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奉打更人》 第一章 牢狱之灾 大奉京兆府,监牢。 许七安幽幽醒来,嗅到了空气中潮湿的腐臭味,令人轻微的不适,胃酸翻涌。 这扑面而来的臭味是怎么回事,家里的二哈又跑床上拉屎来了....根据熏人程度,怕不是在我头顶拉的.... 许七安家里养了一条狗,品种哈士奇,俗称二哈。 北漂了十年,孤孤单单的,这人啊,寂寞久了,难免会想养条狗里慰藉和消遣....不是肉体上。 睁开眼,看了下周遭,许七安懵了一下。 石块垒砌的墙壁,三个碗口大的方块窗,他躺在冰凉的破烂草席上,阳光透过方块窗照射在他胸口,光束中尘糜浮动。 我在哪? 许七安在怀疑人生般的迷茫中沉思片刻,然后他真的怀疑人生了。 我穿越了.... 狂潮般的记忆汹涌而来,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强势插入大脑,并快速流动。 许七安,字宁宴,大奉王朝京兆府下辖长乐县衙的一名捕快。月俸二两银子一石米。 父亲是老卒,死于十九年前的‘山海战役’,随后,母亲也因病去世......想到这里,许七安稍稍有些欣慰。 众所周知,父母双亡的人都不简单。 “没想到重活了,还是逃不掉当警察的宿命?”许七安有些牙疼。 他前世是警校毕业,成功进入体制,捧起了金饭碗。 可是,许七安虽然走了父母替他选择的道路,他的心却不在人民公仆这个职业上。 他喜欢无拘无束,喜欢自由,喜欢纸醉金迷,喜欢季羡林在日记本里的一句话:—— 于是悍然辞职,下海经商。 “可我为什么会在监狱里?” 他努力消化着记忆,很快就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 许七安自幼被二叔养大,因为常年习武,每年要吃掉一百多两银子,因此被婶婶不喜。 18岁修炼到炼精巅峰后,便停滞不前,迫于婶婶的压力,他搬离许宅独自居住。 通过叔叔的关系,在衙门里混了个捕快的差事,原本日子过的不错,谁想到..... 三天前,那位在御刀卫当差的七品绿袍二叔,护送一批税银到户部,途中出了意外,税银丢失。 整整十五万两白银。 朝野震动,圣上勃然大怒,亲自下令,许平志于五日后斩首,三族亲属连坐,男丁发配边疆,女眷送入教坊司。 作为许平志的亲侄儿,他被解除了捕快职务,打入京兆府大牢。 两天! 再有两天时间,他就要被流放到凄苦荒凉的边陲之地,在劳碌中度过下半辈子。 “开局就是地狱模式啊....”许七安脊背发凉,心跟着凉了半截。 这个世界处在封建王朝统治的状态,没有人权的,边陲是什么地方? 荒凉,气候恶劣,大部分被发配边境的犯人,都活不过十年。而更多的人,还没到边陲就因为各种意外、疾病,死于途中。 想到这里,许七安头皮一炸,寒意森森。 “系统?” 沉默了片刻,寂静的监牢里响起许七安的试探声。 系统不搭理他。 “系统....系统爸爸,你出来啊。”许七安声音透着急切。 寂静无声。 没有系统,竟然没有系统! 这意味着他几乎没办法改变现状,两天后,他就要戴上镣铐和枷锁,被送往边陲,以他的体魄,应该不会死于途中。 但这并不是好处,在充当工具人的生涯里被压榨劳动力,最后死去..... 太可怕,太可怕了! 许七安对穿越古代这件事的美好幻想,如泡沫般破碎,有的只有焦虑和恐惧。 “我必须想办法自救,我不能就这样狗带。” 许七安在狭小的监牢里踱步打转,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像是掉落陷阱的野兽,苦思对策。 我是炼精巅峰,身体素质强的吓人.....但在这个世界属于不屈白银,越狱是不可能的..... 靠宗族和朋友? 许家并非大族,族人分散各地,而整整十五万两的税银被劫,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求情? 根据大奉律法,将功补过,便可免除死罪! 除非找回银子.... 许七安的眼睛猛的亮起,像极了濒临溺毙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是正儿八经的警校毕业,理论知识丰富,逻辑清晰,推理能力极强,又阅读过无数的案例。 或许可以试着从破案这方面入手,追回银子,戴罪立功。 但随后,他眼里的光芒黯淡。 想要破案,首先要看卷宗,明白案件的详细经过。之后才是调查、破案。 如今他深陷大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两天后就送去边陲了! 无解! 许七安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失神。 他昨儿在酒吧喝的伶仃大醉,醒来就在监狱里,想来可能是酒精中毒死掉了才穿越吧。 老天爷赏赐了穿越的机会,不是让他重活,是觉得他死的太轻松了? 在古代,发配是仅次于死刑的重刑。 上辈子虽然被社会毒打,好歹活在一个太平盛世,你说重生多好啊,二话不说,偷了父母的积蓄就去买房子。 然后配合老妈,把爱炒股的老爹的手打断,让他当不成韭菜。 这时,幽暗走廊的尽头传来锁链划动的声音,应该是门打开了。 继而传来脚步声。 一名狱卒领着一位神容憔悴的俊俏书生,在许七安的牢门前停下。 狱卒看了书生一眼:“半柱香时间。” 书生朝狱卒拱手作揖,目送狱卒离开后,他转过身来正面对着许七安。 书生穿着月白色的袍子,乌黑的长发束在玉簪上,模样甚是俊俏,剑眉星目,嘴唇很薄。 许七安脑海里浮现此人的相关记忆。 许家二郎,许新年。 二叔的亲儿子,许七安的堂弟,今年秋闱中举。 许新年平静的直视着他:“押送你去边陲的士卒收了我三百两,这是我们家仅剩的银子了,你安心的去,途中不会有意外的。” “那你呢?”许七安鬼使神差的说出这句话,他记得原主和这位堂弟的关系并不好。 因为婶婶讨厌他的关系,许家除了二叔,其他人并不怎么待见许七安。至少堂弟堂妹不会表现的与他太过亲近。 除此之外,在原主的记忆里,这位堂弟还是个擅长口吐芬芳的嘴强王者。 许新年不耐烦道:“我已被革除功名,但有书院师长护着,不需要发配。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去了边陲,收敛脾气,能活一年是一年。” 许新年在京都赫赫有名的白鹿书院求学,颇受重视,又是新晋举人。因此,二叔出事后,他没有被下狱,但不允许离开京都,多天来一直各方奔走。 许七安沉默了,他不觉得许新年会比自己更好,恐怕不只是革除功名,还得入贱籍,子子孙孙不得科举,不得翻身。 且,两天后,许家女眷会被送入教坊司,受到凌辱。 许新年是读书人,他如何还有脸在京城活下去?或许被发配边疆才是更好的选择。 许七安心里一动,往前扑了几步,双手扣住铁栅栏:“你想自尽?!” 不受控制的,心里涌起了悲伤.....我明明都不认识他。 许新年面无表情的拂袖道:“与汝何干。” 顿了顿,他目光微微下移几寸,不与堂哥对视,神色转为柔和:“活下去。” 说罢,他决然的踏步离开! “等等!”许七安手伸出栅栏,抓住他的衣袖。 许新年顿住,沉默的看着他。 “你能弄到卷宗吗?税银丢失案的卷宗。” 第二章 妖物作祟 许新年皱了皱眉:“你要这个干嘛。” 我要破案....许七安沉声道:“我想知道案发经过,死也死的明白。不然我不甘心。” 直接说破案,许新年大概会觉得他脑袋瓦特了,所以许七安换了个说法。 毕竟原本的许七安就是又执拗又倔强的性格。 许新年沉吟一下,道:“我看过卷宗了,可以说给你听.....” 这几天为许家奔走,案子太大,没人敢出手帮助,求告无门的无奈之下,许新年转换思路,试图从追回税银这方面破局。 靠着许家原本的人脉和书院的关系,以及银子的打点,许新年买通了京兆府的吏员,为他抄录卷宗。 但是他毫无刑案判断、侦查等经验,无奈放弃。 许七安抬手打断,“你去写下来,口述没有意义。” 案件的所有细节都在文字里,需要斟酌、咀嚼,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听的话,大脑就无法冷静的思考和分析。 许七安的逻辑推理能力,在前世一直都是一骑绝尘的,是同年级里的翘楚。 换成以前,许新年是不会搭理他的,念着兄弟俩此次一别,或许就是永别。 他答应了兄长最后的请求,低声道:“稍等片刻。” 疾步离开。 脚步声消失在走廊,许七安背靠着栅栏坐下,心里忐忑复杂。 他并没有把握翻盘,想破案是欲求,不甘心也是真的。 能想到的自救方法只有这一条,总得试一试,垂死挣扎一下。 现代刑侦手段中,犯罪现场调查、监控、尸检是三大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 税银失踪案无人死亡,古代也没监控,而他深陷牢狱,以上三个要素都没条件去接触。 好在卷宗一定程度上能还原犯罪现场。 一边消化着原主的记忆,一边强迫自己摒除所有负面情绪,只有冷静的大脑,才能拥有清晰的思路,完成严谨的推理。 “是死是活,就看接下来了....”他喃喃道。 一炷香的时间渐渐过去,许新年匆匆返回,将几张墨迹未干的宣纸交给他。 “时间到了,我得走了。”许新年犹豫一下,道:“你自己保重。” 许七安没搭话,目光已经被宣纸上的字迹吸引。 时间仓促,纸上的字迹是草书,若非许七安读过几年私塾,特么根本认不出这些鬼画符。 “读书还是有用的,原主要是个不识字的.....完结撒花。”许七安自嘲道。 税银失踪案的经过是这样的: 【三天前的卯时二刻(早晨六点半),许平志押运一批税银进京,辰时一刻,行至广南街,刚过桥,忽然掀起了一阵怪风,马匹受惊,冲入街边的河里。 俄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河水炸起六丈高,浊浪滔天。 负责押送税银的士卒跃入河中寻找白银,只找回来一千二百十五两白银,其余的白银不翼而飞.....】 除了案发经过,还有京兆府搜罗的路人供词、参与押送士卒的供词。 在一连串的供词中,许七安注意到,一句用红色朱砂笔勾勒起来的话:妖物作祟! “妖物作祟?!”许七安瞳孔一缩,心沉入了谷底。 ...... 京兆府,后堂。 经过连续三天的奔波忙碌后,三位税银失踪案的主要负责人齐聚一堂。 京兆府尹陈汉光,手里捧着白瓷青花茶盏,茶盖轻轻磕着杯沿,脸色凝重。 这位穿绯袍,绣云雁的正四品官员,轻叹道:“还有两天,圣上命我等在许平志斩首前追回税银,两位大人,得抓紧时间了。” 陈府尹口中的两位,分别是穿黑色制服,披玄色披风的中年男人,鼻梁高挺,眼眶微陷,瞳孔是浅浅的褐色。 有一半南蛮血统。 另一位穿黄裙的鹅蛋脸少女,眉目如画,肤如凝脂,顾盼生辉。 她手里握着一根甘蔗,腰间挂着鹿皮小包以及一块八卦风水盘,裙摆下是一双绣云纹的小巧靴子。 一荡一荡。 这两位,是辅助办案的,中年男人叫李玉春,出身被大奉官员忌惮万分的组织:打更人。 ‘打更人’这个组织,从事侦察、逮捕、审问等活动。也有参与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等工作。 它不属于六部,也不属于军事系统。 是皇室的情报组织,也是悬在百官头顶的铡刀。 大奉的所有官员都听过一句话:白天不做亏心事,晚上不怕打更人。 而那位黄裙少女是司天监的人,身份不低,司天监监正的弟子。 胸口绣着银锣的中年人,瞟了眼脚边铺满的黄裙少女吐的甘蔗渣,皱了皱眉,手掌一旋,气流滚动,将那些甘蔗渣聚在一处。 中年人微微点头,露出了一闪而逝的愉悦。 这才脸色沉重的回复陈府尹:“此案云遮雾笼,甚是古怪,也许我们的方向是错的。” “李大人此言从何说起。”陈府尹皱了皱眉,案件剖析到现在,基本锁定是妖物作祟,劫走了税银。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而今应该做的是尽快捉拿作乱的妖物,莫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陈府尹说。 近年来,国库空虚,各地时常有灾荒,十五万两税银相当于一个普通县,一年的税收。 陛下的愤怒也就可以理解了。 老子特么本来就没钱,你还给我掉链子,气死偶咧。 陈府尹兢兢业业的接过这个案子,肩上的担子压的他最近吃不好睡不香。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没有争辩,转而道:“许平志那里有什么新的收获?” 陈府尹摇摇头:“一介武夫,只会一个劲儿的囔囔着冤枉,他连税银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黄裙少女淡淡道:“我观过他的‘气’,没有说谎。” 李玉春和陈府尹点了点头,没继续谈论此人。 身为案犯,许平志首当其冲的接受调查、拷问,人际交往和财政状况等等,都被摸了一遍。再配合司天监的望气术,眼下已经排除嫌疑。 当然,税银丢失,许平志渎职,死罪难逃。 中年男人和陈府尹脸色严肃,心情沉重。 只有压力最轻的黄裙少女,没心没肺的啃着甘蔗。 这时,脚步声传来,一位衙役匆匆进来,右手握着一根小巧的竹筒,左手拎着一只牛油纸袋,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大肉包。 衙役先将竹筒递过去。 黄裙少女没接,如含星子的明眸,瞄了眼大肉包。 衙役识趣的换了个顺序,黄裙少女喜滋滋的啃起大肉包,这才接过竹筒,抽出一张纸条,展开阅读: “我的人说,沿途二十里,没有在河内观测到妖气,岸边也没有痕迹。” “啪!” 压抑的气氛终于炸了,陈府尹怒拍桌子,气的脸色铁青:“十五万两白银,能带到哪里去?它总得上岸,总得上岸。这都三天了,连对方的踪迹都没找到。” “可恶,何方妖物敢截取我大奉税银,本官定叫它形神俱灭!” 税银追不回来,他得背锅,皇上可不会管他委不委屈,屁股坐了这个位置,就得背锅。 官场就是这样,辛辛苦苦爬上来,掉下去却很容易。 中年人李玉春吐出一口气,重新续上刚才的话题:“会不会是我们调查的方向错了,可能不是妖物所为。” 陈府尹看向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恼火:“不是妖物,那妖风怎么来?银子入河,怎么就凭空消失,怎么会炸起数丈高的水浪,将两岸震裂。” 第三章 仙侠世界一样能推理 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 李玉春道:“妖物劫走税银的原因是什么?” 陈府尹略一沉思:“妖类做事从不问心,为所欲为,追究原因,不过是自寻烦恼。” 黄裙少女却有不同意见:“人肉不是更好吃.....唔,你们稍等,我先吃完包子。” 她‘吭哧吭哧’的把两只大肉包吃完,自己的脸也变成了小笼包,努力咽下,喝一口茶,这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可以畅所欲言人肉的事儿: “妖类做事无所顾忌,银子在它们眼里未必有活生生的人诱人。哪怕想要银子,偷窃或抢劫都比直接劫走税银要稳妥。” 在大奉京都,当街劫走税银,风险太大了。 陈府尹点头:“言之有理,不排除是受人指使。” 李玉春眯了眯眼:“那么谁会指使妖类窃取税银呢?理由是什么?为什么非得是这一批税银,非得是十五万两。” “咱们可以这么想,幕后主使需要一笔巨款,但又不能闹出太大动静....准确说,不能肆无忌惮的敛财。”陈府尹心里一动。 “于是就盯上了税银?”黄裙少女抿了抿唇色鲜艳的嘴。 “税银押运路径是随机的,由御刀卫的百户许平志临时决定,而妖物却能提前在河中埋伏....押运队伍中,极有可能有内应。”李玉春说着,看了眼陈府尹: “去云鹿书院,找儒家高人来问心?” 黄裙少女斜了他一眼:“你是看不起我们司天监的望气术么,我都说了,在场押运税银的士卒,都是毫不知情的。” 思路又卡住了,三人一阵沉默。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李玉春低头细看卷宗,陈府尹长吁短叹。黄裙少女摆弄着腰间的风水盘,想着日落前得离开京兆府,进宫找长公主蹭顿饭。 皇宫厨子的手艺,当世一流! 相比起他们,名叫采薇的黄裙少女更多的是充当客卿身份,辅助办案。 她无官无职,虽是案件负责人之一,却不需要背太大的责任。 陈府尹眼神微动,试探道:“眼下案件进展缓慢,而时间刻不容缓,实在令人心急如焚。李大人,不如,去请教魏公?” 中年男人斜了他一眼,冷哼:“你们文官有京察,我们打更人亦有。实话说吧,这便是魏公给我的考核。” 陈府尹苦笑道:“这案子破不了,我屁股底下的位置恐怕也保不住了。朝野上下都在看着我们。” 两人沉默中对视,气氛凝重。 ...... “如果是妖物作祟,那我就毫无办法了!”许七安脸色发白,感受到了老天爷深深的恶意。 这个世界是有妖怪的,妖族自古存在,与人类相互狩猎,相互吞食。 南疆十万大山里,有一个万妖国,是妖族最大的聚居地。 五百年前,西方诸国在佛门的带领下,向南疆万妖国宣战,前前后后打了一甲子的战争,最后荡平妖国。 史书上将这场战役命名为‘甲子荡妖’。 自那以后,妖族气运受损,渐渐式微。而佛门从此一飞冲天,佛道昌盛。 用许七安后世知识来理解,在这场食物链顶端的争夺战中人类获得了胜利。 如果税银是妖物作为,那么,他只有追回银子才能保住自己,保全许家。 作为一个炼精巅峰的不屈白银,许七安觉得自己没办法翻盘了。 入秋的季节,天气湿冷,许七安沁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怕了! 融合了原主记忆,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越狱,更知道这个皇权高高在上的社会,人权太薄弱了。 生杀予夺,全在他人一念之间。 以前也幻想过穿回古代抄诗装逼,觉得很爽,现实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穿越了还要遭社会毒打。 “不,这只是猜测,这只是京兆府衙门的猜测,我不能被他们的猜测影响,我自己来,自己来分析.....还能抢救,还能抢救....”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迅速冷静下来,逻辑重新变的严谨、清晰。 “妖物为什么要窃取税银,人肉不香吗.....就算缺银子也没必要盯着税银.....听书上说妖族的妖女个个千娇百媚,身段玲珑.....不知道有没有猫娘狗娘....” “啪!”许七安给了自己一巴掌,“重新推理!” 推理最重要的是做减法,把线索一条条的罗列出来,进行梳理。 否则就是毛线团,只会越想越乱。 税银案两个最明显的线索: 一:妖风! 二:税银坠河后爆炸! 除了武夫之外,各大修炼体系都拥有刮妖风的能力,因此,‘线索一’仅能作为有‘修行者’参与的佐证,不能给出更详细的目标。 武夫出身的二叔嫌疑就减轻了,虽说不排除他与人合谋。 线索二的爆炸是一个不合理的疑点,高段位的修行者战斗,引发爆炸很正常。但这起税银失踪案中,不存在武力拼斗,因此,爆炸的出现不合理。 “除非是不得不爆炸!”许七安喃喃道。 “各大修炼体系里,有什么职业是需要靠爆炸来达成目的?” 许七安想了片刻,没得出头绪,随后惊觉自己和京兆府犯了同样的错误。 京兆府的思路一开始就出了问题,根据案件中最明显的线索,判断凶手是妖物,然后就在这条路上狂奔,一去不复返。 这并没有错,问题出在,这个判断过于草率。 许七安虽然融合了记忆,但仍然以现代人的思维为主导,以前世的经验为主,他更喜欢在卷宗上抽丝剥茧,去咀嚼那些不易察觉的细节,然后再下定论。 “这个路我暂时想不通,那就换个思路,从其他地方突破。我先排除是妖物作乱,假设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人为事件。” “那么,他必然会在案件中留下破绽。” “洛卡尔物质交换定律告诉我们,但凡实施犯罪,就必定会在现场留下直接或间接的痕迹.... 形形色色的痕迹可以分为两大类,具体记不太清楚,应该是手脚印、指纹、车马痕迹、工具器械痕迹等。” “破绽不在最显眼的两个线索里,而在这些形形色色的痕迹上.....” 根据卷宗描述,许七安在脑海里复盘着二叔押运税银的过程。 肾上腺素疯狂分泌,脑细胞高度活跃。如果信息素可以拟态的话,它们就像池中的锦鲤,疯狂争食,水面沸腾。 一遍遍的复盘,一遍遍的推敲, 卷宗上的各种信息和线索汇聚,他的大脑就像高速运行的CPU。 随着各种信息的拼凑,案件越来越清晰。 不知不觉,许七安感觉自己进入了某种状态,他的灵魂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突破了肉体凡胎,突破了建筑物,来到京都上空。 时光仿佛倒流,东边微熹,太阳即将升起,许平志率领一群披坚执锐的甲士,护送税银前往户部。 此时,是卯时二刻......行至广南街,忽然一阵妖风刮来,马匹受惊,冲入河中。 轰! 河面爆炸,浊浪排空。 这一声爆炸,仿佛也响在许七安的心里,他条件反射般的蹬腿,清醒过来。 眼神里透着疲惫,却是满脸振奋和狂喜。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哈哈哈,我解开谜题了!!” 许七安狂笑着,用力捶打栅栏:“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啊。” 负责值守的狱卒被惊动了,拎着一条火棍,喝骂道:“吵吵嚷嚷,嫌命长是吧。” 用力敲打栅栏吓唬许七安。 许七安后退一步,松开握住栅栏的手,免得被敲断指头,他沉声道:“我要见府尹。” “一个阶下囚,见府尹....也不撒撒泡尿照照自己。”狱卒气笑了,把火棍伸入栅栏,去捅许七安。 许七安又后退躲过。 “你还敢躲?”狱卒摸起腰上的钥匙,狞笑道:“老子今儿打折了你的腿。” “我有税银被劫案的重要线索,我要见府尹,耽误了案情,你负责。”许七安盯着他。 狱卒脸色一僵。 ...... 内堂,吃完肉包的少女继续啃甘蔗,时而从鹿皮小包里摸出几颗蜜饯,配着吃。 一边愁云惨淡,一边没心没肺。 “陛下责令我们五天内破案,这是因为时间拖的太久,税银很可能再也追不回来。”陈府尹在堂内来回踱步,他坐不住了: “但时间如此紧迫,我等束手无策啊。”破案是需要时间的。 府尹大人‘啪’一击掌,沉声道:“我亲自去求魏公,把卷宗给我。” 李玉春犹豫一下:“我与你一同去。” 黄裙少女瞥了他一眼,嫣然道:“这还行,有咱们大奉的这位大国手出马,你俩就不用被陛下问责。” “但是,在魏公心里减分,可比被陛下问责要严重多了。”她笑起来,露出两颗莹白的小虎牙。 中年男人脸一沉。 一名穿皂衣的衙门低头,疾步进来,躬身道:“府尹大人,狱卒禀报,许平志侄儿许七安,刚刚说有关于税银被劫案的重要线索,想面见大人。” 三人目光同时一凝。 许七安....没记错的话,这只是个与案情无关的边缘人物,经过最初的审问、拷打之后,便被认定是与案情无关的闲杂人等。 陈府尹沉吟一下,道:“把人提过来。” 俄顷,穿着囚服,身上有道道干涸血痕的许七安被衙役带上来,行走间,手铐脚镣哗啦啦作响。 PS:作为一个十八岁的,第一本书的新人,心情忐忑。 今天没了,就三章。 第四章 是时候表演真正的技术了 方甫踏入内堂,就感觉三道锐利的目光投向自己。 穿绯袍的应该是府尹,绣云雁,嗯,是四品大员......胸口绣银锣的这位大叔,嘶,打更人组织的.....我去,这姑娘好颜值,太漂亮了吧.....嫁人了吗? 再扫了眼胸脯,许七安冷静了许多。 迅速低头,表现出很谦卑的姿态。 陈府尹高坐大椅,面无表情,审问犯人的腔调颇具威严: “许七安,三日前下狱的时候,你可没说自己有重要线索。你可知隐瞒不报的后果。” 官场老油条,哪怕心里急的要死,开口绝不问线索,而是心理施压。 能来到这里,说明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许七安还算冷静:“大人,就在方才,许家二郎来找我了,我问他要了卷宗。” 首先要诚实。 在场三人都知道许新年,并不是他有多出名,而是身为许平志的长子,三位主办自然会有调查。 “这和你说的线索,有何关联?”陈府尹问道。 “草民便是从卷宗里推理出了案件的真相....” “等等,”陈府尹打断他,身子微微前倾:“从卷宗里?”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我已经破案了。”许七安点点头,表示就是如此。 陈府尹压住喊人把这小子送回大牢的念头,脸色严肃:“你说说看,不过本官提醒你,信口雌黄的话,两百个板子可以打的你骨肉分离。” “税银被劫案,其实不是妖物所为,而是人为。” 一句话,惊了三个人。 陈府尹猛一拍桌,怒喝道:“胡说八道,来人,拖下去,杖责两百。” 妖物劫走税银,几乎是盖棺定论的事情,是三位主办的共识。 如果之前期待许七安能给出有价值的线索,现在则是彻底失望。 无非是毛头小子狗急跳墙的狂悖之言。 中年男人眼睛微微一亮,挥退了冲进来的衙役,“陈大人稍安勿躁。” 他目光一转,盯着许七安,灼灼的,带着审视和期待:“你说说看。” 这位陈府尹脾气有些暴躁....许七安知道该自己表现的时候了,“根据城门守卫的口供,我二叔是在卯时二刻进的城,辰时一刻,押送税银的队伍抵达广南街,这时,怪风忽起,马匹受惊冲入河中。” 他尽量让语气便的不卑不亢,显得自己更镇定,从而增加说服力。 陈府尹点点头:“这便是我们断定此乃妖物潜藏与河中,伺机抢走税银的理由。” “不!”许七安大声反驳:“妖风只是障眼法,河中爆炸也是障眼法,其实是为了让你们忽略一个破绽,一个致命的破绽。” 陈府尹急迫追问:“什么破绽。” 中年男人摆出了倾听姿态。 黄裙少女咬着蜜饯没嚼,那双灵气四溢的眸子,饶有兴趣的盯着许七安。 卷宗他们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对案发经过了如指掌,却不曾察觉出有什么破绽。 “我二叔押送税银十五万两,敢问几位大人,十五万两白银,重几斤?” 中年男人一脸僵硬,黄裙少女则歪了歪脑袋,半天没正回来。 陈府尹不悦道:“有话就说,别卖关子。” 许七安原本是想给出提示,让几位大人自己勘破这个巨大的破绽,但似乎弄巧成拙了。 速算能力有点low啊,你们这群古代人.....许七安当即道:“是九千三百七十五斤。” 按照这个世界的质量换算公式,一斤十六两,十五万两白银是九千三百七十五斤。 中年男人皱了皱眉,他隐约间把握到了什么。 黄裙少女蹙眉:“这能说明什么?” 她嗓音如银铃般清脆。 说明你不太聪明的亚子! 许七安道:“从城门口到广南街,路程多少?” 中年男人回道:“三十里。” “途中经过几个闹市?” “.....四个。” “驽马脚程如何?” “驽马.....”中年男人忽然双眼圆瞪,猛的站起身。 他用力瞪大双眼,露出了一种‘竟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的恍然表情。 三天的追踪、搜捕妖物踪迹一无所获,这位经验丰富的打更人已经意识到可能走错方向。 但头脑里没有一个清晰的思路,所以之前被否定后,便没放在心上。 陈府尹头皮有点麻,因为他仍旧没有听出有什么问题,显得他这个府尹特别没有智慧。 陈府尹看了眼黄裙少女,心里平衡了不少。 黄裙少女郁闷道:“哪里有问题?” 中年男人有些振奋:“时间,时间上不对。” “广南街距离南城门足有三十里,以驽马的脚力,沿途要经过四个闹市,卯时二刻进城,不可能在辰时一刻抵达广南街。” 他这是受了先入为主的影响,认为这是妖物作祟劫走税银,经过许七安的抽丝剥茧,立刻咀嚼出了问题。 “可是税银确实是在辰时运送到广南街,当时目睹匹马冲入河中的百姓有不少,不可能是假的。”黄裙少女脆生生道。 陈府尹满意的点头,附和:“这是何解?” 这....中年男人愣住了,下意识的看向许七安。 “因为押送的根本不是银子。”许七安掷地有声。 “荒谬!”陈府尹反驳道:“且不说你二叔和押运的士卒有没有眼睛,卷宗中有录入当时在场百姓的供述,马匹冲入河水,白花花的银子滚入水中。” 他抖了抖手里的卷宗:“这也有假?” “眼见不一定为实.....草民愿意亲自为大人解惑,”他目光落在桌案上:“借纸笔一用。” 陈府尹挥了挥手,示意自便。 许七安拖着镣铐来到桌边,倒水研磨,铺开宣纸,歪歪捏捏的写了起来。 “大人,请按照草民的要求,准备纸上之物。”写完,他把宣纸递给陈府尹。 陈府尹接过宣纸扫了一眼,一头雾水。 “我看看。”黄裙少女过来凑热闹,伸出雪白柔荑接过宣纸。 然后一头雾水。 “......”中年男人李玉春扫了一眼纸张,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不漏痕迹的把宣纸折起的一角压平,然后递给陈府尹。 第五章 解开谜题 一刻钟后,两名衙役把东西带了进来,摆在堂内。 三位大人扫了眼器具,然后转头看向许七安。 陈府尹沉声道:“你要的东西都在这里,务必给本官满意的答复。” 他态度有所转变。 一刻钟的时间里,这位正四品的官员绞尽脑汁想了许久,不得不承认,许七安的推断很有道理,但依旧有许多疑团未曾解开,比如税银坠入河中亦是事实。 其中有什么玄机,他参悟不透。 许七安点点头,在器具面前蹲下,身前的道具分别是蜡烛、盐、瓷杯、铁丝。 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高中化学知识:提取金属钠。 搁在古代,这东西根本不可能提取出来,两个难点:电、氯化钠的熔点。 但在这个世界,许七安就知道有一个职业可以做到这一点。 司天监术士第六品:炼金术师! 炼金术师在大奉属于家喻户晓的职业,他们的各种发明、创造,早已融入到普通人的生活里。 许七安并不确定爆炸的税银一定就是金属钠,这点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开一个思路,来解释税银爆炸的现象。 在断案过程中,大胆的假设,严谨的推理是前期的必备工作。最后才是去验证,去搜集证据。 前世曾经遭遇过一起令他记忆犹新的谋杀案,刑警们通宵达旦,根据线索打开脑洞,做了好几个案件过程的推测,以此为基础,去搜集证据。 然后又悉数推翻,重新推理。 税银也有可能不是金属钠,总之炼金术师能够做到这一点。 这就够了。 为几位大人找回正确的方向,这才是他要做的。 方向对了,就可以顺藤摸瓜的去排查,不难找出幕后黑手。 若是还在妖物作乱这个思维里挣扎,案子永远都破不了,哪怕将来案子破了,他也已经朝廷: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他用水融化粗盐,搅拌之后,将生宣覆在杯口,将盐水徐徐倒入。 过滤之后,再将瓷杯架在蜡烛上炙烤,用竹签不停搅拌。 不多时,杯里的盐水蒸干,里面析出的晶体就是氯化钠。 本质就是把盐进一步提纯。 陈府尹、中年男人、颜值超高的黄裙少女,三人站在边上围观,专心致志的看着。 许七安抬起头,朝黄裙少女咧嘴一笑:“大人是司天监的弟子吧。” 他注意到腰间那个风水盘了,这玩意,除了司天监的弟子,没人会用。 黄裙少女‘嗯’了一声,笑嘻嘻道:“家师便是司天监监正。” 精致明媚的鹅蛋脸,宛如剥壳的鸡蛋,白皙无暇。 监正的弟子....胸什么的就无所谓了.....许七安语气温柔,“麻烦姐姐为我熔化这些结晶。” 氯化钠的大概是八百摄氏度。 黄裙少女瘪了瘪小嘴:“控火是炼金术师才有的能力,我只是个风水师。” “不过我师父送了我件法器。”她话锋一转,摘下腰间的风水盘,青葱玉指在拨弄几下,气机输入,“火”字亮起。 “退后!” 许七安立刻后退,下一刻,明亮到刺目的火舌喷吐,淹没瓷杯。 “停!”许七安马上喊停,接着迅速把两根铁丝插入瓷杯,问道:“通电....不,是雷法!注意控制电压....嗯,这个步骤很难,或许会失败很多次。” 她转动风水盘,青葱玉指点亮‘雷’字,虚空中闪过几道电弧,触在铁丝上。 ‘滋滋....’熔化的氯化钠发生剧烈的化学反应。 “停!” 许七安屏住呼吸,凑到杯口去看,一坨银亮色的金属块成型,边缘是尚未转化的部分晶体和杂质。 竟然一次性就成功了,电压刚刚好....许七安惊喜。 电解法制取金属钠,电压大概在6—15伏,他做好了反复失败的心里准备。 没想到欧皇附体,一次就成了。 陈府尹和中年人迫不及待的凑过头来看,杯子里,是一坨银色的金属块,乍一看去,竟与白银颇为相似。 陈府尹瞳孔一缩,内心极为震撼。 李玉春用力握紧了拳头,愣愣的看着银色金属块,脑海里仿佛有闪电劈过,劈开了所有迷雾。 “几位大人请看,”许七安把金属钠倒出来,用宣纸包住,在手里掂了掂: “这东西比银子轻很多很多,但外观却极其相似,如果有人用这个东西冒充银子,是否可以以假乱真呢?几位大人也可以掂量掂量。” 他把金属钠交给陈府尹,此时,金属钠色泽逐渐转为暗淡,与银子几乎是一模一样了。 中年人接过,掂了掂,他双眼闪闪发亮,连声道:“果然轻了很多,倘若运送的是这东西,那便合情合理了。采薇姑娘,你试试。” 黄裙少女接过,掂量掂量,然后眼神古怪的盯着许七安:“你,你是炼金术师?” 不,我不是,我只是化学的搬运工。 读书人思路到底比较活跃,陈府尹惊喜过后,忽然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不对,就算银子被替换成了这样。那爆炸怎么回事,若非河里藏着妖物,假银子入水怎么会爆炸。” 许七安没有回答,伸手拿了金属钠,走到书桌边,丢进了洗笔缸里。 炽烈的火光亮起,浓烟滚滚。 “轰!” 金属钠在水里剧烈反应,洗笔缸崩裂出细密的裂缝。 “这,这....”陈府尹惊呆了。 “这假银子遇到水会爆炸,这边能解释为何银子落水后,会发生那般激烈的爆炸。”许七安解释道。 中年男人喃喃道:“从一开始,我们就被误导了,幕后主使通过爆炸和妖风,让我们以为是妖物作祟,将查案的重点放在了追踪和搜捕。” “难怪钦天监的望气术也观测不到妖物。” 许七安补充道:“税银落水后,士卒只寻回一千多两白银,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银子都是铺在最上层掩人耳目的。” 严丝合缝,所有异常都对上了。 “许七安!”中年男人眼神充满了赞许:“好,你很好。” 眉头忽然一皱,在许七安歪斜的领口凝固,李玉春接着拍肩膀的动作,帮他领口拉扯整齐。 许七安受宠若惊,这位大人竟如此赏识自己。 陈府尹皱眉道:“既然银子是假的,那真银子何去了?” 黄裙少女闻言,亦露出凝重之色:“税银出库入京,层层转手,要问罪的话,大批的官员得入狱,追回银子的难度,不啻于大海捞针。而且此事已经超出我们的职权范围,得禀告陛下。” 陈府尹点点头,他就是这个意思。 中年男人有不同看法,声音低沉:“税银一路押送入京,层层转手,若是假的,早就该被发现了。唯一的可能,是最近才掉包的。” 陈府尹眼睛一亮,这极大的缩小的调查范围。 “来人,备轿,快备轿,本官要出行。”陈府尹急切的奔出内堂。 中年男人紧随其后。 许七安忙喊道:“府尹大人,可不要忘了对草民的承诺。” 第六章 懵逼的二叔 “喂!”名叫采薇的黄裙少女,扑闪着美眸,“为什么盐能变成银子?” 她说完,犹豫一下,抽出一根甘蔗递给许七安:“喏,这个给你吃。” 这是在收买我吗.... 两位大人已经没了踪影,许七安收回目光,想了想,回答道:“草民曾在古籍中见过将盐变成银子的炼金秘籍。” 黄裙少女瞪大眼睛:“哪本古籍在哪里?著作者是谁?” 它的名字叫《高中化学》,至于著作者....嗯,人民教育出版社?许七安道:“古籍早已毁掉,不过,在下还记得其中内容。” 黄裙少女呼吸一下急促:“快,快告诉我。” 许七安叹口气:“草民危在旦夕,实在没有心情为人师。” 黄裙少女给了他一个白眼,没好气道: “你这人倒是滑头。我们司天监不干涉朝政,怎么处置你,还得陛下说了算,与我待价而沽,毫无意义。” “你们把我收了不就行了,以监正大人在朝中的地位,要一个连坐人犯想来是没问题的。”许七安说。 他得为自己加一个保险,万一找不回税银呢。 黄裙少女明眸流转,上下审视:“你明明是个武夫,为何要当术士。” 修行要趁早,大部分修行者都是自幼打下的基础。现在武夫转术士,为时晚矣。 “抱不抱大腿的无所谓,主要是仰慕监正大人的风采。”许七安语气虔诚,表情认真。 “那你先把炼金古籍内容告诉我。”她斟酌道,少女的眼睛是澄澈明亮的,大大的杏眼,乌黑的瞳仁,黑白分明。 许七安前世只在孩子身上见过这种干净漂亮的眸子。 “内容有些艰涩深奥,只是口述,恐怕你无法理解。需得深入浅出的授业,方能根深蒂固。”许七安钓鱼。 褚采薇翻了个白眼,不服气:“放眼九州天下,论炼金术,我司天监术士当为魁首。”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许七安倒背如流。 “???” 他在说什么东西?少女懵了半天,柳眉倒竖:“你耍我。我们司天监收弟子,只收童子。” 她把许七安手里的甘蔗抢了回来。 脚步轻盈的走了,裙裾飞扬。 我也是童子啊....许七安张了张嘴,随后明白过来,司天监收弟子,是从娃娃抓起。 得,这条路没得走。 ...... 一晃两天过去,许七安在牢房里担惊受怕的度过了两天。 他害怕税银没能及时追回来,如果是在他流放之后,便是追回来也改变不了结局。 然后,万一陈府尹是个黑了心的蛆,独吞功劳,依旧是死局。 可是没办法啊,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一个阶下囚,又能如何? 许七安又一次感受到了封建社会的可怕。 “听天由命吧....”许七安哀叹一声。 ‘哐!’ 走廊尽头的铁门打开,一名狱卒握着火棍进来,掏出钥匙开门:“许七安,你可以走了!” 许七安狂喜,用力握紧拳头:“税银找回来了?” “随我去签字画押,你就可以离开了。”狱卒审视着他:“你小子命真大。” “那我二叔呢?”许七安急切追问。 “别废话,跟来就是。”狱卒脾气很暴躁,火棍一敲许七安翘臀,赶着他离开牢房。 在衙门一位吏员安排下,他签字画押,随后从狱卒那里得到了自己被打入大牢时拔掉的衣服。 一位衙役领着他离开京兆府衙门,从后门出去。 这时候,东边微熹,街道清冷。 ...... 哐! 徐志平被铁门打开的声音惊醒,他睁开眼,眼球布满血丝。 蓬头垢面的许平志,面容与许七安有些相似,反倒是亲生儿子的许新年,五官过于俊俏,与他俩迥异。 隔着一条走廊的对面牢房内,昏睡中的李茹浑身一震,随之惊醒,她面容憔悴,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 夫妻俩隔着一道走廊相望,李茹凄然道:“老爷,我便是死,也不会进教坊司。” 她今年三十五岁,保养得当,是风韵极佳的美妇,即使在牢里担惊受怕了五天,形容憔悴,依旧难掩那眉眼间的风情。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是女人的炼狱。 伤痕累累的许平志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忽地热泪纵横:“夫人,是我对不住你。我们夫妻俩共赴黄泉,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补偿你。只是可怜了孩子,还有我那侄儿。” 五天已过,迎接他的是开刀问斩,迎接加重女眷的是教坊司。除了李茹外,许家还有两个闺女,一个年芳二八的长女,一个五岁的幼女。 她们蜷缩在牢房角落里,此时也被惊醒了。 五岁的幼女揉着眼睛,呢喃着“娘亲”,她对自己的命令一无所知。 十六岁的少女坐起身,散乱的秀发衬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小嘴薄而红润,眼睛大而有神,她的鼻子不像一般的女人那样小巧,而是挺拔。于是就显得五官特别有立体感,特别精致漂亮。 有种静雕般的美感。 她下意识的往母亲身边靠,浓密的睫毛因为害怕轻轻颤抖。 几名狱卒腰胯朴刀,大步昂扬的进来。 李茹眼里闪绝望和决然。 许平志双手握紧栅栏,骨节苍白,钢牙紧咬,丢失税银,渎职,他自认该死,但连累家中妻女,死不瞑目。 尤其幼女,年仅五岁,便要送去教坊司养着,人生一片黑暗。 为人父母,如何能甘心。 “许平志,随我等出来,签字画押后就可以离开了。”狱卒打开牢门,没有给他们上镣铐,站在廊道,刀尾敲了敲栅栏,示意他们自己出来。 “许平志一生爱国忠君,满门忠烈.....诶,你说什么?”许二叔怀疑自己听错了。 几个意思啊? “可以离开?你刚才说可以离开。”许平志一时间难以置信:“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带我出去斩首吗。” “不知道。”狱卒没好气道:“这是上头的命令,想知道自己出去问。” 李茹茫然忐忑,牵着两个女儿,一家人沉默的跟在狱卒身后,朝廊道尽头走去。 “老,老爷....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岂会如此儿戏。”许平志身上带伤,走路一撅一拐,他也一头雾水,有大难不死的喜悦,也有搞不清楚状况的茫然。 李茹心里一动:“是新年,定是新年这几日在外奔走,帮我们打点关系,才让朝廷网开一面。”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激动道:“老爷莫要忘了,新年的老师,是元景18年的刑部侍郎。” 元景18年....都二十多年前了....许平志觉得不对,又想不出除此外,官场没大靠山的自己还能指望谁。 “或许吧。” “我就说咱们家新年是人中之龙,当年我让他习武,你不答应,非要让许七安那小兔崽子练武。” “娘,兔兔好可爱,我想吃兔兔。”幼女仰起小脸蛋,啃着自己的小指头,眼里写着“馋”字。 “成天就知道吃....”脾气躁的李茹下意识骂了一句,看着小脸脏兮兮的幼女,脸色随即柔和,“乖,马上就有兔兔吃了。” 许平志懒得跟她解释‘你儿子没有习武天赋’这件事。反正不管说多少遍,结发妻子都会自动忽略。 当妈的眼里,儿子永远是最优秀的。 到了签字画押之处,许平志从府衙吏员手中接过笔,手指微微颤抖,签完名字,按了手印,许平志感觉自己得到了某种升华。 就像深埋地底的种子钻出幼苗,见到了阳光。 世界忽然变的如此美好,明明一个铜板都没有多出来。 妻女则不需要署名,仅是按了手印。 许平志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拱手道:“这位大人,不知,不知为何免了我等罪过。” 李茹立刻看向吏员。 “案子破了,税银已经追回。”吏员回答。 “税银追回了?哈哈,好,好!该死的妖孽,竟敢劫我大奉税银。” 许二叔颇为振奋,笑完又觉得,依照大奉律法,税银固然追回,可他渎职也是真的。 追回税银又不是他的功劳,朝廷怎么会免他死罪? 即使从宽发落,也是流放边陲。 “许大人,这是你的官袍,收好了。”吏员将之前拔下来的八品武官绿袍奉上。 竟然还官复原职....许平志意识到不对劲了,边接过官袍,边沉声道:“这位大人,可否为本官解惑?” 官袍在手,这声本官说出口都有了几分底气。 按道理,就算免了死罪,也不该是官复原职。 “大奉律法规定,家中长辈有触发律法者,子嗣可为父戴罪立功。”吏员说道。 “真的是年儿,老爷,年儿助朝廷追回了税银。”李茹喜极而泣。 “年儿....”许平志眼眶湿润:“我的好儿子啊。” 吏员看了激动的夫妻俩一眼,“是你侄儿许七安,他助府尹大人破了税银案,人刚走。” 第七章 这个妹妹好漂亮 “宁宴?”许平志愣住了。 李茹眼泪还挂在脸上,欢喜的表情凝固。 “两日前,许七安在牢内嚷嚷着要见府尹,说有重要线索汇报,随后府尹大人就破案了。按照大奉律法,戴罪立功,你们自然无事。”吏员说。 “是,是这样吗.....”许平志结结巴巴,许七安还是小猫那么大的时候,他就抱回家抚养了,侄儿是什么样的人,他会不清楚? 许平志怀疑吏员在说谎,但他没有证据。 是那个兔崽子侄儿....李茹花容失色。 不是儿子疏通关系,救了一家子吗,怎么会是倒霉侄儿,他不是身在大牢吗。 怀着重重困惑,许平志领着妻女出了府衙后门,看见了正在梳理鸡窝发型,焦虑等在门口的许七安。 见到侄儿的刹那,埋藏在心里的疑惑反而不重要了,武夫出身的汉子心里涌起暖流,眼眶发红,大步上前,本想给侄儿一个拥抱,又觉得矫情,放不开面子,用力一拍他肩膀:“宁宴,好样子。” 差点没把许七安拍的当场去世。 “二叔,你是练气巅峰,咱们差了一个品级呢。”许七安自然而然的说出了这番话,竟一点都不生疏。 他惊讶于这份融洽,同时,掠过许二叔的肩膀,看向身后的三个女人。 嘿,婶婶你也有今天这般狼狈模样....这个念头不受控制的浮现。 幸灾乐祸的情绪没有维持多久,被妹妹的颜值吸引了。 少女穿着宽松的囚服,散乱的鬓发垂在古典精致的瓜子脸边,高挺的琼鼻,乍一看去,有几分混血美人的立体感。 偏这个年纪是最清丽清纯的岁月,杂糅出让人挪不开视线的魅力。 卧槽,我竟然有这么个清丽脱俗的妹妹。许七安震惊了。 原主的记忆里,关于妹妹的模样甚是模糊,大概是不怎么关注。而且因为婶婶的原因,有点恨屋及乌的意思。 对堂弟堂妹不怎么友善。 察觉到兄长火辣辣的目光,许玲月怯生生喊了一句“大哥”,有点小羞怯的低下头。 “大哥!”冷不丁的听见‘嗷’一声。 许铃音五岁,就那么小一只,颠颠的跑过来,在许七安面前一个急刹,仰着脑袋巴巴的看他。 许七安摆摆手:“没糖给你,我自己也才从牢里出来。” 值得一提,原主不喜欢堂弟堂妹,可对这个幺妹还算不错,因为幺妹的模样,终于不是遗传她娘的了。 “牢房是什么。” “就是你这几天睡觉的地方。” “那另一个哥哥呢,他带糖了吗。” “他没来。” “哦。”小不点失望的表情,她嘴里的另一个哥哥是一母同胞的许新年,不过她还不知道堂哥和亲哥的区别。 这个幺妹不太聪明,是个蠢蠢的小孩子,这点肯定是遗传了她娘....原主是这么认为的。 最后,他看向了婶婶李茹,这位向来在许七安面前耀武扬威的女人,大概一辈子都没想到有一天需要低声下气的向倒霉侄儿道谢。 美妇人僵硬的撇过头,不情不愿道:“多,多谢宁宴了....” 适时的,许七安脑海里浮现一段模糊的记忆。 当初被婶婶赶到许宅相邻的小院时,许七安怒发冲冠,指天为誓:我许七安将来必定出人头地,你可别后悔! 现在想来感觉好尴尬,这不是婶婶版的莫欺少年穷! 许七安现在从第三者的客观角度看待原主和婶婶的关系,其实也不全怪这个美妇人。 许七安练武,每年吃掉一百多两银子,而这,相当于普通人家二三十年的积蓄。还得是殷勤的家庭。 婶婶心有怨气自然就不奇怪了,于是许七安态度诚恳道:“婶婶别急着道谢,等回家吃了饭,再说一次。” 李茹当即睁大了她的卡姿兰大眼睛,怒视倒霉侄儿。 许平志头皮发麻,沉声道:“先回家!” ...... 许新年拎着酒壶,步履踉跄的回到许府,生活了十九年的家,而今大门贴着封条,人去楼空,甚是凄凉。 许新年一脚踹开大门,迈过门槛,摇摇晃晃往里走了几步后,又折回来把门关上。 悬梁自尽不是啥光彩的事,更不是他这种读书人该有的体面,所以,不能召来官府的注意。 要脸。 他从外院走到内院,就像走过了漫长的一生。 三岁识字,五岁背诗,十岁已经熟读圣人经典。十四岁进入云鹿书院求学。十八岁的举人。 说一句天赋异禀,不过分。 他的聪慧,他的博闻强识,塑造了他骄傲的性格。 他在家人面前一直都是骄傲的,是有出息的,是风光的,是将来许家的顶梁柱。 身为七尺男儿,情愿轰轰烈烈的死,也绝不屈辱的活。 想到这里,许新年将手中的酒壶一饮而尽,用力摔碎在地上。 借着一股酒意,他冲入房间,磨墨,提笔,写下了人生中最巅峰的诀别诗。 许新年长笑三声,拽着宣纸,夺门而出,取出准备好的麻绳,悬在内院的银杏树上。 他惊讶自己面临死亡,竟然一点都不怕,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畅快。 忽然就有些理解那些放浪不羁的狂儒,唯有心无所惧,才能做到傲视天下。 死都不怕了,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恐惧。 ...... 京城繁华,誉为天下首善之城。 许七安缓慢穿行在热闹的古城里,车如流水马如龙,两侧商铺连绵,牌幡布条随风烈烈鼓舞。 脑海里不由浮现一句诗: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事实上,京城比诗中的钱塘更加繁华,《大奉:地理志》记载,“元景初年,京都人口一百九十六万余。” 现在是元景36年。 京城人口应该已经破两百万。 徐府大院三进三出,养了七八个丫鬟、仆人,而今仆人丫鬟早已遣退,大门紧锁,人去楼空。 婶婶望了眼大门上的匾额,百感交集:“不知道年儿怎么样了,他一定很为我们担心,这孩子,入狱前说过一定会救我们出去。” 边说边往里走。 京城房价贵,这三进的大院,少说也要五千两银子。首付三成,就是一千五百两银子.....呸,为什么我到了异世界还要想房价的事? 许七安咧了咧嘴。 许平志宽慰道:“年儿饱读圣贤书,沉稳可靠,此时想必还在为我们奔走吧。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糟糕....许七安脸色一变,他是知道许新年打算自寻短见的。 在二叔和婶婶眼里,许二郎心志坚定,不苟言笑,沉稳可靠,是坚韧不拔的读书人。 “哈哈哈哈,我许新年,生是逍遥人,死是桀骜鬼。” “许新年,才华横溢,奈何天道不公。” “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 银杏树下,站在椅子上的书生,忽然把自己的发冠摘下来丢弃,用力甩了甩脑袋,披头散发。 他恣意狂狷,他放浪不羁,他把脑袋往绳圈里一套,于是看到了表情僵硬,目光呆滞的家人。 我许新年一声放浪不羁爱自由....许新年才华横溢天道不公....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许新年看着意外归来的家人,觉得自己还是死迟了一步。 第八章 妹子,你偷看为兄做啥 寂静的空气里,婶婶率先反应过来,凄厉尖叫一声:“年儿....” 夫妻俩齐心协力把毫无求生欲的宝贝儿子抢救下来,婶婶搂着儿子哭的梨花带雨。二叔站在一旁,长吁短叹。 许七安望着灵魂无处安放的堂弟,心里非常理解。 少年人最尴尬的三种情况: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的时候被父母当场撞见;评论女老师屁股大的时候被当场听见;写中二YY小说被公之于众。 每一样都能让人羞耻的满地打滚。 生理性死亡没做到,社会性死亡达标了。 我是受过训练的,再好笑也不会笑....许七安在旁边‘库库库’起来。 许玲月扭头,埋怨的嗔了大哥一眼,无声的控诉他幸灾乐祸。许铃音想找哥哥要糖的,见到这副场景,就不敢要了。 许新年不愧是读书人,才思敏捷,迅速思索出应对之策,双眼一翻腿一蹬,晕过去了。 .... 属于许七安的小院,厢房里,他除去衣服,把自己泡在大浴桶里,冰凉的水沁着毛孔,浑身舒爽。 炼精巅峰的体魄,耐寒性极佳。 武夫最大的好处就是皮实,耐艹。 摆脱了生死危机后,他终于能沉浸下来,思考一些关于人生的哲学问题。 “为什么没有关于原主死亡或昏迷前的记忆?” 许七安是清楚记得自己怎么挂的,很可能是酒精中毒。但原主似乎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至于许七安自己,死亡原因是酒精中毒,之所以酒精中毒是因为升职加薪,喝嗨了。 从警局辞职后,他选择创业,第二年就遭遇了社会的毒打,痛定思痛,从基层做起。 成为了勤勤恳恳的社畜。 凭借着爆肝的天赋,以及‘独坐空房手作妻’的觉悟,终于得到老板的赏识,升职加薪,顺利跻身中产阶级。 许七安仰天大笑出门去,约了几个朋友去酒吧庆祝,毕竟今后的人生已经可以预见,背的起房贷,付的起彩礼,娶妻生子....只要隔壁邻居不姓王,那便是岁月静好。 “啪!”他一巴掌拍在水面,溅起水花,恼怒道:“好不容易拿到了中产阶级的入场券,转头就给降维打击,发配到封建社会....未免过于非酋。” “银行卡里还存着六十万的房子首付,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是人还在,钱没了么,不,不是,是人没了,钱还在....” “算了,就当是给父母的遗产了,不知道遗产税高不高....再给我一个赛季我肯定就能上王者。” “还没看进击巨人的最后一季....国足没有夺冠,死不瞑目....哦,这个还是算了。” “糟糕,电脑硬盘里120G的老婆没有删掉....” 被爸妈发现了,我也社会性死亡了!! 不知不觉的睡着了,醒来时,天已擦黑。 浑身泡的发白,指肚褶皱,许七安换上干净的衣服,自己在铜镜前束发。 铜镜中,映出一张少年郎的脸,眉毛浓黑,眼神锐利,因为长年练武,脸部轮廓刚硬。 “虽然远比不上前世羞煞梁朝伟;自卑古天乐;帅到惊动党的颜值,但也算过的去....”许七安默默点头。 而且身体要比上辈子强大无数倍。 好歹是武者。 “但也未必是好事,我宁愿穿越到正经的古代。那样大家都是战五渣。不像这里,高手太多,可能还没反应过来,你头就掉了。” 这个世界不但有妖族,修炼体系也五花八门,除了被誉为非酋体系的武夫,还有术士、儒家、佛门、道门、巫师、蛊师。 六百年前,大奉立国,初代司天监监正,为各大体系划分了品级。 许七安就是非酋体系的九品炼精境;二叔是八品巅峰练气境;七品是炼神境。 再往后许七安就不知道了。 反倒是司天监的术士体系,许七安知道不少。 因为司天监是独属于大奉王朝的修行体系,且异常高调,其中六品炼金术师的发明与创造,融入千家万户。 术士体系:九品医师、八品望气师、七品风水师、六品炼金术师。 往后许七安也不知道是什么。 其他体系,自小生活在京城的许七安知道的很有限。 这时,院门进来一位穿绿裙的姑娘,是婶婶的贴身婢女,唤做绿娥。 “大郎,老爷唤你过去吃饭。”绿娥眼角眉梢带着喜色,但眼神里透着疲惫和憔悴。 她十岁就被卖入许家,服侍婶婶,许家遭难之后,奴仆被遣散,她正愁往后的生计。 没想到这才五天,许家便翻身了,听大小姐说,这一切都是大郎的功劳。 十八岁的娇俏小婢女,此时在许七安面前就显得有些含羞带怯了。 “那个,别叫我大郎。”许七安别扭极了。 “可是大郎就是大郎啊。”绿娥纳闷道。 ……算了,反正我也不姓武。 两人并肩离开小院,进入许府,绿娥犹豫一下,说道:“刚才,老爷和夫人在吵架。” “怎么回事?”许七安问。 “好像,夫人一定要知道税银案是怎么被掉包的,是谁干的,老爷答不上来,一来二去就吵起来了。”绿娥低声道:“大郎知道的吧。” 回来的路上,许七安告诉过舅舅,税银不是被劫走了,而是被人掉包了。 当时婶婶什么都没说,原来一直记在心里。 ...... 内堂! 许七安刚踏入门槛,就听见嗷嗷嗷的哭声,豆丁那么大的许铃音,两条小胳膊往身后扬,让身子前倾,昂着头,朝她母亲发出刺耳的音波攻击。 二叔淡定的喝着小酒,许玲月低头吃饭,许新年还没从人设坍塌的打击中缓过来,沉默吃放。 婶婶以手扶额,一副头疼模样,见绿娥过来,当即道:“带走带走!” 许七安瞅了眼嚎啕大哭的幼妹,和颜悦色:“怎么了?” “娘亲骗人,娘亲说如果能回家,带我去桂月楼。”小豆丁大哭:“爹爹刚才说了桂月楼。” 桂月楼是京都顶级的酒楼,出入皆是达官显贵,不招待平民和富商。 作为哥哥姐姐名字都记不住的蠢孩子,能记住桂月楼,主要是曾经去吃过一次。 可见这孩子不是蠢,而是天赋用错了地方。 老许你可以啊,知道祸水东引了,连闺女都当成工具人了。许七安看了眼老神在在喝酒的许二叔,以及脑壳疼却无可奈何的婶婶。 小豆丁就是婶婶的命门。 “当时就一句戏言,都那个样子了....”婶婶叹口气。 “稚童都骗,婶婶言而无信。”许七安本能的怼她,把美妇人气的胸腔起伏。 “大哥,大哥带我去!”见许七安慈眉善目,竟为自己说话,小豆丁欣喜的跑到许七安脚边,抓着他的裤子往上爬。 桂月楼,人均一两银子....许七安沉声道:“绿娥,带走!” 小豆丁被带下去了。 婶婶踢了丈夫一脚,隐晦的用嘴角努了努许七安。 许二叔感觉有些丢脸,看了眼求知欲向来很强的儿子,可惜许新年社会性死亡了,死人无法说话,只能吃饭。 饭菜味道一般,主要是没有高汤,毕竟大家才刚回家,许七安吃的如同嚼蜡,他没好气的盯着清丽的妹子:“玲月,你老偷看为兄干嘛。” 第九章 暴走的婶婶 “我,我....” 小妮子一张脸瞬间涨红,在家人看来后,更加窘迫,漂亮的杏眼蒙上一层水雾,在烛光里晶晶闪亮。 虽然我比较喜欢姐姐,但这种打一拳能哭很久的小妹子欺负起来很蛮爽的嘛....许七安心想。 许玲月鼓了鼓腮帮,破罐子破摔似的抬起头,与许七安对视:“我就是想知道,大哥是怎么从卷宗里勘破案子的。” 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许新年无法再伪装下去,默默抬起头。 他自诩聪明,也看过卷宗,反复研究却毫无头绪。而那天许七安问他要了卷宗后,立刻破案了。 婶婶没有表态,但夹菜的筷子停了下来,不再咀嚼食物。 “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除了巧合,任何人为的案件,都能找出蛛丝马迹。”许七安道。 许新年不由的挺直了腰杆,认真倾听。 “首先,我通过押运税银的路程;银子的重量察觉出了税银的问题....” 许七安把自己的推理过程说了一遍。 许新年越听,眼睛越亮,就像在私塾上得到先生的解惑。 他放在桌底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等许七安说完,许二郎一脸不过如此的平静表情:“还不错。” 许家二郎向来口不对心,家里人早就习惯了。 十六岁的漂亮妹妹低下头,藏好了眼里那一抹崇拜。 许平志振奋的一拍桌子,用俚语骂了句脏话:“原来是这样,我竟然没发现。” 许新年看了老子一眼,心说,你能发现才是奇怪。 许七安看了二叔一眼,想起一句话:奈何老子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二叔是个武夫,文化水平只限于书写自己的名字,且写的歪歪扭扭,鸡爪一样。 “你个粗坯,连称量都不会?”婶婶diss自己丈夫。 许七安问道:“他们清点银子的时候,是不是戴了手护。” 许二叔回忆了片刻。诧异道:“似乎是有,你怎么知道的。” 还真是金属钠?许七安幽幽的看着他:“供词里怎么没说?” “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何可说。”说到这里,许二叔骂骂咧咧道:“都怪姓陆的当时递了我一壶桂花蜜,你也知道二叔我的酒量,深不可测,于是贪杯喝了点,也没太在意其他。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最怕的就是你这种猪队友....如果卷宗上有这条的话,我能更快分析出案件真相,何苦死那么多脑细胞....许七安叹口气。 在二叔看来,这也许就和别人穿了什么衣服,梳了什么发型是一样的。 他压根没意识到这是值得注意的疑点。 “如此看来,爹口中那个姓陆的,十有八九是陷害爹的人。”许新年一针见血的点出。 “都怪我糊涂,差点害了全家。”许平志忽然有点伤感:“宁宴啊,当年我与你爹在‘山海战役’中抵背而战,说过要一起活下来,一起飞黄腾达。” “我活下来了,你爹却战死了,那时我就想,要想活的更好,就得换个活法。” 不能再当炮灰了。 “所以我让年儿去读书,选择了让你练武。其实还是存了私心的。” 婶婶白眼道:“是啊,心都在亲侄儿那里了。” 一年一百多两白银啊。 “听婶婶的意思,二郎不是亲的咯?”许七安发誓,这话绝不是他想说的,是本能超越了大脑。 原主对婶婶怨念不小啊。 “你这小坏种,你说这种话是何居心。”婶婶气的拍桌子。 许二郎和许玲月低头扒饭,似乎习惯了。 许二叔头皮发麻:“够了,老子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还要听你们吵架,不如死了呢。” 众人低头吃饭。 说到那个山海之役,许七安有点印象。 世界广袤无边,大奉王朝雄踞中原,号天下正统。 大奉以武立国,以儒治国,最盛之时,万国来朝。到目前为止,国祚延绵六百载。 二十年前,大奉联手西域各国,与北方的草蛮子,西南方的南蛮子,决战于山海关。 各方投入战卒,达百万之众。 从开战到结束,仅用了半年,半年时间百万生灵湮灭。 乃有史以来最惨烈的战争之一,史称:山海之役。 许七安的父亲就是死于那场战争。 “.....以我键盘侠的学识,以及地摊文学总结出来的规律,任何王朝都逃不过三百年定律。” 所谓三百年定律,是许七安自己命名的。 作为伪历史学爱好者,他从前世五千年的历史里总结出一套规律,撇开藩王各自为政,蒙昧落后的周朝不提,没有一个朝代的国运,撑过三百年。 两宋两汉也是经过重组后的王朝。 思来想去,大奉王朝奕世沿守六百年,应该与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有关。 小豆丁被绿娥领回来了,肚子饿了,便不哭了,她个头太小,够不到饭桌,坐在绿娥的腿间,由她喂着吃。 “娘亲,我们为什么要住黑房子啊,每天都吃不饱。”小豆丁想起了自己前些日子的遭遇。 她把大牢叫成黑房子。 一桌人都不说话,婶婶露出了怜惜的神色。 许二叔叹道:“是爹做错了事。” 小豆丁‘哦’了一声,又说:“我昨天饿醒了,抓了只虫子,头上有这个。”她把两根短小的手指竖在脑瓜上。 那是蟑螂,与老鼠并称牢房两大地头蛇。 一桌人脸色都变了,既惭愧又怜惜,让一个稚童受这种苦,是他们的失败。 “你,你吃了....”李茹嘴唇颤抖,眼眶红了,她三十出头才生了这个幼女,虽说蠢了些,但疼爱有加。 小豆丁许铃音脆生生道:“我后来听见娘肚子‘咕咕’的叫。” 气氛沉默了一下,众人心里一沉。 婶婶俏脸煞白,颤声道:“然后?” “然后我塞娘嘴里啦,娘吃的可快了。”小豆丁一脸邀功的表情。 婶婶身子一晃。 许新年慢慢放在碗筷:“我吃饱了。” 许玲月:“我也是。” 许七安:“饱了饱了,库库库....” 许二叔:“....” 婶婶呆了几秒,往桌底一扑:“呕....” “嗷嗷嗷....”不久后,稚童杀猪般的哭声回荡在夜空。 第十章 县衙命案 夜空如洗,繁星点缀。 大奉京城最高建筑,观星楼,司天监的办公地点。 黄裙少女步履轻盈的攀登而上,经过第七层时,听见丹室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 一群穿白衣的炼金术师,争吵的面红耳赤。 “为什么又失败了?明明是这么简单的步骤。” “我说过了,肯定是盐的剂量不对。” “不,我觉得是水。” “是火吧?刚才我看到万师兄把盐给燃沸了。” “太难了,盐变银子的炼金法术太难了,我不会啊。” 名叫采薇的黄裙少女嘴角抽了抽,嘀咕道:“这群人竟然还在炼假银子。” 两天前,她把盐变银子的事迹带回司天监,师兄们开始不信。 盐能变成银子? 三岁稚童都不信。 但很快,税银案告破,陛下觉得假银子威力极大,颇为神异,责令钦天监炼制假银。 于是,钦天监的炼金术师们开始了爆肝的工作,没日没夜的投入到996的福报中。 从两天前,一直肝到现在,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采薇,是采薇师妹。”有人兴奋的喊了一声。 瞬间,一张张憔悴的脸转过来,一双双眼睛骤放精光。 “采薇师妹,这假银子到底是如何炼出来的。” “采薇师妹,快过来帮我看看,是不是步骤出了问题?你是唯一一个成功炼制出假银的人。” 把黄裙少女团团围住。 褚采薇只好进入丹室,观看师兄们炼制假银的过程。 “又失败了!”一位现场操作的白衣炼金术师哀叹。 “采薇师妹,是哪里出问题了?”众白衣摆出虚心求教的姿态。 没有问题啊,我当初也是这么炼制的....褚采薇沉吟道:“此乃上古流传的炼金术,深奥晦涩,不是说学会就学会的,需深入浅出的授业,方能根深蒂固。我传授诸位师兄一句口诀,切记切记。” 师兄们摆出倾听姿态。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钠镁铝硅磷!”褚采薇气运丹田,一字一句,吐出了这个了不起的口诀。 “此诀和解呀?”师兄们不明觉厉,每个字都听懂了,组合在一起就懵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褚采薇故作高深的微笑不语。 “奇才,奇才,写出此口诀的人,真乃炼金术的奇才。”一位白衣师兄感慨道。 奇才在哪里啊,师兄你别胡思乱想!褚采薇笑容不变。 “采薇师妹,这口诀是何人告诉你的。师妹是不是遇到了炼金术的高人,得其指点?” 褚采薇心说,问得好!把锅轻飘飘的甩了出去。 “那人叫许七安,御刀营七品绿袍许平志的侄子,你们找他便是了。” 一听是个武夫,白衣们不高兴了。 “笑话,我堂堂司天监,人才济济,炼制假银还要找外人?” “而且还是个武夫。” “传出去岂不成了笑话。” 根据修行体系不同,形成了几条非常有意思的鄙视链。 道门看不起佛门,佛门反鄙之。 术士看不起巫师,巫师看不起蛊师,蛊师又看不起术士。 然后,道佛术士巫师和蛊师,一起看不起武夫。 至于儒家,对不起,恕我直言,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不过近代儒家已经衰弱了。 “采薇师妹,你来指导我们吧。” 采薇‘呵’了一声:“下次一定!” 她从白衣师兄群里硬挤出去,继续拾阶而上。 其实,她也不懂。 上次在府衙,一气呵成的炼成假银,事后采薇私底下又尝试了一次,失败了。 完全复制了之前的过程,但就是失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观星楼的楼顶,不是正常的檐顶,而是一个八角形的平台,暗合八卦。 因此被称为八卦台。 八卦台的边缘,一个白衣老者,伏在案前,手里捏着酒杯,另一手拄着脑袋,似醉非醉,望着下方的京城。 黄裙少女识趣的没有打扰,师尊平日里不做正事,就喜欢坐在八卦台喝酒,看风景。 还不喜有人打扰。 拈杯酒眯着眼,说专心看人间。 “采薇来了?”白衣老者笑道。 “师父。”黄裙少女绽放笑容,小跑着过来,站在八卦边缘,裙裾飞扬。 “皇帝老儿有什么奖赏?” “几百两银子,几匹绸缎。”黄裙少女说:“师父,假银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为师不知呀。” “世上还有师父不知道的东西?” “太多太多。”白衣老者笑呵呵道:“师父不知道十九年前那几个小偷去了哪里。” “您总说十九年前的小贼可恨,可也不告诉我,他们是谁,偷走了什么。” 白衣老者起身,站在八角台边缘,唉声叹气:“偷走的东西了不得啊。” “那您知道假银子是谁炼制的吗。”司天监是术士体系的发源地,天底下的炼金术师,即使不是出身司天监,也必定和司天监有渊源。 税银案背后,有一个炼金术师参与其中,且炼出了这种奇物,绝非泛泛之辈。 “为师自然是知道的。” ....... 小院,正屋。 许七安躺在床上,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皓月,直愣愣的盯着纵横交错的房梁。 他在为自己的前程担忧,有些惶恐茫然,又有些热血沸腾。 凭我身为九年制义务教育出产的优质品,脑子里的知识全是挂。 轻易就能在落后的君主制社会里脱颖而出,成为最秀的一枝花。 然而,皇权至上的社会,往往意味着人权无法保障,今天会所嫩模,明天充军流放。 这是让任何一个现代人都会倍感忧愁的现象。 想着想着,许七安便睡着了,醒来时天光大亮,他穿好玄色公差服,系好腰带,束好长发,再把朴刀挂在腰间。 身姿笔挺,阳刚俊朗。 不得不承认,古代的服装对颜值和气质都有加成,就是上厕所时太麻烦了。 翻墙到二叔家蹭了顿早餐,叔侄俩一起出门上班,许平志官复原职,一切照旧。 长乐县衙是京城的附郭县,衙门就在城里,距离许宅有六七里的路程,许七安没有马,也没马车,只好乘着11号公交车,两刻钟就到了县衙。 长乐县衙坐北朝南,门口两尊与人等高的石狮子,红棕漆的大门两侧,摆着油漆剥落的大鼓。 县衙的结构很值得说道,最大的当然是知县,叫做主官,他有两个副手,一个是县丞,一个是主簿。 这三位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搁在许七安那个年代,就是有编制的。 三位朝廷命官之下,是典史,又称首领官。 但没有品级,不入流。 接着是三班六房:三班是皂班、快班、壮班,负责仪仗、治安、缉捕之类;而六房对应朝廷六部。 许七安就是快班里的差役,明间称为捕快。 进了衙门,恰好典吏在点卯,站在堂前的李典史看见了腰胯朴刀的许七安,愣了愣。 那表情,仿佛青天白日见了鬼。 衙役们察觉到领导神色不对,纷纷转头看来,然后,也是同款的见鬼表情。 “许,许七安,你是人是鬼?!”有人颤声道。 李典史注意到许七安投在地面的影子,心里微松,语气镇定:“公堂之上说什么胡话,鬼有影子吗?” 众人闻言,齐齐松了口气。 许七安想了想,接茬:“说不得是行尸走肉。” 李典史大惊,众衙役心里一紧。 许七安连忙抱拳:“开个玩笑,见过典史大人,诸位同僚,我出狱了。” 李典史问道:“怎么回事?” 许家因为税银案入狱,他们是听说了的。 “自然是将功赎罪,戴罪立功,圣上宽容,赦免了许家的罪责。”许七安当即把事儿又复述了一遍,但把功劳推给了二叔,并取出京兆府衙门给的凭证。 同时心里也有数了,虽说税银已经找到,但判决还没下来,也就是说税银失踪案还没有尘埃落定,毕竟得走流程,没那么快。 因此,长乐县衙的这伙衙役还不知道此事。 点卯结束,几个相熟的捕快立刻凑上来,道贺恭喜。 “宁宴,你可得请客喝酒。” 在这个时代,称呼友人,用字不用名。自我介绍时,用名不用字。 “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得请客。” “我听说临水街那家勾栏,新买了一批清倌人,宁宴,今晚与咱们一起去?” 请客喝酒倒是可以,睡女人还要我请,过分了....许七安刚想推脱说没钱,忽然脚下踩到了硬疙瘩,低头一看,竟是一粒碎银。 还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立刻踩住,不动声色,假装看四处的风景。 等众人走前几步,许七安快速低头捡起,面不改色的收入钱囊。 走过长廊,在西侧的偏厅坐了几分钟后,李典史脸色阴沉的进来了,望向王捕头:“老王,县令老爷让我们去一趟内堂。” 王捕头脸色一苦,闷不吭声的出去了。 许七安目送王捕头的背影消失,问道:“怎么回事,头儿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蹲大狱这几天,康平街出了一起命案,死的是一个颇有钱势的商贾,县令老爷大发雷霆,每天都要逮着王捕头痛骂。” “只是死了个商贾,县令老爷没必要大发雷霆吧。”许七安嗑着瓜子。 自古人命皆是大案,但身为京城附郭县的县令,从五品,不至于这般。 “呵,那商贾和给事中的某位大人沾亲带故的关系,想来是那边给了压力。”那衙役说:“而且,今年是庚子年啊。” “庚子年?”许七安没反应过来。 “京察!”衙役点明。 第十一章 摸鱼 京察,大奉京官考核制度,三年一查,以‘四格’、‘八法’为升降标准。 不合格的官员,降级,甚至削职为民。 事关前程,这就好理解了。对方又有个给事中的远方亲戚,回头一弹劾,凉凉。 长乐县积压命案,这是可以成为政敌攻讦理由的。 “怎么死的。”许七安漫不经心的问。 “下乡收租,半夜回来,正好在自家内院遇到梁上君子,给人咔擦了。”一名同僚啧啧道。 “有人证?”许七安道。 “妻子听闻动静,出门查看时,人已经死在院中。不过我们在外墙发现了脚印。” “有没有可能是仇人伪装成窃贼行凶。”许七安给自己倒了杯茶,从同僚那里拿了几粒蜜饯丢进杯里。 他的语气,就像当初在警局时与同事讨论命案。 “问过妻儿、仆人,街坊邻居也问了,死者近日没有与人结仇。” “巡夜的士卒问了吗?” “御刀卫说当晚附近没有可疑人物出没。” 京城有三道城墙,宫城、内城、外城。 外城虽有巡夜士卒,但没有宵禁,城门十二时辰彻夜不关,商贾只要提前做好报备,拿着凭书,便可自由出入城门。 这条制度极大提高了京城的商业贸易,促进了经济发展。 许七安点点头:“这么说来,如果是窃贼的话,应该是对康平街那一块了如指掌的熟人。” “何以见得?”众衙役一愣。 “贼人能在夜里出入宅子,又不被巡逻的士卒发现,说明是踩过点的,对御刀卫的巡逻规律了然于胸。”许七安一边分析,一边本能的往兜里摸烟。 怅然的摸空了。 不由想起当初在警局任职的时候,那会儿大家也是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抽着烟,讨论案情。 他也因此近墨者黑,染上烟瘾。 几位同僚吃了一惊,审视着许七安: “甚是有理。” “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宁宴,进了一次大狱,人都变机灵了。” 这年头没有系统的教学课程,捕快办案全凭经验,业绩最好的就能当捕头。 “你们没想到,但王捕头肯定想到了,城西那边去问过了吗?”许七安低调不炫耀。 同僚回复:“问了两天,没锁定疑犯。” 城西是贫民窟,尽是些偷鸡摸狗之辈,鱼龙混杂,一般出了治安问题,衙役们带上白役,跑那边,一抓一个准。 “丢了多少银子?”许七安下意识的在脑海里展开推理,问道。 一位同僚看了许七安一眼,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县令老爷的味道了,便回答道:“没丢,死者刚收租回来,收上来的都是碎银;铜钱以及米粮,贼人杀人后怎么可能带着大箱的银钱逃走?” 不对! 许七安眯了眯眼,如果我是贼人,且踩过点的,那我肯定会选择隔天来偷,而不是今天。 他没把这个疑惑说出来,嗑着瓜子,继续听同僚侃大山。 “可惜了那么娇美的妇人,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那身段,那胸脯,啧啧,勾栏里都找不到这么出色的女人。就算一两银子睡一晚,我也愿意啊。” “也不年轻了,只是与那姓张的差了二十岁,似乎三十出头。这种年纪的女人,最守不住寡。” 听到这里,许七安感慨道:“三十岁的妇人好啊,更懂床榻风情,滋味无限。” 一番老成之言,却没有得到同僚们的认可,众人看着他,哄笑打趣:“你一个连勾栏都不去的童子鸡,知道个屁!” 要走武道一途,不突破练气境,就不能破身,元阳一泄,便难开天门了。 所以许七安身怀定海神针十九载,尚未降服过女妖精。 ..... 县令老爷居住的后堂。 皮肤黝黑,宛如田埂老农的王捕头低着脑袋,无精打采的听着县令老爷的呵斥。 县令老爷姓朱,富态白胖,燕州人士,元景20年的三甲进士,擅钻营,不擅公务,是个业务能力乏善可陈,但很懂得为官之道的读书人。 优点是还算有良心,小贪不大贪,无能却也不扰民。 缺点是对待下属脾气不好,容易口吐芬芳。 “无能,何等的无能。” 知道王捕头昨天依旧毫无收获,朱县令气坏了。 “你好歹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区区命案,这么多天都毫无头绪。” 王捕头额头沁出汗水,芒刺在背。 京察在即,朱县令愈发暴躁了......李典史不敢插嘴,尽管他与王捕头是十几年的老交情。 李典史知道的,县令老爷一直想再往上升一升,升官需要两个条件:靠山、政绩! 没有政绩,只有靠山,容易被弹劾,位置不稳。 有政绩有靠山,才能四平八稳的上升。 政绩哪里来? 京察就是重要的考核标准。 一刻钟后,朱县令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官场规矩,端茶送客! 见状,李典史拉了拉低着头一声不吭的王捕头,两人狼狈离开。 ...... 王捕头脸色难看的回到休息室,乱糟糟的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小心翼翼的看着王捕头。 “头儿,朱县令又骂你了?” 王捕头翻了个白眼,抓起茶盏灌了一口:“他娘的,人死贼走,上哪儿去找?今天忒倒霉了,我还掉了一钱银子。” 那钱是你掉的啊....许七安缩了缩脖子,喝茶掩饰心虚。 银子明显与你无缘。 听完王捕头的抱怨后,一个小捕快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要不,摸个鱼?” 许七安眉头跳了跳。 摸鱼,底层官场里的专业术语! 意思是:找个替死鬼。 受限于技术和设备,古代的案子,大部分都是无头案,破案率极低。有时候官员捞政绩;上级施压等原因,为了交差,就会找替死鬼来顶替。 过程是这样的,先由本地人的吏员挑选出一批时常作奸犯科的老混子,名字写在纸上折好,官员随手一摸。 摸到谁,谁就是替死鬼。 所以叫做摸鱼。 倒霉鬼锁定后,吏员前去锁人,带回衙门一套名为‘屈打成招’的流水线下来,骨头再硬的人也招了。 上级满意了,中间的官员得了赏识,吏员们得了奖赏,你好我好大家好。 替死鬼也不冤,反正是个烂人,早点送他轮回,也是为周遭百姓谋福祉了。 类似的骚操作在官场里还有很多很多。 王捕头颔首:“只能这样,小李,这事儿你去办,挑几个混些的,年纪大的。” 小李刚要点头,许七安皱眉道:“等等!头儿,此案疑点颇多,并不是无从下手。” 许七安不认这个道理。 尽管已经不当警察好多年,但那时树立的三观仍然健在。 人家虽然是作奸犯科的混子,可罪不至死。就算死有余辜,也是一码归一码。 这边找人顶替,那边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真凶。 王捕头沉下脸,不说话,神态不愉的看了他一眼。 众人纷纷劝说: “宁宴,你别多事。” “头儿天天挨骂,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再说,索性就是个经常犯事的混子。” 关系更好些的,则说:“头儿,宁宴家里刚遭遇大难,难免对这类事有些敏感。” 王捕头充耳不闻,盯着许七安,不高兴了,沉着脸:“你告诉我,怎么查!” “卷宗给我!”许七安直截了当。 第十二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王捕头坐在主位,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些天,朱县令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案情进度,王捕头给不出有价值的内容,便口吐芬芳。 压力全由他这个捕头顶着了,下属们躲在他这把伞下面遮风挡雨,不但不替他分忧解难,还跟他抬杠! 王捕头是有理由生气的。他认为自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得到卷宗的许七安坐在桌边,凝神细看,周遭一圈都是同僚,沉默的交换眼神。 许七安的想法很研究,哄好老王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案子破了。 实在不成,就请老王去桃花源洞耍耍嘛,大家认识这么多年,友谊的小船还是很稳的。 况且,许七安阻碍摸鱼,不仅仅是三观不接受,也存了为老王分忧解难的心思。 【死者叫张有瑞,今年51岁,是住在康平街的狗大户,长乐县郊良田十几顷,京城有三家铺子,分别卖绸缎、胭脂、杂货。 发妻早亡,续弦了一位比自己小二十岁的良家。张有瑞有一个独子,亡妻留下的,此外再无子嗣。】 差了二十岁,老棍入新鲍,梨花压海棠.....许七安心里吐槽了一句。 这就是所谓的,只要努力赚钱,你将来的妻子还在上幼儿园? 【四天前,张有瑞下乡收租,寅时左右赶回家中。屋中沉睡的妻子忽然听见一声惨叫,出门查看,张有瑞已死在院内。妻子看见一道黑影翻墙而去....】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当许七安看到仵作的验尸报告后,又察觉出了一个疑点。 耐着性子继续看,翻看完死者家人和仆人的供词,他闭上眼睛,梳理着思路。 王捕头冷哼一声,揶揄道:“请问许捕快,凶手是何人,在何处?” “别急,头儿。”许七安睁开眼:“我在卷宗中看到,张宅外墙上留了脚印是吗,你借此推断,贼人翻墙逃走,那小妇人所言不假。” 王捕头“嗯”了一声。 “脚印是朝外的,所以是逃离时留下的。”许七安说。 “有什么问题?”王捕头皱眉。 “为什么会留下脚印。” “因为脚底有泥。” “为什么会有泥。” “因为墙边是花圃。” 许七安点点头:“那么,卷宗上为什么没有进入院子的脚印?” 王捕头愣住了。 沉默中,其余捕快觉得他落了面子,替他补充:“许是贼人进来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一点,没有留下痕迹。” 又一人说:“但杀人后,急于逃脱,匆忙间留下了脚印。” 许七安扫了他们一眼:“是有这个可能,那么,墙下便是花圃,花圃里有潜入时的脚印吗?按道理说,如果贼人能在墙外纵身跃起,越过花圃不留脚印。这份轻功.....那么他逃走时,根本没必要一脚踏在墙上借力。” 众人面面相觑,回答不上来。 不需要他们回答,许七安就知道答案了,不是‘有’或‘没有’,而是不知道。 捕快们没有去查这个。 “宁宴,这个有什么好争的。”有人不服。 许七安没有回答,看向皱眉沉思的王捕头,继续道:“死者是被钝器重创后脑而死,对吧。” 王捕头点头:“当场死亡。” 许七安道:“我有个疑问,为什么是钝器,凶手干着这种勾当,身上自然是带了武器的。刀剑杀人岂不更加干脆利索?” 偏厅内静了静,显然,大家都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小李猜测道:“或许贼人最初并不想杀人?” “不对!” 这回,不是许七安反驳,而是王捕头,他站了起来,眼睛微微瞪大:“钝器击中后脑,一击毙命,是起了杀心的。” 他坐回椅子,喃喃道:“是啊,为什么是用钝器,为什么不用利器?” “除非凶手当时没有趁手的武器。”许七安道。 王捕头眼睛蓦地一亮,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但还没悟通透。 “还有最后一点,也是我比较在意的。”许七安看了眼卷宗:“死者家人带回县衙问审时,张杨氏因为久跪,忽然昏厥,大夫诊断后,发现她怀孕了。” “是遗腹子。” “真是可怜,孩子没出生就没了父亲。” 吃瓜群众令人讨厌,你一下我一下的插嘴。 “张杨氏嫁给死者有小十年了吧,怎么独独在这个时候怀孕了?”许七安等他们结束,才有开口的机会, “也许孩子根本不是死者的呢?” 男女身体健康正常的话,不可能十年不生孩子,除非刻意避子。 其中一方必定身体有问题,所以难以孕育子嗣。而以古代治疗不孕不育的技术,虽不是完全不可能,但成功率肯定很低。 王捕头呼吸声一下子粗重起来了,“宁宴,你说清楚,说清楚....” 许七安喝了口茶润喉,“也许这不是入宅偷盗案,而是偷情杀人案。张杨氏背着丈夫偷汉子,奸夫要么是外面的汉子,要么是死者的儿子。两人趁着死者外出收租,双方秘密幽会。谁料到死者竟然提前归来,当场捉奸,双方起了冲突,于是奸夫一怒之下,抓起花瓶或者其他钝器,打死了死者。” “张杨氏和奸夫匆忙处理了现场,并将死者拖到院中,伪装成贼人入宅偷盗。” “奸夫既然要幽会,所以提前踩过点,摸清了夜巡士卒的规律,这才没有被御刀卫的士卒遇见。如果贼人真的是求财的话,就绝不会选在那天晚上动手,而是会等死者把收租来的银子兑换成银票,揣入兜里就能带走。” “张杨氏给出的说辞,正好是借了收租的东风,把你们的想法往‘求财’这个方向带。” 满屋子的捕快,瞠目结舌。 “这,这....单凭看了卷宗,就能判断出凶手?” “宁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别瞎说啊。” “可是,不觉得很有道理吗。” 许七安的这番操作,给他们的感觉就四个字:不明觉厉。 “我只是根据案件的细节,大胆猜测,这未必是真相,需要去验证。”许七安回应吃惊的同僚们。 破案的过程就是收集线索,然后推理分析,最后去验证;收集证据。 贼人瞒过了夜巡的士卒.....入宅偷盗的时间不对....用钝器杀人而非利器....张杨氏怀孕.....经过许七安的推敲,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细节,汇成了附和逻辑的线索。 王捕头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打开了全新的大门,深吸一口气,平复激荡的情绪,细品之后,发现许七安说的话里,有一点让自己疑惑不解:“你为什么会觉得奸夫是死者的儿子?” “我怀疑他的理由有两点,”许七安慢悠悠的喝口茶,在王捕头和众同僚急切的眼神里,徐徐道: “死者儿子张献在供词上说,当晚他在书房看账目,没有和妻子一起睡。既然他是醒着的,又怎么会听不到院子里的动静?” “张杨氏被惨叫声惊醒,说明动静极大,而他一个醒着的人,却没有听见半点动静,合理吗?” “第二点,如果找不到贼人潜入时在花圃留下的痕迹,那么这个所谓的贼人很有可能是不存在的。以此推测,死者儿子的嫌疑就很大。” 醍醐灌顶。 王捕头问道:“所以,那墙上的脚印,很有可能是故意留下来迷惑我们的。” 许七安猜测:“是的,对了,直接去对比一下死者儿子的靴子。” “肯定不会留自己的脚印吧。”王捕头说。 许七安满脸佩服,一记彩虹屁拍过去:“头儿果然英明神武,一点就通。真乃大奉神捕也。” 许七安刚长篇大论的抛出惊人之语,树立形象,然后扭头就是三百五十度无死角的舔,这就很舒服....王捕头黝黑老农般的脸上绽开笑容。 感觉自己的形象也拔高不少。 “我立刻去找朱大人,你们几个准备好,随我再去一趟张宅。”王捕头那张老农般的黝黑脸庞,露出了激动难耐的神色。 手指头点了点许七安,发出两声拖拉机般的笑声,火急火燎的奔出休息室,到后堂找县令老爷去了。 ps:感谢“小海豚的翎小晨”、“大哥带我飞”、“西皮右”、“李佩云”四位大佬的打赏。 我先记着,盟主都先记着,到时候上架了一起还。 第十三章 审问 许七安看着他的背影,并不怎么乐观。 时隔多日,取证太难了。 “验不了指纹,想取证几乎不可能。鞋印肯定不可能是张献自己的....嗯,刨除这些,还有什么手段适用这个时代,能帮助破案的....”他搜刮肚肠的想办法。 ...... “这帮无能的胥吏,捞油水的时候一个个精明的跟猴似的,石头都能榨出油水。到了办正事,全是无能的狗辈。” 县令老爷正在内堂发火,命案本就是大案,偏死者还与给事中的徐大人沾亲带故。 给事中当差的是什么人? 是自诩清流的言官,逮谁咬谁的疯狗,看谁不顺眼就上书弹劾, 留着山羊须,面容清瘦的徐主簿陪在一旁,笑呵呵道:“大人再这么逼迫下去,他们得摸鱼了。” 都是老油条,手底下的胥吏打什么注意,长官门儿清。 论起官场上的骚操作,胥吏最多就是小学生水平,段位最高的在庙堂,其次是封疆大吏。 “摸鱼?”朱县令哼一声:“往日里也就罢了,京察在即,回头被人以屈打成招为由弹劾,本官如何自处?” 正说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王捕头进了内堂,跨过门槛后停下,态度恭敬,语气中充斥着兴奋:“大人,张氏一案,小人已经有眉目了,请大人发一份牌票,小人这就拿人去。” 朱县令和徐主簿相视一眼,前者冷笑,后者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 见两人神色不对,王捕头催促道:“大人?时不可待啊。” 朱县令拍了一下桌子,骂道:“蠢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摸鱼。你是猪脑子吗。” 屈打成招在平日里是可以用的,但这里有个问题。 犯人招供后,供词和卷宗要上交刑部,由刑部核实后,给出判决。 年底就京察了,京城官场气氛紧张,大家一边收拾自己的尾巴,一边又相互监视,恨不得抓住政敌的马脚。 这是说翻案就翻案的时期。 王捕头急忙辩解:“大人误会了,小人是真的有把握抓住真凶,绝非摸鱼。请大人相信我。” 你什么水平,本官不知道么.....朱县令对此并不放心,瞅了老王一眼:“你仔细说说。” 王捕头心说,也到我人前显圣的时候了。 “大人,且听我细细道来,张氏一案中存在诸多疑点.....” 老王把许七安的推断,原原本本的复刻一遍,说给两位大人听。 朱县令一开始面带冷笑,听着听着,腰杆不自觉的挺直。到最后,一发不言,却满脸严肃。 他在思考。 “妙啊!”徐主簿一击掌,‘啪’的响亮,显得非常亢奋:“抽丝剥茧,调理清晰,竟能从这些不起眼的细节中推测出案件始末。刑部的老手也不过如此了。” 虽说还有待查证! 但这套推理,无疑给一头雾水的县衙众人指明了方向。 王捕头笑道:“大家过奖了。” 朱县令嗤笑一声:“说说,谁教你的。” 王捕头略一沉思,按下了揽功的心思,如实道:“快手许七安。” 快手不是直播平台,许七安也不是主播,快手是快班胥吏的称呼,也叫捕快。 许七安....朱县令率先反应过来:“是他啊。” 朱县令和许平志喝过几次酒,有几分交情,前些年许平志花了二十两白银,替侄儿要了快手这个肥差。 在大奉朝,吏员的职位,是可以传给儿子的。 稳如老狗的金饭碗。 “是他就没错了。”朱县令笑了。 徐主簿目光一闪,想到了牵连许家的税银案,立刻问:“您这话怎么说?” 王捕头亦侧耳倾听。 朱县令笑了笑:“税银被劫案闹的满城风雨,许家首当其冲,本该被问责,你们可知为何许家能脱罪?” 王捕头当即道:“听说是御刀卫的许大人协助办案有功,圣上宽容,免了他的罪过。” 这是他刚才听许七安说的。 徐主簿瞄了眼朱县令的神色,试探道:“此案有什么内幕不成。” 税银失踪案的详情,徐主簿的段位还接触不到,但朱县令是长乐县的父母官,虽说在京城这种权贵云集之地,只是个弟弟。 但背后没靠山是坐不稳这个位置的。 朱县令嗤了一声:“许平志只是个粗鄙武夫,此案他不过是个替罪羊....”忽然顿住,似是不想透露过多,转而道:“真正让许家翻身的不是他。” “是谁!”王捕头下意识的问。 徐主簿心里闪过了答案,等着朱县令的后续。 “是许七安,是他解开了税银案的真相,此事有记在卷宗上,本官一位同年就在京兆府当差。”朱县令道:“子代父过,父债子偿,他虽是个侄儿,但道理是一样的。” 徐主簿倒抽一口凉气:“案发后,许七安应该关在府衙大牢,他是怎么做到的。” 朱县令沉吟道:“我本来也觉得不可思议,但现在想明白了。” 徐主簿同样想到了,难以置信:“仅凭卷宗?!” 仅凭卷宗....王捕头脑子都懵了,这类官场秘闻倒是偶尔能听头顶的三位官老爷说起。 他难以置信的是税银被劫案是许七安从中发挥了巨大的能量,解救了许家。 王捕头心说,这不对啊,没道理啊。 当初这小子初来乍到,性格憨实倔强,只会闷头做事,是真正的愣头青。 这么个愣头青,怎么转眼间就断案如神了。 ...... 王捕头领了牌票返回休息室时,许七安趴在桌上睡着了。他昨晚乱七八糟的事儿想了太多,三更以后才睡。 旁人伸手去推许七安,王捕头立刻拦住,压低声音:“让他睡吧。” 随手挑了两个人,“你们跟我去一趟张宅。” 三位快手,带上各自的白役,总共九个人,疾步离开长乐县衙。 白役是临时工,属于徭役的一种,由老百姓组成,没有工资,不包吃不包住。 但也有很良心的地方:他们不用背锅。 许七安被“威武”的声音惊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走向县衙大堂。 估摸着人已经逮回来了,县令正在堂前审讯。 公堂上,朱县令高居公案之后,左右是堂事和跟丁。 公案之下,左右两侧立着三班衙役,中间跪着两人,一个穿绣云纹青衣的年轻人,另一位是穿紫色罗裙的美貌妇人。 妇人神色惊恐不安,年轻人则相对镇定。 “啪!” 朱县令怒拍惊堂木,朗声道:“堂下何人!” 妇人下意识看了眼年轻人,年轻人给了她一个镇定的眼神,挺直腰杆:“草民张献。” 妇人细声细气道:“民妇杨珍珍。” 朱县令喝道:“你二人是如何杀死张有瑞,从实招来!” 妇人吓的一颤,长长的睫毛抖动,面露惶恐。 年轻人张献大惊:“大人何出此言,草民怎么会杀害生父。” 朱县令问道:“事发时,你在何处?” “我在书房。” “为何不与妻子同塌?” “草民在看账目。” “可有人证。” “深更半夜,哪来的人证。” 张献的回答条理清晰,不慌不乱,要么问心无愧,要么早就打好腹稿。 根据自己的逻辑推理,许七安偏向后一个可能。 他虽然没有不在场证明,但同样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人,推理归推理,如果没有切实的证据,疑罪从无..... 县令转而看向妇人,道:“张杨氏,本官问你,你与张有瑞成亲十年,无所出。为何如今又有了身孕?老实交代,是不是你与继子苟且,谋杀亲夫。” 张杨氏吓了一跳,哭道:“大人,民妇冤枉,民妇身子不好,近些年日日调理,好不容易怀上丈夫骨肉,大人怎么能凭此冤枉民妇谋杀亲夫。” 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这样审怎么可能审出真相,许七安遥望水灵妇人片刻,心里一动,有了个不错的主意。 第十四章 心理博弈 “啪!” 朱县令再次怒拍惊堂木,大声喝道:“你说看到黑影杀人后翻墙离去,为何捕快今日搜查墙下花圃,没有脚印,亦没有花草践踏的痕迹。” 张杨氏一愣,漂亮的杏眼‘咕噜噜’的转了一圈,“这,这....” 张献立刻道:“大人,贼人如何潜入宅里,母亲如何知道?县衙捕快查不出来,大人也不能把罪责强加给我母子二人。” 神特么母子,你别侮辱这两个词好嘛,你那是义母吐(?)....许七安听不下去了。 朱县令大怒:“巧舌如簧,来人,给我上刑。” 这年头的审问过程大抵如此,逼问、动刑,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只能这样。 因此,常常出现屈打成招。 可也没办法,取证难度很大,缺乏设备和专业技术。于是刑法就成了必不可少的程序。 利弊皆有。 张献大声道:“大人这是要屈打成招?家叔任职礼部给事中,大人就不要弹劾吗。” 所谓家叔,其实是出了五服的远房。然而血缘虽远,关系却很近,因为张家常常为那位远房亲戚输送利益。 一针见血,朱县令眉头跳了跳,他知道张家有那么一点背景。 “你敢威胁本官,来人,杖责二十。” 四名衙役上前,两名用棍子交叉锢住脖子,另外两名扒掉张献裤子,衙役们开始用力,啪啪啪的声音响彻公堂。 张献嘶声惨叫。 朱县令沉着脸,二十大板并不足以让一个人招供杀人罪名,五十大板还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把人打死。 而且,就算张献招供了,案件上交刑部,张献依旧有可能翻案,别忘记,他有一个给事中的亲戚。 到时候反而可能给自己扣一个屈打成招的帽子。 趁着张献被按在地上打板子的间隙,许七安朝着朱县令身侧的跟丁招了招手。 跟丁犹豫一下,默默退后几步,然后小跑着迎过来。 “帮我带句话,让老爷暂时休堂,我有个主意。”许七安低声道。 “你能有什么主意,莫要胡说,连累了我。”跟丁一脸不信。 “索性也审不出结果,老爷现在骑虎难下,他会答应的,回头请你喝酒。”许七安道。 “行吧....” 跟丁疾步走到朱县令面前,附耳说了几句,朱县令立刻扭头看向许七安的方向。 他沉吟一下,收回目光,一拍惊堂木:“先将两人收监,休堂。” ...... 内堂。 朱县令捧着婢女奉上的热茶,喝了一口。 混了几年体制,对官场规矩一知半解的许七安见状,立刻捧起茶啜一小口。 “许宁宴,你有什么主意?” 许七安惊讶于朱县令的态度,竟然出奇的温和,没摆官威。 印象里,朱县令对县衙内的胥吏可不会这么客气。难不成穿越之后,脸都好看了? “我可以试一试。” “不用刑?” “自然。” 朱县令更好奇了,放下茶盏望来:“说说看。” 博弈论这玩意你也听不懂,说个毛啊....许七安笑道:“容我卖个关子,大人静候佳音便是。” 安静的禁室中,杨珍珍被带到这里,水润的眸子转动,坐立不安。 原以为胥吏要为难她,谁想把她带到这里就走人了,但这并不能打消她的不安。 “吱....” 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捕快服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高大挺拔,脸部线条刚硬,五官还算俊朗。 “别紧张,随便聊聊。”年轻男人竟然还沏了茶,笑容满面:“你可以叫我许sir。” 许蛇? 没受过这种优质待遇的杨珍珍不说话,警惕的盯着他。 许七安也在审视这位美妇人,不愧是被富豪看上的女人,天生丽质,姿色就比家里的婶婶差一筹。 年纪也很好,三十岁的女人,在他前世,恰是最肥美多汁的时候。 “看你这穿金戴银的,张有瑞对你很是不错。”许七安打开话题。 杨珍珍不置可否。 “其实我觉得吧,以你的年纪,这么多年怀不上崽,多半是张有瑞的问题。”许七安说。 杨珍珍原本以为会是一场拷问,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的态度和语气出奇的温和。 和印象中的官差形象不同。 而且,说到不能怀孕,多半都是把罪过推到女人身上,许七安这话说的很中听。她慢慢放下心防,嘤嘤道: “都是民妇的错,是民妇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才怀上孩子,老爷偏这时候遇了害。” 说着,眼圈又红了。 “人死不能复生,”许七安安慰了一句,又问:“张有瑞平时有去青楼吗。” “自是常去的。”她说:“从古至今,大老爷大官人们,哪有不去青楼的?” 我去,你慎言啊.....五十多的年纪,常去青楼,金库空虚.....我几乎可以确认你肚子里的孩子是隔壁老王的....爱泡夜店的女孩,孕气都不会差。独守空闺的少妇也是一样。 “忽然很理解你了。”许七安啧啧两声:“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坐地吸尘土。张有瑞年过半百,流连青楼冷落了你,红杏出墙也是情理之中。” “但杀人就不对了。” 杨珍珍脸色微变:“民妇不知道差爷在说什么。” 许七安笑了笑,“我看过卷宗,那张献比你小了足足七岁。” 杨珍珍板着脸:“差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老鹰吃小鸡啊。” “民妇不懂。”杨珍珍这回是真的没听懂。 “那就说一些你懂的。”许七安沉声道:“张杨氏,你独守空闺,难耐寂寞。于是勾引继子,做出了无耻背德之事。” “事发当晚,你趁着张有瑞下乡收租,便与继子偷情。谁知张有瑞提前归来,撞破你俩奸情。父子俩撕打起来,你用花瓶从后面砸死了张有瑞。” “为了掩盖罪行,你们将张有瑞的尸体拖到院中,伪装成贼人盗窃杀人。张献故意在墙上留下脚印,以证实你的说辞。” 杨珍珍脸色煞白煞白,难以置信的盯着许七安。 “我没有,我是冤枉的。”杨珍珍大声道,双手握成拳头,掌心汗津津的。 她心慌了....在审讯领域下过苦功夫的许七安,收敛了温和,面无表情,透着一股冷漠: “你不奇怪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因为张献已经招供了。” 这不可能……杨珍珍眼里闪过这样的情绪,脸又苍白了几分,强做镇定,依旧不认:“民妇冤枉。” “是不是觉得你的奸夫不可能认罪?”许七安面无表情。 明明没有疾言厉色的威胁,偏偏让美妇人愈发心里发毛。 “因为你们自以为处理的天衣无缝,其实破绽百出。” “张献只在墙上留了出去的脚印,却没有入宅留下的脚印,贼人若是有不错的身法,那逃离时更会激发潜能,根本不会留下脚印。这是其一。” “其二,张有瑞死于钝器打击,而非利器。按照大奉律法,凡夜无故入家者,杖八十。主家登时格杀者,勿论。”许七安敲了敲桌子: “试问,哪个入宅偷窃的贼人会不带武器?可偏偏张有瑞是死于钝器。” 杨珍珍容貌呆滞。 “我还没说完呢....”许七安冷笑一声。击垮了杨珍珍的心理防线后,接下来才是杀招。 第十五章 古往今来人类不变的劣根 “其三,为什么县衙会一口咬定是你们杀了张有瑞,而不是贼人?” “把张有瑞的尸体拖到院内,伪装成贼人所为,很有想法。可是你们犯了个错误。” “张有瑞死时,尸体躺在院中,双脚朝着屋子,头朝外,致命伤在后脑。这说明,凶手是从他身后动手,用钝器袭击了他。” “这怎么可能呢。凶手是梁上君子的话,见到主人回来,要么按兵不动,要么撤退,特意出手袭击杀人,然而两手空空回去?” 李珍珍愣住了,她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的破绽。 许七安的话,对她产生了强大的冲击,让她有种自己的所作所为早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遁形的感觉。 恐慌感险些支配了她。 “没话说了吧,张献也没话说了,所以他把你供了出来。他还说,是你寡廉鲜耻的勾引了他,他本不欲与你继续纠缠,可你拿肚子里的孩子威胁他,逼迫他。那天晚上,也是你趁乱打死了张有瑞。” “张献是个无辜的受害者,他知道破绽这么多,在劫难逃,便向县令老爷认罪了,愿献上五百两银子,疏通关系,把罪责推到你的头上,让你一人承担谋杀亲夫的罪过。” 杨珍珍越听越害怕,脸色越来越绝望,得知张献已经将自己出卖后,颇有姿色的漂亮脸蛋煞白,一点血色都没有。 “张献是什么人,你最清楚吧。”许七安故意这么说。 张献是什么样的人许七安不知道,他只是不相信这种无关爱情,只有欲望的关系会有多牢靠。 而且,张献是个富二代,有钱意味着可以吃很多很多鲍鱼,何必吊死在一块鲍鱼身上呢。 杨珍珍绝望了。 “但是,”许七安循循善诱:“县令老爷伟光正....就是廉洁正义的意思,他不偏信张献的片面之词,命我过来问讯,如果你坦白从宽,县令老爷许诺,免你死罪。” 杨珍珍猛的抬起头,眼眶里蓄满了泪,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哀声道:“当真?” 许七安点头:“当真。” 见终于动摇了杨珍珍的心智,许七安立刻打开门,招呼门口候着的堂事进来做笔录。 杨珍珍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实情。 她确实与继子有染,并怀了他的孩子。不过与许七安刚刚说的有些出入,并不是她主动,她与张献勾搭的过程用八个字概括:继子请自重,继子请自动! 张献对这位继母美色垂涎已久,趁她独守空闺时,见缝插针,趁虚而入。 杨珍珍半推半就。 所谓偷情一时爽,全家火葬场。那晚事发之后,父子俩起了冲突,张献操起花瓶失手打死老子。 为了脱罪,便与杨珍珍窜供,伪装成贼人行凶。 可惜两人是寻常百姓,不是专业的,漏洞太多,还遇到了许七安这个挂逼。 昨晚笔录,许七安和堂事离开禁室。 在县衙干了二十多年的老堂事,被许七安的骚操作折服,“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老朽在县衙做事半辈子,没遇到过你这样审案的。” 囚徒困境是老生常态的套路了.....也就你们这些古代人大惊小怪。许七安摆摆手:“雕虫小技。” 他选择以杨珍珍为突破口,是欺负她不懂法,头发长见识短,形容这个时代的女人最合适不过。 适才县令审案时,许七安观察了许久,发现杨珍珍的性格软弱,没有主见。 于是就有了这个主意。 他刚才是骗杨珍珍的,依照大奉律法,通奸、谋杀亲夫,女子凌迟处死,奸夫则斩首示众。不可能免除死罪。 这起案件里,犯了杀人罪的是张献,弑父,也是凌迟。许七安对一个弑父的畜生怎么死没意见,他只是觉得杨珍珍是从犯,罪不至死。 这一点,与他上辈子培养的法律观冲突了。 “每个时代都有它的规矩,顺应大势才是生存之道。”许七安在心里告诉自己。 见到杨珍珍供词的张献措手不及,再也无法狡辩,绝望的招供。 许七安拿着两份供词去了内堂。 朱县令左手端着茶盏,右手一卷书,低头看着,见许七安进来,便放下书和茶:“如何?” 许七安将两张供词放在桌上:“幸不辱命。” 朱县令立刻抓起供词,抖了抖纸张,仔细查阅后,拍案大怒:“混账东西,混账东西!” 老朱感觉自己读书人的三观遭到了挑战。 愤怒之后,他又看向许七安,对这小子的印象好到了极点。 “宁宴,本官会记你一功,好本事。” “都是大人教导有方,小人耳濡目染,才学了些微末伎俩。”许七安一发彩虹屁丢过去。 朱县令神情大悦。 ...... 申初散值,王捕头表示要请客喝酒,带着八名快班的快手去了酒馆。 银本位物价稳定,一钱银子就能在大酒楼订一桌丰盛的晚宴。何况是酒馆。 因为神乎其技的推理,以及更叫人拍案叫绝的审问,许七安成了主角儿,连王捕头都像他请教审讯的过程。 “那女人性格软,经不起吓,其实也没啥大不了。”许七安老油条了,绝不夸自己,不脱离群众。但王捕头和同僚们听的非常过瘾,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殷勤的给许七安敬酒。 酒过三巡,大老爷们之间的话题,不可避免的转向了青楼和勾栏这些地方。 这方面,王捕头就成主角了。他拍着许七安的肩膀:“宁宴,今儿我就带你去勾栏耍耍,开个荤。” 大伙暧昧的笑起来,都知道许七安是个雏。 “头儿你请客吗?” “好几钱银子呢。”王捕头拒绝。 不请客....许七安沉声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破了身,我这辈子都到不了练气境了。 说到青楼这个传统文化,里面蕴含着颇深的知识。许七安专心听讲,在心里做出总结: 勾栏就是妓馆,面向的是平民百姓....青楼更加高档,客户群体是富商和达官显贵....这尼玛不就是发廊和会所吗。 在大奉朝,说到青楼文化,就绝对绕不开教坊司。 “教坊司的娘们是真的漂亮啊,”王捕头感慨道:“都是犯官的家眷,个个细皮嫩肉,能掐出水来。” “年初时,老哥我随着县丞大人到里面耍过。侥幸见过浮香姑娘,花容月貌....”王捕头脸上浮现惊艳神色。 “浮香姑娘是谁。”小李问道:“头儿,你有没有睡她。” “浮香是教坊司的花魁,当晚要不是已经有了恩客,我就已经睡她了。”王捕头吹着不要钱的牛皮。 “睡一晚多少银子?”许七安心里一动。 “三十两。” 许七安给他抓了把花生米,“头儿,吃点花生,看把你醉的。” 这尼玛是金镶玉啊....三十两银子可以买好几个小娘子自己在家里耍了好吗....呸,从古至今人类唯一不变的劣根就是哄抬X价! 脑子秀逗了才去教坊司睡花魁。 第十六章 许七安的日记 “今天是庚子年,丙戌月,甲午日....什么乱七八糟的,换成以前,我肯定一头雾水。好在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鼠年,阳历10月18日,嗯,我要开始写日记了,反正我也不是啥正经人。 二叔说的没错,我得换个活法。 这狗屎一样的社会,混的太高未必是好事,古代被抄家的大官比比皆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过上滋润的生活?我研究了一下,是中产阶级。 比普通人过的富足,又涉及不到高层次的争斗,平日里吃点小亏无所谓,这个阶层的人是最滋润的。 另外:今日在集市上捡到一钱银子。” “10月19日,天气阴,我必须要有钱,这世上比银子更可靠的是金子,虽然商贾没地位,只能说有得必有失吧。我打算再过几天就辞职,不在衙门当捕快了,一个月二两银子一石米,何时能去教坊司睡花魁?” “10月20日,天气阴,我先不急着辞职,把生意搞起来再辞职。今天看到同僚拿着牌票去敲诈商人,心里不是很舒服。但我知道这是社会常态,呵,要是当年的我,早就热血冲头的呵斥,生活磨掉了我的棱角。当你无法改变任何事物的时候,请学会沉默。 另外:今日在衙门捡到一钱银子。” “10月21日,天气晴,今天王捕头带我去勾栏里耍了,我对勾栏的印象有所改变,它是一个听曲听戏兼灵肉交融的场所。我还在炼精境,不能破身,万分惆怅。 瞅了半天,没一个比婶婶更漂亮的,婶婶是那种丰腴美艳中,又自带端庄的良家美妇人,勾栏里的女人过于轻佻,风尘气太重。 这么一看,玲月妹子和婶婶的颜值很能打啊。 然后,我在勾栏捡到了一钱银子,正好用来支付听曲吃菜的钱....最近是不是走了狗屎运?” “10月22日,勾栏听曲。” “10月23日,勾栏听曲。” “10月24日,勾栏听曲,王捕头问我为何如此快乐?因为白嫖使我快乐。” “10月25日,许七安啊许七安,你怎可如此堕落,不能这样下去了,你忘记自己的目标了吗?先订个小目标,赚一个亿。” “10月26日,勾栏听曲。” “10月27日,勾栏听曲。今天没有捡到银子,我支付了一钱的piao资。呸,乌烟瘴气的地方,再也不来了。” “10月28日,这个世界有火药,也有火铳,皂角也有了,效果还出奇的好。这样香皂计划也泡汤了,我讨厌炼金术师。对了,玻璃! 我可以烧玻璃,玻璃可是好东西啊,这群古代人肯定没见过。” “10月29日,哦,玻璃也有了,我得另谋出路。今日在家里捡到二叔的私房钱,一钱银子。” “10月30日,勾栏听曲。” “10月31日,我今天又发现了一个赚钱计划,我可以改良纸张,大奉文道昌盛,只要我能做出更好的纸,我就能日进斗金,吃最好的食物,睡最美的花魁。 我想想,纸的制作流程是.....(整段划掉)。 好了,不必在意纸张这种小事,我有了更好的主意,制造水泥。 水泥的成分我是知道的,碳酸钙、二氧化矽、三氧化二铝、三氧化二铁....依照特定的物理和化学标准规格调制。嗯,今日在集市上捡到一钱银子。 ???怎么回事,我捡钱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这让我很不安。” “11月2日,水泥的计划失败了,理论知识和动手能力是两回事,mmp,太真实了。” “11月3日,这几天把存款折腾光了,找二叔借钱,二叔个穷逼也没钱。许新年知道后,先表达了自己的不屑,随后嘲讽了我,最后给了我五两银子....除了有些毒舌和傲娇,我这堂弟其实还是不错的。天不生我许新年,大奉万古如长夜....我如此回敬。许新年面红耳赤的拂袖而去。 二郎啊,若非我们是拜把子的,我就封你做女主了。” “11月5日,今日与衙门里的捕快们去茶馆摸鱼,第一次听说书先生讲故事,我突然想,如果把后世的武侠小说,四大名著,网文写出来,我躺着也能赚钱啊,我真是个小机灵。 今天又见到了一钱银子。明天去勾栏的钱有了。” “11月7日,我太特么天真了,一部小说几十万,上百万字,我用毛笔写出来?嗯,我可以制作炭笔,但是,但是我记不住小说的内容啊。 穿越一旬,一事无成,啊啊啊,我要裂开了。” “11月8日,天气雨,正如我此刻的心情。我明明什么都懂一点,但真正要把它们转化成银子的时候;从无到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差了许多。我真切体会到了应试教育的失败之处。 今天与二叔聊天,听他说了很多官场的事,以及我自己在衙门当捕快的所见所闻,我忽然发现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更糟糕,贪官污吏横行无忌,小贪便是好官了,清官比勾栏里的处子还少见。” “11月9日,多云,司天监的采薇姑娘怎么还没来找我,她不想得到传说中的炼金秘术了吗?那姑娘颜值不比玲月妹子差,可爱娇俏的鹅蛋脸,眼睛又大又好看,凭借我炉火纯青的撩妹技巧,说不准能把她追到手。是不是监正的弟子无所谓,主要是在这个冷漠的社会里,渴望一份爱情。 快来找我吧,我不想奋斗了。” “11月10日,我还是不甘心小说计划流产,于是给两个妹妹讲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大致剧情,故事很简陋,毕竟忘记了很多细节,听完,玲月妹子眼眶发红,但是铃音没哭,我揍了她一拳,她哭了,我觉得这是她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 “11月111日,今日与李典史喝酒,醉意微醺间,他说镇北王的王妃是当朝第一美人。我问他到底多美丽,他形容不出来,因为李典史也是听县令老爷说的。 晚上下班回家,悄悄找二叔问,二叔表情非常古怪,他竭尽全力的用他贫瘠的词汇量形容了王妃的美貌,我提取了核心要素:卧槽,乃大。 这让我对王妃产生了一丢丢的兴趣和期待....” “11月10日,时至今日,一事无成,我给祖国丢脸了,给穿越者丢脸了。” “11月12日,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月,俸禄发下来了,我打算好好工作,经商的事慢慢来.....” “11月13日,勾栏听曲。” 第十七章 日常怼婶婶 “咄!” 小院里,许七安站在屋檐,随手投掷一枚棱形暗器,他压根没认真瞄准。 却精准的命中了二十步外的木桩红心。 这并不是许七安投掷暗器的手法有多高明,而是....他运气好。 “我这身体绝对有问题....”许七安低声自语。 他运气太好了,连续一个月,总共捡了一两二钱银子,相当于半个月的俸禄。 这笔钱够普通一家三口,省吃俭用三个月。 最古怪的是,每次都捡一钱银子,这就不是运气可以形容的了。 不用问元芳,也知道此事有古怪。 “系统爸爸?出来吧,别跟我捉迷藏了。”许七安试探道。 系统不搭理他。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做过无数次尝试,试图唤醒系统。 事实告诉他,压根没有系统。 那古怪的运气怎么解释? 想不到我这种从小到大买彩票五块钱都没中过奖的非酋,有朝一日也能进化成为欧皇。可是欧皇寿命极短啊...许七安苦笑着自嘲。 有一点可以肯定,原主根本没有惊人运气,他要有的话,婶婶就不会嫌弃他,会把他当祖宗一样供着。 全家都不奋斗了,靠他捡钱过日子。 “这种来历不明的馈赠,莫名的让人心慌不踏实....”许七安眸光沉凝,叹息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今天休沐,许七安纵身翻过一丈高的墙,去二叔家吃早餐了。 他住的小院,其实原本是许家一位老管家住的,与大宅就一墙之隔。 后来老管家去世,小院闲置,直到许七安与婶婶闹翻,气愤之下搬来这里。 原主是个牛脾气,平日里三餐都是自己做,二叔偶尔会提着酒和菜翻墙过来找侄儿喝两盅。 现在的许七安没必要为原主的执念买单,自己做早餐的话,起不来床。出去吃的话,多浪费钱啊。 勾栏听曲不香吗,主要是能看到穿薄纱裙的小姐姐们摇屁股。 ..... 内厅。 穿着暗红色宽袖衣裙的婶婶,瞅见许七安进来,撇了撇嘴,低头喝粥。 婶婶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父亲是个秀才,勉强算书香门第,婶婶耳濡目染,还算通情达理,刚刚承了倒霉侄儿的恩情,抹不开脸赶人,对于这位‘莫欺少年穷’现在又真香的侄儿,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小豆丁站在圆凳前,圆凳上放着她的早餐,三个肉包,两根油条,一叠小菜,一大盘白粥。 “大哥...”她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 “怎么没见辞旧。”许七安问。 辞旧是许新年的字,字是名的补充。 “关在房间里写诗。”许平志说。 许七安坐下来,绿娥端上一碗白粥,六只肉包,一叠醋酸萝卜,一碗豆腐脑。 炼精境界的武夫,胃口比常人大很多。 而到了叔叔这样的练气境,饭量反而与普通人相差不大。 只能半饱....许七安瞄了眼小豆丁,和颜悦色:“铃音,分大哥一只肉包好不好。” 众人看了他一眼,家里幼女什么都不在乎,就在乎一口吃的,谁从她碗里抢食,她就跟谁拼命。 “不要!”小豆丁果然张开双臂,小母鸡护崽一样,护住食物。 “你先别急,大哥不会让你吃亏的。”许七安拿起一个肉包,放到她的盘子里,指着四个肉包说: “这四个肉包,是不是我们都有份?” 许铃音啄了啄脑瓜。 “是不是应该平分?” 许铃音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点头。 “你两个包子,大哥两个包子,然后,大哥再送你半根油条。你是不是赚了?” “嗯。”许铃音被带了节奏,感觉自己赚大了,眉开眼笑。 许玲月:“.....” 许平志看了侄儿一眼:(?_?) 婶婶气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笨的闺女,气死老娘了!” 小豆丁就感觉很委屈,自己明明挣了半根油条,娘为什么还要骂她。 这时,许新年进来了,嘴里念念有词,双眼没有焦距,坐下来一边吃饭,一边思考。 婶婶吐出一口气,不理会愚蠢的幼女,关切起有出息的儿子: “年儿,好端端的做什么诗。人有所长,寸有所短,莫理会外人的风言风语。” 许新年擅长策论,诗词是弱项。 “辞旧,你什么时候能突破开窍,到第八品修身境?”许七安忽然问。 许新年走的是儒家修行之道。云鹿书院是儒家圣人的大弟子创立,距今一千两百年的历史。 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圣地。 云鹿书院的超然地位,不仅仅是开派祖师是圣人门徒,最重要的一点,它是仅存的,可以修儒道的书院。 儒家第九品:开窍。 开窍只能增长记忆力,一目十行,学习能力加强,但依旧是战五渣。 “暂时没有头绪,师长说要自悟。”许新年遗憾摇头。 “你可以参考一下开窍境嘛。”许七安说:“开窍境是怎么修成的?” 许新年回忆:“将圣人经典倒背如流,化为己用,便是开窍境了。” 倒背如流....化为己用....前者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去记忆,后者靠一定的悟性。许七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点和武夫体系的炼精境一样,都是长年累月的打熬气血,锤炼体魄。 “那修身的话,是不是也要锤炼体魄?”许七安问。 许新年斟酌了一下,道:“修身境的儒士,心无畏惧,一言一行,都能让人信服,激励斗志。我尝试着从修身境体现出来的能力反推修行之法。” “那有没有成功呢?” 许新年假装没听见,转头对母亲说;“书院里一位长辈出仕了,去青州,此去路途遥远,书院的学子们明日要为他送行,赠诗。” 说到这里,许新年苦恼道:“我还没写出来送行诗。” 许玲月细声细气道:“二哥没有诗才。” 婶婶瞪了她一眼,不悦道:“你二哥才华横溢,诗词之道,以前不过是没放在心里罢了。” 许平志挠挠头:“随便写几句呗,我觉得你那天脱口而出的那句诗便很有气魄。” “库库库....”许七安笑出声了。 许新年嘴角一抽,僵硬的岔开话题:“那位长辈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极擅诗词。为他送行的皆是颇具诗才的学子,除了对长者的敬仰,也存了结交人脉的想法。” “若是能让那位前辈赏识,益处多多。” 可以啊,终于想着结交人脉了。 许新年心高气傲,总是把‘君子之交淡如水’‘君子朋而不党’挂在嘴边。 经历了这次危机后,他终于意识到PY交易的好处了。 许七安身为大哥,甚是欣慰。 能让不擅长诗词的二郎费尽心力结交,应该是个大人物....婶婶一急:“这可如何是好。” 许新年无奈道:“娘,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诗词亦是如此。” 说完,他感慨道:“我当初若是能结交这位文坛前辈,或许就能救你们脱离大牢,不至于求救无门。” 婶婶顿时愁眉苦脸,她比任何人都在意儿子的前程。 真正的大儒有风骨,送银子送礼物行不通,必须投其所好,让人家觉得你值得结交,看得上你。 许平志眉头紧锁,“你外祖父也如你这般,只会写文章,毫无诗才。” 婶婶不服气了,好看的柳眉扬起:“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我的父亲的错咯?” “新年能考上举人,全是我李家的功劳,因为他随我。你看看铃音,就是随了你,至今都没启蒙。” 许新年和许玲月外貌随母亲,颜值好的令人嫉妒。许铃音这只小豆丁,五官随父,因此,可爱之余,显得憨憨的。 许二叔哑口无言。 许七安不服:“婶婶,你这话不对,照你这意思,是说我许家基因笨咯?” 基因是什么婶婶不明白,她冷笑一下:“你当初要是读书的料,也不会学武去。” 以许二郎的臭脾气都想着主动py,那位书院长辈的身份应该不低。二郎的人脉就是我的人脉,我的人脉还是我的人脉,得帮一帮他。许七安念头闪烁,思考着前世可以用来当送别诗的传世佳作。 虽然我不打算混儒林,但合理的利用资源换取好处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很快,他心里有了主意,锁定了一首诗。 许七安用力咬一口肉包:“写诗是吧,今日好叫婶婶知道,我许家个个都是人才。” 他现在要考虑的是,这首诗会不会过于优秀。要知道,能写进课本里的诗词,全都是传世之作。 PS:这章快三千字了,说明我并不短。 第十八章 带着妹子逛街去 诗词这东西,核心规律是平仄的运用。 只要这一点不变,即使在异世界,许七安九年义务教育存下来的诗词就还有用武之地。 许新年看了他一眼,下巴一扬:“天上有只鸟,地上一条虫。鸟儿扑下来,虫儿轮回去。” “噗....”许玲月掩嘴轻笑。但被许七安用力瞪了一眼,便脸蛋微红的低下了头。 ....太毒舌了吧,我好想打他。许七安嘴角一抽,这是原主十岁时写的诗,当年为许家三兄妹(许铃音当时还是小蝌蚪)启蒙的,就是婶婶的父亲,那位秀才外祖父。 有一次,秀才外祖父考校他们的诗词,于是这首鬼斧神工的诗就应运而生了。 婶婶嘲讽道;“宁宴,不是婶婶瞧不上你,老许家也就出了年儿一个读书种子。你们叔侄俩的字就跟虫爬一样。” “字都写不好,还做诗呢。”婶婶撇嘴,翻白眼的姿态都显得风韵十足。 二叔有些尴尬,咳嗽一声:“宁宴啊,读书人的事,咱们就别掺和了,今天休沐,咱们爷俩在院里搭把手?” 言下之意,就是你小子别瞎凑热闹,读书人的事你不懂,自己丢脸还连累老子被媳妇嘲讽。 “千里黄云白日曛。”许七安淡淡道。 婶婶翻了个白眼,低头喝粥。 许二叔则给幼女擦了擦嘴角的油渍。 许新年却皱了皱眉,单是一句,听不出什么,但许七安能写出如此工整的七言绝句,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北风吹雁雪纷纷。” 许新年愣了一下,脑海里,画面感油然而生。 许铃月抬起头,灵动的美眸诧异的望着堂兄。 许七安低头喝粥,不说了。 “后面呢?后面呢?”许新年急迫追问,这感觉就像在茶馆听说书先生讲故事。讲到精彩的地方,忽然一拍惊堂木: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让人气的想打人。 “我不会写诗。”许七安轻描淡写的看了婶婶一眼,他只是觉得婶婶今天特别端庄美艳,绝对没有要她道歉的暗示在里面。 婶婶瞪大她的卡姿兰大眼睛,扭头问儿子:“这诗很好吗?” 许玲月柔声道:“很有意境!” 她读书有限,但也能听出开头两句是极好的七言。 见女儿和儿子这样的态度,许平志惊了,一眨不眨的盯着许七安,眼里既有愕然,又有期待。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许七安嚼着油条,抛出后面两句。 啪嗒...许二郎手里的筷子跌在桌上。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他喃喃自语,沉浸在意境中无法自拔。 许铃月娇躯一抖,手背起了层鸡皮疙瘩。 许平志咧了咧嘴:“他娘的,怎么听着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婶婶心里不服气,却认同丈夫的话。 诗词的力量就在于此,是一种心灵上的震撼,即使不会写诗的人,不懂平仄规律,但读到传世名作,仍旧会不受控制的头皮发麻。 这种感觉,许七安以前念书时,经常被语文课本上一首首传世名作所震撼。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许新年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脸上涌起了两抹激动的红晕,这让本就清秀绝伦的他显得愈发的....娇媚。 竟是如此佳作! 他虽不擅诗词之道,可作为读书人,谁不向往斗酒诗百篇,听到好诗好词,也会忍不住击节而歌,热血沸腾。 “你....何时会做诗?”许新年目光死盯着许七安,眼神是明亮的,震撼的,疑惑的。 “我何时说过我不会写诗?”许七安笑了一声:“启蒙时做的诗,能代表现在?我向来是颇有诗才的,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 “原来宁宴才是我们许家的读书种子啊,”许二叔高兴坏了,眉开眼笑:“早知道当初就让你读书,辞旧习武。” 婶婶不服,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有力的反驳。 不,那样的话,我文不成,老二武不就....许七安深知原主是个学渣,读书纯粹是浪费时间,不如辍学工地搬砖那种。 许新年也不是练武的料,指望一个细皮嫩肉的奶油小生撸铁?锤炼体魄? “不过啊,这是宁宴写的诗,听过就算了,辞旧,你不可据为己有,非读书人所为。”许二叔说。 许新年‘呵’了一声,不屑回应父亲,他是那样的人?转头对许七安说:“这首诗借我用用,我会说明作诗之人是你。” 作死之人是我....许七安微微点头:“去吧,拿着它去装....人前显圣。” 读书人的事,当然是人前显圣。 这首诗本来就打算送许新年用来结交人脉的,署名是谁,他倒不是很在意。 又不是混儒林的,诗词对他的作用其实不大,这也是他一个月里没有用诗词来人前显圣的原因。 环境不允许啊。 成天与一群舞刀弄枪的捕快待一起,吟诗给他们听,不如教他们唱套马杆的汉子。 “诗名呢?”许新年问道。 .....我忘记了。许七安脸色一僵,“这首诗是我有感而发,没有名字,你将就着想吧。” ...... 早饭吃完,许新年从后院牵走了父亲的爱马,匆匆而去。叔侄俩在院子切磋,点到即止。 “不错,身手又有进步了,想再进一步,只有踏入练气境,只是气机需要天地交感才能诞生。”许二叔接过仆人递来的汗巾,擦了擦脸颊:“除了药浴之外,还得有炼神境的高手为你开天门。否则,终其一生你也无法踏入练气境。” 炼神境是武夫途径里的七品。 “二叔你想说什么?”许七安擦着汗。 “我在山海之役中出生入死,这才积累了战功,才换来军中高手为我开天门,踏入练气境。”许二叔叹口气:“回家第二年,便有了新年。” “如今世道还算太平,你连积累战功的机会都没有,如何练气?不练气,难道就不成家了吗?” “宁宴啊,二叔年纪大了,唯一的心愿就是看你娶妻生子,我才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 “走一步看一步吧。”许七安敷衍道。 除了积攒功劳之外,还有其他的晋升方法,那就是砸钱。 药方和高手,都可以用银子解决。 侠以武犯禁,因此朝廷对武夫数量严格管控,明文规定炼神境的高手不得私底下为任何人开天门,如果要为家中子嗣开天门,则需要向官府报备。 然而,如今的大奉官僚风气极差,贪官污吏横行,朝廷威严日渐衰弱,即使不敢光明正大的违抗律法,仍有不少炼神境高手会在黑市上寻找交易对象。 许七安努力赚钱,便是存了用银子代替功勋的想法。 否则,一直卡在炼精境,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婶婶领着一双女儿走过来,站在回廊檐下,喊道:“老爷,暖日融融,你带铃音和铃月出去逛逛吧。” 许二叔皱眉:“我有事。” “今儿不是休沐吗。” “我约了同僚吃酒,待会儿就要走了。不然,让宁宴带她们出去玩吧。” 书香门第的姑娘,通常是养在深闺,不能随意出门逛街的。 许家是武将世家,没这么多苛刻的家教。 许七安回头看去,正好撞上二八少女澄澈明亮的目光,颜值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少女抿了抿嘴,有些内向的羞怯,微微低头。 “正好闲来无事。”许七安点点头。 回想起来,我上辈子带着十六岁妹子出去逛街,还是十八岁的“流金岁月”,当然,那时的妹子根本无法和许玲月相提并论。 PS:感谢“陨落·星辰”大佬的盟主,上架后加更。 第十九章 送行诗 京都郊外,绵羊亭! 几架奢华的马车停在亭边,郊外寒风凛冽,绵绵起伏的山峦呈浅褐色。 太阳温吞的挂着,在初冬的日子里让人感受到了一丝不逊色乃子的温暖。 云鹿书院的紫阳居士,要出仕了。 对于在官场日渐式微的云鹿书院而言,是极大的喜事。 书院先生们击节而歌,学子欢欣鼓舞,都觉得扬眉吐气,出头的日子快来临了。 亭子里,三位老者对坐饮茶,其中一人身穿紫袍,两鬓霜白,他就是这次送行的主角。 杨恭,字子谦,号紫阳居士,元景14年的状元。次年致仕,回到云鹿书院治学,二十二年间,桃李满天下,成了天下闻名的大儒。 他本该有更好的前程,入阁拜相不在话下,却在最鼎盛的时候黯然离开官场。对于此事,士林间众说纷坛,有人说他得罪了陛下,才不得不致仕。 有人说他是得罪了当朝首辅,手段不如人,才灰溜溜的卷铺盖滚人。 但不管怎么样,二十二年后,他终于又出山了。前往青州出任布政使。 真正的封疆大吏。 另外两位的身份同样不低,不说在云鹿书院里的地位,单是在外的名声,就不输紫阳居士。 穿灰袍,蓄山羊须的叫李慕白,大国手,曾经号称棋道天下第一,五年前与魏渊魏公手谈三局,皆败,怒摔棋盘,从此再不下棋。 穿蓝袍的叫张慎,兵法大家,早年所著的《兵法六疏》至今还是大奉武官、将领的必读刊物。 是大奉唯一一位可以与魏渊相提并论的兵法大家。 亭外站着一群送行的学子,都是云鹿书院颇具潜力的学生。 许新年就在其中。 “紫阳先生终于出山了,若是能得他赏识,将来我们在官场必定官运亨通。”一位相熟的同窗低声道:“辞旧,你准备好诗了吗。” 我哥给我准备了.....而且是半首七律....许新年望着亭内,淡淡道:“潦草准备半首,永叔,你过于功利了。” 七律诗有着严密的格律,要求诗句字数整齐划一,由八句组成,每句七个字,每两句为一联,共四联。 许七安给他的七律只有两联。许新年饭后追问,堂哥支支吾吾的岔开话题,就是不给后两联。 “这不是功利,学海与宦海一样,苦做舟,钻营为浆。”好友说,似乎知道许新年不擅诗词,便没有多问。 “永叔说的没错,而今官场风气腐败,胥吏配合贪官鱼肉百姓,连年天灾,若想改变局面,心思就得活络些。”另一位学子参与话题。 叫永叔的学子点点头,看向许新年:“你总说诗词是小道,可你文章做得再好,几十年后,谁还记得你?可诗词,是能传世的。” 诗词就是小道,不能治国,不能利民,就是附庸风雅.....许二郎刚想这么说,考虑到自己现在正准备用附庸风雅的小道取悦老前辈,把话吞了回去,含糊的嗯了一声。 永叔诧异的看着他,竟然没抬杠! 大国手李慕白叹了口气:“杨兄,你当年要有他们一般的玲珑,也不会蹉跎二十余载。” 紫阳居士笑了笑。 “这话不对,”兵法大家张慎失笑饮茶:“杨兄野心勃勃,是在为‘立命’境铺路。” 闻言,紫阳居士喟叹道:“终究还是被人排挤出官场了。” “这不是你的问题,国子监出身的那帮人,不会看着我们云鹿书院翻身的。” “哼,一群只知道欺上媚下,玩弄权谋的小人,两百年不到,就把天下祸害成这般模样。” 此事涉及到一桩很有意思的历史。 儒家起源于圣人,白鹿书院作为圣人大弟子开创的学院,自诩儒家正统。事实也是如此。 但在两百年前,因为争国本事件,彻底被当时的皇帝所厌弃。 恰逢此时,白鹿书院出了位叛徒,白鹿书院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那位叛徒原是白鹿书院的一位教书先生,借此机会自立门户,以‘存天理灭人欲’理念取悦皇帝,在皇帝的扶持下成立国子监,成为一代宗师。 打那以后,国子监取代云鹿书院,成为朝廷官员的主要输送机构。 儒家正统之争,也因此延续了两百年。 紫阳居士沉声道:“我此去,为白鹿书院开疆拓土,奠定官场根基,但想重振书院往昔风采,我一个人是不够的,需要我等齐心协力,更需要优秀的年轻人。” 李慕白和张慎相视一笑,后者扭头,望向亭外的学子们:“有没有人愿意赋诗一首,送一送紫阳居士?” “吟诗就得有彩头,不然没意思。”紫阳居士摘下腰间一枚紫玉:“博头筹者,可得玉佩。” 玉佩紫光流转,神异非凡。 亭外的学子眼睛齐刷刷的亮起,大儒随身玉佩,受才气洗礼,内蕴神奇,如果他们能够得到,绝对是大有裨益。 同时,紫阳居士用紫玉做彩头,还有一层更深的寓意。 长者随身之物,只赠晚辈和学生,也就是说,拿了这块玉佩,小老弟,你就是我的人了....我的学生了。 “学生愿赋诗一首,为紫阳居士送行。”一位穿青色儒衫,腰环玉佩的挺拔学子,跨步而出,朝着亭子里的三位大儒拱手。 李慕白笑道:“这是我的学生朱退之,颇有些诗才。” 紫阳居士微笑颔首。 待那位叫朱退之的学子吟诵了送行诗后,紫阳居士脸上笑容愈发深刻,显然是非常满意。 “不错。”兵法大家张慎赞了一句,没有多加点评,在座的两位大儒都比他有诗才。 但好的开端,未必有好的结尾,接下来的场面大概可以用狗尾续貂来形容。 后边的诗词差强人意,勉强合格。 李慕白感慨道:“自从国子监重新为圣人典籍集注,存天理灭人欲,天下学子只能拘泥于经典,埋头于词章。久而久之,便陷入了‘桎梏辞章、支离繁琐’的境地不能自拔。文章诗词再无灵性。” 说到后面,痛心疾首起来。 这也是儒家近代开始衰弱的原因,往前推两百年,儒家的名言是:佛门很棒,道门很赞,矮油,术士也不错。另辟蹊径的蛊师巫师也很有灵性,值得表扬....哦,粗鄙的武夫请你出去,这里是文雅人的聚会。顺便把妖族的异类一起带走。剩下在座的诸位,恕我直言,都是垃圾! 当初的儒家就是这么吊。 现在呢? 各大修炼体系:怎么肥事啊,小老弟? 儒家瑟瑟发抖:mmp。 紫阳居士叹息一声,“罢了,不提这些。诸位学子,还有谁愿意赋诗?” 半晌无人。 朱退之盯着紫玉,目光炽热,觉得这是他的囊中之物。 “先生,我有一诗。”许新年走出人群,来到亭边。 他是特意沉默到现在,他为人低调谦逊,不想太早抛出好诗让同窗尴尬。绝对和他曾经与朱退之互相口吐芬芳没有半毛钱关系。 第二十章 半阙七律惊大儒 “许辞旧,我的学生,深谙兵法,是个可造之材。”兵法大家张慎介绍了一句,是个不会作诗的。 这句话压在心里。 张大家有些奇怪,你又不会写诗,冒头出来干啥。 自以为紫玉势在必得的朱退之,听到声音,先是警惕一下,见是许新年,便没当回事。 只是瞥了他一眼。 同窗数年,不说知根知底,对彼此的长短还是有数的。 许新年在策论方面出类拔萃,兵法亦有造诣,诗词就难登大雅之堂了。 玉佩还是我的。 学子们的目光落在了许新年身上,他享受着众人的注视,神色中透着目中无人,望向温吞挂在天空的太阳: “千里黄云白日曛。” 大国手李慕白颔首抚须,这一句只是简单的叙述景色,但开阔的胸襟跃然纸上。 “北风吹雁雪纷纷。” 现在是入冬时节,雪还没来,但不远了,这句不算夸大。 日暮黄昏,大雪纷飞,于北风呼啸中,见遥空断雁,画面感一下就出来了。 这两句背景渲染的很好,正契合了这场送行。 张慎极为惊讶,仔细审视许新年,以他这学生的诗词水平,这两句七言,想必是呕心沥血之作了。若能保持水准,说不得能与朱退之一较高下。 三位德高望重的大儒里,诗词水准最高的紫阳居士咀嚼着两句诗,心情莫名的有些怅然。 千里、黄昏、北风、孤雁、雪落纷纷....勾勒出了萧索凄凉的画面。 他这不是出仕,而是被贬了似的。 然而,还真点中神韵了。 这次出仕,看似被朝廷重用,授予权柄。但国子监出身的那帮势力,会眼睁睁看着他平步青云? 会任由他为白鹿书院在官场打下根基? 此去青州,其实是前途未卜,前路渺渺。 突然,许新年打开双臂,俊美的脸庞在温煦的阳光映照中,透着美玉般的无暇与精致。 他振臂,直视紫阳居士,掷地有声的吐出最后两句: “莫愁前路无知己。” “天下谁人不识君。” 亭里亭外,瞬间寂静。 俄顷,在场众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朱退之僵硬的一点点转过头去,愣愣的看着傲然而立的许新年。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李慕白振奋击掌:“绝了!” 前两句透出悲凉气象,后两句峰回路转,让人豁然开朗,鼓舞人心。 张慎沉看着许新年,沉默了。 好诗词的紫阳居士,此刻还陷在这首七言绝句的意境之中,心旌神摇。 “好诗,好诗啊....”他喃喃道。 “为何只有半阙?”兵法大家张慎见自己的学生没有继续吟诵,忍不住开口询问。 ......许新年嘴角一抽:“此诗只有半阙。” 只有半阙?! 在场的读书人立刻瞪大眼睛,难以接受这样的话。哪有写诗写一半的,这还是人吗? “无妨无妨,半阙已是惊为天人。”紫阳居士平复情绪,笑容深刻,“许辞旧,这首诗,可有名字?” “没有!” 许新年保持高傲,委实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有保持孤高的姿态,才能让人不再追问。 “莫急莫急,”紫阳居士笑容反而扩大了,“这首诗是为我送行的,可对?” 许新年点点头。 “不如老夫替你想一个。” 大国手李慕白和兵法大家张慎忽然明白他的用意了,心里恰了柠檬似的。 “那就叫《绵羊亭送杨恭之青州》如何?”堂堂大儒,眼里透着期待。 “尚可!”许新年下意识的傲娇一句,继而察觉到自己态度缺乏恭敬,补充道:“全凭先生做主。” “无耻老贼。” “哼!” 两位大儒更酸了。 “这就是造化。”紫阳居士朗声大笑,得意洋洋的朝两位还有作揖。 诗词衰弱的如今,这首诗流传出去,定会引起儒林轰动,被天下学子传唱。 紫阳居士名声也会随着水涨船高,关键是,他这番操作,相当于把自己的名字和这首诗绑定了。 倘若这首诗成为传世之作,紫阳居士的名字也将流传千古。 此等佳作,传世是极有可能的。 在两位大儒看来,最不要脸的是,许新年以学生的身份赠诗师长,诗名中是不该出现名讳的,当以“字”或“号”来代称,只有同辈或好友才能把名写进诗中。 可见这个此贼为了扬名已经不要脸皮了。 读书人最大的梦想是什么,修身治国平天下?不,这是理想,不是梦想。 千百年来,读书人最大的梦想只有一个:青史留名! 两位大儒要嫉妒的质壁分离了。 身为师长的张慎意识到这首诗可能并非自己学生所作,但他没拆穿,学生能得到紫阳居士的青睐,是自身的造化。身为老师也觉得高兴。 在学子沸腾的议论声里,许新年咳嗽一声,如实相告:“老师,两位先生,此诗非我所作,另有他人。” 讨论声霎时间停歇。 三位大儒表情各不相同,张慎恍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李慕白似是吃了一惊,甚是意外。 紫阳居士反应最大,跨前两部,急切追问:“是谁?是我们学院的学子吗?是不是在这里?” 目光掠过许新年,在众学子中搜索。 “是家兄!”许新年下巴微抬,保持高傲姿态。 沉默的学子又开始议论: “许辞旧的兄长?” “在何处求学啊,怎么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额...没记错的话,许辞旧似乎是长子?” “辞旧,你兄长高姓大名,师从何人....哎呦,你倒是说呀,此等诗才,我们竟然一无所知。” 学子们急的不行。 三位大儒也看着徐新年。 不好,我被粗坯老爹影响了,我不应该把粗坯老哥说出来的....看着目光火热的学子们,许新年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可见读书人是骄傲的,许新年自己也是。 云鹿书院的读书人更骄傲。 许七安也是读书人的话,他们会钦佩、仰慕,若是让众人知道不过是一衙役,就会产生负面情绪。 一个低等差役也能写出绝品七律,我们的脸往哪里搁? 许新年硬着头皮:“家兄....在家苦读经典,不在云鹿书院,也不在国子监,他,他性格寡淡无争,不喜名,不喜功,只愿皓首穷经。” 竟如此气节,简直是我辈楷模,令人敬仰....白鹿书院的学子们震惊了,涌起结交之心。 头筹没有意外,紫玉给了许新年,紫阳居士红光满面的拜别众人,感觉念头通达,登上豪华马车时,意有所指的留下一句话: “如此大才,不能明珠蒙尘,纯靖,谨言,你们觉得呢?” 两位大儒不知道真没听懂,还是假装没听懂,默不作声的送走了紫阳居士,待马车远去,李慕白忽然拽住许新年的手,把他带到一边:“辞旧啊,老夫忽然起了收徒之心,今日索性无事,带我去见见你的兄长。” 张慎大惊失色,出声道:“辞旧,倘若你与兄长一起拜在老夫座下,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写不写诗的不重要,主要不想埋没这么一个人才。 倘若将来妙手偶得一首传世之诗,比如《吾师张慎》之类的,也是极好的嘛。 李慕白不悦道:“兵法不是主流,读书人,首先要学经义,通策论,修身齐家。” “呵,棋道就是主流了?而且还是个输不起的人,在魏渊手里无一胜绩。”张慎冷哼。 “老贼,你闭嘴,休要在我面前提魏渊。老夫向来爱惜人才,这学生老夫收定了。” “老匹夫,你那是爱惜人才吗,你是馋他的诗才。” “无耻老贼,看老夫一口浩然正气震死你。” “好像老夫没有似的。” 许新年头皮发麻。 远处的学子大惊失色,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位大儒就面红耳赤的争吵起来了,甚至有动手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