沈青瑜不解。 圆脸的小丫头摇了摇头,“四姑娘她们吓坏了,哪里敢开门。还是后来院子里的人都起来了,去她们那问了,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一十四章 混入 沈青瑜按捺不住,立即起身去了院子里查看。 此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如若不刚刚那一嗓子,整个院子应该还是静悄悄的才对,而现在却灯火通明,人声也渐渐嘈杂。 沈青瑜等人住的这个院子就只有他们一家人,除了贴身侍候的人,侍卫仆从大多都住在了外层的院子里,即从外部进来的人要经过两层守卫。 这样看来那丫环说看到有人扒门缝往里看的说法就有些站不住脚了,因为这个院子里定然都是自己人,谁会做这样的事呢? 沈青瑜也不想太过武断就下了结论,所以率先去了沈青芷居住的房间查看。 沈青芷的屋子没有关门,门口已经站了许多人,孙氏和丫头俱都在那,在审问那个喊出声的丫头。 小丫头战战兢兢道:“奴婢没有说谎,确实是看到一双眼里往里看来着。” 看得出来,孙氏是才从床上爬起来的,脸上还有睡觉压出的痕迹来,她还有点困倦,强打起精神,质问道:“你怎不看看,这院子里哪里有外人进来?莫不是你胡言乱语,借机生事?” 小丫头的头几乎要低到地面上去,惶恐道:“奴婢不敢说谎!” 沈青瑜也觉得这丫头确实没有必要说谎。 孙氏看到沈青瑜居然披了衣服出来,脸上不自觉就带了些不耐,却又硬生生压了下去,挤出个笑容道:“这么晚了,还出来做什么?这么冷的天别冻到了,快些回去。” 这几句关心之语倒是很有长辈的派头,沈青瑜摇头,表示有必要关心一下沈青芷的状况,“四姐姐她没什么事吧?” 见沈青瑜问起女儿,孙氏再多的不耐烦都压在了心底,道:“就是吓坏了,别的倒是没什么。” “那我进去看看她。” 沈青瑜说完也不等孙氏表态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沈青芷裹着被子缩在床上,她还在发着抖,一部分是因为害怕,一部分因为是冷的。 大冬天的也不关门,自然屋内温度也不高,屋内燃烧着炭火,不过是聊胜于无。 沈青瑜凑到床前,轻声询问道:“四姐姐,你没事吧?” 沈青芷对待沈青瑜的态度一直平平,这次许是吓坏了的缘故,对待沈青瑜倒是比往常热情了两分,她止住了还在打摆子的身体,道:“多谢妹妹关心,我没事。” 可她那发绿的脸色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沈青瑜又靠近了一些,关心道:“真的没事?” 沈青芷其实自己都没办法说清楚她在怕什么,除了敲门声,那从外往里看的眼睛还是丫头复述给她知道的,她其实并没有直面面对多可怕的事情,可她还是控制不住心中害怕。 她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怯意,道:“没事了!夜已经深了,你还是快回去吧!” 沈青瑜当然不愿意就这么回去,遂问道:“四姐姐,你们听到敲门声后,难道没有第一时间打开门看看外面是谁吗?” “那时候我已经睡下了,头几下敲门声我都没有听到,后来敲门声一直不停,我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问彩衣怎么回事,她说是有人敲门,然后她就推门往外看了。”沈青芷如是道。 彩衣应该就是孙氏在审问的那个丫头,那这个叫做彩衣的小丫头就有些可疑了,听到敲门声后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第一时间就应了声。 沈青瑜眼见从沈青芷这里问不出什么,便与沈青芷安慰说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我明天白天再来看你。” 她从屋内出来,孙氏仍旧在审问那个小丫头,这么冷的天气就站在门口,也不说往屋里去。 孙氏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确实看到有人往屋里偷看吗?” 彩衣道:“确实如此。奴婢听到敲门声后,就到了门口问是谁,没人应,奴婢就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转身回去,然后没多久就又听到敲门声,这次的敲门声却不像是第一次那样,响了一声就停了,而是一连敲了许多下,这才将姑娘吵起来。” 原来是这样! 沈青瑜想着,绕到了门前去,不求庙的房屋都建造的十分结实,这里的木门也是如此。 然而在这样厚实的木门上却有一块塌陷痕迹,似乎是用了什么东西砸出来的。 这院子里是石头铺就的地面,除去走路的地方有人打扫,其余的地面都被雪所掩埋。 所以她很容易就在雪地上发现了一块和周围并不相称的石头。 沈青瑜一联想那木门上的痕迹,很容易就猜到了这其中的关联,这第一下敲门声大概是有人用石子砸在门上造成的。 只是沈青瑜想不明白,竟然人都混进来了,第一下敲门声为什么要选择扔石头,他不是完全可以自己去敲门吗? 她暂且把这个问题放下,那边孙氏已经让彩衣站起来了,虽然没有给她什么处罚,却也是不要她继续留在沈青芷身边了。 沈青瑜觉得这样倒是方便了自己,最起码她想要调查问询彩衣的时候,不用再经过沈青芷的同意了。 一直安静跟在身旁的饶雪见沈青瑜还没有回去的意思,拧眉道:“姑娘,今天得回去了。有什么事,明天白天再来转转好了。” 沈青瑜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话,只是心思确还在那混进来的那人身上。如果可能的话,她最紧要的就是弄清楚人是怎么混进来的,又是怎么混出去的。 看守的人再怎么不小心应该也不会有这么大的纰漏才对,那这人从其他地方翻墙进入可能性多吗? 不求庙的高墙较一般的城墙高出许多,若是能翻越进来那应该就是个武林高手才对。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翻墙过来,就是为了睁着眼睛往屋里看去。当然若是有其他的目的,这一时半会而倒也很难调查清楚。 最终也没能找到彩衣所说的,那个趴着门缝往里望的人。除了沈青芷受了惊吓外,倒也没有其他损失,孙氏除了吩咐加强戒备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下下签 这件半夜惊叫事件虽说是让沈青芷吓得够呛,但说到底并没有什么实质的伤害,一干人等照常睡下等着明天的到来。 沈青瑜重新躺下后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有什么不在她预料之中的事似乎就在暗中计划着,她无端就是有着这样的猜测。 就这样,她后半夜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了,就睁着眼直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沈青瑜因为没睡,很早就起来收拾,倒是让如意几个吓了一跳。 今天他们一行人的目的自然是沈青芷求签,然后去找不求庙的那位有名的解签大师解签了。 因为之前的那条,关于“沈青瑜”必然不会长命的签文解读,沈青瑜也有点动摇,不知道那位大师是真的点特殊能力在身上,还是只是碰巧说中,总之,她今天是一定要一探究竟的。 温氏昨日借口不舒服已经躲了半天,今天无论怎样都再也做不出冷待刘氏的事情来,一大早还是收拾好了,站在刘氏门口请安,等候吩咐。 她一抬眼就见沈青瑜收拾妥当往这边过来,诧异道:“怎地今日起来这般早?” 她原本还想着刘氏也不会非要让沈青瑜跟着,毕竟主角是沈青芷,却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早就过来了。 沈青瑜揉了揉眼睛,“我没怎么睡好,所以也起的早。” 温氏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顶,“那一会儿就该困了,回去再好好躺一会儿,去吧!” 沈青瑜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是想要知道那解签大师是否有真本事才要跟去的,毕竟温氏心中对着之前的事还有芥蒂。 她没做声,只是上前牵了温氏的手,就那样安静的仰头望着。 温氏一向就吃这套,表现得乖巧一点,便是什么都不说她都会听之任之,故而她也再没提起让沈青瑜回去的话。 等了一会儿,孙氏带着沈青芷也到了。 沈青芷昨夜看着就有些不好,今天脸色更是难看,身体还在颤抖着,很快脸上就布满冷汗,看着似乎是随时会倒下的模样。 温氏也知道了昨夜发生的事,见沈青芷这个样子,关切道:“给青芷请大夫看过没有?她看着脸色可不大好。” 沈青芷忙道:“不用了,婶娘。我没事的。” 她一心惦记着姻缘,一刻都不想等,就盼望着求签解签,连身体不舒服都强撑着。 “你啊!” 孙氏叹气过后,拧着眉头和温氏抱怨道:“这是个倔的,怎么劝她都不行,让她好好休息,之后再说,这不求庙难道还会跑不成,她却怎么也不肯听我的。” 听到这儿,沈青瑜更加不安了,她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屋内的刘氏就推开门走了出来。 刘氏见两个儿媳和两个孙女都准备妥当,就等着她了,脸上这才有点笑意,“人齐了,咱们就走吧。” 求签的地方在正殿,刘氏、孙氏还有沈青芷都求好了,温氏却没有上前,自上次沈青瑜的签解好后,她已经是怕了这种东西了。 沈青瑜原以为他们这些人所求各不相同,会用不同的签桶,但其实那些个签桶摆做了一排,看着根本就没有区别。 刘氏的签看样子是不用解了,她的脸色难看到是人就知道那是个下下签,她捏紧了手中之签,最终还是没有拿着去找大师解签,而是将签还了回去。 “鱼困深谭,龙游浅滩,青云无路,道……” 唉!沈青瑜懊恼自己眼神不够好,没能看全,看这前面几句的意思应该是个下下签,也不知道她求的是什么。 而孙氏和沈青芷两个人的签一对,却是完全相同的,她们所问的都是沈青芷的婚事,同样的签文似乎更印证了可信度。 那个所谓的解签大师看着都有七老八十了,甚至真实年龄还要再大上些。 沈青瑜怀疑他活到这个年纪,纵然解不了签,也能从来解签的人的行为特征上分析出不少东西来。 那老僧人接过了孙氏和沈青芷的签,放在了一起,他年纪大了,已经看不太清楚上面的字,眯着眼睛打量了许久, 只见签文上写道,“门庭暗昧诸邪多,人鬼难分可奈何,前缘未解订今约,旧恨冤魂仇怨多。” 老僧用他那苍老的声音问道:“夫人和小姐想问什么?” 孙氏急道:“问我女儿的婚事,我看这上面写的似乎是有些不好,是不是?” 那解签的老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一时摇头,一时皱眉,一副很难开口的模样。 见他这般作态,沈青芷有些急了,因为身体不舒服,她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的,“是不是他将来没什么大作为,这桩姻缘结的不好?” 她所求的是将来夫君出人头地,能封侯拜相,毕竟她已经见过了秦时,除了出身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见这老僧人连连摇头,签文上又写着诸邪多,那必然是不能遂了她的心愿了,故而有此一问。 还未等那老僧回话,她就急急的扯住了孙氏,“还好,还好,总算是没有到不可回转的地步,母亲,这桩婚事不如就先算了吧,等明年秦时科举过后再提不迟。” 孙氏白了女儿一眼,便将目光停驻在那老僧身上。 解签的老僧慢悠悠道:“这签上说,因为这桩婚事很可能会引起些麻烦事,确实不大好。” 他看着沈家这些女眷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又道:“不过却也不是不可解的,只要诚心期望婚事顺遂,那自然也会化解诸多苦难。” 这不是两头堵吗?若是婚事不顺,那自然可以说是她们都没有诚心祈求了。 沈青林觉得有些失望,看来这位解签的大师也不过是为了圈钱而选择骗人的骗子罢了。 为了显示诚意,孙氏很是出了一笔大钱,最后,那名解签的老僧人红光满面的送了沈青瑜等人离开解签室。 沈青瑜心有点堵,心疼钱。 她原是走在沈青芷后面,只是不知为什么,沈青芷走的十分慢,她正要从她身边绕过去,就见沈青芷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中毒 这不求庙里人来人往,信众之中有个头疼脑热的再正常不过,所以,在其院中就能寻来几个看病的医师。 正因为如此,沈青芷一倒下,很快就请来了大夫。 这个大夫看起来六十岁上下,发须已然全白,精神却很抖擞,全无老态。 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将手搭在沈青芷脉搏之上,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孙氏此时也有点后悔没有多关心女儿,拖到了女儿倒下才请来大夫,她半是担忧,半是悔恨的问道:“大夫,我女儿她怎么样?” 大夫皱眉道:“令嫒的情况应该是中毒了,她最近有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 “没有啊!我们吃的都是一样的。”孙氏着急得很,说完又叫来凝珠问道,“除了正餐,小姐有什么吃什么其他的东西,想清楚再回答我!” 她说到后来,脸上已经转为厉色,若是这丫头的回答不让她满意,她也不会像昨夜那般好说话了。 凝珠显然也知道这点,回答的十分仔细,她摇头道:“昨天到不求庙之后,小姐和夫人您一起吃的正餐,后来晚上临睡前,您又送来了一次点心,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吃过。” 大夫道:“观其状态,昨夜应该已经中毒了,不过中毒程度不深,如果当时及时处理是不会有什么大事的,可现在……” 孙氏心中一跳,“现在如何?” 大夫沉吟半饷,然后在纸上写了一大堆的中药的名称,“令嫒的情况看起来已经有些危险,老朽尽力而为罢了。” “大夫,不是尽力而为,是一定要救她。” 老大夫摇头,“老朽一介乡野大夫,医术也并不高明……” 老大夫的话还没说完,孙氏已经急的脸色发白,情绪有些失控,吼道:“去将这附近所有的大夫都带过来,这个不行,总有行的。” 老大夫被人指着鼻子说不行,脸色涨的通红,有些难堪道:“既然夫人不信在下,就请另请高明吧!” 他也看出来这家人恐怕身份上有些特别,巴不得把这烫手山芋撇开,挎了医箱就走。 孙氏脾气不好,她都没让人走,这大夫居然敢自行离去,这怎么不让她生气,当即冷笑道:“把这个医术不精的骗子丢出去。” 她说是丟,手下的人自然听话,站出来的两个仆从分别抓着老大夫的手脚,把人提起一荡,果然是将人从门里丢了出去。 “哎呦!”老大夫发出一声惊叫。 那老大夫年纪已经不小了,要不是身体不错,估计这一下能让他去了半条命去。 沈青瑜全程目睹,在孙氏命人将人扔出去的时候就要开口阻止,却被温氏一把捂住了嘴,瞪了她一眼,不让她说多余的话。 眼见人已经被扔出去,沈青瑜才挣开温氏的手,跟着去了院子当中。 “您没事吧?” 老大夫倒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勉强坐起身来,听到有人询问,就转脸去瞧。 他见是一个小姑娘,回想了一下,想起刚刚诊治时,她也站在了屋里,那应该也是那家人,回答就没有好气,“看起来像是没事吗?” 说完,他就有些后怕的四处观察了一番,发现没人注意到他的话才放心了,若是因为他一时口快,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那才是无妄之灾呢。 被人丢出来,难怪会脾气不好,沈青瑜很能理解,她不在意这老大夫的态度,只关注她的问题,“您刚刚说她是中毒,中的什么毒?” 老大夫刚刚那一句回答已经出格,现在温和了不少,见沈青瑜问,也老实的回答了,“她应该是误食了附子。” “附子是什么?” “是一种中药。” “呃,”沈青瑜有些无奈,“这个我还是知道的,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解释的更清楚一些,比方说从哪里能得到,食用起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之类。” 老大夫道:“附子是乌头的子根,它……” “姑娘,夫人叫您回自己的房间里去。”饶雪从屋内出来,就见到这一老一小一躺一蹲,面对面说着什么。 沈青瑜头都没有回,敷衍道:“马上就回去,马上。您接着说。” “也没有什么了。”老大夫显然是不想再说些什么,他双手撑地就要站起来,却听得腰部传来明显的“嘎吱”一声,“啊!” “你没事吗?”沈青瑜看着对方扶着腰倒在那里,忍不住再次询问。 “我的腰……” 老大夫刚开了头,饶雪就上前几步在其背上摸索了一下,冲着沈青瑜道:“姑娘放心吧,没折,就是扭了一下。” 说什么没折?这要是折了未免也太吓人了。 沈青瑜倒是也看明白了饶雪和她说这个的理由,不外乎就是温氏不放心她,让她老实的回去呆着罢了。 她一步三回头,看着那老大夫用手扶着腰慢慢的离开了,才叫来如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如意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道:“这附近没有一间像样的医馆,像刚刚那样带着药箱给人看病的大夫倒是有好几个住在不求庙的客房里。” 沈青瑜点了点头,道:“咱们是不是该带着四姐姐下山去找大夫啊?就山上这几个大夫也不知道能不能救人。” “大夫人说冒然移动四姑娘,恐怕会加重病情,所以还是留在这好,不过她不仅叫了山上的几个大夫,还着人去山下延请名医了,只盼望着四姑娘多撑一会儿,等到大夫过来就好。”如意这般回道。 也只有这样了。 沈青瑜转向两个丫头,“附子是什么?你们了解吗?” 如意摇了摇头,饶雪倒是知道,“附子中毒者可能会恶心,想吐,烦躁不安、呼吸急促,严重的会呼吸困难甚至死亡。” “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沈青瑜觉得饶雪太可靠了。 饶雪道:“奴婢不过是粗通药理,对普通的跌打损伤也了解一些罢了。” 沈青瑜也不再多问,心中开始为着沈青芷的状况担忧不已,希望她平安无事,能安稳度过此劫吧。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两起意外 看着从院子里进进出出的那些人,沈青瑜又一次开口问道:“现在四姐姐的情况怎么样了?情况稳定了吗?” 如意回道:“大夫人从山下请的名医,四姑娘的性命保住了,人也已经醒了。” 沈青瑜闻言放心不少,只要人没事就好。 她这两日人虽然一直老实的呆在房间里,但也没有忘记让人出去打听一下不求庙有没有比较可疑的人入住。 按她所想,那暗中下毒的人如果目标明确定为沈青芷,那他应是在他们一行人到达之后来此的。 不求庙之行是孙氏在为沈青芷定亲后才选定的出行地点,如果真的有人在暗中跟着,那一定会在她们之后。 可惜调查得来的信息并没有多有用,不求庙常驻僧侣就有一百五十几人,供香客入住的寮舍更是有百余间,在这个时节,各个院子里都住满人,想要从这些人找到可疑的人的困难程度和在树叶堆里找树叶不相上下。 沈青瑜只好放弃从这一方面入手,改从别的角度调查,比方说最方便给沈青芷下毒的人的人选。 最可疑的,离沈青芷最近的,也是那一日尖叫引起恐慌的,丫环凝珠。她是沈青芷最亲近的丫头,沈青芷任何入口的东西都必不可少从她手中经过,如果是她下毒,那当然也顺当多了。 可她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最起码明面上没有,沈青瑜问过其他人,凝珠是早几年是跟在大夫人身边的,其父母也在孙氏身边听候差遣,按说这样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对她现在侍奉的主子起什么坏心的,因为一旦坐实她的罪行,她全家都要受此连累。 最难以说通的就是她那套说词,有人在窥探着沈青芷屋内的一切,尽管是深夜,这院门口也是有看守的人在的,如果有可疑的人怎么会不被发现。 所以沈青瑜只能想到两种可能,一是凝珠说谎,二是窥探着沈青芷屋内的情况的人本身就是他们这一行人中的一个。 到底是那种可能性更大一点,暂时还不得而知。 沈青瑜推开门,就地坐在门槛之上,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想着此次来的下毒事件。 院中,一年轻男子带着一名老人正和人说话。 年轻男子蹙眉道:“在下听说沈四姑娘中毒,立时去山下请来了这位大夫,还请请示夫人,让他进去诊治。” 鹅蛋脸的丫环屈身道:“秦公子有心了,不过我家小姐已经醒了,大夫说再多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这丫环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也没有数,双手呈给那大夫模样的人,“辛苦您白跑这一趟了,些许银钱就当是您的辛苦费了。” 那大夫模样的人原以为白跑一趟,不意能收到钱财,暗自掂量了一下钱袋的分量,满意道:“姑娘说笑了,辛苦什么的可不敢说,在下本就是医者嘛。” 秦时送走大夫,转身询问道:“四姑娘是真的没事了吗?不知道在下方不方便去探病?” 鹅蛋脸的丫环笑道:“秦公子担心奴婢也晓得,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一来姑娘没什么精神,二来我们夫人心情也不好,未必能招待公子,所以公子不若再多等一段时间。” 这就是委婉拒绝了,秦时也没有继续多说什么,选择了告辞离开。 他如此作态难道真的是情深义重不成,对着一个定亲前都未曾某面的人? 他所做的更像是为了保住婚姻的表面功夫,虽然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总是显得有些虚假。 沈青瑜突然想到,沈青芷被人下毒是在和秦时定亲之后,这两者之间会不会也有着什么联系? 因着沈青芷的病情稳定,温氏也再将她拘在屋里,只要有人陪着她就可以在院子里走走。 她行在院门口让人把张敬叫来,“我想你帮我调查一个人。” “请小姐吩咐。”张敬也算是见怪不怪,自从上次沈仲文留他在温氏身边照看,没想到夫人倒是很少指使他做事,反而是这位沈大人的掌珠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找他。 “我要你帮我调查和我四姐定亲的那个秦时,我想知道他在这之前是不是有别的婚约。”沈青瑜现在十分庆幸出门在外身边还有人能够帮她调查一些她想知道却没有消息来源的事了。 “是。”张敬领命而去。 沈青瑜等人又在不求庙耽搁了两天,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路上颠簸于沈青芷身体有碍,他们本应该早就启程打道回府了才对。 在这期间,沈青瑜也已经得了张敬的回复。 秦时在与沈青芷定亲之前确实还有婚约,而且不是一桩。 第一桩听说是指腹为婚,可惜那家姑娘长至十四五岁,在一次阖家出游时,被盗匪所劫杀。 然后秦时与他们当地的一门姓卫的富户之女订亲,结果定亲之后在一次游船时,意外落水身亡。 这两桩惨事真的都是意外吗? 沈青瑜皱着眉头听完,有些不解,与秦时定亲的人都遭受了厄运,这件事孙氏会是不知情的吗? 以她对沈青芷的爱护来看,就算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应该也不会让她女儿身处危险境地的才对。 张敬花费一番功夫能打听到的事情,孙氏怎么可能打听不到。 这桩婚事是孙氏娘家从中牵线的,说不准就是孙家人根本没有把秦时定过亲的事告知。 孙氏相信娘家,所以根本没有再去调查秦时这说得通。 可如果说孙家看中了秦时的潜力,为什么不让自家的女孩嫁于秦时,却选择了孙氏的女儿。 沈青瑜挠了挠头,反问自己,也许是她想的太复杂了,孙氏看中秦时,说不定也是看中了他毫无根基,将来纵然高中也不得不依靠沈家,沈青芷的性子才不至于吃亏。 至于秦时之前的那两桩婚约,她回想着秦时离开的背影,再联想到之前那句“旧誓新盟”,突然觉得那则签文也许也不全是胡编乱造,说不准就碰巧说出了点事实真相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孙家 沈青芷的病情总算好转,这几日也能下床走动了,孙氏派人将她里三层外三层的看住,生怕一个不注意再出点什么事情。 就连沈青瑜每次探望,沈青芷的身旁也必然跟着四五个打转的丫环。 今日,沈青瑜照例在沈青芷处转了一圈,然后告辞离开。 她这几日都到此处表示一下,也不多留,不过是问候两句,本来沈青芷病着也没有太多精神来回应她,这样反而更好。 正出门间,刚好碰到一老妇人进来,那老妇人侧了身,垂手侍立一旁,待沈青瑜越过她,她方才往里面去了。 沈青瑜觉得那老妇人面生,不由得出声询问饶雪:“那是谁?不是咱们的人吧?” 饶雪望了一眼,道:“哦,那是秦公子身边的人,每天都过来问候一声,不过每天都挑着时候来,所以姑娘你没碰到过。大夫人觉得这秦时礼数周到,日日着人探望,对这个准女婿就更满意了。” 沈青瑜点了点头,又提起她一直想不通的事,“可秦时毕竟只是个举人,大伯父的官职虽然一直没下来,但也有人透露过说沈伯安不会位置太低,四姐姐这门亲事是否有些不妥?” 按说妥不妥都已经定下来了,沈青瑜不该对此事抱有疑问,可她还是问了。 饶雪对此却十分清楚,回道:“其实这件事奴婢之前,就打听过了,这个孙家之所以选了个出身不好的秦时,完全是因为他没有别的选择。” 沈青瑜皱眉好奇道:“哦!这怎么说?” “如今孙家当家的早就不是孙氏的父亲了,自孙家老爷死后,孙家的一切就由孙氏的大哥做主,这位孙大人对待胞妹虽说不错,但毕竟和之前比不了。” 饶雪压低了声音,接着道:“咱们这位大夫人其实是个傻的,总以为娘家会尽心尽力为其谋划,其实这次的定亲之事就能看出来了,孙家这是在用四姑娘的亲事为自己的利益谋划。之前孙大人在路上遇袭,是这位秦时秦公子想救的。” 沈青瑜突然理解了饶雪的意思,这秦时出面救了人,孙大人就想以婚姻大事回报一番,不舍得自己家的女儿,索性将秦时好一顿乱夸,促成了沈家与秦时的婚约。 秦时也许真的有几分真才实学,但应该不至于让孙氏动心的地步,只是孙氏一惯信任娘家,根本没有怀疑过。 现在看来,孙氏身边竟然连两个忠心的奴仆都没有,不然怎么会连这个道理都没有给她提醒。 “可这件亲事若做成了……”沈青瑜有些磕磕绊绊道,“来年秦时科举高中倒还罢了,若不能榜上有名,这孙氏和娘家的人不就有了隔阂?” 饶雪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兴许还有点别的什么原因在里面。” 沈青芷的病情好转,孙氏也就不打算继续留在不求庙,收拾行李后,打算次日就此离开。 沈青瑜知道这个消息后,不知道怎么就有些不安起来。 大概是因为如果他们离开这里回到沈家,那躲在暗中的人才是真的再没有得手的机会了,这么想的话,今夜就是暗处的人最后的机会。 如果他还是一心想着完成自己的目的,那今夜注定就是个不眠夜了。 沈青瑜悄悄的吩咐了人,在沈青芷四周布下陷阱,就等着有人一头扎进去。 第一百一十九章 前沿?! 沈青瑜心神不宁地来回走动,尽管已经在孙氏安排的以外又指了几个人过去,也还是不太放心。 毕竟对于她来说,能够多派了几人过去,已经是极限了,再多的恐怕就做不来了,因为这个她还挨了温氏的斥责。 她正晃得心烦,受命为她整理衣物的白芷点了遍她的随身饰品,皱眉看向如意,道:“少了一件。” 如意听闻大惊失色,盖因出门在外时,沈青瑜一般都带她,所以,她也负责整理衣衫和随身事物,如果真的丢了东西,那就是她的错了。 她摇头道:“姑娘每次出门,我都细细检查过的,怎么会少了?” 白芷无奈道:“你是在问我?” 她说着又点了一遍,了然道:“那块环形玉佩是夫人新给姑娘的,就是它不见了。” 如意这才想起来,那块玉佩是沈青瑜看着好看,从温氏那边要过来的,她却早忘了这一回事了,所以点随身饰物时根本就没想起来。 弄丢了姑娘随身的物品,这种事情也不是小错,如意就有些怕了,辩解道:“那是姑娘新的玉佩,我一时间忘记了”。 白芷是温氏身边丫头,一向嘴又快又狠,当即斥责道:“什么叫忘了?你是做什么的,这种事也能出错。你的脑子呢?我看从今往后还是别吃饭了,反正吃不吃都会忘记。” 她喋喋不休数落了如意一会儿,越说越生气,后来已经说到了要惩罚如意一番。 沈青瑜原本只是听着,单纯说几句她不会阻止的,没想到说了一会儿还不算完,又说了惩罚,这才忍不住开口道:“算了,都已经丢了,再去追责也没什么意思,母亲那边我会解释的。” 白芷对着如意想怎么说都行,虽然都是丫头,那也是身份不同的丫头,她毕竟是夫人身边得力的,可却不能直接反驳沈青瑜,只好道:“既然姑娘这么说了,那就算了。只是奴婢职责所在,丢失事件不得不和夫人禀告。” 沈青瑜摆了摆手,“这种小事就别惊动我母亲了,她忙的很。” 沈青瑜口中很忙的温氏其实一点都不忙,也不累,正和丁香说着什么。 “就说如意那个丫头吧,我原先是瞅着看她老实又胆小,胆子不大才不至于闯出祸事才放在青瑜身边的,可现在看来却太不堪用。本意换掉她,但又怕青瑜她为这个和我闹,你也知道的,她喜欢如意。”如意靠着床边和丁香说道。 丁香笑道:“这有什么,夫人多拨两个人去姑娘身边也就罢了,姑娘一天大似一天,也懂事了,相信您很快就不用为她操心了。” 温氏明知道这不过是些安慰之物,仍感受用,接着就说起了别的话题。 而丁香口中懂事的沈青瑜正在屋内烦躁不安。今日太忙了,没有亲自去过,仍是还有好些地方等着要去。 她一心惦记的都是沈青芷选中之事,按照她的猜想,今天是会是暗中的凶手最后一次机会。 第一百二十章 凝珠之死 除了孙氏派去守卫的人,沈青瑜还增加了人手,如果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出问题,那她也就没有办法了。 越担心出问题就越会出问题,像是为了印证这句话,次日,就有不好的消息传来。 沈青芷那里果然出了事,就在今日清晨,有人死了,但出乎沈青瑜意料的是,死的人是凝珠,沈青芷的贴身近婢。 这让沈青瑜有些困惑,按照她所猜想,那暗中的人目标应该是沈青芷才对,死的怎么会是凝珠。 她赶去沈青芷那里时,门前已经跪了许多人,各个都垂着头,听着立在台阶上方人的喝骂。 孙氏的声音又尖又细,“你们是死人吗?啊?这样都能出事,养着你们还有什么用?我有没有说过,任何出入的人都要仔细检查,任何入口的食物和茶水都要让人验过再送进去,结果呢?人怎么还是被毒死了?” 毒死?凝珠是被毒死的? 沈青瑜在心中思量了下,她之前一直就在纠结这个,沈青芷是中了毒的,能神不知鬼不觉给她下毒的人,最有嫌疑的自然就包括了她身边的丫头。 但因为凝珠的身份实在是没有下毒的理由,沈青瑜才把这个可能性搁置,转而怀疑起其他人,可现在凝珠的死似乎又提醒着她,凝珠有问题。 沈青瑜曾经认为凶手的目标是沈青芷,可现在死的却是凝珠,究竟是凶手目标搞错了,错杀了凝珠,还是目标一开始就是凝珠呢? 她还没理出个所以然来,就听到孙氏怒声道:“问你们话呢?是哑巴了吗?” 跪在那群人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棕色衣衫的少女,似乎在这些人中有些地位的,率先出声,“夫人容禀。” 她的头低下去抵住地面,方才继续回道:“夫人,奴婢们以性命担保,所有吃喝在送进去之前,奴婢不仅用银针试过,还亲自尝过,真的没有问题。” 沈青瑜一面听着这个少女的话,一面从他们身边绕过去,进了屋子。 孙氏只是瞟了她一眼,并未阻止,这无疑让她安心不少,若是孙氏坚持不让她进来,那她也没有办法。 这间房间因为是用来待客的屋子,所以一应家具都很齐全。甚至还摆放了架十锦槅子,原本在这上面还错落林列着一些摆件,可现在架子也倒了,摆件也碎了。 屋内一片狼藉,简直像是进了贼,什么东西都东倒西歪。 凝珠的尸体就倒在地上,身侧的桌子也翻倒了,四周有散落一地的瓷器碎片。 沈青瑜这几日都来过这间屋子,在她的印象里,这张桌子上一直摆着一套和那碎了的瓷片相同的茶具,看那些碎片的形状应该就是茶壶和茶杯摔碎了形成的。 现场的状况来看,似乎是凝珠中毒后太过痛苦,挣扎中推倒了桌子。 那四周的东倒西歪的家具呢?也是凝珠碰倒的吗?如果是,那凝珠死之前应该很是痛苦了一段时间才对。 因着之前沈青芷中毒,孙氏放心不下女儿,所以这几日沈青芷身边也没离开过人,这是沈青芷的房间,所以凝珠死时一定有其他人目睹了一切。 沈青瑜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凝珠死之前的情形问清楚,但还未等她找人过来查问,官府的人就到了,接管了一切。 一听是府衙的人到了,沈青瑜还期待着能碰到慕洵这个熟人,结果自然是让她失望了,那些捕快中没有慕洵,甚至连个眼熟的都没有。 其实这才是正常的,之前那几起案子都比较特殊,惊动了刑部,而一般的案件只要交给当地衙门处理即可。 这次凝珠的死,孙氏报官之后,自然有衙门的人来处理。 在大观朝即使是主人家也没有打杀奴婢的权利,犯了错的仆人可能会有惩罚,严重的会被发卖,却绝对不会有任意打杀的情况,因为这是犯法的。 像是凝珠这种被人毒杀的事情自然要报上去,交给官府处理。 发现尸体的地方很快就被围了起来,当然沈青瑜也紧接着被从房间里请了出去。 沈青瑜很快就碰到了被叫来问话的沈青芷,她的神情有些紧张,原本养了几天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庞又隐约透露出一些惨白。 很快,沈青瑜就从沈青芷口中了解到了当时凝珠毒发的情况。 据沈青芷所说,她那时候刚起来,正对着镜子梳妆,站在不远处的凝珠突然间像发了疯一样,嘴里大声喊着“眼睛”“眼睛”。 一边喊,一边又像是恐惧着什么挥舞着手臂,那些家具和桌子就是她挣扎间碰倒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细细捋起 凝珠死前的大声喊叫,像是陷入梦魇一般并不奇怪,有着沈青芷中毒在前,她又是被毒死的,那引起她一系列反常行为的原因自然就是她所中之毒了。 沈青瑜觉得这毒药的来源就是很好的切入点,她仔细回想了沈青芷的话,“她挥舞着双手,一直重复喊着“走开”“眼”“走开”“眼”之类的话,边喊边退之间推倒了许多东西,然后她就仰面倒了下去,倒下去之后还不停发抖。” 从她描述的迹象来看,沈青瑜猜测凝珠中的毒和沈青芷不是同一种,也许是某种神经毒素中毒,从而让中毒的人产生幻觉,所以她才会喊着走开,眼睛之类的。 大概就是这样吧,她不太确定地想。 可惜她对于毒药一窍不通,没办法确定这种毒是什么,现在她唯有让人去打听一番府衙的人的结论是什么,才有可能了解凝珠所中之毒。 很快情况就打听清楚了,但和她之前的猜想不同,凝珠中的毒被推测和沈青芷所中是同一种,只不过是因为中毒程度不同才会有这样看起来不同的反应。 让沈青瑜失望的是,府衙的人没有找到毒源,也就是说根本不能判断凝珠是如何中毒的。 官府的人调查了这两日出入这座院子里的人,发现居然任何一个可疑的人,这无疑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 不过更让她意外的是,那个凝珠从大声喊叫到死亡之间居然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沈青芷身旁的人居然就那般慌乱的任由凝珠发疯直至死亡,听说是那些人觉得凝珠是在发疯,所以只顾着护送沈青芷的安全出去,待回过头再去看时,凝珠已经死了。 为了沈青芷的身体着想,大夫明明就在不远的地方,如果早些叫大夫,说不定凝珠还有救,沈青瑜吐出一口气来,觉得自己也许是想多了,沈青芷中毒尚轻大夫都没有什么把握,何况凝珠。 她这边正想得出神,被她派出去和沈青芷身边的人套话的如意回来了。 她苦着脸,告饶道:“姑娘,能不能不要再让奴婢去打听这些事了,这种事奴婢实在做不来。” 这种时候,沈青瑜分外想念巧禾,那简直是个信息收集小能手,不过谁让她没有带着一起来呢! 沈青瑜没接如意的话,只是问道:“怎么样?问出什么了没?我记得之前大伯母不是说让凝珠这些日子别往四姐姐身边凑,为什么她今天又过去了?” “四姑娘说凝珠的手巧,每天早上梳妆都离不开她。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叫她过去了。”如意这般回复道。 沈青瑜拧眉,“关于这个凝珠,你了解多少?” 如意摇头,“大老爷一家归家虽然几个月了,但奴婢一向只跟着姑娘您,根本没和她打过交道。” “不过……”如意又想了想,接着道,“不过我有见过她两回,她是跟在沈三姑娘身后的。” 沈三姑娘?沈青鸢,这其中难道还有她的事? 一直没什么话,存在感很低的饶雪开口道:“凝珠原是三姑娘身边的婢女。” 她见沈青瑜询问的目光移到了自己身上,继而解释道:“凝珠因为梳头的手艺好,被四姑娘点名从三姑娘身边要过来的。” 凝珠原是沈青鸢的婢女,这会是什么重要的线索吗,难道?沈青瑜隐隐约约有了一种猜想。 但同时沈青瑜想不通的问题则更多了,一时间她连思考都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好,她本以为可以从毒药的方向查,比方说去附近药店询问有没有购买此药的人,却发现是她想的太简单,这根本行不通。 从头捋起!沈青瑜看了看屋内的饶雪和如意,招手让她们上前,她自知自己一个人的想法十分有限,所以想听听这两人的意见,说是意见,更多的是希望有人能和她一起讨论案件。 她本想三人都坐在桌前讨论,但如意和饶雪执意不肯坐下,她也就只好随她们了。 “我们刚到的那个晚上,凝珠大喊说有人从门缝里望里看,她还说有敲门声。除了她当时还有一个丫头在屋内,不过那个丫头当时困的很,只说迷迷糊糊的好像是听到了敲门声。你们觉得她说谎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意迷迷糊糊的,“她为什么要说谎?如果发现她故意引起混乱,她可就惨了。” 沈青瑜也想不到答案,却想起她之前的发现,道:“凝珠说起敲门声,提到过,敲门声是分两次的,第一次是有一声,第二次是很多声,我在四姐姐门前发现了一块石头,再结合门上当时的痕迹,我觉得第一声敲门声很可能是石头砸到门上的声音。” “姑娘您的意思是,第一下敲门声和接下来的很多下不是同一个人做的?”饶雪也惊讶了。 沈青瑜点点头,“扔石头的人根本没有进来院子里,如果人进来了用石头敲门就没有意义,所以我猜扔石头的人和接下来的敲门声没有关系。” 如意挠了挠头,“那那个敲门的人,从门缝里往里瞧的人会是谁?没有陌生人混进来啊?而且凝珠大叫之后,很快院子里的人有很多就反应过来了,纷纷出门查看,可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所以,我才问你们,觉得凝珠说谎的可能性有多大,可能听着有些不可思议,但我觉得这是最可能的。”沈青瑜不自觉握紧了双手,“凝珠在说谎,后来的敲门声是她自己敲的,四姐姐当时已经睡了,另外的小丫头困的迷迷糊糊,就算敲门声是从屋内传来的,恐怕那两个人也分不清吧。” 她拿过桌子上的一个茶杯,扣在桌上,“我们假设这是四姐姐,四姐姐中的毒和凝珠中的是同一种,可她的症状轻很多,下毒的人第一次下毒可能没有掌握好量,所以才让四姐姐得救了。” 她又拿了一个杯子,正放在桌上,“这是凝珠,她却是中毒身亡。你们觉得凶手是想杀四姐姐,误毒了凝珠,还是凝珠有可能就是目标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嫌疑的人 如意对这个问题完全不感兴趣,但谁让沈青瑜要问呢,她只好仔细想了想,不确定道:“应该是本就要毒凝珠的吧,接触到毒药的方式不是吃就是喝,主仆有别,怎么也不可能弄错。” 凝珠毒发时是早晨,沈青芷还在梳妆未曾用过饭,凝珠更是早早就过去伺候,也就是说凝珠是在去往沈青芷的屋子前中的毒。 这么一想,沈青瑜也觉得如意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前提是弄清楚凝珠究竟是怎么中毒的,完全排除掉误杀的可能。 一直秉持着非必要不开口原则的饶雪看着沈青瑜皱眉思考的样子,受着气氛感染,少见的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自从四姑娘中毒之后,大夫人对她的饮食方面更是上心,入口之物是经过层层检验的,有毒之物根本就送不进来,如果目标是四姑娘,那有毒的或许就不是吃的喝的了。目标是凝珠的话,下毒反而更容易一些。” 目标是凝珠,难道沈青芷的中毒只是凶手不小心弄错了,不,不是的。 沈青瑜觉得沈青芷是目标的可能性更大的原因是什么,是之前与秦时定亲的人都出了事,所以她才会想着沈青芷才是目标。 秦时很有可疑,关于这一点她却一直没有说出口,因为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秦时一直都是受害者。 沈青芷出事,秦时是得不到半点好处的,除了让他克妻的传闻更让人信服。 所以沈青瑜不得不把目光转向秦时相关的人,那一定是一个喜欢秦时却没办法得偿所愿的痴心人,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动机在暗中做这一切。 就在沈青瑜继续深想时,院子里突然传来声音,如意走到门前开了门,看到一队官兵从外鱼贯而入,很快就在院子中列作了一排。 虽说死了人,也上报了官府,但由于沈家的身份,这些府衙里的官差除了将尸体带走,将现场围起来,剩下的就是例行公事的问话而已。 院子门口应该是有守卫的人才对,怎么会这么轻易放人进来,即使是官兵,沈青瑜皱着眉看着院子的方向。 “怎么回事?”孙氏听到声音来到了院子里。 为首的官兵是个健壮的中年人,解释道:“夫人不必惊慌,例行公事而已,请所有人到院中集合,核实身份后,我们立刻离开。” 孙氏有些不太高兴,冷冷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们是谁家的人?” 中年官兵赔笑道:“我们也是听令办事,夫人一看就是通情达理之人,想来是不会与我们为难的。” 孙氏可不会因为两句好话就听他的,最起码对方也要亮个身份才行,大声道:“你隶属于何司何职?没有说清楚就要搜查未免也过跋扈了。” 这也是沈青瑜好奇的,这种闯进院中搜查的行为,本就应该第一时间搬出身份来的。 就听那中年官兵道:“不求庙里混进了贼人,这可不是小事,请夫人通融一下吧。” 贼人这个称呼也太笼统了,这些人既不肯亮身份,却也不肯说清楚事情原委,就代表这后面一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沈青瑜有点好奇。 中年官兵进来之前就打听清楚了,这院子中住的是谁,所以才愿意多留几分余地,不然他就像搜查其他院子时一样,一进来就将人都赶出来集合了。 但这耐心也很快在孙氏一再不肯合作的反驳声中告罄,事关重大,若是办不好他的脑袋马上就会搬家,哪里还顾得上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强硬道,“请恕我等无礼。” 他一声令下,就让官兵进屋带人。 沈青瑜也不用人进来带,自己带了饶雪和如意先一步到了院子。 院中沈家的人陆陆续续从屋子里出来,刘氏更是铁青了一张脸,怒声道,“我儿乃是当朝命官,二品大员,一向深得圣心,你们居然敢这般无礼,无故擅入……” 她喘了两口粗气,继续道:“别以为会这么算了,我回去之后,一定要让我儿……” 她还要继续叫嚷,却被打断,“老夫人稍安勿躁,此事一过,小人亲自上门赔罪。” 前提是他还有命在,中年官兵在心里补上一句,然后对着左右使了个眼色。 左右点点了头,在沈家人都已经集合完毕的情况下,领着人将院子里里外外搜了一遍,然后很快撤走。 他们这一走,刘氏更是气得要跳起来,连声吩咐下人要将此事报给沈仲文知道。 “简直岂有此理,不过是普通的官兵,无令也敢搜查我住的院子,这可是天子脚下,还有王法没有?”刘氏气得语无伦次。 反观刚刚也是一脸怒气的孙氏,在身边的人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后才敛了神色,反而劝起发火的刘氏来,“母亲,算了,官府应该是有要事才会如此。” 刘氏狐疑的望了一眼孙氏,她这个儿媳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缘何愿意忍气,这么一想,当即也住了口,不肯再多说一句。 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沈青瑜很快就将之抛到脑后,重新思考起凝珠的案件来。 她回想着这几日住在不求庙中的每一个细节,希望能想到点什么,抬头就见饶雪神思不属的站在那里,没忍住出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饶雪居然没能第一时间回应,仍是愣愣的,这也实在是稀奇,沈青瑜又大声问了一次,她才像是突然惊醒般慌乱道:“没什么,奴婢一时间慌了心神,姑娘莫怪。” 自从那队官兵走了,她就是这副样子,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沈青瑜对于不感兴趣的人和事从不深想,点了点头,反而问起另外一件事来,“我记得在四姐姐那里碰到过一个老妇人,说是秦时秦公子的仆人,她有没有送过什么东西过来。” 饶雪缓过神来,道:“有,她送的都是些女孩家用的东西,胭脂水粉,钗环簪珥,都不是多名贵的东西,但都是讨女孩喜欢的玩意。” 沈青瑜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点真相。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进展 沈青瑜起身去往沈青芷用来放置胭脂水粉的屋子。 看守的小丫头正靠在门前犯懒,直到沈青瑜都走到跟前了,她才一副刚刚反应过来的模样,惶恐道:“奴婢该死,七姑娘恕罪。” 只是走神,倒也不用说什么罪不罪的。 沈青瑜摆手道:“没事,你起来吧。” “我能进去看看吗?” 那小丫头虽然诧异沈青瑜有此一问,但不过是一间放着沈四小姐衣衫首饰的杂物间,她也没有阻拦的道理,连忙上前为沈青瑜开了门。 沈青瑜略过那些衣衫首饰,把目光放在了墙边的一个箱子上。 整整一大箱子,里面装着十多个大小不一,款式不一的小木匣子。箱子是敞开的,能看到那些个小木匣整齐堆放在一起。 沈青瑜上前打开了其中一个,发现果然是她在找的东西,只是数量实在有些多了。 不过是出门几天,沈青芷随身带的胭脂水粉居然能装满这样一个能装个人在里面的木箱。 她打开了其中一个盒子,里面殷红的颜色刺眼,上面还隐隐透着油光。 如意看了看沈青瑜的动作,以为她是想要这个,笑道:“姑娘若是喜欢,奴婢为您准备。” 沈青瑜摇了摇头,道:“去请大夫过来,多请几个。” “请大夫做什么?”如意走进了端详沈青瑜脸色,“姑娘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着急上前,伸手探向沈青瑜额头,小声道:“不烫啊?” 她自语了这一句,然后很快回过神来,去门外叫人请大夫过来,深怕沈青瑜身体有什么问题。 四个胡子一大把的大夫聚在一处,对着箱内的胭脂水粉一一检测,最后挑了一个盒子出来。 一个老大夫捋了捋胡须,道:“若是老朽等没有弄错,这盒口脂里应该是掺杂了毒物,沈四姑娘应该是用了有毒的口脂之后进食,这才中毒。” 沈青瑜让人送走了大夫,自己拿了那盒有毒的口脂去了孙氏那里,她想知道这盒口脂是否能确定就是秦时送来的。 孙氏惊诧道:“你说什么?你让人检查了青芷的东西,发现是口脂有毒。” 她见沈青瑜点头,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沈青瑜一个孩子,说的话怎么能信呢。但她也很快意识到沈青瑜没有道理骗她。 这盒口脂和其他的口脂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孙氏拿在手里细看,好半天没有动静,良久,她叫来了沈青芷的丫头,“你看看我手里这个盒子,可是秦时送过来的?” 丫头头摇成了拨浪鼓,“奴婢不知,秦公子送来了许多东西,姑娘又带了许多东西,都堆在了一起,现在奴婢也分不清楚了。” 孙氏更愿意相信是采买这些东西时就被人动了手脚,也不愿意相信此事和秦时有关,因而愣了好一会儿,才叫人把箱子搬出来,又叫来了沈青芷的人,到了“你们几个都是青芷身边的人,过来看看,尽力将秦时送来的东西和其他的分开来。” 剩下的东西可都是没毒的了,就是能分开,也没有用处,沈青瑜虽然这么想,但却没有说出来。 她恍然想到凝珠是中了同一种毒死亡,那么很有可能,凝珠也是用了有毒的口脂。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凝珠房里应该还有一盒有毒的口脂才对。 第一百二十四章 案中因 果然,从凝珠里搜出了一盒有毒的口脂来,沈青瑜皱眉,这些东西都堆在一起,是因为秦时送的本就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沈青芷身边的人自然也都没当回事,现在再想分开恐怕不太容易。 孙氏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即决定把秦时和那名负责送礼的老妇一起叫来对质,并且不准人把消息传出去,打算在把有毒的口脂报给官府之前,自己先问上一遍。 沈青瑜当然想在一旁观看,但尽管口脂一事是她所说,孙氏也完全没有让她在一旁的意思,早早叫人把她带离。 她没办法,表面上乖乖的,待送她的人一走,便又支开如意,偷偷溜出来,她小心靠近窗前,听着屋内的声音。 “我女儿脂粉采买都是有固定来处的,可以一一查证,虽然麻烦,但也不过是多费些事罢了。我问你,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若实话实说,说不得我会在府尹面前为你求情,留你全尸,也不会多牵扯旁人,但若你还是这般嘴硬……” “呵” 孙氏冷笑一声,撇向下方跪着的仆妇,“那后果一定不是你想见的。” 沈青瑜听到此处,突然有人扯住她的衣角,她一惊之下,好玄没有惊叫出声。 回头头却是如意,如意双手合十对着她又跪又拜,一面指着屋内连连摇头。 沈青瑜没奈何只好跟着离开。 “姑娘是不是想吓死我,让夫人知道,奴婢又要挨骂了。”如意有点埋怨。 沈青瑜理亏,小声道:“我就是好奇,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犹不死心,想要如意陪着她回去看看,“咱们再去听听?” 如意头摇成拨浪鼓,“不不不,好姑娘,您就饶了奴婢吧。” 她一直关注的屋内,此时的审问已经告一段落。 秦时急于撇干净关系,开口道:“这老仆是四五年前自卖于我府上,晚辈见她可怜才收留于她,哪里想到她会有如此混账的想法,竟然屡次加害于人,万幸四姑娘吉人天相,不然秦时就是万死也难以赎罪。” 此时的孙氏心里对待秦时已经有了点厌烦,累得她女儿中毒之事怎么可能凭这两句话就此放开,对于婚约之事也有了迟疑,实在不行退婚也是可以,最好是把这秦时远远地赶出去,大观朝女儿家晚婚者颇多,再多留女儿两年就是。 她有些后悔听了大哥的话,都是她大哥说什么宜早不宜晚,再等这样好的人选就要被人挑走什么的,这才急急定下婚约,可现下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但秦时当面,她也不好多说,淡淡道:“都是小人生了坏心,你虽是主子也没有全能明察的道理。” 秦时察言观色已经看出了孙氏的态度,站起身告辞道:“多谢夫人体谅,秦时告退。” 见孙氏点头,他一面离开,一面在心中开始为他下一段婚约做谋划,这和沈四姑娘的婚事怎么看都不会继续了,孙大人那边自然会有别的安排,依那恶仆所说,保不准之前那卫氏女落水的事也有她的手笔,可惜的是,他竟然是从未仔细观察过这个几年来一直在他身边的仆妇,对于那些个说法心中也有疑虑。 但此案到此就已经结束了,那老妇人已经承认了罪行,他自然也没有继续深想。 随着沈青瑜一行回到沈家,凝珠之死的案子有了定论,盛京府衙定了秦家那位仆妇死罪。 沈青瑜打听到那仆妇自述罪行,说的是她认为她家少爷是文曲星下凡,文采出众,又生的好,沈四姑娘与之并不匹配,这才起了坏心,下毒害沈青芷,却没想到误杀了凝珠。 这个仆妇沈青瑜已经命人打听过了,是近四五年间才到秦家做仆人的,四五年的时间当然不短,但若说就因为这几年的相处,就让她把秦时看得这般重要,那就太奇怪了。 秦时今年已经二十多岁,就是因为这个年纪还未成婚,沈青瑜才会怀疑他之前有别的婚约在身。 事实上证明她想的确实是对的。 她捋了一下时间,秦时第一桩婚约是指腹为婚,女孩十几岁死时,秦时也是十几岁,四五年前,这仆妇到秦时身边为奴,却是在第一桩婚约作罢之后了。 这其中有联系吗? 她越想越好奇,这其中一定还有点别的故事。 她挑了沈仲文在家的时候,说了她的想法。 沈仲文皱眉问道:“想去探视那个仆妇?” 沈青瑜点了点头,“女儿觉得她说谎,说不准是有人背后指使她这么做的。” “说谎又如何呢?”沈仲文倒不是不在意沈青芷的性命,只是想打消女儿这荒谬的想法,“就算是,那也是官府的事情,你掺和这些做什么?” 他哄道:“我记得你之前想去集上逛逛,为父有空就带你去,好不好?” 沈青瑜不喜欢他这种哄孩子的语气,却也没办法不用着小孩子的办法,“让我去嘛!我弄不清楚睡不着。” 沈仲文当然是反对,但耐不住沈青瑜指天立誓,一再保证说只去看看,看完就走,不然她连饭都吃不下去。 他奈何不了女儿,只得同意,让人做了点身份上的遮掩,放了人出去,就算这样,他也不放心,特意空出了时间,亲自陪同。 这倒是沈青瑜第二次去监牢里,盛京的府衙和之前的凤阳县相比要大的多了,不过这天子脚下,如此才是常理。 沈青瑜换了灰扑扑的装扮跟在沈仲文身后进了监牢。 那狱卒神色还算恭敬,指着指几年的那间牢房,道:“先生,那犯妇就在此间。” 沈仲文身旁的一个男子道了声有劳,又递了银子。 狱卒摆手道:“先生给的够多了。请几位快些探视。” 说完就转身离开,退至稍远的地方站定。 沈仲文拍拍女儿肩头,“有什么就快问,咱们回去晚了,少不得就要受些教训了。” 这当然是指他们父女背着温氏偷偷来此的后果了。 虽然沈青瑜觉得只要他们两个串好口供就没什么问题。 第一百二十五章 薄情 沈青瑜皱眉打量着这个靠在墙边的老妇人,本来探查的人说这人有五十多岁,可越仔细打量,越觉得眼前的人年轻。 她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也许是因为总是皱着眉头,眉间有常年皱眉留下的褶皱,右面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来。头发花白的比较多,也因为这样才不会让人对她的年纪产生怀疑。 这妇人有些诧异有人来看她,抬头看时,却发现是两个不相识的人,她看了一会儿,复又低下头去,对着眼前人根本就不感兴趣。 沈青瑜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做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是什么样的事?”妇人声音苍老,语气平淡。 沈青瑜不知道怎么接话,妇人接着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沈家人。” “是的。”沈青瑜更靠近了一些,“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你将有毒的口脂送过去之后,难道没想过下毒被发现的可能吗?你为什么想杀我四姐,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是因为觉得她和你家少爷不相配吗?还有,” “你真的是曹敏吗?” 曹敏是沈青瑜打听到的妇人名字,她的身份也不难查,她原来是一名商户的妻子,商铺亏钱倒闭,丈夫死了,她也就无处可去,后来才去了秦府为奴。 “曹敏”听到名字方抬起头来,她像是有些困惑,“为什么这么问?你知道些什么?” 沈青瑜其实在见到她之前从未对她的身份有过怀疑,因着她肤色黑,一般人不会太注意她的长相,但是仔细看了看就会发现曹敏的年纪是有些轻,当然是不是她本就不显老,沈青瑜也不能确定。 关键是,如果她是曹敏,那她实在是没有什么理由非得杀人不可,可如果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沈青瑜在心里列过几遍和案子有关的人的名单,其中有两个绕不过去的人,那就是和秦时定亲的那两个姑娘。 曹敏在秦家为奴几年,和后定亲的卫家关系不大,时间上,她出现在第一个与秦时定亲的女孩之后,如果可能的话,沈青瑜更偏向于和那个定亲的人家有关。 那女孩家姓什么来着? 沈青瑜回想了一下,似乎名字也有个敏字,好像是姓齐。 她抱着试探的心态开口问道:“齐敏,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曹敏”缓慢站起,向沈青瑜走了过来。 不自觉地,沈青瑜动了动脚,离牢笼远了一些。 “曹敏”眼睛直直看着沈青瑜,语气居然带了点不易让人察觉的喜悦,“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眼珠迟缓地转了转,连语调都被拉长,“我……我其实是齐敏。” 沈青瑜觉得她的精神状况不太好,看着仿佛有些疯癫。 她听着这个自称为齐敏的女人缓缓叙述着她的故事。 齐敏的母亲和秦母是好友,两家因而交好,这才定下了婚事,因为秦家家境不好,所以齐家一直都有暗中接济。 直到一次他们一家出门,不过是临近的镇上探亲,路都是熟悉的,哪里想到会遇到劫匪。 齐敏双亲被杀,而她则被卖入了。 齐敏道:“我历经千辛万苦,总算逃了出来,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然是投奔未婚夫秦时,可虽然是被迫,我被卖的那些日子终究是流落到过烟花之地,他一向看不起那些女子,我担心他知道后会嫌弃我,才没有直接上门。”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我长的本来就不好,又伤了脸,更觉得配不上他,那么巧,我在林中看到曹敏因为失去了丈夫寻了短见,我想要再多见见秦时,所以乔装了一番,用了曹敏的身份入了秦府为奴。” 沈青瑜不可置信道:“你们是指腹为婚,两家也一直有往来,这可不是一般的盲婚哑嫁,难道他都没认出你吗?” 齐敏道:“是啊,我每次见他都期待他能认出我来,可事实上,他却是根本没觉出任何不同来。” “没过多久,秦时与卫氏女定亲,我就死了和秦时相认的念头。” “那卫氏女?” 齐敏轻声道:“也是我杀的,我用秦时的名义邀她游湖,然后将她推下水去,我担心她在水中挣扎中被人救起,也跟着跳下去,故意将她拖进了深水中。” 沈青瑜觉得不可思议,哪怕当面听她说了这些也理解不了她的杀意从何而来。 嫉妒?好像只有这个理由能站的住脚,可沈青瑜的直觉却又告诉她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问出了口,“为什么?” 齐敏笑道:“还能为什么?我嫉妒,我嫉妒她们能和我的意中人长相厮守,我却只能在一旁做个旁观者,我怎能不杀了她们!” 她状似癫狂,歪着头看向沈青瑜,“你还太小了,也许理解不了吧。” “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这根本就不对。”沈青瑜气愤道,“你居然因为这个杀了两个人,你简直是疯了!” 齐敏笑得更开心了一些,“说不定你长大了,相同的境遇下你会和我做相同的选择呢!” 沈青瑜立时反驳,“绝对不会。” 一直没有安静听女儿和犯人说话的沈仲文此时揽过女儿,温声道:“走吧。” 见沈青瑜一直闷闷不乐,沈仲文没忍住揉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怎么了,你说要问清楚,我也带你来了,怎么现在是这副样子?一会回去了,你娘见了岂不担心?” 沈青瑜不解道:“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听她的描述他们相隔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就算是变了一些,乔装打扮了下,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也许秦时认出来了也当作没认出来呢?齐敏确实是被人掳走,哪怕时间不长,秦时也不想认回这个未婚妻了吧?”沈仲文其实对整件事并不了解,只是从齐敏的描述中,他确实是听出了些别的意思,比如秦时究竟认没认出齐敏,比如卫氏女配不上秦时究竟有没有秦时故意误导齐敏的原因,这些恐怕都已经无法验证了。 “啊?”沈青瑜一想到秦时有可能明明认出了齐敏也当作不认识,心中就不舒服到了极点,“那他未免也太坏了吧!” 沈仲文摸着女儿的脑袋,轻声附和道:“是啊!太坏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狠绝 父女两个一起回到家时,温氏已经备好了饭菜等着了,她像是随口那么一问,“你们两个怎么还一起出门了?去哪里了?” 沈仲文不过略有迟疑,就有了决断,他无意隐瞒,但现在说了出来,绝对会引得妻子对青瑜生气,待私下再说就是,笑道:“她要出去逛逛,我就陪着她出去了。” 沈青瑜偷看温氏的脸色,见其面上淡淡的,也不知道是信了没有,但终究是没有细问,不由得送了口气。 没过多久,沈青林从外归来,一家人一起入座。 眼见新年在即,席上不可避免提到了沈青林之后的打算。 让沈青瑜失望的是,沈青林接下来的安排竟是除了读书没有其他,按他所说,他休息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属于出格的了,所以接下来的一年,他都会在沈家的一处别庄里安心读书。 沈青瑜原还指望着兄长能带着她出去,能让她在不短的时间里有个目的地呢,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别庄?那是什么地方?可以跟着去吗? 这个念头在她的心里翻来覆去,一顿饭下来,她竟是没有吃多少。 沈青瑜兄妹两个离开,沈仲文才将带着女儿去了牢里一事说明。 温氏听闻后十分生气,急声道:“她说要去,你就带她去了?你这也太惯着她了。” 她转头吩咐丁香,“去把她给我叫回来!” 这个她是谁自然不用多说。 沈仲文忙劝阻道:“别叫她了。” 他看着妻子温声道:“不是什么大事,她好奇心重,就让她如愿吧。” 温氏也没有坚持叫女儿回来,只是觉得再这般纵容下去不行,道:“她要做什么都依她,等她长大了,怎么得了?你看,大哥家几个女儿,个个乖巧听话,循规蹈矩,哪一个像她似的,动不动就闹着要出去,一刻也不消停。” 她越说越觉得沈青瑜未来堪忧,“不行,从明天起,我也要好好管着她,让她和几个姐姐多学学才好。” 沈仲文有些不赞同,“孩子和孩子也是不同的,你总不能一直管着她。” “你就会做好人,坏人都让我做了。”温氏顿了下,“这次你去和她说,让她从今往后,老老实实听先生讲课,不准再一心惦记出去玩了。” 温氏只有在两个孩子的问题上会和沈仲文争论,而且通常还十分认真。 沈仲文仔细想了下,觉得是应该好好和沈青瑜聊聊,不过却不是为这个。好奇心谁都有,但她对案子的关注似乎又不全是因为好奇,便道:“好,这次我来做坏人,夫人您做好人。” 温氏这才眉开眼笑,揭过此事。 沈仲文一离开院子,就有两名侍卫跟了过来,他低声吩咐其中一人,“你让人去查一下秦时。” 沈仲文身边跟着的一直是其心腹,因而说话倒也没有顾忌,只不过措辞更小心些,“大人可是觉得这秦时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按说一家至亲,婚姻嫁娶也是会彼此通气,很多人家更是借此稳固根基,沈家虽说没有需要提前通知他一声的道理,但怎么也要和他说一声吧。 可这件亲事从头至尾,沈仲文都是从下人口中得知的,本来他并不在意,可今天陪着沈青瑜走了这一趟大牢,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你们说,这秦时是不是太过分了,他根本就是认出来了,却当作不知道,怕指出了齐敏的身份后,阻碍了他的新姻缘。”沈青瑜将自己知道的讲给屋内的几人听。 如意道:“可齐敏确实是走丢了一段日子,秦公子不想认也很正常吧?他还收留了齐敏在身边照顾,已经很好了。” 沈青瑜摇着头,“你怎么这么想,我还是觉得他过分,若是他肯老实承认是他背信弃义,我反而觉得他够坦诚,可他却装作……” “装作不认识齐敏……”她越说声音越小。 齐敏说是她推了卫氏女下水,因为觉得卫氏女配不上秦时,尽管卫家在当地是大户,这身份在她看来也配不上秦时。 沈青芷官宦人家出身,她还是觉得配不上。按她所说,她应是爱极了秦时,可她在牢里时表现得却有些太过平淡了。 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沈青瑜觉得她似乎是满意这个结局的,为什么,杀人后的负罪感让她觉得死亡会是赎罪吗? 沈青瑜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时,就会想换个角度思考,她试着将自己代入齐敏。 她深爱秦时,甚至会去杀人,这样的话,她就绝不会甘心死亡,因为她死亡后,秦时很快就迎娶新人,若是想长长久久保证秦时不会娶妻,那她应该选择更隐蔽的手法,最起码也要像卫氏女那样做成意外,而不是下毒。 为什么选择下毒这种容易暴露自己的方式?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听到身边几人谈及齐敏的声音。 “齐敏也真的很可怜,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之家,但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结果一家人都死了,就剩下她一个了。” “就是,也不知道她怎么这么倒霉,偏偏就遇到盗匪,还是一家人一起出门的时候。” 沈青瑜突然有种猜想,她突然开口问饶雪,“你还记得之前张敬调查后说的什么吗,齐敏一家是在去哪里时遇到的盗匪?” 饶雪回想了下,“奴婢记得是在探亲的路上,就在隔壁县城的。” 是走过很多遍的路,也是一家人一起出的门。 齐家不是多有钱的人家,盗匪却还是选了他们做目标。 如果是有人偷偷和盗匪勾结,那就说的通了。 有人想要齐家的人全部身亡,沈青瑜想通这一点,自然也同时想明白了很多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很有可能,就是秦时将齐家的消息告诉给盗匪知道,为了摆脱这桩对他几乎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婚约。 活下来的齐敏恐怕在回到秦时身边后也想明白了这件事。 第一百二十七章 母女 尽管齐敏知晓了一切,却仍然不愿意伤害秦时吗?不仅潜藏在未婚夫身边,而且还动手伤害了两个无辜的女子,面对着必死的结局更多的是不用再背负仇恨的释然。 沈青瑜想不明白,更加理解不了,那样的仇恨也能说忘却就忘却吗? 她叹了口气,就听得有丫头过来传话,“姑娘,老爷刚刚已经到院门口了,本是来看姑娘的,却被人叫走了,应该是有公务在忙。” 沈青瑜不怎么在意地点了点头,还不知道沈仲文本来是听了温氏的话打算劝导她“改邪归正”的。 沈仲文这一离开,很晚才归来,劝导沈青瑜之事自然就推后了。 关于不求庙之事的后续,沈青瑜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那齐敏自然是难逃一死,而秦时和沈青芷的婚约也结束的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存在。 而且,很快,沈青瑜就得知,秦时与孙家的一位姑娘定下了新的婚约,这其中似乎确实隐藏了一些不足与人道的秘辛,只不过沈青瑜却是一点内幕也猜测不出了。 鞭炮声在外响起,沈府内外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气氛之中。 这个新年沈青瑜过得极为快乐,除了吃喝玩乐,鲜少有能让其忧虑的事。 就在她以为这样的日子还有的过的时候,她和温氏却爆发了自她穿越而来后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开端是由沈青林说要去别庄引起的,他自游学归来,已经放松得够久,自然要潜心学习了。 沈青瑜早就打定了做个小尾巴的主意,可这次还未能等沈青林发表意见,温氏便沉着脸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你大哥是去温书的,你跟去做什么?年也过完了,你也该老老实实留在家里跟着姐妹们一起上课。” “不,我要跟着大哥一起去,我保证不会打扰他,会乖乖的,好不好?娘,您就答应我吧。”沈青瑜拉住温氏的袖子,像往常一样撒娇。 若是往常,温氏早就软化了,可今日温氏却一改之前的态度,冷冷道:“不行。你也不许起这个念头。” 她转头吩咐沈青林,“你先下去吧!” 自沈仲文将那日带着沈青瑜去了牢里探望那个杀人凶手的事告诉了她后,她就意识到再不能继续纵容了,不趁着她年纪不大把人扳正了,将来说不准更要翻天。 “那……孩儿退下了。”沈青林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妹妹,最终也没对此事说什么,转身退了下去。 温氏板着脸,第一次摆出真正的严厉的态度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懂事一点,从今往后,你就和你大伯家的姐妹一起学习,不准再闹着出去了。” 放在以前,沈青瑜看着温氏严肃的脸色,早就改口了,想要人答应她出去玩也可以慢慢说服,但她或许是在这段时间里被宠坏了,或许是真的已经将温氏当作了真正的亲人,对着温氏的冷脸,心里生出一种类似于委屈的情绪来。 她有些难过,语气不可避免的有些冲:“为什么?为什么大哥可以出去,我却不行?” 温氏拧着眉,苦口婆心的劝道:“你大哥是有正事要做,他将来是要考科举入朝堂的,你呢?就知道往外跑,你就该乖乖留在家中学习女子应该学习的,长大了才能挑一桩稳妥的婚事。” 沈青瑜上辈子穿成一个老夫人,已经做够了一个被圈养在后院的木偶,这辈子有了机会出去却被告知仍然要留在这方寸之地,心里绷着的那根弦“铮”地一声断了,口不择言道:“大哥做就可以,我就不行,你分明是偏心!” 偏心二字一出,温氏的脸色就是一白,她自懂事起就知道她父母对着她和兄长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态度,温良是掌上宝,而她不过是一根草。 她从小就被偏颇的态度对待,以至于她不止一次跟自己说,若是将来有了孩子,无论男女,她总会同等视之。 扪心自问,她是为了沈青瑜的将来,本意是为了女儿好,可沈青瑜偏心二字一出口就叫她心冷了半截,怒道:“我偏心?你大哥是男子,而你却是女孩子,如何能够一样?” 沈青瑜眼里含着泪,“怎么不能一样?你会认真听他想要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却只要求我做你让做的事情,这还不是偏心?” 温氏道:“荒谬!你大哥将来是要科举入仕、入朝做官,而你将来去是要嫁人生子、为妻为母,男女不同,从来都是如此,怎么在你这儿就是我不同对待了?” 吵架无好话,一屋子的下人劝了这个劝那个,仍没能劝好这母女两个,甚至最后温氏更是冷着脸甩出一句,“好,你好的很,你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全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沈仲文才从繁忙的公事中抽出身,沈青瑜哭着跑走这件事就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略微思索了一阵,觉得这次争吵恐怕他也有责任,在先去哄妻子还是先去哄女儿之中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先去了妻子处。 此时的温氏正拿着帕子拭泪,丁香小心觑着主子脸色,温声道:“夫人别伤心了,姑娘聪慧,定然能懂您的苦心。” “指望她懂?”温氏又气又怒,“只当没生过她算了。” 沈仲文进来便听到妻子这句赌气的话。 温氏只是抬头看了丈夫一眼,便又转开了头。 他挥了挥手,示意下人出去,待屋里只剩他们夫妻两个,才柔声道:“夫人不该说这样的话,青瑜会很难过。” 温氏更气,“我难道不难过?你明明都答应我了去劝她收心,结果呢,坏人还不是我来做。” 这件事其实确实有沈仲文的责任,一切的源头自然是沈青瑜总是闹着出门,但导火索却是他带着人往监牢里走了一遭。 事后,他不是没想过掩下此事说个谎话的,但温氏心思重,若是不说清楚,恐怕她心有疑虑,这才说了实话。 而温氏对青瑜接连往外跑的举动已经有了不满,加上沈青瑜直指温氏偏心,拨动了她心中隐痛,这才争吵到这个地步。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荒宅 沈青瑜看着马车外的景色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明明她都做好短期内被拘在家里的准备了,事情的发展却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她脑子里不自觉回想起昨日与沈仲文的谈话。 沈仲文安抚好了妻子,然后又往沈青瑜的院子走来,难免有点心累,见到女儿时脸上的神情不可避免的就带着点严肃。 吵架时口不择言,事后回想起来,沈青瑜也不是不后悔的,见到人来,自然也以为是来训斥她的,只好垂头丧气地喊了声“父亲”,之后安静站在一旁。 沈仲文见状再多的严厉的话都说不出,只好叹了口气,招手将女儿招至身边,道:“你可别和我说,你当真是在生你娘的气。” 这一开口不是训斥,沈青瑜内心的委屈马上就又冒了头,她吸了吸鼻子,像是撒娇又像是告状般想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倒了个干净。 “母亲希望大哥能出人头地,却只希望我如一个人偶般听话顺从……” 这还是沈仲文第一次中途打断了她的话,他不赞同道:“你是这么想的?你觉得你娘她不同意你出门是因为她想你做个人偶?” 他又是叹了口气,“青瑜,没有为人父母的会希望自己的儿女是任人摆布的人偶,你娘她不过是想你有个平安顺遂的人生。或许平淡了些,但终究是安稳的。” 沈青瑜摇头道:“可我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少年时止步闺中,青年时停在后宅,老年时又要与天争命,按部就班的日子是很安稳,可我到底什么时候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呢?” 沈仲文一直以来都将女儿当作个小孩子,尽管会认真听她说话,她有什么想做的也会尽力完成,但那都是出于一个父亲对于女儿的纵容,可直至此刻,从沈青瑜口中说出的这些话,让他不得不认真打量起他年方八岁,不,过了年已是九岁的女儿来。 她的个子似乎是比去年高了一些,但脸颊上肉却一点没少,看着仍是孩子气的很,她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似乎是理所当然地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沈仲文不由认真了一些,正色道:“那你想过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呢?” 想过什么样的日子?沈青瑜其实也没什么多少具体的场景可以供她参考,她唯一确定的是她知道不想过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谁不想过一个精彩的一生,她之所以和温氏生气,更多的原因是,从对方的话里她看到了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未来,这无疑是最让她害怕的一点。 “究竟将来想做什么我其实也还没有确定。但我现在有……” “姑娘?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少爷和您说话呢!”如意伸出手在沈青瑜脸前摇晃了一下,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啊?什么?”沈青瑜反应慢了半拍。 如意转述了沈青林的话,“少爷说路上积雪拖慢了行程,晚上要在不远处借助一宿了。” “哦,知道了。” 他们这一次的目的地是沈家的一处别庄,沈青林之前去过一次,其余的不说,寂静是绝对的,所以他这次温书才选在了此地。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这才终于看到有人居住的房屋。 外表看上去还挺大,一个侍从上去敲了敲门,很快门就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体格强壮。这人很好说话,在得知沈青瑜等人是来借宿后,二话没说就让人过去。 从外面看倒是没什么,待进入之后一看,很是让沈青瑜吃了一惊。 这其中景色只有荒凉二字可以形容。 第一百二十九章 旧相识 中年人在沈青林一行人表明来意后,倒是很好说话的安排了房间。 只是这些房间看起来许久未住人了,得收拾一番才能入住,沈青林安排人手去收拾房间,沈青瑜则带着如意在这荒凉的院内逛了逛。 在昏暗的天色里,破败的院子更显可怖,是荒诞恐怖的志怪故事中最常见的景色。 就在沈青瑜四处打量时,安静的环境里突兀地响起了敲门声,这么晚了,除了沈青瑜等人居然还有人来到此处。 之前开门的中年男人很快从屋内出来,又一次打开了大门。 从外走进来的是一对主仆,主人是个年轻的少年,仆人则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 少年斯文俊眉,举手投足间总是带着从容不迫的淡然。 沈青瑜当即认出了这还是个熟人,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宋斯年循声望过去,见到人也是诧异,他对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很有印象,只是没想到居然还会碰到,愣了一下,微笑道:“你我也算有缘,居然在这碰到你了。” 他微微笑道,却没有回答为何会到此处。 他们两个说话间,沈青林已经跟了出来。 沈青林是认识宋斯年的,他迎上来打招呼,“宋兄。” 宋斯年也回礼道:“沈公子。” 沈青瑜挤上前去,问道:“这么冷的天,你不呆在盛京往外跑什么?” 沈青林扯了下沈青瑜的衣服,阻止她继续问下去,他实在是没想到妹妹居然还是个自来熟,上赶着问人家私事。 宋斯年尴尬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语焉不详道:“有些事。” 沈青瑜不是看不懂形势,只是她关心宋斯年,怎么说他们也是祖孙一场,故而仍是坚持问道:“到底什么事啊?” 宋斯年避无可避,无奈道:“我在郊外住着,为祖母守孝,今天是有事回盛京一趟。” 为祖母守孝?原来她上一世的那具身体去世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按照她的猜想,上一世她用了秦国公老夫人的身体,而沈青瑜是死了的,那这一世她用了沈青瑜的身体,那老夫人应该也是她穿过来的时候死去的,她一直避免自己深想,如今却是不得不想了。 可这种事怎么不是为人子的宋显在做,而是宋斯年在守孝,宋斯年身体又不好。 宋显那个混账,没人性,沈青瑜在心里把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骂个彻底,对着宋斯年则是心生怜爱,见宋斯年和沈青林告别后,带着仆人往里面去,想也未想跟在其身后。 她刚跟着走了两步就被拦下,沈青林皱眉道:“你干什么去?” “啊!我想跟着他看看……我就是觉得他太可怜了,这么冷的天,他一个人住在郊外。” 这有什么可怜的? 沈青林有太多的话想说,比如说宋斯年因着替父守孝之事在仕林之中一片赞誉之声,比如他那本来还不稳固的世子之位因为此事也已经确定,他以其父体弱为由,郊外结庐守孝三年,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绝非是什么父慈子孝的可笑之意。 但最终沈青林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有些不高兴道:“你还要跟着去哪里?不老实跟着我,就会乱走!” 他这妹妹简直是个傻子,人家不过和她说两句话,她整个人都要跟着跑了。 “你给我老老实实的,不然我可再也不带你出来了。你乱跟人走可不行,让人知道,不知道要传出多少闲话来。你一个姑娘家,脸面最重要了。” 沈青林喋喋不休,沈青瑜偷偷抬眼看了看他的脸色,心道,和沈仲文相比,他才是更像是一个古代家长,既专制又封建。她也不好反驳,反正宋斯年也在这,之后肯定有机会再碰面,只好老老实实点头,道:“我知道了。” 沈青林却不信她,还要继续再说,沈青瑜只好讨饶道:“大哥,我不会乱跑了,放心吧。” 第一百三十章 齐聚一堂 就在兄妹两个还在说些有的没的时候,这偏僻荒凉的宅子迎来了它今日第三拨客人。 “咚”“咚”“咚” 这次的敲门声显然急了许多,伴随着砸门声的是一个男人粗犷的声音,“有人没有?有人答应一声!” 刚为宋斯年主仆开过门的中年男人脚步匆匆地从屋里出来,径直打开了门。 “嘎吱”一声,厚重的木板门打开,从外走进两个人来。 还是刚刚那个粗犷的声音,“有人就太好了,我还以为今天得在野外露宿呢!这大冷天的,那可有的受了!!” 说话的人三十几岁的样子,高高瘦瘦的,有着一张十分和善的面容,他笑着对着主人家道:“不知道老兄方不方便让我们兄弟两个借住一晚,这天寒地冻的,我们实在是没地方落脚。” 那主人家道:“我这儿别的没有,空屋子还有几间,两位不嫌弃就在这儿住一晚。” 这位人高马大的主人家来者不拒,每个来投宿的陌生人都被他轻易放了进来,这样的人应该是极为好客的,可沈青瑜却总觉得这个人有些奇怪。 这样大的一处宅子,空房间有很多,却只有他一个人在这。 房间里都是灰尘,不收拾一番根本没办法落脚,可主人家待客的大厅却还算整洁,看得出来是有人在打扫。 沈青瑜只能猜测是人手不够,所以主人家只收拾一下平时用的着的地方。 她这么思考着,微微侧目,瞥见那高高瘦瘦的男人移开脚步,露出他后面跟着的人来,那是个平平无奇的少年人,扔在人群中就会立刻不见的那一种,却让她十分惊讶。 慕洵! 好巧不巧,今天聚在这荒宅的竟然都是熟人,先是前世相处日久的宋斯年,现在则是在之前的一年之中碰到三次的慕洵。 慕洵一抬眼,见是那个他很有好感的小姑娘,眼睛就是一亮,大步走了过来,“荒郊野外都能遇见,咱们真是有缘……” 他脸上的笑还未来得及完全绽放,就被人中途打断。 “我记得你,之前红叶庄的案件时见过的。”沈青林对慕洵也有点印象,知道他是盛京府衙的一个小捕快,见他与沈青瑜搭话,只觉得这小捕快未免太过失礼,所以才主动接过了话茬,“你是个捕快,那应该很忙吧,怎么有空来这种偏僻的地方?” 慕洵自然也不是傻瓜,知道这是对方委婉表示不希望与他交集的意思,但他却装做听不懂似的,心下冷笑,面上仍是笑嘻嘻的,“奉命出差,回程时刚好经过这儿罢了。” 他明知道沈青林是谁,也看出了对方的态度,但偏偏不肯如他所愿,他敷衍了对方一句,继续和沈青瑜说话,“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这离盛京可不近。” 沈青瑜见到慕洵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他对着她的时候是真的有把她当作朋友的感觉,而不是把她当作孩子,所以慕洵一问,她就很老实地回答道:“我跟着大哥去沈家别庄,他要专心读书,而我就是去转转。” 她一想到到了别庄后的生活,就没忍住笑出了声,“我还挺期待到了地方之后有什么好玩的事的。” 慕洵顺着她的话道:“那是一定的,上面也没有人管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然开心了。” 什么叫上面没有人管着?我还站在这里呢!沈青林越听眉头皱的越紧,这话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他本就因为身份轻视慕洵,不过是自持身份才与之虚以委蛇,现在却是有些反感了。 他不想继续在这儿和不想干的人谈话,冷冷道:“天色已晚,我们兄妹实在是不方便继续相陪,就此别过了。” 他拉过沈青瑜转身进屋,慕洵却笑道:“月色正好,我今夜正好有兴致赏月小酌,两位之后若是有闲暇不妨出来一叙。” 这次沈青林却是连回话都没有了,在他心里,他已经认定了这慕洵不仅失礼还是个十足讨人嫌的妄人。 沈青瑜被拉着离开,只好回头冲着慕洵连连摆手告别。 她跟着沈青林回到已经打扫好的房门前,沈青林一脸严肃道:“以后不准和那个捕快来往,那样的出身又是那样的性格,简直是……” 沈青瑜有点理解不了他的愤怒究竟从何而来,弱弱反驳道:“他人挺好的,对我也算照顾,我有什么弄不懂的,他也都愿意给我解惑……” 沈青林不满:“你有什么弄不懂的?你身边没有别人了吗?为什么又非得问他?” 一连三问,问的沈青瑜有些无措,她扁了扁嘴,小声道:“我不懂的多了。” 沈青林看着妹妹满脸不满,最后也没有深说,只道:“好了,很晚了,回房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离开呢!”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夜话 荒宅里的屋子虽然收拾好后能住人了,但却十分寒冷,不过是有瓦遮头,总算是比露宿野外要好得多。 用来睡觉的被褥本来都温好了,但沈青瑜才躺上去一会儿,就觉得被子凉了,走动着还不觉得,躺下来后一冷就觉得分外难捱。 她挺了一会儿实在是躺不住,翻身做了起来。 屋子里中央,披着件厚衣的如意正在炭火盆旁边看守,见她坐起来,关心道:“姑娘是不是太冷了?手炉也不管用吗?” 沈青瑜摇了摇头,搓着手臂道:“怎么会这样冷?” 如意安慰道:“出门在外,难免的。要不奴婢再去多拿几个炭火盆进来?” 沈青瑜摇头,想起慕洵所说的夜间赏月,心中一动,“我冷的睡不着,咱们出去看看?” 如意迟疑道:“不好吧?” 见沈青瑜坚持,她也就只好跟着出去。 虽然沈青瑜想着去看看慕洵究竟是不是像他所说的在赏月,最终也只是想想而已,迈步去找了沈青林。 沈青林果然也冷的睡不着,正和甘南说着什么。见到沈青瑜过来,不由皱眉,“怎么?你也冷得睡不着。” “嗯。”沈青瑜点头承认。 甘南提议道:“属下看到前厅内有灯光,那主人家好像一直留在厅中没有休息。那大厅要比这些房间暖得多,不如移步到那里,坚持一晚,明日一早就走。” “也好。”沈青林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屋子里实在是冷的过分,反正也睡不着。 一行人一起来到大厅,主人家果然留在那里,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盯着前方,仿佛是具没有魂魄的空壳。 沈青瑜之前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个人,只知道是个四十多的男人,现在见他这样呆呆坐在一旁,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他的肤色带着青白,像是不常见阳光,手上一点茧都没有,看起来是个养尊处优的人,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在田里劳作的农民。 但他也不像个商人,商人与人做生意,怎么样也不该是他这样这副笨口拙舌,翻来覆去的也就几句轱辘话而已。 他的脸上总是带着一股愁苦之色,即使笑着都似乎是有着天大的麻烦事困扰着他。 沈青瑜有些好奇了,这样一个人住在这样大的宅子中是有什么原因吗? 那主人家总算是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慌忙起身让座,“是不是冷的睡不着,我这儿太久没人住了,夏天还好,冬天没有人气儿,自然就冷。” 他继续道:“我这厅中还好,我都是在这屋住着,反正这里就我自己。” 此处大厅和之前的房间一样燃着炭火,却比之暖和得多。 这大宅的构造与普通的房屋不太一样。大门距离前厅很近,而居住的房间则需要绕过前厅,用来住人的厢房中间还隔着一处小花园。 简单来说,从大门进来,直接从院中进入前厅,之后经过花园才能到住的地方。 虽说有些距离,但这种温度的差异还是让沈青瑜有些奇怪。 就在沈青瑜将椅子搬到兄长身边,和他紧紧挨着,认为这能更暖和些的时候。 慕洵和同伴,宋斯年主仆居然一起来到了前厅,看来是都睡不着。 主人家有些拘谨,边往外去边歉意道:“我再去多拿两个炭盆过来。大家就这样对付一晚吧。” 宋斯年主仆,慕洵和其同伴,沈青瑜一行人都聚在了厅内。 沈家的人虽然多,但真正冷得睡不着跑来大厅的其实也就沈青瑜兄妹两个,还带着其各自的跟班,其他人都没有过来。 他们彼此间都不熟悉,自然也就没有话说,气氛有些冷凝,厅中安静地声落可闻。 沈青瑜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兴奋,像这样聚在一起,总让她联想到一些常见的故事发展,这种情况下最适合听故事了。 她也没觉得这么直接问有什么不好的,也就问出了口,“咱们也挺无聊的,有没有谁讲个故事听?” 而这些人中唯一一个看起来会讲故事的就只有慕洵,他是个捕快,也更容易接触一些离奇古怪的案子。 自然而然地,沈青瑜的目光就落在了慕洵身上。 慕洵也不推辞,道:“可以。”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过去 慕洵轻轻咳了一声,正要开口讲述,出去外面拿炭火的主人家回来了,他动作不慢,很快又在房间角落里放置了两个炭盆,屋子里的温度较之刚刚又升高了一些。 他做完了这一切就自己找了个角落坐了下去,离众人不远不近的距离。 慕洵继续自己的讲述,“这个故事是我刚做捕快时碰到的……” “啪嗒”一声,众人顺着声音望过去,却是主人家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茶杯,他神色慌张地用袖子擦了擦桌上的水,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慕洵没有继续讲故事的意思,反而和主人搭起话来,“我们这么多人打扰,实在是不好意思,还未请教主人家尊姓大名?” 主人家低声道:“免贵姓金,单名一个富字。” “原来是金先生。”慕洵十分感兴趣地接着问了下去,“先生在此地住了多久?” 沈青瑜满心以为能听到什么稀奇故事,却没有想到慕洵没有说下去的意思反而和这位主人家聊了起来,她自然也将注意力放到了那姓金的男人身上。 金富低着头,眼神也不与人接触,道:“这是家中老宅,自幼居住于此。” 慕洵笑笑,“我看先生的样子,您一副有什么要说,若是有话直说无妨。” “没…没有,我只是……只是听到人问有没有故事讲,自己想起了一个。不知道,我能不能说说这个故事?” 这话若是在慕洵之前说自然没什么,现在这么提起却让人十分不舒服,但慕洵却不怎么在意,只道:“金先生有故事那再好没有了,我笨口拙舌,本也讲不好。” 金富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讲道:“那……那我就讲了。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冬天……” 反正是听故事,谁讲都一样,沈青瑜也不在意,可这故事听着听着却不对劲了起来,这故事未免也太真实了,每个人物,每个细节都很清楚,就仿佛是经历过这一切的人在复述着这个故事。 …… 寒风凛冽,金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寒冷,明日是他儿子满月,只要一想到家里的妻儿,他的心就火热,虽说他妻子娘家那边离得远,但仍然托人送了礼物过来,只有一点美中不足,就是他家里人太少,除了几个常年给他做工的仆人,就只有他们一家三口。 这样不热闹的满月宴,让他总觉得对不起儿子,尽然对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他和家中的一个仆人正赶着一辆马车往回家走,车上装满了置办的东西。 他家里算是有积蓄的,父母给他留下了钱财和田地,保证了他一辈子衣食无忧,本来他是个胸无大志的,够吃够喝酒满足了,但有了儿子之后,他开始有了更多的担忧。 万一他儿子聪颖好学,将来想要考科举怎么办,那可是耗资巨大的,家里没有点底子怎么能行。 他转念又想,儿子将来自然还要娶妻生子,然后还会有孙子孙女,那自然又是一笔花销,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的那些银子肯定是不够用的。 他正想的出身,仆人出声打断了他,“老爷,您看!有人在咱们府门前敲门呢!” 金富抬眼一看果然看着是一个男人牵着个小姑娘站在他家门前。 他忙让仆人多挥舞了两下马鞭,让马走得更快些。 他们主仆赶到门前时,正好碰到门开。 负责看门的是一个老人,这么一开门,他马上注意到近处的主人,自然而然地忽视了敲门的两个人,忙不迭迎了上去,去帮忙将马车卸下,口中道:“老爷总算回来了,夫人都问了几次了!” 金富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让老人去帮仆人卸车,自己则询问敲门的两个人来意。 敲门的男子大概三十多岁的,手里紧紧牵着小女孩,陪着笑脸道:“我和闺女两个进城卖些自己抓的野物,结果卖不上价钱,身上的钱也不够住店的,就想着赶紧回家去,可眼见天黑了,实在是没办法继续往前去,所以想请先生通融一下,让我们父女两个暂住一宿。” 金富看了眼他牵着的小姑娘,大概五六岁,十分干瘦,衣服也有些单薄,冻的脸色都有些青白了,大概是因为刚为人父,最近他觉得自己的心肠都软了不少,看到这小姑娘的样子,当即就同意了,笑道:“进来吧,这么冷的天,别冻坏了。” “谢谢!谢谢!”男人不停道谢。 金富家中房间够多,收留这一对父女不成问题,他也并未多在意。 他刚换下衣服,妻子就抱着儿子过来了,他伸手接过儿子,笑着和儿子额头相抵,“今天想爹了没有啊?” 妻子忙伸手隔开,道:“你额头还冷着呢,再冻坏了孩子!” 金富一惊道,“对,对,瞧我没轻重的!” 金富和妻子又说了好些关于孩子今天发生了什么的话,才提了一句那来借宿的父女,特别说了句那女孩瘦弱。 金富的妻子心肠更软,闻言更是多了几分怜悯,道:“这么小的孩子也领着出来,不知道这当爹的在想什么呢!” “都不容易,许是没有别的办法。”金富这么说着,家中的仆人却进来禀告。 “老爷,外面来了两个人,想要在此借宿一晚。” 他家的位置离盛京城远,但离周围的小镇小村都十分接近,不远处还有一个小客栈,所以经过的旅人大部分都是去那个客栈住下,经年累月来他家借宿的并没有多少。 今天就来了两拨人怎么不让他惊讶,他好奇地问道:“是怎样两个人?” 仆人道:“是母子两个,母亲的年纪大概在六十左右,儿子则四十不到。” 见金富沉吟,妻子道:“怎么了,又不是没有地方,让他们住下就是。” 金富迟疑道:“你说这平时也没有人来,这一来就是两拨人,我心中有些不安,不会有什么事吧。” 妻子笑道:“能有什么事啊?一个带着个小姑娘,一个带着个老人。” 金富被说服了,吩咐仆人道:“你随便找间房安排他们住下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夫妻情深 安排了这两拨人后,金富以为不会再有人来了,没想到没过一会儿就有人禀告说外面又来了两个人来借宿。 这让他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不过在得知来借宿的两个人是一对夫妻,而且妻子看起来生病了后也同意了,反正已经留下了四个人,再多两个也没什么。 次日,他才见到了那对夫妻,丈夫看起来老实忠厚,妻子虽有病容,但也像是个本分的,并无其他不妥,心中的那一点疑虑也就没有了。 加上今日是他儿子满月酒,所以在三对客人早上同时向他辞行时,他不禁出言挽留他们多留一日,有这几个客人,他这满月宴才不至于办得太过冷清。 他将此事告知妻子后,妻子也觉得这样很好,笑道:“我也正发愁孩子满月这样冷清不好呢!有这些客人也就够了,只是你也要早和他们招呼,让他们不必送些什么,这几个人看起来都是穷苦出身,别留下人家反而让他们不自在,咱们不就是要个热闹嘛!” 金富一听,连连赞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不过直接推脱倒是不好,无论他们送了什么,我到时候回礼送的更多些就是。” 他们夫妻有商有量,又说了些旁的,才各自去做自己的事。 昨日置办的东西足够多,今日所以今日多了几个客人也完全没有问题。 金富东看看,西看看,确认各个方面都没有问题逐渐放松下来。 他转身往招待了那些客人的厢房而去,顺便告知一下满月宴开席的时间。 他家中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剩下的就只有一些仆从,看门的吴伯,从他父亲时期就侍奉在此,他的妻子则负责烧饭。而昨日跟他出门的王六,与其兄长王五会两下拳脚,一起担当护院。 除此之外,就只有他妻子身边跟着个小丫头服侍。有了儿子之后,他又招了个奶娘。 这样算下来,他家中人也不少,他幻想着将来儿子长大娶妻生子,子嗣繁茂,家族也越来越兴盛,不由得更加开心。 没等他开心多久,就被一声怒气冲冲的斥骂声吸引,他绕过前面的一处假山,就见到来此借宿的那对父女站在门口,那位父亲正在骂着女孩。 男子粗声粗气,恶狠狠扯着小女孩的一边袖子,“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明知道只有这一件衣裳还被你弄坏了,既然不愿意穿,那就干脆别穿了。” 他用力往下扯着衣服,小女孩被吓坏了,只是扯住衣服不停地哭,是那种无声地,绝对不会惹人厌烦的哭泣。 金富如何看得下去,忙现身调停:“这是怎么了?走到那边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其实他们父女的声音并不大,金富不过是不想留下偷听这种不好的映像,故而有此一说。 刚刚还骂孩子的男人脸上神情不自然起来,腮边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才道:“让您看笑话了,但您也知道我们这样的穷人,能有一身出门的衣服多不容易,这孩子还把唯一齐整的衣服给弄破了,我这才急了眼,说了她两句。” 小女孩十分乖觉,已经伸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垂着头站到了一旁。 金富心生怜爱,做出理解的样子,道:“难怪你生气,不过她看着就是乖巧的,定然不是故意的,我家里闲置的衣服也有几件,你要是不嫌弃,我一会让人给你们送过来。” “不用,不用,”男人连忙拒绝,“原本叨扰两天已经够了,怎么好再收您的东西。您这样岂不让我们无地自容?” 金富道:“千万别和我客气,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们肯多留一天,你们要是不在,今日小儿的满月之宴就只能我们一家三口过了。” 他见男人不再继续训斥女儿,又嘱咐了一下多久后开席,这才要离开。 他这边离开,那边男人也拉了女儿进屋,但他还没走两步就听到后面又传来了“咣当”一声,似乎是椅子摔倒的声音。 他怀疑男人拉了女儿进屋继续训斥,有心再去敲门,但想了想却没有动,怎么说那也是人家家务事,一来一而再再而三干涉确实不好,二来父母子女间偶有争吵再争吵不过。 听了一会儿,之后再没有什么声响传来,放下心来去往下一间屋子,是那对母子的住处。 敲了半天门,才有人开,却是个年老的妇人,她动作缓慢,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对不住,年龄大了,耳朵不大中用了。” 她身材矮小瘦弱,除了走动的速度慢一些,其他的并无特殊,六七十岁的年纪能有这样的体魄已经实属不易。 金富往其身后看了一眼,地上摆放着大包裹,没有打开,应该是他们随身带着的行李,意识到这有些失礼,他连忙移开了眼,道:“没事!” 他将之前说过的开席时间又重复了一遍,才去了第对客人的房间。 门是半开着的,金富敲了两声门后,当即有人应了声,“来了!” 是那对夫妻中的丈夫开了门,他原本满脸的愁色,见了金富后又不得不强颜欢笑,问道:“是不是前厅宴席已经开始了?叫我们夫妇两个过去?” “不是,还早着呢,打算晚些再开。我就是来告知下时间。”其实这种事让下人来也是一样,但金富觉得那样未免太没有诚意,这才自己过来。 男人搓了搓手,道:“哦!哦!好的。” 这时,后面传来了两声咳嗽声,男人顾不得金富还站在这里,忙去倒了水递到妻子嘴边,细心照料。 男人看起来比金富年龄大,又自称胡为先,金富就叫了他一声“胡大哥”。 “胡大哥,嫂夫人可是得了风寒?” 胡为先摇头,道:“不是,内子本就体弱,前段时间又生了一场大病,眼见病情一天重似一天,这才带了她去往盛京求医。” 金富宽慰道:“盛京之中名医众多,定然是治得好的。” 胡为先没有正面回答,嗯了一声不再多说。 第一百三十四章 开宴 胡为先的妻子就着丈夫的手喝了两口水,喘匀了气,才有气无力地向金富赔笑道:“让您看笑话了。” 说着就要从床沿上站起来,她咳得眼里隐隐有泪水蓄起,加上蜡黄的脸色,确实是一副病重的样子,金富忙道:“身体重要,不用勉强起身。” 金富不想多打扰,连忙告辞。胡为先的妻子道:“我们夫妻冒昧打扰,还未曾拜会过尊夫人,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留下六个人,却只有这对夫妻提出要去见他夫人,虽说这并不是必须的,但他们的这一举动总归让他对这两人的好感也更多了些。 他妻子自从有孕到现在,为其身体着想一直不让她出门,确实憋坏了,胡为先妻子与她妻子年纪相仿,有个说话的人,说不定能让其开怀,当即应道:“方便,方便,她正愁没有说话的人呢!” 穿过一段直直的长廊,金富带着这对夫妻来到他们的卧房。 他们夫妻住的屋子和用来招待客人的厢房之间只有这一条路,中间有唯一的一条岔路,通往前厅和居住区隔着的小花园。 乡下人没有太多讲究,但金富的妻子毕竟刚生过孩子,所以在屋中设了屏风,金富和胡为先在屏风外聊天。 胡为先的妻子则在屏风后面和金富的妻子说话。 没两句话,屏风那边的两个女人就熟悉了,很快就有说有笑起来。 金富舒了口气,才放心和胡为先交谈起来。 交谈中才知道,胡为先是个孤儿,直到遇到了当时父母还在世的妻子汪琴,后来妻子父母过世,两个人同样无亲无故,彼此照顾,顺理成章结为夫妇。妻子家中原来是开寿材店的,她父母死后留下了小店,他们就靠着这过活。 胡为先道:“她的身体一直不好,最近更是糟糕,这才过来盛京。” 金富干巴巴安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尊夫人一定没事的。”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眼见是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只是留下他一个人该怎么办啊?” 只有屏风相隔,金富很清楚听到胡为先妻子的话,心中有些不以为然,暗暗想道,他与妻子感情很好,若是妻子离去,他当然伤心,但若是说他会活不下去那就有点可笑了。 他摇着头听着两个女人继续说下去。 金富的妻子安慰道:“别说傻话,盛京名医众多,你不会有事的。” 或许是为了转移汪琴的注意力,让她不在继续失落,金富的妻子转移了话题:“你们这次出来,没把孩子带在身边吗?” 金富这个年纪有孩子已经算晚的了,金富的妻子自然以为年纪更大的胡姓夫妻早有了孩子。 汪琴苦笑道:“我们没福分,还没有孩子呢!” 金富的妻子尴尬地道:“你们还年轻,不着急,不着急。” 为了打破这样的气氛,屏风外的金富提起了另外四个人,“我刚刚看到那个猎户骂他女儿,他女儿还那么小,怪可怜的。” 汪琴接口道:“我们离得近,就昨天晚上还听了他骂人的声音呢,我推开门往外看,好像是小姑娘把东西打碎了,他就把小姑娘推到屋外站着,还是我们劝了两句才让女孩进屋。” 金富的妻子听着生气,“那么小的年纪,就算摔坏东西了也不该推出去站着,这么冷的天。” “就是。” 金富道:“就是小才应该严厉管教,大了就不好管了。” 金富的妻子“哼”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若是将来儿子不小心摔了什么,你也要赶出门去?” 金富笑笑:“不敢,不敢,我若是敢赶他,你不把我赶出去!” 一时间大家都笑了。 一直话少的胡为先神色有些凝重,道:“金老弟你叫我一声大哥,那我有些话就直说了,你肯让我留宿是好心,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总要提高警惕才好。” 金富一惊,忙问道:“怎么说?” 胡为先道:“当然也可能是我小人之心,你听听就好。那对母子我瞧着不大妥当,母亲那么大年纪,但昨晚我刚到时碰见她,她没有看见我时,动作分明十分敏捷,看到我时才又慢吞吞的,好像是故意表现得年老体弱。今日早些时候,我听见他们说话,他们之间的相处看着也不像是一般母子,倒像是认识的人多些。” 金富追问道:“那你有没有和他们说过话,询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听说是种田的!” 金富的妻子倒是不以为然,“你们就是想太多了,他们庄户人家,常年劳作,身体结实些也是有的,再人前故意装作体弱很可能就是怕人家对他们有戒心,不肯收留。关系僵硬就更正常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凭借短短一面如何说的清楚。” 胡为先附和道:“也有道理。” 虽说只是个猜测,但终究也在金富心里埋下了个不安的种子。 四个人又聊了许久,金富发现自己和胡为先居然还算投缘,一会儿时间已经亲近不少。 又聊了一个时辰,胡为先夫妻离开。 满月宴午后才开席,很快金富夫妻还有被留下的六人就都被请入席。 席间,金富始终记得胡为先的话,注意力大多在那对母子身上,但明里暗里试探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那对母子就像是普通的庄户人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交谈中发现他们住在邻县,这次进城是因为有亲戚过世,特意来送其最后一程,出了城,发现身上盘缠不够住店,才来此投宿。 他倒是想问问只有农户才知道的问题,可惜他对此一窍不通只得作罢。 这三家人倒是都有礼物送上,那对母子送的是块布料,说是亲戚给的,让不要嫌弃。 父女送的是块狍子皮,说是身上除了这个再无其他。 胡为先夫妻送了个木雕的小车,胡为先说是他昨夜雕的,是一副心意。 虽说东西都不贵重,金富却十分感激,深觉自己将人留下是在正确不过的决定。 原本第二日这些人就要离开,夜里却突然下起大雪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密室 雪越下越大,第二日无论如何是不能赶路了,金富只得做主又留了六人几天。 金富家中很少有这般热闹的时候,加上与这几人一直相安无事,他便放心不少,所以这两日总是和这三个男人一起喝酒,无形中关系亲近了许多,因为性情相投,他和胡为先的关系更近一些。 在交谈中,金富也摸清了其余两人的情况,那自称猎户的男人叫刘安全,女儿只有小名,唤作月月。 即使在金富的府邸,刘安全也不会让月月离开他的视线,对此,金富倒是很理解,认为这是他爱护女儿的表现,就连他偶尔表现过激一些,金富也全然相信他是出于一片慈父之心。 而带着母亲的农户叫王磊,据说,他家中似乎也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两个人平时相处虽然并不像一般父母与孩子之间那样亲近,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不同之处。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他们二人就算是吃饭,也会交替留守在房内,金富猜测他们是在守着行李,因为之前参加满月宴时,他们两个不得不一起出现,还将那个大包袱带在了身边。 金富虽然心中有些不悦,为了孩子终究也是忍住了。 又过得两日,天气回暖,雪也化了许多,这些“客人”无论如何都要告辞离去,于是金富在前厅设宴为几人饯别。 金富的妻子有些不舒服,早早带着孩子回了房间休息。 席间,刘安全的女儿月月第一个提出回房,她看着刘安全怯怯地道:“爹,我有点困了,能先回去睡吗?” 刘安全抬了抬眼皮,道:“时候还早,这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金富看小姑娘确实有些困顿的的样子,连忙道:“小孩子嘛!累了就让她先回去休息去,知道你担心女儿,但这在我家里,你还不放心?” 他见刘安全不说话,连忙招手叫了王六进来,吩咐道:“你一会儿送她回房间,就在客房与前厅之间的廊上守着。” 金富所说之廊是客房与大门之间必经之路,离刘安全住的屋子很近,只要小姑娘出门就能看到,考虑到让王六守在月月屋子门口确实不太好,金富这才折中把王六安排到了廊上。 他转头看向刘安全,“可放心了?” 刘安全颇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费心了。” 此事,王磊的母亲也道:“我这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也不留在这了,你们喝你们的吧。” 见王磊的母亲起身,汪琴也跟着站起来,笑道:“你们几个喝吧,我也不留在这里了,反而碍到你们。” 汪琴和王磊的母亲一起离开,走得已经看不到身影了,胡为先还在往那个方向望着。 金富伸手在其眼前晃了晃,调笑道:“哎呦!别看了,这腻歪的!” 胡为先不好意思地涨红了脸,辩解道:“她身体不好,我担心……” 王磊道:“你们夫妻情深,让人羡慕。” 胡为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之后四人说说笑笑,直喝到半夜,才带着醉意各自回房休息。 金富站在门口推了推门,却发现门从里面插住了,他自知今天确实是有着晚了,他又一身酒气,何必忍夫人厌烦,于是很干脆地转身去了隔壁房间休息。 次日,他是在剧烈的砸门声惊醒的,他捂着宿醉后有些昏沉的脑袋出门,看到他家新招的奶娘正在敲门,力道大得使得门板发出咣当咣当的声音。 金富有些沙哑地问道:“怎么?夫人还未起身吗?” 奶娘点了点头,有些着急,“我都敲了半天门了,按说夫人早该听到了才对。” “难道是还未醒?”金富一边自语,一边上前拍打房门,但始终无人应答。 终于,金富有些慌了,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立刻叫人来撞开了门。 打开了门,门内的景象一度让他昏厥,他的妻子倒在地上,腹部插着一把剪刀,她倒在鲜红的血泊之中,已有些干涸的血迹显示妻子已然死去多时。 而他的儿子虽然还睡在摇篮里,却也已经毫无气息了。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时,家中老仆已经上报了官府。 仵作经过验尸告知他,他的儿子是窒息死亡,很大几率是被闷死的,而他的妻子则是被剪刀捅死的。 房间从内部插上,屋内只有金富妻儿,这种种迹象让官府得出了最后的结论,而这结论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官府的结论是,金富的妻子是在哄孩子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捂死了孩子,然后内疚之下自裁。 这就像是告诉他,唉!别难过了,这只是一桩不幸的事故。 金富前一天还沉浸在对未来抱有无限期待的幸福之中,今日就仿佛被人从山顶推下,浑身上下每一处都让他痛彻心扉。 他当然绝不相信这是一场事故,而在此刻,他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前来借宿的六人身上。 “一定是这六人中的某一个杀了我妻儿!”他对此深信不疑。 …… 金富语气突然激动起来:“就在我对这几个人完全放松警惕之后……我的妻子和孩子居然被发现死在了房间里。是谁?谁杀了她们?” 他完本是低着头在缓缓诉说,说到此处却猛然间提高了声音,这一声突如其来,在原本安静的环境骤然响起,激得众人汗毛竖起。 他抬头看向众人,仿佛是想要从这些听众里找到凶手。 沈青瑜被他突然提高的声调吓了一跳,连忙握住了身旁沈青林的胳膊。 她定了定心,抬头打量着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的金富,他并不像是个会说话的人,沈青瑜从旁观察,金富与人说话从来只是应答几句,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几句固定的词语,可自他开始讲述故事,从头至尾居然一句都未重复过。 就像是将整件事从头到尾梳理了成千上万遍一样!所以绝不会出现描述不清的情况,他将宅子内所有人的动向都记得丝毫不错,甚至连几个人离开的前后顺序,当日的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看了看慕洵的方向,怀疑正是慕洵的存在才让这个一直寡言少语的男人愿意说了这么一件往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保持原样的现场 金富突然站起身来,脸色胀红,脸上的肌肉抖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身形一晃竟然倒了下去。 沈青林皱眉拉住了想要上前查看的沈青瑜,冲着甘南头一扬,吩咐道:“去看看!” 甘南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回道:“公子,他急怒攻心昏过去了。” “看看能不能弄醒他?” 甘南听了沈青林的话,用手从一旁的茶水杯里蘸了些水,往金富脸上掸去。 金富眼皮动了动却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样子。 沈青瑜心中将金富的故事捋了一遍,按照他的说法,他儿子满月时招待了三对客人,然后在那些人离开前,他的妻子和儿子被发现死在了从里面关好门的房间内。 金富相信就是这六人中的某一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杀了他的妻儿。 等了一会儿,见金富未醒,沈青瑜方才开口问道:“他说的自然都是他的亲身经历,当年的事真的是县官判错了吗?还是他根本接受不了事实,所以才将自杀案说成是凶案?” 屋内一片安静,一时间没有人开口,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回答时,慕洵沉吟道:“既然当年的案子是发生在此处,不如我们去现场看看?” “好啊!好啊!”这种机会实在是少有,沈青瑜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她看向一旁的“监护人”,见其拧眉不悦的样子,知道他这是不太赞同的意思,只得拉住对方袖子轻轻晃动了一下。 “那应该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就算去现场能发现什么?”沈青林不太想去。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沈青瑜扯着兄长袖子,“去嘛!去嘛!” 沈青林这才一脸“拿你没办法”的同意了。 众人将金富安置在椅子上,沈青林又叫了两人在一旁照看。 漆黑的夜里,众人手里举着烛火前进,去往金富描述中的主屋。 慕洵和他的同伴走在最前面。 沈青瑜贴着兄长,走在中间,甘南寸步不离守在他俩身旁。 就连沈青瑜以为对此完全不感兴趣的宋斯年也跟着走在了最后面。 她实在是控制不住总是回头偷偷去瞧坠在最后面的宋斯年。 他身体一直不好,这么冷的天应该和他那位老仆人一起留在暖和的大厅才对。 她放慢了速度,特意落后几步,将手中的袖炉递了过去,“你的脸色不好,一定是冻到了,快接过去暖暖。” “不用,还是你自己拿着!” 宋斯年微微蹙眉的样子,惹得沈青瑜心疼不已,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我热,你帮我拿着,好不好?” 为了增加可信度,沈青瑜还伸手在脸部周围扇了扇风。 宋斯年回想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冬天,那次她是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他,这次又是袖炉,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个小姑娘为何对他这般好,看着这小女孩亮晶晶的双眼,他有心和对方多说两句,让她认识到她那个年纪的孩子才更怕冷一些。 但他还未来得及和沈青瑜多说两句,前面的沈青林已经不悦地回头叫着沈青瑜的名字了,那声音里自然带着点不明显的火气。 沈青瑜把袖炉往宋斯年怀里一推,忙跟了上去。 她自认为偷偷落下几步不会被人察觉的“小动作”当然很明显,最起码沈青林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不过是没有立即叫人罢了。 沈青林看到他妹妹像是只围绕着主人家不停转圈圈的小狗一样围绕着宋斯年嘘寒问暖,有些不高兴地质问道:“你认识他?” 沈青瑜摇头。 沈青林不理解,“那你做什么那么关心人家?” 沈青瑜想了半天,干巴巴蹦出了一句,“他长得好看!” 准备了一大堆教育人的话全被这一句堵了回去,沈青林深深为妹妹的未来担忧,这样看脸,更容易被骗了。 不过他也深知现在不是谈话的时机,只得按捺住了想要长篇大论的心思,继续往前走。 按照金富所说,他们这些人从前厅出来经过小花园就能看到长廊,顺着长廊走一小段距离,前路就分隔成两条,通向不同的方向。 一个是金富安排他们这些人入住的客房的方向,一个是金富主人家住的主屋所在。 主屋还是很好找的,一走出长廊就能看到院子。 是并列着的三间房间,中间的那间就是发现金富妻儿尸体的地方。 慕洵走在最前面伸手推开了门,“吱嘎”一声,已经有些老旧的双开木门被推开,门却没有完全大开,开至一半时又弹了回来。 慕洵扶住门,探头往门后一看,道:“原来贴着左右两扇门两边都各放了一个大木柜,所以门只打开到这种程度。” 沈青瑜挤上前一看,果然如此,两扇门打开之后碰到了立在一旁的木柜,力道大一点门当然就会弹回来。 本以为已经许久未曾住人的房间内必然布满灰尘,出乎意料的里面却是十分整洁,并无呛人的气味。 映着不甚明亮的月光,众人看向屋内,地上有很多藤条,一个个已经能看出是形状的摇篮摆放在地上。 除此之外,一个人形物体就趴在地板正中央。 沈青瑜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人,吓得差点叫出声来,推着兄长,结巴道:“那趴着的……那不会……是个人吧?” 慕洵上前翻看了一下,做出了否定,“不是,只是纸扎的人,多套了里层衣服而已。” 他又举着烛火去往屋内的床上看了看,拿起一个婴儿大小的包袱,道:“看来金富是将他妻儿死亡的现场一直保持了原样,还弄了和他妻子孩子差不多的替身放在这里。” 沈青瑜看着这屋内,到处都是金富一家三口生活过的痕迹,针线篮里只绣了一半的小孩子衣物,编织了一半的婴儿摇篮,散落在床脚的哄孩子的拨浪鼓。 她有些沉重地想,金富一直让这间房间保持原样,他该是是怎样的一种心情面对着这间拥有他快乐回忆的地方呢? 他一直守在这里,碰到他们这些借住的人就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全部抖了出来,可见并不是他们有多特殊,而是他会将自己悲惨往事当做一个故事讲给所有路过的人听。 期待着有人能够解开一直困扰的他的,让他停驻了时间的疑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先后顺序 沈青瑜步入房间,仔细将屋内布置看了两遍。 能够藏人的地方都能看得见,只有床下和门后的木柜才有可能。 走到床边掀开床单,却发现床下堆满了东西。 而打开门后放置的两副木柜,就会发现其中隔出了很多个小空间,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各式衣物、被褥。 木柜顶部比门高出一截,宽度也足够,没打开之前,沈青瑜还相信可能是有人躲进来,现在却证实了她的猜想是多余的,在这种衣柜内部也根本装不下人。 那应该就排除了凶手事后躲进屋内,趁着众人进屋后从柜子里出现混在人群中的可能性。 可金富的妻儿真的就像金富猜的那样是那六个人的某一个人做的吗?他家中的其他人完全没有嫌疑吗? 她这么想着也就随之问出了口,“金富说他们是破门而入,这间房间是从屋内关上的,所以这是密室吗?” 慕洵检查了一下窗户,回道:“现在看起来是这样的,因为是冬天,屋内的窗户都封上了,所以除了门真的没有其他进去的入口了。” 按照金富所说,他那日喝酒回来后推门没有推开,以为是妻子睡了没有多想就去了旁边的房间休息,第二日才发现尸体。 这样看来案发时间就在他妻子不舒服回房间到第二日天亮之间。 沈青瑜疑惑,“那几日在下雪,从外部进来陌生人是不可能的,那金富家中的几个仆人也没有嫌疑吗?” “按照他所说,他家中除一家三口外,有看门的一对老夫妇,是他家的老仆人了,看门的老人一直在门房那,等闲不会离开的,当日也是如此。当然这个无法印证,我们姑且先相信。而老妇人则一直在厨房忙活。金富与那几人一直在喝酒吃菜,金富妻子的丫头和那对兄弟一直在不远处等候吩咐。席间,金富的妻子最先离开,然后……”慕洵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 沈青瑜接着说道:“然后刘安全的女儿刘月月说困了,要先去睡,刘安全不放心,金富就让那兄弟中的王六去大厅与后院之间的路上看着。” “对,这是最关键的一点。”慕洵点了点头,“有了王六在前厅和后院间的必经之路上,可以知道……” 从门外传来声音,“可以知道,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前厅的人去往到后院的顺序。” 是金富,甘北扶着脸色还十分苍白的的金富解释道:“公子,他醒来执意要过来。” 沈青林点了点头,“扶他进来坐吧!” “来的正好,你可以继续讲下去了。” 慕洵的话让金富有些激动,“好!” 他呼出了一口长气后缓缓道:“我之后问过王六,他跟着刘月月过去后,很快就见到了回房休息的汪琴和王磊的母亲。然后就是酒席结束后,我们四人一起回去。” 慕洵询问道:“你新雇佣的那个奶娘呢?她当天在哪里?” “她身体不舒服,那天在房间休息,”金富指着门外不远处,“她住的很近,但她并没有时刻注意这边,听她提起,她那天晚上确实看到有人经过,不过是那个小女孩月月,而且很快就离开了。我想着如果是有人杀了我妻儿,那也一定是在我回房之后了,而且怎么看都是和我一起喝酒的那三个男人最可疑。” 沈青瑜回想了他们经过的路程,问道:“为什么?先回去的那三人从自己的住处前往这间房,王六可是看不见的。那个奶娘没有时时刻刻盯着门外看,都有看到有人过来。难道不可能是这三人中的某一个吗?” 一直没有说过话的宋斯年不赞同道:“应该不会吧?先回去的那三个人,奶娘说看到的小女孩才几岁,而且呆的时间也不长,另外的两个,一个身体不好,一个年纪也大。是另外三个年轻力壮的人确实是更有可能。” 沈青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脚,那个小女孩和她现在一般的年纪,如果是她杀了人确实也不太可能。那其他两个人呢?年老的妇人和体弱的女子做不到杀人吗? 慕洵沉吟了一下,又问金富:“然后呢!你为什么认为是妻儿是在你回房间后遇害的,一定有别的原因吧?” “嗯,那日回来后我推门没有推开,屋内其实是有点声响的,我听到我妻子低低的咳嗽了一声,所以我才想着我这一身酒气的,还是别进去的好。” “那有没有可能是别的人的咳嗽声?”慕洵这话似乎是怀疑当时屋内的咳嗽声不是金富的妻子发出的。 “不,我妻子的声音我还是听得出来的,我绝不会听错的。”金富斩钉截铁表示绝不会听不出妻子的声音。 “仵作做出的检验结果是说,你的孩子是被闷死的?”慕洵提着那个代替婴儿的包裹问道。 金富本抖了抖唇角,颤抖着点了下头。 金富的妻儿是在同一天夜里死去的,先后时间相差不会很大,以现在的验尸技术真的能准确的检验出是孩子先死,母亲后死吗? 沈青瑜心中摇头,恐怕更多是基于县官的结果反推过来给的结论吧! 因为做出了孩子被母亲无意闷死,母亲才会自尽的猜测? 不会吧?难道那些办案的人连先后顺序都没搞懂吗? “下雪了!”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沈青瑜向外看去,果然是飘起了小雪。 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变作了鹅毛大雪,像是故意将他们这群人留在此处似的。这也正和沈青瑜心意,不然无论今夜有没有结果,第二日沈青林是一定会拉着她走的,她可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离开。 她回想着金富叙述的每一句话,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最先想要确定的是,这间房间如果真的是密室,那是如何形成的。 凶手是怎样从密室中离开的?最先想到的当然是躲在房间内,趁着众人进屋时藏在人群之中,这是她看过众多侦探故事中最常出现的情况。 可门后的柜子里躲不了人,房间内的其他地方则一览无余,也就是说凶手离开了并且使得这间屋子成为了密室,这是如何做到的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更有嫌疑的人 沈青瑜搓了搓手,活动了一下冷得已经有些僵了的身子,脑子里将六个嫌疑人一一过了一遍。 金富倾向于是那三个男人中的某一个动了手,可他们三个却都有同行的人。那么两个人联手杀人的可能性是不是更大呢? 金富所提到的妻子的咳嗽声似乎将他妻儿被害得时间锁定在宴席散了之后。当时已经是深夜了,就算凶手和金富的妻子体格相差较大,争执当中也不会一丁点声音都未发出。 喝醉酒的金富还能说是因为喝醉了睡得沉没有听到声响,居住在不远处的那个奶娘难道竟也什么都没听到吗?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桌子、椅子等所有家具都很整齐,如果金富的妻子有过大一点的动作,最起码也会碰歪一些器具,可事实上是没有,凶手更没有将东西摆好的必要性,所以她觉得金富的妻子被刺死的很突然,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杀死了。 这样看来,沈青瑜觉得金富家中的那几个才更可疑。 只有亲近的人才能让金富的妻子丝毫没有防备,而且会在夜里让对方进来。 没错!进屋! 想到这儿,沈青瑜突然觉得自己发现了重要的一点,如果先不考虑凶手将案发现场布置成密室,想要进来也是很重要的事。 金富回来时,门是从内部插上的,如果金富的妻子当时活着,凶手之后来杀人时必然要叫开门,深更半夜,如果是那三个男人来敲门,金富的妻子怎么会开门。 她觉得自己想得没错,于是立刻分享了她的想法:“我觉得还是金家的人作案的可能性更大一点,你们想啊,那么晚了,凶手能够让金富的妻子打开门让其进去,不就很说明问题了。” 想象中众人恍然大悟继而对她的推理表示肯定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似乎所有人都不认为她的话有道理。 沈青林不赞同道:“仆人伤主是重罪!” 其他人虽未说话,但从表情看也能知道他们对此的认同。 这话说的,好像身份更重要一些似的,难道普通人伤人不是重罪吗? 因为是金家的仆人,所以不会对主人家做出伤人的举动?沈青瑜并不觉得这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 她满心以为自己找到了盲点,结果根本得不到周围人的肯定,实在是有些郁闷。 一旁的慕洵倒是接过了她的话茬,“不过有一点你说的没错,凶手想要进到这里来只有两种办法,要么他在门外能打开房门,要么就是让屋内的人给他开门。你过来看!” 他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地方拿来的短横木,应该就是用来栓门用的。 沈青瑜一直没有注意过这种用来栓门的横木,见慕洵让她看,她也就只好伸手接过。 慕洵指了指地板,“在那捡的!看出什么来了没有?” 沈青瑜盯着手中的横木,长度比她的手掌长出一截,中间有个洞,这个洞就是为了固定横木,将横木插入门栓,然后再在洞中插入一截木头,这样从门外无论如何都无法移动横木,很好起到了保障安全的作用。 也就是说只有门内的人主动打开门,凶手才能进来了!这么看难道不还是金家人更可疑吗? 她正思考着,听得沈青林身边的甘北低声道:“公子,雪越下越大了,明日无论如何都赶不了路了,如果要留在这儿几天,睡觉还在其次,白天暖和些,大家交替休息也能凑合,但咱们这些人吃的恐怕就有些……” 他们一行人人不少,轻装出行,东西自然要往少了带,如果被困在此地,吃食似乎还成了问题。 原本众人打算熬一晚上,第二日一早就离开,但现在因为大雪的缘故,恐怕又不得不耽搁几天。 这样一来,他们不就得不考虑接下来的吃食问题了。 甘北声音虽低,但屋内安静,所以可以说是明着说了这些给众人听。 “我……我家……里有吃的,诸位不必担心。”金富话说得磕磕绊绊,但总算是解决了他们的首要问题。 不过仔细一想也是,金富独自居住在此,家中有些余粮再正常不过了。 夜已经深了,沈青瑜困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迷迷糊糊的似乎睡了好几觉。 她脑子里杂七杂八想了很多,但都乱成了一团浆糊。 其余人比她强些,却也显然是有些精神不济。所以后半夜的众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回到了暖和的大厅中,各自找了角落闭目养神。 厅中温暖,沈青瑜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醒过来时,饭都已经准备好了。 她捧着碗粥小口小口地喝着,如意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天啊,他一个人住,居然存了那么多粮食,咱们就算留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完全没有问题。” 沈青瑜没有多想,随口附和了几句。她的关注点集中在昨夜的密室上,心中想的全是一会儿去现场看看,能不能破解那所谓的密室之谜。 “少爷,再多吃一些吧,再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啊?”一道苍老声音响起吸引了沈青瑜的注意力。 沈青瑜顺着声音看过去,见是宋斯年身边的老仆,又听得那些话,当即就有些坐不住了。 她一步步挪至了宋斯年身边,细心打量着对方的脸色,果然比昨日憔悴了许多。 她瞥向宋斯年身边的碗碟,发现饭菜果然没动多少,自然而然跟着劝了起来,“不吃东西怎么行呢,会没有抵……抵抗寒冷的能力的。只有吃的好,身体才能好。” 她本想说没有抵抗力的,中途硬生生改了口。 宋斯年余光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不停往他身边凑的小不点,听到了她的话还觉得挺有意思,但他没什么胃口,吃还是吃不下的,微笑道:“多谢关心,不过我没什么胃口。” 十几岁的少年本应该是能吃的年纪,但宋斯年的胃口却小得跟猫一样,沈青瑜又心疼又担心,继续劝道:“没有胃口也要逼着自己多吃一些,这样身上才有力气。”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密室之谜 宋斯年目光微微向下,似是思考,但对他称得上熟悉的沈青瑜却知道,这是对方不耐烦的表现。 对此,沈青瑜不太愉快,既有不被理解的郁闷,也有对方不听话的气愤。 “你将来一定会长不高的。”沈青瑜恶声恶气,想让语气中恐吓的意味更浓一些,却听得宋斯年笑出了声。 宋斯年没有说话,只是将沈青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目光之中所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反正沈青瑜理解到了。 “你怎么不看看自己的个子?” 聊不下去了,沈青瑜转身就走,再呆下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摆出祖母的架势教训他。 身后宋斯年温和的声音传来,“多谢关心。” 沈青瑜得到了感谢,心中却莫名有些沉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为着二人之间明显的距离感而感伤。 她努力将那些伤感甩开,打算将最初的想法付诸于行动,去昨夜的房间仔细看看。 白天毕竟比晚上光线亮得多,昨天晚上没有注意到的地方说不定今天都能发现。 她带着如意往后院而去,甘南和饶雪却已在路口处等着了,看样子恐怕在那里站了有一会儿了。 甘南垂首,道:“公子让我等随侍左右,听从小姐您的吩咐。” 骗人!原话肯定不是这么说的!让看着她倒是差不多。 迎着沈青瑜怀疑的眼神,饶雪脸上有点尴尬,相比之下甘南倒是十分坦然。 多两个人说不定会有帮助,沈青瑜想着就不再拖沓,带着这二人一起去了后院。 在经过金富口中奶娘的屋子时,沈青瑜突然停住了,“饶雪你留在这里,留心听能不能听到那边卧房传来的声音。” 饶雪点了点头,留在了那儿,剩下的三人继续往前。 沈青瑜推开房门,房间内的一切都还保持着原样,除了昨夜由慕洵从地上捡起的横木改放到了桌子上。 她把横木拿起递给了如意,“等我和甘南出去,你用这个把门关上。” 在如意答了一声“是”后,沈青瑜和甘南退了出去。 沈青瑜先是轻轻地扣了三下门,门内如意立刻问道:“是要现在开门?” “不,先别开!你退开一些。”沈青瑜说完看向甘南,“能不能用蛮力撞开门?” 她想像金富当年那样把门撞开试试。 “属下勉力一试。” 甘南是有着武功底子的,自然觉得打开门没什么问题,但一推之下竟然没推开,于是道:“属于有些担心会破坏了门扇。” 沈青瑜退开两步,道:“没关系,你尽管试。” 甘南提高声音,“屋里的人离得再远一些。” 语毕飞起一脚踢向木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大的声响,接着两扇木门一起向屋内倒去,他这一脚之力竟然使整扇门从门框脱落。 沈青瑜连忙进去去扶门扇,甘南紧跟其后阻止了她的动作,自己将门扇扶起。 定睛一看,门上的那截横木还好端端插在门栓之上,连带着门一起倒下。 也就是说当日金富带着人用蛮力推开的门绝对不是用横木在门内插上的,因为若是那样,想要打开门必然会像今天这样,整扇门倒下来。 凶手用了其他的方法,让这间房间看起来是从内部关死的。 扔在地上的横木只是障眼法。 沈青瑜始终认为凶手进屋肯定是金富的妻子主动开的门,现在实验也印证了这一点。 如何开门的具体方法还没想到,所以她仍是将重点放在了关门上面,无论是什么人作案都好,密室的形成都是绕不开的重要一环。 一定是有什么本身就存在在屋内的东西或者说是道具,让凶手看到了能将现场做成密室的可能性。 凶手能看出来,沈青瑜相信自己也可以。 有什么代替横木的东西横在门栓上,而且是在门外就能做到这一点。 门倒下之后,门后比门高出一截的柜子就显得很显眼了。 沈青瑜看了两眼后,重新站到了门外,想象着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门关上的同时,那东西就留在了屋内。 一定是房间内本身就有的东西! 此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却是沈青林带着人赶来。 他表情有些不太愉快,本来已经派甘南过来看着,甘南细心不至于出现问题,但听到巨大的声响后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来,对此,他又觉得十分懊恼。 看着倒在地上的门,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你把人家的门给拆了?” 沈青瑜不去看他,默不作声。 沈青林更生气了,迈过门槛时才不小心绊了一下,虽然他极力掩饰,想要装作没事,但因为他刚刚说完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所以并不成功。 他的脸色越来越红,沈青瑜怀疑再不转移话题,对方就要恼羞成怒找理由把她训斥一顿了,连忙开口道:“会不会是用木楔子来挡门,只要用细绳栓住木楔子间断,到门外后关门收紧绳子,门被木楔子挡住就打不开了。” 沈青林冷笑了一声,接着道:“怎么可能?你没看到门槛吗?” 说完就被自己气到不行,咬着牙道:“你慢慢想吧!”然后飞快离开。 门槛? 沈青瑜看了一下门槛,这才反应过来,门的底部不是贴着地面,而是门槛,比屋内地面高出了一截,所以她说的方法不可能实现。 因为两扇门都倒在了地上,她只能凑近门框边上查看,这一看果然让她发现了特别的地方。 门后的两个木柜摆在墙边,和墙之间是有那么一点的缝隙的,不大,也许还不到半寸。 她在屋内环顾了一圈,最终只觉得那些堆在一起的藤条可能会有点用处。 她挑了一根长一点藤条往柜子后面的缝隙里一塞,果然能塞的进去。 可这有什么用呢?如果是木板还有可能挡在门前,可这软软的藤条及时韧度不错也没办法挡住门。 如果拿一条藤条塞到两个柜子后面的缝隙之间,一推门还是会打开啊?根本没有用处。 第一百四十章 破解密室 沈青瑜觉得自己离解开谜题只有一步之遥,只差那么一小步而已。 她将几条藤条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总算是发现了点眉目。 有几根藤条断口处十分不齐整,像是用什么东西试着切断。 必须用藤条挡住门!但单一的藤条显然做不到这一点。 只有将藤条固定在门前才有可能。 她拿着藤条到门前比量来比量去,想要找到能固定藤条的地方。 她想象着推开门,门被前面的藤条挡住,将藤条的两端绑在什么地方合适,突然福至心灵想到了办法。 没错!一根藤条是能做到的!只要将其首尾相接连成圆圈,然后从两个柜子上方套下就行了。 门是向内打开的,柜子又比门高出一部分,在出去关门时,藤条连成的圆圈落下正好卡在柜门处。 门从外面推不开,自然给人一种在屋内栓好门的错觉。 想明白这一点就会发现这个办法还挺简单的,也正是因为简单,谁用这个办法都是有可能的,还是没办法指明凶手。 沈青瑜沉吟片刻,让人把在奶娘屋子内等待的饶雪叫了过来。 还未等她问,饶雪就将自己听到的说了出来:“这两个房间离得也不算远,如果大声拍打门的话,声音隐隐约约能听见一些,但不太真切,若是有人说话更是听不到了,倒是后来突然的一声巨响听得很清楚。” 这巨响自然指的是门被甘南撞开的那一下。 这么说,金家的那个奶娘竟是什么都没发现了。 她正思考着那个奶娘有无可疑之处,一抬头刚好看到慕洵正往这个方向来。 慕洵是个捕快,虽然年纪不大,但见识颇多,最重要的是他愿意将自己知道分享给沈青瑜知道,所以沈青瑜对他印象一直很好。 见他过来,沈青瑜第一句话便是:“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慕洵摇了摇头。 沈青瑜失望了一瞬,复又问道:“谁更可疑呢?” 慕洵仍是摇头。 他端详着眼前的小姑娘,回想起之前在红叶庄时,对方曾说过,她想要知道真相,不是粉饰过的、虚假的,而是真实存在的事实。 看来这话是一点水分都没有,不然怎么会一大早连休息都不休息就赶到这来呢?他可是知道的,昨天晚上她可是熬了大半夜。 他像是开玩笑般,对着沈青瑜邀请:“这么喜欢查案,不如到我手下做个小捕快?” 饶是迟钝如沈青瑜也知道他这话分明是在取笑她,她摇了摇头拒绝。 “怎么?怕你那位大哥知道不高兴?”慕洵笑着道。 沈青瑜拧眉看向慕洵,“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大哥的态度才撺掇我当捕快吧?” 慕洵做出一副“被你猜到了”的模样,“谁让他眼睛长到头顶上?” 要是这么说沈青瑜就不得不为她哥辩驳两句了,“明明是你给他的印象不好!我大哥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谁管他是哪种人,”慕洵说着已经在屋内转了一圈,“你已经知道门是怎么从里面关上的了?” 沈青瑜忙不迭点头,只待他问就会将自己想出来的办法都说出来,奈何对方就是不继续问了。 慕洵环顾四周半天不开口,就在沈青瑜忍不住想要主动显摆一番时,才轻声道:“金家人口简单,当天的动向也很好摸清,在厨房忙活的夫妇一直到宴席散场都在一起,金富妻子的丫头一直在端茶倒水也未离开前厅,原本也另有酒席的兄弟二人直到中途那个叫刘月的小姑娘离开才听了吩咐去了廊上。那个奶娘……金富说过她当天不太舒服,只是短暂露了下面就回去休息了。” 他停顿了下似乎是不太确定奶娘这条信息的准确性,接着道:“以当天以中途几人离席为分隔线,如果金富的妻儿死在散席前,凶手则就在离开的三人和那个抱病的奶娘之间。” “那那个等在廊上的王六没有嫌疑?” “宴席随时会散,如果他选择去杀人,金富回来时很可能看不到他,风险有些太大了。” 沈青瑜复追问道:“若死在散席后则所有人都很可疑?” “在我看来金富的妻儿死在散席后的可能性很低,一来那时已是深夜,杀人时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金富的妻子被刺伤后怎么样都会呼救的。”慕洵有些疑惑,“但这又与金富所说的矛盾了,他散席后回房明明听到他妻子的咳嗽声,这就证明了吗也是这一声咳嗽让他放弃了进门的举动转而去了隔壁休息。” 沈青瑜想了想,“如果那声咳嗽确实是金富妻子发出的,那一声会不会是她发出的最后的声音,然后就死了。” 慕洵眼神一亮,赞同道:“有道理,那那时的凶手应该就在屋内。” “为什么这么说?” “能咳出声当然也能用声音求救,可她却没有,如果说凶手在她咳嗽时捂住了她的嘴就能说通了。” 这么一想沈青瑜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如果真是这样,那金富明明和伤重的妻子一墙之隔,却因为喝了酒选择住在隔壁而错过了拯救妻子的最佳时机。 这未免也太惨了!沈青瑜情绪有些低落,缓了缓才问道:“那你觉得谁更可疑?” 慕洵似乎是早就有了答案,脱口而出道:“那对夫妻中的妻子。” 他也不等沈青瑜问,就将他之所以这么说的理由说了出来,“那个叫刘月的小姑娘太小了,就算她能杀人,我也不太相信她能在金富妻子发出声音后及时反应。” “而且我猜她和那个猎户可能就不是父女关系,虽说狠心的父母有的是,但这对父女的相处未免有些生硬了,到陌生人家借住,小心谨慎没错,可他怎么会要时时刻刻看着女儿,如果硬要说他是个谨慎的人,还不如说他是怕女孩丢失。” 沈青瑜不以为然,“父亲怕女儿丢了很正常啊!” 慕洵摇头道:“他不像是怕丢了女儿,他像是怕丢了货物。” 货物?慕洵怀疑那个叫刘安全的猎户是个人贩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杀人的理由 但仅凭金富的那些只言片语的描述真的能够确定刘安全是个人贩子吗? 沈青瑜怀疑道:“这也没办法确定吧?” 慕洵笃定道:“我肯定他就是。” 或许是沈青瑜怀疑的表情太过明显,慕洵一声低笑,解释道:“好吧!其实是因为这个叫刘安全的人年前已经被捕了,因为拐卖人口。说起来还挺奇怪,抓到他时,他一直神情紧张,说是有人要害他,神神叨叨的。” 接着他又补了一句,“刘安全自然也是个化名,本名叫做刘西。” 原来是从结果往回推,沈青瑜恍然。 等等,年前?金富的妻儿的死不是很多年前的事吗?她仔细回想了金富似乎从来没提过发生案件的时间,一切都是她自己的猜想,从房屋的破落程度,从金富的年纪来,从一切她能观察到的层面推断而来。 像是看穿了沈青瑜的疑惑,慕洵询问道:“你以为这是很多年前的案子?” “难道不是?” “不是。这个案子我也听说过,是一年之前发生的,也就是去年的冬天。” 沈青瑜惊讶道:“这怎么可能,一年的时间可以让这个地方破落成这个样子吗?” 慕洵打量了一下四周,随意道:“看起来是这样的,只不过荒废了一年就成了这个样子。还有,虽然金富看起来有四十多了其实真正的年纪不过而立。” “你又知道?” 慕洵:“我不是说了,这件案子我听说过。” 沈青瑜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想着慕洵刚刚说过的话,斟酌道:“嗯,可是我们难道已经确定了金富的妻儿遇害时间是在金富他们几个离开宴席之前了吗?仅仅凭猜测?” 慕洵这一次倒没有像说刘安全是人贩子那么肯定,“因为怎么看金富的妻儿在散席之后遇害的可能性都很低,所以我暂时只能以我的猜测为前提。” 刘月月年纪太小,沈青瑜心中也是认为她不会是凶手的。但剩下的还有三个人呢,为什么慕洵会说汪琴更可疑呢? 沈青瑜想了想,道:“我觉得那个奶娘更可疑,她是金家的仆人,能够顺利进到金富的房间,金富妻儿遇害她没有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因为她当时就在旁边。另外两个可以说是陌生人,根本就没有理由这么做嘛!” “我们先说王磊母子两个,从金富关于他们的描述来看,这对母子除了关系有些生疏外,就只有一点可疑,那就是随身带着那个大包裹,很显眼,但却是到哪里都带着,甚至绝不会有把包裹单独留在房间的情况出现。” 沈青瑜理所当然做出推测,“东西很贵重?” 慕洵点点头算是赞同,“一个农户有什么东西会贵重到这种地步,大概率是无法分割的贵重器物。一对农家母子有这样的东西是很奇怪的,除非这东西不是他们的。偷的或是抢的都有可能。” 沈青瑜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了一点,“所以你觉得他们不是小偷就是强盗?” “我是这么想的,那个假装母亲的人若是想要杀人也是有可能的,毕竟金家看起来也算得上富户。但当日王磊的母亲,我们姑且先这么称呼,她走时是带着包裹的,如果她打算杀人最好是将东西留给王磊拿,但是她没有,所以如果她拿着东西去杀人就只能是临时起意,除了钱财我想不到其他原因。” 慕洵指着房间,“可你也看到了,金富确实看起来有些钱财,但这间房间里却没有什么贵重物品,摆件都是极其普通的东西。如果王磊的母亲是为了钱财,那她选择在这个房间杀金富的妻儿是说不通的。这也是我怀疑凶手是汪琴的理由。” 一时间沈青瑜没有捋清这之间的关系,“什么意思?” “杀人的理由。”慕洵一字一顿。 杀人的理由?沈青瑜不自觉双拳握紧,汪琴杀人的理由,她应该是最没有理由杀人的人了,奶娘有可能是与金家有了矛盾冲突,王磊的母亲可能是为了钱财,而汪琴虽然身体不好,但有一个爱她的丈夫,她有什么杀人的理由? 慕洵轻声道:“境遇相同。” 谁和谁境遇相同?沈青瑜将这两对夫妻的出身和经历做了对比,除了是夫妻没找到一处相似的地方,她又想到金富现在的处境,丧妻丧子孑然一身,而胡为先呢,汪琴身体不好,据其所说汪琴活不了多久,汪琴一死,胡为先也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想着想着,沈青瑜得出了一个她想到都觉得离谱的答案。 该不会汪琴就是为了让金富和丈夫有相同的经历才动手杀了金富的妻儿吧! 金富曾经提到过,汪琴担心她死后丈夫一个人怎么办,那她是不是就是为了让胡为先看看失去了妻子是什么样的情况,或者说是为了不让胡为先一个人体会到这种痛苦,所以才动手杀人了。 就像是在对她的丈夫说,“看!死了妻子的不是你一个人。有人会和你一样痛苦不堪,你不会一个人痛苦的。” 太牵强了!沈青瑜觉得这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将自己的猜测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试探着问道:“所以你觉得汪琴是因为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不想丈夫一个人痛苦,所以杀了金富的妻子和儿子,就为了给她丈夫一个……安慰?” 她想了半天,选择了安慰这两个字。 慕洵承认道:“这是我想到最有可能的理由。” 荒谬!怎么可能会有人因为这个理由杀人! 见色起意,财迷心窍,情感纠葛,世代深仇,各种各样的理由,沈青瑜都能相信,可眼前这桩案件,凶手杀人的理由竟然是不想丈夫一个人承受痛苦。 沈青瑜断然道:“不会的,我不信有人会因为这样的理由杀人。” 慕洵叹了口气,“当你把你的猜想说出口时,你就已经信了。” 沈青瑜嘴硬,“好吧,就算是有这样一种可能,怎么证明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而不是胡说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真相如何? 慕洵思量了片刻,“虽然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但是只要胡为先夫妻留下的是真实姓名,想要找到他们也是可能的。” 杀了人不跑?自信不会被揪出来。 沈青瑜转念一想,当时官府已经给出了结论,自信倒也正常,但是真的能找到吗?关于这一点她没什么信心。 天气转暖,雪也在慢慢融化,众人也要准备离开了。 金富执着于案件的真相,在听了慕洵的猜测后失神了好长时间,最终也没说相信还是不相信,只是强打着精神说胡为先说过他们家在哪里,他会亲自去找人问清楚。 对于路过的沈青林等大部分人来说,不过是听了个可有可无的故事,最终结果如何也不会去关注了。 但对于沈青瑜来说,她却十分想知道究竟那些猜测是否为真,本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希望金富在知道真相后会找人传信给她,但这是不可能的,金富在知道真相后怎么可能还会有闲心管她如何。 最重要的是,无论真相如何,对于金富来说那都是一种残忍。沈青瑜最终选择了想别的办法,不去打扰金富。 沈家的人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眼见分别在即,沈青瑜最终还是想安慰金富几句。 她找到金富时,金富正坐在发现他孩子尸体的床上发呆,眼神呆呆地,仿佛是一具空壳。 他呆呆地,沈青瑜带着饶雪站在门口等了很久,他才像是刚反应过来,嘴角抖动着:“小姐您找我有事?” 他站起身往门外走,似乎是坐的太久,双腿也僵硬了,踉跄了一下。 沈青瑜在心中准备好的一大堆的草稿想要安慰对方,但真见到了人,话却又说不出口了,“别太难过了,你还要继续活着的。” 这话太过轻飘飘了,金富也没多少触动的样子,“谢谢小姐关心。” 沈青瑜张了张口,最终没有继续说那些没有意义的话,只是道:“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也是怪孤单的,可以多出去走走的。天地广阔,总有地方能让你重新开始面对生活的。” “好,我知道了。” 见对方不愿意多说,沈青瑜只好离开。 这些日子一直在发生过案件的房屋里打转,没有仔细看过四周,马上就要走了,她反而有闲心多转转了。 没有人打理的花园和房屋,一切都是破旧的,怪不得她会以为这件惨剧是发生在多年之前。 还有一点,她始终觉得的是她所住的房间为何会比其他地方要冷一些,听说有些人家会在家里挖出一个冰窖来储存冰块,在夏季来临时用来降温,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 不过没等她继续想,甘南就过来了,“小姐,我们要出发了!” “好,我这就来。”沈青瑜应了一声。 荒宅门口,众人一一和金富告别,之后就是各自分开走了,三伙人并不同路。 让沈青瑜比较难过的是宋斯年和他的仆人是要回盛京的,和她是两个不同的方向。 她有些不舍,却也清楚知道她和宋斯年实在称不上熟悉,只好规规矩矩道了别。 倒是宋斯年因着几次关心,对小姑娘的观感不错,说了些希望有缘再见的场面话。 而慕洵就不用提了,沈青林对其印象很差,根本没说话,还是沈青瑜偷偷和他摆了摆手算作是告别。 沈青瑜坐在马车上,因为地上还有些积雪未化,所以走的并不快。 如意端着茶水,关心道:“姑娘渴不渴?喝点水润润嗓子!” 沈青瑜摇了摇头,她叹道:“也不知道他今后会怎么样?” “他?姑娘说那个金富?”如意把茶水放回了车上的小柜子里。 马车上车壁的柜子为了能放一些热的食物专门做了隔层,既保证了汤水的温度,又能让这些洒了也不至于弄湿车厢。 沈青瑜纠结的还是案件的真相,“是啊!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胡为先他们,能不能问出来什么。” 如意是听沈青瑜说过她和慕洵的猜想,所以知道她的意思,“嗯”了一声道:“就算人真是汪琴杀的,她也不会承认,事情过去了那么久,又没有证据。” 也是! 当然沈青瑜还是觉得是有其他人杀人的可能性的,不过如果将她换作是金富,她大概会为了弄清楚凶手,把这些嫌疑人聚在一起吧。 她掀开车帘往身后望去,远处升起了一股浓烟。 那个烟升起的地方!是金富家的方向! “停车!”沈青瑜突然大声喊道。 沈青林勒住马匹,回身问道:“怎么了?” “大哥,你看,好像是金富家着火了!”沈青瑜指着浓烟升起的方向。 沈青林顺着沈青瑜指的方向看去,眉头间皱了一下旋即松开,道:“我们回去救火!” 他本意有些想让骑马的人先走,沈青瑜等人随后,但到底不放心妹妹,最终还是一行人一起快马赶回去。 半路上,一对老夫妻正相互搀扶着和他们往同一个方向走。 沈青林等人没怎么在意,迅速略过了两人。 冲天的火光将天空染成了金红色,浓重的黑烟给整个画面蒙上了一层黑纱。 沈青林纵身下马,吩咐道:“找两个人去附近看看有没有什么水源可用,剩下的人去找些器具盛雪灭火。” 沈青瑜倒是着急,却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只能干着急。 没多久,慕洵和其同伴也赶了回来,帮忙一起灭火。 众人忙活了许久,总算是灭了火,但结果显然易见,这么大的火烧了这么久,身处其中的金富怎么可能活着。 但众人在火灾过后的灰烬中找到了不止一具尸体。 一、二、三…… 竟然有七具尸体。其中三具是放在一起的,两具成人的尸体怀抱着婴儿的尸体。 是金富和他的妻儿!沈青瑜看到了尸体自然而然就这么想了。 那其他四具尸体是谁? 她想了想,很快有了答案,是胡为先夫妻和王磊母子。 至于刘安全因为已经被抓住,自然没有在这里。 有很多她之前忽略的细节在此刻通通联系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独活 金富他独自一个人住在此处,储存的粮食却可以供他们这么多人住了这些天,那必然是因为他储存的食物不仅仅是为了他自己食用。 他的妻子孩子死了一年有余,如果不下葬的话也应该早已经摆烂发臭,他为了保存尸体在住处附近建造了冰窖,所以他们所住的房间比其他地方更冷。 王磊母子和胡为先夫妻被关在这里,只有金富一个人是无法看顾的,他不能保证在他出门采购食物时没有意外发生,所以这些天除了他们外应该还有掩藏在暗处的人才对。 是了!刚刚路上遇到的那对老夫妻很可能就是金家的老仆,除了那对老夫妻,金家其他的下人都只是短暂雇佣的关系,沈青瑜回想了下,暂时得到了这个答案。 她看了下四周,众人费了这么一番功夫总算是灭了火,此时都累的够呛,各自找了地方休息。 让她觉得意外的是慕洵居然会为了救火赶回来,他实在是不像这样的人。 而宋斯年不知道是没发现着火,还是懒得回来,总之从救火到尸体安置好了都一直没见踪影。 当然以带着滤镜的沈青瑜来看,当然是相信对方没有发现。 此时,那对老夫妻才终于姗姗来迟,两个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那老妇人的目光在几句尸体间转了一圈,最终确定了她主人家的尸首,抢上前去扑倒大哭,哭了半饷,方才哽咽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那老叟较之倒是平静,只是在一旁用袖子拭泪。 沈青瑜拿了帕子递给老妇人,小心问道:“两位老人家是金家人?” 老妇人这些日子躲在暗处,显然是知道沈青瑜这些人的,回答时倒也没有隐瞒:“我们老两口是……金家的老仆,可以说是看着老爷长大的,原本夫人和小少爷出事后,老爷就让我们两个走,是我们不肯走才一直留下来。” 看来暗中帮助金富看管其余几个人的就是这对老夫妇了,关于这一点沈青瑜心中是有了答案,但有些事她还是不明白,“那你们刚刚怎么又离开?” 沈青瑜一问,老妇人的泪又止不住了,“他和我们说你们这一来粮食少了不少,让我们去邻近的镇上再买些粮食回来。现在想来,他那时就已经存了死志,只是想把我们支开。” 存了死志?难道他已经确定了谁是凶手?沈青瑜抿了抿唇,觉得金富的死怎么都和她脱不了关系,如果不是她执着于凶案,也许…… “你们把那几个和案件有关的人囚禁了起来?”慕洵突然开口打断了沈青瑜继续深想。 “是的。”这次接口的是那老叟,他看着年纪着实有些大了,头发胡子全部花白,跟着跪在了金富尸体身边,“老爷他怎么都不肯接受夫人和小少爷的死因,所以费了番功夫找到了这四个人,那个刘安全因为居所不定,找他花的时间最久,但最终还没等找到他,他反而被官府抓了!” “我们老爷散尽了家财就是为了抓这几个人,抓到后就囚禁在地下的暗室之中,我们交替着帮忙看守,就是为了从那几个人口中得到答案,可那几个人一直没有开口,直到……” 慕洵走近,“直到我们来此借宿,有了些猜测,你们老爷就拿那些猜测又去询问,最终得到了答案。” 老叟悠悠叹了口气,“其实具体答案我们也不知道,我估摸着应该是差不多,那个汪琴到了这里没多久就病死了,尸体和我们夫人和小少爷放在一起,昨夜老爷去找了她丈夫,说了挺长时间的。” 他似乎到现在都有些不肯相信金富会自焚,“我到现在也不相信他会选择死,他虽然难过,但应该也不至于啊!” 沈青瑜指着尸体,“那他为什么还把王磊母子也杀了?” 慕洵摇了摇头,“应该是放火后就把那两个人放了。” “你又知道?”沈青瑜小声嘀咕道。 “你不知道是因为尸体是我们找到的。”慕洵很有耐心,慢慢地道,“金家三口的尸体和胡为先夫妻尸体是在一处,而另外两个人的却是在空屋子里找到。所以应该是金富放火之后放了那两个人,但那两个人却想在走之前拿点值钱的,于是去四处摸索,却没想到金家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再想走,火势却大得已经让他们离不开了,这才被烧死了。” 沈青瑜被说服了,点了点头,凑近慕洵小声询问道:“那这两个老人怎么办?他们可是……” 慕洵打断沈青瑜,没让她继续说下去,“耽误了这半天,也不知道天黑前能不能找到住宿的地方了!早知道不回来了!” 他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没有做任何停留,带着同伴离开了。 沈青瑜目送着其离开的背影,久久没能回神。 她浑浑噩噩上了马车,半天缓过神来,才急忙询问如意,“那两个老人后来怎么样了?” 如意不怎么在意地回复:“公子留下了挺多钱呢!足够他们安葬那些人的了,而且还有的剩!” “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他们有没有说将来怎么办?” 如意道:“没有说,不过能怎么办,就那样呗,之前怎么过,之后也怎么过。” “其实如果不是官府不认真查案,也许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给他一个答案,他就能够放开过去迎接新的未来了。”沈青瑜心中隐隐有些自责,却只能找些别的理由说服自己,让自己好受一些。 如意却没有那些有的没的想法,“他?姑娘您说金富啊,其实他自己一个人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能和他妻儿在地下团聚也不错啊。” 并没有被安慰到。 沈青瑜觉得自己总是和如意说不到一起去,索性闭上了眼睛假寐。 车子晃悠悠前进,不知道过了多少久才停下。 沈青瑜回头望去,早就看不见那处荒宅了,但是她却知道她将永远忘不了这几天发生的事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胖丫 沈青瑜最近常常在想,如果不是他们无意间经过那里,那故事的结局又会是怎样的一种走向。 究竟是他们的到来提前揭开了结局,还是金富早就看淡了自己的生命,所以才那样毅然决然地面对死亡,这些她已经无法得知了,这件事却让她心里有了新的念想,她想要帮助他们被“死亡”困住折磨的人们,这听起来有些奇怪,却是她真实的想法,也是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想要做什么有了具体的描绘和期待。 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所要面对的困难,可仍然不会停止不前,为了自己决定的事情全力以赴,不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二丫?二丫?” 旁边传来女童的声音将沈青瑜暂时从自己的深思中拽了出来。 “你怎么了?一直在发呆?”说话的是一个年龄和沈青瑜差不多的女孩子,是她来到这家庄子上认识的第一个玩伴,姓王,小名胖丫。 胖丫非但不胖,反而很瘦,看着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和沈青瑜站在一起时,若有人叫胖丫,那么所有人都不会认为她才是名字的所有者。 胖丫的家住在庄子周边的小村里,这个时节常常出来捡柴火,也就是这个时候遇到了出门的沈青瑜。 当时,沈青瑜正带着饶雪在熟悉周边,偶然碰到了这个年龄相仿的女孩,自然而然就聊在了一起。 因沈青瑜在家中排行第二,就起了个二丫的小名,这几日经常和胖丫在附近一起捡柴火。 胖丫看了沈青瑜手边零星的几枝木柴,又看了看自己揽的一堆,皱眉道:“你每天捡这么点柴火怎么够用?” 她咬咬牙,忍痛般道:“我的分给你一些吧?”这几日的相处,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小伙伴的,她想着若是她带着二丫一样的成果回去,必然少不了一顿责骂,对方势必也是一样,所以想着分给对方一些。 沈青瑜一愣,反应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胖丫在为她担心,笑道:“没事,我家里的柴火我大哥都捡够了,我这几根你带走都没问题的。” 胖丫狐疑道:“真的吗?” “当然了,我大哥捡柴火可厉害了!”沈青瑜立刻道。 一直跟在暗处的甘南觉得有点好笑,寻思这话要是让正主听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会高兴多一些,还是恼怒多一些。 胖丫多了几根树枝高兴了一瞬,复又叹气,“可我捡够了柴火也不想回家。” 沈青瑜觉得这是对方想要吐露心事的意思,忙问道:“怎么了吗?” 胖丫道:“这几天家里大人日日争吵,一刻消停儿都没有。” “二伯家的二堂哥今年十岁了,二伯突然起了给他送学堂里念书的念头,说二堂哥聪慧,将来肯定能做大官,带……带契家里人,到时候我们就不是普通人家了,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可大伯不同意,他说他儿子是长子嫡孙都没这个待遇什么什么的,反正是不可能供二堂哥读书的。” “然后二伯就说家里人一起做决定,人少的听人多的,这几日不停地闹,我爹娘也被吵得烦心,总是寻由头骂我一顿出出气。” 沈青瑜没想到这胖丫家里人口也不简单,皱了皱眉还没出声,听到胖丫继续说了下去。 “骂我也没什么,可我听到二伯和二伯母找我爹娘商量着要把我姐卖了,说能换些钱给二堂哥读书用。我,我不想我姐被卖掉。” 因为兄长想供自己儿子读书而卖了自己女儿?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沈青瑜当然不信,道:“你爹娘肯定不会同意的,怎么可能因为你二伯父的几句话卖了自己的女儿。” 胖丫叹气道:“可我觉得爹娘确实动心了,我姐她和普通人不一样,她的腿坏了一条,不太能够活动,爹娘一直嫌弃她是个拖累的,总是骂人。” 怪不得胖丫有一个姐姐,却一直一个人出来捡柴火。 沈青瑜问道:“你怎么会觉得你爹娘动心了的,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胖丫想了想,小声道:“爹和娘说,庄户人家养一个闲人不容易,但是大户人家就不一样了,别说走路走不好,就是不会动也能养,若是能给姐姐找一个养活她的地方,家里也能宽裕不少。” 她说着指着一个方向,“二伯父说他有朋友在那个庄子上,说是庄子里来了富贵人家的公子,正愁没人使唤,所以想把姐姐卖去那里。我爹说姐姐腿不好,人家能要?二伯父就说,姐姐长的不错,万一被看上了,腿脚什么都是小问题。” 沈青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她现在所住的地方,她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了,她可没听见沈青林说人不够用了,不提他自己身边带的,本来庄子里留的沈家的仆人也有不少,怎么可能还要买人? 女的?长的不错? 沈青瑜有一瞬间动摇了一下,但很快把自己的怀疑丢了出去,沈青林看着既古板又顽固,应该不会是那样的人的。 不过从胖丫的话里,沈青瑜倒是觉得胖丫的父母倒也不是全然把女儿当包袱,而是真心想为女儿的未来打算的。 甘南一听之下倒是吓了一跳,他除了保护沈青瑜,其余时间都在沈青林身边,这件事当然是没有影的,就怕是有人借着沈青林的名字在外做事。 万一闹出来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妨碍了沈青林的名声,那就是大事了。 他正想着,听到沈青瑜已经开口打听道:“你二伯父的朋友在那庄子上做什么的?”忙凝神静听。 胖丫摇头道:“不知道,二伯父没提起过。” 虽然没听到结果,甘南却并不失望,想要弄清楚这件事再简单不过,好在事情都还未开始,不会影响什么,只是心中难免有了些波澜,无论是无意的还是人为的,这样的事必然要杜绝再次发生才好。 同时沈青瑜也在思考,胖丫的二伯父怂恿胖丫父母卖掉女儿是为了钱,那那个所谓的朋友自然就是为了胖丫姐姐这个人了,为什么要借着大户人家买人的借口,为什么偏偏就借着沈青林的名头? 第一百四十五章 寒门难出贵子 和胖丫一边聊天,一边捡柴,很快就消磨了不少时间。 沈青瑜有点想去去胖丫家看看她姐姐,又觉得这般冒冒然上门不太合适,只能先按下这种想法。 和胖丫分开后,沈青瑜才和饶雪道:“胖丫说的有人去她家买人的事会是怎么回事?她指的方向好像真的是咱们现在落脚的地方,为什么偏偏是借着大哥的名,是针对他吗?” 饶雪斟酌了下,回道:“其实不用想的太复杂,这小姑娘的父母之所以动摇大概更多的是为着女儿将来终身有靠,而买人的人之所以打着公子的名应该是知道咱们不会久留,到时候只要把女孩姐姐带走,说找不到人也无法对质了。” 如果是为了带走胖丫的姐姐,那是胖丫的姐姐有什么特别之处,还是对方只是需要年轻漂亮的女孩? 胖丫说过她姐姐腿脚不好,所以很少出门,那么买人的人针对胖丫姐姐本身的可能性就不是很高,而之所以知道胖丫姐姐的存在,就说明胖丫家里人更可疑些。 沈青瑜想了想,道:“你去找人打听一下胖丫的二伯最近和什么人接触,为什么会突然有了让儿子读书的念头,我觉得这中间应该是有联系的。” 饶雪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甘南目送沈青瑜和饶雪回了住处,才去向沈青林回禀情况。 沈青林正在看书,看到甘南进来,随口问道:“她回来了?” “是的。” 沈青林语气不善,“还说会乖乖听话,又有事无事的往外跑。” 虽然这么说,但甘南知道沈青林并没有多生气,反而因为能照顾妹妹而暗暗得意。毕竟是唯一的妹妹,之前因为关系的原因,很少有这样的机会的。 甘南心中暗笑,面上却严肃地将自己从胖丫那听到的说了出来,“属下陪着小姐出去时,偶然间听到了件事,感觉会对公子声名有碍。” “哦?”沈青林好奇,“什么事?” 甘南复述了一遍自己听到的,听得沈青林直皱眉,“有这种事?!” 甘南点了点头,“如果这种事传出去,就算最后能够证明和公子无关,风言风语也是少不了的。” 沈青林沉吟了下,“你找人去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我可不愿意背这种黑锅。” “小姐她也让人去查了此事。” “嗯?”沈青林觉得这是妹妹在关心自己,有点开心,“算她还有点良心。” 甘南也不好拆台说沈青瑜恐怕没想到这层,只能附和道:“小姐她自然是关心公子您的。” 这边甘南要安排人去调查此事,和沈青瑜要做的是一样的,自然就阻止了饶雪再去找人,而是答应了会将得到的情报另外送了一份给沈青瑜。 底下的人效率不低,当日傍晚时就有了消息。 “关于那个自称在此的当差的胖丫二伯的朋友,确实是有这样一个人,别人都叫他朱二,但他不是庄子上的人,只是公子小姐刚来此地时往这边送了两次山货,应该是那时候知道公子的消息的。”饶雪将甘南的消息说了出来。 如意早就听沈青瑜说过此事,此时插嘴道:“那他胆子也太大了,连公子的身份都没打听清楚,就敢这样冒着公子名头做事,难道不怕惹祸上身吗?” 饶雪道:“或许就是因为不清楚才敢吧,他也没有明说是谁,而且如果真的让他做成了此事,胖丫的父母也不会想到找上门来印证此事真伪,这不就让他混过去了。” 沈青瑜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说到底,整件事的起因是胖丫的二伯说要送儿子念书,可胖丫的二堂哥已经错过了启蒙的年纪,现在再送去读书已经比其他人晚了许多了。他怎么会突然起这个念头的?” “因为之前泄题之事,此届科举延期,如今才开始。想来是胖丫的二伯周围的人经常提及,让他起了心思,不过他应该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过是借着由头想要多弄些钱来,朱二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撺掇着胖丫二伯让其卖了侄女。” 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科举上,如意道:“胖丫的二伯当然不是傻子,寒门尚且难出贵子,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供出一个读书人呢?” 这种年代,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科举确实是阶级跃迁的快捷通道,但是想要供出一个读书人所花费的人力物力绝对要比想象的更多,其中遇到的困难也不会少。 对于举全家之力才能供出的读书人来说,榜上题名后会回馈家人也是十分自然的,这就是家族。 沈青瑜将话题拉了回来,“那个朱二是什么人?” 饶雪回道:“据打探的人说,朱二是当地人,平时会进山打猎或是上山挖掘草药,采摘些山中特有的物产,然后到城中换取些钱财过活。周围的人对他的评价是有些贪财,其他的但是没什么。” 有些贪财的话,那么他收了其他的人钱才打胖丫姐姐的主意就很有可能了,沈青瑜问道:“他最近有和什么人接触过?这很重要,毕竟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提起买卖胖丫姐姐这回事。” 甘南办事还是挺靠谱的,这些也打听清楚了,所以饶雪也很快回答道:“是有这样一个人,是当地富户,不过……” “不过什么?” “这个人姓刘,已经年过古稀,据说十分好色,家中也有许多小妾,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病的很重。” 如意道:“如果他真的有钱,那直接拿钱去买人不就好了,何必转这么大一个弯!” 饶雪道:“是啊!这也很奇怪!如果胖丫的父母爱护女儿不肯同意,去找其他人不就好了,只要多花些钱,买人不是难事。” 沈青瑜恍然,“这不就说明这个人选非胖丫的姐姐不可吗?” 这就说通了,这个姓刘的以正常的买人的手段无法说服爱护女儿的胖丫父母,于是找了朱二,又编造了是高门大户挑选服侍人选的瞎话,想要把人骗走。 源头自然是那姓刘的,知道这一点就好办了,只要把这些告知胖丫的父母,想来他们就不会被骗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舜华 沈青瑜费了许多口舌总算是说服了沈青林同意她带着人去往胖丫家。 如意看着沈青瑜换了一身粗布麻衣,想到她又不带着自己,不免有些低落,道:“自从饶雪来了以后,您出门都不爱带着我了,是不是我做事做的不好让姑娘您厌烦了?” “才没有这回事!”沈青瑜看不得如意这副样子,忙将她拉到角落,“她会些拳脚功夫,只有我带着她,我大哥才会让我出去,不然我当然想带着你!” “劝”好了如意,沈青瑜才带着饶雪出门,自然也不知道身后还跟着几个尾巴。 原因自然是沈青林不放心妹妹只带着饶雪一个人,安排了甘南带着人在暗处跟着。 作为一个上门做客的朋友,她有些担心给胖丫带来不便,于是让人准备了些花布当作礼物,借口都想好了,就说想让胖丫的姐姐教她女红。 胖丫说过她姐姐常年不出门,在屋里就是做女红,而且女红做的不错,以这个为切入点自然不错。 剩下的就是“无意”间将自己打听来的有关姓刘的富户,和山上的人家根本没有招工的想法说给胖丫家里人知道。 沈青瑜自认为已经想的很全面,才扣响了胖丫家的门。 开门的妇女看着有四十岁了,头发上白丝已经很多,脸上的皱纹明显,隐隐透着一股愁苦之色。 这个人就是胖丫的母亲了,她看到沈青瑜和饶雪后神色间有些无措,“你们找谁?” 沈青瑜仗着是个小孩子,笑嘻嘻道:“伯母您好,我是胖丫的朋友来找她玩的。” 她将饶雪手中的布递出去,“第一次上门,就带了点礼物,您不要嫌弃就好。” 这个年纪的孩子有礼貌一些,说话甜一些就不会让人厌烦。 胖丫的母亲接过布,摩挲了几下,脸上才有了些笑的模样,“快进来,胖丫在屋里和她姐姐说话呢!” 沈青瑜点了点头跟在胖丫母亲的身后进了院子。 院子里收拾得很干净,看的出主人家经常收拾,右上角围出了一小块空地,里面有几只晃晃悠悠的小鸡。 沈青瑜好奇的打量了几眼后跟着进了屋。 屋内胖丫果然坐在炕上,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在说话。 少女肤色白皙,全然不像是出身农家,模样也出挑,沈青瑜现在完全明白胖丫所说的姐姐模样好看是怎样一种好看了。 胖丫看到沈青瑜进来,诧异道:“二丫,你怎么来了,不是约好了过了晌午在树林边上汇合吗?” 沈青瑜笑道:“听你说你姐姐做女红做的好,于是想过来取取经,再说我还从来没来过你家呢,你不会嫌弃我来的太突然了吧?” “没有,没有。”胖丫连连摇头,她同龄朋友不多,二丫算的上一个,来找她玩,她虽然觉得奇怪,却更多的是觉得开心。 胖丫的母亲道:“胖丫去倒点水来接待客人。” 胖丫忙不迭地下地去取了茶水过来,沈青瑜接过来还没进口,就听到饶雪轻轻咳了一声。 沈青瑜皱了皱眉,又将杯子放了回去,她有些觉得饶雪管的宽,但又觉得对方也是为了她好,所以也不好表现出不喜来。 胖丫拉着沈青瑜坐到了胖丫姐姐身边,“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姐姐做女红可厉害了,之前还被镇子上的绸缎庄选中了为其绣帕子呢!” 胖丫母亲看女儿确实认识沈青瑜两个,就放心的出去了。 胖丫姐姐说起话来也很轻柔,“你是胖丫这几天新认识的朋友二丫吧,她和我总是说起你。要是别的我可能帮不了你,女红我还是会一些的。” “姐姐你太谦虚了!胖丫总是夸你,说她姐姐的女红是最厉害的。” 好话总是让人开心的,胖丫的姐姐被沈青瑜这两句话说的双颊泛红,“别听她瞎说了。” 接着,沈青瑜假模假样地跟在胖丫姐姐身边看她绣帕子。 不大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声音,听着是个男声,胖丫抬头道:“应该是我爹回来了。” 等到了主事的,沈青瑜有点坐不住了,“我得出去问句好吧!” 胖丫头也不抬,“不用了,他很快就又会出去了。一般也不会往这个房间来。” 沈青瑜还以为能见到胖丫的父母,为了把该说的说完,编好了各种各样的瞎话,却发现没有说出来适当的时机。 她看了看低头绣帕子的胖丫姐姐,觉得就算把事情说给本人知道恐怕也无法解决事情本身,关键还是要让胖丫的父母知道才好。 要让大哥找人透露此事给胖丫的父母知道吗?还是…… 还没等她继续想下去,院内已然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你二哥难道还能骗你不成,你怎么还是这副样子,行不行的你给句痛快话?”这是一道粗矿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继续道:“要不是我跟朱二哥有些交情,这样好的事情怎么会轮得到咱家,多少人打破了脑袋想要进去都没有这个门路。” “你让我再想想!” “还想什么啊!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再想有这么个好的去处可就没机会了。” “二哥,这毕竟是关系到孩子的大事,而且这要是进了别人家,是要签卖身契的,这之后死活都要别人说的算了。我这当爹的心里不得劲啊!” “你可别犯傻啊!你以为这是为了舜华好吗?你这是挡了她的道儿啊!她本来可以衣食无忧的过完下半辈子的。” 舜华!沈青瑜也是才刚刚知道胖丫姐姐的名字,很好听,寓意也不错。 让她很奇怪的是舜华的态度,从始至终,她的表情都没变过,仿佛院子里讨论的不是她,是别人一样。 或许在她看来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是她能够决定的,她能做的就是接受命运。 沈青瑜听不下去外面的话,故意大声道:“之前,我有个亲戚和我说天上就没有掉馅饼的时候,若是一个人给你好处,那他一定是有所图谋。”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刘家村 “谁啊?谁在说话?”王二皱着眉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沈青瑜从炕上下来,掀开就帘子就要出去,她也想看看这个王舜华的二伯到底是个什么人,余光中舜华和胖丫也跟着过来了。 “谁啊!这是?”王二看着从屋内出的几个人,其中有两个面生的脸孔,一个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脸圆圆的,气鼓鼓的模样,另外一个则是个身材高挑的少女。 “我是新搬过来的,就住在……”沈青瑜的手原是指向山上沈家别庄,中途变了方向,“山上那别庄旁边,这事儿我听胖丫说了,什么招人买人,根本就没有这回事!” 王二恼怒道:“你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别胡说了,这种事你能知道?” “为什么不能知道,这又不是什么需要偷偷摸摸的事,”沈青瑜仰着头,“若是真有这回事,我们家离得那么近,家里也有适龄的女孩,还能不知道?” 王二的目光在沈青瑜和饶雪间晃了一晃,高声道:“我知道了,你们家也想把姑娘送过去,这是过来来搅和来了!” “把咱家舜华挤下去,她们才有机会啊!”他转向胖丫的父亲,手掌举起恨恨拍了下,“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还把这件事传了出去!” “我没有,没有!”胖丫的父亲急急辩驳道,“我都不认识她们!” 这王二倒是会颠倒黑白,沈青瑜气的涨红了脸,“你才胡说,根本不是这样的。” 娆雪上前一步,附身在沈青瑜耳边道:“姑娘,咱们走吧!胖丫的父母信他多过信咱们,让公子身边的人过来解释。” “不。”沈青瑜既有被诬陷的愤怒,也有一片好心被曲解的委屈。 一旁听到王二的那番话,胖丫的母亲看着沈青瑜两个人的目光就带了些别样的意味,仿佛真的信了王二的话。 而胖丫的父亲的目光也是带了点怀疑,“她们是谁?怎么在咱家的?” 胖丫的母亲很自然地接话,“胖丫捡柴火认识的朋友,过来找胖丫说话的。” “你也是的,怎么什么人都往家里领!”胖丫的父亲抱怨了句,挥了挥手,“让她们走吧!” “你该不会真信他的话吧?”沈青瑜急声道,“我们把胖丫姐姐挤下去,难道就没有旁人了吗?我们才不会做这种事呢!啊……呸!差点被你们绕进去,根本就没有买人这回事,你上门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王二冷笑道:“你这小小年纪,倒是很有些心机,我们这样的人家如何能上门打听,平白惹人不快不说,还有可能招致祸端。” 沈青瑜反驳到:“难道因为你们多问了两句就会把你们抓起来不成?” 王二冷笑了一声,并不说话。 倒是一旁一直杵着不出声的舜华低声道:“我看二丫她们应该没有恶意……” 王二截断了她的话,“听你的意思,反而是你亲二伯有恶意了?” 舜华急急摇头,“我没有这么说过。” “行了!这没有你的事儿!你进屋去,腿脚不好就别乱走。”胖丫的父亲粗声粗气,有些不耐烦。 王舜华低下头,低低应了声,一瘸一拐地回了屋。 沈青瑜望着她的背影,想了想,突然想通了,说服胖丫的父母也不急在一时,只要胖丫的姐姐还留在这儿就是安全的。 她不应该这么急匆匆地赶过来,尽管设想了许多,但和实际情况总有出入,她不得不承认即使重新活了一次,她也仍然不是那种能将一切尽在掌握的智者,依靠一下周围的人也是一种选择。 “我们走吧!” 沈青瑜想通了,也愿意离开了,这无疑让饶雪很是松了一口气。 她们两人告辞离开,胖丫的父母虽然心里对她二人有了看法,但到底没办法对个小孩子如何,只是冷淡了些。 胖丫一直眼巴巴看着,似乎对眼前的一切还不能很好理解,直到送沈青瑜到了门口,她才期期艾艾道:“一会儿……你还和我一起去捡柴火吗?” 沈青瑜是十分喜欢胖丫的,当即回复道:“当然了!” 胖丫肉眼可见地欢喜了不少,“那我们一会儿还在约定的地方见!”见沈青瑜点头,方蹦蹦跳跳地转身回去了。 舜华长的出众,确实不像是一般农家女孩,但这一点绝对不是被挑中的理由,那会是什么原因呢?难道只有调查姓刘的富户的这一选择了吗? 沈青瑜一边思考一边走,突然感到被人拉了一下。 “姑娘小心些!”娆雪的声音把她的注意力转了回来,这才发觉她刚刚光顾着想事,险些撞到了柱子。 左右各两根,上面拴着红色的细绳。两根柱子中间订着一块木板,看起来年头有些久远了,破旧的很。 上面写着刘家村三个大字, “刘家村?胖丫家这边的人都姓刘吗?”沈青瑜问了一句。 “大部分吧!也有一些外来户。”娆雪记得甘南提起过。 “那红色的绳子是做什么的?” “哦,这个是乡下流传的一种说法,在这种表示地名的地方系上红绳,老天爷就会格外注意这个地方,让其风调雨顺,无灾无祸。” 这有什么根据吗?为了安慰自己? 沈青瑜“哦!”了一声,没怎么在意,没再多说什么。 回去后吃了饭,又得马不停蹄地赶往和胖丫约定的地点,累得她够呛,自然也没有时间继续多想些什么。 和胖丫相见后,发现对方眼眶红红时,才惊觉自己恐怕是累的她被父母责骂了。 她有些不安问道:“是不是因为我害的你被你爹娘骂了?” 胖丫揉了揉眼睛,“不是的,和你无关。是我多嘴,你走了,他们也没多说什么,我二伯倒是说了许多,反正就是劝我爹娘早做决定。我就说,我自己去山上面那庄子问,不连累家里,才被骂了。” 沈青瑜想说带她过去,但又想到自己说谎骗人在先,虽说没有恶意,但难保会影响她们的友谊,最终竟是进退两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朱二之死 沈青瑜趴在桌子上听娆雪将所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知与她,“那姓刘的富户病的很重,找了看相算命的,说要找一个命格相合的女子结亲,方可以借助对方的福泽延长自己的寿命。” 原来是这样,那姓刘的命在顷刻,会信这种荒唐的话也是难免的,只是生辰八字这种私密之事,他又是如何知道的。 沈青瑜猜来猜去只觉得是朱二从那姓刘的那里得知了此事,在四处寻找相符人选时又恰好碰到了胖丫的二伯,这才有了之后编造的一系列的故事。 唯一在朱二意料之外的大概就是胖丫会与沈青瑜相识,继而拆穿这则谎言。 娆雪继续道:“公子身边的人已经将这件事漏了口风给胖丫的父母知道,但凡他们有一两分爱女之心,必然不会让此间事成,姑娘放心好了。” 沈青瑜原本还设想了各种各样的应对方法,却没想到会处理的这般快,愣了一会儿,才觉得自己未免想的太多,这样事终最好,最起码她的小伙伴不必再为这件事烦心了。 果然,之后再见胖丫时,胖丫说她父母知道了这件事,虽然没和她二伯明说知晓事情始末,只是以不舍女儿,要多留女儿些时日为由,回绝了对方。 但想来胖丫的二伯也听出来点弦外之音,没再多说什么。 胖丫又道:“我娘还提起你了呢!说上次让你那般匆忙离开,实在不好意思,让你有空再去坐坐。” 沈青瑜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胖丫原先还有点忐忑,怕二丫生她的气,见对方点头,欢喜道:“那就今天吧!” “今天?”沈青瑜有些迟疑,她答应得好好的,说一会儿就回,现在若是改道去了胖丫家,恐怕不好,犹豫再三,推拒道,“还是改天吧,我没和家里人说会晚归,怕他们担心。” “这样啊!”胖丫闻言感到有些低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那明天吧,明天你一定要来。” 沈青瑜笑着应了,她和胖丫又说笑了一会儿才告别离开,走到半途,竟然飘起小雪,但好在雪不大,来接她的人也十分及时,这才没有十分狼狈。 回到别庄,她对着沈青林又是撒娇又是耍赖,沈青林才总算是同意了她在外多呆些时候。 次日,沈青瑜早早就起了,匆忙吃了早饭,就带着娆雪去了胖丫家。 许是因为之前之事,这次胖丫的母亲热情了许多,拉着沈青瑜夸赞了半天,这才放开她去和胖丫与胖丫姐姐说话。 不过是两天没见,沈青瑜却觉得胖丫的姐姐似乎是憔悴了些,她将原因归结于此前之事,于是说了些玩笑话解闷。 谈笑间却见炕上摆着一双绣花鞋,上面绣着精巧的花样,一看就是出自胖丫姐姐之手。 沈青瑜好奇道:“怎么把鞋放在炕上面啊? 胖丫随口答道:“我姐姐的鞋洗了,这冷天放外面不好干,于是放在炕上烤烤,干的快些。” 昨日下了雪,地面泥泞,弄脏了鞋子再正常不过。 当下沈青瑜没怎么在意,又留了一会儿才告辞离开,这次胖丫的母亲执意留饭,连胖丫的父亲也露面挽留了两句,如果不是沈青瑜答应了晚饭前必定回去,说不得就会被说动留下来了。 她和娆雪才离开胖丫家,就见几人围在一处说话,声音不高不低,却也让沈青瑜听了个清楚。 “你真的看见了?”问话的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当然了,看的可清楚了!他就浑身是血倒在那个坡下,死的可惨了!”回话的是个青年。 旁边,一中年女人追问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死了?你上前看了?” 青年人急道:“我还用看嘛!那官差都围在那里,不是死人,难道还能是活人?” 中年女人就取笑道:“你一定是看到官差不敢上前,什么浑身是血,定是你胡乱编造的了,我还不知道你!” 青年人颇为恼怒,“婶娘怎么这般看我,这次我可没有夸大,那朱二确实浑身是血倒在那里,我敢发誓。” 五十多岁的男人笑道,“这次没夸大,可见之前说话时确实不尽不实了。” “你们真是……” 待听到朱二这个名字时,沈青瑜已经愣在了那里。 朱二死了?怎么死的?是意外还是谋杀? 如果是意外事故,还只能说他倒霉,可如果是谋杀,那恐怕就要和胖丫家有几分牵扯,沈青瑜知道的,朱二最近在做的事只有这么一件,这很难让她不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她愣神间,远处几个捕快打扮的人正往这边走来。 离得近了,沈青瑜才看到其中两人一起推着一架板车,板车上罩着一块白布。 那些捕快神色匆匆,很快与沈青瑜二人擦肩而过。 那之前讨论朱二之死的青年人指着捕快离开的背影,对着周围几人道:“你们看,他们推的就是朱二的尸体,不信你们追上去掀开白布看看。” 那几人自然不敢,又感慨了几句才各自散了。 沈青瑜突然觉得不对,恍然想起胖丫姐姐新洗的鞋子,按照胖丫所说,她姐姐不怎么出门,只是留在自己家里,那么即便昨日下雪鞋子也不会脏到哪里去的,怎么会需要洗鞋子呢? 应该只是巧合吧!她摇了摇头。 回到别庄,她第一时间将朱二之死告诉了沈青林。 沈青林却只是微微拧眉,“死了又怎么样呢?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反应这么冷淡,沈青瑜自然不愿意和他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于是让娆雪去打听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娆雪本事了得,还是她有什么别的途径,不过一天时间,已经有了结果。 朱二今早被发现死在刘家村的一处土坡下,死亡时间大概能精确到昨日下雪前后,死亡原因是后脑遭受了强烈的撞击。 尸体旁边找到了沾血的石头,但很难确定是有人拿着石头砸了朱二的脑袋,还是朱二失足从坡上摔下磕到了石头上。 总之一切都还未有定论。 第一百四十九章 蛛丝马迹 沈青瑜原本是倚在床头,听到娆雪的话坐直了身子,出声问道:“衙门的人验不出朱二是怎么死的?怎么会呢?朱二死时才下过雪,那致人死亡的石头如果被人移动过应该很容易被发现吧!石头是被人从别处拿来的,还是本身就在坡下,很难分辨?” 娆雪点了点头,道:“打听来的情况是这样,暂时无法确定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伤人。” 如果能到现场看看就好了,从坡上摔倒也会留下痕迹的。沈青瑜正思索着能去现场的可能性,听得如意开口问道:“姑娘怎么又这般好奇?这又和咱们没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沈青瑜闻言反驳道,“这朱二就是撺掇着胖丫父母卖掉胖丫姐姐的人,这件事才告知了胖丫的父母,朱二就死了,这难道不可疑吗?” 如意摇头,“从整件事看起来,这朱二就不像个好人,平时得罪了什么人也是再正常不过,说不定和胖丫家没什么关系。” 这当然也是种可能性,但沈青瑜还是觉得朱二的死和胖丫家有关系,这大概是她才见过刘舜华的原因。 刘舜华的样子确实很奇怪,神色间带着点惶恐不安,如果真是她…… 不!不!不!正是因为她心中先存了三分怀疑,再去看刘舜华,才会觉得她处处可疑,这前后顺序本就不对,沈青瑜将自己对刘舜华的怀疑抛之脑后,将注意力转回案件本身。 从案件本身出发,再去考虑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才是对的。 沈青瑜这边讨论着朱二的案子,沈青林那边也说着同样的话题,不同的是,沈青林的重点在于怎样能让妹妹不去掺和。 桌上的蜡烛燃烧的时间长了,甘南一边小心剪去烛芯,一边道:“我看小姐对这案件挺上心的,也许她会找您,希望公子您同意她去调查也说不定。” “她就是爱管这些事,说到底这和她有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一旦遇到这样的事,一定会围着团团转。” 沈青林有些烦躁地将手中的书放下,“她也真不让我省心,动不动就要往外跑,都是父亲和母亲将她宠坏了!若是她再来问我,我可要好好说说她,绝不让她再乱跑。” 甘南劝道:“依属下看,这样不太妥当。” 沈青林抿了抿唇,“哦?为何这么说?” 甘南笑道:“小姐是个有主意的,总是一味管着她,难免不会让她生出些逆反的心思,虽说有人暗中跟着,但一时照看不到,反而会出现纰漏。不如公子索性就同意了她出去,属下等人跟着陪同才能护其周全。” “不好,若是同意了,她就更难管了。”沈青林觉得不好,但转念又想,若是她真的趁着没人偷跑出去,那就更加危险,沉吟半饷,终是松口道:“你说的也有点道理,既如此,她出门时就多安排些人手。” “属下省得。” 不出所料,第二日一大早,沈青瑜就捧着一碗汤过来。 她将碗放在桌子上,讨好道:“大哥,我让厨房给你炖的鸡汤,你每日刻苦读书很累的,要多喝点鸡汤补一补。” 一大早就喝鸡汤,亏她想的出来,沈青林心里叹气,嘴上却道:“放那吧,我一会儿喝。” “那个,大哥,我,我一会儿……想要出门,可以吗?”沈青瑜吞吞吐吐说着来意。 本以为要费上不少口舌,意外的是沈青林松口很快,“可以,带好人就可以。” “真的吗?”沈青瑜有些不可置信地追问。 沈青林没好气道:“假的,你还是不要出门好了!” 沈青瑜反应过来这是同意她出门的意思,扯着沈青林的衣袖撒娇,“我就知道大哥你最好了!” 沈青林掰开她的手,“行啦!少肉麻!早去早回,不准惹事,知道吗?” “知道了!”沈青瑜用最快的速度跑开,还不忘高声回应。 有了沈青林的首肯,沈青瑜出门更加顺利,虽然避免不了多带些人,但能出门就不错了,她也不会再在人数上表达不满,爽快地接受了。 发现朱二尸体的地方被用绳子圈起,旁边还有两个看守,那二个看守的人有说有笑地在那里聊天,根本也不管周围。 这也难怪,发生这样的事,除了一些特别好信的,没有人会上赶着去看案发现场,特别是在有官府的人员看守的情况下。 沈青瑜没有靠前到圈子里去看,而是绕着去了山坡之前,如果是失足从坡上掉下去,那必定是有迹可循。 她站在坡上往下看,山坡的高度和陡度都不算离谱,如果只是掉下去,身上应该会有一些擦伤,但也仅限于此了。 娆雪在她身后不远处,突然道:“姑娘你来看,这里!” 沈青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地上发现了一块痕迹,这块不规则的痕迹显然是有石头常年压在此处留下的。那么很有可能,朱二身边那块染血的石头就是从此处捡的。 如果造成朱二死亡的石头不是坡下本来就有的,那朱二就是被人用石头砸死无疑了。 可这块痕迹并不难找,娆雪就很容易就发现了此处,官府的人应该也会发现才对,那为什么还不能确定朱二的死是意外还是谋杀? 她想了会儿,开口询问一直不离她左右的甘南,“我们能不能到圈子里去看看?” “这……”甘南略有迟疑,见沈青瑜直勾勾望着他,只好道:“属下去问问吧!” 一般来说,看守的人绝不会让沈青瑜过去的,但那是一般的情况下,沈青瑜相信甘南一定有办法让她如愿的。 和她期待的一样,看守的人果然同意了。 进了圈子,她就仔细地在地上四处观察,很快她就发现了一块痕迹,同样的,不规则的,石头压在此处留下的压痕。 压痕四周用白线圈起,显然是官府的人画下的标记,也就是说这块痕迹很有可能是那块染血的石头留下的。 怎么回事?难道坡上少的那块石头只是巧合,而此处才是真正砸到了朱二的石头所在? 第一百五十章 有嫌疑的人 按照一般逻辑,如果在发现朱二尸体的附近找到了染血的石头,那么这块石头是凶器的可能性更大,所以山坡上同样留有石头留下的痕迹没有引起官府中人的注意也就很正常了。 沈青瑜知道就算是以当下的验尸水平,造成人死亡的撞击伤是一次还是多次击打形成也是能判断出来的,所以如果到现在为止,官府的人都没有确定朱二是死于意外还是谋杀的话,朱二头上的伤应该只有一处,而且只撞击了一次。 平心而论,沈青瑜觉得朱二的死是谋杀的可能性更大些,从这个人的身边查起,捋清他身边的人物关系更合适?还是说等待官府的调查结果更合适? 她知道她根本没有调查的理由,像沈青林说的,这和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但她又无法视而不见,就像是她之前在心中决定的那样,她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死去的不明不白,不想有任何一个人因为身边的人死去而执念缠身。 就在她呆愣的时候,从远处传来吵闹的声音。 “官爷,官爷,这一定是弄错了!”胖丫的父亲扯着一位官差的手臂,拦着对方。 胖丫的母亲跟在身后,但因为太过害怕却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神情惶急而又无助。 胖丫的父亲声音有些颤抖,“我女儿腿脚不好,从不出门的,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这名官差被拽的烦了,用了力气将胖丫父亲的手甩开,厉声道:“官府办事你还敢处处阻拦?再多说一句,我们就把你一起抓回去复命!” 胖丫的父亲一个站定不稳,摔在了地上,但又很快爬起来,这一次却不敢再伸手阻拦,只是一个劲道:“一定是弄错了的,我们家舜华不敢的!” 胖丫的姐姐被其他官差拉着走在前方,想要停住却因为力气太小只能被拖拽着往前。 最后刘舜华被带走了,徒留她的父母站在原地如同石像一般。 因为这动静不小,周围已经有不少围观的人了。 “听说是有人作证看到朱二死的那天和刘家大丫头见过!”人群中有人这样说道。 “啊?不会吧?这些年她不是都不出门的。” “就是因为这个,朱二死的那天她出现才更加可疑!” 沈青瑜听着这些窃窃私语,知道心中一直隐隐的不安终于还是成为了现实,刘舜华成为了朱二案的第一嫌疑人。 不知道胖丫怎么样了?沈青瑜关心她的小伙伴现在如何,又有些担心刘舜华被抓后的情况。 甘南想了想,道:“姑娘若是担心官府的人对刘姑娘的审问会过于严苛,属下可以使些钱财。” 当然是以刘家人的身份,这一句就不必说给小姐知道了。这是甘南想到的比较稳妥的方法,以他对沈青瑜的了解,她应该还会继续管这件事,就在刚刚他还有点担心,见到这种情景沈青瑜会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好在最终没有。 沈青瑜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建议,这样她就不用担心胖丫的姐姐会被逼着承认根本没有做过的事了。 她想了想,说道:“我想从朱二身边的人入手调查看看,凶手一定是和他有关的人,和他有仇!” 说完,她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定格在最初说有人见过胖丫姐姐在朱二遇害当天出现过的那人身上。 那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整体看着都十分干瘦,脸上一副看热闹的神情注视着胖丫的父母。她让自己表现得像是好奇的小孩子,凑上前,小声问道:“那些话叔叔你从哪里听到的?” 中年男人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话?” “就是有人见到刘舜华和朱二相见!” 中年男人叫问话的是个不认识的小姑娘,本来不太想说,但看到她身边还跟着不少大人,犹豫了下开口道:“官差抓人的时候,我听到为首的那个官差说的。” “谢谢您!”沈青瑜道了谢,就带着人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 刘舜华当真见了朱二? 可让沈青瑜最疑惑的是胖丫的姐姐和朱二的关系,明面上这两个人应该是不认识的才对。 或许是因为她从内心深处就认定了刘舜华是无辜的,所以在去找胖丫确认刘舜华和朱二相识和调查朱二身边的人之间犹豫了下,选择了后者。 “我想去朱二家附近看看,找他身边的人问问看,了解一下在他身边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或是特别事发生。”沈青瑜像是征求意见般望向甘南。 对此,甘南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他在沈青瑜身边的定位不过是个护卫罢了,和在他公子身边又有些不同。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道:“若是姑娘您想,属下自当陪同。” 沈青瑜还没来得及高兴,又听得甘南继续道:“但今天在外面呆的时间确实有些久了,不如姑娘您先回去休息,调查朱二这种小事交给属下,保证将他身边大小事宜都摸个清楚。” 沈青瑜觉得不亲自去看看始终不能安心,未等她反对,甘南又道:“属下先过一遍,可疑的人再回禀您,可以剩下您不少功夫。” 再坚持下去好像是不信任对方似的。沈青瑜只能笑笑,“那麻烦你了!” 甘南垂眸,“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但既然不能亲自去调查朱二身边的人,沈青瑜只好选了剩下的那个选项,去看看她的小伙伴胖丫怎么样了。 看热闹的人群见没什么可看的也就散去了,留下沈青瑜这一行人又重新变得显眼了一些。 沈青瑜让大部分人都离得远些,带着甘南和娆雪上前和胖丫的父母打招呼,“伯父!伯母!” 被这一声惊醒,呆滞的如同被抽取了灵魂的胖丫父母反应过来,看着来人应了句,“唉!” 但以他们现在的心情,多余的反应却是做不出来。 沈青瑜安慰道:“官府调查而已,等证明了这件事与舜华姐姐无关,自然就会放她回来了。别担心了。” 胖丫的父亲如梦初醒般,口中反复道:“是了,是了,只要证明和舜华无关,就会放人了。” 最终沈青瑜也没好意思厚着脸皮打扰,目送着胖丫父母离开。 第一百五十一章 隐藏在暗处的阴谋 “这朱二父母早亡,家中姐弟三个,他排行第二,姐姐很早就嫁了,家里就剩下一个弟弟,从周围的人口中打听过他的为人,和之前的调查没有出入,除了有点贪财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他为了多些收入,把家中空着的两个房间租给了两个因为此次科举推延不得不住下来的读书人。” 甘南将他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讲给沈青瑜听,“听朱二的弟弟说,朱二出事的那天出门前和他提起和人有约。” 沈青瑜反应了下,“刘舜华?” 甘南摇了摇头,“不知道。朱二并没有明确说约了谁,但有一点很奇怪,在我和朱二的弟弟提起刘舜华之后,他说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哥与刘家的那个姑娘是认识的。” 就算是兄弟,也不会对兄长的交友状况完全了解吧?沈青瑜很想这样说服自己,但转念又想,只要朱二和刘舜华是熟识的,那就不可能避过所有人,特别是身边亲近的人。 这样只能说明朱二和刘舜华也许是认识的,但也仅限于认识罢了,只有见过面的程度才不会刻意与人提起。 可这种和陌生人没有什么区别的关系,刘舜华为什么要去见这样的一个人呢? 只要一个契机,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就可以,但如今沈青瑜却毫无头绪,她只能把注意力转到那两个读书人身上,问道:“那两个读书人有什么特别的吗?” 潜台词是想问这两个人有没有可能会对朱二有什么怨恨的情绪。 甘南道:“是两个从不同地方来的举子,反正从表面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问过周围的邻居,和朱二也没有起过争执,相处的还算不错。” 也就是暂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了。 甘南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纸双手交给了一旁的娆雪,“倒是官府那边有了新消息,可以确定朱二头上的伤是用石头不止一次击打造成的,是凶杀无疑了。” 娆雪将纸张呈给了沈青瑜,沈青瑜仔细读过才知道,仵作迟迟不肯下结论以至于又找了另外的人验尸,这才有了结论。 沈青瑜第一反应是,这仵作业务能力是不是有点问题?第二反应则是确定凶杀,那刘舜华的嫌疑就更大了,特别是在没有其他嫌疑人的情况下来说。 她必须得见刘舜华一面,这样才能知道她和朱二是怎么认识的,又为什么在朱二遇害的当日和朱二碰到。 “哦!”甘南像是突然间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朱二的弟弟说,朱二和他说过,他马上就会成为有钱人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过上奴仆成群,挥金如土的日子。” 钱?意外的钱财往往就会伴随着危险和阴谋,这才更符合朱二死于非命的既定结局。 朱二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忙的一件事,说服刘舜华的父母将刘舜华卖掉,这也是朱二和刘舜华表面上唯一的交集。 难道说如果让他做成此事,他就能得到一笔足以改变他一生的财富吗? 那个富户确实有钱,但也不至于会为此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不会是这个原因的,那会是什么呢? 意外之财, 烦死了!沈青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对于蹦出来的一个接一个的不到解答的问题感到十分苦恼。 她深呼吸了几次,平复了下心情,让自己显得不是十分急躁,才开口问道:“朱二身边其他的人呢?他经常和什么人打交道?” “这……”甘南觉得有些话实在不好对着才九岁的姑娘说,正觉有些难以启齿。 沈青瑜看着对方的脸色,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哦,我懂了,剩下的一定是些关于情感的爱恨纠葛了。” 一定是些不太好听的桃色纠纷,才会让甘南说不出话来。 甘南恭维了一句“姑娘真是敏锐”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前段时间这个朱二似乎和一个寡妇走的很近,两人之间的关系闹得人尽皆知,这个寡妇的夫家面子上过不去,上门给寡妇搬了家,已经搬去别的镇上了。” 那就是和朱二的死没什么关系了! 她回想起在案发现场的山坡处的发现,复又问道:“案发现场的凶器是以什么样的姿态被发现的?” 甘南回答得很迅速,“这就是仵作不敢肯定是否是凶杀的原因之一了,那带血的石头是坡下发现的,并没有移动过的痕迹。所以仵作一开始才说很有可能是朱二从高处摔下来,头磕在了石头上造成的死亡。” 那她在坡上发现的是什么呢,另外的凶器,还是巧合所致? 如果是凶器,那是不是可以这么看,凶手捡起脚边的石头,向着朱二砸下去,然后朱二从高处跌落,撞到了头。 所以坡下石头染了鲜血,被当作了凶器。 不对,还是不对,朱二头上的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只一次击打,若是坡下的石头的血是不小心撞上去,那说明朱二头上的伤全是坡上的石头做到的。 那找不到的石头才是真正的的凶器吗?沈青瑜不敢肯定,这件案子,她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不同以往的地方,一时间却很难解释原因,仿佛是被一张看不见的将她笼罩。 看着甘南退下,沈青瑜让人拿来纸笔,将整个案子的关键词记录了下来。 朱二身边的人际关系简单,除了弟弟,还有两个租客,和一个已经搬离了这里的寡妇。 当然这并不能作为能断言他没做过会被人怨恨的事的理由。 然后就是刘舜华,数来数去,朱二身边真正有可疑的似乎还是只有刘舜华一个人。 沈青瑜觉得自己的进展实在是太慢了,问题越来越多,而得到解答的却越来越少。 看来,她唯一有可能的机会就只有从刘舜华那里入手了,无论是刘舜华和朱二如何相识,还是刘舜华为何会去见朱二,只要问问当事人,这些都将迎刃而解。 只是很奇怪,她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究竟是从何而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书生古怪 天空又开始飘起小雪,簌簌的冷风吹过,似乎将沈青瑜身上仅存的温度都带走了,她已经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了,却迟迟没等来要等的人。 就在她已经觉得可能人不会来的时候,一道小小的身影从远及近慢慢清晰了起来。 “胖丫,你总算来啦!”沈青瑜本有些欢快的心情在看到来人那一双哭肿的眼睛后方沉寂了下来,是了,她姐姐还在大牢里。 她本想带着人前往牢里看望刘舜华,却中途改了主意,叫人将胖丫约了出来,寻思着在见刘舜华之前先问过胖丫她姐姐舜华是否认识朱二的,再与刘舜华的话相互印证,她们两个日日都在一起,刘舜华有什么事必然避不开胖丫。 看到胖丫哭肿的眼睛,沈青瑜心里也不好受,宽慰道:“你家里的事我都听说了,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胖丫抿着嘴,忍了一下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抽噎道:“二丫,你说我姐她会不会……会不会被砍了脑袋啊?我就这么一个姐姐,我不想她死!” 沈青瑜连声道:“不会的,怎么会死呢?你姐姐肯定没事的,只要抓住真正的凶手,你姐姐自然就没事了。” 她始终愿意相信那个脸上带着腼腆笑容的女孩绝不会是这件凶案的罪魁。 胖丫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真正的凶手?” 直至此刻,她都没有真正察觉到这件事的本质是什么,只知道她姐姐被抓走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掉脑袋。 听了沈青瑜的话,她也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时间茫茫然不知所措。 “你父母都出去了?”沈青瑜想着报信的人的回复说在刘家只有胖丫一个人,遂开口问道。 “嗯,”胖丫的泪水仍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爹娘拿着钱,想去牢里看看姐姐,可看守的人不肯通融,爹说是我们的钱太少了,今天就和娘去找人借钱去了,说什么也要看姐姐一眼。” 风越发大了,娆雪担心沈青瑜的身体,提醒道:“姑娘,天太冷了,再吹下去您的身体怎么受得了,不如进屋里详谈?” 沈青瑜便携了胖丫的手往屋里去,入手间只觉得胖丫的手又冷又硬,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心疼的感觉。 站在门边上的是个长脸的女孩子,她为沈青瑜两人掀开门帘,神色恭敬。沈青瑜看了一眼,觉得有些面生,不像是沈家的,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女孩看着不过十五六岁,模样清秀,再触及沈青瑜的目光够慌乱地垂下头去。 娆雪轻声道:“是庄子里看门的那个老人的女儿,为着照顾姑娘才叫她过来的。” 沈青瑜有些不解,除了如意、娆雪两个,她身边的小丫头还有好几个,为何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只是她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只想了一下,很快就将这件小事忘却。 她拉着胖丫坐下,轻声问道:“你除了每日出来捡柴,应该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家里,对吗?” 胖丫愣愣的,不知道沈青瑜为什么这般问她,但还是老老实实点头道:“嗯,怎么了?” 沈青瑜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姐姐她平时很少出门的。我想知道她认不认识那个朱二。” 胖丫摇头,“肯定不认识的,那个朱二我从来没见过,我姐姐当然更不可能认识。” 沈青瑜思考了下,“你姐姐如果出门会去哪里?” 胖丫想了一会儿,答道:“我姐姐只有刺绣一个爱好,出门也就是在相熟的人家绣绣帕子,从不走远的。” 沈青瑜急切追问道:“谁家?” 胖丫道:“一个孀居于此的寡妇,我姐姐和她很谈得来,但因为我爹娘不太喜欢他们来往,所以也去的很少。” 寡妇? 沈青瑜心中一动,想起之前的消息,朱二和一个寡妇走的很近,应该就是这个女人了。 朱二和刘舜华若是相识一定会是这个原因。 这边沈青瑜继续询问胖丫诸多琐事,胖丫对小伙伴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另一边,沈青林身边的一个年轻人也正将所知之事尽数转述。 年轻人说完后,见沈青林神色淡淡,知道他这是对此并不在意的模样,之所以关注皆是因为小姐的缘故,不由得多了一句嘴,“小姐她对此很是上心,要不要属下……”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沈青林拧了眉头,是不太高兴的模样,当即住了嘴。 一时间屋内十分安静,半响,沈青林才叹道,“她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天天往外跑,事事都要打听,这副好信的样子,我恨不得打她一顿。” 说是这么说,他又有些后悔这几年对她太过漠视,说不得就是因为少有人陪,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想起和她关系刚刚融冰那会儿,似乎是因为家中那件仆人死亡的案子,她几乎天天围着案发的地方打转,当时他只觉得这孩子好奇心太重。 后来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在他脑海中闪过,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沈青瑜那句,想学验尸当仵作的话来,心中一凛,她总不会真是认真的吧? 不会的,不会的。沈青林摇了摇头,小孩子一会儿一个想法,应该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他多少是希望这件事能够快速揭过的,所以才会过问,听了这么许多,他似乎也被传染了些许好奇心,随口问道:“朱二身边有可疑的人吗?” 年轻人缓缓回道:“有,不过这件事我只觉得有些奇怪,似乎和案件无关。” 沈青林抬眼望过去,示意他说下去。 “那两个住在朱二家的书生,听邻居的人说,他们并不经常在家读书,经常出入一些青楼赌坊,很有钱的样子。” 这就有点意思了,科举推迟一年,有条件的自然在盛京住下,或租或买,开考时自然省得了奔波之苦,这二人既然有钱为何又选了离盛京有些距离的地方,看样子心思却全然不在读书之之上。那么他们留在此地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第一百五十三章 隐情 “这些你和她提起过吗?”沈青林微微侧首,想知道沈青瑜是否知道了关于这两个奇怪的书生的事。 年轻人摇头,“没有。” 沈青林“嗯”了一声,也不问对方为何不说,在他看来沈青瑜对这件事的关注度是越低越好的,最好是自此不再插手。 “她准备去牢里探监,是不是?”沈青林了解沈青瑜,知道她是一定会去见那个姓刘的女子的,故而有此一问。 “是!不过小姐她去探监之前似乎是要见一下她的那位朋友的,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和对方说话呢!” …… 沈青瑜将手放在了胖丫的肩膀之上,安慰道:“放心吧!一会儿咱们就一起去牢里探望你姐姐。” 胖丫虽然心动,但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道:“算了吧,我爹娘一直筹不到钱,怎么可能见到人吗?” 沈青瑜刚刚就想问了,难道去牢里探望人还需要交钱不成,见胖丫又一次提起,回首望向娆雪,“怎么?探监需要很多钱吗?” 多半是那狱卒见胖丫父母老实,故意为难。 娆雪没有直说,委婉道:“狱卒们指望着去探监的人能让他们收入更厚一些,多少都会暗示收些钱财,不过不会很多的。” 沈青瑜想了想,她是一定要见到刘舜华本人的,如果需要花钱也是可以的,就是有点担心她这般自作主张惹得兄长不快,再借此训斥于她。 管不了这么多了! 沈青瑜着急知道案情,暂时将兄长抛之脑后,本来是想带着胖丫一起去见人的,想了想还是决定单独见刘舜华一面,至于胖丫和其父母之后再见也是一样,现在只好先叫人将胖丫送了回去。 分别前,沈青瑜嘱咐胖丫在家等她的消息。 胖丫对于沈青瑜所说会带着她和父母一起去看望姐姐的话没有抱着多大的期望,但也不好意思直说“别白忙活了”,只得怏怏离去。 探监的事很顺利,至于花了多少钱沈青瑜不得而知,但总算是见到了刘舜华,其余的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短短几日,本就瘦弱的刘舜华更瘦了,脸色也不十分的好,透着一股病殃殃的郁气。 刘舜华本是靠着墙坐着,听到动静才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处,却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监牢里见到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姑娘,十分诧异道:“你来这做什么?看我?” 见沈青瑜点头承认,心中更加奇怪,皱眉道:“你为什么想要见我?” 还未等沈青瑜回答,刘舜华已经踉跄着上前,双手抓紧了栏杆,急声问道:“你知不知我爹娘怎么样了?我已经被关在这几天,不知道他们会担心成什么样子呢!” 沈青瑜实话实说,“他们一直在筹钱,打算进来看你。” 刘舜华泪水涌上眼眶,声音颤抖,道:“是我不孝,累得父母至此。” 她摸了一把泪水,恳求道:“我记得你姓沈,是不是?沈姑娘,你帮帮忙,就看在和我家胖丫相识一场的份上,出去后帮我告诉我爹娘,让他们不必来看我了,权当我死了吧!” 沈青瑜摇头。 刘舜华无措道:“你……你不肯帮忙?” 沈青瑜直言道:“有什么话,你之后可以当面和他们说,我已经让人去请他们过来了。” 出入监牢从她嘴里说出来似乎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刘舜华心中一动,重新打量了一番对方,仍是粗布麻衣,看起来和普通人家的小姑娘并无不同。 但她却知道普通人家的小姑娘可不会为着玩伴的姐姐来到着关押罪犯的牢狱之中。 刘舜华奇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来找我做什么?” 总算是问到重点了! 沈青瑜长呼一口气,开门见山地问道:“朱二死的那天,有人看到你在案发现场出现过,你当时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去那儿?” 刘舜华不意有此一问,反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青瑜不回答问题,继续问道:“你真的是凶手?不然刚刚你为什么要说让你父母别再管你了,好像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似的。” “不,不……”刘舜华被凶手二字吓了一跳,骇得全身都在发抖,“我没杀人,真的没有。我到那之后,他就倒在地上,头上都是血,我怕极了,立刻就跑了,不是我杀的人,不是我。” 她不停重复着一句“不是我”,脸色更是惨白如纸。 沈青瑜安抚道:“我就是因为相信你才会来这儿的。我想要帮你,只有抓住真正的凶手,你才会有机会洗清冤屈被放出去。朱二已经被证实是被人用石头砸死的,当日被发现出现在那里的你现如今是最可疑的人。现在我需要你把当天的事一五一十讲给我听。” “包括你与朱二是否相识,因何相识,那天为何去那里,到了那里之后,除了朱二的尸体,你还有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地方,这些都要说。” 这小姑娘分明是和胖丫同样的年纪,但这时候听她一个个问题抛出来,倒像是正在被她审问似的。 刘舜华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强迫自己冷静,然后缓缓将她所知道的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我和朱二并不熟悉,只是去苏姐姐那里绣花时碰见过几次。” 苏姐姐!应当就是那个和朱二走的极近的寡妇了,沈青瑜暗暗想道。 “我也问过苏姐姐,朱二为何去找她,她说是朱二请她帮忙绣点东西。我……和朱二不熟,那天之所以去见他,是因为我知晓了卖人的始末,去找他理论。这和他一开始和我说的完全不一样。” 沈青瑜恍然道:“原来这件事是你自己促成的,怪不得那天你那么镇定。” 刘舜华点头承认,“我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太利索,一直给家里添麻烦,所以我就一直想着能找份工做,给家里减轻点负担。但一来我不怎么出门,身边也没有能说得上话的人,二来也没有什么门路,只得向苏姐姐求助。” “然后苏姐姐找了朱二帮忙?”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进展 “嗯。”刘舜华给了肯定的答案。 “你和朱二那天约好了在那儿见面?” “没有,”刘舜华连忙否认,“我那天没有约他,苏姐姐搬走之后,我和他再没有联系,知道这件事另有隐情后我是想问个清楚的,但我实在是没有找到机会去见他。那天,我只是刚好看到他从我家院外经过,所以我才出去的。” 不是刘舜华!朱二约的是别人! 沈青瑜这么想着,听刘舜华继续讲了下去。 “我腿脚不便,虽然当时就跟了出去,但很快就跟丢了。后来找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沈青瑜仔细端详着刘舜华的面目表情,她说话时虽然偶尔停顿,但条理还算清晰,应当是没有说谎的。 “你能不能想起些别的细节,比方说朱二死的时候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你有没有看到现场有哪些不自然的地方?” 沈青瑜想要了解的更详细些。 刘舜华摇了摇头,解释说知道的已经全部都讲了。 沈青瑜追问:“那你把你看到朱二到发现朱二尸体的过程再复述一遍,最好把你当时的状况描述更具体些。” 刘舜华叹了一口气,心中虽然不解,仍然很有耐心地重新那个时候讲道:“那天家里只剩我一个人,我刚在厨房烧好水,往屋里走的时候刚好看到朱二,我着急追他,于是匆匆掩了门跟上去。” 或者是因为再一次回想当时的情况,刘舜华这一次比上一次话说的更加流利,而且想起了之前没提过的细节,“我走到那个坡上时,心里有些害怕,虽然和朱二认识,但毕竟不熟,我又是去质问,所以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拿在手里。” “那石头哪里去了?” “我发现朱二死在那里后,很害怕地跑回了家,石头应该是被我遗落在那里了。” 这一瞬间,沈青瑜已经想明白了许多,她在坡上发现的那块痕迹应该就是刘舜华捡起石头的地方,按照她所说,她到时朱二已经死了,那朱二尸体旁边应该是有块带血的石头的。 可事实上等到朱二的尸体被发现然后报官,现场只发现了一块带血的石头。 这说明,在刘舜华发现朱二倒在那里的时候,凶手根本没有走远,他当时就在不远处看着,然后在刘舜华跑走后回到了朱二的尸体身边扔掉了那块多余的石头。 为什么多此一举?即使是多一块石头也并不能说明什么,毕竟这又不是能够提取指纹的现代社会。 如果多余的那块石头上留有凶手的线索,那凶手选择扔掉就合理多了,可石头上能有什么线索? 她沉思良久,也无人出声叫她,直到狱卒有意无意地发出了些声响,才让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 关于凶手为什么丢掉多余的那块石头,沈青瑜暂时想不明白,索性放在了一边。 “我让人和官差说好了,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你父母和胖丫了。有什么话你可以好好和他们说。放心吧,既然不是你做的,就一定不会让你蒙受不白之冤,我会尽我所能找到真相,还你青白。”沈青瑜临走前,很是安抚了刘舜华一番。 沈青瑜带着人离开,心中却还惦记着那块多余的石头。 如果她是凶手,她杀了人,石头丢在那里,她根本不会管,因为那块石头根本没有任何指向她的证据。 可这时来了第三人,她拿着可以成为凶器的石头,并且因为慌乱把石头丢下了。 那么尸体被发现后,调查的人会怎么想,会觉得凶手捡起石头砸人后,又捡起一块新的石头作案的可能性大些,还是现场来了第三个人的可能性大些。 应该是后者吧,如果她是凶手,她会怎么做? 沈青瑜代入了一下,她想她应该也会丢掉多余的石头,因为她需要替罪羊,而刘舜华无疑是最适合的那个。 她总算是抓到了点凶手的尾巴,现在终于找到了第二个有嫌疑的人。 那个指认刘舜华的证人! 刘舜华被看到的可能性当然有,但结合凶手就在附近的情况看,凶手找人指证刘舜华,或者说指证人就是凶手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找到指证刘舜华的人并不难,但让沈青瑜失望的是这人一看就不像是凶手。 年岁不大,皮肤黝黑,看人的时候习惯从下往上,一副吊儿郎当的痞子像。 他在看到找他的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时,一开始的忐忑就已然不见,他大喇喇地自己找了个地坐下,开门见山道:“找我干什么?” 沈青瑜坦诚道:”想要问你几个问题?” “问问题?”男人十分夸张地表演道:“你问,我就要老实回答,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青瑜思考了一瞬,拿了张银票推了过去。 男人一看数额登时眉开眼笑,换了副语气道:“有什么您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变脸变得这么快! 沈青瑜在心中感叹,随即问道:“你那天看到刘舜华时在干什么?是碰巧出门还是……” 男人还没听完整,就抢着开口道:“那倒不是,那天我约了人喝酒。我等的人还没等到,于是就四处逛逛,然后我就看到刘舜华急匆匆地跑走。” 沈青瑜似乎抓到了重点,“你约了谁一起喝酒?” “啊?”男人不意沈青瑜的重点会抓在这里,他还以为会被追问和朱二的死有关的话题,反应了下,才道:“我一个朋友,他可了不得,正经的举人出身,明年春闱也必定是榜上有名,到时候我就有做官的朋友了。” 被幻想出来的未来感到满意,男人显得高兴异常。 而沈青瑜却被这个答案惊了一下,举人出身的朋友,是朱二家的那两个房客之一。 最初,沈青瑜觉得这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嫌疑,所以根本就没把他们当回事。但听了男人的话,她才发现自己太过武断,这两个居住在朱二家的书生很有嫌疑,说不定就和朱二的死很有关系。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奇怪的绣品 这两个书生在隐藏些什么吗? 打听到这两个书生的情况并不难,难的是怎么自然地与其接触,让对方无法生出防备之心,套出他们所隐藏的话,毕竟不会有人随随便便就将自己的秘密一五一十地交待出来。 沈青瑜思考了下,叫过娆雪低声询问道:“之前去调查朱二身边的人是谁?” 娆雪稍作思考回道:“是公子身边的乔木安。” “乔木安?”沈青瑜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沈青林身边常用的人她也算是知道个大概,但乔木安这个名字却十分陌生。 娆雪为她解惑道:“他是个孤儿,原来是入沈府为奴,后来被老爷发现他很有读书的天分,就找了学堂送他念书,但没念多久就不念了,后来就一直跟在老爷身边,这次出来前才被老爷调到公子身边的。” 闻言沈青瑜奇怪地瞥了娆雪一眼,娆雪作为一个婢女消息未免也太灵通了一些,这种灵通和巧禾又有很大不同,巧禾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能打听到各种消息并不奇怪。 可娆雪却是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这样的一个人却能清楚知道沈青林身边新冒出来的人的来历背景。 她在来我身边之前好像是温氏身边的人来着!这么一想似乎知道这些也很正常。 沈青瑜没有理由深想下去,道:“你让他再去打探,这次把重点放在寄住在朱二家里的那两个书生身上。” “是!” 乔木安接到命令时是感到有些意外的,他并非是故意将那两个书生有古怪的地方隐瞒不让小姐知道,而是他始终认为这种调查的命令完全是由于深闺中的娇小姐的一时兴起,并没有什么深层次的含义。 而他选择将一切信息透露给沈青林知晓,完全是因为他知道无论这些信息是有用还是无用,这都不是他需要判断的事情。 他对待沈青林兄妹二人的不同,其实完全是由于他在心中很清楚地将两个人的比重划分。 沈青林才是他需要负责的人。 所以在收到命令时,他第一反应并不是听令,而是将这件事禀告给了沈青林,得到了对方让他去调查的命令后才又一次去了朱二家。 乔木安换了身灰扑扑的衣衫,让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远远地坠在两个书生身后,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两人勾肩搭背地进了一家赌坊。 这两个书生的名字早在上一次调查时就知道了,个子稍微高一些更壮些的叫许良,另外一个稍显瘦弱的叫薛友。 因这二人常常出入些人员复杂的场所,又不是什么心思深沉之人,所以背景也就很容易被摸清了。 二人来自同一地方,都不是大家出身,家中略有资产却也十分有限。唯一比较特殊的是许良在和人胡侃时说他家远亲是有官身的大官。 乔木安跟着那两个人进了赌坊,为了让自己跟的不是太显眼,他选择了靠近两个书生位置,胡乱下了几注。 时间流逝飞快,这一待就是一个时辰。 “他娘的!我这运气也太差了吧!”许良连续输了十几次,火大地将钱袋里仅有一块碎银拍在桌上,“我就不信了,这把我压大。” 别看这许良是个举人,可其人行为举止却十分粗鲁,说他是个地痞流氓比说他是个书生要可信的多。 此刻,他显然已经赌红了眼,脸上隐隐冒出了汗水,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嫣红,口中不听重复着“大!大!大!” 但上天并没有理会他的急切,台后的庄家哗啦一声掀开骰盅,“一三二小!” 许良很快就输掉了身上仅有那块碎银,气急败坏的扔掉了手中干瘪瘪的钱袋。 输光了钱,他只好离开,离开前还和运气暂时还算不错的薛友打了声招呼,“我先回去了!” 然后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乔木安不过了衡量了一下,就决定跟着许良离开。 他给跟着他一起,但没有坐在一处的人打了个手势,留下对方继续看着薛友,自己则跟在了许良身后。 许良不愧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人才,才出了赌坊,经过青楼楚馆时就被里面的姑绊住了脚步。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拉住了许良的衣襟,“许公子可是好些日子没来了,姐妹们可都想着您呢!” 许良“啊”了一声,手下意识地探入怀中取钱,在什么都没摸到后才恍惚记起他的钱都填了赌坊,现在可没钱。 他摆了摆手,“下次吧,我这次没带钱。” 听到他说没带钱,女子脸上的笑意就淡了许多,蹙着眉道:“那不耽误公子了!公子下次再来也是一样!” 许良见美人皱眉,顿时心疼不已,道:“我就这就回去取钱,等我!” 女子立时眉开眼笑,道:“那许公子你快点回来,我等着您!” “好!”“好!”许良忙不迭地答应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乔木安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这烟花女子手段太高,还是许良太过好骗。 在许良和烟花女子告别后,他便急匆匆地赶回了住处,看样子是一时半刻也等不及。 看着对方进了屋子,乔木安也尾随着偷偷跟了进去。 屋内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乔木安从窗子往里望去,许良正将自己的行李都翻了一遍,应该是在找钱。 半天毫无所获,许良呆立半饷后从床底下拿出了一个匣子,从乔木安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边角,却看不出具体装了什么东西。 许良似乎是在纠结,过了好一会,他又重新将匣子塞回了床底下。 他悠悠叹了口气,“还有半个月,我这该怎么过啊!” 他这般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竟然转去了薛友的房间。 乔木安很快想到,他这是去偷拿别人的钱去了。 趁着对方不在,他悄悄潜入屋内,从床下拿出了那个匣子。 他本以为会看到什么金银财宝之类的贵重之物。打开之后却大失所望,精美的木制匣子中放着的是一块布,上面也没有绣着任何花样或是文字。 这是什么? 第一百五十六章 反向思考 听着隔壁传来的动静,乔木安快速将手中的“布”翻看了一遍,然后放回了原处。 他悄悄靠近另外一间屋子,向内望去,许良正从柜子里掏出一个包袱。 包袱里有一些金银和几张银票,许良从里面抽了一张出来,然后将剩余的那些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只要薛友回来不去刻意数,暂时应该是发现不了钱少了的问题的。 许良拿了钱一刻也没有留,马上就离开了,离开时还十分细心的将一些翻乱的地方复原。 乔木安耐心等了一会儿,等到他觉得许良应该走出很远的时候才进了薛友的房间。 他打开柜子里的包袱,看着里面的东西略有迟疑,按照他所想,他会将这个包袱藏到许良的屋子里去。 这是离间许良薛友最快最简洁的方式,无论想从这两人出知道什么,都会有很好的效果,但他却不能擅作主张。 有的时候他明知道这一点,却也忍不住总是会擅自做出一些决定,只有这样他才会感到一种异常的满足感,仿佛他还能够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他努力忽略心中的不适,开始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搜寻起来。 …… “你是说薛友和许良两个人定期会收到从盛京送过来的钱财?”沈青林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从之前的调查结果可以知道,这许、薛二人家都不在盛京,是什么人会定期给他们二人赠送钱财,如果是许良那个当官的亲戚也不会将钱给无关的薛友才对。 “是!”乔木安将一些纸张递了过去,“这些是这几个月许、薛二人大概的花销数目。” 沈青林看着纸上的数目大吃一惊,“九百三十余两!” 这根本不是两个平凡出身的举人能随手拿出来的钱财,而且这二人挥金如土的态度竟然是完全不担心钱会花光。 乔木安还在继续说道:“属下还在他们二人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模一样的两块布,说是布可能不太贴切,在布的本身上又用和布相同颜色的线将整块布绣了一遍,没有图案,所以只是让布看起来更厚重一些。” 沈青林也被这些消息弄懵了,一时间没办法从其中了解到这些看起来并无关联的事情之间究竟代表了什么。 他叹了口气,“将这些告诉她知道吧!”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乔木安像是确认般问道:“是将这些事全部告诉给小姐知道吗?” “有问题?”沈青林有些不耐烦,拧着眉回问。 “当然没有!”乔木安心中一动,试探着道:“小姐关心刘舜华的案子,眼下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日看到刘舜华出现在朱二死亡现场的证人,这个证人所说和他有约是那个许良……” 他话说至一半就被沈青林不耐烦地打断,“好了,我对这些推测之语没有兴趣,你若是想说,和她说去!” 乔木安有些失望地低头,应声道:“是!” 他退出门去,脚步不停去了沈青瑜的院子,然后一板一眼将所有的事倒了个干净,最后道:“就是这样!小姐可还有别的吩咐?没有的话,属下就告退了。” 沈青瑜被这些信息量吓了一跳,有些恍惚地想她这是错过了多少。 许、薛二人不明的财富来源,相同的可疑的“绣品”,这代表什么?和朱二的案子是有关的吗? 她抬头间见乔木安低垂着眉眼的样子,秉着多一个人就多一条思路的想法,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乔木安一愣,“小姐您问我?” 得到沈青瑜肯定的点头后,他才将之前在沈青林那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说见到刘舜华出现在那的证人是和许良约好的,地点就在朱二死亡的地方不远,只要证明许良就是那个和朱二有约的人,是不是就代表许良最有可能是杀死朱二的人?” 沈青瑜摇头:“说不通,我们假设许良事先和朱二约好了,他为什么又要约那个证人,地点又很近,如果是他杀的人不是很容易被碰到吗?” “属下也是猜测,既然致朱二死亡的是随处可见的石头,那么凶手杀朱二很可能是临时起意,如果是谋划许久,应该用更稳妥的法子才是。” 沈青瑜思索着道:“你的意思是如果许良就是凶手,那他同时约了朱二和那个证人,他在和赴那个证人之约之前先见了朱二,一时冲动杀了人,而刘舜华被证人看见完全只是巧合?” 乔木安道:“这不是很符合逻辑的猜测吗?” 难道刘舜华只是倒霉? 沈青瑜觉得这个说法并不能说服自己,“可你这已经假定许良是凶手了!” “许良住在朱二家里,在朱二死的那天,他又约了人在朱二死亡地点附近相见,这如果说是巧合也太巧了!朱二死之前和家里人说他马上就会有很多的钱,而许良恰好有着定期的不知来源的巨额财富,就是说许良杀人的理由也是有的。” 沈青瑜听着乔木安的话,自己在心中捋着案件的来龙去脉,刘舜华出现在那里是意外,并不在凶手的计划里,凶手如果想嫁祸给她是不成立的,因为他并不能保证证人一定会看见她。 这就说明她之前的猜想完全错了,她原本还想着凶手扔掉多余的石头是为了嫁祸刘舜华,可是如果没有证人,刘舜华是不会被发现的,甚至成为嫌疑人的。 证人是和许良约好的,所以证人是一定会出现在那附近的,如果这是凶杀案中确认的一环,那么朱二的死就不会是凶手的一时冲动,而是凶手精心策划的结果。 这么看来,凶手想要嫁祸的应该是另有其人。 不是刘舜华,而是许良。 凶手为了保证自己杀人不被人看见,才选了那样的地点,而且是在证人和许良相约的时间前就杀了朱二,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可偏偏朱二引起了刘舜华的注意,刘舜华的出现的太快,以至于凶手杀完人后只能躲在一旁以观其变,而这个时候证人却已经发现刘舜华的身影了,这才和凶手的计划有了出入。 第一百五十七章 财帛动人心 凶手必须保证许良没有准时赴约,只有许良迟到,证人才有可能在那里碰到许良,而这一点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既然目标是许良,那现如今最可疑就是薛友了,许良和薛友这两个人是同乡,又住在一起,薛友想要嫁祸安排的这一切才会顺理成章。 但所有的事都不一定会按照所想的那样发展,哪怕他选好了地点,选好了证人,做好了一切他认为该做的准备,结果却和他设想的不同。 薛友这么做的理由先不说,沈青瑜感到更奇怪的是案发后,刘舜华被当作凶手抓走,如果当日许良也去了案发地点,他就该对朱二的死感到诧异,甚至有所怀疑才对。 可他非旦没有,之后仍和薛友形影不离,他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到薛友对他的恶意吗? 朱二、薛友、许良这三人之间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绝不会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每当沈青瑜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的时候,她都会和身边人讨论,刚好乔木安在,她自然而然地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从朱二的邻里那打听到,这薛、许二人关系不错,你跟了他们一天,依你看是这样吗?” 乔木安回想了一下,“与其说是关系不错,不如说是没有其他的选择。薛友话少,即使跟了他一天,也很难看出什么,倒是许良这个人是个十分讨人厌的家伙,虚荣、好色、色厉内荏,手脚也不干净,可以说是毫无优点。” “物有类聚,人以群分,这话虽然有几分道理的,但据属下观察,这二个人更像是合作者。” “合作者?”沈青瑜咀嚼着这三个字的含义,询问道,“那你觉得他们在合作什么?” 乔木安摇头苦笑,“恕属下无知,还未曾想通。” 沈青瑜让人把之前写下关键字的纸拿来,然后将新了解到的关键词一一添加在纸上。 拍在第一位的当然是死者朱二,然后是和他走的极近的寡妇。 刘舜华因为刺绣结识了那个姓苏寡妇,由此认识了朱二。 接下来的是朱二的房客薛友和许良,薛友和许良的关联词语,巨额的财富,相同的绣品,同乡举人。 沈青瑜的目光从纸上的刺绣二字扫到绣品。 刘舜华曾经说过,朱二找苏寡妇是为了绣品,而薛、许二人都藏着一副绣品。 沈青瑜恍然察觉到,这绣品一定会是整件事的关键! “乔……”沈青瑜一下卡了壳,眼前这人是叫乔什么来着。 乔木安接了话,“木安,草木的木,平安的安。” 话一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他本不该这样介绍自己,仿佛他的名字有多重要似的。 他正有些忐忑自己这般回答引得对方不满,却听到小姑娘和和气气地夸赞道:“挺好听的名字。我记住了。” 乔木安有点开心,又有点无措,自从被调到沈青林身边,他无时无刻不想表现自己,想要让他看起来更有用些,但沈青林显然更倚重一直相伴的甘南两兄弟,鲜少会将事情交给他去办。 他甚至怀疑沈青林连他姓什么都没注意过,所以听到沈青瑜说会记住他的名字,他才有了丝欣喜。 若是沈青瑜是个男子,那跟着她或许是不错的选择,但可惜不是。 乔木安将内心的一丝涟漪抚平,躬身道:“小姐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你查到这两人的钱财都是从盛京来的?”沈青瑜解释道,“我知道你已经调查过了,没有查到这些钱财是谁给的,但有没有可能派人盯着那个地方,确定财物来源呢?” 乔木安问道:“小姐的意思是虽然从镖局处查不到寄这些财物的人是谁,但可以跟着镖局的队伍反向追踪?” “嗯,这些财物不用钱庄流通,而是选择镖局走镖,这些大额的财物定期流入,只要盯紧些就可以知道这钱财是从哪里来的,什么人保的镖……”沈青瑜说到此处停了一下,看着乔木木似乎有些,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应该能查到吧?” 乔木安知道对方误解了,连忙道:“不是做不到,只是需要花些时间。” 时间?是了!这些钱财一个月送来一次,这一等也不知道等多久,刘舜华眼见就要被提审,拖下去并不现实。 见沈青瑜面露忧色,乔木安主动道:“属下倒是有个主意。” 沈青瑜喜道:“你快说!是什么?” “除了保镖的人,自然是收镖的人。” “你是说去问许良和薛友?”沈青瑜深觉不妥,“就算咱们真去问,他们又怎么可能会说实话呢?他们又不傻?” 乔木安道:“直接问当然不行,但可以旁敲侧击,那个许良并不是个嘴严的人,想来问出点什么并不困难。” 沈青瑜暂时没有其他好的办法,只道:“谁去问?” “自然是他们本就认识的人最合适,若是陌生人,恐怕引起他们的警觉。” 沈青瑜这才反应过来,“你说那个证人?” “正是!” 沈青瑜想了想觉得人选还是合适的,这个证人和许良认识,关系虽然不够亲近,但应该不至于引起怀疑。 再看着对方贪财的个性,想来收买他并不困难。 于是沈青瑜放心地把此事交给了乔木安。 待乔木安离开后,沈青瑜倒在床上,感觉到她本就不多的脑细胞似乎又死了不少。 朱二的死不是意外,更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策划好的。 凶手知道许良约了朋友喝酒,提前了时间约了朱二,杀了对方,原本的计划是许良姗姗来迟,证人刚好目击到,可许良确实来晚了,证人目击的人却变成了刘舜华。 这里面唯一的变数就是时间,他怎么能那么刚好就让证人目击到许良出现在那里呢! 许良早出现一会晚出现一会儿都是不可靠的,如果他不出现,证人的出现不就是多此一举了吗? 除此之外的逻辑都还算清晰,沈青瑜认为她所猜想的一切都是正确的,只是中间还有少少的问题 第一百五十八章 嫁祸 是夜,盛京的某处宅院之中有两个人正在密谈。 这两个人年长的那个大概有四五十岁,面白长须,面目可亲,一副慈爱长者模样。 但此刻他脸上的青筋却表明了他的心情并不愉快。 年轻的大概弱冠之年,正垂首听着对方训斥。 年长者说了半饷已经有些累了,才抬手摁了摁脑袋,年轻的便极有眼色的上前,却被一把推开。 年长用一种恨铁不成钢语气骂道:“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在学业上寸步不进也就罢了,我只当你不是这块料。可你怎么连最基本的守口如瓶都做不到?你知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事,万一走漏风声,咱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年轻人有些不忿,冷哼道:“这件事牵连多大,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绊了进去,别说是从咱们这走漏风声,就是现在出门嚷嚷,也保管没人敢传出去,这盛京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脱不了关系,既然这样又有什么好怕的?” “简直胡说八道!”年长者十分恼怒,“你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你以为这件事筹划了多久,要剔掉其中不肯听话,不敢听话的人又费了多大功夫,让人发现你有泄密的可能,人家杀了你不比杀一只蚂蚁简单?” 年轻的的撇嘴道:“爹您又吓唬我,我是堂堂刑部左侍郎的儿子,谁敢杀我?” 原来这年轻人正是之前红叶庄一同出游的沈青林同窗钱正。 钱正的父亲钱程压低了声音,咬牙道:“你还知道你是刑部左侍郎的儿子,我以为你是当今圣上的儿子呢,还不敢杀你,你信不信这件事稍微漏点风,你就得在几日内得急症去了!” 钱正被他爹铁青的脸色和严厉的语气吓到,弱声道:“没怎么严重吧?再说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守住秘密,又给了那么多钱,他们也不是傻子,怎么会说出去呢?” 钱正的父亲叹了口气,“若不是我今天碰上知道了,你要瞒我多久?” 他见钱正不出声,失望道:“如果不是为着你,我都这把年纪了,又为什么非得趟这趟浑水?可你居然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爹,我知道错了。”钱正膝行至钱程腿边,“那爹您说怎么办?不说也已经说了!” 钱程挥了挥手,“行了!这事你别管了!” 钱正听出了钱程会帮他解决后续麻烦事的意思,也不敢问是怎么个解决法,连忙退了出去。 这边钱程如何安排暂且不提,钱正退出去之后心里却是有些不安,他爹总不至于会杀人灭口吧,他寻思着他也不是故意的,而且薛友也不能算是外人,虽然关系上拐了几个弯,怎么的也算是亲戚,应该不至于。 他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半天,这才抛开了一些阴暗的猜想。 另一边,沈青瑜与乔木安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就发生了一件始料未及的事,有人向官府秘报,说朱二死时曾经看到许良出现在现场。 出现了另外的目击证人?沈青瑜被这个消息砸蒙了一瞬,如果这个人真的看见了,为什么早几日没有站出来,而选择现在出现? 薛友安排的目击证人没有看见许良,所以又找了其他人? 难道他是非得置许良于死地吗?如果能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就好办多了,沈青瑜回想了半天也没能捋顺思路。 她最初以为是凶手想要把罪名嫁祸给刘舜华,后来却发现凶手真正想嫁祸的人是许良。 嫁祸? 沈青瑜咀嚼这两个字许久,突然意识到她不知不觉进了误区,她还说乔木安先入为主假定许良是凶手,她不也先认定这一切都是凶手策划好的吗? 如果凶手和策划这一切的是两个人呢!没人规定策划这一切的人就必须是凶手啊? 这样的话那些奇怪的地方也就能说的通了。 而她为了验证她的猜想,只要确定几个小问题就可以了。 她招了手让娆雪过来,然后把她想知道的问题告知。剩下的等待结果就可以了。 过了大半日,才有了回音,沈青瑜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怎么样?” “姑娘您猜对了,那许良和证人相约的时间根本就不相同。那证人所说相约时间比许良早!” “果然!” 沈青瑜也是才想到的,如果约在碰面的时间动手,那其中可以操作的空间太小,可如果时间不一样就不同了。 许良和人相约的时间必定会在杀人之后,他选择了人烟少的地点行凶,然后去找证人喝酒,是为了做出不在场证明的。然而事实上,在相约时间上,有人做了手脚,将许良与人相约的时间提前了许多。 那证人见到了时间,许良人却没来,然后决定去找人。而这时候,许良才杀了人就碰到了找朱二的刘舜华,嫁祸刘舜华对当时的他来说是最好的一步棋子。 问题是这一步却和策划这一切的人初衷不同,策划这一切的人是想把罪名安在许良身上。 第一百五十九章 灭口 冷风簌簌而过,早上的气温又低,不过是站了一会儿,乔木安就已经觉得浑身都冷透了。 他站在墙边阴影处隐藏着自己的身形,目光紧紧盯住朱二家的大门。 他会出现在这的原因很简单,继有新的目击证人出现的消息传来不久,官府的人就去传唤了许良,而许良被找到时,却已经自缢身亡。 遗书遗落脚边,承认了自己失手错杀朱二的事实。 沈青瑜被突发的事件弄得一头雾水,隐约觉得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阴谋正在暗处酝酿。 她心下不安,当即派了乔木安去往薛友处盯梢。 事情发展到现在,一切都很明显,许良的死,薛友是一定脱不了关系的。 乔木安得了命令一连盯了几日,发现薛友自许良死后,深居简出,赌场酒楼、青楼楚馆一概不再涉足,仿佛之前那些浪荡的日子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在这几日之中,官府的调查也始终没有停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但不知道为什么进度却十分缓慢。 今日,乔木安照旧和其他盯梢的人换了班,然后就等在此处观察,这个位置不错,只要他小心隐蔽些决计不会被人发现。 时间渐渐流逝,乔木安的精神渐渐不再集中,盯梢这种单调乏味的工作实在是容易让人迷糊。 就在他以为今日也不会有什么发现的时候,有两个人骑马而来,然后勒马停在朱二家门前。 乔木安精神一震,知道这是正题来了。 两个骑马的人皆是劲装,腰间悬挂长剑,从马上跃下的动作亦是干净利落。 乔木安看着那两人进了朱二家,从阴影处有了出来。 他上次偷偷潜进过朱家一次,这次进入就格外轻车熟路。 他轻手轻脚靠近薛友房间的窗前,侧着耳朵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 一粗犷男声道:“也多亏薛公子你有决断,当断就断解决了此事,倒是给我们兄弟两省了不少功夫。” 然后便是薛友的声音:“此事兹事体大,薛某怎能疏忽。说起来还是我的过错,因同乡之谊才与他结伴,哪里想到他如此贪得无厌,行事更是毫无避讳,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都透露给了别人知道。那朱二是个泼皮无赖,消息一旦走漏,岂不是误了舅爷大事,薛某被逼无奈只好杀了朱二。” “薛公子能将我们大人放在心上就好,只是公子当初为何下手不更利落一些,将那许良一起解决,如今横生枝节,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事发突然,薛某实在没找到恰当的时机。” 这在这三人口中,夺取人的性命竟然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还有,这薛友口中的舅爷和那男子口中的大人又是谁? 乔木安想起许良在外时总嚷嚷着自己有一门贵戚,联想到许良的虚荣心,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他是借用了别人的名头,真正有门贵戚的人是薛友才对。 朱二的死和许良的死想来都是贪心所致,乔木安虽然猜不到他们话里的那件大事究竟指的什么,但原因却很明朗,朱二也好,许良也好,都在利用知晓这大事来进行敲诈勒索,所以两个人都被灭口。 乔木安再凝神听去,屋内的人却没再继续说什么,那骑马来的两人也很快就离开了。 第一百六十章 新的始点 从新的目击人出现到许良自杀而亡,再到官府定案结案,这中间所花费的时间竟然只过了一天。 朱二的案子从案发到现在已经十几天,刘舜华被关押的时间也不短,官府一直在调查,所走的流程也并无拖延之意,只不过人命案从来都是如此。 可现在却草草结了案,如果说没有上面的人授意,此处的父母官又怎么会处理的如此之快,几乎是在许良的案子呈上去之后就有了定论。 迟钝如沈青瑜也发现了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何况其他人。 而区别就是其他人并不在乎这件案子之后还隐藏了什么其他的阴谋,定案就是定案,而沈青瑜却不这么想,整件事不上不下,让她的心也跟着如此忐忑。 伴随着这件案子的落幕,当地紧接着出现了几桩意外,伤亡达十几人。 在这几桩意外中丧生的人身份各不相同,有青楼歌女,有赌馆打手,有酒楼跑堂,看起来这些人似乎并无交集,但对案件从头到尾都有了解的沈青瑜来说,答案几乎是呼之欲出的。 这些丧生的人无一不是出现许良身边的人,许良经常出入这些地方,自然会和这些地方的人打交道。 有人在清除许良存在的痕迹,连与他接触的人都一并抹除。 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不仅仅因为这些人的死被定性为意外,更是因为沈青瑜连一点深层次的线索都没有抓到,仿佛在沙漠中行走的人,前脚踏上去,后脚就失了踪迹。 薛友自然也不见了,他消失的更加彻底,线索自此中断,沈青瑜消沉了好久,连和胖丫约定好的见面也推了两次。 娆雪将赖在床上的沈青瑜拉起来,道:“姑娘可不能这么躺下去了,这几日饭也不好好吃,晚上又睡不好,这样下去,等回去的时候不知道会瘦成什么样子,夫人见了不知道多心疼。” 十分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仅没瘦,反而长膘不少的沈青瑜神情恹恹:“不想动。” 从外进来的如意走到沈青瑜身边:“姑娘今天也不去见那个刘胖丫吗?” 一连爽约两次,再推脱恐怕她就真的会失去这个小伙伴了,沈青瑜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力图让自己更清醒些:“我还是挺想见她的,不知道她这些天怎么样,她姐姐都没事了,她自然也会高兴的。” …… 果然,胖丫穿了件崭新的花衣衫,脸上的笑容怎么样也退不去,远远地,就冲着沈青瑜小跑过来:“你这几天怎么都不和我一起了?是有别的事忙吗?” 沈青瑜笑道:“没有啊!我就是前几天有些不舒服,所以休息了几天。” 胖丫关心道:“现在没事了?” 沈青瑜拍了拍胸脯:“现在一点事都没有。” “那就好!”胖丫又贴近了几分,拉住沈青瑜的手,小声道,“上次你让我和爹娘能见到姐姐,我……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我娘说你肯定花了不少钱,我们不能让你白花钱,所以让我问你该还你多少钱好?” “太多的话,我们可能给不起,不过我们会慢慢还的,绝不会赖账。”胖丫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已经声若蚊蝇。 探望关在牢里的刘舜华,花了多少钱,或者说花没花钱,沈青瑜根本都没过问过,底下的人也不会特意说给她听,见胖丫现在脸色红红的,一副快要冒烟的模样,她只觉得小姑娘十分可爱,笑嘻嘻道:“没有花钱,只不过我家里有人认识那个牢头,这才通融了一下。” 胖丫不疑有他,“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多了。” “对了,你姐姐怎么样?”沈青瑜想起刘舜华,自然开口问了一句。 “她回来后病了两天,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牢里阴冷,确实容易生病。沈青瑜这么想着,听到胖丫说道:“不过还是发生了一件让她难过的事。她之前不是经常去那个姓苏的寡妇家里刺绣吗?后来那个寡妇搬到了隔壁村,可就在前几天,隔壁村传来的为时晚矣那个寡妇死了,听说是家中失火,等到他们发现时已经为时晚矣。” 苏寡妇死了?! 沈青瑜不觉一愣,杀了苏寡妇自然是因为苏寡妇和朱二走的近,可为何却又没有将刘舜华一并杀死。 那隐藏在暗处的人必然是知道的,刘舜华并不知道多少秘密,没有触碰到任何会让隐藏的暗处的人觉得受到威胁的事物。所以她还活着。 沈青瑜想了想,又问道:“今天你家里人都在家吗?” “我爹娘都不在,现在只有我姐姐一个人在家,怎么了吗?” 沈青瑜摇头,“没怎么,上次去你家,你姐姐还教我如何刺绣,之后发生了那么事,我还没来得及谢谢她呢!” “你怎么这么客气!”胖丫笑了笑,“不过刚好,我爹娘这几天一直念叨着让我请你去家里坐坐,他们两个都后悔当时对你态度不太客气。” “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胖丫递过来的台阶,沈青瑜自然就跟着走了下来,“那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过去坐坐。” 胖丫带着沈青瑜蹦蹦跳跳往家里走去,两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很快就到了门口。 进门之后,和上次一样,进了刘舜华的屋子。 刘舜华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但总算精神还算不错。 她原本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绣,见妹妹和沈青瑜一起进来,就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身边,笑着对沈青瑜道:“你总算来了,我一直想见你,好当面感谢你。” “胖丫是我的朋友,能力所及,我当然想要帮她的忙,”沈青瑜生怕继续这样客套下去,转了话题,“你在绣什么?” 刘舜华将在绣的东西递给沈青瑜,“没什么,之前见过有人绣这样的图案,我觉得这种花纹挺好看的,就试着自己绣绣看了。” 图案?沈青瑜有一瞬间怀疑自己,这块布上什么都没有,哪里有什么图案。 第一百六十一章 返程盛京 刘舜华笑了一下,将布微微倾斜一个角度,“你再看看。” 从沈青瑜的角度看过去,完全毫无图案的布料上竟然呈现出兔子的轮廓形状。 刘舜华解释道:“用来绣兔子的线虽然和周围的丝线颜色一样,却更细一些,所以绣成之后稍微倾斜角度就能看出绣制的图案。我看到苏姐姐在绣帕子时用了这样的手法,于是自己试了。” 苏姐姐? 沈青瑜从苏姐姐想到朱二,从朱二联想到许良,从许良二人藏起的绣品又想到朱二和苏寡妇的相识,有些摸清了这其中的联系。 但因为所知有限,更多的却是想不到了。能知道的就是这背后一定是藏着更大的秘密。 时间一晃而过,两个月的时间飞逝,自从那些意外过后,再也没有其他的大事发生,一切都像是尘埃落定般走进了结局。 沈青瑜渐渐把案子忘到了脑后,每日没心没肺的和胖丫在外面疯跑,沈青林对她的看管也是一日松似一日,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再没有闹出其他出格的事,遂对她放心了不少。 今日,她仍是和胖丫约好在树林里见面,然后一起去挖野菜。 天气转暖,地上的草已经是长出了浅浅的绿色一片。 沈青瑜心思也不在挖野菜上,不会篮子里就堆了大堆的野草。 “我爹娘最近一直在苦恼姐姐的亲事,她的腿脚,一般庄户人家不会接纳她,但大户人家又都眼高于顶,怎肯相容,唉!”胖丫一边将脚边的野菜放到篮子里,一边唉声叹气。 沈青瑜顺着她的话,道:“你姐姐年纪也不大,慢慢来嘛!重要的是,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马虎,一定要慢慢挑,慢慢选。” “说是这么说,但我担心我爹娘一着急给姐姐乱定人家。” 两个人絮絮叨叨,凑在一起又说了一些有的没的才分开。 看着胖丫离开,沈青瑜想了想,问娆雪:“庄子里人四季衣裳都是庄子里的绣娘做的吧?” 娆雪一听这话就知道她的意思,不外乎是胖丫的姐姐舜华是个刺绣的好手,所以想给对方找个活计,接口道:“姑娘您想让庄子请胖丫的姐姐做绣娘?” 沈青瑜点了点头:“可以吗?” “奴婢会安排妥当。” 娆雪做事一向让人放心,沈青瑜自然没有多问,能够解决她小伙伴的麻烦就好。 又是新的一天,今日沈青瑜没有别的打算,赖在房间里犯懒。 这时,一个长脸的少女从屋外走了进来,“姑娘,盛京来人了,说要接您回去。” 说话的少女名叫阿云,是庄子上看门的刘老伯的女儿,这些日子里除了娆雪和如意,就只有她最常出现在沈青瑜身边。 听到她说沈家来人接她回去,顿时有些惊讶,沈青林是打算在此地闭门读书一年的,沈青瑜自然也是打算跟着一起呆满一年才回去,可现在才过两个多月,沈家居然有人来接。 于是,她开口问道:“是来接我一个人呢?还是接我和哥哥一起走?” 阿云未来得及开口,门外又走进来一人,却是温氏身边的大丫鬟连翘。 连翘行了礼,柔柔道:“给姑娘问好。” 沈青瑜连忙叫起,“母亲让你来的?” 连翘笑道:“正是,姑娘离家近三月,夫人日日惦记,您又从没离开她身边这么久过,所以夫人才派奴婢过来迎您回府。” 沈青瑜心中内疚,她这些日子如同脱缰的野马,每日都有事忙,竟然是未曾想过温氏,难怪温氏思女心切,这才叫人来接她回去。 她已经把自己当作了人家的女儿,自然对回去没有异议,却想起沈青林来,“那兄长呢?和我一同回去吗?” 连翘摇头,“公子春闱在即,会继续留此温书。” 自准备归家后,沈青瑜就动作迅速,很快将东西都收拾好了。 到了分别那日,正赶上天气阴沉。 沈青瑜乍一要和沈青林分开,还有些不舍,心中郁郁,拉着沈青林的袖子依依话别,“大哥,我要回去了,你要是复习好了,就早日回家,我会想你的。” 沈青林见她眼眶红红,亦有些心疼,点了点头,道:“好,今年年尾我必定回去,你也要乖乖的,知道吗?” 他转头吩咐连翘,“你跟着她一路回去,路上一切小心,切不可纵着她贪玩绕路。” 连翘忙屈膝道:“奴婢省得,请公子放心。” 沈青林又点了身边两个身手不错的护卫跟着,虽然人数已经很多,但多一个人,他总是会更放心一点。 眼见沈青瑜一行人越走越远,身影渐渐变小,沈青林几人才转身离开。 另外一边,沈青瑜坐在马车上,同样从窗口向后张望,一直看着沈青林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清人影。 沈青瑜缓缓呼出一口气来,将注意力转向马车外面的景色上。 道路两旁的树木皆是换了春装,浅浅的皆是崭新的嫩芽。 正是春季,相比来时回城的路上少了冰雪就好走多了。 马车上阿云从格子里取出点心,呈给沈青瑜,“看样午时之前咱们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姑娘饿了就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沈青瑜接过点心,心道,“阿云是个长相挺讨喜的姑娘,难怪娆雪会挑她来我身边伺候。” 她身边跟着的人要经过层层筛选的,像是这种直接放在她身边的情况并不多见,所以她只当作这是因为阿云讨喜的缘故。 要知道沈青瑜身边的人除了琴月和巧禾,就只有娆雪有这个权利。 …… 回城的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事耽误时间,加上路上好走,竟然是比来时节省了不少时间。 眼见盛京就在眼前,沈青瑜这才有了些归家的实感,心中踏实了许多。 一声马的嘶鸣声响起,马蹄声由远及近。 沈青瑜好奇的张望,竟然发现领头是个熟人。 那圆滚滚的身材,挤在一起的五官,还是骑着那匹雪白骏马,正是那个飞扬跋扈小胖子闻执。 第一百六十二章 闻执 那一队人马人数众多,对比着竟比沈家还要多上一些, 闻执端坐马上,高昂着头,从沈青瑜身旁经过时嘴角撇了一下,是那种轻蔑的,仿佛一切都不在其眼中的傲慢态度。 沈青瑜原是看着车外的景色的,结果却看到了这个不讨喜的小胖子,便随手摔了帘子,靠坐在车厢里休息。 两队人马速度差不多,目的相同,同道而行,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眼见盛京就在眼前,众人的速度便又快了不少,一路疾驰,却仍然未能在今日之前到达。 时至傍晚,没有遇上客舍,沈青瑜一行人只得在一处农户家借住。 闻执那帮人马也住进了隔壁的一户人家中。 沈青瑜正坐在桌旁等着晚饭,屋外却突然传来了争吵的声音。 她好信的跑出去,发现声音是从隔壁传来的,看着院内聚集的人,她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连翘等人连忙迎了上来,“姑娘不必担心,听着应该是隔壁吵起来了。” 吵起来了? 这两户人家中间是用土墙隔开的,也不是很高,沈青瑜自己搬了凳子放在墙角探头看了过去。 隔壁院内的人吵得厉害,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她,倒让她把院内情形看了个清楚。 闻执等人站了一边,另外一边却是个少女领着两个半大的孩子。 “你们知道我是谁?竟然敢这样和我说话?”闻执气冲冲地,原本一条缝的眼睛竟是睁开了些。 其中一个少年怒道:“我管你是谁?你既然是来借宿的,就该有借宿的样子,做什么说我们家是狗窝?还提那样无理的要求?” 闻执怒极反笑:“我说错了吗?你这破烂的屋子不是狗窝是什么,哦,还不及狗窝呢!又破又烂,还一股馊味。” 他捏着鼻子,做了难以忍受的样子,“也只有你们这样的人适合住这样的屋子。” 半大少年气的额上青筋爆起,“不愿意住就滚!” 闻执怪声怪气道:“收了我的钱,就赶人走,算盘打的怪精的!” 少年冲进屋子里,一阵风似的又返了回来,手中拿着一个钱袋往闻执的方向狠狠一掷,“拿着你的臭钱快滚!” 沈青瑜才和闻执见过两面,当然称不上了解,但以这两次和他接触的情形来看,闻执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恐怕是要把事情闹大,以闻执的破坏力,对面那三个孩子自然讨不到好处。 可事情却没有像沈青瑜想的那样发展,闻执虽然看起来真的气的不轻,但也只是嘴上说了两句狠话,“谁要呆了,就算你求我,我也不留在这儿。” 他说着将脚下的钱袋子踢了回去,“这些钱就留给你们这些乞丐吧!” 看着闻执带着他的人离开,一直没说话的少女才抖着声音对着那个一直与闻执争吵的少年道:“你惹他做什么?一个惯坏的少爷罢了。看着他的排场也不是什么平民百姓,咱们怎么惹的起。” 少年愤愤道:“呸!什么东西?说好给了钱是为了借住一晚上,结果却要你陪他住!不要脸!” 他缓了缓语气,“姐姐别怕,大哥不在家,我保护你。” 这闻执简直是荒谬! 沈青瑜听了个清楚,原来是那个熊孩子让人家姐姐陪住,这才有了由头争吵起来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沈青瑜“啧”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下来,然后将自己听到的绘声绘色讲给其他人听。 其实就算她不说,其他人也都听了个大概,但既然她执意要说,其他人也不好阻拦。 等她说的满足了,连翘才催促道:“饭菜要凉了,姑娘快进屋用餐吧!” …… 赶了一天路,沈青瑜却毫无睡意,她在车里坐了一天,浑身都疼,怎么躺都不舒服。 她才一坐起来,娆雪就发觉了,询问道:“姑娘怎么了?” “没怎么,我身上疼睡不着。” “那奴婢帮您按两下?” 沈青瑜拒绝道:“不用了,我想起来活动一下。” 娆雪正要叫人,被沈青瑜阻止了,“我就在门外走走,你陪着我就好,别叫人了。” 娆雪点了点头,拿了衣服给沈青瑜披上,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到门外透气。 一片黑暗中,却有两个黑影伫立在不远处。 忽然,那片黑暗中出现了一点火光。 映着火光,沈青瑜看清了光下的人,是怒气冲冲离开的闻执,旁边的应该是他的护卫。 她看着闻执伸手从他身边的人接过一把弓箭,然后搭弓上弦。 而让沈青瑜能看清人的火光竟然是弓箭的箭尖发出的,箭头上绑了东西然后用火点燃。 沈青瑜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做什么,他这是要放火烧屋啊。 这里的几处房屋都是草木搭建,一旦着火后果不堪设想。 沈青瑜气愤不已,跑着上前,大声怒斥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闻执白了沈青瑜一眼,“你管不着!” 对方的态度让沈青瑜更加愤怒,想也不想上前抢夺弓箭。 娆雪只来得及说了半句,“姑娘别……” 沈青瑜已经一脚踹在了闻执小腿之上。 闻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被踢了一脚,他长这么大,可从未有人碰过他一下,他一下子就炸了,把弓箭扔开,就向沈青瑜扑了过去。 他虽然是个小胖子,但身手很灵活,又从小有人教导武术,按理说应该把沈青瑜打的很惨才对。 但一来二人身高年纪差不多,二来他又是在气头上,武功什么的根本想不起用,一时间,两个人竟然打的难解难分。 娆雪和闻执的护卫简直要吓死了,慌慌张张的,好半天才将两人分开。 两个人动静不小,原本安静的院子里已经传来了人声,应该是被吵起来了。 闻执简直要气死了,“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我下次不扒了你的皮我不姓闻。” 沈青瑜不甘示弱呛声道:“你爱姓什么姓什么!你这样的人都不配姓闻。” 闻执带着身旁的人转身离开,沈青瑜气的在他身后对着空气比划了好一阵子王八拳。 她原本以为闻执只是任性了些,却没想到他居然狠毒至此,真希望能好好给他一个教训。 第一百六十三章 极贵之人 娆雪怎么劝,她也不肯回屋。这时,又有人往这边来,沈青瑜还以为是闻执去而复返,等来人走近时院子里也亮起了灯,这才刚好看了个清楚。 来人年纪大约有二十左右,样貌普通,在人群中并不显眼,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他空荡荡的左边袖子使得他一下就特别起来,少了条手臂的人毕竟不常见。 沈青瑜十分确定从未见过这个人,但他的形容样貌却又有一种很强烈的既视感。 那年轻人从沈青瑜二人身边匆匆经过,来到隔壁院子门前敲了敲门,来应门的是之前和闻执争执的少年,他在看到敲门的人时,脸上顿时有了喜色,“大哥,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沈青瑜本来还愣着,她这边连翘等人却都匆匆忙忙赶了出来。 连翘是真的吓得够呛,听到声响后发现沈青瑜不在屋内时,她甚至连死法都想好了。 此刻,见沈青瑜无恙才稍稍放了下心,但心还没放彻底,就又被沈青瑜狼狈的样子惊住了。 她惊的声音都变了调,“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这也不怪她不稳重,毕竟沈青瑜的样子确实有够惊人。 她和闻执拉扯中,头发都被扯乱了,混乱中脸上也挨了两下,这会估计已经肿了。 沈青瑜大概是刚好好专注于打架,此刻才反应过来感觉到了疼痛,她捂着脸叫了一声“疼”。 连翘就顾不得再问,连忙叫人去请随行的大夫。 沈青瑜除了脸上的伤,胳膊上还清了一片,大夫说不碍事,都是小伤,给开了药后就下去了。 连翘追问发生了什么,沈青瑜不肯说,她自然也就没有深问。 等收拾好一切,沈青瑜又躺回床上后,她才有些担心闻执回去告状,无论如何皇帝表面上可是很宠这个熊孩子的。 但她转念又一想,闻执这一架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应该是不好意思将自己的情况说出去的,和小姑娘打架还没打赢,这有什么光彩的。 她这么想着才安心翻了个身睡着了。 第二日,她早早就起来了,因为沈家来接的人又来了一波,已经候在院子里的。 她不想让人多等,草草吃了口饭就撂了筷子。 刚出门口,正遇上隔壁的人也要出门,昨晚半夜归来的男人领着弟弟妹妹一起,不知道要去哪里。 沈青瑜的眼神扫过男人空荡荡的袖口,她突然想起来这人为何这么熟悉了。 在上一世,几年后,闻执被人放火烧死,凶手就是一个少了条手臂的男人。 坊间传闻,闻执仗势欺人,害了不少人,这凶手便是受害的苦主之一。 如果这是真的,也就是说如果昨夜她未曾阻止闻执,那这隔壁的几个孩子很可能就葬身火海,几年后,这位失去弟妹的兄长逮到了机会,为了报仇才放火烧死闻执。 现在一切都未发生,隔壁的几个孩子未死,男人自然也就没有了报仇的理由。 虽说是无心,但沈青瑜还是觉得自己救了闻执一命,因而高兴不少,一路上心情都不错。 …… 分开了这许久,温氏想女儿想的厉害,见到了沈青瑜自然是怎么都亲不够。上次的不愉快早就不知道被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沈青瑜归家这两天过得极其愉快,就在她已经把闻执忘的差不多时,有人带着闻执上门了。 温氏领着沈青瑜去拜见,一路上不停地念,“一会儿见的可是贵人,有礼貌些。”“不可失礼于人。”“没问你话,不可贸然开口。” 沈青瑜对这个“极贵之人”的身份已经有了猜测,因此对闻执的印象降到了冰点,居然真的去告状了,还带着靠山找上门来,真是够了! 她心中腹议:“这闻执真是个小心眼。” 她一面心中扎小人,一面跟着温氏拜见了来人,只听到一道温和的男声,“不必多礼。” 沈青瑜偷偷抬眼望去,屋内除了沈仲文外,还有包括闻执在内的三个人。 说话的人年纪比沈仲文大上几岁,身材高大,样貌英武,一双眼睛明亮而且充满了智慧,被那样的眼神看着,仿佛一切的秘密都会被洞悉。 她不敢多看,慌忙移开了目光。 男人推了推身边的闻执,笑着道,“去和你沈家妹妹道个歉,你堂堂男子汉怎么好意思去和人家小姑娘动手?” 闻执瞪大了眼,“这和说好的不一样,您明明说是要给她个教训的。” 男人语气里笑意不减,“我不这么说,你怎么会愿意来?别这么扭扭捏捏的,去和人家好好说话。” 闻执撇了撇嘴,却也没有听话地道歉,他背对着男人对沈青瑜做了个鬼脸,“下次有你好看的。” 说完飞快的跑了出去。 男人抬了下下巴,一直未出声的人就跟在了闻执身后出去,但不过一瞬就又消无声息地退回了男人身后。 男人对沈青瑜招手,“走近些让我瞧瞧。” 他对着沈青瑜看了看,评价道:“和你不太像。” 沈仲文接口道:“更像她娘一些。” 男人居然又认真打量了两眼,低低应了一声“确实。” 男人继续道:“青林我还见过两次,你这个小女儿我还是第一见,见面礼总是不能少的。” 他伸手从身上拽下了一块玉佩,对沈青瑜道:“拿着玩吧!” 沈青瑜看沈仲文点头才伸手接过了玉佩。 男人迟迟不放话让温氏和沈青瑜下去,她们就只好在安静地呆在一旁陪着听男人和沈仲文又唠了几句家常。 言语间沈青瑜倒是看清了些事,这男人和沈仲文之间的相处竟然隐隐透露出一种朋友的感觉。 这男人毫无疑问就是沈仲文的顶头上司,可给沈青瑜的感觉却是两个人之间的情谊非比寻常。 她想起她舅母没说全的话,说沈仲文一路高升靠的不是裙带关系,难道她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他靠的是当今圣上。 这么一说,沈仲文的靠山就是皇帝,沈仲文和皇帝关系十分亲近,所以他一路高升也就不意外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旧事 没有表明身份的皇帝自然也没有人敢叫破他的身份。 他和沈仲文不紧不慢地说着话,突然转向沈青瑜,问道:“你在家中排行第七是不是?” 沈青瑜乖乖点头。 “年龄也差不多,长得也讨喜。”皇帝脸上露出了些许寂寞的神色,“若是小七没有离京,倒是可以让他们凑在一块培养培养感情。” 沈仲文淡淡道:“您说笑了。” 皇帝笑笑,转了话题:“出来的时间够长了,我得回去了。” 沈仲文便起身恭送,温氏拉着沈青瑜走在后面。 皇帝摆了摆手,“行了,别送了。” 沈仲文当然仍是送着这尊大佛出去,留下了妻女。 沈青瑜看温氏脸色不好,拽着对方的衣袖摇晃,“娘,怎么了?” 温氏勉强笑笑:“没事,你自己回去吧,娘和爹还要说说话。” 沈青瑜知道这接下来的话肯定和皇帝刚刚提到的小七有关。 皇帝的第七个儿子,沈青瑜回想了下上辈子,哦,她死时新上位的帝王,皇七子姜衍。 她知道温氏脸色不好的原因,因为皇帝那句培养感情的话,她担心皇帝真将她与七皇子牵扯到一起。 想多了不是,上一辈子姜衍也被赐过婚,但当着面就拒了,皇帝当时当然很生气,但后来也都忍了。 都传皇帝对姜衍的母亲情深如此,所以对姜衍也格外容忍,换作是其他皇子试试,恐怕下场凄惨。 情深似海吗? 沈青瑜想的出了神,还是温氏的声音将她唤醒,“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那我回去了。”沈青瑜说了一声就往自己院子跑去。 温氏的声音坠在后面,“慢点,不许跑,小心摔倒。” …… 沈仲文送离了皇帝,回到屋里,温氏正在等他。 温氏心神不宁,第一句就是,“陛下是什么意思?” 沈仲文当然知道她担心什么,安慰道:“他就是想起来了,随便说说。” “他是皇帝,就算是随便说说,咱们不也要认真思考一番。”温氏十分不安,“如果他真指婚,你能拒绝吗?” “我能。”沈仲文叹了口气,接着道:“放心,就算真要指婚,陛下也会私下知会与我,私下拒绝,于陛下脸面无伤。” 若是一年前,沈仲文当然笃定会是如此,但如今,他对登上皇位的好友却感到了十足陌生。 但为了不让妻子担心,他只有将疑虑压在心里。 温氏道:“若是没有那件事,七皇子还是陛下最喜爱的皇子,这桩婚事当然是再好没有了,他身份尊贵,陛下和……” 温氏突兀地住了口,缓了下才继续:“咱们也不必担心青瑜委屈,可如今,他是被赶出了盛京。现在陛下提起,分明是起了内疚之心,想要补偿,给他找个过得去的岳家,可那么多人怎么偏偏挑中了你。你又不是……” 眼见温氏越说越不像,沈仲文止住了她的话头,“夫人,现在说这些,未免还太早了些,就算陛下想让七皇子回来,短期之内也是不可能的。” “对,”温氏突然高兴起来,“说不定那时候咱们青瑜早就定亲,说不定已经结亲了呢!” 有了皇帝那句无心的话,若还早早为青瑜定了亲事那才是真的不妙。 沈仲文对他的好友已经没有那么有信心,也许他应该更早一些认识到这一点,帝王就是帝王。 温氏心中却有了别的打算,也许她应该与温家多些走动。 沈青瑜一路跑回院子,然后叫来了巧禾,询问她关于七皇子的事,可巧禾一问三摇头。 她这才意识到巧禾只是在沈家消息灵通,也对,她一个很少离开沈家的小姑娘哪里去知道那么多的事。 娆雪却道:“姑娘想知道七皇子的事,奴婢倒是在夫人身边听过一些。” 沈青瑜静静听她讲了下去,皇七子姜衍,他母亲出身不高,初入宫位分不高,却升的很快,姜衍出身后,他母亲就升至妃位。 都说皇宫里的女人都是母凭子贵,但到了姜衍却是子凭母贵,皇帝对姜衍十分疼爱,远远超过了其他皇子。 直到一年之前,姜衍的母亲犯错,贬至才人,按说应该是打入冷宫的,最终不知为何却连带着姜衍一起去了封地,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至此风光无两的姜衍母子消失在了皇宫之中。 “是什么错啊?”沈青瑜好奇究竟是什么事。 “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皇帝的忌讳,谋害皇嗣?后宫之中,似乎这个理由更符合实际,却又不像。 沈青瑜知道这件事再问不出别的什么了,转而问起了其他事,“父亲见过七皇子吗?” 娆雪点点头,“大概是四五年前,圣上秋山围猎,带着七殿下,大人也是跟着的。当时七殿下不过六岁,正是贪玩的时候,他偷偷甩开宫人,却遇到了黑熊,差点死在黑熊掌下,还是大人救了他。” 娆雪道:“连续半个月,圣上的赏赐如流水般送到沈家,盛京不知道多少人家眼红呢!姑娘那时候太小了,许是不记得了。” 原来这才七皇子和沈家的渊源,准确的说是七皇子和沈仲文的渊源。 沈青瑜脑子里想了许多,口中却问起了其他事:“父亲武艺很好吗?能打赢黑熊?” 娆雪道:“那倒不是,大人箭术高超,当时一箭穿瞎了黑熊的眼睛,两箭射穿了黑熊的喉咙。” 沈青瑜想起之前收到的沈仲文的礼物,这才知道原因。她兴致勃勃道:“那我也要父亲教我射箭。” 饶雪奉承道:“青出于蓝,姑娘一定会更胜于蓝。” 沈青瑜想着便一刻也等不了,打算去找她爹教她射箭。 沈仲文听了沈青瑜的话十分高兴,“好,现在就教你。” 温氏拧眉道:“小姑娘家家学什么射箭!” 沈青瑜扑在沈仲文身边,“我也要像爹一样,一箭射死黑熊。” 沈仲文大笑:“好!爹的好女儿!” 温氏在一旁碎碎念,“好什么好!她若是能一箭射死黑熊,看将来谁敢娶她。” 沈青瑜拉着沈仲文出去,不忘回头对着温氏做了个鬼脸。 温氏便坐不住了,跟着二人去了靶场。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朝明楼 大概是因为沈仲文喜欢射艺的缘故,沈家的靶场也较一般靶场要大。 沈青瑜举着她父亲刚为她选好的弓箭,颤颤巍巍拉开弓弦,这已经是选了最小的弓,但她拉的仍然有些费力。 沈仲文扶住她的手,帮她调整了姿势和方向,继而将弓拉满,低声道:“松手。” 他声音一落,沈青瑜右手捏住尾羽的手指微微一松,箭就离弦而去,正中靶心。 沈青瑜高兴地跳起来,“我射中了!” 温氏没好气道:“那是你射中了吗?” 沈仲文接口道:“怎么不是!就是青瑜射中的。” 他转向沈青瑜,“多练习练习就好了,你爹我是神射手,我的女儿又怎么会差!” 温氏凉凉道:“是!是!是!你就知道宠着她,难怪她喜欢这个爹超过我这个娘了!” 沈青瑜扔掉弓箭,扑向温氏,撒娇道:“我最喜欢您,谁也比不上。” 其实沈青瑜很明白,她喜欢沈仲文多过温氏,并不是沈仲文做父亲更称职些,而且他事物繁忙,和她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的缘故。 而这些仅有的时光中,沈仲文自然不会对沈青瑜多做要求,他尽可能满足了她的所有要求。 而温氏却是时时刻刻地为她担心,为她着想,这本就是不能相比的。 听到沈青瑜的话,温氏一直板着的脸色才有了笑模样,她捏了捏沈青瑜的脸颊,“你呀!就有一张嘴。” 一家三口正其乐融融,张敬从外急匆匆赶来,“大人,您的信。” 沈仲文打开印着火漆的信,仔细读过后,就一直皱着眉头,他将张敬带到了离温氏母女稍远一些的地方,道:“这信可经过明面?” “不曾,这信是以内兄的名义寄给属下的。” 沈仲文“嗯”了一声。 张敬问道:“大人可要回信?” 沈仲文摇头:“不必了。这封信你就当从未接到过。” 张敬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梁王他真的偷偷进京了?” 沈仲文没有回答,只是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张敬立刻垂首:“是属下逾矩了。” 沈仲文摩挲了衣袖,这是他思考时常有的动作,仿佛这样他的脑子才会更清楚些。 梁王偷偷进京,这当然是件大事,梁王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关系自来亲近,但自从一年前七殿下出事后,这两人的关系就有些微妙了。 梁王不止一次请示想要回京都被拒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这次偷偷进京,若是被圣上发觉,届时又该如何收场。 以沈仲文与梁王的私交来说,他不该也不能把梁王的行踪透漏出去,但他也很清楚地知道,他的选择只有一个。 他回首望去,沈青瑜正拉着温氏,似乎是想让温氏上手射箭,他定了定神,方道:“看来今天我是不能继续陪着了,你去准备车马,我和夫人交待一声就走。” 张敬领命离去,沈仲文也和温氏母女说了他有事要离开。 温氏和沈青瑜又呆了一会,温氏突然道:“你也好些日子没出门了吧?娘陪你出去逛逛。” 才刚刚结束了长途旅行的沈青瑜:“……”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沈青瑜坐在马车里后仍然还在纳闷,致力于将她培养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的温氏怎么又要带她出来玩了。 马车停在了一座楼前,沈青瑜还以为到了地方,马车却继续前进,绕过这座楼的正门,从侧面进入了一处院子。 刚一下车就有两个侍女迎了上来,侍女领路,先是经过一条长廊,然后登上木阶,最后进入到一间房间。 房间布置得清新优雅,墙上挂着一副金碧山水图。内间里铺设桌案,上面笔墨纸砚俱有,倒是和书房类似。 沈青瑜迷糊道:“母亲,这是哪里啊?” 温氏笑道:“朝明楼。” 朝明楼?! 沈青瑜想起来了,朝明楼是盛京内书生学子、饱学之士等经常出入的一座学楼,之前她兄长有一段时间就常常出入这里。 可她母亲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她还没想透彻,这间房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温氏示意连翘打开了房门,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少年。 来人眉清目正,举手投足端正谦和,正是和沈青瑜有好长时间没见的温子诚。 温子诚对着温氏行了礼,全了礼数,又对着沈青瑜点点头,才道:“姑姑叫子诚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温氏:“哪里有什么吩咐?不过是知道你参加今年的春闱,所以想问问你些有关科举之事,你知道的,你表弟要在三年后入场,我不过是要提前要了解些情况。” 这当然是借口,即便是真的要问,有沈仲文在,又何必绕远路去问温子诚。 这样简单的道理大家当然都看得明白,即使如此,温子诚仍然顺着温氏的台阶走。“姑姑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 温氏笑赞道:“真是乖了!不像你表妹总是不安分。” 无辜中枪的沈青瑜:“……” 温氏说是问科举的事,但其实不过是在闲话家常,时不时地还要让沈青瑜多说些话。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青瑜总觉得有些奇怪,她有些后知后觉得想明白了许多事。 温氏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着之前皇帝提过一嘴七殿下,她便决定撮合她侄子和沈青瑜,原本不被她看好的姻缘再有了对比以后又变得满意起来。 她不好做的太明显,于是很快就不再出声,反而让人打开了窗子听听这楼里都在说些什么。 现在楼中最热闹的,也是最多人的讨论自然就是科举之事。 因去年科举舞弊之事,科举今年再开,原本二月的春闱却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四月中旬。 这次的科考的主考官是当朝首辅成阶,这也大概会是成阶为官生涯中最后的风光了,看得出皇帝有意给让他有个体面的结束。 温子诚参加的是今年的春闱,沈青瑜由此联想到了在之前案子里消失的薛友,本来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也是参与今年春闱的举子之一。 第一百六十六章 温子杰 温子诚虽然一开始不太明白温氏叫他过来的意思,但现在已经有些懂了。 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他以为他母亲存着这样的念头就罢了,没想到姑母居然也有这样的想法。 诚然表妹沈青瑜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但和他心目中的妻子相差甚远。 他正寻思说些怎样的话暗示姑母,让其打消这个念头,房间的门就被敲响了。 朝明楼的环境一向很好,像是这种包厢若是不去叫人,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有人冒然敲门的。 连翘看向温氏,见她点头,忙绕开屏风,打开了门。 连翘的声音:“温少爷?您怎么来了?” 温少爷?!哦!她那个至今未曾谋面的大表哥。 沈青瑜看向温子诚,温子诚面上便有些尴尬,明明他出门时,大哥问过他去哪里,他也实说了,也有想让他过来一起,但却被拒绝了。 可没想到他竟然又找了过来。温子诚担心他哥这般莽撞找过来引起温氏不快,解释道:“我出门时大哥也问起姑母,不过他那时有事,想来也是太久不见您了,所以特意过来问安。”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已经有些吵嚷起来。 “你这丫头是没眼睛?还是没脑子?我是姑母的亲侄子,不过是进去问候一声,你也要这般推三阻四?” 连翘细声细气地道:“不是阻拦温少爷,只是请您稍待,容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温子杰怒声道:“我是外人吗?哪里需要这么麻烦,何况子诚不也在里面吗?” 连翘还想再说:“但……” 温氏却已经对丁香道:“别让他们在门口吵了,让他进来吧!” 连翘领着温子杰进来,脸上有些尴尬。她也没想到这温少爷这般不晓事,在门口就不停嚷嚷,好在温氏并无怪罪她办事不利。 温氏自认做为姑母对这两人并无不同,每次见面也都是一视同仁,相比之下给温子杰的礼物因为他是长子的缘故还会更贵重两分。 但除了这次相邀以外,因为她心中存了些别的心思,此刻见了另外一个侄子,难免反省自己,是不是因为单独叫了子诚让子杰心里难受了。 因此对着温子杰她格外和蔼:“你怎么来了?之前听你母亲说,你一直在安心读书,我怕耽误你所以才没叫你出门。” 温子杰笑道:“瞧姑母说的,什么耽误不耽误的,这么久不见,我可想念您了。” 温氏便又多问了几句,比如“书读的怎样”“下次应考可有信心之类的”,温子杰一一回应。 在他的话里,沈青瑜只听说一个意思,他院试至今未过是考官没长眼睛,可不是他学识不够。 别看他浓眉大眼,好像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但他整个人说话做事都显得特别油滑浮躁。 沈青瑜打量他的同时,对方也在偷偷打量她。 温子杰亲热道:“这就是青瑜表妹吧,一看就是兰心蕙质,温婉贤淑。” 兰心蕙质?谁? 温婉贤淑?又是谁? 哪怕是遇到不得不夸奖她的时候,她也没听过这些夸奖的话。 沈青瑜尴尬地笑笑,说了声表哥谬赞。 温子杰又继续连声夸赞,直到温氏也看不下去他这般睁着眼说瞎话,转了话题,沈青瑜这才舒了口气。 第一百六十七章 科举 温氏将话题转到了科举上,“今年的府试可千万注意些,别像上次那样吃坏了东西,错过考期。” 温子杰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一闪而过,紧接着才道:“说到这个我也遗憾,要不是我吃坏了肚子错过了考期,如今我也和表弟一样是个举人了?” 沈青瑜听着直皱眉头,好家伙,府试都没过,都惦记着成为举人了。 温子杰追问道:“对了,表弟今年怎么不下场试一试?” 温氏提起儿子就觉得自豪,“他年纪小,他的老师和父亲都想让他再磨练磨练。” 温子杰道:“就应该这样,他虽然成了举人,但终归是运气占了大部分,万一今年没考上,姑丈和姑姑恐怕也脸上无光。让他再多多温习几年再考也好。” 这话实在是不好听,沈青瑜没想到她这位大表哥这般不会聊天,将身子转了转,离得更远一些。 温子诚忙道:“大哥也问过安了,要是有事忙就走吧,姑姑是自家人,定然不会怪你失礼。” 温氏也道:“是啊!去忙你的吧!” 两人的话说的挺明显,温子杰却像是听不懂似的,“我没什么事,就在这陪着姑姑。” 这次的小聚以温氏累了为由做为结尾。临分别时,沈青瑜想起之前的事,拉住了温子诚:“表哥最近一切都好吗?” 温子诚笑道:“当然。” 沈青瑜惦记之前的信没得到回音,有些小小抱怨道:“表哥不来找我玩就罢了,怎么连信也不回一封?” 温子诚一愣:“什么信?我……” 时间毕竟已经过去了一些日子,沈青瑜以为他早就忘了,蔫蔫地道:“表哥不记得就算了。” 待沈青瑜跟着温氏离开,温子诚还在回想着是什么信,听见温子杰在身侧发出一声嗤笑,皱眉道:“表妹的信是大哥你截走的?” 温子杰无赖道:“是又怎么样?你想娶她,我偏偏不让你如意,你想扒上这份姻亲然后一辈子踩着我嘛,想也不要想。” 一听这话,温子诚连忙环顾左右,确定周围没有旁人才咬着牙低声道:“大哥你又胡说什么?莫不说我们身份不相匹配,就是年纪也差的不少,我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 “哼,你怎么想的别以为我不知道。”温子杰撂下这话便丢下温子诚独自离开。 气的温子诚脸上的颜色是变了又变,但他跺了跺脚仍是追了上去。 …… 温氏摸了摸沈青瑜的头,“你子诚表哥性子老实,人也可靠,你若是想出去玩,我让他带着你。” 沈青瑜要是猜不出她的真正意思,早就蹦起来了,可现在却只能装傻道:“表哥当然好了,可我更想大哥带着我。” 兄妹两个感情好,这也是温氏乐于见到的,笑道:“你大哥可忙了!恐怕没什么时间带你玩。” 大哥忙着读书,难道表哥就不用? 沈青瑜将话咽下去,不接温氏的话茬。 好在温氏是真的觉得累了,没再多说什么。 沈青瑜一连在家窝了十几日,一直拖延的科举终于如期举行。 她大哥今年也没下场,她爹也和主考一事完全无缘,按说这科举应该和她毫无关系才是。 但世事发展总是难以预料。 这日,沈仲文难得在家,领着她出门,温氏这两日有点咳嗽就没跟着一起。 沈仲文带着她去了几个清静的地方,干净清雅的食馆,卖绢花首饰的铺子。 沈青瑜很开心,但这开心还没持续多一会,她就看到沈仲文身边的张敬急匆匆过来在他身边耳语。 沈仲文鲜少有这般严肃的脸色,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沈青瑜不待他开口,就十分体贴道:“父亲是不是有正事要忙?若是的话就去忙吧!只是我很少有机会能出门,能不能让我在外面多停留一会儿?” 这般可怜兮兮,小心翼翼地望着他,沈仲文哪里还能说出个不好来,“好,我给你留下几个人。你逛好了再回去。” 如意兴致勃勃地道:“姑娘咱们去哪里玩啊?” 因为温氏没能跟着,倒是把身边的连翘派了过来。 连翘不转痕迹地瞥了如意一眼,道:“奴婢跟着夫人去雅音园听过两次戏,那的戏特别好看,不如去那看看?” 雅音园是朝廷官方开的梨园,盛京中夫人小姐很捧场,安全自然也有保障。所以她才有此提议。 沈青瑜也是没有什么别的好去处,才勉强道:“那好吧!” 她坐车前往梨园,前进的马车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连翘连忙掀了帘子,询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道:“回您的话,这突然扑出来一人拦车,小的差点来不及勒停马车撞到了人。” 听到是有人拦车,沈青瑜好奇地向外张望。 只见拦车的是个书生打扮的男人,这人神情恍惚,状若疯癫。口中道:“有人妄图遮天蔽日,搅乱乾坤。” 连翘脸上变色,厉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把这个疯子拉开。” 书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开了护卫拉他的手,突然扑上来,拍打着车沿,“我要报官,我要报官,我寒窗苦读二十年怎么能让人这么糊弄!!” 连翘一手护住沈青瑜,一手指着身旁护卫,“你们是死的吗?还不拉开他!” 几个护卫自知失职,连忙连拖带拽把人拉开,一人请罪道:“属下看他是个读书人,想着大人一向的嘱咐,这才没给他难堪,一时不察惊扰了姑娘,实在该死。” 沈仲文私底下资助了些贫苦的读书人,这事并不曾瞒着周围人。 连翘斥道,“连轻重也分不得吗!万一这人苦心叵测,心怀不轨,怎么办?” 沈青瑜心说,你真是高看我了,谁会这么满怀心机地对付一个小姑娘啊? 她摆了摆手道:“我看他神情,似乎真是有什么大事,留着人陪他去报官,咱们走吧!” 连翘应声:“既然姑娘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 那书生被人拉起来,模样比刚刚冷静了点,对着沈青瑜的马车拜了拜,才跟着人离开。 第一百六十八章 学子之死 乱花迷得人眼,春风吹得人醉。 沈青瑜一路上心情愉悦,并没有受到刚刚拦车那人的影响。 所谓梨园的戏,虽然好听,但上辈子实在听得太多,属实是没太大意思,听个热闹罢了。 听完了戏,时间就有些晚了,她也就只好回了家。 次日,她却听到了一件让她十分惊奇的事。 昨日那个她让人陪同报官的书生死了。 沈青瑜一惊:“怎么死的?” 巧禾道:“我听夫人身边的连翘姐姐说,是在牢里自杀。” “他怎么会在牢里?他不是去报官的吗?”沈青瑜更好奇了。 巧禾挠了挠脑袋:“这个,听说他告的事大,当时就被抓进去了。” 她略微压低了声音:“他告当今首辅知贡举成阶,泄露考题,徇私舞弊,操纵科举,妄图遮天蔽日。” 沈青瑜倒吸一口凉气:“这也是你从连翘那听来的?” 巧禾摇头道:“这事儿今天早上在外面传疯了,我听后厨的小姐妹说的。” 这样的事压都来不及,怎么会传的满城风雨? 有人推波助澜,要让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昨日沈仲文匆匆离去,未必和此事无关。 沈青瑜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问道:“还打听到了什么,一并说给我听。” 巧禾便道:“原本去年才是科举之年,却闹出了泄题之事,结果今年还是如此。” “舞弊之说蔓延,有好多学子都等着放榜,好一起游行讨要说法呢!盛京的人都说,这次圣上必定会彻查此事,必然不会像去年草草了事,好还天下学子一个公道。” “去年?”沈青瑜喃喃自语,“去年已有泄题,今年必然会更加严格,为何还有人冒险施为?” 沈青瑜追问道:“去年泄题的事是怎么处理的?” 巧禾小声道:“不太清楚,大概是出题之人全部下狱了吧,或者举家流放,或者……” 巧禾或者不出来了。 沈青瑜心道:“她知道这么多已经不易,看来想知道去年的事,还是应该从父亲身边的人着手。” 她这般思量着叫来娆雪,在她耳边吩咐一阵,然后打发她去找人弄清楚去年泄题之事的始末。 娆雪原是温氏身边的人,她从沈仲文身边的人打听起事来必然更加顺利。 果然,半天不到,娆雪已经把去年的事打听清楚了。 当时科举在即,世面上突然起了一股科举试题之风,原本这种历年考题也是有的,但当时的却不一样。 去年的一个礼部官员在好奇心促使下买了一份,发现上面考题与真正试卷上所差无几。 他大惊之于当即立断将此事报了上去,接着就是从上至下的筛选排查。 最后调查出来说是印刷考题的人被银财所惑,做出了泄题之事。 好在科举未曾开始,这才有了等待一年,再行科举之事。 印刷考题的人泄题?这怎么看都不太可能,这些匠人被拘在一处,看管严苛。 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把考题送出去,没有人为其斡旋又怎么可能。 相比之下,出题的考官行动自由,说不得更有嫌疑。 可出题的人为什么愿意冒着这样的风险做这种事呢? 最让人奇怪的一点就是去年泄题之事的结果,最后竟然只是负责印刷考题的匠人们丢了性命,这样大的事就草草了事了,再无人受到牵连。 沈青瑜心中有了些猜测,道:“能不能想办法把去年科举的相关官员和今年的都交给我?” 娆雪有些诧异,到她素来不多话,点点头道:“奴婢这就去办。” 或许去年的泄题一事不过是有人借此将上下人员更换。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铺垫,至于究竟是不是像沈青瑜猜测的一样就只能等娆雪的调查结果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乔木安 天气乍暖还寒,每次出门前,哪怕是就到温氏的院子里,沈青瑜也要被摆弄着多穿两层衣服,底下的人才能干休。 沈青瑜和往日一样在温氏的院子里逗留了不少时间,才往回走,她心里惦记着吩咐娆雪的事,显得格外心不在焉。 她转头问如意:“娆雪还没回来吗?” 如意点点头,道:“姑娘你也太着急了,她也不过是早上才出门的。” 娆雪会武,倒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但打听的也不是什么在大街上就能得到的消息,难免花费更多的时间。 若要知道她想了解的事,那当然是从对科举一事熟知的人入手更快。 沈青瑜停下脚步,觉得自己舍近求远了,也不等娆雪,调头去了沈仲文的书房。 她都走到了半路这才想起她爹也不是这个时间会在家的人。 “唉!”她叹着气却又不肯就此回去。 隔着一道墙,墙那边传来人声,不知是谁在那边说话。 沈青瑜脚步一转,往声音的来源处走去。 墙壁上有花形牖窗,沈青瑜高度不够,只能站在下方,好在声音清晰可闻,倒也不需要她非得亲眼看见什么。 墙的另一边,几个人与一人正在对峙。 一个衣着灰色衣衫的男人拦住独自的那人,嗤笑道:“有的人就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以为读了几天书就和咱们不一样了。现在又如何,还不是被赶回来了,和咱们一样都呆在外院。” 旁边一人“哼”了一声,接口道:“要不是他一贯会装可怜,大人怎么会让他去读书。天天往大人面前凑,表现得多爱读书一样,后来还不是不读了,一个劲在大人面前献媚讨好。” 另有人附和,“他可会钻营了,连大人出门的时间都摸清楚了,就为了在人前露脸。” “咱们还是别说了,万一他将来得势,咱们可都得不了好。”这话揶揄成分居多,说话的人对着一直被他们取笑的人做了个怪脸,“是不是啊,乔木安!” 乔木安? 沈青瑜听到熟悉的名字便又离墙近了一些。 墙那边乔木安终于出声,“说够了吗?说够了就让开。” “快走,快走。乔大爷让咱们让开呢!”那些人嬉笑着走远,独留乔木安一人呆在原地。 他知道其实那些人说的也不全是假的,他确实是专门等了沈大人出现的时间,沈大人喜欢好学上进之人,他便伪装成这样的人就好。 沈大人果然给了他机会让他去学堂读书,他以为可以改变为奴的命运,却发现他于读书一事上天份有限,于是他想了办法留在了沈大人身边。 沈大人身边的都是老人,他没有出头的机会,于是他把主意打到了沈大人的独生子沈青林身上。 他仍然没有抓住出头的机会,这次被安排跟着沈青瑜回来,自然也没有理由自行回去。 刚刚那些人也都是沈家的仆人,原和他都是一样的出身,自从他想了办法去了沈大人身边,其余的人碰到他总要数落他两句的,他都习惯了。 “乔木安!”他听到有人唤他,抬起头,刚好看到如意和沈青瑜过来。 沈青瑜原是去找她爹的,没想到中途听到了这些。见到乔木安落寞的样子,等反应过来,她已经叫了对方的名字。 乔木安垂首,“难为小姐还记得小的名字。” 沈青瑜原本就是去找他爹,让他爹给她人手,好帮她出去打听事情。 这么恰好碰到了乔木安,沈青瑜对他印象不错,觉得如果可以,乔木安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所以她就直接问了:“乔木安,你能帮做事吗?” 乔木安道:“小的是沈家的仆人,本来就是要为沈家做事的。” 沈青瑜摇头:“不,不是为沈家,是为了我做事。” 沈青瑜语气轻快,“我有一件想做的事,这件事需要有人帮我,但是我身边的都是姑娘家,很多事都不方便。” 她也从那些人的话里听明白了许多,乔木安心中另有抱负,不然也不会特意在她爹面前表现自己,给她做事显然并不符合他的追求,更何况她也不想弄得好像是强迫人家帮她一样,故而她给了对方选择的余地。 她诚恳道:“我是认真地在和你商量。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会让父亲另外给我找人。” 第一百七十章 暴毙而亡 乔木安沉吟片刻,道:“小姐看重,小人本不该推辞,但我虽不成器,心中亦有抱负。” 沈青瑜忙道:“我明白,也理解。那不如先帮我做事,等你有了更好的去处,我绝不阻拦。” “那小人只有听命了。”乔木安不是想答应,而是话说到这份上再推辞恐怕就得罪主家了。 沈青瑜登时开心不少,将自己想要知晓之事一五一十说给他听。 乔木安越听越严肃,原以为是闺中小姐玩闹之举,没想到这细数的桩桩件件,这样看来竟然真有些不寻常的意味在里面。 沈青瑜想了想,又道:“有些事若是打听不来。你就帮我把父亲身边的张敬叫来,他跟着父亲的日子长,知道的自然也多。” 乔木安郑重点头。 马上就到放榜的日子了,盛京之中气氛逐渐凝重,众人的心神大多被科举这一大事牵引。 另一边,沈青瑜等了两天总算了等到了她要的消息。 几张宣纸上记录了自去年科举到现在,朝堂上与科举相关官员的升迁变故。 至于是怎么得来的,乔木安没说,她自然也没问。 她将信息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去年科举相关官员暴毙身亡的竟然就有三个人,这三个人职位不同,彼此间也就是止步于认识的关系。 表面上看起来一点关联都没有,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这三人死后就有人补了缺,成为了今年的科举官员。 之前的三人都是暴毙,哪里有这样巧的事情。所以一定是有人想要顶替这三人而已。 这死去三人的职责分别为出题人,监考官,阅卷人。 几乎囊括科举的流程,出题,考试,阅卷。 她的猜想是有人舞弊。 但沈青瑜知道这是远远不够的,一次科举的举行所需要的官员数量之多,怎么可能是区区三人能左右结果的。 她知道她还差点信息,这才是这三人暴毙而亡的关键。 她沉吟道:“那两块被藏起来的布一定是关键,去年科举的泄题,相关人员的暴毙,被换的人选,知道的信息虽然多,但我暂时无法将整件事串联。” 乔木安看着沈青瑜边低头思考边小声碎碎念,犹豫了下,开口道:“小人有一些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讲?” “当然可以,说出来多条思路,集思广益才有可能看清这些事背后究竟代表了什么嘛!”沈青瑜头也未抬。 “朱二的死很奇怪,他一定是掌握了什么重要的事才被许良杀死的,而失踪的薛友是最关键的一点。薛友是举人,很有可能参加此次科举,我会留意的。”乔木安偷偷抬眼观察沈青瑜脸上的表情,“我觉得这件事兹事体大,说不定真的牵扯众多,最好还是告知大人知道比较好。” 沈青瑜“嗯”的一声拉长声音,迟疑道:“但是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猜测,一点证据都没有,咱们先自己查,等查证了我的猜想再和他说好了。” 乔木安按捺住自己想要将事情透露的想法,毕竟这违背了沈青瑜的意愿。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另有目的 沈青瑜追问:“还查到别的了吗?那个说去报官却死在大牢的书生怎么回事?” “这书生姓韩,出身于盛京瞎管下的一个县城,家中也还算富足。我买通了一个衙门里的捕快,他说韩姓书生告状之时曾呈交了一块布料,在他死后,这布料一事就被忽略了。” 布料?又是布? 这一切谜题的答案应该和这布料脱不开关系。 之前许良那两个人藏着的应该也是同样的布料。 沈青瑜恍然想起之前刘舜华给她看的绣品,变换角度就能改变花样。 难道是借助了这种布料私带了考题。 也许那些舞弊的考生是利用了这种特殊绣成的布料,将答案带进了考场。 可是进场前的检查怎么过的? 那可是层层检查,叠叠筛验! 买通了检查的人?一个可以买通,难道个个都买通了? 这种可能性太小了。 沈青瑜不自觉握着双拳,脑子里杂七杂八又想了许多。 考生不会无缘无故带布进场,必然是做成了衣服,检查衣服贴身物品会进到屋里,如果没有自然光,布料上隐藏的细节也许就不会被发现。 可不会发现不代表万事大吉,里面巡回的考官也不是摆设。 她这边正想的入神,门外传来了声音,定睛看去却是刘氏身边的丫头一喜。 一喜低眉顺目地带了话,“表小姐过府,老夫人请七姑娘过去呢!” 表小姐,季云裳。 沈青瑜也是有阵子没看到她了,现在想想也确实奇怪,按照以往来看,她该是常年呆在沈家的才对。 上次听到她的消息,还是她去了什么地方救了皇上的姐姐呢! 虽说不想去碰钉子,但既然来请,她也不好回绝,只好叮嘱乔木安等人最近盯着点外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说实话,沈青瑜最近一年过的挺忙的,要不是季云裳上门,她可能一时半会都想不起这个表姐来了。 季云裳长高了一些,模样也没有多少变化,还是娇怯怯的,见到沈青瑜后脸上还带了点真情实意的笑意。 这就很难得了,沈青瑜喊了一声表姐,季云裳就笑着应了,又说了好些想念的话。 沈青瑜心中困惑,脸上倒是保持了笑容,“我也挺想表姐的。” 刘氏截话嗔怪道:“你这孩子可是有日子没过来了,外祖母派人接了你几次,怎么都不见你过来陪我?” 季云裳笑道:“裳儿也想念外祖母的,只是身体不争气,病了一些日子。” “病了?”刘氏惊道,“好好的,怎么病了,是不是你父亲给你们娘俩气受了?你和外祖母说实话,我给你做主。” 季云裳摇头,“哪里有这种事?我父亲最近对我们挺好的。” 自从沈仲文高升,她和母亲的日子就更好过了,原来还有些小人敢找不痛快,现在不用她们自己动手,她父亲也全都按下去了,果然有人靠就是这般舒心。 她这次来是为了留在沈家,遇上当今圣上,回想上一辈子,就是在这段时间,圣上来到沈家,沈青瑜也是这时候在圣上面前露了脸,最后得了一道空白圣旨。 这圣旨相当于一道免死金牌,沈青瑜最后靠着这道圣旨嫁了七年后科举探花姚煜为妻。 哪怕沈青瑜一直无所出,但直道她身死,姚煜也未曾纳妾,反而待沈青瑜极好,羡煞旁人。 季云裳自知出身不高,她父亲将来也只有一次升官的机会,对她的婚事无太大帮助。 姚煜是寒门出身,家世不显,于沈家是高攀,于她家就是门当户对了,这已经是她现在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夫婿人选了。 她这段时间想要留在沈家,一是为了那道圣旨,她想知道为何沈青瑜会得到圣上另眼相看。 二则是为了姚煜当年求娶的那句,“自少时梅山相见,一见倾心,从此心中钟情于她,再无他人。” 梅山,是距离盛京有些距离的深山,山里总有些山猪野兔出没,猎人很喜欢去。 沈青瑜得了圣旨后不久就去梅山游玩,去之前也曾邀请过她,只不过被她回绝了。 现在想想说不定就是此去才与姚煜相遇。 她既然想要姚煜,自然不希望他们按照上一辈子的剧本走,当然要第一时间阻止了。 她不相信这种小事,都活了一辈子她还会做不到。 沈青瑜无知无觉地盯着手里的茶碗,完全不知道她已经被人盯上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替换 季云裳有些出神,看的时间长了,便是迟钝如沈青瑜也发觉出不对来。 沈青瑜有些不自在,茶杯在手中转了几圈,小声道:“表姐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季云裳脸色一变,似乎是想说什么,却又硬生生忍住。 她将头偏向一边,辩解道:“我只是有些走神,不是看你。” 她手中的帕子被紧紧攥在手里,自重生以来勉强压下去的怨气又隐隐往外溢出。 难道是她愿意盯着这个表妹的吗?旦凡她有另外更好的选择,她也不会总是上门,外祖母再疼惜她,这都是沈家。这一点她还是明白的。 她这么一转头,刘氏就十分不高兴地道:“什么看你?就你好看!” 刚刚沈青瑜那句虽然低声,刘氏仍然听见了。 沈青瑜在心里叭叭个不停,口中只道:“没看,没看。” 刘氏满意了,仍是转向季云裳,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话。 叫了沈青瑜过来,却又只让她当一个安静的背景板。 沈青瑜也没仔细听季云裳说了什么,只知道她把刘氏哄的开心。 季云裳道:“我既然来了,总该先去拜会两位舅舅,一会再回来陪外祖母。” 刘氏笑道:“你这孩子最懂礼数,行,去吧,让你妹妹陪着一起。” 沈青瑜只好跟着季云裳去见她大伯和爹。 沈伯安不在府上,省了季云裳不少事,她本来目的也不是见沈伯安,而是她二舅舅。 她上一世还是很久之后才知道,她二舅舅和当今圣上居然还曾经拜在同一师门下,做过三年同窗。 这可不是一般的同窗情谊,那时候圣上是隐藏了身份才和沈仲文拜了同一个老师。 那时候二人之间的交往可以说是十分纯粹的,不涉及任何身份权利。 有着这一层关系在,这也就难怪沈仲文后来官场之路一直走的顺畅。 季云裳有心在沈仲文面前装乖,自然不想带着沈青瑜一起,毕竟有亲生女儿在,她这个外甥女怎么都要靠后。 故而季云裳道:“表妹不用陪我,怪没意思的,你自己去玩吧!外祖母问起,我就说是我不让你陪的。” 反正就算这么说,沈青瑜也还是会被说上两句,她很有自知之明。 不过能不陪着,自然也好,毕竟她还有挺多事情做的。 看着季云裳和丫头离开,沈青瑜突然皱眉,询问如意:“怎么表姐身边的丫头都是我在祖母那里见过的,她自己的丫头呢?” 如意撇撇嘴:“老夫人心疼表小姐,担心她回去被苛待,每一次来都给她身边换个沈家这边的丫头带回去。” “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如今大多都到季家去了。” 沈青瑜一边往自己的院子走,一边道:“那季家没意见?这怎么看都好像是往他们家插人似的。” 如意不以为意道:“这能有什么意见,您没见是隔一段时间换一个,时间长了,姑太太在季家那边基本上都是自己人了,这些人卖身契也都被握在姑太太手里,也不会让季家瞧出什么。” 全换成自己人? 沈青瑜一愣,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竟然让她琢磨出了新的想法。 现在她急需验证她的猜测是否正确,几乎可以说是一路小跑回了院子。 一到院子,她马上叫来乔木安,让他将需要调查的官员的时间范围继续往前拉。 时间应该要从上届科举算起才对,三年时间很长,但对于想要操纵科举来说却是一个相当短的时间。 官员调动虽然平常,但升迁贬谪并不会常常变动,这其中必然有人在暗中调度。 今届科举主考官是成阶,而他的势力已经远不如前,想要利用此次科举才是正常的。 真正变故开始于三年前,从那时候起,成阶在朝中的党羽大多被翦除。 也就是说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成阶的势力衰弱造成的。 沈青瑜其实早就这么猜了,却一直想不通换上那三名官员能有什么作用。 可就在如意和她无意间提起了季云裳身边的丫头一事后,她才想明白了。 并不是为了换三个人,而是只剩了三个人没换,因为其他人早就换了自己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科考就不只是舞弊这么简单,一定有更深层次的阴谋。 沈青瑜只有继续深思,倘若这阴谋一切顺利会怎样。 如果这次考试让那些舞弊之人成功,那就是进士及第,更甚至还有可能成为天子门生。 将来都是要做官的。 沈青瑜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遮天 乔木安立时从身上拿了纸张出来,上面关于官员的记录档案则更加详细,这使得沈青瑜不由得对他夸目相看起来。 有的人不需要事事吩咐,便会把能做的事都提前做好,乔木安显然就是这种人。 沈青瑜对比着名单,但想要印证她的猜想,就不得不求助于她父亲了。 她才回来没多久,便又兴冲冲冲去沈仲文的院子,而彼时,季云裳才刚刚被沈仲文身边的人送出来。 她见沈青瑜过来,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沈青瑜含糊道:“我找父亲有事。” 季云裳回头望了下,道:“舅舅这儿来了客人,这会儿正忙着,你还是别去打扰他了!” 沈青瑜有些着急,让她回去等着是不可能了,道:“那我在这里等等,表姐你回去吧!” 那送季云裳到门口的是沈仲文的一个贴身侍从,叫做荀乐,他见沈青瑜说要等,忙道:“我带小姐去偏室稍待,大人一忙完就带您去见他。” “好。”沈青瑜几步跨上台阶,快步跟着荀乐离开。 季云裳有些不甘,但让她厚着脸皮追上去,她又做不到,只好离开。 另一边。 沈青瑜还未被领着进屋,就被人拦下了,那人道:“小姐,请随我来。” 她定睛一看,却是沈仲文亲信,上次他们一家出游,正是此人将沈仲文叫走。 这人脚步一转,却是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沈青瑜倒是不担心被他拐了,毕竟且不提她身边跟着如意,一旁的荀乐也没有对此提出异议不是。 只是才迈出两步,就有一人过来拦住了她。 这却是个新面孔了。 这人高高瘦瘦的,声音也温柔,“我家大人正说要请沈七姑娘过来一叙,没想到这般凑巧。沈七姑娘请跟我来,我家大人正在里面等你。” 这话说的险些让沈青瑜误以为这不是沈家。 沈仲文的那个亲信笑道:“我也正要带小姐进去。” 明明是两个方向,他坦然自若把睁眼说瞎话这一技能发挥到极致。 看来她爹是不想让她进去,这才派人出来截住她,却想到没能成功。 对于这个正在屋内的客人,沈青瑜也一下就明了了,能够在其他家里做客做得仿佛主人一般,除了现在沈仲文的顶头上司外,可不会有别人了。 既然避不开,也就只有进去了。沈青瑜走进去时,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正在饮茶。 茶杯被搁置在桌上发出轻响,男人招手让沈青瑜走近一些。 他像是个慈爱的长辈摸了摸沈青瑜的头发,发出感慨,“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我也确确实实感觉到自己老了。” 沈仲文将女儿招至身边,接口道:“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男人叹了口气,“我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 沈仲文垂下眸子,“嗯”了一声。 男人离开前,看了沈青瑜一眼,把她看的浑身都不舒服。 等到男人离开,沈仲文明显放松下来,“怎么来找我了?什么事?” 经过刚刚莫名其妙的一遭,沈青瑜险些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她慌忙从袖子里拿出已经被压的有些皱皱巴巴的纸张。 她献宝般递上去,“父亲,你看,这上面写的是这一届科考相关人员的名单。” 沈仲文扫了一眼,发现居然真的并无缺漏,点头道:“是没错。这有什么问题?” 沈青瑜凑近,压低声音道:“或许我是说或许,有没有可能这些人全部都被人收买了。他们全部都是科举舞弊的共犯。” “舞弊?”沈仲文皱眉,“你在说什么?” 沈青瑜将自己的猜想娓娓道来,“最初我觉得不对劲是之前我陪大哥读书时,遇到的案子,在那起案子中,凶手的杀人动机始终未能明确。但其中提到了一种特殊的刺绣手法。” “粗细不同的线,加上特定的角度,可以将图案隐藏其中,如果可以提前知道考试题目,那么就可以把答案带入考场。” “还有,明明案子已经结束,事后却发生了好几起案子,死了很多相关的人,虽然明面上看不到交集,但其实是有相通的地方的。” 沈仲文最初只觉得女儿天方夜谭,但听着听着也觉出不对来了。 他正色道:“还有呢?你在怀疑什么?” 沈青瑜道:“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科举舞弊做的,那就能说通很多事。” 她又将三年前书院发生的事与今年科举联系了起来,“如果说从三年前开始布局,也就是说从成阶势利出现问题开始,他就着手开始此次更换相关人员。” “还有去年的泄题之事,只不过是因为相关人员没能达到标准而已,有了去年一事,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年的科举还会有人冒险。” “目的自然是操控科举。” 沈仲文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费了这么多功夫,操控科举所带来的利益一定是足够吸引人的。你觉得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沈青瑜轻声道:“换血,朝堂之上的大换血,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事,但如果这次成功了,那就是说等到将来,能够说的算的具体存在都集中在一起了。” “这些你有和其他人提起过吗?”沈仲文神情愈加严肃。 “我只和父亲说过。” 沈仲文将手中的纸张挥了挥,“好。是谁帮你调查这些的?” “是乔木安。他好厉害的。”沈青瑜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这名单不难弄到,盛京之中官员众多,但难的是其中调动升贬都记录了详细。 沈仲文转头吩咐心腹,“让乔木安过来。” 沈仲文父女两个面对面,却谁也没有开口,沉默着面对彼此。 乔木安来时就见这幅情景。 沈仲文扫了乔木安一眼,原本的打算就预备全部搁浅了。 这件事毕竟牵扯众多,如果真像沈青瑜猜想的那样,他担心乔木安在调查过程中漏了行藏,进而惹得人对沈青瑜不利。 但真见了乔木安,他却又改了主意。 乔木安是受沈青瑜所托调查这些,但在外人眼里,这一切更像是他的授意。 如果对方稍微警觉一点,相信很快就会有所行动,而他要做的就是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暗涌 沈仲文改了主意,见乔木安低眉顺目地站在那,便道:“这几天你留在我这边,我有事让你做。” 乔木安脸上喜色一闪而过,勉强压制住嘴角,恭顺道:“是。” “这件事你别管了,回去吧!”沈仲文拍拍沈青瑜的脑袋。 沈青瑜瞬间失落,“就这样?” “嗯,就这样。回去吧。” 沈青瑜还想再说些什么,荀乐已经伸了手,“我送小姐出去。” 等到沈青瑜等人离开,沈仲文又让乔木安退下。 屋内便只剩下沈仲文主仆二人,那个亲信立马开口道:“大人真的信小姐说的?” 沈仲文有些心烦地揉了揉额头,“一件事也许是巧合,但这么多的巧合,你觉得可能吗?” 那亲信道:“但是且不说科举已经结束,咱们手里一点实际的证据都没有。就是因为七殿下的缘故,圣上最近对大人的态度也不同以往,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再添麻烦。” “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就算将来事情暴露,想要撇清关系也容易。” “你想的未免太简单了,圣上态度的变化你也看见了,我正需要件大事来表表衷心,这件事正合适。”沈仲文说着将那些写有人名的纸张铺平,目光沉沉。 沈青瑜十分失望,预想中和父亲联手一起调查考场舞弊案,将所有牵涉其中的坏人揪出来,还那些枉死之人公道的过程和结局都未有实现的可能。 她趴在床上,又低落又失望,不仅没能得到答案,连给她才做两天事的乔木安也被留在了那里。 不让她管,她偷偷查! 她翻身坐起来,招手唤来娆雪,娆雪却十分不赞同,“大人让姑娘别插手,就是因为这件事兹事体大,稍有不慎,咱们都要有麻烦的。” “什么呀!先前以意外事故死去的那些人,还有前两天死在府衙里的学子,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怎么能当做看不见?”沈青瑜扑回床上嘀嘀咕咕。 “别继续深入了,正是因为死了这么多人才能看出其中的危险。若是您的猜想是真的,那么还会继续死人。” 像是为了转移沈青瑜注意力,娆雪突然提议道:“我记得之前夫人拿过一个小盒子过来给姑娘玩,那里面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姑娘实在烦闷的话不如拿那个解解闷。” “如意你去取来吧!” “哦!好!”如意自来没心没肺,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看到如意离开,娆雪突然道:“姑娘对这些事一直上心,知不知道昌平长公主成立的清风司。” 昌平长公主比当今圣上年长十岁有余,圣上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帝位争夺中最后的胜者,离不开她的鼎力相助。 故而圣上继位之后,对其极其厚待,连她成立清风司这样的机构也放任。 清风司是个有官方背景的部门,每一年都会招女子进驻,培养其各种能力,有些类似于女校,待学成之后,由长公主将这些人推到她们能胜任的各个位置上。 但其中最成功的也不过是当今皇后身边的女史。毕竟哪怕是由长公主力荐,有些位置也不见得会让人插进去。 昌平长公主主张女子一样可以外出劳作,大观朝女子能够出任一些工作有她不少功劳,但尽管长公主鼎力支持,但直到现在,除了一些地位卑贱的工作有了女子的位置,其余的成效并不明显。 沈青瑜当然知道这个,好奇道:“怎么了?” 娆雪道:“今年清风司就要招人了,姑娘权当是凑个热闹看看也好啊!” 清风司就算是长公主开的,沈仲文和温氏也绝无会让沈青瑜去凑这个热闹,那娆雪说这个话就有意思了。 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随口提起吗?如果是,为何又要支开如意? 沈青瑜装作有点感兴趣的样子,“我倒是想去看看,不过我爹娘大概不会允许的。” 娆雪抿唇笑笑:“只是去看看,也不进去。” 她就像真的是随口那么一提,很快说起了别的事情,但着终究让沈青瑜对她这个人起了那么一点疑心,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相比之下,听话又黏人的如意就显得可靠多了,她觉得之后还是应该更多依靠如意,至于娆雪还是应该再观察看看。 第一百七十五章 顽劣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沈青瑜这两天的日子过的格外缓慢。 她敏锐地发现沈仲文几乎两天未曾回来过,虽说以前也不怎么着家,但夜不归宿却是未曾有过。 也许就是在调查她提出的疑点,这么一想,她好奇的心便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还未等她想好要不要再去打听打听科举的事,安平郡主邀请温氏过府一聚的帖子就发了过来。 自从上次寿宴之后,安平郡主也邀请了温氏几次,沈青瑜的心思全在别的事情上,自然没有去过。 这次却是推脱不了了,温氏因为沈青瑜身边没有适龄的小伙伴烦恼已久,而她又与人相交不多,这才拜托了好友。 这次相聚正是安平郡主找了些相熟的人家,聚集了一些小姑娘,打算介绍给沈青瑜认识。 说起社交圈子,一般情况下,都是父辈相熟,子女辈的才会从小相识。 温氏出身并不高,和安平郡主的相识也是机缘巧合,两个人无论是家世还是性格看起来都不像是能成为密友的样子。 但世事往往就是出乎人的意料,两个人不仅相识了,而且情谊深厚,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应该也会感到奇怪吧。 沈青瑜老老实实收拾妥当,然后遇见了等候的季云裳。 她穿戴整齐,看样子在那里等了不少时候。 “舅母,我自己呆着也没意思,能跟你们一起出门吗?” 季云裳怯生生的样子让温氏不忍拒绝,“也好,都是同龄的孩子,你们也能玩在一起。” 沈青瑜自然没有意见,一行人去往安平郡主府上。 安平郡主对温氏是真心好,自然也不在意温氏是否带了其他人,她自认为还靠得住,这点小事自然不算什么,只是担心好友被人利用,在她这儿虽然无妨,若是换了其他人难免会给人难堪。 所以第一时间就把温氏拽到一旁说悄悄话,“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温氏便说自己不好拒绝。 安平郡主劝道:“知道你不惯做坏人,但该拒绝还是要拒绝的,我当然没事,但其他人难免在背后说你闲话。” 温氏脸红:“我知道了,不会有下次的。” 安平郡主轻轻拍了拍温氏的手,然后才招呼沈青瑜和季云裳进去。 安平郡主的客人还没来,于是几人就聚在一处说话。 为人母亲的不可避免地就提到了自己的子女,安平郡主的两个儿子,沈青瑜上辈子听说过,大儿子没有什么特别出众之处,小儿子却十分有名。 她常听身边的小丫鬟提起这位小王爷。 寿安王的爵位自然也轮不到他,他却是自己挣到的王位,可以说十分争气。 但此刻这位未来的小王爷在其母亲口中却是个十分让人头疼的混世魔王。 安平郡主恼怒道:“我家那个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的小子吵着闹着要去考科举,他若是之前愿意读书也行,可他分明是个不肯下功夫读书的小滑头,我还不知道他,居然跑出去和人说,他根本就不用努力,只要看看书,就能考上功名。这话若是让那些读书人听到了,那还得了!” 温氏皱眉:“他一向聪明,我是知道的,就是也不好说这样的话。” “更离谱的还有呢!他以前什么试都没考过,今年竟然去找人要去直接参加春闱,幸好被他外祖父拦下来,不然谁也别想好!”安平郡主越说越气。 沈青瑜的耳朵早在安平郡主提到科举时立了起来,虽然没有听到什么内幕,但知道这样的事也觉得有趣。 知道这位小王爷小时候竟然这般胡闹,倒是让她对其起了几分好奇心。 温氏劝道:“他年纪还小,多劝说着,长大些就好了。” “是这样就好了。以前他还总和青林一块玩,我倒是不担心,结果就因为我夸了青林几次,他就记了仇,轻易不肯去找青林玩,我也不敢深说,生怕他更反感。真的是我上辈子欠了他,轻也不行,重也不行,这哪是我儿子,简直是我祖宗!”安平郡主说起儿子来滔滔不绝。 温氏听到这里,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都说儿女是前世债,果然没错。” 她望了沈青瑜一眼,道:“长大了就懂事了,你知道的,原来他们兄妹跟仇人似的,我还担心。没想到,这次青林回来,两个人亲近了不少,都愿意带着妹妹出去玩了。裴述自然也会懂事的。” 裴述,寿安王的外孙,安平郡主的小儿子,也是将来大名鼎鼎的云中王。 第一百七十六章 裴述 沈青瑜如愿见到了安平郡主请来的客人,三个跟随着母亲一起过来的小姑娘,年纪都和她差不多大。 若是往常沈青瑜也愿意和这些如花般的小姑娘一起玩耍。 安平郡主领着诸位夫人自去一旁,原意是给几个刚认识的小姑娘留些独处的空间,但只剩下她们后,气氛却有些异样。 季云裳存了与这三个小姑娘交好之心,每每出言都能说到人心深处,原本那三个小姑娘还不甚热络,不过一会儿功夫几人就相熟了。 在沈青瑜又一次开口被堵回来之后,她终于放弃了和这些小姑娘玩耍,找了个如厕的借口躲了出去。 安平郡主府上比沈家大得多,也气派得多。 沈青瑜以走三步退两步的速度在园子里慢慢行走,顺便看看周围景色。 为沈青瑜带路的小丫鬟距离她隔了一小段距离,既不会让沈青瑜跟丢,也无意贴的太近惹她不喜。 这样也刚好给了如意小声抱怨的机会,“表姑娘也真是的,总是和您抢话,明明就是捎带着她来的,现在到好,都围着她转,倒把您挤兑出来了。” 沈青瑜不甚在意,“我若是想,我自然就把话题转回来,我既然不转,自然是因为我不想。” 如意小声反驳道:“什么想不想的,不还是自己在外面喝风。” “小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在前面引路的小丫鬟突然惊叫出声,神情惶急。 沈青瑜顺着小丫鬟的目光看过去,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半个身子挂在围墙上,正在向外攀爬。 这高门大院的围墙都建的不矮,若是摔下来也不是闹的玩的,难怪这小丫鬟如此惊慌。 少年回过头,压低声音,道,“你别出声,再把人招来!” 小丫鬟急得团团转,既不敢出声,又不敢不出声,“那……那您快下来,这要是摔出个好歹……” “呸呸呸,乌鸦嘴!”少年连呸了三下,仿佛这样坏话就不会灵验一般。 沈青瑜看到墙下倒着的桌子椅子,知道这少年是借助这些才爬上了墙。 但墙那边可没有桌子椅子等着他,上一世总听人提起裴述,说他如何如何聪明,如今看来也传闻也是不可尽信。 这爬墙少年自然就是裴述,被安平郡主身边的人称呼为小少爷的还能是谁。 那小丫鬟围着墙只打转,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沈青瑜凑上去,仰头看向裴述:“你快下来吧,就算让你爬上下,你怎么从墙上下来呢?” 裴述皱着眉头看着说话的小姑娘,觉得有点眼熟,脑袋里冒出来好多名字,却没有一个能对上号的,“你是谁家的小姑娘?” 沈青瑜知道自己和裴述应该是见过的,只不过看样子对方已然记不起来了,便道:“我姓沈,沈青瑜。” 裴述皱着的眉头在听到“沈”字后几乎要打成死结,面无表情道:“哦!原来是那个讨厌鬼的妹妹,那就是个小讨厌鬼了。” 因为母亲的关系,他前些年倒也经常和沈青林一块玩,但随着他母亲对沈青林的夸奖越来越多,他对沈青林的厌恶也就越深。 到了沈青林读书有成,这厌恶已经深入骨髓到了他听到名字就深恶不已的程度。 第一百七十七章 幕后之人 沈青瑜又上前两步,原是想再开口劝说,墙那边却传来声音,“你到底出不出来啊?不出来,我们走了?” 原来外面已经有人在等裴述了,裴述一连声地应着,“别催了,这就来了!” 他回头扫了沈青瑜几人一眼,正要翻过墙头。 脚步声纷沓而来,顺着声音看过去,能看到是十几个侍卫打扮的人。 裴述也注意到了,暗骂了句,“倒霉!” 他知道今日是离不开了,只得皱着眉头冲着墙那边的人道,“我今天走不了,改天吧!” 说完,他翻身坐在了墙头上,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来人将他接下来。 等到他被稳稳接下来,沈青瑜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这打扰了人家离开的计划,再不走就有些不明智了。 但她还未及转身,裴述已经拦在了她前面,“小讨厌鬼!你去哪?” 沈青瑜做出惶恐模样,“我……我半天没回去,母亲该担心我了。” 她刚迈出两步,就觉得领子一紧。 裴述拽着她的领子将人拽回,“也不差这一会儿了!小讨厌鬼!” 沈青瑜小声反驳道:“我不是讨厌鬼!” 裴述不以为然,“讨厌鬼的妹妹不是讨厌鬼是什么!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一耽搁,害我失了约不说,最重要的是我将错过一件大事。” 沈青瑜才不管这些,在她挣了两下也没能挣脱开后,她举起手推了对方一下。 这一下并不重,加上沈青瑜力气有限,所以根本没能撼动裴述一分。 裴述却佯装被推了个趔趄,往地下一栽,“哎呦”了一声,道:“没想到你个子小小的,力气不小。我被你推倒了,怎么办呢?” 碰瓷是不是? 沈青瑜瞪圆了眼睛,正要说话,发现她迟迟未回的温氏和安平郡主终于找过来了。 她捂着脸向温氏跑过去,在对方伸出手臂预要接她入怀时,她一个转身扎进安平郡主的怀中。 这种时候,投入自己母亲怀里告状根本没有用处。那当然是安平郡主那里更有好处。 告状她是专业的,她抽噎着,带着哭腔道:“姨母,裴哥哥他讨厌我!他拦着我不让我走,还骂我!” 安平一听还了得,拧着裴述的耳朵训斥,“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现在还学会欺负人了?” 裴述也没料到沈青瑜脸皮这般厚,谎话张口就来,一面喊疼,一面道:“母亲别被她骗了。我不过是拦着她说了两句话罢了,谁有闲心欺负她啊!” “更何况,”他压低了声音,您知不知道我错过了什么?盛京不日就要出现大事,只有我才察觉到了。” “就会吹牛!”安平郡主松开了手,“行了!还不和你沈家妹妹说声抱歉,怎么能欺负人家女孩子呢!” 裴述不情不愿地道歉,沈青瑜的注意力完全在集中在他所说的大事上。 如果说最近盛京的大事,那必然是科举之事,但正常放榜又怎么会是他口中的大事,除非他也发现了其中的隐情。 可这是有可能的吗? 毕竟这其中牵扯之多,意义之重大,应该是密中之密,沈青瑜能探出一二完全是机缘巧合。 裴述是怎么知道的? 这样的大事,有一个人知道,就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如果做不到隐秘,将会有多少人死在这件事中还不得而知。 沈青瑜也不继续假哭了,想要知道裴述口中的大事是否就是她所想的那件事。 第一百七十八章 布局之人 沈青瑜放下手,眨了眨揉红的眼睛,轻声道:“既然哥哥都道歉了,那我就不难过了。” 她走近裴述跟前,“哥哥不讨厌我的话,就带着我在花园里转转,行吗?” 裴述面无表情回道:“不行。” 沈青瑜当即一瘪嘴,看向安平郡主。 安平郡主推了推裴述,“妹妹想转转,你不尽一下主人之谊?” “那您去和外祖说,同意我明天出门。”裴述讨价还价。 安平郡主无奈挥了挥手,“行啦,知道了,去招待你妹妹吧!” 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安平郡主无奈与温氏道:“越大越难管!没有一天老实的。” 温氏道:“男孩子性格跳脱,难免的。” 安平郡主眉头轻皱旋即舒展,“别理他了,咱们自己说话去。” 她原本是为了沈青瑜找了有年纪相仿姑娘的人家,现在见两家孩子聚在一起玩反而更合她意。 沈青瑜跟在裴述身后亦步亦趋,确定脱离了大人视线后,她扯住了裴述的衣角,“裴哥哥刚刚说的什么大事,讲给我听好不好?” 裴述敷衍道:“说了你也听不懂!” 沈青瑜抿了抿唇,看着裴述的背影试探道:“你知道前段时间有一个刚考完的举子去府衙告状,后来死在大牢里了吗?” 裴述一愣:“什么?”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有些不确定地打量眼前的小姑娘,“沈大人和你说的?” 沈青瑜摇头:“那日出门刚好碰上的。” 她继续道:“我知道的只会比你猜想的更多。” 裴述道:“那你先说说看,看你知道多少。” 沈青瑜不答反问:“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大事和我在调查的是否一致,为什么不是你先说说看?” 裴述笑道:“我先说就我先说。” “去年舞弊案蹊跷之处颇多,要知道科举之事朝廷一向重视,无论真假,一旦爆出,受牵连的人不知凡几,可最终只有几个不重要的边缘人物受罚,这是其一;我认识的人中有一个是已经参考三届的学子,他和我说参与监考的官员竟然熟面孔颇多,这是其二。” “我命人调查了这三届科举相关人员变动,发现最少从十年前开始,就有人开始调换礼部官员。” 十年前?! 沈青瑜一惊,这和她所推测的并不一样,她本以为一切的源头是李曦之死。李曦死亡造成成阶势利大损,这才会有了遮天妄想,可这居然是十余年之前就开始运作。 她忍不住问道:“十余年前成阶风头正盛,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成阶?”裴述皱眉,“你以为背后布局之人是成阶?” 沈青瑜不假思索道:“当然是他,明面上那些科举相关官员和成阶都没有关系,我却查到了其中一个和成阶是同乡。” “仅仅因为是同乡?” 有能力做到这一切,又和这些人能联系到一起,沈青瑜只想到这一个人。听裴述反问,她反而不确定了,小声反问:“难道不是他?” 裴述笃定道:“不是。成阶没有这么愚蠢,处处留着破绽。可也不能说和他毫无关系。” “成阶有三子,皆不成器。”裴述的话似乎暗示做这弥天之局的就是成阶三个儿子中的一个。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变天 裴述说到这里停住,转而发问:“你有调查成阶的三个儿子吗?” 沈青瑜坦诚地摇了摇头,“我没往其他人身上想过。” 裴述一笑,继续说道:“成阶的三个儿子,长子成蛟最受重视,但他资质平平,哪怕给他堆成天的资源,也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如果成阶势利未曾动摇,那继承成阶人脉和势力的必然是他。所以我觉得他做这件事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只要老老实实的,这一切就顺理成章是他的。” “成阶的二子成应是庶出,尽管如此,有他父亲的关系在,他的仕途也并不难走,现在任盛京兵马司指挥使,也是成阶三个儿子中最出色的。但他的位置虽然重要,却实在离科举之事偏离太多。我不认为这件事他能插的上手。” 他说至此处反而不继续了,沈青瑜等了一会儿,追问道:“怎么不说了?” 裴述摇头道:“我说的够多了,怎么也该轮到你了,难不成你就负责提供一双耳朵吗?” 沈青瑜也觉得只是一味听好像不太好,道:“那好,我就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她将自己所调查之事选择性讲了讲,在讲到她怀疑朱二的死很可能与作弊手法有关时被裴述打断,“你说的这种绣品虽然绣法奇特,但并非是什么罕见之物,如果被考生带进考场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沈青瑜接过他的话头,“所以那些检查随身物品的人就很可疑了。” 裴述没往这个方面想过,替换科举相关人员已经是相当大的冒险,如果连检查贴身物品的人也被买通,那加上那些作弊的学子,这将会是多么大的一张网,而这网几乎将所有人都笼罩了进去。 如果他将此事告发…… 不,这不符合他的需求,他将蠢蠢欲动的心按了下去,道:“对方编了这么大一张网,为的不是眼前的益处,而是未来朝堂之上的一言堂。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一点。” “什么?” “他能布这样大的一个局,只为了几年后,甚至是十几年后能操控朝堂的一切,这就说明他很有耐心。可波及到这么多人,就代表任何一个环节出差错都很有可能暴露。连我、甚至是你都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怎么可能会隐藏在暗处这么多年?” “什么叫甚至是我都能发现?”沈青瑜听出话中之意,反驳道:“应该说正因为是我才能发现。” 裴述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还挺有意思的。” 他此时觉得沈青瑜讨人喜欢,倒也顾不上这小姑娘是不是讨厌鬼的妹妹了,他领着沈青瑜继续往前,拐入一处亭中。 早有人将屏风摆起,为二人挡风。 裴述示意沈青瑜坐下后才继续他之前未讲完的话:“我刚刚先和你说了成阶的两个儿子,是因为这两个人我都不觉得会和此事有关。而最有可能的就是这成阶三子成贺,他在吏部虽然不是一部之首,却也身居要职。官员调动他是能插的上手的。而且他虽然是小儿子,并不受重视,据我所知,他为了升迁不止一次和其父起了争执,可见其野心,所以更有做这件事的动机。” 沈青瑜时不时插两句,两个人就科举舞弊之事不停分析。 就在此时,廊中人声渐响,有人匆匆忙忙往这边赶来。 穿着葱绿色衣衫的婢女道:“沈大人府上派了车马来接沈夫人和沈小姐回去。” 沈青瑜见她脸上神色仓皇,心下纳闷,她们出门是一早定好的,现在这么匆忙必然是突然间发生了什么大事。 果然她随着婢女回去时,众人脸上神情都很慌乱。 温氏脸色不太好,只是匆匆和安平郡主告别就带着沈青瑜登车离开。 沈青瑜原本和裴述讨论的正起劲,这个情况下也不可能没眼。劲的说不走,只得和裴述挥了挥手。 裴述笑眯眯地,伸出食指指了指天。 第一百八十章 风云惊变 天?科举遮天? 沈青瑜大概能知道裴述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是说她们被紧急接回家必然和科举案有关。 派来接温氏等人的是沈仲文身边的张敬,只说家中有急事,一路上对着温氏的问话也是一问三不知,至于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就不得而知了。 沈青瑜透过马车上的窗子向外看,能看到街上的巡逻的士兵明显比平时多了不少。 不仅如此,沈青瑜还注意到有些官兵正在驱逐街上的民众。 这一切似乎都指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科举案发。 沈仲文作为皇帝的近臣对盛京的动向应该是能有所预知的,如果早知道那今日应该会嘱咐温氏不要出门才对,所以这代表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沈青瑜几乎是在马车上颠簸了一路才回了家,不长的路程都把她颠的要散架一般。 待她们一进院子,就被刘氏召了过去。 刘氏担心的不得了,把季云裳搂在怀里看了又看,待安了心,一开口就是埋怨温氏:“你说你没事领着孩子外跑什么,万一没赶上戒严前回来怎么办?” 说的好像今早上死活都要温氏带上季云裳去安平郡主那做客的人不是她似的。沈青瑜在心里冷哼,她都想装病不去的,奈何刘氏达不成目的根本不放人,她也就只好怏怏地去了,结果回来又整这幅样子。 “让母亲担心了,是儿媳的不是。”温氏道歉道的很熟练,让沈青瑜的不快又添了一层。 一连几天沈家人都未曾被允许出门。 连沈青瑜想要向她爹身边的人打听一下发生了什么都没能成功,因为被留在沈家的季云裳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几乎是跟她绑定在了一起,早上天刚亮就来,早上要熄灯才走,好像怀疑她背着人做什么一样。 而且沈青瑜发现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季云裳的样子明显焦躁不少。 季云裳在心里算着日子,上一世应该就是这几天,沈青瑜不知道怎么得了圣上赏识,得了那道圣旨。她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对自己很有信心,她相信只要有事发生,她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那这道圣旨也许就会属于她了。 可哪怕她天天与沈青瑜形影不离,却从未有碰见圣上的机会,可她明明没有做任何改变未来的事情。 唯一的不同就是上一世这时候她没来沈家,难道就因为这个原因,连带着沈青瑜被圣上赏赐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她既觉得可惜,又觉得欣喜,虽说少了被圣上赏识的机会很可惜,但只要沈青瑜也没被赏赐那她就没若是什么。 又过了两天,沈青瑜才觉得气氛变了,仿佛停滞的一切又重新转动了起来。 一恢复正常,沈青瑜立刻让人去打听盛京这几日发生了些什么。 如意和外出采办的人相熟,很快打听了出来。 “打听出来了!”如意急急道,“听说是今天科举有人舞弊,被圣上知道了,于是彻查科举上下,结果不仅在监考的官员家里就搜出了作弊的工具,还有数不尽的金银。” 她伸了伸手指,“姑娘,您知道这次被牵连的人家有多少吗?光是咱们这片的被封的就有三家。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了这事丢了脑袋呢!” 沈青瑜皱眉,皇帝对舞弊的反应速度超出了她的想象,这让她很是有种不真实感。 关于科举舞弊,她还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比如漏题,既然漏了题,那么答案死记硬背就可以了,做什么还要带“答案”入场。 还有做这种只有在遥远的未来才能得到回报的局,为什么不将需要投入的人力财力去收买朝上得力的人呢。 知道这种事人越多越容易出纰漏,却几乎囊括了所有相关的官员,这还不算上买了考题的考生。 还有关于这些考生考中之后如何面对殿试,等等。 这些问题的答案,沈青瑜只能寄希望于沈仲文,希望她爹空闲时能够给她解答。 第一百八十一章 尘埃落定 沈青瑜一连在沈仲文书房门口蹲了好几天,总算是堵到了人。 也不过是几天未见,沈仲文整个人都瘦了,沈青瑜只觉得是科举案牵连重大,连他这个没什么关系的都涉及到的缘故。 她是不是不该去再去打扰? 就在她犹豫的当口,沈仲文已注意到她,笑着招手示意她过去。 待她走近,沈仲文柔声问道:“怎么?有事找我?” 沈青瑜点头又摇头。 沈仲文好笑道:“是有?还是没有?” “本来是有的,但看父亲的样子好像很累了,所以就没有了。”沈青瑜小声道。 沈仲文欣慰极了,只觉得自己女儿真是哪哪都好,简直是世上最懂事的姑娘,“本来是很累的,但听了你这两句话就一点也不累了。你有什么话说,我都愿意听。” 知道是把人哄的高兴了,沈青瑜嘿嘿一笑,跟着沈仲文一起进了书房。 落座之后,又有人上了茶水糕点,但沈仲文一直未屏退左右,沈青瑜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直接开口询问,毕竟听说这次死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 万一她说错什么怎么办?会下大狱吧? 她摇摇头把这种想法甩出去,自己家里应该也不至于。 但隔墙有耳,她又觉得小心没大错,所以她走到沈仲文身边,示意对方附耳过来,极其小声地问道:“科举案已经结束了吗?” 见她一副做贼的样子,沈仲文觉得十分好笑,他伸出食指将她的脑袋推开了少许,“结束了。” “但是……”沈青瑜声音又低又小,全是气音。 沈仲文笑道:“你好好说话,放心好了。退一步说,就算你说错了话,难道我还要去告密揭发你不成?” “哦。”沈青瑜摸了摸鼻子,“这案子圣上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科举都已经考完了,漏题作弊已成定局,当街告状的举子都可以悄无声息地死在牢里都未能惊动圣上,那此案又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发现,又是如何这么快落下帷幕的? 沈仲文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简短道:“自然是有人说了其中蹊跷之处。科举是何等大事,有一丝一毫的舞弊的可能性都不能放过,圣上圣明,当即下令严查,果然发现了暗藏在其中的阴谋。” 他没有说的多详细,毕竟他在其中参与之处颇多。 这件事说是隐蔽,但漏洞百出,说不隐蔽,但在沈青瑜未曾和他提及之前,他竟然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这固然有他是皇帝近臣,参与科举案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的缘故,但更多的却向他证明了他布在盛京各处的耳目殊不得力,竟然连一点风声都未曾闻到。 虽然已有猜测,沈青瑜仍追问道:“幕后之人是谁?” “成阶。” 听到这个答案,沈青瑜有些惊讶,按照裴述所说,应该是成阶第三子所为,可现在看来,好像事实并非如此。 “可他不是很厉害吗?怎么做事这般……”沈青瑜想了想措辞,“这般错漏百出。” 沈仲文似乎并不认为有什么问题,“他年事已高,近年来又缠绵病榻,糊涂些不奇怪。” 不是这样的。沈青瑜知道沈仲文一定在隐藏着什么,不想让她知道而已。 那会是什么呢? 按照裴述所说,最有动机做这一切的是成阶的三子,而沈仲文却说这背后主使之人是成阶。究竟哪一种说法才是事实? 沈青瑜又问:“那圣上如何处置成阶?” 沈仲文没有直接回答,只道:“你这好奇心也太重了!犯下这样的大罪,自然不会轻饶他。” 沈青瑜仍有一肚子的疑问,但沈仲文脸上倦色愈重,她也不忍心打扰,只好告辞。 连沈青瑜离开,沈仲文才询问身旁的荀乐:“首尾扫干净没有?” 荀乐道:“大人安心,无论是那刘舜华一家还是小姐询问过的人属下都一一打点过了。至于乔木安,他现在跟在大人身边,就算有人觉得不对,也会认为他是在为大人办事,绝不会想到小姐身上。” “那就好,”沈仲文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最近警醒着些,我这次太过冒进了,恐怕会招惹到麻烦。” “属下晓得,大人放心。” 过得几日,沈青瑜打听到了成阶的结局,圣上念其劳苦功高,赐毒酒全其尸。 而成家全家流放苦寒之地。 和其他被牵连的人家几乎都丢了脑袋相比,成家的下场好了不好,明明成家才是主犯。 人们私下讨论都说是圣上顾念旧情,对成家从轻发落了。 沈青瑜却有了其他的猜想,如果真正的犯人是成阶第三子,那皇帝分明是知道答案却仍然将成阶定成主犯。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成阶势力一弱再弱,却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将虽然实际力量薄弱却在朝堂上仍然占有一席之地的成阶一党全部铲除。 如果定罪于成阶的第三子,那以成阶的地位,很有可能被他以一个教子不严的罪名逃过去。 所以成阶第三子是幕后之人的可能性更高,也更符合逻辑。 这科举案不过是皇帝为了将整个成阶党羽连根拔起而起的由头,正因为皇帝想要除掉成家,所以才有人为皇帝递刀。 尽管沈青瑜还有许多的疑问,比方说,作弊夹带答案进场,就算作弊成功,进入到了殿试,难道还能带着答案去见皇帝吗? 除非这些人连批卷人都收买好了,只有这样才能让这些作弊者能够入围却也不必面圣。 可如果连阅卷人都买通了,还带什么答案,直接让这些作弊的人晋级不就好了。 沈青瑜只能猜想是只买通了一部分阅卷人,因为科举的试卷需要交叉打分,所以作弊者也必须把正确答案填满。 受到科举案影响,盛京城内各处的气氛也都低沉沉的,连高声说话的人都没有,再无往日的热闹。 被牵连的官员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朝野上下风声鹤唳。 就在这样的一片腥风血雨中,这一科的科举终究是落下了帷幕。 第一百八十二章 王家母女 科举案留下的余波也在几个月的时间流逝中慢慢被抚平。 这段时间沈青瑜过得很充实,因为她开始着手于自己的未来,开始学习这个时代的刑侦知识,平平淡淡的生活固然好,但上一辈子她已过够了。 上次听了娆雪的话,知道女子也有做官的途径后,她就有心成为一个女官,专门解决那些疑难案件。 她当然也不是头脑一热就有了这个想法,这其中既有她第一世未能如愿考入警校的原因,还有就是上一次路过荒宅时金富的死,这让她意识到这世上有许多人都被未能解决的案件困住。 但她面临的问题是长公主所建立的清风司是现在仅有的能成为女官的途径,但真正去加入的女子却很少。 清风司并不是只招那些无父无母或者活不下去的可怜女子,但却只有这两种人会选择参与考试。 世家大族与官宦人家早就达成了默契,不允许家中出现这样的女子。 这也就是沈青瑜知道她没什么机会利用清风司达成她目标的原因。 但总归也是多了一种选择,沈青瑜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想要出门转转。 或许是前一段时间她总去沈仲文书房,所以和沈仲文身边的人熟悉多了,出了自己的院子,绕了两圈就转到了侧门处。 站在侧门那的是个熟人,张敬。 他正和身边人说着什么。 沈青瑜走得近了,张敬看到了她,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这让沈青瑜直觉他们之间的话题与她有关。 张敬身边的那个人看着至多不过二十岁,面生得紧,见到沈青瑜眼神就是一亮,“七小姐!” “你找我有事?”沈青瑜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是谁,开口问道。 张敬接过话头,“就只是问候一声,没事,对吧?” 后一句自然是对这那年轻人而说。 那年轻人却“扑通”一下跪倒在沈青瑜面前,“请七小姐救救粟儿!” 沈青瑜一愣:“粟儿?谁啊?” 年轻人正要开口,张敬已经拎着他衣领拽了起来,低声斥道:“我看你不想活了!” 然后对着沈青瑜就要行礼告辞。 沈青瑜拦住他:“说清楚再走,到底怎么回事?” 张敬连脸上又青又白,“给七小姐添麻烦了。” 他将事情缓缓道来:“不知道七小姐还记不记得去年在茶馆处救了一对母女?” 沈青瑜点头:“我记得好像姓王。” “我一直听小姐的吩咐派人盯着,好让那母女能够好好生活。我身边能用的人不多,就让我大哥的小儿子帮忙盯着。”他拉了那年轻人一下,“就是这个不争气的,一直也不敢让他做什么重要的事,寻思着盯人这种小事就是他也不会出什么差错,哪里想到……” 他叹了口气下,继续道:“哪里想到随着他盯了那母女时日愈长,竟然对着那王粟儿生了爱慕之情。” 对着个小姑娘说这些显然不合时宜,所以张敬也是一句带过。 “本来若是两个孩子合得来也就结亲了,哪里想到那王粟儿的父亲已经给王粟儿订了亲事,订的那人家儿子是个体弱的,下聘没多久就去世了,尽管如此,那家人仍然要娶王粟儿过去。” 也就是冥婚,和胖丫姐姐的情况一样。 沈青瑜了解了情况,有些郁闷,询问张敬的侄子,“那你找我是希望我做什么?” 张敬的侄子道:“七小姐您身份尊贵,只要你一句话,那人家也不敢勉强粟儿的。” 张敬本不预在沈青瑜面前教训侄子,但听到这种话却是再也忍不住,飞起一脚将侄子踹倒,“你疯了不成?” 这一脚用足了力气,张敬的侄子被踹倒后好半天才支起身子,仍然跪回原处,头一下下重重磕在地上,“请七小姐可怜可怜粟儿。” 她的一句话真的会有用吗?沈青瑜很怀疑这一点,但看到对方额头上很快泛起红色,又觉得无论有用还是没用,都可以试试的。 “起来吧!我能帮的一定帮。” 张敬慌忙道:“七小姐不必操心,这种事本就不该麻烦您,我会想办法自己会解决的。” “本来这件事就和我关,要不是我让你关注着那母女也不会有这种事了。”沈青瑜有些后悔,她几乎将此事忘的彻底,要不是今天偶然遇见,她可能再也想不起来这回事了,能做点什么帮忙就再好没有了。 “谢谢七小姐,七小姐心慈仁善,佛祖一定会保佑您的。”张敬的侄子听见沈青瑜松口说帮忙,连忙爬起来道谢道。 “唔,希望如此吧!”沈青瑜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张敬对着这个侄子又失望又气愤,这种事怎么能牵扯到主人家,也怪他不该将侄子养的这般不知轻重,若是让七小姐的父亲知道,恐怕连他都不会再受到什么重用。 再看侄子高兴的样子,他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道:“七小姐放心,我听说王粟儿的父亲让那家人要多给钱,想来一时半会儿也谈不拢的。” 沈青瑜想了想,问道:“和王家定亲的是什么人?” 张敬不想沈青瑜趟这浑水,“也是住那附近的,和王粟儿的父亲有些来往。只要给些钱财,想来这件事并不难解决,并不需要您出面。” 如果张敬自己就能解决,张敬的侄子为什么又非得找她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问,张敬解释道:“这孩子执意求娶王粟儿,王粟儿的事情麻烦,我大哥不同意掺和,怎么都说不通,他这才来找我。他不懂事,见了您就口无遮拦了,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沈青瑜摇头,“你能解决当然最好。”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要去看看那对母女,“我会和父亲说我想出去逛逛,你们带我去王家看看。” “这怎么行?”张敬道。 “我也好久没有出门了,想来父亲也不会不同意的。”沈青瑜已打定了主意。 那对母女的事她处理的很糟糕,如果只是突发奇想的帮助一下,对对方的生活并没有任何实质帮助,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帮。 所以这次她想做的很好。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奇怪的画 “小姐,请往这边走。”前面带路的青年微微侧过身,露出身后巷子的入口。 这条小巷子建的狭窄,两个人成年人并排就显得有些拥挤。 好在沈青瑜是个半大孩子,如意也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两个人一起走也没什么。 只是跟在身后的张敬和另一人走在一起实在伸展不开,于是还是选择一前一后地走着。 这一片地区,房屋聚集地厉害,为了更大限度地多建两间屋子,中间的道路自然修的又窄又细。 在张知岚,也就是张敬的侄子带着他们不知道拐了几个弯道之后,才终于到了目的地,却不是沈青瑜一直惦记的王家,而是与王家定亲的李家。 沈青瑜原本是想着去王家看看那对母女,但仔细想过觉得这件事的关键还是在李家身上。 只要李家愿意退亲,不再执意要求王粟儿过门,这件事也就算是圆满了。 由于张敬一再保证他就能够解决李家,所以沈青瑜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今天的出行更多的是游玩,本来也没有什么目的地,来李家不过是顺带的。 为了不让沈青瑜等人的出现显得太过突兀,张敬事先已经做好了准备。 此处的宅院一般建的都很大,若是一大家子住倒也合时宜,但更普遍却是四五户人家租住在一个院子里。 李家的宅子除了他们自己人住外,又另外租给了三户人家,靠着租金他们的生活相较于周遭其他人过得也算是富裕。 张敬事先与其中一户人家说好,沈青瑜以远房表亲的身份上门,喝口茶,说说话就走。 与他说好的是那三户人家中的一个,是个四十多岁的寡妇,独自一人孀居于此。 张知岚拍了拍门,高声道:“云大娘在家吗?” 不大一会儿,大门“咯吱”一声大开,开门的女人应该就是张知岚口中的云大娘,因为沈青瑜注意到她自以为隐蔽地对着张敬点了点头。 女人一面做出打量沈青瑜一行人的样子,一面问道:“你们找谁?” 话都是事先套好的,没说几句沈青瑜等人就以亲戚的身份被迎了进去。 进了院子里,外面看着空旷的宅子显得十分逼仄,院子里摆满了东西。 有晾晒的不知名的野菜,堆在角落里成小山的木柴,单独隔出来的一小出空地里养着鸡鸭。 还有几个半成品的灯笼架子。 沈青瑜等人被请进了屋,门却敞开着,坐在厅中就能将院子里的情形一览无余。 据张敬所说云大娘不过四十出头,但看着格外显老,头发已然花白了一片。 她颤巍巍给沈青瑜几人端茶的样子说她六十岁都有人信。 显然她很清楚沈青瑜几人过来的目的,上过茶后也不多话,就拘谨地坐在角落。 院子里来来回回总有人忙碌,许是这边房门大开引得人注意,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探着头往屋子里瞧,还要问上一句,“云大娘这是有客人?” 云大娘还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是啊,远房来的表亲,上门来看看我,也算是他们的好意思。” 那女人仍是不住地往里瞧,眼神四处乱飘,“这是空着手来的?” 云大娘尴尬道:“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人来就成。” 那女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视沈青瑜一行人于无物,扭着身子走了。 沈青瑜好奇道:“她是……?” 云大娘道:“这是李家嫂子,我租的就是她家屋子。” 那就是那李家的女主人了,看着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院子里一个美貌女人正费力地拎着一桶水,水桶很沉,女人几乎是一步一停。 沈青瑜有意了解李家的情况,又问道:“她呢?她是谁?” 云大娘道:“她是李家大儿子的媳妇,可惜她男人去码头上做工出了事,死了好几年了。” 这么一看,和王家定亲的定然是李家的另外一个儿子了。 这是怎样的磨难,大儿子死了好几年,如今小儿子也死了。 沈青瑜在心中叹气,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更大的声响,却是一个男人搂着另外一个男人的进来。 两个人都醉醺醺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 男人高声道:“来人,再上酒。” 然后转头与旁边人笑道:“再喝到天亮。” 云大娘一脸的看不惯,“这李老三真是,大白天就喝酒,不是吃喝就是嫖赌,他媳妇也不是个能干的,也就是他们大儿媳妇还有些算计,不然他们一家子早就吃西北风去了。” 那二人摇摇晃晃进了屋,就听的李老三叫他儿媳妇做几个小菜送进屋里去。 那二人谈话声音不低,又像是刻意叫嚷,吵得人心烦,让沈青瑜对他们的印象更差,心想着要催着张敬快些解决这事才好。 沈青瑜又坐了会儿就打算离开了,这时,一声惊叫声响起。 “鬼啊!有鬼!” 沈青瑜愣了下,然后快速朝着声音来源处奔去。 她腿短步子小,张敬几人顾着她只得坠在她身后几步处。 很快就找到了发出声音的人,是那个和李老三一起进来的男人。 他跌坐在门口,抱着头打着哆嗦。 “什么鬼?胡说什么?我让你回屋子躺着,你躺这里做什么?”喝得醉醺醺的李老三比沈青瑜等人还要晚到。 坐在地上的男人颤声道:“屋子里有一个大头鬼,张着大嘴要吃我呢!” 李老三嗤笑一声:“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鬼,是他吃我,还是我吃他?” 他说着掀开帘子进了屋,紧接着就是大笑声,很快,李老三手里抱着块木板出来。 “瞧你胆小的,一副画也能把你吓成这样。”李老三将怀里的木板摆给众人看。 木板上贴着一副画,上面画着一个有着硕大无比脑袋的恶鬼,恶鬼瞪着眼,嘴巴张的巨大,口水滴答滴顺着嘴角流下来,仿佛随时要把人吞下去般。 “你忘了?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那副画,我受到高人指点,说将此画挂在卧房,保证我逢赌必赢。”李老三拍打着木制的板子。 这么神奇? 沈青瑜听到这种说法,便多看了那副画几眼,看着倒是和普通画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