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千古风流人物》 第一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一) 妄想长生从不是为情所困,只是放心不下风雨飘摇的大秦帝国。 ——始皇帝 (一) “咔嚓。” “轰隆。” 电闪雷鸣,白光道道。 黑云滚滚,长龙当空。 狂风过后,大雨倾盆。 山道上,瓢泼大雨如千丝万线,劈头盖脸砸下,模糊了视线,浇湿了衣衫。 遮天蔽日,枝繁叶茂的大树,成为了始皇帝和文武百官的避雨之地。 荪歌叹息,她该如何用接地气的语言科学地向大家解释,雷雨天大树下躲雨更容易遭雷劈,还不会被当作妖言惑众拉下去砍头? “赵高?”始皇帝脸色铁青,黑色的龙纹祭服湿漉漉的,头顶象征皇权的十二旒冠冕的缫丝玉串也被狂风吹的散乱打结,时而还会有清脆的碰撞声响起。 风雨雷电,似乎并未对这位千古一帝偏爱一分。 在荪歌的既定认知中,始皇帝的形象示重视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的霸气威严。 “陛下。” 荪歌低眉垂首,恭敬立在一旁,诚惶诚恐的应道。 没错,她成了赵高,成为了始皇帝的中车府令,也成了后世史书中指鹿为马心狠手辣的篡权乱政者。 旁人穿越要么是翩翩公子,要么是绝色佳人,荡气回肠自不必说,偏偏她是画风清奇的泥石流穿成了大名鼎鼎的宦官。 不得不说,真会玩! 她的任务是替赵高赎罪,让大秦命运回归正途,顺带让赵高得一个寿终正寝的机会,好方便投胎。 只是,没想到,进入任务世界的时机竟如此凑巧狼狈。 秦王泰山封禅,遇风雨。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这个任务说难也不难,赵高说中车府令,时常近身伺候始皇帝,深得帝心,且还是胡亥的老师,教其秦律刑案。 想来,她只要不找死,不被野心蒙蔽双眼,不被欲望吞噬理智,提前规避风险,让大秦权柄顺利交接,她的任务就能如愿完成了。 如此一想,也不算糟糕绝望。 咳咳,从今天起,她就是个没有感情的任务机器,一切以完成任务为上。 始皇帝抬手,将被雨水打湿的缫丝绳故作云淡风轻坦然自若的从眼前移开,眯着眼睛,高深莫测的盯着赵高的头顶。 总觉得,这个自他被接回秦国,成为秦国公子后就跟在他身边的人,在方才一刹那有了种细微的变化。 看似依旧谨小慎微诚惶诚恐,但却褪去了骨子里的自卑和自厌。 难不成泰山封禅,竟还能让赵高涤荡心灵,脱胎换骨? 若真是如此,也算一桩幸事。 “赵高,泰山封禅,遭逢大雨,是否就像六国学者所言,朕非天命?” 始皇帝身材挺拔笔直,鬓角微微泛白却不损威严,目如鹰隼,霸气逼人,平静地看着漫天雨幕。 闻言,荪歌头压的更低。 她心知,始皇帝心中或许偶有忐忑,但从没怀疑过奋六世之余烈成就的大秦帝国非天命所属。 他忐忑的只是,他该如何做好天下唯一的主人,如何统治好广袤辽阔的疆域。 他想要的不仅是天下一统,还有万民归心。 雨幕下,那块立于岱顶石碑,巍然矗立,荪歌似是能够看到石碑上那句“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 “六王毕,四海一,陛下必是千古一帝。” 荪歌难得说了一句真心话,可话音落下,迎接她的就是霹雳。 天地良心,她真没撒谎。 轰隆一声,一道雷电径直的炸响在她头顶,昏倒前,荪歌最后一个想法便是,大树下躲雨果然容易遭雷劈。 珍爱生命,相信科学。 下意识伸出手的始皇帝,只觉得全身酥麻,身形踉跄。 …… 九死一生醒来的荪歌,发现她此刻正跪在地上,背后还有两人压着她的肩膀。 被雷劈后罚跪是大秦的习俗吗? 荪歌只觉得天雷滚滚后,世界观崩塌了。 “赵府令既醒了,那就老实跪着吧。” “陛下旨意,醒不过来就鞭尸,侥幸活着就继续跪。” 鞭尸? 这什么仇,什么怨啊。 荪歌傻眼,身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沙雕快穿者,被分到了最受冷遇的历史组,以往的确没少做坑蒙拐骗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成为赵高以后她还是清白的。 清白之身不容玷污,她发誓,她还没来得及造作! 难不成是她被雷劈之后,做了什么疯狂的事情?比如,把始皇帝的裤子扒了?比如她丧心病狂把始皇帝扑倒了? 可就算真的这样,也不怪她啊。 荪歌欲哭无泪,她跟始皇帝站的那么近,被雷劈中,抽搐着误伤也情有可原。 “我跪着就跪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人准备些热汤,莫要让陛下感染了风寒。” 荪歌生动形象的演绎了一个忠心为主的宦官形象。 君王虐我千百遍,我待君王如初恋。 万一,始皇帝看在她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龙心大悦,对她网开一面呢。 “呵!” 气势凛冽的冷哼声,在荪歌背后响起。 始皇帝看着跪在地上满身泥泞还故作忠心的赵高,比刚才那些听闻他封禅遇风雨三三两两交头接耳冷嘲热讽的儒生还可恶。 好一个忠心为主,让他大开眼界。 荪歌腿脚灵活的转了个身,面向始皇帝跪着,转身的空隙也看到了始皇帝发黑的面色。 一时间,荪歌竟不知到底是路遇大雨时始皇帝的脸色难看,还是现在更难看。 尼玛,她到底是在被雷劈之后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了,就算真的难逃鞭尸的下场,也让她做个明白鬼啊。 恶从胆边生…… 呸,是求生欲爆棚“陛下,仆知错了。仆不该在被雷劈中后冒犯陛下,触怒龙颜,还请陛下给仆一个机会,让仆将功赎罪。” 荪歌讪笑着,壮着胆子伸出手扯住了始皇帝的衣摆。 玄色的衣摆上顿时出现一个泥手印。 荪歌:…… 天啊噜,夭寿啦,她是想让自己的小命稳一点儿,可不是想让始皇帝一脚踹死她。 一不做二不休,荪歌伸出了另一只罪恶的小爪子,在始皇帝踹她前,成功的抱住了始皇帝的脚。 第二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二) (二) 还有什么是比一把鼻涕一把泪凄凄惨惨打感情牌更合适的。 荪歌挪动着,声泪俱下字字泣血“陛下要打要罚,仆都认,只要陛下饶仆一命。” “不是仆怕死,是仆这么多年伺候陛下,舍不得陛下。” 嗯,她现在要维持的就是至死不渝的忠仆形象。 无论如何,忠仆人设不能崩。 “那就再阉一次吧。”始皇帝嫌恶的别过头去,声音冷漠凌厉。 “……”荪歌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鸭子,脸涨红,用力的吞了口口水。 再…… 再阉一次? 荪歌哆嗦着,这是人能想出来的法子? 不应该啊,虽说始皇帝有暴虐无道之名,但经她研究,始皇帝灭六国却没屠灭六国贵族;建立统一帝国,也未杀任何一个有功之臣;就连那帮天天之乎者也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儒生,都好吃海喝的供着,实在不像暴君。 千古一帝,必有千古一帝的眼界和心胸。 那为什么就一定非要弄死她这个跟在身边十几年的贴心小可怜呢? 穿成宦官也就罢了,还得再体验一次宫刑? “陛……” “陛下,仆觉得,大秦以法治天下,秦律面前人人平等,仆不应厚颜无耻请求陛下对仆徇私,连累陛下名声。” “仆一介贱身,一条贱命,既触犯秦律,死不足惜。” “陛下不必手下留情,赐死仆吧。” 荪歌松开抱着始皇帝鞋子的手,往后退一步,斩钉截铁视死如归的跪在地上,凭空出现了几分舍我其谁的气势。 就连刚才押着她,对她冷嘲热讽的侍卫都忍不住改观,心生敬佩。 谁说宦官都是孬种,赵府令第一个不服。 唉,在被鞭尸和再阉一次里,荪歌选择死了被鞭尸。 大不了她豁出命重开,下次她就站在雨里,被淋死也不去大树下避雨。 晦气啊,以前也没听说赵高被雷劈啊,这么经典有教育意义的事情怎么能不被史书记下呢。 “陛下,仆死之前还有一个请求。” “大树下躲雨容易遭雷劈,这是科学,还请求陛下普及至民众。” 始皇帝:…… 始皇帝眼神晦涩复杂的盯着荪歌,身侧的手摊开又握起,然后索性背在了身后,似是生怕自己一掌拍死这个伺候了自己十几年的小宦官。 “臣拜别陛下。” 见始皇帝沉默不出声,荪歌当机立断决定自己选择去死的方式,能一头撞死总比腰斩车裂要强。 荪歌猛的起身,朝着竖在一旁的巨大石雕撞去。 “砰!” 石雕轰然倒塌,而她安然无恙,只有额头上多了个红印子。 这操蛋世界,秦王能绕柱,为何她就不能撞石。 死都死不了,难不成真的得体验阉割的快感? 不,她拒绝。 “陛下,仆真的不想再被阉割了,那种痛苦您是不知道,众生难忘啊。” 此刻,荪歌哭的情深意切。 始皇帝皱眉,那种痛苦,他知道才不正常。 “丢人显眼,滚进来。”始皇帝眉头紧皱,目光锐利,他发现,阅人无数的他竟看不懂赵高。 所以,只能挥挥袖子大步朝着屋内走去。 他倚重的中车府令,是个擅长变脸的笑话。 荪歌一愣,这就是劫后余生的快乐吗? “嘿嘿。”荪歌摸着自己被撞的生疼的额头,又看看碎成几段的石雕,忍不住笑出了声。 曾经,死亡距离她只有0.01公分,幸好始皇帝耐着性子听她狡辩。 嗯,大大的好人。 从今天起,谁要是再说始皇帝是暴君,她就把对面的头拧下来,给始皇帝做酒杯。 始皇帝:我谢谢你了! 荪歌立马起身,不管那两个侍卫一言难尽的表情,一溜烟小跑着跟在始皇帝身后,亦步亦趋的走进大殿。 唔,有点儿头晕。 也不知道是被雷劈的后遗症还是撞石像的后遗症。 大难不死的荪歌,进入殿内,下意识的就要为始皇帝斟茶,这是刻在赵高骨子里的习惯。 始皇帝未死时,赵高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侍奉始皇帝,为始皇帝排忧解难。 斟茶本没错,错就错在,她现在是个小泥人。 荪歌尴尬的看着印在地板上的脚印,捧着茶杯,默默的站在了一旁。 “听说你对朕忠心耿耿,不知是怎么个忠心法。” 始皇帝还是无法相信,雷电加身后,他脑海里出现的画面。 赵高? 就这个仰他鼻息,唯唯诺诺的中车府令,就能让他的大秦土崩瓦解? 换句话说,赵高他配吗? 荪歌哑然,这是在考验她的忠诚吗? 太好了,拍马屁是她的专长。 主神在开动员大会时曾说,拍马屁是行走江湖保命的一大法门。 拍马屁,也是个技术活。 “仆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抛头颅洒热血,都是仆的荣幸。” 荪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茶杯举过头顶,毫不犹豫的开口道。 表忠心嘛,就是得不假思索,就是得有奋不顾身一往无前的气势,这样才更具可信度。 始皇帝俯视着荪歌,眼神半是嫌弃半是不解,就这短短一句表忠心的话都说的这么驴头不对马嘴。 为他抛头颅洒热血,赵高也配? 大秦铁鹰锐士,横扫六国,谁与争锋。 “上刀山下火海?”嬴政眼神微闪,声音玩味。 此刻,他的大脑中似是有两股力量在不停的拉扯,一方是当年荆轲献图为由行刺杀之实时高呼王负剑奋不顾身试图救他的赵高,一方又是矫诏赐死复苏扶立胡亥祸乱江山的乱臣贼子。 赵高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还有他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子,竟能残暴昏聩至此。 大秦,实则灭在了赢氏人自己手里,杀了一个赵高便能让大秦万世不灭吗? 闻言,荪歌心中忐忑,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答,会死。 答了,貌似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谁能告诉她,被雷劈前那个霸气威严杀伐果断的始皇帝是经历了什么才变的如此阴阳怪气。 真上头。 就算是被她扑倒了,也不至于吃亏吧。 第三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三) (三) 她是个宦官,没有那玩意儿,心有余力不足。 “是。”荪歌硬着头皮道。 嬴政心中憋闷,那句不如你就上刀山下火海证明对朕的忠心差点儿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深觉无趣。 赵高,本就不值得他浪费心力和时间,尤其是那般折辱不入流的法子。 他驾崩,秦帝国二世而亡,赵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实非赵高一人之过。 杀人,非固大秦江山千秋万载的法门。 诡异的沉默不断在蔓延,荪歌也在静待始皇帝的发落。 赤脚上刀山下火海吗? 她是宦官,不是方士,这么高难度的事情不应该留给装神弄鬼忽悠始皇帝求仙问道,觅长生不死之法的方士吗? “泰山封禅遇雨,上天示警,告诉朕,赵高将会篡权乱政覆灭大秦,你说朕该杀你吗?” 半晌,始皇帝猛的抬高声音,幽幽道。 荪歌:…… 荪歌悚然大惊,错愕失色,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上天示警? 玩这么大吗?这个副本的难度是不是过于地狱了些。 老天爷是非要玩死她才罢休吗? 啊啊啊啊,天要亡她! 自救,自救,荪歌的脑子飞快的运转,额头上冷汗淋淋,眼神闪烁,她有些不确定上天究竟示警了多少。 但,她必须得表现出自己的价值。 “陛下,您是不是也看到了雄伟壮丽的咸阳城被付之一炬?” 荪歌以头抢地,血迹晕染间,一嗓子嚎了出来。 嬴政:并没有…… 他该怎么说,他只是看到了他驾崩后,赵高伙同李斯秘不发丧,矫诏辅佐胡亥登基赐死扶苏,大秦水深火热,再之后的画面却格外模糊。 至于大秦二世而亡,是他基于画面做出的合理猜测。 胡亥几斤几两,他这个做老子的最清楚。 让胡亥撩猫逗狗揭瓦翻墙,以一敌十。 至于治国理政,别闹了…… 所以,赵高这个乱臣贼子都看到咸阳城都化为乌有了吗? 这一刻,嬴政无比想问,皇陵是不是也被刨了…… “陛下?” 荪歌小心翼翼的抬头,想偷偷观察始皇帝的神情,以便她接下来的发挥。 只可惜,她看到的是一张面无表情,不怒自威的脸,唯有那双锐利的眼睛,似是密密麻麻荆棘丛中的一团火,威猛有力。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荪歌心里发毛,不寒而栗,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秘密能够瞒过始皇帝。 “继续。” 嬴政表示,他现在看到赵高,脑子里只能浮现出三个字,坏的很! “陛下,天雷加身,仆看到的画面让仆心惊。” “但仆指天发誓,仆对陛下一片忠心,若陛下怀疑仆忠心,仆愿意生死追随侍奉陛下左右。” 面颊微痒,似有血滴自额间滑落,荪歌不敢拂去,任由其流淌。 嬴政心中气急,谁想听赵高这个狗逼玩意儿表忠心啊,那令人望尘莫及的揣摩帝心的本事哪里去了。 深深吸了口气,嬴政眸光似海“你这是在咒朕死吗?” 嬴政心气极为不顺,泰山封禅一行,在齐鲁旧民和六国儒生眼中,就是个笑话。 先是遭逢大雨,然后脑子里出现似是而非的画面,雨停下山后,那帮儒生又大肆讥笑嘲讽,没有大开杀戒,已经是他最后的涵养了。 一肚子的火,那就只能赵高受着了。 能者多劳,谁让赵高是个有大本事的人呢。 “仆不敢。” “陛下若……,仆绝不独活。” 荪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明明是在表忠心,硬生生搞出了虐恋情深的即视感。 嬴政别过眼去,谁愿意看着一个一脸血面目可憎的宦官说这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不仅没眼看,还倒胃口。 他也知晓,大秦有他坐镇,不论是谁都翻不了天。 赵高的小命,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 “赵府令,自你为胡亥师后,胡亥的进步有目共睹,不如朕也将公子扶苏交给你,想来你不会让朕失望的。” 呵,何止是有目共睹啊。 嬴政在心中冷笑道,胡亥简直就是杀人不眨眼,几乎杀光了兄弟姐妹。 赵高是个混账玩意儿,那些儒生更甚。 无知儒生,教坏扶苏! 荪歌傻眼,她觉得她不配。 “陛下,扶苏公子芝兰玉树,温润谦恭,素有贤名,仆自惭形秽,自知无能。” 哪怕千百年后,无数人称扶苏为意难平,假设扶苏继位,大秦或可改变命运。 但,她断言,扶苏并不能驾驭好危机四伏的大秦帝国。 就算扶苏登基,软弱善良的性情,注定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掌舵者。 儒学洗脑,主张复辟分封制,最好的结果就是做一个天下共主,离始皇帝一生所求的天下一统的梦想大相径庭。 如今,扶苏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三观早已根深蒂固,岂是她三言两语能够扭转的。 对此,秦始皇自己都是毫无办法,否则也不会妄想着把扶苏扔到蒙恬军中,试图改变一二。 这种吃力不讨好,动不动就掉脑袋的事情,她拒绝。 如果扶苏不是始皇帝的大公子,就那些言论,可能早死了千百次了。 嬴政嘴角微微抽搐,他在赵高谄媚奉承的话中听出了浓浓的嫌弃。 小小的中车府令,竟然在嫌弃他寄予厚望的大公子…… 好吧,他自己却是也挺嫌弃的。 每天子曰,子曰,倒是让子曰的国家出来治理啊,看看能不能靠着那些之乎者也治国理政。 “寡人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 嬴政挑眉,淡淡道。 反正赵高巧舌如簧口蜜腹剑坏的很,那不如物尽其用人尽其才,用来忽悠扶苏怒怼儒生。 就当是,垃圾分类,废物利用了。 想活着,自然要付出代价。 荪歌伸出舌头舔了舔淌在嘴角的血渍,撇了撇嘴“诺。” 养不教父之过,爹都教不好了,她一个没种的太监能教好? 哼,始皇帝分明就是想把她竖成一道靶子,让那些酸了吧唧的儒生弄死她。 谁不知道,大公子扶苏就是那些儒生博士在朝堂上迎风招展无往不利的一面旗。 第四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四) (四) “你?” 捡回一条命的荪歌,淌着一脸血,口中哼着小曲儿,转角遇到爱。 “李斯?” “赵府令?” 两人面面相觑。 紧接着,李斯迅速用袖袍遮面。 鼻青脸肿,狼狈至极。 荪歌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来被折腾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李斯:…… 李斯深思,他最近有惹到赵高吗?幸灾乐祸的这么明显真的好吗? “雨后路滑,不小心摔倒了。”李斯轻咳一声,遮面欲盖弥彰解释道。 从天而降的无妄之灾,他也很无奈。 陛下说活动筋骨切磋一番,那拳头就像不要命似的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一边砸,一边还骂他愚蠢,脑子被狗吃了…… 这多少带点儿私人怨恨了,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不过,打也挨了,他还是不知道那只狗是谁。 荪歌忍住笑意,一本正经“摔的还挺均匀,挺有艺术感。” 荪歌越发佩服始皇帝,千古一帝的心胸果然不是她这等寻常人能够比拟的。 她只知道,若是换了别的帝王,她和李斯必死无疑。 “丞相大人是来拜见陛下的吗?” “那快去吧。” 荪歌闪身让开路,格外真诚。 始皇帝的一肚子火早晚得发泄出来,不死贫道死道友。 李斯多挨揍,她的好日子就指日可待了。 李斯看着满脸血污的荪歌,又看了看大殿的方向,心有余悸的吞了口口水,要不还是算了吧。 “赵府令,我是来寻你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李斯看着赵高格外亲切。 “府令可知陛下为何大怒?” 随行官员中,他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但最亲近最了解陛下的当属赵高。 说话间,李斯扯着荪歌的袖子,一块儿不知名的东西被塞进了袖子。 荪歌如烫手般推开,这个紧要关头,她哪敢收受贿赂,尤其是李斯的。 在始皇帝心中,她和李斯都该死。 “可能是嫌你蠢。”荪歌后退一步,远离李斯,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一幕让始皇帝看到,李斯又少不了一顿打。 李斯:…… 李斯颇有些受伤,陛下和赵高先后说他蠢,那他是不是也该学学儒家那一套吾日三醒吾身了。 看来陛下对此次泰山封禅收揽人心很不满意,都怪那帮推三阻四的儒生。 李斯脸色一寒,待返回咸阳,他得想方设法教教那些儒生做人的基本道理,不能吃饱了撑的还倒打一耙。 车驾浩浩荡荡,始皇帝携文武百官,大秦锐士随行护卫,返回咸阳。 始皇帝不由分说,直接将扶苏塞给了荪歌。 李斯:(#?Д?) 儒生:(╯‵□′)╯︵┻━┻ 不论是李斯还是那帮儒生都大跌眼镜。 咸阳城,章台宫 “陛下,三思啊,赵高身体残缺阴晴不定,怎堪为公子师?” 嬴政话音落下,淳于越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连连劝阻。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将扶苏忽悠…… 呸,培养,培养…… 好不容易将扶苏培养成儒学的扛旗人,有扶苏扛旗开路,儒生在朝堂上所向披靡还不用担心小命,怎么能拱手相让呢。 还是个阉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种残破之人死了都是要下地狱的,凭什么跟他们相提并论。 荪歌:人身攻击大可不必。 去尼玛的阴晴不定,她是人,不是头顶那片天。 哼,搞得好像她很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似的。 说实话,要不是怕始皇帝砍了她的狗头,她更想禁言让始皇帝练个小号,从头培养。 才41 啊,谁说就不能生了。 嬴政端坐于王位之上,眼神轻蔑的看着大殿中急的上蹿下跳的儒生,不置一词。 小场面,赵高连这种场面都应付不了,还有脸做乱臣贼子? 荪歌心领神会“不堪为公子师?难不成在淳于博士眼中,只有大公子是秦国公子吗?” “至于身体残缺,你没听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吗?看来淳于博士儒学大家的名头有些名不副实啊。” “陛下,仆请治淳于博士欺君之罪。” 荪歌躬身,义正言辞,朗声说道。 秦律严苛,欺君之罪诛九族,当然,如果淳于越喜欢,腰斩车裂也不是不可以。 淳于越就是个搅屎棍,早死早超生,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荪歌一番颠倒黑白的话,成为让大殿安静下来。 众人看向荪歌的眼神高山仰止,不愧是精钻秦律熟知刑案,定起罪来压根儿就不给人留活路。 赵高这人不能处,一言不合就诛九族。 “不言乱语,混淆视听,吾不齿。”淳于越哆嗦着,浑身颤抖,也不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 “说不过,就不齿,那要是说的过,是不是就滔滔不绝。” “儒学大家,不过如此。” 荪歌化身刺头,怼天怼地怼空气。 为了自己的项上人头,为了自己的任务,荪歌不遗余力的向始皇帝展露价值,不就是靶子吗? 她做了! 她倒要看看哪个不要命的能将她这个靶子打穿。 荪歌一句话,彻底捅了马蜂窝。 不慌,不慌,背靠始皇大大有肉吃,只要始皇帝不想她死,那这些儒生顶多喷些唾沫星子。 这下,跳出来的不只是淳于越了,一个个吹胡子瞪眼红着脸梗着脖子,跟荪歌对骂,一时间章台宫大殿像极了菜市场。 荪歌深深吸了口气,一个人对一帮人,但凡换个肺活量不好的人就一口气上不来死翘翘了。 叉腰,立在台阶上,伸手指着站在一起的儒生“毫不客气的说,在坐的都是渣渣。” 嬴政脸黑:在坐的就他一人,赵高怕不是怀恨在心想指桑骂槐。 “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诚不欺我。”淳于越咬牙切齿的怒怼荪歌,他不能退,他这是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 只有打倒了赵高这个奸贼,才能证明欺君之罪纯属无稽之谈。 荪歌轻哧一声“你也配?” “口口声声以孔子门生自居,却不知孔子此言意在劝诫君王,淳于越你自比君王,看来不仅仅是欺君,更想犯上。” 九族不够,要不直接十族吧。 第五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五) (五) 荪歌看着蠢蠢欲动想要上前开脱的扶苏,恶劣的想道。 说实话,她是真的不理解,光风霁月的扶苏为何会被洗脑成这个地步,不顾现实,不念父子,一心觉得儒学是最适合大秦的。 单凭儒学仁爱治国,才是大乱之始。 哪怕后来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开启了儒家思想两千年的统治地位,也改变不了实际治国儒表法理的本质。 儒学讲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子曰确实不少,但具体的统治手段呢? 难不成君王高喊他爱臣民,国家就能风调雨顺,百姓就能安居乐业,没有罪恶? 扯淡呢。 就算到了五星红旗迎风飘扬,也是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 没有变革的儒学,无法承担起进庙堂的职责, “父皇。” 在荪歌的注视下,淳于越无声的请求中,扶苏不负众望地跳出来替这帮儒生开脱。 在扶苏心中,这些有济世之才的儒生都是他的师父。 “父皇,赵府令所言未免牵强附会,淳于博士有谏言的权力,这是父皇当初邀六国学者入咸阳时赋予的。” “欺君犯上,都是赵府令的一面之词,圣人之言怎能由赵府令随意解释?” 扶苏长身玉立,温润如玉,语气也是谦逊有礼。 但听在始皇帝和荪歌耳中,只有难听,只有刺耳。 荪歌偷偷瞄了始皇帝一眼,这还不发怒? 再不发怒,她都要看不下去了。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是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始皇帝面沉如水,目光冷冽,周身的气质似一汪死寂的泉水,感受不到任何生机。 扶苏。 他引以为傲寄予厚望的儿子。 荪歌突然有些不忍,壮着胆子抢在始皇帝开口前戏谑的开口,一扫刚才的针锋相对寸土必争“大公子质疑仆,仆理解。” “仆不解的是,大公子为何对这些儒生的解释就深信不疑呢。” “难不成这些人中有孔子转世,还是有那有幸聆听孔子教诲的七十二弟子转世?” 扶苏一怔,喉头上下滚动,半天憋出一句话“博士们都经过系统的学习,怎会有误。” “仆只是提出疑问,不如让淳于博士下去问问吧,能为学术献身是伟大而光荣的,想来淳于博士不会拒绝。” 荪歌摊摊手,很是无辜,一脸的求知若渴。 扶苏有心反驳,却无从开口。 下去问问? 下哪儿? 问谁? 淳于越怨毒的盯着荪歌。 他不就是不想把大秦儒学的扛把子交给赵高,赵高有必要这么把他往死里搞吗? 一会儿的功夫,他在赵高口中已经死了三回了。 “好了。” 看戏看了许久的嬴政缓缓开口。 声音依旧冷静威严,让人听不出情绪。 “扶苏,你既已及冠,能为自己做出选择。” “是要拜赵府令为师,还是继续追寻儒家先圣的脚步。” 嬴政心知,赵高是有真才实学的,精通律法,还是个老司机。 教扶苏律法,绰绰有余,毕竟是连李斯都能算计了的人。 只可惜,他的良苦用心,扶苏不理解。 现在不理解,以后随蒙恬军中历练也不会理解。 扶苏心头一跳,这还是父皇第一次在儒法的问题上尊重他的意见,难道父皇听进去了吗? 也对,儒学博大精深,父皇有所改观也属正常。 “父皇,儿臣认为儒学是治国理政的正统思想。” “儿臣愿……” 听到此处,嬴政摆了摆手,打断了扶苏的话。 不用听,他也知道是那些老生常谈。 “既如此,朕不勉强。” “赵高,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大殿上叉腰喧哗像什么样子。” 荪歌恭敬道“诺。” “至于淳于越,既对儒学经典不甚精通,那就自明日起居家研读,无需再上朝了。” 淳于越:…… 陛下的处罚是不是太偏心了点儿。 可是他也不敢再叫嚣,居家研读总比诛九族强。 退朝后,始皇帝独留了李斯,赵高随侍左右。 对这一幕,文武百官见怪不怪。 当年李斯还是廷尉时,就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赵高,你可知罪。” “仆知罪。” 荪歌从善如流的认罪。 从一开始,她的那些话就将淳于越放在了对立面,扶苏开不开口求情对她都没有损失。 扶苏不求情,她就搞死淳于越。 扶苏求情了,那她就省事了。 就算扶苏再崇尚儒学,淳于越也只是他自认为的师父,而她,始皇帝金口玉言当着朝臣的面让扶苏拜她为师,习律法。 扶苏公开反对质疑她,这次拜师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为何?”嬴政脸色难看。 赵高竟先他一步放弃了扶苏,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要不是赵高可能看到了更多他所不知的画面,他根本不会给赵高解释的机会。 “陛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像陛下刚才所言,扶苏公子已及冠,认知性情根深蒂固,非人力可改。” “就算仆勉强影响,也只是一时。” “如果早几年,仆还会拼命扭转,重塑扶苏公子的三观,可现在来不及了。” 想要扭转一个成年人的既定认知,谈何容易。 你以为忽悠小学生呢? 好吧,后来的小学生也早熟,不好忽悠了。 荪歌顿了顿,继续说道“中央集权,郡县制是历史大势,扶苏公子一心想效仿大周行分封废郡县,一旦当权,陛下毕生心血建立的统一大帝国很有可能分崩离析。” “仆不想冒险。” 李斯傻眼了,呆呆的站在一旁,这是他能听的吗? 还有,赵高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些。 沉思片刻,嬴政看向李斯“你如何看扶苏。” 李斯:…… 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享受被陛下单独留下的荣幸了。 这个问题,是能随便回答的吗? 李斯皱眉,斟酌着,小心翼翼开口“扶苏公子乃陛下长子,儒雅温和,博学广识,虎父无犬子,自然是极好的。” 扶苏怼他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是是陛下公子,他早摁死扶苏了。 倒也不是说扶苏不好,而是实在过于天真,天真到可笑。 第六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六) (六) 虎父无犬子? 嬴政深觉刺耳,扶苏没有继承他的半分性情和霸气,除了长相,可能也就幼时的聪明劲儿跟他有几分相似了。 “那让你做扶苏的老师,你愿意吗?” 嬴政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斯,语气真假难辨。 李斯:…… 荪歌:…… 跪在地上的荪歌,忍俊不禁,捂着嘴无声偷笑着,始皇帝大大的主意是越出越馊。 瞧瞧李斯惨白的小脸,就知道这个噩耗有多吓人。 赵高是中车府令,在朝堂上存在感颇弱,与公子扶苏的关系相对缓和。 但李斯不一样,在李斯看来,扶苏软弱可欺优柔寡断;在扶苏眼中,李斯就是严苛残暴的代名词。 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天雷勾动地火,共赴巫山云雨,彻底燃了! 以后的朝会,好戏不断,精彩连连。 李斯苦着一张脸,陛下的提议确定不是想送走他吗? 不如他替淳于越下去问问孔子,儒家经典到底该如何释义。 “臣愚笨,还请陛下明示。”李斯垂首躬身,咬牙道。 赵高一番话石破天惊胆大包天,却未受实际的惩罚,让他有些捉摸不透陛下的意思。 与其问他如何看到扶苏公子,倒不如陛下扪心自问如何取舍。 嬴政看着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李斯,又想起了画面里那个蠢蛋,心头忍不住恼怒。 李斯是大秦丞相,不是大秦蠢货。 “愚笨?” “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李斯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那是自谦,自谦懂不? 从泰山封禅结束,陛下就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隔三差五指着他大骂愚蠢,导致他都有点儿怀疑人生了。 李斯偷偷对着荪歌使眼色,荪歌甚是不讲义气的将头压的更低,一副爱莫能助的模样,只有微微颤抖的肩膀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和李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始皇帝大大一天不发泄,就浑身不舒服。 她一个小宦官,不配跟大秦丞相生死与共,有难同当,陛下的炮火就有赖于李斯的舍己为人了。 大不了,等李斯被折腾死了,她每天去给李斯上香烧纸。 只要她有心,每天都是清明节。 云里雾里万般无奈的李斯学着荪歌的样子,虔诚认真的跪在地上,头几乎就要挨住地面。 不是他想跪拜,实在是站着作揖太显眼了。 荪歌:(╯‵□′)╯︵┻━┻ 李斯这个狗逼玩意儿不地道,跪在她旁边,试图分散炮火殃及池鱼,其心可诛。 滚犊子。 不就是磕头,那她五体投地! 于是,在嬴政的诧异下,荪歌面目严肃朝圣般两膝着地,接着两肘着地,手掌过额头顶着地,沉沉的趴在了地上。 清脆的响声,似是玉碗中掷入的一颗石子。 嬴政扶额,实在没眼看。 他不敢相信,就这么智障的两个人敢矫诏,还成功祸乱大秦。 大秦的人是都死光了吗? 尤其是赵高,自从被他吓唬完后,就只剩怼人和丢人了。 不对,还有巴结人。 浓浓的嫌弃…… 李斯更是直接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幕,整个人处于半痴半呆的状态,嘴巴张的大大的。 原来,赵府令在陛下面前如此放肆。 这是章台宫,不是杂技场! 怪不得敢张嘴就不言乱语,嫌弃起扶苏公子来更是不加掩饰。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恃宠而骄吧。 陛下宠赵高,他知道,但从不知竟宠到这般地步。 不行,他以后还得进一步密切与赵高的关系,巩固自己作为陛下心腹的地位。 “赵高,如果朕执意把扶苏交给你呢?” “你该知道朕是什么意思。” 嬴政木着脸,不死心道。 从他看到扶苏因矫诏而死,心中莫名其妙便多了些许愧疚,想尽力补偿。 荪歌满头黑线,无语至极,不是吧,就这还想挣扎一下? 就算是拳拳慈父之心,想弥补曾经的缺憾,也大可不必。 以扶苏慈善仁和的性情,做一个逍遥自在的王爷,著书立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陛下,您真的不考虑练小号吗?”荪歌仰着脖子,神似一只乌龟,涨红着脸,反问。 “陛下认为最好,对扶苏公子来说并不意味着最合适。” 要硬生生被逼着转了性子,违背心意,日复一日,威风凛凛的帝王生涯可能只会是煎熬和折磨。 嬴政眉头紧皱,一语不发。 沉默半晌,就在荪歌觉得都快要把地板暖热,膝盖手肘酸疼时,如同天籁般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赵高扰乱朝堂秩序口出狂言,赐杖刑二百五。” 荪歌:…… 去踏马的天籁之音,言之过早,分明就是阎王索命。 杖刑二百五,是想把她打成一滩烂肉,然后喂了胡亥养的那只嗷嗷叫的狗吗,倒是连棺材也省了。 二百五…… 早知道跟淳于越对骂会挨杖刑,她还不如直接上去扇他两个大逼兜。 啧啧啧,这么一想,她确实是个二百五。 “陛下,赵府令言语虽有不妥,但其行可原,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还求陛下网开一面。” 全程云里雾里搞不清楚状况的李斯,当机立断决定雪中送炭。 陛下气吞山河,绝不是心胸狭窄暴怒滥杀之人。 荪歌眼睛一亮,看向李斯的眼神就好似再生父母,她忏悔,她撤回刚才每天清明节,烧纸上坟的屁话。 她决定与李斯同年同月同日死,不为李斯命硬就为了李斯独爱她。 嬴政翻了个白眼,心中轻哼一声,这个李斯怎么就没看明白赵高坏的很呢,小命都被搞掉一次了,难不成这次还要上赶着将身家性命相托? 这得是多么感天动地,至死不渝的感情啊。 “李斯,你的愚蠢,朕大开眼界。” 他算是看明白了,李斯就算是裤衩子被骗了,也是自找的。 君臣一场,他尽力了。 “朕一言九鼎,杖刑二百五就是二百五。” “李斯亲自行刑。” 撞石都只是磕破了皮,区区刑杖不在话下。 谁让他现在看见赵高活蹦乱跳就憋闷的很。 第七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七) (七) 李斯:(#?Д?) 他是想雪中送炭,不是杖下害命。 陛下怕不是父子不和,便看不得旁人相亲相爱,挥手棒打鸳鸯。 这杖刑一施,他跟赵高的蜜月期怕是就要戛然而止了。 李斯还欲求情,但对上始皇帝锐利的眼神,瞬间偃旗息鼓。 君臣多年,他明白,始皇帝的耐性殆尽,容不得他再多嘴。 “诺。” 李斯和荪歌同时开口应下。 章台宫外,李斯耐着性子,语重心长的劝说着。 “言有招祸也,行有招辱也,君子慎其所立。” “赵府令,陛下宠你至此,你更应反躬自省谨慎小心,切莫恃宠而骄,招致祸患。” 亲自行刑,不仅得罪人,还是个体力活。 二百五十杖下去,赵高会不会被打死他不确定,但他一定会累死。 不是胳膊断了,就是老腰闪了。 再说了,旁观者清,陛下并不想要赵高的小命,那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为什么落在他头上。 荪歌嘴角抽搐,恃宠而骄? 她配吗? 看来,这位被赵高忽悠的小命都没了的大秦丞相,不仅脑瓜子不好使,眼神也不好。 始皇帝分明就是心气不顺,想要折腾。 再说了,对上提前拿到结局的始皇帝,越是谨小慎微处处圆滑天衣无缝,死的就越快。 荪歌僵硬的挤出一丝笑容,甚是诚恳“丞相大人说的极是,赵高受教了。” “言多必失,能动手就不废话。” 李斯瞪大了眼睛,他是这个意思吗?荀卿知晓,恐怕会气的活过来。 难不成赵高还觉得朝堂上舌战群儒在前,口吐大逆之词在后的战绩不够辉煌吗? 李斯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颇有一种竖子不足与谋的愤慨。 荪歌见状,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她与李斯处境大相径庭,在始皇帝心中,李斯一生为大秦鞠躬尽瘁功绩赫赫,晚节不保也只是一时糊涂被赵高蛊惑,其情可原。 但她,就是咎由自取。 不想死,就只能想方设法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还得绞尽脑汁注意方式不被忌惮。 换句话说,从那天起,她就别无选择的成为了始皇帝手中的一把刀,指哪儿打哪儿。 “丞相大人,还打吗?”荪歌神态故作凄惨,身子轻轻颤抖着。 李斯别过头去,咬牙道“打。” 不打的话,下一个被治欺君之罪的就是他了。 欺君之罪,夷九族。 皇帝陛下的旨意,无人能够违背。至于与赵高的关系,来日方长慢慢修复就是。 荪歌哀嚎一声“那丞相大人下手轻些,仆还是第一次,怕疼。” 的确是第一次,第一次拿到这么烂的牌。 李斯老脸涨红,低声吼道“你闭嘴。” 有话就不能好好说? 身为一个没有子孙根的宦官,说这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话,真的好吗? 若是被没头没尾的传了出去,他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 旁人会怎么想他? 老不羞?饥不择食丧心病狂连宦官都不放过? 李斯顿时一阵恶寒,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画面过于美丽,他不敢想象。 荪歌撇撇嘴,认命的趴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一眨寄予厚望的看着李斯。 李斯心领神会,大手一挥“不必去衣。” 赵高好歹都是陛下身边的红人,非一般阉人,去衣受杖刑过于辱没,大可不必。 荪歌松了一口气,她可没有青天白日被扒光捆绑在椅子上的爱好。 杖刑可以有,反正就以她撞石像的结果来看,二百五十杖,最多皮开肉绽流流血,不打紧。 谁让贼老天坑她,让她拿了这么一手烂牌,简直就是想要玩死她。 荪歌很是怀疑是不是她以前兴风作浪惹的猫嫌狗厌,贼老天看不下去了,才降下一道雷,送了她这么一份大礼。 在荪歌心中咒骂贼老天时,李斯先是派人寻来医师立于一旁,紧接着又精挑细选了格外光滑没有一根倒刺的大竹板,枕戈待旦,面容肃穆。 这份突如其来的仪式感,让荪歌觉得李斯不是在行刑,而是在承接荣耀。 “赵府令,你放心,我有分寸。”李斯试探性的挥了下竹板,安慰道。 杖刑和杖毙的区别,他还是分得清的。 “啪……” “啪……” 荪歌下意识惨叫出声,然后猛然意识到竟然不疼,挠痒痒似的,李斯这水是不是放的太过分了。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李斯放的水。 她不管,她要引李斯为知己。 荪歌气定神闲的扭头看向身旁挥舞着竹板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李斯,心中止不住敬佩。 不仅讲义气,演技还登峰造极。 咳咳,演戏演全套,她懂。 不得不说,这李斯还真是个妙人儿。 荪歌转过头,不咸不淡的继续惨叫着,叫着叫着还渐渐有了韵律感。 只是…… 随着时间的推移,惨叫声求饶声越来越低,取而代之的是低沉平稳的呼吸声。 李斯:(#?Д?) 这杖刑,到底是在惩罚谁。 打了这么久,大汗淋漓,手心磨的红肿,老腰酸疼,几乎都直不起来了,被打的赵高,竟然睡着了? 天地良心,虽然他的确是控制了力道,但正常人此刻最起码两股间早就鲜血淋漓了。 难不成,陛下面前的红人,不仅头铁,两股也铁? 两百五十杖,才打了一半不到,想到他还得挥汗如雨挥动竹板,就觉得生无可恋。 他这把老骨头,真的是受不住了。 李斯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气没上来,手中的竹板径直落地,他的身体也不受控制的瘫软晕倒在地上。 “丞相大人。” 嘈杂的呼喊声,混乱的脚步声将睡梦中的荪歌惊醒。 荪歌诧异,同她肝胆相照相见恨晚的知己李斯是怎么了? 在医师的急救下,李斯幽幽转醒。 “丞相,你的准备还真是周全,赵高这厢承情了。”荪歌趴在椅子上拱拱手,诚意十足的开口。 用生命在放水,她很是感谢。 话锋一转,荪歌继续道“不过,丞相大人,讳疾忌医可不好。” 李斯黑着一张脸,气息紊乱,幽怨的瞪着荪歌。 承情? 第八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八) (八) 医师本来是为赵高准备的,不曾想,先倒下的却是他。 “丞相大人,打完了吗?” 荪歌趴在椅子上,左右晃动了下身体,除了腰有些僵硬,屁股有些肿,再无大碍。 倒是可怜了李斯,惨白着一张脸冷汗淋淋,活脱脱一只落水狗的模样。 李斯闭了闭眼,冷艳的瞪了荪歌一眼,示意医师搀扶着他向章台宫走去。 照这个情况下去,就算是他拼着一条老命,将二百五十刑杖执行完毕,赵高依旧是云淡风轻不痛不痒。 鬼知道威势与日俱增的陛下会不会认为他刻意欺君,罔顾圣意。 趁着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装装可怜请罪,顺带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谁愿意接谁就接。 他现在要收回那句与赵高交好,稳固他心腹之臣位置的话。 赵高就是瘟神,谁沾谁倒霉。 “陛下,老臣无能。” 一进入章台宫,李斯就凄声请罪。 嬴政握着竹简的手微微一顿,眼神复杂的看着形容枯槁的李斯,幽幽叹了口气。 这副模样,不知情的人恐怕都还以为李斯在宫中受了刑。 “杖刑结束了?” 嬴政将竹简放下,沉声问道。 李斯苦笑一声,脸上的灰败之色更盛“陛下,老臣辜负了陛下的期望。” 李斯三言两语,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始皇帝,垂下头,等待处罚。 不得力,总比糊弄陛下的罪名要轻多了。 他的确是想要放水,但赵高根本不给他放水的机会,一百多棍子下去,毫无反应。 嬴政诧异,这算什么?传说中的金刚不坏神功吗? 他记得以前赵高还是很正常的血肉之躯,否则当年也不会那么顺利行宫刑成为宦官。 看来,还是那道雷。 一道雷正好劈在了作恶多端的赵高头顶,不仅让赵高预知了前路,而且还让赵高拥有了金刚不坏之体。 泰山遇雨当日,他只是轻轻的碰了赵高一下,就看到了那么多的画面,何况是被当头劈中的赵高呢。 神雷啊。 早知道还不如他一脚踹开赵高,亲自接了那道神雷呢。 “唤他进来。” 荪歌扭动着肿胀不适的屁股,呲牙咧嘴滑稽可笑的出现在嬴政面前。 看着荪歌的模样,嬴政蓦地松了口气,扶苏未能拜赵高为师,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件幸事。 否则,一个芝兰玉树温润儒雅的贵公子变成一个行走的表情包,可就有些配不上扶苏这个名字了。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就算扶苏与他政见不合,不能被立为储君,那也是大秦帝国的大公子。 “仆……” 荪歌还来不及展示自己精彩绝伦的演技,就看到一堆竹简被始皇帝一挥哗啦啦的掉在了她面前。 ╭(╯3╰)╮ 这份见面礼,她不喜欢。 在她面前的始皇帝,仿佛格外暴躁。 那群儒生在始皇帝泰山封禅遇雨后都敢明目张胆的讥笑了,也没见始皇帝动怒大手一挥一声令下推出去斩了。 这份虚怀若谷的心胸在见到她后,土崩瓦解。 造孽啊。 荪歌弯腰随意捡起脚边的一卷竹简,打开,是在抨击始皇帝封禅一行,不合神意。 再打开一卷,是郡丞上奏六国旧民腹非心谤,偶有躁乱。 这一切,荪歌并不意外。 始皇帝以大秦虎狼之师横扫六国,建立了统一的中央集权大帝国,但也只是浮于表面的武力征服。 文化认同感,民心归属感,是需要时间的。 就连承继了始皇帝志向的刘邦建立传承百年的大汉朝,最开始也是经由妥协郡国并行,历时数代休养生息韬光养晦方才成就了汉武大帝的威名。 “陛下功盖三皇德超五帝,一统九州山河,便是毋庸置疑的天命所归。” “天命所属从不是腐儒几句酸不拉唧的话能够改变的,若腐儒的话代表了天意,那齐鲁岂不是早就该一统华夏了。” “至于封禅遇雨,依仆之见,正是陛下乃天命的最佳佐证。” “陛下应明白仆的意思,既上天预警,便是想让陛下规避,建立真正的千秋伟业。” 荪歌的声音不疾不徐,似是拍马屁,又似是肺腑之言,带着天然的说服力。 始皇帝若有所思,毕竟看到的那些画面就等于是他提前预知了未来,重来一次,是真正的上天恩赐。 思及此,始皇帝的脸色微微好看了些。 “继续。”始皇帝颔首示意。 荪歌闻声继续道“至于六国旧民的躁乱,非一日之功,也无法像大战一般毕其功于一役。” “恕仆直言,底层百姓真正关心的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王位到底由谁坐,他们在意的是谁能满足他们的生存温饱。” “陛下虽无法短期彻底解决六国旧民的问题,但却有权宜之计。” 荪歌斟酌着用词,试图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 “擒贼先擒王。” 李斯眼睛一亮,不顾晕乎乎的脑袋酸疼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接过话茬“赵府令所言极是。” “六国旧民,不一定想反。” “六国残余流落民间的皇室成员也不一定有胆子反。” “但那些被剥夺了往日特权,保留了一定势力的六国旧贵族必定心有不甘。” “陛下,咸阳城人杰地灵,天命庇佑,不如将那些数的上名号的旧勋贵之家移至咸阳城。” “一来,有利于陛下展示天恩,二来也有助于陛下稳定躁乱。” 荪歌深藏功与名的看着接过话茬的李斯侃侃而谈。 战国七雄,到最后真正被灭族的只有大秦皇室。 始皇帝雄才伟略自觉可以压制,对六国皇室旧勋贵网开一面,但横着的家国之仇,使得始皇帝的宽容成了六国旧勋贵暗地里小动作不断的机会。 所以倒不如严以待人,将那些自命不凡的家伙拘在咸阳。 听话的,依旧吃喝不愁。 不听话搞事情的,直接杀了就是。 江山一统的千秋霸业来之不易,牺牲了多少人,这种时候妇人之仁只会功亏一篑。 始皇帝思量片刻“可行。” “此事就交由丞相,尽快拟出章程,莫要让朕失望。” 第九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九) (九) “诺。” 李斯一扫灰败的心情,意气风发的领命而去准备一展拳脚。 他的志向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施展心中抱负,名留青史。 始皇帝威名不堕,大秦国运不衰,他李斯的名字将会在大秦的史册上熠熠生辉。 看来,赵高还是个有脑子有口才的瘟神。 最重要的是,始皇帝竟然会下意识的听取赵高的建议,这一点就耐人寻味了。 唉,还是得为这位神通广大的赵府令准备一份礼物继续巩固感情。 待李斯离开后,始皇帝眸光幽黑深邃的盯着荪歌“寡人知你意思,但你也应知寡人想要的并非是权宜之计。” “万民无法归心,大秦帝国将永无宁日。” 荪歌俯首凝眉,沉默半晌。 她的任务是替赵高赎罪,让大秦命运回归正途,让赵高寿终正寝好投胎。 正途? 可何为大秦命运的正途。 荪歌无法确定,若按本来的走向,无始皇帝阴差阳错知晓未来,她要做的只是兢兢业业扮演好赵高这个角色,不矫诏不弄权,扶苏上位,她全身而退。 至于大秦帝国未来如何,并不再她的考量之中。 可如今,兢兢业业扮演好赵高已经不足以留住她的命了。 牵一发动全身,装傻充愣保不了命。 就好似,赵高的存在,注定是要搅弄风云的,这是摆脱不了的使命。 剧情中谋权乱政,加速了大秦的覆灭,如今却依旧要携手千古一帝翻云覆雨逆天改命。 哭唧唧,赵高天生就是劳碌命。 (;′??Д??`) “陛下可知大秦如今的危机?”荪歌抬头,轻声试探道。 她总得知道,始皇帝是如何看待这个危机四伏的大秦帝国。 君臣上下蜜里调油大可不必,但还是很有必要心意相通的。 否则,她若是不管不顾乱说一通,始皇帝下一次可能就得试她的脖子是否够硬了。 一刀下去,不是刀断,就是她的脖子断。 始皇帝抿嘴,威严端肃的面庞毫无表情,眉头紧蹙,整个人好似绷得紧紧的。 似是在思考,又似是再凝视赵高。 荪歌的心高高提着,硬着头皮在始皇帝的注视下面不改色,一副正派坦然。 窥视帝心,对于绝大多数的帝王来说都是禁忌。 荪歌在赌,赌这位千古一帝有豁达如深海的心胸,有大秦帝国基业臣民安乐高于一切的信念。 换句话说,她与始皇帝这两个提前知晓结局的人在探讨大秦帝国灭亡的原因。 沉默蔓延开来,半晌,始皇帝徐徐开口“大秦帝国处境堪忧。” “寡人自统一六国,下令书同文车同轨接纳六国学士,试图建立寡人心目中理想的大一统国家。” “如今的大秦帝国,与寡人心中所想相差甚远。” “内忧外患皆有之,六国旧民反叛思潮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匈奴百越虎视眈眈窥伺华夏,等待时机乘风而起。” 说到此处,嬴政顿了顿,鹰目含光,发狠道“百越匈奴之患,寡人必将消除,否则贻害无穷。” 然后呢? 荪歌眨巴着眼睛,等待着始皇帝的下文。 没了? 这就没了? 马克思主义哲学中说内部矛盾是内因,是事物发展的根本动力。 事物的运动、变化和发展主要是由事物的内部矛盾引起的。 而发展变化又是一切事物的规律。 所以,她现在是要将唯物辩证法普及到大秦帝国了吗? 荪歌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教始皇帝做人,始皇帝会不会送她投胎? “陛下,你可知与时俱进与循序渐进?” 话一出口,荪歌只觉得牙疼。 问始皇帝这个问题,岂不是显得始皇帝去太小白了。 始皇帝不曾作答,只是面容沉静一语不发的盯着荪歌。 荪歌认命,她发现自己总是在刀尖上跳舞。 “陛下之言,振聋发聩法人深省。仆深受启发,有所顿悟。” “若仆所言有误,陛下权当仆说笑。”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主神行走江湖的经验分享,她铭记于心。 “陛下,商君改革,以军功授官爵,土地与军功相结合。”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西有大秦,如日方升,这是何等壮烈与气魄。” “昔日商君变法,奠定了大秦锐士谁与争锋的局面,这是不可抹杀的功绩。” “仆接下来的话并不是要否定商君变法,只是变法已逾百年,大秦局势大变。” 荪歌观察着始皇帝的神色,注意语气继续恭声道“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礼者不足多。” “想来商君也定不愿大秦墨守成规……” 嬴政挑了挑眉“别来这么虚的,说人话!” 也不知道赵高这种开口就先拍马屁的强大求生欲究竟是怎么养成的。 他有那么凶残吗? 虽说六国旧民成天喊着暴君暴君,他暴谁了? 难不成他挥军横扫六国就暴了? 不挥军,难不成用爱感化? 扯淡呢。 “诺。”荪歌兴高采烈的应下。 拍马屁乃长久之计,总不能一时将所有存货倒出。 “陛下,如今大秦统一,天下初定,仆以为,军功与土地相结合的制度有些不合时宜。” “百姓对一个新兴国家有归属感的基础便是土地。” 君不见,土改轰轰烈烈,百姓拥戴? 说起来,在本来的剧情中,始皇帝在三年后也会意识到大秦军功授爵与原东方六国土地私有的矛盾,进而令黔首自实其田。 命令占有土地的地主和自耕农,按照当时实际占有土地的数额,向政府呈报。政府承认私有土地的合法性,并依此征收田租。 本意是极好的,想要改革土地制度,稳定社会,但结果却引发了经济动荡,亦没有收获到始皇帝想要的民心。 但这并不意味着大秦改革土地制度的决定是错的。 改是必定要改的,如何实行才是关键。 “你是在谏言寡人学习之前诸国政策承认土地私有?” 始皇帝沉声问道,面色看不出是欣然还是排斥。 第十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十) (十) “赵高,你以为土地私有,对于百姓而言真的是件幸事吗?” 始皇帝勾了勾嘴角,笑意嘲讽。 “扪心自问,无愧天地,我大秦,以军功授爵虽像你所言已不合时宜,但却是最公平的方式。” “但凡男儿,敢为国家拼,其妻儿父母都会受其荫庇,有田有宅。” “一旦土地私有,有多少土地可以掌握在百姓手中?” 呵…… 东方诸国,土地私有,也未见得百姓安居乐业衣食不愁。 食不果腹,妻离子散,数不胜数。 荪歌一怔,若始皇帝是此种想法,那又为何会在数年后妥协屈服。 形势所逼,不得不改吗? 必须得承认,土地私有,利弊皆有之。 的确可以促进小农经济发展,增加国家税收,但亦会是土地兼并之始。 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 “陛下,仆之意并非建议陛下承认土地私有,仆坚决拥护大秦土地所有权归国家所有。” “仆只是想改变商君军功与土地结合的政策,以更为恰当合理的方式,将土地的使用权交给百姓。” 荪歌直视始皇帝,斩钉截铁。 “赵高,你还真敢想。”始皇帝轻嗤一声,意味深长道。 单单是废分封,行郡县,就让六国老贵族们一个个急的跳脚,恨不得化身泼妇亲自上阵骂街,戳着他的鼻子骂暴君。 若按赵高所想,那在六国老勋贵眼中,他就不仅仅是暴君那么简单了。 “让那些人将已有的土地吐出来,谈何容易。” 始皇帝威严的声音中多了几丝无奈。 他从不害怕变革,也从不惧挑战,他做梦都想将强行粘合统一的大秦打造成铁桶。 但,大秦真的能经得起这样的动荡吗? 他似乎能隔着重重远山看到大秦的暗潮汹涌。 秦二世而亡,就似是上天注定。 他在,就能镇得住那些煽风点火的魑魅魍魉,大秦虽飘摇但屹立。 他若不在…… 那些强行被他压制的暗潮只会变本加厉。 二世不存,是胡亥赵高之过,但也非其之过。 若非他看的通透,真以为赵高能凭着拍马屁留下一命吗? 荪歌深吸一口气,叩首在地“陛下的功德昭彰千秋,仆愿为陛下先卒负骂名背罪恶。” “仆只求陛下能许仆寿终正寝。” 荪歌始终惦记着赵高的心愿,若是在因罪被杀死于非命,那赵高转世投胎的机会也就随风而去了。 始皇帝雄才伟略,也一直在变革。 变革的步子迈得很大,但却又不够狠。 六国百姓的心想要安定下来,本就需要时间,需要磨合。 但旧勋贵的煽风点火,就一直是最不安定的因素。 “为何?”始皇帝的眸子紧紧的盯着荪歌,视线犹如实质。 荪歌依旧跪在地上,坦然道“按原本发展,仆本就是臭名昭著遗臭万年,毁了大秦基业,毁了自己亲族。” “所以骂名罪恶于仆而言,并不重要。” “既曾经的那条路是错的,那仆就重新走一条,一身骨血总要为曾经赎罪,为陛下搏一个锦绣山河。” “仆与陛下间,陛下乃是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暴君之名,仆不认同。” “仆自愿成为陛下泥泞上的石板,阻绝一切恶名。” “陛下不仅要功在千秋,还要当下清名不堕。” 说什么罪在当下,功在千秋。 此行,她不仅要完成赵高的心愿,还要为始皇帝正名。 她虽是最受冷遇的历史族的快穿者,也是有骨气的。 始皇帝心神大震,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 赵高可知,这一选,未来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赵高究竟是怎样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去了好奇想要探索的心思。 贪生怕死? 卑躬屈膝? 谄媚之极? 还是油嘴滑舌? 也许这些都有。 但除此之外呢?赵高这个让他这些天来厌恶的咬牙切齿的人,是不是也风骨自存。 “你打算如何做?” 始皇帝的声音中有疑惑,亦有憧憬。 他无法确定赵高自今日抉择后会面临多少险境,但赵高却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番奇遇,赵高早已是局中人。 若来日,大秦稳固,他必为赵高翻案正名。 大秦史书,定然会浓墨重彩的记录下这一切。 “起来回话。” “我大秦不兴动不动就跪拜磕头那一说,寡人也非残暴阴毒之人,你无需靠着磕头保命。” “对了,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磕起头来挺丑的。” 尤其是,现在屁股肿的那么高…… 荪歌:…… ┬─┬?ノ(゜-゜ノ) 荪歌起身,抬头,幽怨的看了始皇帝一眼。 始皇帝大大,虽然你是千古一帝,但这样不会说话,只会失去我的。 “多谢陛下。” 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荪歌忍不住再心中哼唱道。 看来,这一步走对了。 既已身入棋局无法脱身,那就亲手助始皇帝打造出真正强悍的大秦帝国。 历史组的快穿者,从不认输。 (?????) 荪歌偷偷将手背在身后揉了揉腰,缓缓道“陛下,仆打算阶梯式分层,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既然后世的教学都能分层,她对土地改革为何不能。 一蹴而就一概而论等量齐观的方式并不适合如今风雨动荡的大秦。 阶梯式分层? 始皇帝颇有些不解。 “陛下,虽说如今的儒学并不适合于大秦,但有句话说得好,因材施教。” “土改,亦是如此。” “想要实现完全公平,无异于是登天,再说,这世上并没有完全公平。” “仆只能再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百姓得生产生活能实现温饱自足。”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大秦也不可能短时间彻底土改完成。 一步步来,潜移默化,抵触自然就会少很多。 “陛下,阶梯式分层,说的简单些就是分层收税。” “对于那些不愿将土地所有权交还国家的六国旧地主,地越多,税越高,每一级涨幅仆都会细细划分。” 直至到最后,看着超出接受范围的赋税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然后忍痛将无法接受的部分交还国家。 “而对于普通无地的百姓,仆将丈量土地,按人头分配,且收取一定粮食稅。” 第十一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十一) (十一) “至于本来就有少许地的百姓,仆会给予补偿,将土地所有权收归国家禁止私人买卖,但他们依旧拥有土地的使用权。” “同样的,也会按照人头,统一由国家丈量分配新的一定量的土地。” “每亩地征收的税都有明确规定,广而告之,政令下达到各州县村落,着人连续朗读数日。” “交足国家的,剩下的都是百姓自己的。” “如此一来,百姓虽依旧免不了交税,但负担大大降低,不必再被层层盘剥。” “且百姓为了能够留下更多的粮食,会想方设法的提高粮食产量。” “周而复始,大秦兴盛,指日可待。” 这是荪歌目前能够想到的可施行的最佳方式。 一旦允许土地私有,地主经济蓬勃发展的同时,会有越来越多的普通百姓失去土地,成为地主的佃户。 国家要征税,地主要租金,那百姓手里还剩下什么?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就会成为真实写照。 唉…… 白居易大大的诗,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写实啊。 “六国旧勋贵不会这么听话的。” 始皇帝心中诧异的同时,又有几分惋惜。 这样的法子,的确不错。 土地的人所有权依旧归国家所有,禁止私下买卖,某种程度上就保证了只要不是天灾年,百姓就不会饿死,不会流离失所。 可,六国旧贵族的幺蛾子就没断过。 “陛下,仆会先提议将六国旧贵族原有的土地直接收归国有。” “抵触剧烈,再退而求其次勉为其难的提出刚才的法子。” “若再不识好歹,唯杀而已。” 杀鸡儆猴,杀一儆百。 唯杀而已…… 掷地有声,带着狠辣之气的四个字,让始皇帝有些许晃神。 似是又看到了画面中那个矫诏弄权指鹿为马,戏耍满朝文武如同稚子的大反派。 让赵高做他的中车府令,还真的是挺屈才。 不过,仿佛只要他在世一日,赵高的忠心就一日不变。 “寡人允了。” “赵高,这改变的不仅仅是你的命运,也是寡人的命运。” “寡人再赌一次,信你。” 说实话,有了那等前车之鉴,想要进尽释前嫌很难。 但赵高之举,他愿意再给一次机会。 数十年的相伴,总不该次次结局都不尽人意。 “诺。” 荪歌应声道。 她知晓,从此刻起,她再一次成为了始皇帝的心腹。 在这位千古一帝心中,最记挂的永远都是来之不易的大秦帝国。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君临天下的霸气,还有数万万百姓的信服。 心中有江山社稷,有百姓民心,便不会是所谓的暴君。 “不如,寡人命李斯跟你一起操作这件事情吧?” 始皇帝深觉李斯和赵高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双剑合璧。 荪歌下意识连连摇头,总不能老坑李斯吧。 李斯那个老家伙的心愿是想着名留青史,是真心想为官的。 这滩子污水,还是不要让李斯陷进来了。 指不定她以后被千夫所指的时候,还得李斯搭一把手呢。 总得有一个人还保留清命,让人信服。 这份重任,除了李斯这个倒霉蛋,还有谁能胜任。 始皇帝挑挑眉,并没有再多坚持。 没想到,还真有几分兄弟情深。 “赵高,朕之所藏你皆知,自己选些化淤的伤药带回去吧。” “今天就不需伺候在朕身侧了。” 始皇帝心中一动,撇撇嘴,故作嫌弃道。 肿的这么高,实在是没眼看啊。 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赵高须得养精蓄锐,才能冲锋陷阵战无不胜。 这一刻,始皇帝对赵高给予了莫大的希望。 不管了,赵高就是难得的人才。 能将整个大秦玩弄于鼓掌,也是一种本事。 随便换个其他人,其他人行吗? 听到始皇帝的话,荪歌乐滋滋的退下了。 小命终于是踏实了,不用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担心脑袋会跟身体分家。 这种快乐,难以言说。 她不管,她现在就想高歌一曲,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ω^) …… 正沾沾自喜骂骂咧咧,仿如阴沟里老鼠总是搅乱民心的旧勋贵,并不知即将到来的浩劫。 唯杀而已,荪歌并不觉得有问题。 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那些自小接受良好文化教育的勋贵子弟不会不知道。 古往今来,华夏上下五千年,有多少帝王屠杀了立下汗马功劳的有功之臣。 功臣杀得,旧余孽反而杀不得了? 这是什么操蛋道理? 始皇帝霸气十足,心胸宽广,善待了汗马勋劳的功臣,也给了旧勋贵衣食无忧。 既然不能听话,那就去死好了。 主神曾说过,对待敌人要向秋风扫落叶一般干脆利落,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才能闯九州。 嗯,如沐春风,应该改为如沐秋风。 吹死那帮找事的王八羔子,让他们感受到深秋大风的肃杀。 果断就会白给,犹豫就会败北。 哼着歌儿,手里揣着伤药,脚步轻快的赵高,隐隐约约能过听到风中夹杂着的窃窃私语声。 啧啧啧,感官过于灵敏,也是一件糟心的事情。 不过,那说的是人话吗? “你说,李丞相和赵府令真的那种酱酿酿酿的关系吗?” “那当然了,我亲耳听到的,赵府令捏着嗓子娇滴滴的喊那丞相大人下手轻些,仆还是第一次,怕疼。” “不应该吧,不是说丞相大人杖刑赵府令?” “再说了,以丞相大人的身份地位,就算是好这口,那这宫里年轻俊秀的多了去了,何必啃赵府令那根老萝卜,指不定都咬不动。” “杖刑?你啊,还是太天真了啊。” “这么多年,你还见过丞相大人亲自行刑呢?指不定是赵府令惹了陛下不悦,丞相大人不忍心。” “据说丞相大人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赵府令是面色潮红眼神迷离,这怎么可能是杖刑。” “原来如此,受教了。” “你们知道就行了,可别往外传,要不然我们都小命不保。” “知道知道。” 荪歌:((((;?Д?))))))) 第十二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十二) (十二) 这都是说什么啊? 她哪里是啃不动的老萝卜了,正风华绝代呢好不好。 传谣言的人都是什么眼神? 荪歌很是气愤,被组cp不可怕,可怕的是所有人都觉得李斯瞎了眼。 唉…… 荪歌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往住处走去。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风花雪月都是虚的,搞事业方为上策。 既然在始皇帝面前讲大秦土地改革一事揽在自己身上,那就必须得尽快拿出具体可行的措施。 只是…… “胡亥?” 一时间,荪歌有些踌蹰。 她,李斯,胡亥,就是始皇帝心中的大冤种。 可谁让李斯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胡亥身上又留着始皇帝的血呢。 数来数去,最大的大冤种就是她自己了。 “老师!” 还是半大少年的胡亥喜形于色,朝荪歌跑来。 声音之中,还带着浅浅的孺慕。 荪歌下意识后退一步,这孺慕大可不必。 赵高狠辣,胡亥也当仁不让,这对师徒杀气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脉相承。 年少的胡亥并没有注意到荪歌异常的神色,扯着荪歌的袖子自顾自开口道“老师,他们都说大皇兄要拜你为师了?” 胡亥仰着头,圆圆的眼睛看着干净纯澈,但偶尔流露的精明,就好似上好的宣纸上低落的墨汁。 没有画龙点睛之效,唯有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的晦气。 宫廷之中,从没有真正的傻白甜。 包括十一二岁的胡亥。 荪歌任由胡亥扯着自己的袖子,不着痕迹道“仆位卑才薄身体残缺,怎堪胜任?” 对上胡亥,荪歌直接挪用了淳于越在朝堂上攻击她的话。 不是想不到更不好的说辞,实在是懒得将脑细胞浪费在这件事情上。 胡亥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慢慢松开了荪歌的袖子,心里头很不是滋味,别扭的很。 这是这份不自然眨眼即逝,仿佛错觉。 旋即,胡亥信誓旦旦道“老师,你放心,胡亥一定会尊师重道,好好孝敬你,为你养老送……” “打住……”荪歌连连阻止道。 养老送终? 别闹了小伙子,剧情里的胡亥都是赵高手底下的心腹弄死的。 谁送谁还不一定呢,别咒她死。 “小公子,仆有幸依圣命教您律法刑案,勉勉强强也算是您的老师,所以……” “所以,有话请直说吧。” 在始皇帝面前胆战心惊的,她可不想对上胡亥还得化身蛔虫,猜胡亥的想法。 直说? 胡亥偷偷瞥了撇嘴,直说岂不是就破坏了他乖巧伶俐孝顺听话的形象了。 要知道父皇最喜欢他乖巧的一面。 “听说父皇在早朝后留了您与李丞相,父皇是不是又被大皇兄气到了。” “父皇未召见,我也不敢贸然前去,可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 胡亥眼梢微微发红,稚嫩的脸上满是担忧,字字句句流露出的都是对始皇帝的孝顺惦记。 荪歌嘴角抽搐,这简直就是天赋型选手,演技自小就这么炉火纯青,让人惊叹。 难怪始皇帝偏爱幼子,就连出巡都点名让胡亥这小子陪同。 有扶苏天天在朝堂上跟始皇帝对着干,被气的心肝肺疼。 胡亥这小子就在后方扮演好大儿,试图水滴石穿伺机捡漏。 好算计啊。 想来,始皇帝之前每每见到胡亥这副孝顺乖巧以父为天的孺慕模样,都忍不住老怀甚慰。 胡亥对赵高的师徒情分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品行廉洁,一心向善,忠心耿耿,讲信义,乃贤才。 精廉强力,下知人情,上能适朕,君其勿疑。 这是原本剧情中,胡亥对赵高的评价和信任。 咳咳,年少精明圆滑还世故的胡亥,怎么就在赵高这件事情瞎了眼。 荪歌禁不住在心中喟叹道。 “小公子若是担忧陛下身体的话,或许可以前去探望,以仆所见,陛下心情不错。” 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篡权乱政的蠢事是大家一起做的,总不能只有她跟李斯每天被始皇帝横挑鼻子竖挑眼,胡亥却躲在后方吃香的喝辣的吧? 她心里倒是没觉得不平,重点是替李斯不平。 天天被指着鼻子骂蠢,却一头雾水。 咳咳,不用谢,谁让她跟李斯是兄弟呢。 “小公子,陛下是君,但也是父,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荪歌压抑着心头的恶趣味,循循善诱道。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个都别想跑。 胡亥狐疑的盯着荪歌,话的确有理,但为什么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呢? 不过,老师与他命运相系,绝不会害他。 “老师所言极是。” “若本公子有朝一日能踏上青云之路,必不忘老师指点之恩。” 胡亥弯腰拱手,声音清亮谦恭。 荪歌:…… 青云之路? 小伙子,还真敢想啊,年纪不大,野望不小。 这辈子是没啥希望了,还是早点儿洗洗睡吧。 肢解虐杀,将始皇帝的子女屠杀殆尽,还敢妄想青云路? 始皇帝对扶苏有愧疚,那面对胡亥,那份愧疚就变成膈应了。 能当个闲王,都是始皇帝的涵养了。 “指点?” “仆一心忠于陛下,唯陛下马首是瞻绝无二心,不懂小公子是何意。” 跟着陛下走,才能有生路。 胡亥只当荪歌是谦逊之言,并没有听到话中的深意。 “那弟子改日再来探老师。” 荪歌望着胡亥的背影,轻笑着,这份对她的孺慕演的还是不够完美。 急于打探始皇帝的喜怒,迫不及待去展示孝顺给扶苏上眼药,却也忽略了她这个便宜老师高高肿起来的屁股。 甚至都没有看到她手里捧着的御赐的伤药。 还是嫩了点儿道行差了点儿啊,怪不得能被赵高玩死。 荪歌收回视线,被嫌弃配不上李斯的阴霾心情,被胡亥自以为是的表演取悦,瞬间烟消云散。 又能哼着小调儿,开始她正儿八经的工作了。 硬仗啊! 明日的朝堂又是一场硬仗。 深深觉得她会在刺头的路上越走越远,然后被无数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叫嚣着清君侧。 第十三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十三) (十三) 想象着无数人在硝烟弥漫中扛着鲜血书写的清君侧大旗,手拿长矛,被大声讨伐,千夫所指的画面,荪歌口中的曲调儿哼的更加欢快了。 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只要咸阳城不会像剧情里那样被一把火烧尽,那剩下的都是小场面。 在荪歌笨手笨脚的给自己高高肿起的屁股上药时,心中蠢蠢欲动的胡亥也做足了准备来到了章台宫。 胡亥心中清楚,他是幼子,向来不受重视,能依靠的只有父皇的疼爱和赵高的经营。 不像扶苏…… 就算扶苏这几年来,总是惹父皇不快,可身后依旧站着强大的蒙氏家族。 这一幕,还是父皇一力促成的。 想到这里,胡亥忍不住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 父皇眼里,他就只配做个逗弄玩乐的小家伙。 可以宠爱,却不会给予重任。 “再忍忍,再忍忍……”胡亥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手,眼中的不忿尽数化为了孺慕和担忧。 他就不信,铁血威严的父皇能够一直将扶苏的优柔寡断容忍下去。 届时,就是他的出头之日。 “父皇。” “儿臣胡亥求见父皇。” 始皇帝:…… 他还没去寻胡亥晦气,胡亥这个冤种儿子竟然不要命的自己跑到他面前。 他也算是一世霸气,怎么就摊上了胡亥这种儿子。 对外唯唯诺诺,对内重拳出击。 他深刻怀疑,胡亥登基后,除却享乐,所有的帝王权势都用来屠杀兄弟姐妹了。 良久,始皇帝沉声道“进来。” 胡亥心中一咯噔,这语气可不像赵高口中所说过陛下心情不错啊。 难不成赵高故意坑害他? 不会…… 赵高未来的荣华富贵系于他身,绝不会自寻死路。 那就是在赵高离开后,又发生了些事情。 “父皇,孩儿想念您了。” 软乎乎的声音让人听了心中越发熨贴。 始皇帝似笑非笑,淡漠的打量着胡亥,并没有接话。 会演,那就继续演。 想念他? 别闹了。 胡亥忐忑不安,但面上依旧是不露声色。 孝顺儿子,这些年都扮演习惯了。 “父皇,可是孩儿惹您不快了?” “孩儿愚钝,只要能让父皇展颜,孩儿愿绞尽脑汁,也愿接受一切惩罚。” 胡亥抬眸,眼睛亮晶晶的,脸上也是一派天真无邪。 始皇帝勾唇道“你见过赵府令了?” 胡亥孺慕依旧,软糯糯道“儿子担忧父皇,又恐扰了父皇处理政务,只好先去询问赵府令。” 始皇帝哑然,看来这个倒霉蛋儿子是赵高故意送到他面前的出气桶。 “担忧寡人?” “寡人很好,朝堂上舌战群儒的是赵府令,受了杖刑也是赵府令。” “你既唤赵府令为师,也合该做到为人弟子的责任。” 胡亥白嫩嫩小脸上完美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惊诧难掩。 赵府令受了杖刑? “你竟不知?” “你不是说你前去寻了赵府令,难道没看到寡人赐给赵府令的伤药?” 始皇帝居高临下,漫不经心的欣赏着胡亥变来变去的表情。 火候和道行还是不够啊。 学学赵高,永远都能表现出最合适的样子。 “孩儿忧心父皇,可能有些忽视了赵府令,是孩儿之过。” “稍后孩儿便亲自向赵府令道歉。” 胡亥干巴巴的解释道,心中已经在盘算着待会儿如何去哄赵高开心了。 不管怎么说,赵高都是父皇最信任的人,他必须将赵高牢牢的拉在他身后。 始皇帝欣赏够了胡亥肤浅单薄的演技,直了直腰身,清了清嗓子道“我儿的确孝顺,寡人之心甚慰。” 孝顺的赢氏都绝后了,有这么一个空前绝后的儿子,他真的是无话可说。 “您为君为父,孩儿孝顺您是应该的。” 胡亥笑意盈盈,不假思索道。 “如果孩儿有幸在朝堂上旁听,定会时时刻刻以您的意思为准,听您话,跟您走。” “您为大秦劳心劳力,孩儿绝不会违逆您。” 始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拍马屁倒是有几分赵高的味道了。 见始皇帝点头,胡亥忍不住欢喜雀跃。 他终于可以入朝堂了吗?旁不旁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行走于人前,结识文武百官。 光明正大的向百官证明,他不仅可以如扶苏那般谦逊有礼,亦可以孝顺聪颖。 “儿臣谢……” 谢父皇隆恩。 “入朝堂旁听言之尚早。”就在胡亥喜形于色准备行大礼叩谢时,始皇帝不紧不慢的摆了摆手拒绝道。 若是荪歌在此,定能看出始皇帝的恶趣味。 ╮( ̄▽ ̄““)╭ 行大礼行到一半的胡亥,僵硬的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这大礼是继续行完为好还是就此打住。 父皇这是在故意折腾他吗? 胡亥头压的很低,面色阴沉。 言之尚早吗? 当年,父皇未统一六国之际,扶苏都有权入朝参政议政。 如今,他只是求一个入朝旁听的资格都求不到吗? 就因为扶苏是大公子,而他是幼子? 父皇竟偏心至此! “胡亥?” 始皇帝威严端肃的声音让陷入迷障的胡亥回过神来。 “是孩儿妄言了,父皇说的对,孩儿年纪尚幼,学识浅薄,想要入朝堂的确是还言之尚早。” “是孩儿一时迷了心,口出狂言。” 胡亥收敛起心中的愤怒与嫉妒,颓败却又乖巧的开口道。 始皇帝表示,这漂亮话听起来着实悦耳。 “的确如此。”始皇帝一本正经。 胡亥:(╥﹏╥) 父皇什么时候说话也这么噎人了。 父子之间多年培养的父子感情哪里去了。 “你可还有事?” 始皇帝拿起竹简,光明正大的下了逐客令。 胡亥闻弦音知雅意,并没有再讨嫌。 “父皇安好,孩儿便安好。” “孩儿告退。” 始皇帝眯着眼睛,回想着往日胡亥的种种,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份精明,倒也不是不能为君。 只是,为君者,从来都不能只有精明算计,虚伪阴险。 否则,一旦继位,曾经所有的伏低做小都会成为未来变本加厉作恶的催化剂。 第十四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十四) (十四) 压抑越久,心中失衡就越严重,行为越发失控。 君暴,民乱,国家亡。 难啊,为什么这么多儿子,向选一个做储君却如此难呢。 始皇帝想起了赵高那句练小号,神情越发幽深难测。 前些年,忙于统一六国,忽视了对子嗣的教育,皇嗣虽多,却无一人能让他放心的将江山交付。 扶苏啊…… 始皇帝心中唏嘘。 仁慈的帝王只适合于太平盛世,君王可以有仁爱之心,但过于仁慈可不是幸事。 六国余孽尚存,难不成扶苏真的打算靠着儒家的力量去感化吗? 自古帝王家最是无情,可以学儒学,却不能为儒。 扶苏,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 始皇帝想起了赵高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认为最好,对扶苏来说,并不意味着最合适。 思绪越飘越远,但始皇帝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父要子亡,子不得不王。” 始皇帝口中重复的呢喃着这句画面中扶苏临终前的话。 罢了,罢了。 如此纯善纯孝的扶苏,就许他一世自由安稳吧。 令择储君,悉心培养,必须得尽快提上日程了。 只是,如今按照赵高所言练小号还来得及吗? 不足十年的寿命真的能手把手培养出一个合心意定江山的接班人吗? 难啊…… 哼,他怎么能比赵高那个坏家伙走的早呢? 传说中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好吧,赵高也算是有本事的祸害。 此刻的荪歌并不知来自始皇帝的羡慕嫉妒,她看着竹简,毛笔,小刀,陷入了怀疑人生的绝望中。 这要写到猴年马月…… 也不知她口述,旁人代笔的可能性有多大。 如果之前有人跟她说,有朝一日她会觉得一张纸珍贵无比,她可能会嗤之以鼻。 造纸吗? 荪歌眼前一亮,跃跃欲试。 她这样应该不算是对历史的颠覆吧? 曾经有快穿历史组的前辈罔顾历史走向,凭一己之力压缩跳跃历史进程,陷入了历史虚无,最后整个世界崩塌。 所以,历史组的快穿者并不能任意妄为。 不过,仅仅是造纸术,应该不至于触犯禁忌吧? 她又没有直接把大秦这个封建帝国直接引领上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依旧是在按部就班遵循历史发展的趋向,在既定的大框架内进行变革,想来是合理的。 术业有专攻,看来得跟始皇帝商量下讨要几个墨家子弟钻研实践造纸术了。 趁热打铁,荪歌将造纸术的基本流程写在竹简上,就等着向始皇帝报告了。 分离,打浆,抄造,干燥。 每一个流程后都标注了简单的解释,不至于让人一头雾水。 故作内疚,满脸丧气的胡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苦大仇深的在竹简上写字,偏偏眼神热情如火。 这就是父皇口中受了杖刑可怜巴巴的赵府令? 搞笑呢? 那个受了杖刑的,表情如此生动多变。 “老师?” 闻言,荪歌一边将写好的竹简凑到嘴边吹干,一边看向了去而复返的胡亥。 看看这一脸衰样,就知道在始皇帝那里没讨到好处。 她与胡亥,好歹是师徒,可有难同当,但绝不能有福同享。 荪歌慢条斯理的将竹简卷好,放在一旁,开口道“公子,您不是去寻陛下了吗?” 胡亥泪眼婆娑,凄凄惨惨戚戚。 “我在父皇那里才知晓老师竟受了杖刑,弟子粗心大意,该罚。” 荪歌嘴角抽搐,满头黑线。 如果不是她看到胡亥自以为隐晦的掐了下大腿,紧接着眼泪就哗啦啦流下来了,还真就信了胡亥这副装模作样的嘴脸。 小小年纪,这么虚伪,也不怕脸皮似城墙。 “老师,弟子给你上药吧。” 说话间,胡亥就走向前来,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宽大的袖袍就要碰到荪歌刚建好的竹简。 荪歌眼疾手快的将竹简拿在手里,面不改色的将手背在身后。 哼,胡亥想剽窃。 “仆皮糙肉厚,区区杖刑,不在话下,何须上药。” “劳小公子记挂,仆心中难安。” “小公子,你莫哭。” 若是胡亥一会儿眼泪汪汪衣衫不整的从她的屋子出去,指不定那些好事八卦的宫人会怎么编排呢。 比如她始乱终弃,抛弃了李斯,大逆不道的染指了胡亥…… 污蔑,都是污蔑。 胡亥眼神快速的跳动,越发好奇竹简上的内容。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赵高对他疏离了许多。 明明往昔他们师徒二人,亲密无间,一老一小无猜忌无秘密。 “老师在我心中,很是重要。” “老师之事,从无小事。” 胡亥动作熟练优雅的卷起袖子,将一旁木架上的伤药打开,含着泪水的眼睛诚恳真挚地望着荪歌。 荪歌冷不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语气,这姿态,像极了她跟始皇帝表忠心的模样。 真瘆人啊,这感觉就像是被黄鼠狼盯上的鸡,怪不得始皇帝懒得听她那些作呕的话。 浮夸,实在是太浮夸了。 荪歌默默反思,力求精益求精。 “小公子,尊贵有别,陛下最是注重威仪,你如此行为若是传到陛下耳中,百害而无一利。” “再说了,小公子看仆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胡亥这是什么破嗜好,竟然上赶着给人揉屁股。 “那老师得保重自己的身体,我能依靠的只有老师了。” 胡亥心中一凛,也不再坚持。 嗯,要不是得继续拉拢赵高,他也懒得屈尊降贵讨好一个宦官。 荪歌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就见胡亥跪坐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泪,鼻音浓重的向她诉说委屈和不公。 荪歌:…… 胡亥这个小破孩儿是不是太高看她了?竟然还有胆子告始皇帝的状。 荪歌默不作声的拉开距离。 作死也不要带着她,她热爱生命。 “老师,你说我还得怎么做,才能讨父皇喜欢,让父皇看到我。” 胡亥眨巴着满是水雾的大眼睛,意有所指的看着荪歌。 竹简…… 他想知道竹简上的内容。 冥冥中觉得,竹简上的内容足以让他一鸣惊人。 第十五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十五) (十五) 他一直都知道赵高是个有本事的。 否则,当年父皇也不会徇私,先是免去赵高死罪,紧接着又让他拜赵高为师。 这些年,他与赵高相依相伴,也从赵高身上学到了很多。 比如,笑脸迎人。 比如,挂羊头卖狗肉。 一直以来,赵高待他也很是尽心,兢兢业业的为他谋划,让他在一众公子中脱颖而出,在父皇面前逐渐有了存在感。 “老师,我心里苦啊。”胡亥揪着荪歌的袖子号啕大哭,边哭边说。 荪歌看着自己湿漉漉的袖子,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能把胡亥的小爪子剁下来吗? 苦? 胡亥生于深宫,长于深宫,锦衣玉食,仆从成群,苦在何处? 这戏,实在是太过了。 荪歌想要抽回自己的袖子,奈何胡亥攥的太紧。 看着袖子上晶晶发亮的液体,分不清是眼泪还是口水,亦或者是鼻涕,荪歌忍不住反胃。 “仆心里也苦啊。”荪歌一个激灵,悲从中来,凄厉的干嚎出声。 先是被打,然后被奴役,现在还得听胡亥的垃圾话,她也快要苦死了。 荪歌冷不停的嚎哭,让胡亥愣住了。 这反应,跟他想象中不一样啊。 荪歌一嚎,胡亥吓了一跳,也不好意思再装腔作势痛哭流涕。 立了多年孝亲敬长的人设,当然不能崩。 浮夸哭戏小作精立马变身贴心小棉袄,绞尽脑汁安慰荪歌。 荪歌松了口气,打了个嗝儿,用魔法打败魔法,用眼泪打败眼泪。 不就是嚎,谁不会。 “小公子,仆失态,还请小公子莫要怪罪。” “仆今日心绪波动,恐不能为小公子解疑答惑了,仆自己的事情都还是一地鸡毛呢。” 荪歌的手紧紧握着竹简,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把竹简呈给始皇帝,今早开始造纸大业。 胡亥嘴唇微微颤动,开开合合,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他不需要解疑答惑,他只需要将竹简搞到手,可偏偏向来都很有眼色的赵府令就跟瞎了似的,看不懂也听不出他的暗示。 “小公子,仆还有陛下交代下来的任务,就不招待小公子了。” 闻言,胡亥脸黑。 又是逐客令,他现在就这么不受欢迎吗? 再怎么说,他也是唇红齿白,清秀俊俏的少年郎。 先是父皇,现在又是赵高…… 胡亥深刻怀疑赵高是中邪了,泰山封禅前,赵高时时捧着他,现在呢? 不是都说泰山乃是神明之山有灵性吗?为什么赵高这个阉人还能中邪。 可就算心中再不愿,他也只能告辞起身离开。 一边告辞,眼睛还一边不死心的黏在竹简上,恨不得将竹简盯出个窟窿。 不行,以后他得在赵高面前表现的更乖顺些,让赵高心甘情愿为他呕心沥血。 风吹在泪水还未干透的脸上,刺的脸有些干巴巴的生疼还有些许痒意。 胡亥心中憋闷,演了半天戏,却无半点儿收获,今日之行还真是偷鸡不成倒失把米,白哭白演了。 掏出锦帕,擦干净脸上的泪水,胡亥抬头挺胸,下一秒脸上便洋溢着童真稚气的笑容,似是能让人下意识的放下戒备。 他是胡亥,是小公子。 他与扶苏地位相同,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扶苏有的,他也会有。 扶苏没有的,他也会有。 凭什么他汲汲以求不可得的东西,扶苏轻而易举便能据为己有。 眼见着胡亥离开,荪歌长长的呼了口气。 癞蛤蟆爬脚面,不咬人,但膈应人。 尤其是明知对方再演戏,还得硬撑着头皮配合。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尽力在表演,像情感节目里的嘉宾任人挑选。” 荪歌轻声哼唱着。 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少点儿浮夸的演技和套路,多点儿真诚不好吗? 荪歌看着手中的竹简,眼神暗了暗。 随即,麻利地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摇摆着自己高高肿起的屁股,再一次去了章台宫。 造纸术,宜早不宜迟。 更不要说,胡亥那个小破孩儿对竹简表现的势在必得。 她又不瞎,不至于看不出胡亥火热的眼神。 哼,这功劳是始皇帝的,谁都不准抢。 六国读书人视大秦如蛮夷,就连被儒家弟子尊称为圣人的孔子曾经周游列国教化万民都不曾踏足西秦,认为秦国紧邻蛮荒之地,尚未脱离愚昧。 她就是要看看,那些自视甚高的读书人看到纸张发明后,会是怎样啪啪打脸。 蛮夷之地,促进华夏文化传播与传承。 想来,这打脸定会响彻云霄。 始皇帝看着笑的一脸猥琐的赵高,满是疑惑。 站在这里半天不说话,就是猥琐的笑,怪吓人的。 “赵高。” “赵府令。” 始皇帝用竹简重重的拍了拍桌子,嫌弃意味尽显。 赵高不仅跪着丑,笑起来也挺丑。 四舍五入约等于,赵高本身就挺丑。 清越的厉喝声使荪歌从脑补打脸的快感习思绪中挣脱出一丝理智。 怪不得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加入打脸逆袭组进行任务呢。 逻辑什么的重不重要,另说。 但爽是一定的。 呜呜呜,她也想。 “陛下,仆灵光一闪,脑海里凭空出现了造纸术,应该还是泰山封禅天雷加身的馈赠。” “天佑大秦,天佑陛下。” 荪歌纵情高喊着。 反正所有不合理的事情,荪歌都毫无心理负担的推在了那道雷身上。 造纸术? 震惊疑惑之下,始皇帝也顾不得吐槽荪歌那与胡亥如出一辙的浮夸。 “何为造纸术?” 荪歌恭恭敬敬的将竹简双手奉上。 始皇帝打开竹简,慢慢看过去,捏着竹简的手慢慢收紧,神情越发严峻。 他清楚,造纸术一旦成功,便是一项流传千古的创造,能够最大限度的方便他处理国家政务,也能让天下读书人为之侧目。 可以说,这是个收拢六国读书人的大利器。 土地改革,能使百姓充饥温饱。 造纸术,能使学者盛赞归心。 赵高还真是立了大功。 “陛下可以吩咐墨家子弟付诸于实践,仆之流程简单粗陋,还需墨家子弟多番实验。” 第十六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十六) (十六) 荪歌恭声建议道。 她是绝对不会大包大揽将成品纸拿到始皇帝面前的,这样容易让旁人没活路。 始皇帝的黑眸中,多了几分隐晦不可察的热切,孜孜追求的万民归心也许不再是奢望。 此时此刻,始皇帝越发相信,被齐鲁旧地百姓指指点点,被酸儒博士冷嘲热讽的那场雷雨,就是上天赐给大秦的祥瑞。 不过,那道雷是不是太厚爱赵高了。 始皇帝心中隐隐有些小不平衡。 如果下次还有这种雷,请先劈他。 有没有上天恩赐不重要,他主要是想跟赵高患难与共。 好歹是朝夕相处十数年的主仆了,不能让赵高一个人受罪。 “若能成,此乃大功一件,你当记首功。” 始皇帝手捧竹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朗声道。 荪歌轻轻摇摇头“此等旷古烁金夺天地之造化的发明,应是陛下的功绩,仆不敢贪功。” “泰山封禅遇意向,也是陛下庇佑,若无您的天命所归,仆根本无缘踏足泰山。” 始皇帝心头震撼,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罕见的有些呆滞。 这是足以被极力渲染,造福人类,青史镌刻的大功绩,赵高就这般三言两语的双手奉在他面前。 始皇帝产生了一种不真实感。 谄媚讨好吗? 不,此刻赵高眼神虔诚纯粹的可怕,绝不参杂任何私心算计。 就好像是在践行那句一身骨血总要为曾经赎罪,为他搏一个锦绣山河。 不曾料到,画面中那个篡权乱政颠覆大秦的人竟有一颗尚未泯灭灿然发光的赤子之心。 赵高啊,赵高。 始皇帝心中唏嘘不已。 幸亏他之前没有一怒之下杀掉赵高泄愤,给他,给大秦留下了焕然新生的余地。 一时间,始皇帝的眼眶有些发酸。 “赵高,寡人绝不会让你史书留污名,寡人存一日,便一日做你的后盾。” 始皇帝目光坚决,语气郑重,一字一顿,如同誓言。 荪歌嘴角弯弯,含笑谢恩。 大秦天注定的惨淡结局,终究是要由她和始皇帝改写。 嗯,还有雾里看花的倒霉蛋李斯。 有没有未卜先知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斯很能干,执行力贼强。 “那仆就先行告退了。” 待荪歌离开后,始皇帝的视线再一次被竹简上的内容所吸引。 心潮激荡,久久不能平静。 这种久违的热血,让他想起了征伐六国时的澎湃。 他能统一六国,必然也能万民归心。 “来人,宣巨子。” 造纸术为成功前,始皇帝并不打算让任何消息透露出去。 此项发明,不需要任何铺垫,一经问世,必定万众瞩目。 在始皇帝和墨家巨子的讨论中,时间匆匆而过。 翌日。 肿着屁股的荪歌早早的侍奉在始皇帝身侧,严阵以待早朝的到来。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当她提出土地改革的方案后,会在朝堂上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指不定那群博士就不仅仅是想用唾沫星子淹死她,而是直接想给她套麻袋敲闷棍了。 她不管,她为始皇帝举大旗,看谁敢与始皇帝为敌。 四面八方皆是敌,她是始皇帝的一面旗。 “你这样真的行吗?” 始皇帝眼神晦涩复杂的盯着下意识得瑟到摇晃着身体的荪歌。 这屁股肿的这么高,袍子都掩盖不了,能不能别扭了,像一只胖头鱼。 斗志昂扬的荪歌不接受始皇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泼冷水行为,下巴一抬“那必须的,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不行也是行……” 始皇帝:…… 到底该不该提醒赵高,他早就不是男人了! 宦官,宦官,懂吗? 还有,这么放肆,真的好吗? 这种给点儿阳光就灿烂的性子,搞的他都不敢做好人了。 “陛下,什么时候过去?” 荪歌已经迫不及待去战斗了。 唉,也不知道一日不见,她的小老弟李斯有没有对她甚是想念。 她不管,李斯那个倒霉蛋必须得想念她,毕竟是比桃花潭水还要深的感情。 不想,就去过清明节。 殊不知,此刻被她念叨的李斯面颊通红,满是褶子的额头上尽是密密麻麻地汗滴。 众人那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儿他实在是招架不住了。 他跟赵高真的是清白的。 他都已经解释的快要吐血了,可偏偏没人听他解释,还一脸大家都懂的表情。 最后还要故作语重心长的劝慰他一句“丞相大人,得注意养生啊,莫要晚节不保。” 那么丧心病狂的谣言,竟然也有蠢货信? 一句蠢货,涵盖了朝堂上的绝大多数官员。 天啊,他真的是待不下去了,陛下为什么还不来上朝。 在李斯的千呼万唤下,始皇帝带着荪歌姗姗来迟。 荪歌:…… 她的小老弟为什么一脸幽怨地瞪着她,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误解的好不好。 荪歌回瞪了一眼李斯,然后高贵冷艳的别过头去。 一场眼神的交锋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仿佛越发坐实了荒诞无稽的谣言。 “咳咳。” 始皇帝清了清嗓子,看向了李斯。 李斯身上还背负着迁六国旧勋贵入住咸阳城的重任呢,现在不提,神神叨叨想屁吃呢? 心头一凛,李斯上前一步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李卿但讲无妨。” “陛下,天下误解秦久矣,误解存,便会有芥蒂,上行下效,有碍社稷安稳。” “臣奏请陛下诚邀六国旧勋贵入咸阳城,近距离沐浴皇恩,感受恩泽,消除误解,安固江山。” “陛下的仁慈之心,上天定会感召,六国旧勋贵定欣然念之。” 李斯垂首,恭声道。 荪歌心中忍不住赞叹,这话着实说的漂亮有水平。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李斯。 不等有人开口,始皇帝眉头微皱,故作不解“嗯?” “路途迢迢,山水重重是否过于兴师动众,反倒是让勋贵们心声怨怼?” 一派细心周到替六国旧勋贵的着想的模样。 不得不说,始皇帝此时的语气有些茶。 荪歌默默在心中评价道。 “陛下此言差矣。” 第十七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十七) (十七) 李斯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继续了他的演讲,偌大的朝堂,独领风骚。 “咸阳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繁华盛大,咸阳百姓热情好客淳朴善良,最重要的是,陛下在,皇恩浩荡日日显。” “路途迢迢,兴师动众只是一时,一时的辛苦,换长久的安康喜乐,这对六国旧贵族也是一种恩赐。” “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朝堂上,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大秦原有官员凝眉深思始皇帝的用意,而博士们则是一个个挤眉弄眼相互偷偷推搡。 没有了淳于越,博士群体都没人愿意做出头鸟了。 博士心有余悸的看着荪歌,就好似那是一条逮人就咬的大疯狗,被盯上,少说都要掉块肉。 就连战斗力极强的淳于越,都被干趴下赋闲在家钻研圣人之言了,至于有没有复起的可能,不得而知。 出头鸟淳于越不在,博士的战斗力大大下降。 荪歌颇觉得无趣,将目光移向了仆射周青臣,侍招博士叔孙通。 这两位在历史上,都是小有名气。 周青臣也是个阿谀奉承的小能手,至于叔孙通,换主如换衣,变节如喝水,墙头草似的人物到最后偏偏还真的成了人生赢家,深受刘邦宠信。 忽悠胡亥的水平堪比赵高,陈胜吴广起义,别人着急进言平叛,周青臣神神叨叨的进行了一番天下无反贼的演说。 这就是所谓的身有傲骨,风骨自成? 始皇帝见荪歌面色不善,眼神凶恶,顺着视线,看到了恭恭敬敬的叔孙通。 叔孙通? 什么时候赵高和叔孙通有了过节。 说实话,这群博士中,除了周青臣那个说话如抹蜜的仆射,他看的最顺眼大就是叔孙通了。 虽为儒生,但却在入朝后不会如其他博士一般口口声声之乎者也圣人之言,反倒是会时不时拥护他。 虽不显山不露水,但一比较,就显得叔孙通还是很不错的。 “叔孙通,你觉得丞相大人所言可有道理?” 始皇帝不动声色的将矛头指向了叔孙通。 赵高和叔孙通之间,他毫不犹豫的选赵高,这一点毋庸置疑。 无关其他,只论信任。 突兀被点名的叔孙通,有些怔然,他已经在努力降低存在感了,为什么始皇帝还会主动想起他。 此刻,需要淳于越。 从没有一刻,叔孙通觉得他如此离不开淳于越。 这么得罪人的话题,他做何种回答都有些不合时宜。 反驳,会惹怒了始皇帝,得罪了大权在握的李斯。 可若是赞同,来日六国旧勋贵迁入咸阳,他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他想弃权。 叔孙通眼观鼻鼻观心,缓缓开口“臣资质庸钝,无法如丞相大人深谋远虑。” “丞相大人既已奏明陛下,必是做了再三思量万全准备。” “臣不妄言。” 这个锅,别想甩到他的头上。 叔孙通决定装傻充愣装到底。 只可惜,荪歌是绝对不会给叔孙通明哲保身独善其身的机会的。 “陛下,叔孙博士这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虽不妄言,但把自己的态度表达的清清楚楚,没有一点含糊。” “既盛赞丞相大人再三思量万全准备,必是赞同的,否则岂不是违心之言。” “叔孙博士乃大才。” 荪歌弯腰拱手,一本正经道。 叔孙通:他不是,他没有。 叔孙通丝毫不记得他何时跟赵高这位大名鼎鼎的宦官有了交集。 被赵高赞扬,他并不觉得荣耀。 那晦气玩意儿,他不想沾染分毫。 始皇帝看着荪歌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失笑。 他确定了,赵高就是看叔孙通不爽,要把叔孙通的后路切段。 “看来赵府令对叔孙博士感官极佳,颇有惺惺相惜之意。” 始皇帝一句话成功让荪歌和叔孙通沉默了。 惺惺相惜? 别闹了,两看生厌还差不多。 “陛下,是叔孙博士一心为大秦,仆深感震撼,当是博士们的榜样。” 荪歌很是恶趣味的恭维着叔孙通,将其高高立起。 这天下哪有那么美的事情,先是背弃大秦,后又薛县跟随项梁,项梁定陶失败又投奔楚怀王。 楚怀王被封为“义帝”名存实亡又去侍奉项羽。 待至汉高祖二年,刘邦率领着各路诸侯攻入彭城后,叔孙通摇身一变就又投靠了刘邦。 就这样的人,最后都高官厚禄,也是搞笑。 “的确。” 始皇帝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他虽不知道赵高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也不会让赵高一个人唱独角戏。 “陛下言重了。”叔孙通苦着脸,胆战心惊。 局势未明之际,他一点都不想冒头。 “丞相大人之提议,可还有人有异议,若有异议,叔孙博士会为尔等解惑。” 始皇帝顺着荪歌的意思,将叔孙通牵扯进了这场大戏。 叔孙通:…… 能不能不要再提他的名字了,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侍诏博士,不配参与这些风风雨雨。 高位上的始皇帝环顾大殿众臣,见扶苏面露犹豫,心中略有不快。 他为的是大秦,大秦好,扶苏才能好。 扶苏俊雅清隽的眉目紧紧皱起,脑子里在进行着天人之战,目光不断在赵高和叔孙通之间打转,脑子里不断回荡着的是淳于越博士的话。 父皇是真的被赵高蒙蔽,想要掀起血雨腥风了吗? 父皇雄才伟略,不应背上暴君之名。 废分封,行郡县本就有违古礼,淳于越博士时常道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 如果再不顾天下舆论,强行将六国残余旧勋贵迁入咸阳,名为沐浴天恩实为圈禁,那父皇残暴之名岂非更盛? 如今淳于越博士不在朝中,反倒没有人敢规劝父皇。 “父皇,儿臣有话说。” “嗯?” 在始皇帝的注视下,扶苏只觉得一股深深的寒意冒出,如坠冰窖。 父皇动怒了…… 可他是父皇长子,当孝顺父皇,不能眼睁睁看着父皇在暴君的路上越走越远。 儒学先生们说的极是,大乱初定,当以仁义治国。 身为长子,不应退缩。 第十八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十八) (十八) 扶苏开口继承淳于越成为新的出头鸟,有些出乎荪歌的意料,但细细想想却又情理之中。 公子扶苏端方正直,可称君子,但却不能称帝王。 说实话,儒家真的害惨了扶苏。 她知晓,后世不少人看待扶苏带上了浓厚的滤镜,说什么扶苏有始皇帝的谋略却没有始皇帝的残暴,说什么大秦杀戮结束急需扶苏这般安抚臣民的君王。 可,扶苏满脑子全都是儒学,六国虽灭但余党心不死,单靠儒学根本镇不住当时的秦。 有仁爱之心,有君子雅正,谋略胆识眼光却欠佳。 所以,拉扶苏踩始皇帝,大可不必了。 退一万步讲,就算后世不少人假设扶苏登基,大秦延续不至于二世而亡,但以扶苏的认知再搞出诸侯林立很是正常。 荪歌有些替始皇帝发愁,突然觉得培养个合适的继承人也是难于登天。 就仿佛冥冥之中,大秦只能是始皇帝的大秦。 “父皇,儿臣觉得邀六国旧勋贵入咸阳,略有不妥。” 扶苏斟酌的语言,想要尽可能委婉的规劝。 只是还不等他阐述理由,便被始皇帝打断了“你真当寡人在询问你的意见?” “扶苏?” 冰冷霸气的语气,让扶苏愣在了原地。 明明父皇昨天还在尊重他的选择,为何仅一夜之隔,父皇却判若两人。 若不是父皇昨日的温和,他可能也不一定敢做出头鸟。 扶苏眼睛瞪的大大的,面上有不可置信也有淡淡的难堪之色。 荪歌从扶苏的神情中解读出一句话,终究是错付了! “寡人刚才已言,若有异议寻叔孙通解惑,寡人之言,扶苏置若罔闻吗?” “还是说,寡人的大公子已经听不进去寡人的任何话了。” 始皇帝鹰视狼顾,斑白的鬓角,在此刻看在荪歌眼中忍不住有几分心酸。 千古一帝,的确不是常人能够坐得的。 有淳于越为首的一帮博士日复一日的洗脑,扶苏与始皇帝之间的分歧已经如同天堑,再也忽视不了。 所以,不如她去弄死淳于越吧。 恶名这种东西,背多了也就习惯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也不少。 “儿臣……” “儿臣……” 磕磕绊绊,扶苏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帝王威严,不容挑衅。 “此事就这么定了,不满意的寻叔孙通开解,寡人信叔孙通的能力。” 始皇帝似是含着冰碴子,一字一句都渗着瘆人的寒气。 话音落下,无人再敢触怒,文武百官皆呼圣明。 就在所有人松了一口气,觉得此次早朝大劫已经要熬过去,再听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能安安全全度过时,又看到深得陛下宠信向来又很有眼色会做人的赵府令跳了出来。 最开始,并没有人在意。 小小的中车府令,一个宦官,能掀起什么波澜。 只是,事实告诉他们,大错特错。 这世上,不只有会巴结会伺候的阉人,还有敢于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赵高。 “仆请求土地改革。” 短短的一句话,让文武百官如同被吓傻一般僵直呆滞。 赵高和李斯不愧是一对姘头,一个比一个石破天惊,难不成是要靠在朝堂上的威势决定姿势? 这下,不仅仅是儒生们不乐意了,就连仙大秦原有的勋贵都忍不住面露怒色,咬牙切齿的瞪这赵高,恨不得将赵高挂在城墙上示众。 宦官何时都可以在朝堂上大放厥词了,陛下是不是对赵高过于放纵了。 “为何改?” “如何改?” 始皇帝故作兴致勃勃问道。 荪歌将之前私下对始皇帝说的那番话略作修改慷慨激昂的在大殿上重新说了一遍。 李斯眨眼,这一幕有点儿眼熟。 陛下和赵高之间的氛围,像极了方才他与陛下的默契。 也就是说,土地改革,陛下已经首肯。 此刻所谓对商议,都是表象。 李斯低头沉思,土改的确会触动他的部分利益,但借他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与始皇帝作对。 不管了,还是一条道走到底,跟着始皇帝。 在李斯思量的间隙,便有人跳出来反对。 “陛下,赵高区区中车府令,妖言惑众巧言令色,试图让初统一的大秦帝国再度风雨飘摇,其心可诛。” “往日赵高趋炎附势谄媚讨好,专横猖狂也就罢了,不思反思,反倒变本加厉,实在可恶!” “陛下,请处死赵高。” “臣附议。” 荪歌:…… 这才是真正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趋炎谄媚,她认了。 毕竟,她的的确确是拍马屁的小行家。 不过,专横猖狂? 哼,打死她都不认。 “诸君之意,是在说寡人是非不分,是那等被赵高三言两语蛊惑的昏君吗?” 始皇帝冷冷道。 众臣:这是重点吗? 陛下抓重点的角度,还真是清奇。 “臣等之意是在说赵高包藏祸心。” 矛头直指荪歌,集中火力攻击。 始皇帝沉默不语,眼神中抑制不住流露出失望。 只能盯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蝇头小利,看不到大秦的危机四伏。 不,也许不是看不到,只是觉得自身已有利益更重要罢了。 “陛下,还请让仆一试。” 荪歌在众人的怒视下,不卑不亢道。 “不过,陛下,仆观反应激烈,仆心中反思,觉得奖勋贵们的已有土地直接收归国有也许过于激进。” 紧接着,荪歌将本就与始皇帝商量好的法子徐徐讲了出来。 许是有过于狂妄要人命的法子在前,有了缓冲的余地,大殿之中似烈火烹油的气氛有些许舒缓,但众人看向荪歌的眼神依旧是怨毒不已。 就好死荪歌是杀父仇人,不共戴天。 李斯凝眉,思量再三,有意开口,但被始皇帝和荪歌不约而同的摇头示意。 李斯一怔,略微一想,便知二人用意,士为知己者死的知遇之恩越发高涨。 此生,他定要尽心尽力辅佐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陛下,土改一事,兹事体大,还望陛下三思啊。” “陛下,自大秦一统,车同轨书同文变革从未停止,如今再土改,不利于民心稳定啊。” 第十九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十九) (十九) “万望陛下三思,莫要被赵高之言蛊惑啊。” 一时间,不少人看向荪歌恨不得啖其肉,引其血。 荪歌:…… 如果眼神能杀人,她现在可能已经死无全尸了。 “赵高你有何话说?”始皇帝幽幽道。 荪歌嘴唇一抿,看着叫嚣着最厉害的人,嗤笑道“吾有故友屌似卿,如今坟头绿草盈。”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炸锅似的大殿拥有了片刻的寂静。 这是诅咒吧? 明目张胆的诅咒。 有人下意识的掏了掏耳朵,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大殿之上,陛下面前,怎敢有人口吐如此狂悖嚣张之言。 就算赵高恃宠而骄,也不是这么个骄法儿吧? 一片寂静中,荪歌蓦地开口“陛下,仆对大秦之忠心,日月可鉴,若仆有心祸乱大秦,那仆对神鬼起誓,若有此心,此生暴毙,且无来世。” 如今的人们,对于神鬼之事,讳莫如深,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若陛下肯给仆一个机会,仆愿当着陛下和众臣的面立下军令状,土地改革不成,仆愿受大秦律法所有刑罚而死。”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陛下,还请看在仆十数年勤勤恳恳伺候的份儿上,予仆一个机会。” 当着所有人的面,荪歌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将始皇帝摘的干干净净,未来她的一切铁血手段皆与始皇帝无关。 她就是要让始皇帝带着当世清名成就万世不朽功勋。 暴君骂名,不如就换成佞臣之名吧。 荪歌的话说的如此决绝彻底,反倒是让殿内那些指着她鼻子骂的人心中一噎,就好似所有的力量都砸在了棉花上。 一副为国死,为君卒,虽死不悔的姿态,让他们每多抨击一句,就越发是把自己架上火上烤。 仿佛只有赵高忠君爱国,他们才是乱臣贼子,这种感觉,实在是憋闷。 坐在高处的始皇帝,眼神转动,不知名的光华闪过,看着跪在地上一团,与这大殿格格不入的赵高,轻笑出声。 每一声笑,都让大殿中的群臣心头一跳。 这样的陛下,让他们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是啊,差点儿忘了,陛下从不是软弱任人摆布的性子。 他们怎能因为陛下这两年来的温和,忘了陛下曾经的霸气威严呢。 始皇帝居高临下,睥睨众臣,目无逡巡,有的只是一往无前的大无畏。 “赵高,你所言,寡人甚是赞同。” “土改一事,在寡人看来,不仅可以固江山社稷,且,对天下万民都是一件利事。” “寡人既一统六国,那六国子民亦是朕的子民,天下是寡人的天下,那寡人便有责任对天下人负责。” “你所请,寡人全力支持。” 跪在地上的荪歌猛然抬头,这些话跟他们所商议的并不一样。 流芳百世的明君,向来都该是爱惜羽毛的,始皇帝这番话是不要明君之名了吗? 何必呢? 荪歌看着始皇帝的口形,心中说不出的震颤。 他说,赵高,寡人从不惧泥泞。 荪歌低下头,嘴角的笑容愈发真切,她好像真正理解了何为千古一帝。 敢做,便敢当。 始皇帝不屑做那背后坐收得力的渔翁。 “诸君也勿多言,若心中不虞,寡人也不介意将刑罚重新上于大夫。” 既然赵高能一片赤诚为他的千秋大业舍生忘死,那么他又何惧为其保驾护航。 一时名声而已。 就算此时恶名加身又如何,时光流转,总会有人理解他和赵高的谋断。 就像赵高说的,他是千古一帝。 争议也好,骂名也罢,他若不能称为千古一帝,何人敢称。 始皇帝的一番话,如同冬日凛冽刺骨的寒风,吹散了大殿中所有的躁乱。 众臣心中那些未说出口的话,此刻也只能死死的咽下去,不敢吐露半句。 陛下的确有容人之雅量,但也有帝王之权术。 当断则断时,陛下绝不会优柔寡断。 越是伴君多年的老臣,越是清楚这一点。 陛下永远都是当初那个有魄力扫六合的志盈意满,年岁可长,但热血雄心不减。 这大事儿能不能稍微分开点儿,一次早朝,一件比一件难搞。 一比较,突然觉得李斯邀六国旧勋贵迁咸阳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 早朝结束后,荪歌揉揉膝盖,在章台宫外的石阶上拦住了满脸阴霾的扶苏。 绕是脸上有郁气,依旧难掩芝兰玉树光风霁月的风华。 这样的扶苏,很真实。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温文尔雅,如夜空朗月清风。 后世的那么多的意难平和惋惜,荪歌能理解。 扶苏,真的很好。 只可惜,做不好帝王罢了。 “大公子,仆有几句话想对大公子说,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大公子宽恕仆。” 见拦住自己,恭恭敬敬的赵高,扶苏心情复杂。 按理说,他该不喜赵高的。 父皇最信任的宦官,往日谄媚奉上左右逢源,无半分骨气。 但父皇对赵高却是宠信有加,允许其时时随侍左右。 刚才在大殿中的提议更是过分至极,与他以往所学大相径庭。 他有心反驳,但赵高和父皇那种敢为天下先,虽死不惧的气势,让他心中隐隐有些动摇。 他也不知,他心中动摇的是什么。 他竟在赵高和父皇身上看到了无数圣贤典籍中描述对为臣者的风骨,为君者的担当。 这是他的那些儒学老师都不曾有的。 可父皇行郡县背逆周礼分明是错的啊,如今更要错上加错,圈禁六国旧勋贵,土地收归国有。 为什么…… 扶苏只觉得脑袋中似是有一团浆糊,让他辨别不清任何东西。 “赵府令请讲。”扶苏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温声道。 荪歌心中暗叹,儒雅贵公子,不外如是。 “大公子,你固执己见,认为天下初定,当效仿前朝行分封,如此才能实现长久安定,但事实呢?” “大公子学富五车博学多识,定知晓诸侯割据的数百年,天下的战火何曾停止过,百姓又何曾真正安定过。” “你天潢贵胄,长于锦绣堆中,也许对您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 第二十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二十) (二十) “锦衣华服,奴仆成群。” “说句不恰当的话,只要陛下依旧屹立不倒,外界纷争的风风雨雨都不会侵扰到大公子。” “可,那些百姓呢?诸侯连年征战兼并更迭,数百年从无一刻真正休止,底层的百姓不仅要忧患天灾,更会因人祸自危。” “陛下千古一帝雄才伟略,横扫六国,旁人不知陛下的统一大业意义深远也就罢了,您又怎能成为那些人伤害陛下最尖锐的一把刀子。” “您所认为的陛下所行的狂悖之举,千百年后,历史会证明陛下之选择乃是顺应发展大势,最正确的决定。” “大公子,不要总想着儒生们说,您得问问自己,您的父皇真的像六国学士口中那般残暴不堪吗?” “大公子,仆言尽于此。” 荪歌并不奢想能够改变扶苏温润柔和的性情。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也不无道理。 但她依旧希望能够在扶苏被儒学思想固化的藩篱内尽力翘出一道缝隙,使得扶苏能够站在更高的立场上客观的看待始皇帝的一系列举措。 不是儒学不好,是此时腐儒们所倡导的儒学,并不适合现今的大秦。 扶苏成为六国学者在朝堂上攻击始皇帝最鲜明的一杆旗,何尝不是某种程度的亲者痛仇者快。 扶苏呆呆的愣在原地,方才赵高的那番话似劝说,又似说教。 语气和口吻都算不得恭敬谦卑,更像是长者对晚辈的谆谆教诲。 有恨铁不成钢的失望,也有隐隐藏着的期冀。 所以,就算是那些话对于他大公子的身份来说,显得僭越,但他心头却无半分怒火和不悦。 望着赵高略显疲惫,脚步却依旧生风背影,扶苏心中触动。 方才赵高的那番话,不断响彻在他的脑海中。 分封和郡县,究竟何为对何为错。 在博士们口中,郡县制就就好似是十恶不赦的存在,无数人颠沛流离,上无瓦片下无立锥。 而分封制,才是国家长治久安的良策。 长久的耳濡目染下,这种认知根深蒂固的存在于他的心中。 可赵府令不是这样认为的。 那字字珠玑铿锵有力的几句话,毫不客气的扯烂了博士们数年时间,构织在他面前如空中楼阁般虚浮的分封长久而又安稳的假象。 数百年诸侯割据是事实,赵府令的话算不得危言耸听。 博士们常言,分封乃历史大势,必然为之,违者将遭天谴,大秦天将倾覆。 可博士们口中的历史大势真的便是真的的大势吗? 问问自己? 扶苏口中呢喃着,手心下意识的放在心口,似是想要求一个答案。 他的父皇是何种人,他为何总要从旁人口中道听途说呢。 荪歌和扶苏在章台宫外的这番谈话,很快便传入了始皇帝耳中。 始皇帝心中怔仲,感怀不已。 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竟然会是赵高。 得臣如此,人生大幸。 在始皇帝心中喟叹唏嘘不已时,章台宫石阶下,李斯站在不起眼的角落正与荪歌交谈。 “终于聊完了?” 李斯皱着眉头,略有些不解。 明明扶苏在赵高眼中已是弃子,为何赵高还要如此苦口婆心的劝解。 荪歌点点头,淡淡道“那番话,不止为了陛下,也是为了扶苏公子。” 诚然,扶苏并不适合坐帝王,掌控大秦。 但,扶苏这般茂林修竹芝兰玉树般的妙人,也该有权利用自己的眼睛看这个世界,用心去感受,而不是被所谓的之乎者也处处蒙蔽。 对待扶苏,荪歌的惋惜从不比旁人少。 “你等在这里干嘛?”荪歌转变话锋,警惕的盯着李斯。 李斯也是个有八百个心眼子的老阴批。 李斯淡定的摸了摸胡子,神神秘秘道“土改一事是你的主意还是陛下的主意?” “可行吗?” 土改一事,兹事体大。 荪歌没好气的睨了一眼李斯“不可行也得可行。” 军令状都立下了,办不好就得受尽各种酷刑而死。 比如,阉割。 一想到这点,荪歌就觉得胯下凉飕飕。 至于李斯的第一个问题,荪歌全当没听到。 “你悠着点儿,这事儿得罪人,风口浪尖上,想要你命的人可不少。”李斯凝眉提醒道。 赵高此刻的处境,有些类似于百余年前的商君,是贵族眼中的头号大敌。 荪歌点点头,一本正经的应下来。 她觉得,就她那怪异体质,想来是死不了的。 “陛下拨了黑卫给我。” 黑冰台中最精锐死士名为黑卫。 黑卫? 李斯大惊,都说秦灭六国,一统天下,黑冰台再无价值,便被陛下渐渐遗弃。 但身为陛下的心腹,他隐隐猜测,这股隐藏在暗中让无数人闻风丧胆胆战心惊的力量依旧在悄无声息的运作。 有黑冰台在,不仅仅是陛下的利剑,更是陛下的耳目。 如今就连黑卫都拨给了赵高,显然陛下对土改一事志在必得。 任何魑魅魍魉,都无法动摇陛下的决心。 荪歌顾不得李斯的诧异,不放心的嘱咐道“迁六国贵族入咸阳,务必尽善尽美,那帮人贼心不死,时时刻刻想着复辟,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李斯挑眉,耸了耸肩膀“这还用你交代?” “瞧瞧,我不就是多说了几句,哥哥就这般模样。” “哥哥要不愿意跟我说话那便不说吧,我的确是不如外面那些人有趣,那我便不讨人嫌了。” 荪歌顿时林妹妹发疯文学上身,脱口而出。 李斯:…… 李斯只觉得如芒在背如鲠在喉,早朝时那些官员戏谑鄙夷的眼神还历历在目,如今赵高又开始造作了。 “你快闭嘴吧,我听你的还不行。” 此刻,李斯只想逃的远远的。 一大把年纪了,子孙皆全,偏偏却传出了与赵高的桃色绯闻。 不过,还真别说,看竹简久了,再看赵高的确还是有几分姿色在的,眉清目秀。 “你瞧,哥哥又开始画饼了,我倘若信了,怕是会日日以泪洗面。” 荪歌面色坦然,继续道。 哼,明明李斯才是个糟老头子。 第二十一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二十一) (二十一) 荪歌再一次默默吐槽起有眼无珠的磕cp党。 “打住,打住。” 李斯连连后退,他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到这些话被似是而非的传出去会造成怎样可怕的反应。 哥哥? 赵高这个人还真是年龄越大说话越不拘小节了。 按年龄,赵高喊他爹还差不多。 荪歌扮作一脸忧伤,单手托着下巴,凄凄惨惨戚戚道“想来哥哥是真的倦了我,那我只好祝哥哥鹏程万里马到成功了。” 这副幽怨的模样,李斯看在眼中,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 画风如此多变的赵高,他真的招架不住。 也不知道陛下是如何能够容忍把这般神经质的赵高数十年如一日留在身边的。 惹不起,难不成他害躲不了吗? 李斯摸着手腕上突然冒出的鸡皮疙瘩,匆匆离去,就好似身后又一头饿绿了眼睛的野狼在追他。 待李斯一走,荪歌脸上的轻佻的笑容渐渐敛起,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凝重之色。 揽下土改这么一件事儿,指不定什么时候身后就多出几个血窟窿了。 荪歌缩在袖子里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天地良心,她穿进这个世界本意真的只是走剧情的。 …… 土改政策一出,大秦四处沸然。 六国旧贵族对迁入咸阳的拒绝之声也泯然于众,无人关心。 想要煽动百姓,升起故国之情,奈何百姓们自顾不暇,忙的脚不沾地。 要知道,土改可是跟他们以后吃饱穿暖密切相关的。 万一因为掺和了贵族之事,耽搁了分地,难不成以后还指望这帮养尊处优的贵族养活他们? 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他们是没文化,但也不傻。 六国旧贵族焦头烂额怒火中烧时,始皇帝的耳朵也不曾清闲。 不因别的,只因为告状的太多了。 “陛下,赵高目无法纪,拿着鸡毛当令箭,这几日来不知道多少人家遭了赵高的毒手,惹的民声载道,人心浮动,再这样下去,大秦的万世基业将毁于一旦啊。” “陛下,您不能由着赵高胡来了啊。” 数位老臣面容凄惨脊背弯弯,痛心疾首撕心裂肺道。 “陛下,再这样下去,六国民众之心何时才能心向大秦?” “还请陛下处死赵高,以定民心。” 始皇帝端坐在高位之上,笑容玩味的看着大殿中声泪俱下的表演? 唉,浸淫官场多年的老臣说话都不如赵高完美动听。 什么叫拿着鸡毛当令箭? 骂谁呢? 他金口玉言大刀阔斧的改革在这帮老东西口中就成了鸡毛? 若是赵高在这里会如何阐述这番话呢?始皇帝禁不住想到。 至于大秦的万世基业?搞笑呢,这帮只盯着自己利益得失的老家伙还真敢想。 真是好奇,若是这帮老家伙知晓大秦二世而亡时会是怎样的表情。 “陛下?” 见始皇帝久不开口,有赢氏王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始皇帝面色平静淡然,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容,可就是这一抹笑,让他们遍体生寒,忍不住打颤。 如果不是自持劳苦功高,始皇帝不会过分追责,他们也不敢壮着胆子还触这份霉头。 “依寡人之见,土改完成之时,便是六国百姓归心之始,不知诸位可认同寡人所言。” 万事开口难,啃下土改这根硬骨头,万民归心不远矣。 千古一帝的夙愿,此生必将成为现实。 有老臣哆嗦着身躯硬着头皮开口“陛下雄才伟略,土改一事必是高瞻远瞩,但赵高行事乖张跋扈,激进张扬,于初定的大秦而言着实不是一件好事。” “对大秦不是好事还是对尔等家族不是好事?”始皇帝冷笑出声“寡人还是那句话,伟大的改革必将伴随流血与牺牲。” “寡人在,赵高在。” “寡人听说赵府令近些日子遭受的刺杀也流了不少血,如果你们愿意与赵府令共同成为改革中的中流砥柱一起流血牺牲,寡人也不是不近人情之辈。” “诸位之中,有陪寡人打天下的功臣,也有辈分极高的皇族长辈,若是有尔等为表率,土改一事也许会进行的顺利些。” 始皇帝的嘴角依旧挂着浅浅的笑容,声音也是柔和自然。 远远望去,仿如一幅君臣相谈甚欢的图画。 他不是嗜杀之人,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赵高都能豁的出去,一腔豪情身背无数骂名,除了被扔烂菜叶还得每天防着层出不穷得刺杀,他堂堂帝王,有何惧之。 不得不承认,赵高那些话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他。 对于儒生博士们的阴奉阳违,六国百姓的排斥躁动,甚至对于画面中看到的大秦将亡,都不再忐忑不再恐惧。 只管做好,只管一往无前。 拼尽全力,看看是否能得一个造化改变大秦局面。 若不能,也无悔。 他坚信,他和赵高之举,必将长久的造福百姓,哪怕大秦不存,但大秦之传承将万世永存。 何为大秦基业? 凡大秦境内的百姓皆是子民,子民康乐无忧,则大秦基业仍在。 “汝等可想好了?”始皇帝蓦地爽朗笑道,就好死自泰山封禅后笼罩在心头的阴云悄无声息间散去许多。 只是,这种胆战心惊的情况下,这种爽朗的笑声让人听起来只会越发诡异。 老臣们一个个愣在原地,想好? 那可是生死之事,哪里是说想好就能想好的。 不过,他们也算是看明白了,要么死,要么就闭嘴,安安静静的等待着赵高土地政策一步步施行。 陛下改革之决心,堪比当初商君之志。 好不容易熬到位高权重这一步,谁乐意死啊。 就算土改一事他们阻挡不了,但能不能先灭了赵高,这样他们心气也能稍稍顺些。 啊啊啊啊…… 很难不抓狂,尤其是听到陛下那句,陛下在,赵高就在。 赵高何德何能,竟能让陛下如此厚爱。 若始皇帝知晓这些人的想法,必定嗤之以鼻,赵高可比在座所有人活的长久。 “陛下,是臣等着相了。” 能活,谁也不想死。 死谏这种高大上的事情不存在于大秦等文化熏陶中。 第二十二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二十二) (二十二) 待前来告状的大臣们离开章台宫后,始皇帝微眯着眼睛,疲倦的揉了揉鬓角,思绪放空,小憩片刻。 “啊……” 始皇帝猛然惊醒,托着面颊的手重重的磕在桌面上。 铁锥…… 梦中那从天而降的铁锥,重重的将马车砸到粉碎。 看规制,那是他的车架。 有了泰山封禅奇遇之后,始皇帝再也不敢把梦里的景象简简单单归结为只是一个梦。 所以,这又是上天预警,告知他即将面临生死考验,性命危在旦夕吗? 始皇帝喘着粗气,面色冷峻,眼神可怖。 若不是泰山奇遇,回咸阳后又有一系列紧锣密布的行动,他的确是想过巡游的,只是还不曾讲心中打算告知任何人,便做了这样的噩梦。 一时间,始皇帝有些分不清,这是曾经那一世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赵高呢,宣赵高。” 始皇帝知晓,他心中的疑惑,只有赵高能解答。 “诺。” 随侍在一旁的宦官应声道。 得到传召的荪歌心中疑惑,难不成陛下被那些告状的人说动了? 不应该啊。 “你可知陛下所为何事?”荪歌凝眉打探道。 “回赵府令的话,陛下做噩梦了。”小宦官恭恭敬敬低头答道。 噩梦? 荪歌心中一个激灵,手不自觉的攥起来。 看来,陛下又看到了些画面。 荪歌轻轻叹了口气,任命的随着小宦官向章台宫走去。 “陛下,赵府令到。” 荪歌到达章台宫时,余光瞥到始皇帝阴沉的面颊,心中越发紧张。 闻言,始皇帝先是挥退了其余人,才看向荪歌“你可曾看到铁锥刺驾?” 始皇帝直截了当的问道。 荪歌哑然,这哪里是梦,分明又是预知,她深刻怀疑,随着时间的推移,始皇帝是不是会想起所有的事情,实现真正意义的重生。 “陛下,仆在泰山之奇遇所见大多都是您……”荪歌顿了顿,咬牙道“您驾崩之后的事情。” 荪歌略一思索,便否认道。 话说太多,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始皇帝沉默不语,目光阴沉的打量着荪歌,久久都没有开口。 “赵高,寡人并没有怀疑你。” 赵高是中车府令,他的车架一般都是赵高亲自驱策,偌大的铁锥从天而降,他若有事,赵高也会丧命于铁锥之下。 “陛下,您是天子,上天厚爱赐梦预警,预警既现,陛下不如暂时搁置东巡的计划,居咸阳运筹帷幄,待他日土改完成,万民归心,再巡游天下,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荪歌知晓,始皇帝所作之梦,乃是第二次巡游,博浪沙遇刺,张良与一大力士所为。 张良出生于韩宰相之家,资财甚富,秦灭韩,作为亡国移民,便想着设法刺死秦王,以报灭国之仇。 “天子?” 始皇帝反复呢喃着。 天之子,真的尊贵无双吗?他为帝王,子嗣无数,那天子又怎会只有一之数。 “陛下,子也可以是尊称。” 换而言之,始皇帝可以是天之子,也可以本身就是大秦之天。 始皇帝挑眉,目光闪烁,赵高之言,他甚喜。 “你怎知寡人有意巡游?”始皇帝似是突然反应过来,语气自然开口问道。 荪歌面不改色“仆伺候陛下十余年,若论揣摩上意,没人能够比的过仆。” “你倒是诚实,揣摩上意倒不怕寡人治你罪。” 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后,始皇帝才注意到空气中隐隐飘荡着血腥味和草药味。“你的伤严重吗?” “有您庇佑,仆命大的很。” “都是小伤,不碍事。” 荪歌咧嘴一笑,恭声回答着。 始皇帝微微一笑,并没有拆穿,若非赵高体质特殊,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土改过程危机重重,赵高身上挂彩的日子断不了。 “不必顾虑重重束手束脚,放手去做。” “有寡人在,大秦乱不了。” 说句不太客气的话,就算是改革失败,只要他活着,六国余孽就没有人敢反。 “仆知晓。” “陛下,仆近日想亲自前往楚国旧地主持土改一事,楚国不同于其他五国。” “一来,楚国旧地核心远离大秦,大秦势力在楚地相对薄弱。二来,楚民怨秦最深反秦情绪如烈火。三来,楚国贵族势力根深蒂固,秦楚思想文化矛盾尖锐,一时难以调和。” “如果不亲自前往,仆实在放心不下。” 后来,的确是楚灭了大秦。 楚? 始皇帝想起了楚灭国前叫嚣的那句“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楚,的确是最不安定的因素。 当年灭楚之战,大秦关中将士损失惨重,李信和蒙恬率20万大军惨败,王翦老将军率军六十万力挽狂澜,否则秦楚之战战况可能会更加惨烈。 “亲自前往?” “你可知,自你提议土改,想你死的人不计其数,此时出咸阳,一旦出事,寡人鞭长莫及。” 赵高于他,意义非凡。 “陛下,仆势在必行。” “正因为仆是无数人都眼中钉肉中刺,仆离开咸阳,一路行驶,正好能够将那些最活跃的反秦份子一网打尽。” 死是死不了的,最多受点儿伤。 再说了,楚地不亲自前往,着实心难安。 沉吟片刻,始皇帝道“莫要逞强,若当真危及生命,当退则退。” 以身为饵,始皇帝深感震撼。 “陛下,朝堂之上仆是立了军令状的。”荪歌小声提醒道。 土改若成,她功成名就。 土改若败,她千刀万剐。 所以,她从没有退路。 “仆入楚地,归期难定,万望陛下冷静,莫要被梦魇扰乱心绪失了分寸。” “仆会以一身血肉之躯铺就大秦未来。” “陛下,仆先告退了。” “陛下保重。” 反正赵高求的也只是一个投胎转世的机会。 在荪歌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始皇帝幽幽开口“寡人在。” 始皇帝声音低沉细弱,一阵风吹过,似是无人听见。 荪歌的背挺得越发直,悬挂在天际的艳阳,仿佛在昭示着大秦的未来。 如日东升,蓬勃发展。 第二十三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二十三) (二十三) 内定家国,外开边疆。 昭明四海,宾服万邦。 她想,她一定能够看到这样的大秦帝国,也一定能够见证这样的千古一帝。 荪歌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脚步越发坚定,将章台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并不知始皇帝的心中在经历怎样的风浪。 “来人,增派人手,暗中保护赵府令,不惜一切代价护赵府令性命周全。” 始皇帝莫名其妙的笃信,大秦不能失了赵高。 “诺。” …… 所有人都以为荪歌离开咸阳,远赴楚地会尽可能悄无声息隐瞒行程,却不曾想她就差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宣传然后双手奉上一份路线图了。 一时间,视荪歌如仇敌的人跃跃欲试,路途遥遥,搞死个人不是很正常啊。 在咸阳城,陛下耳目遍布,想要杀赵高难于登天,出了咸阳,陛下想保也保不住。 到时候,赵高一死,土改自然不了了之。就算是陛下想要追责,那也来不及。 人死都死了,难不成陛下还能起死回生。 四方云起,都在思索着何处设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干掉赵高。 若问六国旧勋贵此刻最恨的人是谁,那么必定是赵高,始皇帝都得退居之后。 始皇帝是灭国,赵高是釜底抽薪,想要把他们高高在上的特权剥夺。 万顷庄园,良田万亩,只要杀了赵高,这样的生活就能继续。 荪歌哼着小曲儿,就好似并不知晓四面八方的恶意,惬意的很。 她想过会有不速之客,但是没想过不速之客会是扶苏。 她与扶苏,本质上从未交好。 对扶苏,她确有惋惜意难平,但她选择效忠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始皇帝。 “大公子?”荪歌诧异的看着面红耳赤,双手不自然的垂于身侧,纠结犹豫的扶苏。 别这样,搞的像告白,怪紧张的,她身上得绯闻已经够多了。 “赵府令,我想随你一起前往楚地。” “那日,听您一席话,心中惶恐迷茫皆有之,读万卷书也须得行万里路,我想离开父皇的羽翼庇佑,看看真实的大秦。” “还请赵府令应允。” 只见扶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面颊依旧绯红,眼神却格外坚定。 荪歌:…… 玩她呢? 她前往楚地就是为了招摇过市,一路上危机四伏,如今始皇帝对扶苏的态度不明,储君之位一日未定,那扶苏永远都是第一候选人。 带着这样一个人上路,她慌啊。 “大公子,想要体察民生并非仆这一个选择,只要大公子想,陛下定会想到万全的法子。” 烫手的山芋,她不接。 扶苏嘴唇翕动,似是知道荪歌的担忧,坦然道“我将子婴交给了父皇,我心知,父皇在储君的人选上摇摆不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现有公子,无人让父皇满意。” “子婴年纪尚幼,但伶俐聪明,父皇定能亲自培养出能够承继大秦的储君。” 荪歌怔在原地,扶苏这是无欲无求放弃了储位吗? 若胡亥知晓扶苏的打算,怕是能急的跳墙。 也是,扶苏对储位从无执念。 可能扶苏不是个好的继承者,但是一定是个纯粹的人。 至于子婴…… 想到后来子婴被立秦王后的种种,荪歌面露赞许,有的人生来就是王者。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仆还是不能带您上路。” 上路? 这个说法好不吉利! “父皇已经松口了。”扶苏慢条斯理道。 “赵府令,我自幼习武非纯粹的文人,不会给你拖后腿的。” “父皇言,有我伴于你身侧,你会有所顾忌。” 荪歌心中哀嚎,她就是想去放飞自我怎么那么难。 好吧,始皇帝的确了解她。 始皇帝都松口了,那扶苏干嘛还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娇羞的问她。 ╭(°A°`)╮ 哼,她的意见都不重要了。 “那你尽快收拾行李,明天启程。”荪歌垂头丧气的摆摆手,蔫蔫说道。 始皇帝不地道,自己的儿子不教育,还塞给她! 如果她是个貌美如花行走江湖的侠女,一路相伴,也许还能发展出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 可是,他现在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太监啊! 好气哦! 不得不说,这人物选的是真棒。 主神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刁钻,掐断了一切有可能缠绵悱恻的小火苗。 “多谢赵府令。” 扶苏喜上眉梢,一时间整个人就好似一块儿散发着莹莹光泽的美玉。 “大公子,礼尚往来,答应仆一件事情,莫要留胡须。” 好好的美少年,装什么大胡子男。 这也算是她为后世那些心心念念扶苏的美少女作出的一点贡献。 扶苏傻眼,这是什么臭不要脸的要求。 都说赵府令精通秦律,难不成忘了一种刑罚叫“耐”,就是剃掉犯人的胡须。 由此可见,大秦以胡须为尊。 “赵府令,您是不是……”扶苏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脑子,委婉的提醒道。 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荪歌撇过头,视而不见,没有商量的余地,总不能让后世对着一脸胡子得扶苏犯花痴吧。 扶苏叹了口气,无奈应下。 好吧,虽说有耐刑,但大秦对胡子的要求并不严苛。 一晃,一天时间眨眼而逝。 “陛下,大公子和赵府令出城了。” 秦始皇站在精心绘制的大秦疆域图前,眉头紧锁,想要将梦中景象对应到确切的位置。 他还是无法忘却那个巨大的铁锥。 “往何处?”始皇帝抬眸,沉声问道。 他是绝对不相信赵高会直接前往楚地核心的。 “河内郡方向。” 河内郡? 始皇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不停踱步,似是有些不明所以。 始皇帝眼前一亮,目光定在疆域图河内郡的位置,然后将梦中地形景象一一绘出。 比照,定位。 博浪沙。 河内郡,博浪沙。 梦中那场突如其来的刺杀,就是博浪沙。 始皇帝的手重重的按在疆域图上,眼神幽深复杂,带着摄人心魄的气势。 巧合吗? 始皇帝的情绪有些复杂。 第二十四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二十四) (二十四) 他与赵高的对话,历历在目。 赵高绕行河内郡博浪沙,绝非巧合。 有意欺瞒在先,偏偏又紧接着亲身历险,将他的梦魇粉碎。 赵高啊,赵高,你究竟是如何想的。 罢了,赵高既然心有谋算,他还是莫要扰局!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还有扶苏…… 始皇帝重重的叹了口气,眼前似是又浮现出扶苏自请免去继承皇位资格的画面。 他的长子扶苏,自始至终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知他纠结,知他不忍,所以便主动退出,交由他亲自培养一个满意的储君。 有赵高在,定会保扶苏周全。 始皇帝深觉,他能做的事情,就是稳定大后方,给予赵高相对平稳的土改条件。 …… “掀起你的头盖骨,让我来看看你的脑。” 这个时候的荪歌,正悠悠哉哉的坐在马车中哼着小曲儿闭目养神。 虽是马车,堪比龟速。 且马车稍微提速,荪歌就扯开嗓子吆喝起来“慢点儿,慢点儿,老人家身子骨儿受不住。” 扶苏:…… 扶苏只觉得面对这样的赵高,满脑子都只能出现娇柔做作四个字。 老人家? 这句话若是让李斯大丞相听到,怕是能一口老血喷出来。 据说,李斯与赵高之间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暧昧情愫。 说实话,那种情愫放在那两人之间怪可怕的。 “赵府令,马车如此行驶,是否有些不妥?” 敲锣打鼓,大摇大摆出咸阳,就够惹眼了,出了长安城还这般磨蹭,是嫌命太长了吗? 荪歌微微睁开一条缝儿,看着就算是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都依旧优雅端正的扶苏“大公子也觉得太快了吗?” “这么快,怕是来不及做准备。” 既然始皇帝梦魇博浪沙遇刺,那她就提前将这次生死危机化解。 反正,对于六国贵族而言,赵高这两个字已经上了必杀的黑名单。 张良运筹帷幄聪明绝顶,早就散尽家财一心一意反秦,这样的一个好机会,张良绝不会放过。 杀了她,便如同断了始皇帝的一条臂膀。 张良啊,是个人才。 荪歌轻轻的在腿上打着拍子,回想张良一生历程,少年侠客有胆有谋,博浪沙刺始皇帝全身而退;中年良臣天下入棋局,成竹在胸;晚年激流勇退淡然从容。 历史长河浩瀚如烟,名臣谋士不可胜数,而张良风采越千年,被美誉为“谋圣”自有其道理。 能不能拉到始皇帝的阵营,这是个难题。 真正的勇者不仅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还敢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和套路。 对于这般风华绝代的人物,杀了怪可惜的。 扶苏甚感心累,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赵高就是在以身为饵,只是不知道想钓的是哪一条大鱼。 他想行万里路,不想刚出咸阳城就成为一滩烂肉。要是非死不可的话,最起码,等他周游大秦结束后再死也行啊。 “大公子莫慌,一既是钓鱼,钩牵动沧浪月,钓出千秋万古心,急不得。” 好吧,她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还是很久以前听一位钓鱼高手念叨,觉得逼格很高,就记下了。 扶苏眨眨眼,这句话有那味儿了,又被赵府令装到了“赵府令又如何确定鱼一定会上钩?” 既然是大鱼,那必然是有脑子的。 荪歌瞥了扶苏一眼,指了指自己“我都亲自为饵了,还有那条鱼不动心吗?” 哼,看不起谁呢。 别以为长得美,就能为所欲为随便怀疑人。 唉,扶苏这小脸儿是长得真俊,小身板儿是真笔挺。 荪歌默默收回自己略显猥琐的眼神,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继续道“钓鱼人的宗旨是钓不到大鱼钓小鱼,钓不到小鱼钓虾米,钓不到虾米拔萝卜,反正不能空手而归。” 扶苏:…… 说的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还有,赵府令刚才的眼神是垂涎和猥琐吧? 他没看错吧? 扶苏默默的往旁边挪了挪,那眼神儿怪瘆人的。 荪歌:?(?? ?ω?? ?)? 害羞羞,好想把扶苏吓到了! “日头这么大,你们也辛苦了,寻个茶棚歇歇脚吧。”荪歌掀开马车的帷裳,露出头,对着护卫左右的士兵体贴道。 士兵们:他们不累。 不过,陛下旨意,在外一切对赵府令唯命是从。 就连大公子都得听赵府令的,何况是他们呢? 茶棚很简陋,但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也还算热闹。 荪歌慢慢悠悠的喝茶赏景啃点心,顺便听着耳边的喧嚣。 唔,吃饱喝足有点儿困。 于是,在随行所有人目瞪口呆中,荪歌托着下巴,缓缓闭上了眼睛,然后便小鸡啄米似的慢慢趴在桌面上睡着了。 扶苏:…… 士兵们:…… 头顶日头渐渐西斜,荪歌伸了个懒腰,大手一挥“走,找地方吃饭睡觉。” 养精蓄锐,才能应对大敌。 扶苏无语,赵府令上辈子怕不是一头猪。 吃饱睡,睡醒吃,吃了再睡…… 马车一天行进最少百里,可偏偏他们一天天只走了十几里…… 心中虽有吐槽,但并没有人出声反对。 荪歌一天的所言所行,不多时便有人送在了始皇帝手中。 始皇帝已经越发确信,赵高就是在设套。 甚至,赵高就连行刺杀之举的人都知道的清清楚楚,也许还起了惜才之心。 能让赵高这般郑重,想来那人定然不俗。 他可没忘了之前赵高对扶苏一脸嫌弃的模样。 “若非赵府令遇生死为难,不必再传信。”始皇帝的含笑吩咐道。 夜幕下,客栈里,荪歌倚窗而立。 她专门绕路前往博浪沙,以始皇帝的智慧想必已经知道当日她撒谎了。 今日行进如此缓慢,一来为张良留准备时间,二来就是在等待始皇帝的反应。 她不是不愿意将一切和盘托出,只是在她看来,始皇帝知晓所有细节并不是一件好事。 越是想要尽善尽美规避所有,就越会失了分寸和平常心,导致错漏百出。 倒不如只知道结果,全力一搏。 第二十五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二十五) (二十五) 夜越来越深,皎月当空,星子四散左右,荧光点点。 咸阳方向并无人前来宣她返回,这便是她等待的答案。 荪歌嘴角的笑容慢慢蔓延开来,说不出是舒坦和恣意,融入这个世界,她渐渐理解了士为知己者死为何意。 始皇帝给予她的震撼,让她真正懂得了这位千古一帝的魅力。 知晓她有矫诏乱政之嫌,依旧有魄力接纳任用。 当日朝堂上那句无声的他从不惧泥泞,敢作敢为。 今日的用人不疑,又是始皇帝的开阔心胸。 今夜的答案,她不曾失望。 那她以赵高之名,也绝不会让始皇帝失望。 荪歌找店家寻来一壶酒,就这样一人坐在窗前独酌,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夜半无睡意的扶苏,见荪歌房中亮着烛火,站在门口踌蹰片刻,瞧了瞧门。 “进。” 推门而入的扶苏,看到的便是明月映射下,慵懒恣意的荪歌。 原来,赵府令竟还有这样的一面吗? 方才那一刹那,他竟从赵府令身上看到了风流天成的气度。 肆意潇洒,也不知曾经名动七国的战国四公子与赵府令相比,谁更胜一筹。 就连父皇,近来都不停的称赞,明言赵府令是有大魄力大智慧的。 “你夜叩房门,所为何事?” 因着饮酒,荪歌的眼梢微微发红,上挑之间,雅痞尽显。 年轻人,行走江湖的经验还是太少了。 三更半夜孤身一人出现在一个颜狗老海王的世界是很危险的。 孤男寡…… (╥﹏╥) 好吧,孤男寡太监。 这样的词一出现的荪歌的脑海,表情下意识就僵在了脸上。 “明月皎洁月色如户,心有所惑,见赵府令房中烛火摇曳,想来未就寝,便想着让您解惑。”扶苏仪态自然的坐在荪歌对面,轻声言道。 荪歌撇撇嘴,这话有点儿耳熟。 怀民亦未寝? “大公子,仆觉得仆醉了。”三更半夜,月色撩人酒香四溢,解疑答惑实在是煞风景。 再说了,大公子扶苏的美名能在华夏流传数千年引人唏嘘,就说明扶苏不是个草包。 若论学问渊博,扶苏不比任何人差。 扶苏缺的只是眼界和判断,此行所见所闻亲身感悟,定然可以让扶苏打破心中的藩篱。 所以,她大可不必多嘴。 扶苏:…… 这是耍赖吧? 扶苏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学着赵高的模样,仰头一饮而尽,在平时的儒雅温润中,平添了几分随性。 嘴角挂着滴滴酒渍,嘴唇湿润泛着水光,喉结滚动间,就好似洁白无瑕的雪地中妖娆盛开着的腊梅。 美,是真的美。 荪歌忍不住在心中喟叹道。 这样的盛世美貌,这样的温和心肠,这样的才学见识,就算不做帝王,就算没有英年早逝,就算后世没有做那么多假设,扶苏也依旧能惊艳史书。 扶苏从不需要那些意难平为自己添色。 动心吗? 自是动心的。 海王,欣赏所有美好的事物。 不过,也仅仅限于此。 扶苏放下酒杯,抬眸间,正好撞上了荪歌的视线。 ╭(╯3╰)╮ 又是这种眼神,艳羡垂涎欣赏,就是比白天少了些猥琐。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害怕。 难不成,李斯和赵高道绯闻是真的?赵高真的有这种癖好? 倒也不是歧视,就是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些接受不了。 为了掩饰尴尬,扶苏快速的再次斟满酒,一杯接着一杯。 荪歌:…… 这么喝,真的不怕醉吗? 尤其是,还喝的这么动人。 她伸出罪恶的小爪子吧,是个禽兽。 不伸吧,又禽兽不如。 “再喝下去,可能就得委屈你跟我同榻而眠了。”荪歌幽幽开口道。 扶苏猛地一怔,这句话就好似毒蛇吐出的蛇信子,手中的酒杯顿时烫手了。 酒气熏染,扶苏面颊红润。 “赵府令,我有家室了……” 这下轮到荪歌傻眼了,她就是喜欢看美人儿,然后就把美人儿吓的脑子都不正常了。 “仆知道。”荪歌瞬间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 扶苏在史书上就是一朵高岭之花,纤尘不染,绝不能被她沾上墨汁,否则她怕后世之人提起她更加咬牙切齿。 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想下手。 “夜已深,醉意上头,仆有些困了。”荪歌适时打了个哈欠。 扶苏红着脸,离开。 站在走廊里的扶苏,拍拍自己的面颊,大晚上不睡觉去赵府令那里找不自在…… 微醺的扶苏并没有注意到侍卫的眼神,想到方才的胡思乱想和失态,轻笑一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传下去,赵府令和扶苏公子郎情妾意,双向奔赴。 三更半夜,夜深人静,孤男寡太监同处一室对酒诉衷肠,赵府令老奸巨猾应对自如,公子扶苏单纯美好娇羞不已。 走廊一笑,似是回味无穷。 不知不觉间,荪歌已经有了第三位暧昧对象。 海王之名,名副其实。 星子西沉,东方渐曦,荪歌打着哈欠,愁眉苦脸,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床上爬起来。 困啊。 这就是夜猫子的生活,晚上睡不着,白天起不来。 模糊不清的铜镜里,荪歌的黑眼圈格外显眼。 她不管,她就是国宝。 荪歌简单的洗漱换衣,打开门就看到了早已等在走廊中的扶苏。 依旧意气风发,精力十足,看不出一丝夜半猛灌酒的疲惫。 年轻真好…… 荪歌绝对不承认她又嫉妒了。 今天,荪歌并不没有出幺蛾子,马车匀速前进,道路两旁的翠树青山不断被抛在身后。 “不钓鱼了?”扶苏觉得自己越发看不懂赵高了。 也许只有父皇才能驾驭赵高。 而赵高,也只会效忠父皇一人。 不得不说,扶苏这句话真相了。 本来的赵高便是天生反骨,多年跟在始皇帝身侧,权欲熏陶,早已心高气傲不甘于人下,始皇帝崩,赵高顺势而出搅乱风云。 而如今代替赵高的荪歌,虽权势如浮云,但骨子里放荡不羁。 “该上钩的鱼已经做好准备了。” 张良反秦,非一日突发奇想,乃是蓄谋已久。 第二十六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二十六) (二十六) 再说了,似她这般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鱼饵,也只钓上档次的鱼。 “赵府令钓鱼,愿者上钩。” 看着荪歌神神叨叨的模样,扶苏接过话茬打趣道。 钓鱼? 照他说,赵府令就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织网,然后静心等那个人自己撞进来。 明明该是一场血雨腥风生死难料的刺杀,硬生生被赵府令营造出了坐看云卷云舒岿然不动的淡定雅致。 还真别说,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在前往博浪沙等路途中,荪歌和扶苏遭遇了两次不大不小的刺杀,荪歌甚至连赵高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被暴尸荒野了。 嗯,荪歌没那么多的仁慈之心。 难不成她还得圣母心附体,对着这帮跳出来杀她的人,进行一番心灵鸡汤教育,劝对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亦或者是挖个坑埋了,顺带再立个碑? 别闹了,她没那个闲情逸致。 而扶苏突遭刺杀,煞白的脸色也渐渐缓过来了。 当初离开咸阳前,父皇就曾数次提醒这一路不会太平,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可泛着幽冷光泽的箭矢划破帷幔时,他的心理建设轰然倒塌。 这一刻,他终于清醒的知道赵府令章台宫外的话,并无任何讽刺意味。 句句属实。 曾经袭扰天下的战火,从不曾侵染到他半分。 从小到大,锦衣华服,万事遂心,是父皇给予了他这样的条件。 “要不要听个故事压压惊?” 荪歌淡笑着,眯着眼睛透过被设成筛子的帷幔,看向马车外的青山骄阳。 荪歌的气定神闲感染了扶苏“也好。” 用父皇的话来说,与赵府令交谈的每个机会,都胜读圣贤书。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倒也不必如此郑重。”荪歌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道“只是仆做的一个梦,大公子听了倒也不必往心里去,全当仆妄言。” “赵府令但讲无妨。” 梦吗? 古往今来,有大智慧的人都爱做梦。 “月前,仆陪同陛下泰山封禅风雨交加,夜半梦魇,梦中之事光怪陆离,骇人听闻。” “仆年逾四十,大半截儿身子入土,历事无数,但从未做过如此惊骇之噩梦。” “噩梦中也是一个纷争不断的乱世,满目疮痍,看到的除了四起的狼烟便是堆放的死尸,空气中时常飘散着腐肉和血液交织的烂臭位。” “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上位者征伐不断,底层的百姓饿死的饿死,战死的战死,家中留下妻儿寡母无力养家糊口。” “蝼蚁尚且偷生,万般无奈之下,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剧。”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百姓心中渴求太平,只是乱世枭雄割据,从未有过真正的和平。也不知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乱世之中出现了一位上承天命的伟人,结束了乱世。” “和平来之不易,统一更是弥足珍贵。只可惜百姓心心念念的休养生息依旧没有等来。” “新生的统一大帝国,本就是空中楼阁,风雨飘摇,无人理解伟人的高瞻远瞩,致使这位天选之子操劳过度,仅仅十余年便撒手人寰,大帝国无人承继为人理想,分崩离析,乱世再现。” 荪歌声音抑扬顿挫,感情充沛的为扶苏营造了一个画面感极强的故事。 扶苏:…… 这是压惊吗? 这怕不是想吓得他把隔夜的酒也吐出来。 扶苏似是能够看到瘦骨嶙峋的母亲哀嚎着,却也不得不将年轻稚嫩的儿子送去从军。 也似乎能看到被鲜血染红,一片焦黑的战场。 也似乎看到了天选之人横空出世带给这片乱世的希望。 乱世纷争? 统一大帝国? 天选之人崩逝,帝国分崩离析? 扶苏福至心灵,灵台一片清明,瞬间知晓了荪歌故事的深意。 “赵府令!”扶苏一贯温文尔雅的声音刺客尖锐无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荪歌挑挑眉,很是无辜的摊了摊手“在说梦。” 这年头,分享下噩梦也错了? “大公子何必如此动怒,难不成您会解梦?” 章台宫外的谈话,不痛不痒。 如今经历刺杀再听这番话,还会迷茫不知前路在何方吗? 教育嘛,不仅要因材施教,还要因地制宜。 扶苏咬着牙如炸毛的小狼般瞪着荪歌“赵府令可知这个骇人听闻的故事传到父皇耳中,你会落得什么下场吗?” 扶苏将故事两个字咬的重重的。 荪歌伸手直接扯下马车窗户上那块破破烂烂的布,映着暖阳意气风发道“自然是委以重任。” “仆对陛下一片赤诚,仆怎会对陛下隐瞒?” “大公子又如何确定,陛下不曾做过同样的噩梦呢?” “大公子,孰对孰错,您心中真的没有一杆秤吗?梦中的天选之人高居至尊位,却也是无人理解的孤家寡人,夙兴夜寐栖栖遑遑,殚精竭虑过早的撒手人寰。” “牵挂一生奋斗一生的大帝国,也随之消散。” 说实话,循循善诱这件事她并不擅长。 对待不听话的孩子,打一顿就是了,实在不行,打两顿。 可谁让坐在她对面的是芝兰玉树身份贵重的扶苏呢? 扶苏沉默着,一直以来,他都打着儒家大义,为父皇名声着想的旗号,做着不孝的事情。 大一统,真的如博士们说的那般不堪吗? 也许,从一开始,他便不如父皇。 因为不如父皇,所以看不到以父皇的高度所看到的世界。 沉默依旧在蔓延着,荪歌也不欲做知心大姐姐…… 不对,知心大太监。 面对有心事的孩子,她能怎么办,当然是哼个小曲,用实际行动感染孩子啊。 这有问题吗? 没问题! 扶苏眼神复杂,这么得瑟的赵府令,让人看了不爽的很。 不过,为什么赵府令信口哼唱的小曲儿一个比一个洗脑啊。 心中不痛快的扶苏,声音带刺“听说,赵府令泰山封禅结束后就被父皇罚跪甚至还要再阉割,你想撞石自尽以明志。” “父皇罚你是否便是因为这离奇的噩梦?” 第二十七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二十七) (二十七) (╯°Д°)╯︵/(.□.\) 能不提再阉一次这件事情吗? 难道真的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光风霁月的扶苏大公子竟然都会奚落她了。 荪歌白了扶苏一眼,没有作答。 向来都是她噎的别人说不出话,何时有别人怼她的份儿了。 呜呜呜。 (╥﹏╥) 她再也不要对着扶苏的美貌动心了,深刻怀疑,长此以往,纯善的扶苏可能就要变成黑芝麻馅儿汤圆了。 累觉不爱。 不知何时,马车外,风沙骤起,白昼如夜,刮的脸生疼。 距离博浪沙越来越近,荪歌本以为让张良全身而退的博浪沙山高沟深,林密壑险,易于隐匿,乃是绝佳的天然行刺地。 却不曾想,透过风沙,马车外平原旷野,牛羊散布其间。 就这样按理来说,根本不具备刺杀条件的博浪沙,在剧情中竟让张良一刺成名。 马车依旧片刻不停的在官道上行驶着,就连扶苏都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看来,赵府令钓的大鱼近在眼前。 荪歌伸出头,对着紧跟在马车旁的黑卫首领,低声嘱咐着“派一部分人先行绕过官道走山路,顺河向东,在阳武东待命。” 她就是要提前掐断张良逃跑的路线,看看被盛赞的张良如何插翅逃出生天。 黑卫首领面无表情,颔首应下,掉转马头,几个手势,便有数名黑卫离开。 距离官道的转弯处越来越近,风裹挟着沙子在天空迅猛旋动,荪歌活动了一下手腕静待张良的到来。 硕大的铁锥从天而降,直直朝着马车落下。 马车被砸的粉碎,荪歌和扶苏被暴露于旷野之中。 毫发无伤。 张良:((((;?Д?))))))) 扶苏:(;゜0゜) 怎么可能会有人的身体会这么坚硬,这还是血肉之躯吗? 扶苏呆呆的揉了揉眼睛,他亲眼看到铁锥在砸碎马车击向赵府令的时候诡异的停下了。 砸不动…… 扶苏表示,他今天是真的大开眼界。 若换成别人,今日的刺杀之举,必然是车毁人亡的结局。 一击不成,张良掩下心中的惊骇,当机立断,带着大力士沉着冷静的离开。 潜伏在咸阳的那些探子难不成是吃干饭的,赵高这么诡异的情况竟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涵养如张良,此刻都忍不住在心中暗骂。 明明这一次的刺杀,距离成功那么近。 时也命也,地不收赵高,天不灭大秦,看来仍需徐徐图之。 风沙渐渐停歇,荪歌寻了处亭子,用帕子拂去面颊上的灰尘,漱了漱口,漫不经心的等待着大鱼的到来。 扶苏亦没有多嘴,默默的坐在荪歌对面,用一种极度崇拜的眼神,目光灼灼的盯着荪歌。 神迹啊。 怪不得赵高一直荣宠不衰,父皇得赵高,大秦之福,父皇之幸。 “大公子用这般赤裸裸的眼神盯着仆,是不是突然发现仆也清秀可人?” “再这样看下去,仆怕是都要老脸羞红了,” 荪歌不遗余力的揶揄着,成功的报了方才被怼之仇。 只可惜,端方雅正的公子扶苏并未羞恼,而是一本正经纠正道“非清秀可人,乃神武坚硬。” 说话间,扶苏甚至还伸出了手轻轻的捏了捏荪歌的手腕。 温温热热,与他自己的别无二致。 荪歌:…… 真是没想到她与公子扶苏第一次肌肤相亲竟然是在经历了生死危机之后。 患难见真情,古人诚不欺她! 但对上扶苏纯澈好奇求知的眼神,她就说不出任何骚话。 唉,根正苗红的少年郎,绝不能被她荼毒。 “大公子,仆之身体,乃是上天赐予,羡慕不来的。” 荪歌边说着,边将挽着的袖子放下遮住脸手腕。 不娶何撩! 太监也是有清白的! 扶苏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意犹未尽“愿闻其详。” 此刻,扶苏全身上下的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他也想要的气息。 荪歌眼波流转,抿嘴一笑“坚定的跟随陛下的脚步,上天垂爱神雷降世,则有机缘。” “不过,大公子,依仆之见,您这辈子恐怕是都没希望了。” “毕竟,这些年来,您在朝堂上旗帜鲜明与陛下对着干,政见大相径庭。” “所以,想想就行了。” “当然,也能洗洗早点睡,毕竟梦里什么都有,心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扶苏尬笑一声,讪讪的收回了手。 赵府令这张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讨人喜欢。 最重要的是,赵府令还记仇。 可偏偏每一次赵府令那些信手拈来的话都让人无言以对。 在荪歌的等待中,张良姗姗来迟。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荪歌终于理解了史记中那句“状貌如妇人好女”是何意思。 俊美无双,偏偏又带着精致女气。 肤色白皙,轮廓柔和,身材修长纤细,增一分减一分都不如现在刚刚好。 简单的衣衫,都不能遮掩他娇好的容貌。 长相虽阴柔,但行事果断。 甚好,甚好。 只是,这一句甚好,荪歌也不清楚究竟是在评价什么。 很是怀疑,大力士能脑袋发热跟着张良将生死置之度外,行刺杀之举,是不是被美色所惑。 荪歌的眼神不停在张良和扶苏间打转,似是想要分出个高下。 只可惜,各有千秋。 扶苏是一种贵公子的优雅骄矜,芝兰玉树,如玉无双。 而张良,就是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移不开眼睛的秀气美好。 哼,这个世界有这么多的美人儿,为什么就偏偏让她穿成赵高这个老太监。 “咳咳……” 扶苏轻咳一声,示意荪歌适可而止。 他承认,面前这个此刻的确过于俊美,但赵府令能不能不要看谁都是这种眼神。 荪歌面色自然“张良,张子房?” “韩丞相张平之子,家中世代勋贵。” 荪歌挥挥手,示意黑卫松开张良。 美人儿受困,她不忍心。 反正迟早都要成为始皇帝的帐中人…… 呸,嘴瓢了,是麾下兵。 张良眼神复杂,几个呼吸间,已经想明白了一切。 “你是在设套等我自己掉进陷阱?” 第二十八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二十八) (二十八) 亏他自诩智计无双,却出师未捷折戟沉沙。 “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沧海得壮士,椎秦博浪沙。报韩虽不成,天地皆震动。” “张良,就算你今日未刺杀成功,依旧能名扬天下。” 荪歌邀张良入亭中一叙,所言所行都彬彬有礼,温和赞许。 不论是张良的才能,还是张良的美貌,豆值得礼遇。 张良也不拘谨,似是有一股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洒脱不羁,但也更像是认命般的平静。 刺秦之人,皆无好下场,这是天下人共有的认知。 “此计未成,乃天意。” “当然,罪在我,过分的相信了咸阳城里的那群草包。” 此时尚年少的张良,并不如后来的成熟周全,还带着少年人天然的轻狂。 俗话说得好,人不轻狂枉少年,这非张良之错。 “天意?” “能从你张子房口中听到天意尚佑大秦,实在不易。” 唉,都怪她太强了。 逢凶化吉,刀枪不入。 张良:…… 天佑大秦? 不,这话他没说。 “盛名之下无虚士,让天下人恨的咬牙切齿的赵府令,名不虚传。” “听闻赵府令本也是赵地人,为何要认贼作父,将家国利益尽数抛之脑后?” 张良嘴角勾起,声音清亮如山泉,无畏无惧。 “认贼作父?” “我认了哪个贼作爹了?难不成你在韩地遇到了假冒我爹的人?”荪歌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装作听不懂张良的暗示。 “至于家国?” “何为家,何为国,难不成诸侯王割据久了,天下人都忘了百年前,这天下依旧只有一个主人吗?” “往前数数,大家都是大周子民,而你誓死效忠的韩王,也不过就是最出挑的那一部分叛贼罢了。” 呵,周天子行分封,乃天下共主。 后来,周天子势微,诸侯做大,乱世起。 “说句不中听的话,大家都是反贼,谁又比谁高贵了,所以别用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鄙夷仇恨大秦。” “有资格吗?” “如今这天下,有资格喊旁人乱臣贼子的只有曾经的周天子,如今的始皇帝。” “至于你,至于韩王……” “呵呵。” 后面的话虽未说出口,但呵呵二字看似简单,但意味丰富。 何以嘲讽,唯有呵呵。 春秋战国诸侯争霸,本就是一群做大有不臣之心的诸侯相互征伐相互撕咬,最后大秦笑到了最后,成功的取代了周天子。 所以,其余六国又高贵到哪里了? 张良清俊的面庞气的通红,眼睛瞪大,犹如生死仇敌,喉头滚动,嘴唇翕动,下意识想要反驳。 可脑子里百转千回,却不知如何开口。 说起来,赵高这番论调在诸侯割据之初并不陌生罕见,那些认定周天子才是正统的学子发檄文怒骂诸侯乱臣贼子。 只是,后来,诸侯割据日久,周天子名存实亡,天下人理所应当的接受了诸侯林立的事实。 但就算这是事实,那赵高这个老太监说话用词也不必如此尖锐吧? “强词夺理,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 荪歌微笑着“继续啊,分?” “分什么?” 张良别过头去,如此恶意满满的微笑,他一眼都不想多看。 说好的伴君如伴虎,像赵高这么恶劣的人是怎么在有暴君之称的秦始皇身边活下来的? 分什么? 分尼玛! 张良忍不住想要爆粗口。 刚才那个大铁锥怎么就没砸死赵高这个老太监呢,随随便便说句话就能把人噎死。 这叫入亭一叙? 分明就是赵高单方面输出,而他单方面被当成孙子训。 “子房,你也不必在心中咒骂我,没用的,莫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你也说了,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秦就是那个应运而出一统天下结束纷乱的天命者。” “六国诟病大秦最多的,莫过于大秦一统行郡县废分封,剥夺了六国勋贵的特权。” “但易地而处,如果你为秦王,你经历的诸侯征伐之苦,奋六世之余烈毕其功于一役实现大一统,你会如何选择?” “明知分封弊端,继续将错就错?” “想来以子房的聪明才智,定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荪歌坦诚,施施然道。 扶苏在一旁听的牙疼,赵府令说教的一幕无比眼熟,想当初,他就是被这样一点点蛊惑,逐渐对以前根深蒂固的认知陷入自我怀疑。 不断怀疑,不断纠正。 不过,说教就说教,叫什么子房? 初次见面,这么亲热干嘛? 他跟赵高都认识这么久了,赵高还疏离的喊他扶苏公子。 哼,就知道赵高被张良的美色所惑。 张良沉默,不得不承认,赵高的确是个优秀的说服家。 在天下人口中,赵高是个谄媚讨好屈意奉承,颠倒黑白的小人,凭借着巴结始皇帝在大秦活得风生水起。 事实呢? 赵高有丞相之才。 张良家中,世代为相,曾辅佐五任韩王,见多了为官者,眼界见识皆是一流。 赵高如此良才,担区区中车府令实在屈才。 不过,秦始皇的语气和眼光是真的好。 当年如果韩王能把赵高挖走,指不定韩还能苟延残喘。 “赵府令,我们熟吗?”张良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淡淡道。 荪歌漫不经心的欣赏着美人薄怒“与君初相识,如遇故人归。” “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我有预感,我与子房有缘,日后定是相依相伴十余年的。” 扶苏:…… 这是表白吗? 他竟然亲眼见证到了赵府令这个老太监对着美貌如女子的少年郎写诗表白。 果然,人的潜力都是无限的。 赵高都会写诗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张良肆意一笑,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赵府令竟对着刺客说一眼万年的缘分?” “十余年?你不杀我?” “可就算是你不杀我,我张良也绝不会臣服于暴秦,苟且偷生。” 荪歌猛地一拍桌子,拔高声音“不错,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威武不能屈的人。” “暴秦?” “暴谁了?” 第二十九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二十九) (二十九) 口口声声暴秦,请举例。 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 随着荪歌的话音落下,经受风吹日晒依旧坚硬如初的书桌出现了一道道裂缝,然后在众人面前碎裂。 这下,不仅扶苏和张良看傻眼了,就连身经百战以一当十的黑卫都震惊了。 这还是赵府令吗? 陛下让他们以性命保护赵府令,可这样简单粗暴的赵府令,还需要保护吗? 为难当头,指不定谁保护谁呢。 张良:…… 威武不能屈? 不,他觉得偶尔屈一下有利于陶冶情操,劳逸结合。 张良盯着赵高依旧白生生甚至都没有发红的手掌,心有余悸的吞了口口水。 他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敢自告奋勇的跳出来叫嚣着要刺杀赵高啊? 就算是刺杀始皇帝,都不会这么困难吧? 还真是年少无知,一失足成千古恨,还没来得及一展抱负叱咤风云,就要深陷囹圄。 以暴秦的残酷刑罚,不是五马分尸,就是千刀万剐。 既然赵高念叨着跟他与君初相识如遇故人归,那能不能打个商量给他个痛快? “子房受惊了,你就当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就好了。” “继续说,继续说。” 荪歌上下翻转着手掌,心中疑窦重重。 她的金刚不坏神功,竟然又比之前强了几分。 在咸阳城时,还能被刀子捅个小伤口,现在她直接就能干废一石桌。 强! 实在是太强了! 谦虚是什么?她不认识。 她只知道,过度的的谦虚就是骄傲,而骄傲使人落后。 张良眨眼,赵府令这骚话说的还真是浑然天成啊。 继续说? 张良轻咳一声,咄咄逼人的语气一去不复返,真正的大家之风要懂得能屈能伸“暴……大秦连年征战,民不聊生,战争的硝烟燃遍七国,百姓怨声载道。” “话不能这么说,十余年前,大秦未开启统一之战时,各国的征伐就不曾停歇,否则遍地的小诸侯是怎么消失的?难不成心甘情愿将地盘拱手相让。” “这锅大秦不背。” 还不待荪歌开口,耳濡目染聆听了一段时间教诲的扶苏,就不假思索的开口了。 荪歌诧异之余,又满是欣慰。 扶苏的改变,那种成就感,难以言说。 “就是就是,这锅大秦不背。”荪歌附和道。 见荪歌开口肯定,扶苏眼神中的坚定之色更盛。 荪歌抿嘴笑了笑,两个年轻人的巅峰对局,她这个老人家还是老老实实做旁观者就好。 同龄人之间的交锋,可远比她的说教要强太多。 扶苏加油,干掉张子房! 荪歌握拳,对着扶苏使了个眼色,默默打气。 张良将目光移向扶苏,心中暗叹。 大秦,不只有堪为丞相的赵高,还有茂林修竹的公子扶苏。 公子扶苏,也跟传闻中不太一样了。 不过这样才更像是一个帝国的皇子,而不是著书立传的学子。 “再者,大秦律法严苛,高压政策下,百姓不堪其苦,敢怒不敢言。” “但民怨越是压抑,反抗时就越是歇斯底里,这是大秦不可忽视的隐忧。” “暴秦之称,这一点总不能抹杀。” 张良注视着扶苏的眼睛,直言道。 面对扶苏,他可以侃侃而谈,不再有对话赵高时的压力。 “民怨之事,我亦赞同。”扶苏顿了顿,话锋一转接着道“但,秦律严苛一说,不能一棒子打死。” “曾经我亦是一言以蔽之,但后来经高人指点,我深知,凡事当一分为二看待。” “乱世当用重典,大乱初定初定,大秦需要用律法震慑宵小。当然,秦律当改,也是必然,这一点大秦已有章程,所以这一条,大秦依旧不认。” 高人? 张良心中了然。 不出意外,这高人定又是赵高。 大秦最擅律法者,乃丞相李斯。 但李斯是忠实的法家继承者,巴不得大秦以法为尊。 惊艳如赵高,却偏偏成了一个太监。 也不知大秦出现了如此惊才绝艳的太监,还让后世那些太监如何自处。 张良眸光幽暗深邃,话却没有丝毫耽搁“其三,土改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这亭中一叙,已经演化为两个年轻人的快问快答。 表面上看起来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但彼此间却都在潜移默化的相互影响。 荪歌满心满眼都是欣慰,也替始皇帝感到高兴。 那个在荆棘丛中负重而行的始皇帝,终于可以不再是孤家寡人了。 大秦,是年轻人的大秦。 像她这种老家伙,也只能活十来年了,无法久伴始皇帝,也无法始终左右大秦的航行之路。 博浪沙一行,很值。 到如今,已经不单单是化解梦魇那么简单了。 此行收获,甚大。 扶苏和张良的交谈依旧在继续,荪歌已经不再关注,而是起身站在小亭的台阶上驻足远眺。 这秀丽山河,乃是大秦的山河,是始皇帝的大秦。 以后,也会是天下人归心的大秦。 良久,扶苏和张良的对质终于结束。 张良长长的叹了口气,心有遗憾。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的表达过见解了。 无论是赵高,还是扶苏,都是当是大才。 只可惜,他与他们立场对立。 “赵府令,扶苏公子,今日所闻,如醍醐灌顶,二位当受一礼。” 张良起身,垂首拱手,谦逊道。 “但我张家世代忠于韩王,自幼受的教育便是为韩王效力,秦灭韩,此乃国仇家恨,祖训不敢忘,也不能忘。” “秦灭韩后,父亲郁郁而终,死前要我明志,以亡秦为毕生事业。” 张良挑了挑眉,来都来了,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好的苗子从指缝间溜走。 至于杀? 她舍不得。 如此有颜要才的谋士,太罕见了。 她要是对着这张脸麾下屠刀,她觉得她会被老天爷劈死。 “子房,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你可知何意?” 张良不解,但仍老老实实答道“要在父母跟前尽心侍奉,即使有事情要出门也要把家里的一切安排好才出去。” 第三十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三十) (三十) “不不不。”荪歌摇摇头,神神叨叨道“你父母在我手里,不要走远,走远了我也能逮到你。” 张良没好气的瞥了荪歌一眼,冷冷道“我父母不在了。” “扶苏公子,你就看着赵高如此曲解圣人之言吗?” 扶苏眼观鼻鼻观心,一语不发。 他可还记得之前赵府令和淳于越博士在朝堂上论儒学的争执,开口闭口下去问问。 他不想下去,要是张良想下去那就自己下去,别带他一起。 哼,还是很赵府令相处的少,不知道赵府令的可怕。 赵府令最可怕的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而是那张嘴。 赵府令的嘴,夺命的刀。 荪歌丝毫没有不好意思“那我就换句更恰当。” “朝闻道夕死可矣。” 也不等张良开口,直接给出了解释“早上打听到去你家的路,晚上你家人都得死。” “子房口口声声暴秦,那我身为暴秦最忠诚的追随者,自然得躬身践行。” 先礼后兵,她与扶苏的那些话在张良的心理防线上已经撬开了一道缝隙。 她再臭不要脸的威胁,张良不从也得从。 “我自是知道子房威武不屈贫贱不移,要以死殉国,我对子房一见如故,实在不忍心子房地下孤苦,无人作伴。” “你放心,一家人都会齐齐整整的。” “生是大韩人,死是大韩鬼,你放心去吧,看在交情一场的份儿上,我给你个痛快。” 荪歌笑眯眯的,白生生的手掌伸出,就在距离张良头顶一个拳头的位置停下。 明目张胆对威胁,理直气壮的震慑? 张良苦笑一声,他屈还不行吗? 张家家大业大自然人也多,就算他散尽家财,将族人四散藏匿,但他不敢赌。 在他心中,赵高似神人。 能够未卜先知,在博浪沙等他自投罗网,还有什么是赵高不知道的。 韩亡,总不能张家也灭族吧,想来父亲是可以理解他的。 咳咳,张良绝对不承认,他心中有一丝隐秘的雀跃。 张家世代丞相,自小熏陶接受的教育便是位极人臣,本以为此生无望,却不曾想他竟有朝一日还能为秦效力。 嗯,他是被逼的,他本意是宁死不从的。 但,赵高不讲武德,用族人威胁他,身为族长之子,怎能自私自利妄顾族人呢? 不,他不能。 所以只好委曲求全,苟且偷生了! 有一说一,赵高的臭不要脸是会传染人的。短短的相处时间,便让他觉得表里不一是种美德。 张良表演力极强,极富感受力,伸出手指指着荪歌“你无耻。” 荪歌眼眸一眯,勾唇一笑,将邪魅狂狷的气质演绎的淋漓尽致“多谢夸奖。” “不过,彼此彼此。” 荪歌看透了张良的内心,知晓这个貌比女子的少年郎骨子里就是只小狐狸。 “预祝你我处事愉快,大秦的朝堂也需要你发光发热。” 威逼利诱,不折手段拿下张良,打卡完成。 “对了,你要不要安慰下你辛辛苦苦网罗的大力士,看起来怪可怜的。” 荪歌指了指被黑卫凶神恶煞看押着的大力士,眼睛委屈巴巴眨巴着,鼻子还一下接着一下耸动着,似是下一秒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虎背熊腰魁梧健壮,一身腱子肉的大力士,竟做这种小女儿委屈状,看起来很是滑稽。 不过,穿这么少,确定不会因为暴露被抓起来吗? 身材好,肌肉多,了不起吗? 还是说,这个大力士居心叵测想要用肌肉来俘获张良。 张良无力扶额“此人力大无穷,但心智残缺,不知赵府令可否能网开一面,将他交由我?” 他能说,这个大力士是他在淮阳拐来的吗? “他虽孩子心性,但也格外听话乖巧,有我在,他不会胡来的。” 闻言,荪歌忍不住嘴角抽搐? 一个随手拎起一百多斤大铁锥的猛男,你说他格外乖巧听话? 确定这个形容无误? 荪歌摆摆手,示意张良自便。 倒也不是说她就此信任了张良这只小狐狸,而是她明白,张良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从不做无谓的牺牲。 只见张良走过去蹲下,轻声细语几句话就将哭哭唧唧的大力士哄的眉开眼笑。 这一幕,成功嚷荪歌想起了一种动物。 二哈! 荪歌一卷竹简递给张良“上有我手书,你返回咸阳面承陛下,陛下自会对你有所安排。” “还有,莫要出幺蛾子。” “你若反水,我不仅会让你们一家人齐齐整整下去,也并不介意将张家历代先祖开棺鞭尸城楼示众。” “陛下千古一帝胸怀坦荡,而我不一样,我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小人。” “凡危及陛下者,我必让其后悔来这世上。” 荪歌一字一句,说的格外狠戾,但并不存丝毫虚言。 名声,她早就置之度外了。 她在这个世界,剩余的时间,本就是为大秦,为始皇帝光耀万年而活。 张良心中大震,瞳孔猛缩,捏着竹简的手微微发颤。 赵高,不仅有巧舌如簧之才,更心性果决。 毫不遮掩的杀意,让他不敢有丝毫妄动。 小人? 何时这世上的小人都如此的光彩夺目了。 “我张良一言既出,便不会出尔反尔,更不会拿张氏残余族人冒险。” “你既然不放心,为何不带我继续东行?” 张良按耐住心中的惊惧,努力面不改色的问道。 荪歌眼神闪烁,去勾搭新的少年郎怎能带着张良,岂不是显得她太海王了。 不,她是这个世界上最专一的人。 荪歌伸手轻轻拍了拍张良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子房,今日再叫你一句话。”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社会上的事,你少打听,知道的太多,容易小命不保。” 张良:…… 扶苏:…… 此刻,张良和扶苏的表情,像极了在某个时空地铁老头看手机的表情包,充满了不解困惑和嫌弃。 辣眼睛啊。 “始皇帝千古一帝,你在咸阳定能大展拳脚。” “对了,等你在咸阳站稳脚跟后,去下邳郡走走,尊老爱幼多捡捡鞋。” 第三十一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三十一) (三十一) “那里有你的机缘,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锋芒毕露略显稚嫩的小狐狸,能不能进化成剧情里的老狐狸,全看这次造化了。 张良后退一步,吃痛的揉着自己的肩膀,半信半疑“机缘?跟你的金刚不坏神功一样?” 赵高何时还变成半仙了。 荪歌一噎,打着哈哈道“差不多吧,反正记得去。” 该是张良的机缘,那她便不会剥夺。 “快走吧,难不成还要我留你吃晚饭?” 荪歌不耐烦的催促道。 果然,偷得着不如偷不着,拿下张良以后,她的心神已经飘到东海郡淮阴县了。 恰巧,淮阴县在战国时隶属楚国,一举两得。 “恐怕是有别的少年郎让你魂牵梦萦。”张良故作幽怨,戚戚然道。 美人儿柔弱,这一幕太犯规了。 荪歌捂住噗通噗通乱跳的心,她觉得她还得短暂的爱张良一下。 “哪里的话,你就是这世间最貌美的少年郎,别人哪能跟你一样。” 渣男语录,再次出场。 旁观者扶苏打了个寒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而当事人则是一个比一个淡定,似乎没有察觉到这种越发黏腻诡异的画风。 果然,明明是三个人的故事,他却不配有姓名。 寒暄几句后,张良带着大力士朝着咸阳城的方向走去。 荪歌望着张良的背影,轻哧一声“天生的谋者,狡猾又聪明。” 这样的张良,当得起谋圣二字。 “赵府令,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扶苏见荪歌终于正常了,方才上前一步道。 “习惯就好。” “大公子,更加精彩的生活还在远方等着我们呢。” 在她跟张良腻腻歪歪的时候,黑卫已经牵着崭新的马车等候在一旁,荪歌志得意满的一跃跳上马车。 意气风发,看不见丝毫年近半百的老态。 …… 张良博浪沙刺赵高未果,反被赵高收服的消息不胫而走,六国旧勋贵哗然。 尤其是隐居民间,积蓄力量的项氏一族更是懵逼。 张良张子房之名,六国旧贵族都有所耳闻,之前奔走游说反秦最是积极,数日未闻,竟摇身一变成了暴秦的爪牙,实在是令人费解的同时又感到愤怒。 对这一切,荪歌早有预料。 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事情证明,大秦是真正的天命所属。 子房,就当是一个时代的开端吧。 “我的机缘呢?” 自荪歌说出下邳有机缘在等着张良后,扶苏就一遍遍不厌其烦的追问。 金刚不坏之身,他也想有。 荪歌无语,大公子扶苏待在她身边越久,说话行事就越是随心所欲,哪里还有最开始的拘谨约束。 ╭(╯^╰)╮ 她怀念那个沉默谦逊会害羞的扶苏。 “你真当我是半仙啊?”荪歌不客气得反问道。 扶苏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怎么不是呢?” 荪歌差点儿将刚到嘴里的茶水喷出来,好不容易在咽下去,咳嗽几声。 这语气,这表情,好眼熟。 “大公子,现在就是你最好的机缘。”荪歌正色道。 扶苏不同于张良,历史上的张良在不论是在反秦,还是在楚汉之争的战场上都大放异彩,劳苦功高且还全身而退。 黄石公的点拨传道,本就是张良原有的机遇。 可扶苏呢? 华夏数千年历史,扶苏一直都是以悲剧性的形象出现。 如今点点滴滴的改变,都是在拯救当初那个令人扼腕叹息的意难平。 扶苏将信将疑,但在对视上荪歌那双认真清澈的眼睛时,所有的质疑都被压下了。 赵府令不是在调侃,而是在郑重其事的回答她的问题。 望着那双眼睛,扶苏的脑海里再一次浮现出了那个令他惊怒害怕的故事。 帝国崩塌,那他呢? 赵府令的故事中有一句,无人能承继帝国。 所以,他应该也随着父皇的驾崩,以一种不太光彩的方式死去了。 否则赵府令绝不会提都不提。 对啊,现在的一切,都是他最好的机缘,他已经远比赵府令噩梦中的公子扶苏幸运的多。 扶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着荪歌行了大礼“多谢赵府令指点迷津,扶苏铭感五内,绝不敢忘。” 荪歌点点头,能理解便好。 再这样下去,她恐怕就要把扶苏当小崽子养了。 “扶苏,如今你已经可以渐渐挣脱心中藩篱,有没有想过储君的位子。”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扶苏不适合做帝王,但,此刻她想听听扶苏的心声。 扶苏洒脱一笑,朗声道“日有升落,月有盈亏,心无藩篱,只是得了自在和坦然。” “我知父皇毕生夙愿,父皇知我孝顺之心便已足够。” “就算如今我对大秦的偏见一点点淡薄,但我的性情过于宽仁,见不得疾苦,非储君的最佳人选。” 扶苏顿了顿,眼神越发明亮,灼灼动人“赵府令,我觉得现在就很好。”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尽己所能,见证大秦骄阳升起之路,也能得个自在。” 荪歌面露惊艳,扶苏才是真正清醒的大自在之人。 该懂的,他都懂。 也许曾经史书上的那个扶苏在接到赵高矫诏的赐死圣旨时,心中也如明镜。 他在赌,他的退让换取大秦的安宁。 只可惜,他赌输了。 幸好,如今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扶苏直视荪歌的眼睛,不闪不避,坦言道“赵府令不必试探,对帝位,我从无执念。” “子婴非我选中之人,是你。” “想来,子婴在赵府令的噩梦中,定然有所作为。虽没有力挽狂澜,但可圈可点。” “要不然赵府令也不会对一个孩童如此关注。” 荪歌讪笑,她以为她已经足够小心隐秘了,不曾想还是被扶苏知道了。 当初她劝始皇帝练小号,始皇帝不为所动,她就将目光移向了有始皇帝遗风的子婴。 “怪不得你会将子婴送到始皇帝面前。”荪歌喃喃道。 扶苏接过话茬,声音缥缈虚无“当时,我只觉得眼前一片迷雾,看不清前方甚至忆不起过去。” “但父皇信你,那我也愿意信你一次。” 第三十二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三十二) (三十二) 子婴出现在父皇面前,从不是偶然。 他心知,父皇对他关爱嫌弃皆有之,既如此倒不如主动后退,既远离了两难境地,也全了父皇心意。 “赵府令,我不曾怪过你。” 听到扶苏的这句话,荪歌眼睛微微酸涩。 这小崽子,说这么煽情的话干嘛,她的眼泪差点儿就要离家出走了。 这是第一次,荪歌真正的了解扶苏,也终于完全将扶苏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 嗯,主神教导出的快穿者都护短,她恰好是护短中的佼佼者。 唉,好想把扶苏这个小崽子抢过来,给她养老送终,但她怕始皇帝提着大宝剑戳死她。 羡慕嫉妒恨! …… 越是靠近南方,空气就越是湿润,暖风,拂面,游人惬意。 烟雨朦胧,杨柳依依,秀气雅致的淮阴古城。 荪歌看着城门上的大字,心中想起了主神现身说法讲过的经历。 主神征战星辰大海的时候,也曾穿梭进大秦的位面,曾收韩信为义子。 位面甚多,此大秦非彼大秦。 也许此刻的韩信还是个穷困潦倒,不能温饱的落魄人。 韩信,国士无双。 俗话说得好,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大秦,正好需要韩信这般能征善战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将帅之才。 也许曾经的大秦,将才如云。 但如今却有些青黄不接,名将迟暮,后辈难寻惊艳堪继衣钵之人。 不论是世代将门出身的王离,还是尚公主被寄予厚望的李由,都无法真正扛起大秦年轻一辈的大旗。 蒙恬,倒是可圈可点。 但,还不够。 大秦扫除内忧之后,下一步要做的便是荡平外患。 百越,水稻一年三熟,不香吗? 大漠,水草丰美养马,不香吗? 所以,可镇守一方的大将,也是稀缺品。 不对,她好像落下一个人,一个在秦二世六国后人企图复立时,带着骊山刑徒吊打六国后人,几乎挽大厦将倾的章邯。 章邯被后世美誉为秦王朝最后一员大将。 大败陈胜,剿灭叛乱,屡战屡胜,最后却被猪队友拖累,巨鹿之战败给项羽。 章邯不敌项羽,并不意味着章邯不行,天时地利人和罢了。 这个人,待她回咸阳后,得重点关注,重点培养。 许是秦末起义,楚汉之争,人才辈出,也许是史书有意避过,章邯在史书上的占比远不如其他人。 但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也难掩章邯风采。 此人,值得入股。 “你又在想着忽悠哪条鱼?”扶苏对于荪歌的表情实在过于熟悉。 没错,就是忽悠。 赵府令就是典型的一招鲜走遍天下全不怕。 初听不知话中意,再听已是塘中鱼。 而他,可能就是赵府令忽悠的第一条鱼。 不对,父皇才是。 这么一想,扶苏突然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惨。 早些入池塘,也有好处,总比到最后鱼太多了却因为池塘放不下进不来的好。 荪歌白了扶苏一眼,痛心疾首道“小伙子,格局小了。” “什么叫哪条鱼,应该是哪两条鱼。” “不过你放心,就算鱼塘挤爆,你也是最特殊的一条鱼。” 扶苏:…… 谢谢,大可不必。 “赵府令,你有没有觉得这句话很耳熟?” 一句话,就想撩遍全天下的鱼。 赵府令不愧是赵府令。 荪歌眨眨眼,好像是,不过那有什么关系,不重要。 “怪我没文化,许不了大家不一样的承诺。” 荪歌做西子捧心状,成功的恶心到了扶苏。 重点是,哪两条鱼? 他倒要看看,见识了他和张良,还有什么人能入赵高的眼。 质量不过关的瑕疵品,绝不能入鱼塘。 嗯,掉价。 “走吧,大公子,去见识下这江南小城的风土人情。” 荪歌大手一挥,车马辚辚进入了淮阴城。 风土人情? 呸,是鱼,吸引赵府令的只有可能是各色各样的鱼。 淮阴城,充满了灵气和风韵,就连风都变的温婉可人了,似是想要留住游人的脚步。 荪歌几番打探,淮阴河旁,见到了那个清瘦挺拔,目光炯炯有神的韩信。 衣服洗的发白,腰间配长剑,剑穗泛旧褪色,剑鞘却擦的干净锃亮,头发略微干枯,肤色也呈一种不健康的白。 但荪歌看的分明,韩信底盘沉稳,是个练家子。 弱不禁风,只是表象。 那把剑,应该是韩信最后的骄傲,所以就算饥肠辘辘,也不曾动过念头卖掉那把剑。 此刻韩信坐在岸边,手中握着简陋的鱼钩,说实话,就韩信选的地方,再加上这个钓鱼水平,饿死可能都钓不到鱼。 也许,韩信之意不在鱼呢。 漂母饭信,不只是传言。 扶苏有些摸不着头脑,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少年郎哪里值得赵府令这般郑重了。 不过,要是养胖些,脸上多些肉,就能好看不少。 荪歌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揽鱼,而是学着韩信的样子在不远处坐下,黑卫十分有眼色的为她准备好鱼竿鱼饵。 鱼饵喷香四溢,温热的暖风中添上了几分腥甜腻歪。 鱼饵的香气随风吹入韩信的鼻腔,韩信摸摸干瘪的肚子,看向了荪歌。 衣服颜色低调,料子却是极好,就连那鱼竿都价值不菲,身旁站立的年轻公子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看起来,像是两代人。 二人身后,皆是面目严肃的侍卫警惕的注意着四周。 非富即贵。 小小的淮阴城竟有这般钟灵毓秀之人吗? 这年头,富贵人家都开始钓鱼了。 得出结论后,韩信收回了视线,并没有刻意上前攀谈。 小小的南昌亭亭长之妻都对他极尽羞辱,他还是莫要自讨没趣。 专心致志钓鱼,日上三杆后才能填饱肚子。 当然,也有可能填不饱。 荪歌衣食无忧,钓鱼全因想近距离观察韩信。 但鱼儿就像是不要钱一般纷纷咬钩,不多时,便钓到了不少大鱼。 荪歌笑眯眯的将鱼一条条放进木桶中。 韩信:…… 好吧,不怪鱼,那鱼饵,就算是他闻了都想跑过去啃两口。 正常,正常。 第三十三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三十三) (三十三) 日上三竿,阳光越发刺眼,荪歌收起鱼竿,坐在树荫下,继续静静看着韩信。 不热吗? 说实话,历史上那个攻城拔寨无往不利的韩信的确出彩。 功高无二,略不世出。 定三秦,擒魏、取代、破赵、胁燕、东击齐,南灭楚。 一桩桩一件件,为史书添色增彩。 可,不知为何荪歌心中多少有些遗憾。 有将帅之才,四肢健全,既不事农桑,亦不经商持生计。 扪心自问,褪去对韩信的天然滤镜,在其未发迹前,遇到这样一个到处蹭吃蹭喝,连基本温饱到难以为继的人,真的会有人推崇吗? 她并非在吐槽韩信不好,只是心中隐隐希望哪怕微末之时,韩信都可以自食其力。 而非后世提起这段青年时光,口口相谈的不是亭长之妻嫌恶,漂母舍饭,就是胯下之辱。 明明,韩信是那种可以惊艳时光的人啊。 在荪歌的叹息下,河边突然热闹起来,三三两两的妇人相携前来,抱着木盆,木盆中放满了衣衫。 或年轻美貌。 或风韵犹存。 或雪鬓霜鬟。 也不知,历史上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漂母是哪一位。 平静的河面掀起一阵阵涟漪,说笑声,敲打声不绝于耳,显然河中鱼儿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只会顺着水流游的远远的。 注定了,韩信今日会空手而归。 韩信似是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况,薄唇微抿,一只手轻轻覆在胃部来回揉动,轻叹一声,面色平静的收起鱼竿。 不见悲喜,只有古井般的波澜不惊。 荪歌不知,这种平静是习以为常的麻木,还是不被外物侵扰的境界。 就在韩信打算离去时,不远处正在浆洗衣衫的老妇人停下手中的动作,从身旁的篮子中掏出一块饼递给了韩信。 韩信眨眼,望着漂母。 漂母也不言语,只是将饼子塞给韩信,便继续浆洗衣服。 “信他日必当重谢。” 韩信也记不清这是漂母第几次为他带饭了。 素不相识,偶然相逢,却从不曾多言。 见他饥饿,将吃食分他一些,这便是他与漂母的所有交集。 漂母抬头,看向立誓重谢的韩信,眉头紧皱“堂堂的男子汉,应养活自己,而非靠人接济,同情怜悯之心能接济一时,却无法一世。” “我只是可怜你,而非图重谢。” 言毕,漂母便再也没有开口。 韩信之名,在淮阴虽算不上家喻户晓,但也非无“名”之辈。 只是,这个名有些晦气。 以蹭吃蹭喝,厚颜无耻,却又心高气傲桀骜不驯而著称。 报答? 她从未想过。 韩信怔愣片刻,便要离去。 心中暗暗发誓,今日漂母赠饭之恩,他必当铭记。 “小伙子,这里有你的鱼。”荪歌嘴角挂着狼外婆的笑容,对着韩信招招手。 韩信不解,眼神警惕“是你的鱼。” 荪歌:…… 这是区别对待吗? 漂母的饼子就能接,还许下千金相报。 她的鱼就这般冷淡,难不成鱼有毒吗? 韩信:鱼没毒,你有毒。 “难道大名鼎鼎的韩信刺客又要跟老朽讲君子不食嗟来之食的风骨了吗?” 荪歌淡笑着,声音却冷咧嘲讽。 扶苏傻眼,赵府令的剧本是不是拿错了。 想要将这小子纳入鱼塘,现在不就是施恩最好的机会吗? 冷嘲热讽真的好吗? 这小子看着可不像好脾气的。 韩信握紧腰间的佩剑,沉吟片刻后,又缓缓松开“倒也不是讲风骨,只是就算是落魄之人也有选择持那份嗟来之食的权利。” 那鱼,他的确挺心动的。 但这天下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富贵之家。 荪歌望着韩信依旧平静的面庞,思绪飘的很远。 韩信这两个字,是历史快穿组的常客。 无数的快穿者选择韩信在受胯下之辱时,以救世主的身份从天而降,抱得美少年归。 她不愿。 她不是善良之人。 救世主,也从来都不是她的标签。 嗯,她就喜欢不停折腾,相爱相杀,然后对方俯首称臣。 “这鱼,你不要也得要。”荪歌对着黑卫使了个眼色,黑卫整齐划一的拔刀。 日光下,刀光耀眼。 “四肢健全,脑子机敏,本是世间明珠才俊,为何要行那乞丐行径。” “这桶鱼,就是你未来三个月的口粮,如何坚持下去,你自己思量。” “三月内,若我见你再蹭吃蹭喝一次,就剁你一根手指,你愿意蹭免费的饭,那我也愿意剁手指,反正不是自己的。” “别想着跑,这大秦,还没有我找不到的人。” 响鼓需用重锤,这一点毋庸置疑。 若论对韩信的滤镜,她自己才是最重的,她希望韩信是拂去灰尘便能惊艳世间的明珠。 荪歌站在韩信面前,挑起韩信的下巴,嚣张狠戾。 韩信沉默,今日不宜出门,遇到了疯子。 只见过强买强卖的,没见过一言不合就要剁手指的。 听了这些话,那捅鱼越发烫手。 三个月啊,你以为是三天? 韩信深深觉得,面前这个锦衣老者就是看上了他细长的手,找理由想剁下来。 “你是何人?”韩信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荪歌勾唇“何人就不必说了,该你知道的时候,你便会知道。”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来逢君。” “韩信,这小小的淮阴城,我是为你而来。” 扶苏:赵府令又丧心病狂的作诗撩鱼了。 不公平,为什么别的鱼都有诗。 一个是与君初相识,如遇故人归。 一个又是落花时节又逢君。 那他算什么?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一比较就显得他这条鱼是个赔钱货。 以后鱼塘里的鱼聚在一起聊起过往,就他一人没诗! 韩信皱皱眉,为他而来?要不然再精确点儿,为他的手指而来。 为了保住手指,他得认真的思考下,一桶鱼怎么活三个月。 韩信抱着木桶,神情恍惚的离开。 荪歌目送韩信后,大手一挥吩咐道“留几个人看着他,剩下的跟我去东海郡郡守府。” “大公子,你那是什么表情?” “便秘了?” 第三十四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三十四) (三十四) 便秘? 扶苏忿忿的瞪了荪歌一眼,别过头去,一副莫挨老子的傲娇。 荪歌失笑,扶苏这个小崽子越发放肆了。 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宠着啊。 最好能宠到扶苏这个小崽子心甘情愿为她养老送终。 “大公子,你这是醋了吗?”荪歌贴近扶苏耳侧,轻声道“那些诗,是我借用的。” “我也想出口成章,奈何本人没文化,一句卧槽行天下。” 那些美如画的诗词,哪里是她能够作出来的。 扶苏瞥了一眼荪歌,对借用二字深感怀疑。 古时经典,无论诗词,或是奠基,他都如数家珍。那般脍炙人口的诗篇,若流传于世,绝不可能籍籍无名。 除非,又是赵府令噩梦的里的产物。 如果做噩梦就能绣口锦心,那他责无旁贷。 “赵府令,不能厚此薄彼,你欠我一首诗,我不要抄的。” 扶苏郑重其事的说道。 说到底,于他,赵高虽无师父之名,却又点拨之实。 如果当日在朝堂上他没有出言不逊,也许当真可以成就一段师徒假话。 昨日之事,多烦忧。 荪歌一阵儿头大,让她写诗还不如奢望太阳从西边出呢。 可偏偏扶苏一脸严肃,不容商量。 唉,老海王翻车了。 “好好好,我写。” “我以后肯定给你写首诗。”荪歌一本正经的应付道。 提及师徒,扶苏突然想起了赵府令名正言顺的弟子,胡亥。 他的幼弟。 赵府令胸有丘壑万千,心有繁花似锦,多年教授胡亥,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想来胡亥也应不俗。 那大秦,为何还是亡了呢? 为何在赵府令口中依旧是无人承继呢? 赵府令亲手教导出的胡亥,就算不及父皇雄才伟略,但守成应该有余。 前往东海郡郡守府的马车上,扶苏表达了心中的疑惑,荪歌咬咬嘴唇,颇有些为难。 扶苏问的问题越来越刁钻了。 “大公子,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胡亥也是有大志向的。” “比如,他心想,陛下当年扫六合是多么威武霸气,能耐非常,他羡慕至极,所以战国七雄的最后一个国家必须由他而灭。” 荪歌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这,应该也算是另类意义上的子承父业吧。 扶苏先是一怔,似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一瞬间,扶苏瞳孔放大,嘴巴微微张开,嗓子突然有些干涩。 原来,在赵府令的噩梦中,真的是他的幼弟胡亥登上了皇位。 “汝之秀,吾不及。”扶苏叹了口气,声音艰涩。 大秦,二世而亡。 “大公子,那都是噩梦,老人言,梦都是反的。”荪歌干巴巴的安慰道。 这个话题交流起来,她深觉尴尬。 毕竟,胡亥是赵高立的,扶苏也算是被赵高杀的。 聊多了,容易小命不保。 扶苏平复了下心神,看出了荪歌的不欲多言,便没有自讨嫌的纠结“老人?怕不是赵府令自己。” 见扶苏神情正常,荪歌松了口气。 这可是她要养的小崽子,绝对不能出问题。 “那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马车徐徐前进,荪歌和扶苏插科打诨。在荪歌的影响下,扶苏越发健谈开朗。 “赵府令前往郡守府可是为了主持东海郡土改一事?” 言归正传后,扶苏的声音多了几分沉重。 自咸阳,一路走来,各郡,个州县都陆陆续续开始土改,唯有楚地。 楚地勋贵势力尤在,政令难以通达,百姓不知此次土改之意义,所以推行艰难,甚至还偶有摩擦发生。 荪歌点点头“既天下人质疑大秦土改政策,那我便亲自坐镇东海郡,将东海郡作为一个示范郡。” “到时候,事实胜于任何雄辩。” “那些诋毁的声音便如同纸老虎,再无半分杀伤力,百姓就会自告奋勇积极参与土改。” 唉,李斯那个老家伙怎么行动如此缓慢,这都多久了,迁六国旧勋贵入咸阳的事情还没有办妥。 远在咸阳,忙的焦头烂额,脚不沾地的李斯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被始皇帝安排,初次与李斯共同处事的张良很无辜的中招了。 李斯:…… 要不然,他补救一下身为丞相的形象,顺带拉拢一下这位眼看着就要平步青云的青年才俊? 拉拢,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联姻。 “子房,我家中尚有一孙女,年方二八……” 张良脸不红气不喘面不改色“丞相大人,当初在博浪沙遇赵府令,得赵府令点拨,重获新生,子房便已立誓,此生便是赵府令的人。” 李斯老脸一红,声音拔高“赵高对你下手了?” 李斯太清楚赵高说起那些似是而非的话是多么撩人,张良年少无知,被蛊惑哄骗也是情理之中。 “子房,赵高那个人为老不尊口无遮拦,相好遍天下,也可要擦亮眼睛,回头是岸啊。”李斯苦口婆心的劝阻道。 张良啊,看陛下的意思,如何必然封侯拜相。 若联姻成功,离家又能得近百年风光。 张良无辜的眨眨眼,满脸纯良,不解道“赵府令于我而言如同再生父母,婚姻大事父母之言,我父母已亡,自然需要赵府令做主。” “不知丞相大人为何要怒骂赵府令。” “若是这样的话,这亲事怕是结不成了。” 李斯:…… ┬─┬?ノ(゜-゜ノ) 好吧,他被赵高影响的画风已经彻底跑偏了。 不要问他,他的脑子里现在都是什么。 有颜色的废料。 但张良…… 哼,绝对跟赵高如出一辙,蔫坏蔫坏的。 只不过这张脸,比赵高更具欺骗性。 赵高一眼看去,就是老奸巨猾,那一脸的褶子就是见证。 李斯咬牙切齿,硬生生忍着开口补救道“爱之深责之切,我与赵高知己情深,方才之言皆是吐槽。” “你入咸阳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也听闻了迁六国勋贵入咸阳一事,我殚精竭虑,心血都快要熬干了,但很多旧勋贵就像是泥鳅,藏的根本找不到。” “这主意,分明是赵高挑的头儿。” 第三十五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三十五) (三十五) “可如今这一烂摊子,就只留我一人收拾。” 李斯心中苦涩,若是以往,他哪里需要如此拉拢一个新冒头的年轻人。 像当年搞死韩非一样,弄死张良才是他的作风。 可偏偏,自泰山封禅后,陛下待他态度越发奇怪,心中忐忑之余,便不敢似以往那般肆意妄为。 闻言,张良心中了然。 釜底抽薪的法子,的确是像赵高那个臭不要脸的作风。 “丞相大人有没有想过传信给赵府令,赵府令既有心扫除勋贵之患,那么必然有所准备。” “也许,他知道那些隐居的勋贵之后的大概位置呢?” “丞相大人以为如何?” 张良声音干净,态度诚恳真挚,语气之中也有对李斯的恭维。 李斯心中略微舒坦了些,稍做思考,便觉得此法可行。 他也算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活马医了。 这些天来,朝堂上的气氛越来越压抑,陛下的脸色也越发阴沉,若是迁六国勋贵入咸阳之事再耽搁下去,下一个被杖责回家反省的就是他了。 说实话,这段时间,他才是最想念赵高的人。没有赵高在,只有他一人承受陛下的雷霆万钧。 若是非要算的话,还有胡亥那个倒霉蛋。 就在李斯打算给荪歌写信求援的时候,荪歌也在扶苏的提醒下意识到不是李斯墨迹,是有可能李斯犹如无头大苍蝇,找不到人。 于是,同一时间,荪歌搜肠刮肚,将那些榜上有名有可能搞事的六国勋贵所在的大致位置一一写下,派黑卫全速送回咸阳。 有了这个,李斯如果还不能快刀斩乱麻大解决掉六国旧勋贵入咸阳大事情,那就趁早致仕吧。 反正后备军张良已经就位了。 不过,她怪舍不得李斯的。 …… 东海郡郡守是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笑起来像个万事皆好的弥勒佛,不笑道时候,气质又像是个流浪街头的艺术家。 见荪歌和扶苏的车驾到来,东海郡郡守诚惶诚恐的迎接,按照惯例准备了接风宴。 郡守府中灯火通明,丝竹声起如绵绵细雨,觥筹交错间,身如扶风弱柳的舞女翩翩起舞,脚踝上的铃当清脆作响。 想到韩信还在对着一木桶鱼发愁如何生存三个月,荪歌心中就觉得…… 面前的饭菜,似乎更香了! 郡守府,的确是富丽堂皇,美人儿更是我见犹怜。 荪歌并不打算一开始便兴师问罪,甚至从见面到接风宴她都不曾提过任何关于土改的话语。 秦初的郡守,负不负责暂且不提,但各有各的难处却是真。 始皇帝力排众议,行郡县,臣民对此认同度并不高,就连曾经的右丞相王绾在大一统初定时都进言“诸侯初破,燕、齐、荆地远,不为置王,毋以填之。请立诸子,唯上幸许”。 希望始皇帝能够效仿西周,将皇子宗族功臣分封,镇守各方。 更遑论原六国臣民了。 荪歌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所以也不会不由分说将郡守撸了,自己越俎代庖。 她要做的只是代天子行监督职责。 拔掉刺头,掐灭反叛,土改进行。 只是,两撇小胡子的东海郡郡守似是知晓荪歌的来意,酒过三巡后,一嗓子嚎了一出来哭诉自己的不易。 荪歌:…… 扶苏:…… 二人面面相觑,心中哭笑不得。 她都没下马威,郡守自己先嚎上了,不得不说求生欲是真的强。 在听到微醺的小胡子郡守,将辖内的百姓比作儿女,一把屎一把尿劳心劳力但却没人领情的时候,荪歌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荪歌:…… 尴尬了,她说她不是故意的,有人信吗?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黎庶易处,苍天难欺。 听过把百姓当作衣食父母的,没听过要一把屎一把尿喂百姓的。 小胡子郡守,你是认真的吗? 看得出来,东海郡郡守已经有些醉意了,毕竟刚才那一杯杯敬的酒不是虚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荪歌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对着红着脸的郡守道“他们得罪你了吗?为什么要喂屎喂尿。” 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郡守愣住了。 他是不是比喻错了! 逃离尴尬的做好办法,就是装晕。 小胡子郡守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荪歌隐隐约约还听到一声急促的痛呼声。 也只是一瞬,仿如幻听。 荪歌不欲计较,小胡子郡守的话虽说夸张了些,但也不全是假话。 秦末之战争,死去的守令,守丞并不少。 司马迁的《史记》陈涉世家篇中记载攻陈,守丞与战谯门中。弗胜,守丞死,乃入据陈。 战死,足见惨烈。 当然,也不全是好东西。 但,据黑卫明察暗访,小胡子郡守并无罪大恶极之事。 接风宴随着小胡子郡守的装晕,以一种滑稽的方式结束。 荪歌不知道,郡守以后是否还能直面今日之事。 翌日。 接风宴的一幕,再也无人提起。 醉酒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人帮忙回忆。 见无人提及,郡守送了一口气。 在荪歌表明来意之后,小胡子郡守巴不得将土改的各项事宜全权交到荪歌手中。 这土改,就是个烫手的山芋。 有人接替,最好不过。 荪歌并没有拒绝,暂时将东海郡的大权揽于己手。 先是到田间走访,了解情况,然后又亲自动手写了几个琅琅上口的故事,吩咐各茶楼酒肆连续数日讲述。 甚至,还在乡间搞出了几个“神迹。” 陈胜吴广起义,能借鬼神威众,又是鱼腹丹书,又是篝火狐鸣,大楚兴陈胜王,那她为何不能借鉴一二呢。 一时间,民间的讨论如火如荼。 甚至还有坑蒙拐骗自诩神算子的卜者,紧跟热度,装模作样掐指一算,土改乃上天旨意。 不改,则妻离子散。 改,则万事将兴。 乍听这样的话,荪歌还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混子,还是真正能掐会算的大佬。 舆论,在任何时代都是一把利剑。 有了之前的铺垫,东海郡各州县的土改一扫之前的低迷,逐渐步入了正轨。 第三十六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三十六) (三十六) 小胡子郡守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似乎朝廷的嘉奖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赵府令言,要把东海郡做成土改示范郡。 示范,那就是榜样。 他是郡守,朝廷封赏定然会分他一杯羹。 这不仅仅是封赏,更重要的是他会因东海郡名留青史。 大秦帝国郡守郡丞不知几何,能如丰碑般在史书千年不朽是他的造化。 想到此处,小胡子郡守越发干劲十足,凡是荪歌交代的事情都不折不扣地完成了。 就好似打了鸡血一般,不知疲倦。 那份热血,那份执行力,看的荪歌都有些目瞪口呆。 荪歌象征性的赞赏了小胡子太守“大秦就需要你这样的官员发光发热,待我返回咸阳,定向陛下奏明东海郡有你为郡守,是东海之福。” 给甜枣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待官员绩效考核评定,我定会替你美言,你放心,陛下绝不会埋没任何一个忠于大秦,鞠躬尽瘁的官员。” 荪歌心想,如今她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老海王那么简单了,她还进化成了画大饼的专业户。 土改期间,也有不少人跳出来找事,过分者,直接被荪歌吊在了城楼上。 恩威并施,震慑在这种情况下总能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 嗯,她还丧心病狂的抄了几家。 要么蓄意谋反,要么挑唆民众聚众闹事,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荪歌没有丝毫手软。 赵高二字,迅速响彻在东海郡。 果断狠辣,眼里不容沙子,都是她的代名词。 民众间,对她的评论褒贬不一。 对此,荪歌置若罔闻。 大秦这秀丽山河,她如匆匆过客,至多只能呆十余年。 此生为赵高,注定了不能被声名所累。 三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在荪歌的指点下,小胡子郡守已经能接替接下来的土改事宜。 几番嘱托,荪歌带着扶苏再一次反悔了淮阴县。 唉,也不知道韩信小可怜还剩几根手指。 黑卫们都是黑冰台的精英,征战无数,杀人如同宰鸡,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再次见到韩信时,韩信的饭桌上出现了肉! 最重要的是,十指皆在。 这生活水平是不是提高的太快了。 难不成大名鼎鼎地国士无双韩重言去出卖色相了? 说实话,看着清瘦挺拔,实则脱衣有肉的韩信,还是很吃香的。 年少不知富婆香,错把自立当成宝。 不行不行! 荪歌猛的摇了摇头,想要把脑子里不该出现的画面晃荡的干干净净。 桀骜如韩信,是绝不可能吃软饭的。 好吧,以前韩信就是吃软饭的,只不过是吃百家的软饭。 在黑卫禀报后,荪歌才知晓这三个月韩信是如何度过的。 那一木桶鱼,韩信只留下两条,剩余的便买了出去,好在她钓的鱼肥美,韩信有了第一桶金。 这第一桶金,韩信既没有大吃大喝,也没有以钱滚钱,而是当作了保证金压给了淮阴城的一名游商,护卫其左右,护其周全。 荪歌眨眨眼,这也是条路子。 这不是也能自食其力吗,以前为何总要蹭吃蹭喝。 剁手指的压力下,能为曾经所不能为。 可这也不足以支撑韩信吃肉啊,难不成那游商是个善财童子专门扶贫济困? 这个大善人,请介绍给她! “然后呢?”荪歌追问道。 黑卫看向荪歌眼神复杂,半晌才吞吞吐吐道“然后,就是赵府令你的功劳了。” 荪歌:…… 不,这三个月她远在郡守府,绝对没给韩信开小灶走后门。 说实话,她对韩信那双手还是很眼馋的。 荪歌气势汹汹的看向黑卫,无声的控诉着,请不要污蔑她。 她只负责撩鱼画大饼,但绝不负责养鱼。 倒也不是不想左拥右抱,实在是养不起。 就看看这几位,哪个是省油的灯。 “赵府令,属下没说谎,您亲自主持东海郡土改事宜,在淮阴县上至官员下至百姓还在观望的时候,韩信主动积极,成为了淮阴县最早分到土地的那波人。” “他甚至还大包大揽游走在三村五乡,负责解释土改政策顺带还游说顽固分子,县丞喜不自胜几番赏赐。” 黑卫观察了一眼荪歌的神色,确定荪歌还能忍受才继续道“甚至,在最后土改尘埃落定之后,毫不犹豫将他所分的土地租给了旁人,获得了一笔不菲的租金。” 这…… 这就有些刺激了。 所以,到头来,她还是充当了韩信的贵人? 不,她不服气。 荪歌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心情复杂又欣慰,韩信做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也许在旁人眼中有些投机取巧,难上大雅之堂,但荪歌并不这样认为。 毛遂自荐做游商侍卫,说明他知道自己的长处。 抓住时机成为土改标兵,说明他有远见敢拼敢搏。 有了县丞嘉奖,人人嫌恶的处境大改,指不定以后都会有无数的人主动相交约饭。 最后出租土地,又说明他有魄力。 好吧,再夸下去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她承认,她对韩信就是有浓浓的滤镜。 可,她心中就是憋屈啊。 荪歌咂咂嘴,托着下巴,凝眉扫过“可我还是眼馋韩信的手指啊,怎么办?” 黑卫不确定的开口“那今天晚上给您剁了?” 荪歌:…… “赵府令就是想摸摸那双骨节分明,修长纤细的手。” 数月朝夕相处的扶苏,深谙荪歌脾性,没好气道。 “不,你那是污蔑。”荪歌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的解释。 “那是欣赏,韩信那双手就是绝美的艺术品,细长如葱白,骨节分明如玉笋。” 若是在他手上牵一根红绳,手指翻转,白红交织,便会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唉,这样的手就算是扇出来的大逼兜都要比别人好看几分。 “走吧,我们去会会钻空子的狗韩信。” 浩浩荡荡一行人,出现了韩信简陋的小屋门口 “赵府令。” “扶苏公子。” 韩信直截了当的叫破了荪歌和扶苏的身份。 荪歌并不惊讶,以韩信的脑子猜不到才有问题。 第三十七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三十七) (三十七) 荪歌的视线依旧第一眼被韩信的手指吸引。 “你的手指保住了。”荪歌的语气充满了遗憾,表情也十分凝重。 韩信见状,忙将双手背在了身后。 就看赵高这段时间抄家不眨眼,把人挂城楼更是稀疏平常的行径,剁手好像就应该是家常便饭了。 手,是万万不能剁的。 这双手,还有大用。 “走吧。”荪歌看着英姿勃发的韩信,心中郁气尽散。 这才应该是她想象中的韩信。 可以离开淮阴谋求未来,但绝不是走投无路被唾弃嫌恶的逼不得已。 韩信轻笑,平静英气的面庞添了些许少年感“你怎么确定我会跟你走?” “你毫不犹豫的断了后路出租土地,不就是知晓我的身份,料定我不会将精力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必然会给你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不是吗?”荪歌反问道。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轻松。 “不过,你怎么确定你一定能被我看上?” “不巧,我自小便自命不凡,且这些年从未改变。” 荪歌一笑,这样的韩信,很亮眼。 的确是个不可一世的绝世天才,认知很清晰。 韩信并没有任何行囊,依旧是把柄她从未见过出鞘的长剑,剑穗也依旧掉色。 与初见唯一的区别就是身上的衣衫新了。 细长的手指把玩红色剑穗时,就是一幅惊艳世人的美人图。 “骑马?” “还是乘车?” 荪歌收回视线,淡淡道。 “自是骑马。” “大好男儿,娘们唧唧的干嘛!”韩信看着日行千里道神驹眼睛发光,不假思索开口。 荪歌、扶苏:呵呵,有被内涵到。 这一刻,荪歌终于理解了韩信为何会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 军事上的天才,政治上的废物。 这么说话,要把人得罪死。 韩信飞身上马,动作流畅如同侠客,轻喝一声,神驹闻声扬蹄。 意气风发少年时,鲜衣怒马似锦华。 这是此刻最恰当的描述。 “你学过?” “骑马还用学,无师自通。” 荪歌:当她没问。 韩信这张嘴,比她的还讨厌。 荪歌望着在马背上飞驰的韩信,这就是传奇的开始。 兵仙。 一个仙字,足以表明韩信的风格。 从不循规蹈矩,规矩在韩信那里就是用来被打破的。 用兵如神,善出奇兵,出其不意,一招定乾坤。 杜甫赞诗仙李白曾用笔落惊风雨,师成泣鬼神。 韩信用兵,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这样的韩信,必然会成为后世研究分析的重点。 只可惜,只要的传奇无法复制。 为这乱世生,惊艳天下,悲情结局又在惊艳之余,让后世难忘。 嗯,是她的了。 这位后世推崇的兵仙,要为大秦开疆扩土了。 “扶苏,他不会令人失望的。”荪歌对着扶苏,轻声道。 扶苏点头,这世间真的是藏龙卧虎。 赵府令,是大秦最大的福星,是父皇最重要的臂膀。 “回咸阳喽。”荪歌笑眯眯的,颇有些归心似箭。 大半年了,怪想念李斯那个糟老头子呢。 没她分担始皇帝的怒火,想来李斯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 归程远比来时要快,长亭更短亭。 间隙,扶苏看着田野间忙碌的百姓,虽汗流浃背,但却不似以往那般绝望。 事实证明,土改给予了百姓新的希望。 多劳多得,有奔头。 而韩信一路上都情绪高涨,似是被淮阴城以外的天地所震撼。 和风细雨,温婉柔情的淮阴城,终究不是韩信的风格。 马车奔驰,过了十数日,庄严巍峨的咸阳城近在眼前。 咸阳城内肉眼可见的发生了变化,长街巡逻的士兵增多,之前空旷的地方也出现了几座宅子。 看来,李斯的任务完成的很完美。 荪歌带着扶苏和韩信入宫,面见始皇帝。 她还得把韩信举荐给始皇帝,尽快培养韩信对大秦的归属感。 章台宫。 正在议事的诸位大臣,看着赵高的出现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近来,陛下越发急躁,深受陛下倚重的李斯丞相也被多番斥责。 好像就唯有赵府令送回来的张子房没有被训。 荪歌看着始皇帝纹路越发深皱纹,眼睑下的青黑色,越发斑白的头发,心中一沉。 “仆叩见陛下。” 在始皇帝面前,荪歌自始至终都恭恭敬敬,不曾有半分逾矩。 “无需行大礼。”始皇帝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尽可能平复心中的烦闷。 “陛下,礼不可废。” 起身后,荪歌接着道“仆幸不辱命,假以时日,大秦必定丰庶富饶。” “陛下,这是韩信。” “仆在东海郡淮阴县寻到的天才,有将帅之资,可堪大任。” 荪歌将韩信引荐给了始皇帝。 始皇帝上下打量着韩信,眼神锐利“朕允你五千兵,封都尉,你可敢接?” 赵高路途迢迢带回来的人,绝非庸人。 “有何不敢。” “臣接旨。”韩信坚定应道。 荪歌:…… 这么信任她吗?一开口就掌五千兵。 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将军之位,必有韩信。 众臣心中震撼,看向荪歌的眼神越发忌惮。 身为中车府令,本就深受陛下宠信,先是为公子胡亥师,后又带大公子扶苏游历天下。 且向陛下先后举荐了张良,韩信。 一文一武,宫中还有人,这股势力,已经不容小觑。 陛下不会猜忌,不会忌惮吗? “我儿扶苏也辛苦了。” “寡人很欣慰。”始皇帝阴沉的脸色在看向扶苏时如同云亭雨霁。 不多时,始皇帝命众人离开,偌大的殿中,只留下荪歌。 “赵高,寡人夜夜难寐,噩梦缠绕。” 始皇帝沉声道,声音中带着疲惫的暮气。 荪歌叹息,始皇帝处理国家大事,本就操劳过度,若夜夜无眠,身体恐怕会更早的透支。 “陛下,有仆在。” “梦魇再可怕,也只会是梦,大秦江山永固。” 怪不得朝堂上的气氛压抑,官员们三缄其口不敢多言。 长期失眠的人,脾气日益暴躁很正常。 也不知陛下的梦中,又出现了什么。 第三十八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三十八) (三十八) 可不论是扶苏自刎,还是大秦覆灭,亦或者是三月不灭的咸阳大火,对始皇帝来说都分外沉重。 “陛下,仆曾将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当成一场噩梦讲给了扶苏公子。” “聪明如扶苏公子,转念便知晓仆故事中深意。” “扶苏公子不曾怪陛下,而他此生所愿是见证大秦的骄阳升起之路。” “途中,扶苏公子笑问仆,他的机缘在何处,仆答现在。” “陛下,路在脚下,走好现在才是最好的机缘。”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陛下越是在意那些似是而非的画面,就越是会被左右。” “仆在陛下身前,会为陛下挡下所有可能会发生的危机,那些梦魇就当笑话说出来就好了。” 荪歌上前,一边用手轻轻推摩始皇帝的双鬓,一边平静的开口。 她需要让始皇帝那颗无处附着心安定下来。 大秦,离不开始皇帝。 她可以靠着先知做很多事情,但真正能为大秦保驾护航的只有始皇帝。 “赵高,梦中,寡人一次次看到扶苏面带笑容自尽在寡人面前,寡人似乎都能感受到鲜血的温热。” “寡人心中有愧。” 始皇帝呢喃着,犹如蚊蝇。 在此之前,荪歌从未见过始皇帝如此脆弱敏感的一面。 就算梦到铁锥从天而降,始皇帝依旧能冷静理智,甚至对张良摒弃前嫌委以重任。 扶苏,可能是始皇帝心中最柔软的那一部分了。 “陛下,矫诏乃是仆之罪。” “自泰山归来,仆余生的每一天都是在赎罪。” “陛下雄才伟略,一生都在为大秦着想,您最应该问心无愧。” 在荪歌不疾不徐的开解之下,始皇帝斜靠在软椅上缓缓睡了过去。 荪歌缩回手,安安静静如同最忠诚的侍卫站在软椅旁。 她知道,始皇帝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这些隐秘的,不能对第三个人诉说的事情。 待睡醒后,始皇帝又是那个坚不可摧的帝国掌舵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夕阳西下,晚霞当空,仿如一朵朵开到荼蘼的花。 在最后一刻,极尽绽放。 始皇帝也终于醒了过来,荪歌很有眼色的上前为始皇帝揉揉肩膀活动下胳膊。 “陛下,此次外出,扶苏公子经过历练心中藩篱尽消,陛下可以适当吩咐他做些事情。” “身为人子,扶苏公子理当为您分忧。” “陛下,此次外出来回奔波,仆领悟到一个道理,生命在于运动。” 荪歌化身老妈子,啰哩啰嗦开始绘声绘色的给始皇帝普及健身的好处,还旁敲侧击隐晦的暗示了方士丹药不可取。 始皇帝活的越久,大秦休养生息的时间就越长。 始皇帝任由荪歌唠叨啰嗦,面色平静,唯有时不时上挑的眉毛泄露出一丝情绪。 这么久了,赵高说话还是这么贪生怕死,委婉的不像话。 也不知这样的赵高,是怎么收服心高气傲的张良和韩信的。 张良还好些,名门之后,说话做事自有章法。那韩信,他看的分明,就是个桀骜不驯的刺头。 “来人,将烛火点亮。” 始皇帝吩咐道,然后转头看向了赵高“将韩信带回,是在暗示寡人什么吗?” “百越,还是匈奴?” “寡人本欲泰山封禅后便挥军南征百越,但因为你与寡人所遇离奇之事便耽搁下来。” “百越吧,韩信是你为征讨百越亲选的大将。” 始皇帝断定道。 “寡人本有意屠睢,看来屠睢难堪此任。” “若你瞩意韩信,寡人无异议,但韩信还须历练,否则统兵数十万,难以服众。” 神清气爽满血复活的始皇帝站在疆域图前,冷静理智的分析着。 荪歌安安静静地听着,屠睢…… 南征百越,屠睢率领五十万大军,先后征服瓯越、闽越。 然而,在征服岭南时,越人殊死抵抗。 屠睢战死,五十万大军一半命丧岭南。 “陛下,仆还想举荐一人,章邯。” “雕琢培养一段时间,又是一位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 待始皇帝说完所有的计划后,荪歌灵光一闪想起了她的另一条鱼。 “王翦麾下的一个将领?”始皇帝凝眉,不确定的问道。 荪歌:…… 她也不知道。 失策了,户口还没调查清楚,她就兴冲冲的给始皇帝举荐了。 荪歌反思,深深觉得她飘了。 是什么让她有底气在始皇帝面前越发放松的。 好吧,是始皇帝的信任。 博浪沙之事,始皇帝对她的态度,至关重要。 始皇帝失笑,并没有戳破荪歌“你若是看中了,过两天带来给寡人看看。” “若真有将帅之才,寡人不会厚此薄彼的。” 荪歌连连点头“陛下,百越气候地形特殊,种植粮食作物一年三熟,如此神奇的地方还是尽早掌握在大秦手中比较好。” 嗯,一切事了,也得将那个小岛拿下。 荪歌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始皇帝眼睛一亮,心中记下。 “你既已归来,那造纸术也该昭告天下了。” “你的功劳,寡人是不会贪墨的。” 赵高待他以赤诚忠心,他回报赵高公平信任。 荪歌摇头拒绝“算了吧,在东海郡,仆的名字都能让小儿止哭了。” “不一样。” “东海郡所行之事,百年后自有后人论断。” 始皇帝不赞同道。 沉吟片刻,荪歌叹气道“陛下若有意褒奖,不如就以蔡伦之名吧。” 蔡伦以后怕是没机会改良造纸术了。 蔡伦? 始皇帝挑挑眉,瞥了荪歌一眼“神雷中传授你造纸术的人?” 荪歌点了点头,历史上纸到底是谁发明的,并无确切定论。 但蔡伦的确是因为改良造纸术名垂青史的。 “嗯,他也是个宦官,可能这就是缘分。”荪歌笑着说道。 “也是。” “既如此,那便依旧以蔡伦之名吧,但该你得的,寡人不会给别人。” “时候不早了,你舟车劳顿长途跋涉,刚回咸阳还没来得及休整就侍奉寡人一整天,传出去还不知道旁人怎么议论寡人呢。” “寡人这里不用你操心了,走吧。” 第三十九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三十九) (三十九) “那陛下也莫要再因梦魇无法入睡了。” “再可怕,也都是纸老虎。” “陛下,仆告退。” …… 翌日,天高云淡,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纸张一经问世,全天下的学士为之振奋。 不论是帝都咸阳城,还是其他各郡,茶余饭后皆是在讨论着这个新生事物。 纸张顺滑,且价格低廉。 这竟真的是被视为蛮夷的大秦发明的。 蔡伦? 蔡伦是何许人也。 随着蔡伦纸之名传遍天下,各地竟陆陆续续冒出了许多叫蔡伦的人。 荪歌:…… 这年头,竟然有这么多人想当太监。 怪也,怪也! 天下间关于纸张的热议,荪歌并没有过度关心。 不因其他,只因她遇到了项羽。 抢劫,屠杀,将整个咸阳城付之一炬,大火三月不灭,这座古老的城池化为焦土。 西楚霸王,当真是霸道如斯啊。 荪歌望着拦住她车驾,手持长枪,棱角分明的少年郎。 那便是被后世好奇的霸王枪吗? 长一丈三尺七寸,重九九八十一斤,锐利无比,点到必死,扫到必亡。 “你便是那个蛊惑秦王的阉人?” 少年郎语气极冲,手握长枪,蓄势待发,整个人就像是一头小豹子。 阉人? 很好,自她成为赵高后,只有淳于越这么喊过她。 然后淳于越先是赋闲在家,现在早就潦倒失意,郁郁寡欢,用不了多久就可以亲自下去像圣人请教了。 现在,又多了一个。 荪歌微微一笑,示意黑卫们不必紧张。 再杀伤力强的小豹子,拔了獠牙,砍了爪子,也会变得温顺。 这枪,她徒手就能掰断。 “小伙子,四肢发抖头脑简单可不好。” “先纠正你一点,非秦王,乃秦皇,这天下唯一的主人。” 当然,也是项羽的主人。 不懂审时度势,意气用事,难怪会兵败垓下,乌江自刎,倒是可怜了虞姬那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陪葬。 荪歌缓步从马车上走下来,施施然欣赏着项羽脸色变来变去。 “你拦车,你家里人知道吗?” “比如,项梁。” 项梁乃项羽叔父,二人感情甚笃。 项羽眼神先是一慌,紧接着便恶狠狠的瞪着荪歌,咬牙切齿,似是想要用霸王枪将荪歌刺的遍体鳞伤。 “这枪,我看着不顺眼。”说话间荪歌一只手按着项羽的肩膀,另一只手掰开项羽的手指,将霸王枪抢了过来。 并没有费什么力气,如此简单。 手指掰开时清脆的声音就好似这世间最动听的乐曲。 他天生神力,在赵高面前竟如同蹒跚学步的稚子,毫无挣扎的余地。 在项羽目眦欲裂的注视下,荪歌嘴角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轻轻松松将项羽引以为傲的长枪掰成了一个呼啦圈。 “小伙子,让你多读书你不听,你非要玩枪,这下枪也没了,书也没读成。” “可怜啊。” 荪歌随手将长枪仍在地上,恶意满满的踩了两脚。 光明正大的挑衅! 项羽:…… 原来,这才是极致的力量吗? 跟赵高一比,以往的他犹如井底之蛙,沾沾自喜,却不知早已贻笑大方。 “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下一次我就不敢保证拧断的是什么了。” 十几岁的少年郎,还拿鼻孔看她,长得高了不起吗? 项羽眼神火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想拜你为师。” 荪歌懵逼,这剧情走向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不是都说,项羽自小被灌输的理念就是复仇吗? 恢复故国,振兴项氏,神挡杀神绝不姑息,绝不留情吗? 就这么轻而易举就改弦更张是不是不太好。 不过,也对,楚亡也没几年,项羽还没怎么过流亡逃窜隐忍狼狈的苦日子。 洗脑教育,还未能根深蒂固。 “为何?”荪歌饶有趣味的打量着项羽。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项羽倒是不拘小节,实诚的很。 项羽先是沉默,然后看着荪歌的眼睛斩钉截铁道“杀你。” 荪歌:打脸来的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不好意思,这恐怕不行。” “除了老天爷,只有陛下能决定我的生死。” “至于你,还不配。” 荪歌弯腰,轻轻的拍了拍项羽的面颊,淡淡道。 不管未来的西楚霸王会是多么的不可一世,但现在的他只是个十二三岁全凭一腔热血的冲动少年郎。 “咸阳城物华天宝,钟灵毓秀,哪里配不上你了。” “再有下次……”荪歌凝眉想了想道“想必你也听说过我在东海郡做的那些事情,将人挂在城墙上示众我的确试过很多次了,但是还没试过扒了衣服挂。” “不仅如此,我还要让侍卫站在城墙下日夜不歇的高声朗读你的来历。” “项氏一族不是总想着恢复往日荣耀吗?天下皆知也是一种荣耀。” “至于拜师,看你表现吧。” 说实话,西楚霸王项羽的确是这个时代罕见的奇人。 厌恶各家典籍,却才情万丈。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却武艺超群。 兵书囫囵吞枣,却纵横战场。 这样的人,其实更像是武侠剧中天纵奇才豪情壮志的侠客。 一开始她未曾对项羽起招揽之心,是认定了项羽仇恨大秦之心,坚如磐石,日月不改。 “回去多读读书,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要不然以后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荪歌没有再看项羽苍白的脸色,抬脚回到了马车上。 恢复故国,这辈子是没戏了。 但振兴项家,非全无可能。 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当然发光的前提是做出正确的选择。 王朝更迭,乃不可逆的大势。 就算大秦,她都不敢保证能在这中华大地上屹立多久。 再说了,项羽何必如此仇恨大秦,秦灭楚,并没有对楚国勋贵大肆屠杀,所行之事可比项羽后来攻下咸阳厚道多了。 她没弄死项羽就是仁至义尽了,竟还敢主动跳出来当街拦她马车。 马车外,跪在地上拜师的少年郎已经站了起来,面色苍白难堪,但眼神却格外执拗,紧紧咬着下嘴唇,一滴滴血珠落下,却不管不顾。 第四十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四十) (四十) 荪歌收回视线,拒绝心软。 长街上发生的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咸阳城。 荪歌成功喜提新称号:扒衣狂魔。 章台宫内,荪歌正欲向始皇帝汇报咸阳城纸张推行情况,就对上了始皇帝戏谑的眼神。 也许赵高也有一颗恣意张狂的心。 “有仇?”始皇帝挑眉,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格外肯定。 荪歌挠挠头,始皇帝是不是过于了解她了。 “有点儿。”荪歌着实不愿将项羽后来所做的事情告知始皇帝,只能模棱两可。 若始皇帝知晓,蒸蒸日上的咸阳城就会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再雄才伟略旷达不羁的帝王都不可能对于亡国灭族心无触动。 也许,始皇帝在心中已经接受了大秦二世而亡的画面,但绝对不可能接受大秦皇室宗族被满心仇恨的项羽屠杀殆尽。 就连咸阳城的百姓,都难逃厄运。 屠城,这样的词过于残酷。 昔日富饶繁华的咸阳城,道路两边都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这些话,只能她一人心知。 幸好,也算是上天留了一丝仁慈之心,泰山封禅的那道雷只让始皇帝看到了赵高李斯矫诏,并未真正知晓秦二世时大秦的恐怖。 否则,千古一帝嬴政,挟恨而生,恐怕真的会成为令人毛骨悚然的暴君。 荪歌很是庆幸,始皇帝为大秦奋斗一生,不该,也不能是那样的结局。 “听说,那项家小子天生神力,且一目重瞳。” 始皇帝眼睛微眯,声音中多了严肃。 天生异相者,皆不俗,尤其是重瞳者。古老传言,重瞳者乃天生帝王之相。 这一点,容不得他忽视。 项羽混在一堆六国余孽中迁入咸阳,不显山不露水,他本来不曾注意。 今日当街拦车,重瞳的秘密便被细心之人注意到了。 古籍记载,仓颉,虞舜,重耳,皆重瞳者,圣人之资。 荪歌心中一凛,重瞳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若真的天生重瞳便可为王,那项羽又何至于穷途末路弹尽粮绝之际写下绝命词垓下歌。 那后世的南唐后主李煜,又何至于被囚北宋京师落寞书写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最重要的是,随着后世医疗技术的发达,重瞳被科学的解释为瞳孔发生了粘连畸变,并不影响光束进来,又叫对子眼。 有时候也被称为白内障。 可这些话,她觉得就算是她说出来始皇帝也不一定会信。 重瞳一说,经历仓颉,虞舜,早就被神化了。 荪歌犹豫片刻,心思百转千回,嘴唇微动,咽了口口水“陛下,天生神力并不罕见,子房府上那名护卫也是其一。” “至于重瞳……” “赵高,虞舜被儒墨两家推崇为圣王,晋文公重耳更是称霸春秋一生传奇,此二位皆是重瞳者,难道都是偶然吗?” 始皇帝沉声打断了荪歌的话。 荪歌了然,身为帝王,对天生异相者忌惮很是正常。 卧榻之侧,谁也不愿留下隐患。 否则,后世帝王为何都愿意在身世上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呢。 刘邦,传闻蛟龙之子。 朱元璋,传闻降生之时满屋红光。 入乡随俗,荪歌也不打算将后世那套重瞳乃病体的理论强行灌输给始皇帝。 后世人对此解释都将信将疑,何况几千年前的始皇帝呢。 “陛下若是心难安,就杀了吧。”荪歌深深吸了一口气,丧气道。 始皇帝眸光幽深的盯着荪歌“你不愿他死的这般窝囊,寡人能看得出来。” “赵高,寡人远比你以为的更了解你。” “你心中藏着的秘密,寡人知你不愿多言,也知就算严刑拷打你也不会吐露。” “你不是不怕死,你是在担忧,担忧你所知的一切被寡人知晓,大秦将失控。” “所以,博浪沙之事,寡人按耐住了,没有询问,那现在寡人亦不会出尔反尔。” “不为其他,这只是寡人愿意给予你的信任。” “既然在你心中项羽不该死的不明不白,那你便收他入你门下吧。” “赵高,没有下次了。” 始皇帝的声音很淡,带着冰冷的气息。 黑眸锐利,气势慑人。 荪歌却从这份高高在上的凌厉中看到了疲倦。 “陛下,仆此生绝不会背弃陛下。” “天地昭昭,愿为君死,山河明鉴,如斯甚悦。” “待仆身死之际,必坦诚相告。” 始皇帝真的有种让人心甘情愿赴汤蹈火的魅力。 这一点,荪歌无法否认。 “又开始这套了,寡人不想听。” “下去吧。” 始皇帝作势就要将手边的竹简朝着荪歌砸过来。 “还有,注意言行。” “寡人的中车府令,先是被戏称为抄家狠人,现在又是扒衣狂魔,寡人脸上甚感无光。” 荪歌:…… 所以,她这是被始皇帝嘲笑了。 扒衣狂魔…… 她觉得她无辜,名不副实最可恨。 要不…… 要不寻个目标扒了? 章邯吧! 她还没将章邯带到始皇帝面前呢。 “陛下,仆能借您的名义让章邯主动见仆吗?” “仆一把年纪了,精力不足,寻他太难了。” “陛下,您就让仆恃宠而骄一次吧。” 荪歌屁颠屁颠儿的上前为始皇帝揉肩膀,讨好道。 恃宠而骄一次? 始皇帝暗暗撇了撇嘴,赵高怕是不知道朝堂上有多少人想弄死他。 要不是他护着,赵高现在坟头都开始长草了。 “寡人允了。” “还有,项羽之事,寡人不想有隐患,你既此时护下了他,那就得为他的言行负责。” “师徒一体,他若惹了乱子,你也讨不了好。” 师徒一体? 荪歌表示,她不赞同。 项羽拜师的目的是为了杀死她啊。 她得有多想不开,亲手培养的弟子结束她的小命。 “陛下,要不你还是把他杀了吧。” 荪歌哀嚎道。 始皇帝失笑“朕若真派人暗杀了他,你可能就是脸色最难看的人了。” “一个重瞳者而已,你既然有心,寡人也不驳你,大不了他若还不识抬举兴风作浪,寡人挖了他的眼睛。” 最后半句话,始皇帝加重了语气。 第四十一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四十一) (四十一) 荪歌的手顿了顿,心中暗叹,威武始皇帝,人狠话不多。 不过,她无原则无底线的认同这句话。 纵观她之前看过的重生文,主角重来一世首要时间必定是先复仇,然后再弥补遗憾。 始皇帝能做到如此地步,她已经很佩服了。 离开章台宫回到自己的小院,正打算着人宣章邯一叙,就看到蹲在角落一脸凄凄惨惨戚戚画圈圈的胡亥。 荪歌:晦气。 出咸阳大半年,山川美景皆在眼前,青年才俊皆入她塘,她都已经将胡亥抛诸脑后了。 唉,忘了她还有这么个讨债的学生。 荪歌表示,她很想眼睛一闭假装失明,对胡亥视而不见。 她从不介意光明正大的算计,但她厌恶包藏在默默温情下的阴诡心思。 胡亥,天生有皇家人的城府和演技。 “老师。” 在荪歌沉默不语之际,胡亥哇的一声哭嚎起来。 惨绝人寰! 倒也不是说哭声闻者伤心,而是哭起来面目狰狞,丑的惨绝人寰。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大半年不见,胡亥竟换了个样子。 白白嫩嫩的小包子,变成了个小黑柴。 唔,唯一的可取之处都没了,怪心酸的。 其实,她想说怪碍眼的。 荪歌默默的发挥自我催眠的强大力量,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慢慢的,许是自我催眠过于强大,也有可能徒手掰霸王枪受累了。 听着听着,荪歌渐渐有些犯困。 鬼哭狼嚎了半晌,嗓子都嚎哑了的胡亥呜咽着擦干脸上横淌的泪水,看着昏昏欲睡的荪歌,心中委屈更甚。 他表演的这么卖力,赵高好歹捧下场吧。 赵高现在就连敷衍应付他这件事情都这么勉强。 (/_;) 一时间,胡亥还真有几分悲从中来。 “老师。” 胡亥赌气般俯身,对着荪歌的耳朵喊道,然后又立马直起身一脸无辜的站好。 荪歌:她是谁,她在哪里。 被惊醒的荪歌,有瞬间的茫然。 视线移到胡亥那张悲戚的脸上,眼神才慢慢聚焦。 “小公子,有话不妨直说,仆还活着,如此悲痛欲绝惨绝人寰的哭声就似是在为仆哭丧。” “刹那间仆只觉得虚空处有人召唤,心神动荡便闭上了眼睛,许是仆罪孽多了,有人索命。” 荪歌脸不红气不喘东拉西扯。 小憩,非她之过,乃胡亥之失。 胡亥睁大了眼睛,仿佛受惊的兔子,大开眼界。 见过睁眼说瞎话,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 “老师,我该如何是好。” 胡亥调整了一下情绪,悲戚道。 他是赵府令唯一的学生,赵府令在大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活的风生水起,可他却没有水涨船高,反而过的越发苦不堪言。 一人得道,就算是鸡犬也能升天。 他堂堂大秦公子,难不成连鸡犬都不如? 自小娇生惯养,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细皮嫩肉的,却被父皇扔到了军营最底层,吃不好穿不暖也就罢了,每天还得风里来雨里去。 今日入宫,还是他在父皇面前卖惨求同情求来的机会。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抓住今天这个机会,抓住赵府令这根救命稻草。 那个充满汗臭脚臭还有呼噜声的军营,他再也不想回去了。 度日如年! “老师,我现在什么都不求了,只想在您身边尽孝……” 荪歌连忙打断“打住,仆怕折寿。” 始皇帝的小公子为她尽孝,她怕没那个福分。 “胡亥,你我师徒一场,各自秉性如何彼此心知肚明,就别来这么虚的,打开天窗说亮话。” 虚与委蛇,她倦了。 她要效忠的唯有始皇帝,胡亥算那根葱。 胡亥一怔,眸光里闪过凝重,这是他想象中最差的一种情况。 和赵高的这份师徒情,他并不想断。 只要赵高肯支持他,那个位置他还是可以争一争的。 偌大的咸阳,谁人不知,赵府令权势显赫。 与李斯相交莫逆,那些不清不楚的传闻恰好验证了二人关系匪浅。 文有张子房,武有汉重言。 扶苏如今也有对赵高示好之意。 赵高振臂一挥,他未尝没有胜算。 可观赵高如今的态度,分明就是要与他划清界限,公事公办。 数年的师徒之情,竟这般脆弱吗? “老师,你难道忘记了那些年你我共同的理想了吗?” “你说过,只要……” 胡亥心中惶恐茫然,如无根的浮萍。 只要他登基,此生必许赵高位极人臣,无人能及。 荪歌目如寒光,厉声道“小公子,隔墙有耳,这小小的宫苑没有任何事情能瞒得过陛下。” 胡亥沉默,心中喃喃。 “小公子,既您今日问到了仆,仆也想问您一个问题。” “在您心中,至尊之位意味着什么?”荪歌目光灼灼的盯着胡亥,不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高高在上,意味着生杀予夺,意味着皇权无极,意味着王令一出莫敢不从。 意味着,只有他想,便没有对错。 想象着他站在玉阶上,身着帝王冕服,江山在握,百官臣服的画面,胡亥便忍不住心潮澎湃。 这天下,应该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拒绝玉玺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那几个大字的诱惑。 除了…… 除了赵府令。 赵府令天天守着玉玺,却无半点儿非分之想,只能说明赵府令不是个男人。 胡亥心中暗暗思量,他方才心想的那些话是可以说的吗?会是赵府令想要的答案吗? 不! 也许那些话会被过去的赵府令所容,但绝不会被现在的赵府令所接受。 所以,他得投其所好,换一种说法。 就在胡亥打算说意味着造福黎民百姓,稳固江山社稷时,荪歌嗤笑出声,似是看破了胡亥的打算。 “小公子,仆这一生阅人无数,真话假话还是可以分得清的。” “心中的妄念,还是断了吧。” “无论是您,还是仆曾经,都没有认真理解身为上位者对责任。” “以陛下为例,您只看到了陛下君临天下的无限风光,却始终没有看到陛下的夙兴夜寐战战兢兢。” 第四十二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四十二) (四十二) “在其位,谋其政。” “小公子若是想再搏那个位置,恕仆难以从命。” 荪歌也不顾及胡亥脸上自以为隐晦的表情,直截了当的说道。 身后名,身后事,从来都不是她要考虑的范围。 “当然,小公子若是想离开军营,该寻的不是仆,而是陛下。” “军中历练一番,并非坏事。” 始皇帝将胡亥放至军中,显然是在给胡亥一个机会。 虎毒不食子,尤其是在经历了悲惨且寄人篱下幼年的始皇帝。 他并不想彻底放弃幼子,他依旧在期望着吗微乎其微的可能改变幼子的性情。 不能承继皇位,亦是他的儿子。 他不仅仅是雄才大略扫六合的千古一帝,也是一位父亲。 胡亥望着荪歌的神情,心头恼火却又无处发泄,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嘴唇动了动,身侧的手下意识伸出,似是想要在最后关头抓住些什么。 他不知,他做错了什么。 “老师……”胡亥不停的呢喃,似是这样能够让他获得仅有的安全感。 他只是想要登上那个位置,想把扶苏有的一切抢过来,有错吗? “师徒一场,你我皆被野望蒙蔽过双眼,你执念至此,亦有我之过。” 荪歌叹了一口气,幽幽开口。 在赵高的野心勃勃不甘人臣之心的滋养蛊惑下,胡亥那颗本就不安躁动的心越发执着痴迷于皇位。 剧情中,赵高和胡亥二人的结局,如果深论起来,谁都怪不得,只能怨彼此。 这是笔烂账,也是笔孽缘。 “胡亥,如今回头并不晚。” 胡亥失神的从荪歌的小院中离开,漫步目的的行走的宫城内。 掌心拂过墙壁,长巷的尽头似乎依旧是长巷,宫殿的尽头依旧是宫殿。 阙郁嵯峨,带着天然的蛊惑力。 他想成为这宫城的主人,想成为这天下的主人,将一切的繁花锦绣皆纳为己有。 可陪他长大的老师面目冷凝的告诉他,那是妄念,是镜中月水中花。 胡亥痴痴的笑了起来,笑声中有不甘,有不得不认命的无奈和妥协。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赵高不帮他,他无力回天。 无人寂寥的深巷中,胡亥笑的苍凉落寞。 过早的懂得了权势的美妙,却始终无法真正触碰,擦肩而过的失落该如何对外人道。 回头吗? 何为回头? 胡亥陷入了迷惘,久久没有动弹。 …… 荪歌也因胡亥的到来影响了兴致,就连那条素未谋面的章邯都无法让她真正开怀。 章邯相貌英俊刚毅,留着小胡子,更是添了几分稳重,眼神锐利坚定,不俗之姿尽显。 难怪能够被誉为大秦最后一位大将,差一点挽大厦之将倾。 在荪歌打量章邯时,章邯心中亦在打鼓。 咸阳城中官民对赵府令褒贬不一,两极分化分外严重。 有人说,赵府令身先士卒敢为人先。 有人说,赵府令阉人祸国终遭报应。 可无论是何种评价,都不能抹煞赵府令在大秦,在陛下心中特殊的位置。 被赵府令传唤,他心知他一飞冲天的机遇到了。 “无需忐忑,今日唤你前来,只为确定一件事。” “很好,我没有失望。” 荪歌端坐着,面露和善,坦然道。 有了这些年轻人,大秦的未来,光明灿烂。 “章邯,潜下心来充实自己,不出三年,建功立业机遇必至。” “我可不想被人质疑眼瞎,你懂吗?” 如今土改之事尚未尘埃落定,百姓生活没有完全步入正轨,但用不了几年,大秦臣民一心,便是平定外患之时。 章邯心中一喜,他知晓这是赵府令给予他的承诺。 “必不会让赵府令失望。” 章邯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将章邯这条小鱼纳入鱼塘后,荪歌就开始对项羽日复一日花样百出的折腾。 反正项羽引以为傲的力气对上她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除了憋屈还是憋屈。 但她不一样,她不仅能花式秀金刚不坏之体,还能仗势欺人。 她是咸阳城一呼百应的赵府令,项羽就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小刺头,收拾起来不要太轻松。 到后来,项羽一看到她就觉得头大,但眼神却是愈发火热。 嗯,不是她的魅力大,是金刚不坏体的魅力大。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也不知项羽是从何处听说了她的金刚不坏神功是被雷劈后天形成的,所以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季,项羽连续多日都是焦炭黑。 咳咳,没被劈死还真是福大命大。 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越挫越勇找死的。 在她的折腾和打击下,项羽反倒是与同样青年才俊的韩信章邯等人相交莫逆,志趣相投,成为了大秦年轻一辈数得着的人物。 没错,前缀是大秦。 就算是项家有人依旧心心念念着光复楚国,但并不意味着项家全是一根筋的傻子。 虽说她总是折腾项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项羽在大秦帝都咸阳城绝非寄人篱下的余孽,而始皇帝亦有容人之雅量。 项家的振兴,也许有可能发生在大秦。 这样的讯息,让原本铁板一块的项家发生了分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悍不畏死谋反的精神。 于是,在家族影响,荪歌折腾,以及与年轻一辈相交发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时,项羽的心性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当然,有一点没变。 项羽还是数年如一日想要弄死荪歌,这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了项羽的毕生追求。 用项羽的话说,就算熬也要熬死她。 这样的大志向,荪歌表示喜极而泣。 只是,她把项羽留在咸阳城成了前途光明的项氏少主,大秦的后起之秀,项羽还如何与虞姬再续前缘。 霸王别姬的意难平,难不成要断在她手中吗? 那个容颜倾城才艺并重舞姿美艳的女子自刎在项羽面前的画面,成为了多少人心中的遗憾。 时光流逝。 秦始皇三十二年,也就是史书上的公元前215年,经过三年多的休养生息,土改之后的大秦生机勃勃。 第四十三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四十三) (四十三) 百姓对大秦的归属,臣服的基础是土地,这句话诚不欺人。 国内欣欣向荣之态,那些游离于中央王朝之外没有臣服的势力就成了亟需解决的问题。 若是任由其发展,足癣之忧就会变成心腹大患,届时就悔之晚矣。 南征百越,北击匈奴被提上了日程。 韩信以一种无可争议不容动摇的姿态进入了秦人眼中。 三年多近四年时间的打磨和沉淀,韩信这块璞玉光亮璀璨,完成了华丽的蜕变。 没有人再因为他尚不及冠的年龄质疑他掌万军的实力,有些人天生的将帅之才。 为战场而生,为开疆扩土而生,为定家国江山而生。 韩信为主帅,章邯为副帅,二人性情互补,战场之上当万无一失。 “陛下,大秦此战必胜。” 荪歌与始皇帝立于高台之上,看着整军待发的大军,轻声道。 这几年来,大秦将士针对百越潮湿闷热的天气做了详细的准备,大批的医师夜以继日研究针对瘴气的有效方法。 剧情中,屠睢战死,半数将士命丧岭南的惨剧绝不会再发生。 “韩信章邯皆有你举荐,寡人放心。” 始皇帝眼中皆是精光,似是已经能够看到百越大好的河山尽归大秦,华夏版图又能再次扩大。 雄心勃勃的始皇帝,并没有因为逐渐年迈丧失开疆扩土的锐气和壮心。 不知为何,荪歌的脑海中突兀的想起了曹操龟虽寿中那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也许,对于始皇帝而言才是真正的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号角齐鸣,众人振臂高呼,场面气氛壮怀激烈,热血沸腾。 一将功成万骨枯,沙场之上,就算马革裹尸,也是死得其所,荣耀之至。 这便是军人。 “大军开拔。” 凌厉豪迈的声音响彻云霄,数十万大军映着霞光离开了咸阳,奔赴万里之外的战场。 项羽目目光艳羡,身侧的手紧紧握着。 掌万千军马,上阵杀敌,是所有热血男儿的志向。 他能吗? 他还有机会吗? 这几年来,家中已鲜少有人给他灌输亡秦必楚的思想,甚至他可以自由行走在咸阳,结交青年才俊。 他的至交好友如今已经开始建功立业,光宗耀祖,他呢?他的路在何方。 始皇帝真的能够心无芥蒂接纳他吗? 项羽的眸光穿过层层人群,看向高台上威严天成霸气侧露的始皇帝苦笑一声。 大秦,确非大楚可比。 始皇帝,亦非寻常帝王可比。 他当年那可取而代之的想法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可笑至极。 大军出征的气势深深震撼着项羽,好男儿在世,当如此。 他身为项氏少主,也许该真正为项家谋求一条光明之路。 当项羽的目光移向落后始皇帝半步恭恭敬敬的荪歌时,眼神中所蕴含的情绪越发复杂凝重。 长街上的羞辱,历历在目。 可他并不是愚笨之人,知晓赵高一言一行中的深意。 当街拦车,重瞳的秘密公之于众,他能光明正大安然无恙,必然离不了赵高的庇佑。 当年,还真是年少轻狂啊。 项羽长叹一声,细想这几年来所经历的一幕幕。 若非赵高松口,无论是已高居九卿之一的张良,还是阵前被帝王允诺若得胜便许国尉的韩信,亦或者是前路坦途的章邯,皆不会与他相交。 并不是鄙夷,而是政治站位。 他的身份,尴尬至极。 更不要说,项氏一族曾经还是民间反秦分子中最活跃的那部分。 从一开始,赵高便给了他契机和机遇。 虽说他这几年来被赵高折腾的要死要活,口口声声叫嚣着此生必定要弄死赵高,可实际上,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赵高那复杂的情感。 对赵高,他钦佩有加。 “赵高,项家那小子磨砺的如何了?”始皇帝自高台上拾阶而下,回到车撵。 “可用。” 荪歌略一思索,最终道。 项羽,英雄心性,这样的人一旦逐渐接受大秦,便此生绝不背弃。 这便是英雄最让人头疼,却也最可爱的地方。 “那等南征百越大胜之后,便将项羽交给蒙恬吧,你花费数年时间磨砺的人,寡人愿意再给他一个出头的机会。” “另外,转告项羽,寡人不愿再听到项氏一族不该有的声音。” “这也算是对他最后的考验,想要掌军,当断则断,优柔寡断妇人之仁要不得。” 始皇帝挑眉,沉声嘱咐道。 荪歌连连点头,不得不承认,始皇帝对项羽的评价很是中肯。 鸿门宴不就充分证明了项羽的刚愎自用优柔寡断和养奸贻患吗? 项氏一族中那些顽固分子,若不快刀斩乱麻,终究会成为项羽的绊脚石,甚至将整个项家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莫要随朕回宫了,去见见项羽吧。” “项家早日真心归附,那其他的六国余孽成不了气候,也算是了了寡人的一桩心事。” 荪歌依言去见了项羽,将始皇帝话转述给项羽。 三年多的折腾,对项羽而言也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知晓世间多才俊,便不会坐井观天,刚愎自用自尊自大。 被她变着法子搓磨,也就不会再意气用事,麻木不仁。 如果此次再通过了始皇帝最后的考验,那便是她雕琢的最完美的作品。 项羽沉思,缓缓点了点头。 转身离去之际,项羽猛然开口“赵府令,多谢这几年的庇佑照拂。” 荪歌轻笑“那拜师吗?” 项羽总归是需要一个新的由头行走在大秦官场之上的,既然项羽都不嫌弃她毁誉参半的名声,残缺不堪的阉人身体,那她又何必再回避这个问题。 如今的项羽,她很满意。 项羽抿抿嘴,轻笑一声“那能学金刚不坏神功吗?” 荪歌黑脸,她就知道项羽这个狗逼只眼馋她的金刚不坏之体。 瞎啊,她一个活人这么大的能量看不到? 哼,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荪歌撇撇嘴,自得道“此功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寻荪歌恰巧过来的扶苏:…… 第四十四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四十四) (╯﹏╰) 时隔多年,又闻赵府令作诗,只可惜依旧不是他的。 芝兰玉树的公子扶苏幽怨的瞥了一眼荪歌,表示他牙很酸。 荪歌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只能假装接收不到扶苏的眼神,继续得意洋洋仰着下巴直视项羽。 项羽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神功难成,的确如此。 之前,他都快被劈焦了,还是毫无头绪。 “赵府令能再重复一次刚才的问题吗?”项羽嘴角噙着笑容,眼睛里也是光彩熠熠。 荪歌不耐烦道“那拜师吗?” “拜。” “徒儿项羽拜见师父。” 项羽重重的跪在地上,实诚地对着荪歌行了拜师礼。 荪歌猛然间想起了当初在长街上初遇时的项羽,浑身带刺,凶狠如小豹子,执拗冲动。 几年时间,当年的小豹子有时竟也能温润二字沾边了。 不容易啊。 荪歌扶起项羽,简单嘱咐了几句。 项家之事,宜早不宜迟。 待项羽离开后,荪歌才心虚的看向了扶苏。 她记得,她还欠扶苏一首诗。 “大公子,仆这绝不是见异思迁,只见新人笑。” “那句诗,也是抄的。” 荪歌连连解释道。 她可是还指望扶苏这个小崽子给她养老送终呢,绝不能凉了扶苏的心。 扶苏瞥了一眼荪歌,一脸的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 这么多年,他对赵府令的为人已经知之甚清。 “赵府令,父皇有意近日宣布立储之事。”扶苏言归正传道。 荪歌眨眨眼“早日明旨确定也好。” 这几年来,始皇帝对子婴的培养亲力亲为,鲜少假手于人。 一步步,将子婴培养成了合格的继承人。 “你专门找我就为了这件事情?”荪歌凝眉,很是怀疑。 这样的对话,像极了没话找话说。 扶苏面露犹豫,沉默半晌,忐忑不安“赵府令,我想,我想重新研究儒学。” 扶苏知道大秦帝国上层对儒学的排斥,更是清楚儒学不适合大秦的现状。 “接着说。”荪歌淡淡道。 “你不生气吗?”扶苏睁大眼睛,脱口而出。 荪歌摇摇头,鼓励似的看向扶苏。 “赵府令,儒学并非没有可取之处。”扶苏顿了顿,小心翼翼接着道“近来,我思虑再三深觉儒学中的仁爱中庸民本思想都是治国理政不可或缺的。” “大秦经历土改休养生息,六国百姓对大秦的归属感与日俱增,乱世重典这四个字也应与时俱进。” 扶苏隐秘的打量着荪歌的脸色“我的意思并不是摒弃赵府令和李丞相法家思想治国的理念,我只是觉得随着大秦逐步进入平稳发展期,儒学略加改进后,可以很好的与法家思想融合。” “百姓臣民有法可依不至于胡作非为,同时儒学教化也更好的让百姓心甘情愿的认同大秦。” “如今的大秦律法,总归是过于严苛,适合乱世,却不适合盛世。” 扶苏咬咬牙,一鼓作气将心中的所思所想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这番话放在他心中许久,但却始终不敢对父皇吐露半句,他怕父皇再一次对他失望。 可赵府令不一样,他下意识的相信,无论他说出的话多么惊世骇俗,赵府令都能很好的接受,并且能给出他一针见血的建议。 赵府令在他心中,亦师亦友。 荪歌心中如惊涛骇浪,却又止不住的欣慰。 所以,这便是依法治国和以德治沟相结合的雏形吗? 虽说这个过程如何把握还尚不可知,但终将影响华夏数千年。 扶苏,扶苏,盛名之下无虚士。 这样的小崽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她眼馋啊。 见荪歌久久没有开口,扶苏忐忑更盛。 “赵府令,我说的是不是过于理想过于天真了?” 挫败感瞬间涌上扶苏的心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自从他从赵府令口中听到那个故事,就心心念念希望大秦能够更好。 可,他能做的好像很少很少。 身为大公子,他不是父皇满意的继承人。 他也无法像有谋圣之称的张良一般运筹帷幄,在官场上如鱼得水。 也无法像少年成名将士敬重的韩信一般手握数十万大军开疆扩土。 好像,他空有大公子之名,却对大秦无任何实际贡献。 “自己想到的吗?”荪歌似唠家常,轻声问道。 “扶苏,莫要妄自菲薄,你给了我最大的惊喜。” 扶苏灰暗的神情消失的干干净净,眼睛闪闪发亮,仿佛能驱散所有的阴霾。 “这几年来,我通读了儒家和法家的典籍,不对,应该说儒法道墨,诸子百家的思想我都涉猎到了。” “各家思想,各有所长,却又不能完全照搬,否则于大秦而言又是一场祸事。” “于是我便换了一个角度,结合大秦蒸蒸日上的国情,考量各家学说中可用的思想,深思熟虑下,大秦若想长远发展,单凭法家严刑峻法行不通。” “您之前曾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一味强制压迫,长此以往反抗必生。” “而儒学的教化,能很好弥补法家思想的短板。” 扶苏看着荪歌的眼睛,侃侃而谈。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对,就是这样的感觉。 荪歌心中滚烫,为这样的扶苏感到自豪,也为自己最开始对扶苏的偏见感到羞愧。 “大公子,你所言,仆赞同。” “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法治和德治两手抓,必然会产生深远的影响。” “大公子的贡献,不仅仅之于大秦,甚至之于未来数千年都足以在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 “大公子在钻研时应切记,法律与教化犹如车之两轮、鸟之两翼,不可偏废。” “其中,法的威严和权威,不可亵渎。” “大公子研究若有所成可尽告于仆,陛下那里仆去说服。” 只有经历过后世,方知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理念的提出具有怎样划时代的意义! “大公子,没必要与张良韩信相比,你就是你。” “你会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耀眼夺目。” 第四十五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四十五) (四十五) 扶苏重重的点了点头,灼灼生辉的眸子似有泪光闪烁。 这份鼓励和肯定,他等了太久。 当初他所坚信的,被摧枯拉朽的击倒。没有人知道,这几年来,他承受了怎样的压力。 扶苏看向荪歌眼神中多了孺慕和信服,还有一丝察觉不到的安心。 荪歌干巴巴的扯扯嘴角,苦笑一声。 美少年最终还是成了她的小崽子,别的快穿者都是风花雪月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理,满眼爱慕。 到了她这里,省略所有直接到了最后一步。 人生哲理,还是孺慕! 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丧失。 …… 南征百越非易事,更不可能一蹴而就,哪怕是韩信和章邯率军。 历史上,大秦虎狼之师,征百越之地,50万大兵压境,苦战数年,损失30万才能平定。 所以,这是个持久战,后勤粮草兵器补给乃是重中之重。 始皇帝隔三差五亲自过问,绝不允许出现后方着火的情况。 修灵渠,建直道,上下一心,南征百越如火如荼。 秦始皇三十四年,也就是公元前213年,百越之战全面告捷,百万领土正式纳入大秦疆域,在百越实行军事管制和戍边政策。 大喜之下,始皇帝于咸阳宫举办了盛大的宴会。 “诸侯为郡县,人人自安乐,无战争之患,传之万世。自上古不及陛下威德。”靠着有眼色识时务坐稳了仆射之位的周青臣,在歌舞声将歇时适时奉承道。 闻言,始皇帝看向了正在为他斟酒的荪歌,笑意盈盈“赵高,这人说话有你风范。” “说明陛下的圣明群臣皆知。” “这可不是拍马屁,这是心里话,陛下当赏啊。”荪歌嘴角含笑,继续为始皇帝斟酒。 剧情里,这场举办在咸阳宫的宴会看似其乐融融,却发生了淳于越不知死活提议废分封行郡县的事情。 此后,便拉开了焚书的序幕。 不过,现在淳于越是来不了了,真以为她那一棍子是虚的? 本来前些年淳于越郁郁寡欢看起来活不了多久,可后来偏偏又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般活跃起来。 一不做二不休,她一棍子打断了淳于越的腿。 南征百越大胜,如此大的喜事,何必放淳于越出来添堵,又不是关门放狗呢。 “的确该赏。”始皇帝大手一挥,流水般的赏赐给了周青臣。 没了淳于越的搅局,此次的宴会圆满成功,宾上至始皇帝,下至百官宾客,皆欢。 荪歌暗暗高兴,敲淳于越那一闷棍是真的值,免去了焚书悲剧的发生,救下了数不胜数的典籍。 看来,以后有事没事就得去敲淳于越一棍子。 南征百越落下帷幕,匈奴之患也消于蒙恬项羽之手。 始皇帝三十六年,公元前211年。 这一年,注定是个不同寻常的年份。 天象异常,荧惑守心,这对帝王来说是极大的凶象,一旦出现预示着皇帝轻则失去皇位,重则失去性命。 凶象现,始皇帝勃然大怒,寝食难安。 荪歌匆匆为始皇帝解释所谓的荧惑守心只是一种天文现象,便赶往了东郡。 区区一个天象还不至于让好不容易安定的民心再起波澜,但若是东郡那颗天降陨石再被人做手脚,民意必定沸腾。 始皇帝死而土地分的字样,绝不能再出现在陨石上。 荪歌迁出了陨石即将降落位置附近的百姓,安安静静等等待着陨石降落。 陨石出现在视线中时,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火光划破夜空,轰然坠落。 待一切寂静无声后,荪歌默默在陨石上刻下来“始皇帝,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字样。 用魔法打败魔法,用刻字打败刻字。 天将亮时,越来越多的人簇拥过来,看着地上的陨石,三五成**谈。 荪歌深藏功与名,由郡守出面将陨石献给了始皇帝。 天降陨石上的刻字,成功将荧惑守心天象的影响压到最低。 更不要说,近十年来,始皇帝的功绩有目共睹。 陨石一事,瞒得过旁人,瞒不过始皇帝。 始皇帝心知,这是她的手笔。 “赵高,你说这世上真的会有长生不死的仙人吗?” 始皇帝看着面前锦盒内圆滚滚的丹药,声音幽森。 刚从东郡返回来的荪歌看到这一幕,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 丹药…… 丹药…… 她就去了一趟东郡,来来回回不过月余,始皇帝就连丹药都搞出来了? “陛下,求仙问道传闻从不少,但又几人见过仙人。” “恕仆不敬,不吃丹药也许还能得享天年后,吃了丹药身体才会垮的更快。” 就那群滥竽充数的方士,炼丹的东西千奇百怪,吃多了慢性中毒也毒死了。 始皇帝对长生的执念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没有仙人吗?”始皇帝呢喃着,可看向荪歌的眼神却是越发的复杂难懂。 “赵高,你呢?” “算了,寡人不想知道了。” 上了年纪的始皇帝,越发有了些小孩儿心性。 “仆不是仙人,无论生死,仆都会侍奉在陛下左右的。” 荪歌硬着头皮将丹药盒子盖上,放在了始皇帝看不到的角落。 “赵高,寡人知晓,明年便是寡人驾崩之时,你说寡人的大秦是否已经转危为安来?” 始皇帝望着殿外的夕阳,一如数年前。 只可惜,残阳如血一如往昔横跨当空,可他和赵高都老了。 “陛下,不会的。” “画面之事不可尽信,这几年来您注重锻炼注重养生,繁杂之事更是有大公子还有太子殿下处理,您的寿命长着呢。” “陛下定然可以亲眼看到荧惑守心之说皆是虚言,大秦依旧风平浪静欣欣向荣。” 荪歌叹了口气,不顾规矩坐在始皇帝脚边的台阶上,发自肺腑道。 倒是她自己,她可能活不长久了。 就好似是游戏里的人物,最近,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自己的血条所剩无几。 也许,史书上赵高被杀的那年便是她的死期。 也许,也没那么久,她可能会代替始皇帝的死在明年的那个雨夜。 毕竟,她的血条是真的不长了。 第四十六章成为赵高后,始皇帝重生了(四十六) (四十六) 不过,空就空吧,反正如今的大秦她也没有用武之地了,也没什么担心的了。 始皇帝不解荪歌突如其来的消沉,只是学着荪歌的模样坐在台阶上“赵高,寡人若驾崩,大秦交给你庇佑了。” “莫要着急来寻寡人,地下世界寡人不惧,唯忧大秦。” 交代遗言似的气氛,让荪歌心头憋闷。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血条将空,生命将亡也不算坏事。 她这一生效忠始皇帝,若始皇帝先她一步驾崩,她留在这大秦的时空,只会觉得空落落的。 所以,倒不如她先走一步。 “陛下,有仆在呢。”荪歌浅笑着,话中的语气一如当年始皇帝那句寡人在。 “仆在,陛下便不会先行一步。” 荪歌和始皇帝二人肩靠肩坐在一起,像极了一对多年的老友。 十年相伴,早已不是君臣那么简单了。 “但愿如此。” 始皇帝也是一笑,有释然,有安心,再也没有用余光看丹药盒子一眼。 生死有命,强求不得。 但此生无憾无悔,足矣。 “不是但愿,是一定。”荪歌斩钉截铁道。 她预见了自己的命运,如果来年七月丙寅注定有人离开,那舍她其谁呢。 到时候,也许可以求下始皇帝让扶苏那个小崽子为她收尸。 相视一笑,再无他言。 这份沉默,不是对既定命运的妥协,而是一种旷达释然,问心无愧。 没了遗憾,便少了执着。 如今的大秦,再不复画面中的风雨飘摇民不聊生。 就算是反贼想要造反,也得看百姓允不允许。 …… 公元前210年,二月二龙抬头,是个极好的日子,意味着万物复苏、时来运转。 荪歌刚刚陪同始皇帝祭祀结束,傍晚时分便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荪歌心知,她的确是替了始皇帝的死劫。 甚好。 就算昏迷,荪歌的嘴角都挂着笑容,神情平静坦然。 荪歌乍然病倒,始皇帝慌了神。 自当年泰山封禅遇神雷,赵高便寒暑不侵风雨不惧,从无丝毫头疼脑热。 联想到画面中他本该有的结局,始皇帝突然明白了那日夕阳下促膝长谈时赵高那句,仆在陛下就不会先行一步是何意。 扶苏闻讯,抛下了手中新修的律法,脚步匆匆的朝着荪歌的小院赶来,不顾大公子的身份侍奉汤药。 就连胡亥,都踌蹰忐忑的立于门外,不知还能否踏入。 “父皇,是否给韩将军,项家主去信。” 太医在内诊治,屏风外,扶苏强作镇定,开口询问。 始皇帝眼神失焦,空洞的可怕,身侧的手紧紧握着,脸色煞白,丝毫没有听到扶苏的话。 扶苏眼睛发酸,微微湿润。 赵府令于他有点拨教授之恩,于韩信张良项羽章邯等人有知遇之恩,那对于父皇呢? 对于父皇而言,赵府令又是何种意义呢。 十年来,除却当年楚地之行,以及去年的东郡之行,赵府令几乎再未离开过父皇身侧。 大小事宜,皆是二人商议。 父皇暴怒时,是赵府令巧舌如簧奉承讨好。 父皇梦魇时,也是赵府令绞尽脑汁的安抚。 都说父皇是赵府令最坚强的后盾,父皇一手造就了权势滔天一人之下的赵府令。 可换个角度想,赵府令何尝不是父皇的依靠和后盾。 赵府令一旦有恙,受打击最重的一定是父皇。 “父皇。” “父皇。” 扶苏忍下泪意,轻轻的扯了扯始皇帝的袖子,唤他回神。 “嗯?”始皇帝茫然的看向扶苏。 “父皇,是否要给韩将军项家主去信,万一……” “韩将军远在东南,项家主戍守北境,二人皆是赵府令一手提拔,如同门生视为家人,项家主更是赵府令的弟子……” 最后一面,这四个字何其残忍。 始皇帝摆摆手,惨然开口“你不懂赵高。” “赵高这一生就好似带着使命而来,为寡人,为大秦,也为他一手挽救的人。” “边境安危于赵高而言重于他的性命,更重于所谓的最后一面。” 始皇帝声音飘忽,似是在回答扶苏的问题,又似是在对自己说。 当日他问赵高这世上可有仙人时,他以为赵高便是仙人。 “不见一面,赵府令不会有遗憾吗?” “不会。” 遗憾二字,从不属于赵高。 这十年来,凡赵高想做之事都做到了。 无所遗,又怎会憾。 在太医的极力救治下,荪歌悠悠转醒。 可谁也知道,回光返照而已。 荪歌哑然,她也没想到,她竟没熬到七月丙寅。 “赵高。”始皇帝站于荪歌床边,神情凝重。 “陛下莫问。” “陛下可还记得仆几年前对您说的天地昭昭,愿为君死,山河明鉴,如斯甚悦。” “陛下,仆心甚悦。” 荪歌强撑着身体,果断道。 愿为君死,从不是一句虚言。 从她赴博浪沙途中夜宿客栈起,就确定了所有的选择。 “陛下,大公子洞察力敏锐,他那番儒法之说还望陛下慎重考虑,儒为表法为里,大秦江山绵延。” “人之将死,仆就为大公子做一次说客,陛下能否允了。” 若始皇帝在位时,扶苏的设想没有成功实施,那子婴即位后,苦难更甚。 “摒弃偏见便可知晓大公子的提议是多么惊艳。” “至于奔丧,就莫要让项羽韩信万里回咸阳了,就地服丧便好。” “陛下,仆无悔无怨。” “扶苏,欠你的那首诗也只能欠着了。” 一番话说出口,荪歌气喘吁吁,眼中的光亮一点点消散,眼睛却盯着门外。 胡亥啊,虽未能成为美玉,但也不再是祸患。 陛下之子,想来陛下会善待的。 “陛下,赵府令去了。” 荪歌暴毙,几家欢喜几家愁,朝堂上甚至有人开始清算她的功过。 确切是过…… 始皇帝不容置疑将赵高葬于帝陵陪葬,扶苏亲自扶灵。 他与赵高多年相知相伴,赵高的心思怎能瞒得过他呢。 他知晓,赵高眼馋扶苏。 至于清算功过,那是后人之事。 他在世一天,便会护赵高清名一日。 他在世一刻,便不会让大秦史官污蔑赵高一字一句。 君臣相伴之情,百姓不知。 臣民只知,赵高逝,始皇帝辍朝半月,天下治丧。 第四十七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一) (一)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李白 “粉竹楼者,李青莲先生为其妹月圆所筑也。自唐迄明,崇祀不绝,迨兵燹后,庙宇倾圮,基址犹存。” “县南十五里,青莲场侧。李白为妹月圆造,遗址尚存。” ——《重修粉竹楼记》 “李白有妹月圆,前嫁邑子,留不去,以故葬邑下。墓今在陇西院旁百步外。” ——《彰明逸事》 这便是史书上关于李月圆所有的记载,其真假尚难辨。 阿兄文坛早蜚声,妹冢亦存输社名。畊读并传民意重,太白月圆共长生。 传闻中,李白24岁仗剑去国辞亲远游时带上了李月圆的未婚夫作伴。 当二人到达湖北时,李月圆未婚夫一病不起,不久就离开了人世。 李白深觉愧对胞妹,无颜再见,终生未返乡。 荪歌:~(???) 所以,一句传闻,她就成了诗仙李白那个后世尚未有定论的妹妹? 有一说一,当老太监久了竟还习惯了。 乍然穿成玉雪可爱软软糯糯,似一只白乎乎小团子模样的小奶包还有些不适应。 荪歌挥舞着自己白白嫩嫩的小胳膊,这么肉乎乎的不去搬砖怪可惜的。 大唐民风开放,自由度包容度颇高,那她是否可以继续养鱼了。 开元盛世滋养出的美人儿,各有各的韵味。 反正她这个凭空出现的妹妹,也只是为了让李白心中莫要有愧疚,圆了李白的心境。 如此一来,岂不就是天高任她飞,海阔凭她浪? 诗仙李白…… 李白二字,历经千年,在后世天然被蒙上了极致浪漫的面纱。 生死不可避免,浪漫至死不渝。 曹植在《铜雀台赋》中有这样一句话“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辉光。” 李白这位诗界的天花板便是如此,光芒如日月亘古永存。 荪歌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这位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 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 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春风,明月,江山,在他口中皆有万千气象。 绵州昌隆,青莲乡。 荪歌迈着自己的小短腿,见到了年长她两岁的李白。 此时的李白尚且年幼,目光迥然有神。 也许,这个位面是个养成系,见证诗仙李白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十五写大赋的天才之路。 三岁观小,七岁观老,有些人天生就是语言文字造诣上的天才。 相比那句天才是百分之一的天赋加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她更喜欢另一句,努力有用的话,还要天才干什么? 那百分之一的天赋,才是天才区别于常人的关键,否则碌碌岁月泯然众人也。 青山秋雨,竹影清风,一袭白衣,手捧圣贤书,墨香竹香交织下,是清朗稚气的读书声。 “阿兄。” 荪歌爬上石凳,肥嘟嘟的手似小藕芽,伸展开还有四个小肉坑。 就算是荪歌自己,看到这么软乎乎的手都想咬一口。 李白放下手中的圣贤书,很是熟练的将零嘴移向了荪歌的位置“嗯?” 少年人的声音青涩稚嫩,眸光潋滟,清风霁月。 眼中似有星河,引人无限向往。 难怪乎,后世之人提及李白最被浓墨渲染的便是这双眼睛。 魏颢的《李翰林集序》记载,李白眸子炯然,哆如饿虎,或时束带,风流酝籍。 崔宗之的《赠李十二白》也说:“双眸光照人。” 倒也不是说李白样貌身姿寻常,而是这双眼睛的确有画龙点睛之奇效,一眼望去使得李白风采越发夺目。 这盛唐最璀璨的明珠李太白是她的兄长。 就算她眼馋心痒,也总不能违背伦理纲常吧。 “阿兄,你前往戴天山大明寺读书习剑可否允我随同身侧?” 荪歌努力揪着李白的袖子,眨巴着眼睛,无耻的卖萌。 俗话说得好,撒娇女人最好命。 李白看着身体几乎半腾空,在石凳上摇摇欲坠的荪歌,也不敢随意扯回袖子。 今日的妹妹过于活跃了! 这是片刻相处后,李白得出的结论。 李白认真打量着面前白生生的小奶包,察觉到小奶包神情中的认真,颇有些愕然。 “为何?” 少年郎精致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被清风吹皱的一池春水,荡漾起阵阵涟漪。 为何? 再闻这二字,荪歌有种恍如隔世的空虚感。 好像那位千古一帝也总爱问她为何。 “都说有其兄必有其妹,阿兄崇尚侠客肆意潇洒有仗剑走天涯的梦想,你我一母同胞,又怎知我甘愿长于绣楼,困于后宅?” 荪歌执拗的攥着李白的袖子,目光灼灼,不闪不避。 李白微怔,早知胞妹聪慧不亚于他,却也不曾想到,刚过垂髫的胞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明明还是个婴儿肥都未褪去的小包子。 “阿兄,你眼睛不干吗?” 荪歌看着眼睛一眨不眨沉默着的李白,嘴贱的脱口而出。 你说你杀人不眨眼,我问你眼睛干不干。 这个梗儿在荪歌的大脑中突然复苏。 李白:╮(╯_╰)╭ 李白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待反应过来后,耳朵浮现出一抹不自然的红。 “寺中不收女弟子。”李白起身,将荪歌按回石凳上,接着道“再者,阿娘和阿爹也不会同意的。” 荪歌索性从石凳上跳下来“阿兄开口,阿爹阿娘定会松口。” 李家迁徙至绵州昌隆青莲乡安家前,长居西域碎叶城。 西域民风彪悍肆意,雄浑豪迈,李白母亲更是异域美人儿,绝非顽固不化之辈。 “我可以着男装,与阿兄称兄弟。” “不知阿兄意下如何。” 李白:…… 不如何! 阿爹阿娘视胞妹如贴心小棉袄,精心养育小小年纪便有大家闺秀之风。 拐走胞妹,他不敢。 李白眼波一转“月月,你不知戴天山,才如此向往。” “戴天山……” 戴天山很恐怖的,时而有野狼猛虎出没…… 只是这些话还不等他说出口,就听他那玉雪可爱的胞妹,俏生生开口了。 “阿兄怎知我不了解戴天山?” 第四十九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三) (三) 李客沉吟,目光之中闪烁着光芒。 似期盼,似欣慰,甚至还有深藏的担忧。 嘴唇嗫嚅,半晌没有开口。 李客仿佛看到了自家女儿俏皮灵动表情后的执拗和坚持。 一双子女,天纵之资。 他可以为求稳妥,定居在这小小的青莲乡。但他身为父亲,却不能阻碍子女前程。 哪怕阿月是女子,亦可巾帼不让须眉。 为了一己私心,强留阿月在身边尽孝之事,他做不出来。 他的女儿既有鸿鹄之志,那他身为父亲理应支持,而非不管不顾用孝顺二字捆绑束缚。 李客忧心忡忡的拍了拍荪歌的脑袋,叹了口气“阿月既心心念念,阿爹岂有不允之理?” “但阿月切记,饶是大唐盛世繁荣,但女子行走于世间仍是多有磨难。” “千般万般,安全为上。” 在李客心中,他的女儿本应锦衣玉食千娇百媚的长大。他虽是商人,但足以让阿月一生衣食无忧。 可阿月不愿做这温室娇弱花,他也不会强求。 儿孙自有儿孙福。 “阿爹,阿兄会照顾好我的。”荪歌乖巧地蹭了蹭李客的手心,然后对着一旁的年轻妇人甜甜一笑。 美人小姐姐,她好爱。 异域风情,一颦一笑,都带着别样的魔力,哪怕似如今这般烛光下温柔慈爱不置一言,都美的惊心动魄。 若着红色,定然倾城。 难怪后世的资料记载中会这般描写李白的母亲“突厥族人,十六岁时便被称为碎叶之奇葩,出落得貌美如花,亭亭玉立。” 奇葩二字虽在后世的演变中越发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但在古时却是十足的称赞。 君不见司马相如《美人赋》“奇葩逸丽,淑质艶光。” 君不见朱鼎《玉镜台记》“只见万种奇葩呈艶丽,十分春色在枝头。” 荪歌很是怀疑,李客究竟是如何抱得美人归的? 待荪歌和李白一前一后离开之后,偌大的房间只余李客和他的夫人。 “李郎,你舍得吗?” “阿月如今随她阿兄入大明寺,那么来日必然要出蜀的。” “蜀道艰险,隔绝人烟,路途迢迢,想见可就难了。” 年轻妇人苦笑一声,幽幽开口。 李客抿抿嘴,望着窗外高悬夜空却又仿佛触手可及的明月“舍不得也得舍。” “阿月若能成为天边月也是一种造化。” “最主要的是,阿月想。” 年轻妇人轻叹,神情恍惚,思绪飘的极远。 “是啊,这青莲乡终究还是太小了。” “孩子们想走出去,是好事,是好事。” 年轻妇人不断重复着最后三个字,似是在极力说服自己。 “莫要如此悲观,护在羽翼下的雏鹰是永远不可能展翅高飞的。” “阿月和大郎有此志向,你我合该与有荣焉。” 李客轻轻揽着年轻妇人的肩膀,温声细语宽慰道。 月色下,两个躲在一旁偷听的人心中百感交集。 荪歌掷地有声“阿兄,我定会将阿爹阿娘接出蜀地的。” 李白挑挑眉,不置可否,眼中神色却愈发坚定。 商人子弟想要出仕何其艰难,但他是李白,早晚有一天,李白之名,名动大唐。 …… 休沐结束,李白返回戴天山大明寺时,身边带了个小萝卜头。 从头到脚,一身装束与他大同小异。 嗯,最大的差别就是比他矮了些,也比他宽了些。 他家阿月现在还是个小肉墩儿。 “阿月,月圆二字稍显娇气,你既已着男装,不如就唤明月吧?” “可好?” 李白将箱笼放置好,拿帕子一边为荪歌擦拭脸上的汗渍,一边以商量的口吻道。 荪歌眨眨眼,乖巧坐在椅子上,小短腿一晃一晃,将天真可爱演绎到极致。 她不管,就算她骨子里是个老妖怪,但她现在面上就是个八九岁的小包子。 她最可爱,不接受反驳。 哼哼! \(//?//)\ 不过,月圆和明月有区别吗? 月圆娇气,那明月就硬气了? 原谅她一个粗人不理解读书人眼中风花雪月的千姿百态和万种风情。 诗仙赐名,自然是要接受了。 “我听阿兄的。”荪歌眨巴着葡萄似的大眼睛,软糯糯道。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同理可得,养成的快乐也是相互的。 她要从小培养李白的责任心,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李白到后来吃软饭都能吃的那么理直气壮。 “阿兄喜欢明月吗?”荪歌歪着小脑袋,甜滋滋笑着,明知故问。 李白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那阿月也喜欢阿兄。”荪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一脸孺慕的抱着李白的手臂。 嗯,她就是在一本正经的耍流氓,有本事报警抓她啊。 李白:…… 他该如何解释此明月非彼明月。 明月静谧浪漫,空灵透明,每当夜空澄澈他抬眸之际,心中浪漫滋生,文思泉涌。 可看着自家胞妹这张依赖娇憨的面庞,尴尬之余,又忍不住有几分心虚。 咳咳,长兄如父。 如今出门在外,他还是对阿月再好些吧。 不用谢,这是他应该做的。 “阿月刚才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李白放下手中的帕子,轻咳一声,故作淡定。 荪歌傻眼,笑的越发欢乐。 少年李白,竟也如此的傲娇。 恍惚间,荪歌隐隐觉得,这样自命不凡,傲娇不羁的李白,与曾经年少轻狂的韩信有些许想象。 一个兵仙,一个诗仙,倒也算是缘分。 荪歌下意识起身垫脚抬手揉了揉李白的头“阿月也喜欢阿兄。” 诗仙嘛,谁能不爱。 李白身子一僵,心中隐秘的雀跃似是夹杂进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句不太动听! 李白在心中中肯的评价道。 哼,总有一种长辈哄晚辈开心的即视感。 错觉,错觉,一定是错觉。 平日里除了吃睡,就是与他呛声的阿月能如此嘴甜,他该满足。 “阿兄,我住哪里?” “自然是住这里,要不然你还想住哪里?” 大明寺地处偏僻山高林密,除了读书习剑的学子,剩下的便是讲经说法的道士。 不看着,他不放心。 荪歌:(*?-?*) 第四十八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二) (二) “泉水淙淙,犬吠隐隐。” “桃花带露,浓艳耀目。” “阿兄眼中的戴天山难道不是如此吗?”荪歌肉嘟嘟的小脸上满是笑容。 她的确是没有到访过戴天山,但诗仙李白留下了一首流传千古的《访戴天山道士不遇》。 “戴天山秀骨玉映丰神绝胜,大明寺清幽宁静,阿兄就携我一同前往好不好。” “我保证定会对阿兄言听计从。” 荪歌举起自己的小手做发誓状。 虽说开元年间,大唐繁荣开放,但她若想似男儿般足迹踏遍秀丽山川,并不是一件易事。 有李太白这位早期的旅行博主在身侧,不近水楼台先得月,老天爷恐怕都看不过去了。 灼灼目光的注视下,李白也无法再违心抹黑戴天山。 “阿兄若是不带我的话,我就偷偷溜出门。” “这青莲乡偏僻寂静,不远处群山缭绕,我肉乎乎白嫩嫩的,想来荒山中的狼群猛虎野猪会很心动的。” 荪歌看着自己的小肉爪,化身熊孩子,一本正经叹息道。 蜀地虽美,但她不愿一生都被困在这群山之中。 她想去见识暖人心扉的烟火红尘,堆金积玉的华丽奢靡,哪怕是安史之乱后时代洪流下的蚍蜉蝼蚁与芸芸众生。 就算只是过客,她也想成为最洒脱的过客。 身为李月圆,远比赵高要自由的多。 不结亲,自然无未婚夫,那李白的愧疚便无处可起。 李白眼睛瞪的大大的,仿佛一尊泥塑木雕,有些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 他也算能言善辩,此刻却笨口拙舌。 好赖话皆被说尽,除了沉默别无选择。 荪歌适时的放软声音,水灵灵的大眼睛奶呼呼道“阿兄如此疼我,定不愿看我香消玉殒。” 这紫禁城风水养人,必不会叫你香消玉殒。 这句话一冒出来,荪歌差点儿绷不住笑出声。 李白咽了口口水,闭了闭眼睛吸了口气,睁开,缓缓道“月月,容阿兄纠正一下。” “你方才话中的香消玉殒很是不妥,当换早夭。” 李白迫切的想要岔开话题。 早知如此,此次休沐他就留在山中听老道士论道讲经了。 荪歌:(╯°Д°)╯︵/(.□.\) 是像玉一样殒落,像花一样凋谢,比喻年轻女子死亡。 是她不年轻,还是她不美貌? “阿兄既有闲情逸致纠结这种细枝末节,想来心中定是有了盘算如何说服阿爹阿娘。” “静待阿兄佳音。” 荪歌翻了个白眼,一股脑儿说完便挥了挥衣袖,顺走了所有的零嘴。 竹林之中,清风簌簌,阳光投下光影,温润却不刺眼,李白失神的捧着书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现在偷溜走还来得及吗? 可想到荒山之中那些未知的危险,李白又忍不住犹豫。 罢了,反正戴天山大明寺够大。 他带在身边,总比阿月一人溜出去葬身野兽之腹要强的多。 只是,他该如何说服阿爹阿娘呢? 李白满脸愁容,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对上阿月,他总是忍不住气短,就好似曾有亏欠一般。 李白忧愁不已时,荪歌正抱着小零嘴吃的欢乐。 士农工商,贵贱排序。 李家经商,虽商为最末,但从不缺银钱。 李白那句千金散尽还复来就足以证明李家家境殷实。 只可惜,商人子弟不得于士,便绝了李白的科举之路。 李白一生虽有经邦济世之志,但仕途坎坷,干谒之旅漫长无期。 求仙问道也好,隐居山林也罢,都不能息了李白那颗志在为官的心。 这样说可能会影响到李白在很多人心中的仙气,可时代如此,读书人狭窄的人生出口唯有做官。 仙人长于俗世,岂能不染红尘。 荪歌也不知她的到来会引起怎样的蝴蝶效应。 可本意上,她不愿过多的干涉约束李白。 李白,从未老去。 这样的谪仙人理应狂傲不羁,飘逸洒脱。 笔底起波澜,诗才惊天地,何尝不是因为那他独有的那份浪漫和自由。 或许,还有简单的炙热,甚至那份有些可笑的天真。 她可以为李白收拾烂摊子,但绝不会左右李白的性情和人生选择。 历史的画卷,将会徐徐展开。 李白,终究会是那个诗词世界里瑰丽无比的诗仙,也会是红尘世俗下经历七情六欲挣扎磨难依旧心存热爱的少年。 散养,也是一种养成的快乐。 荪歌将最后一颗蜜饯塞入口中时,也下定了决心。 她不会凭着先知为李白铺就一条坦途,但她会永远为李白托底。 这便是她的选择! 餐桌上,荪歌终于见到了诗仙李白的亲生爹娘。 年轻妇人,五官深邃,明艳妩媚,身段婀娜,异域风情尽显,岂是一个美字了得。 李白的父亲,李客,身材纤瘦修长,蓄着短短的胡须,干净整洁,通身的气质,与其说曾是一个走南闯北的商人,倒不如说是一个文气的读书人。 基因在此,说明李月圆长大后也是个大美人儿。 荪歌瞬间放心了。 “阿月,听你阿兄说你有意随同他一起到大明寺求学?” “阿月,你若想,阿爹可以教书先生入府,倒也不必不辞辛苦离家前往大明寺。” 待撤去饭菜漱口后,李客看着荪歌,柔声道。 荪歌连忙摇头,她的目的何止是一个大明寺。 荪歌脸上堆着软糯糯的笑容,童言童语道“阿爹,我想和阿兄一起。” “阿娘常说,阿兄降生时太白金星入怀,长庚入梦,生来不俗,我也想沾沾阿兄的仙气。” 说到此处,荪歌顿了顿,神情中多了几分郑重“读万卷书,亦得行万里路。” “还有,阿爹,我想有朝一日可以带着您和阿娘一起光明正大的去咸阳城。” 李家祖上犯事,被流放至碎叶,后遇大赦,银钱通融,才离开碎叶城万里迢迢定居昌隆。 “阿爹,您就答应女儿吧。” “求求您了,好不好嘛?” 顶着一张肉嘟嘟的笑脸,荪歌厚颜无耻却又心安理得的开始了撒娇三连。 不得不说,荪歌角色融入的十分到位。 第四十九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三) (三) 李客沉吟,目光之中闪烁着光芒。 似期盼,似欣慰,甚至还有深藏的担忧。 嘴唇嗫嚅,半晌没有开口。 李客仿佛看到了自家女儿俏皮灵动表情后的执拗和坚持。 一双子女,天纵之资。 他可以为求稳妥,定居在这小小的青莲乡。但他身为父亲,却不能阻碍子女前程。 哪怕阿月是女子,亦可巾帼不让须眉。 为了一己私心,强留阿月在身边尽孝之事,他做不出来。 他的女儿既有鸿鹄之志,那他身为父亲理应支持,而非不管不顾用孝顺二字捆绑束缚。 李客忧心忡忡的拍了拍荪歌的脑袋,叹了口气“阿月既心心念念,阿爹岂有不允之理?” “但阿月切记,饶是大唐盛世繁荣,但女子行走于世间仍是多有磨难。” “千般万般,安全为上。” 在李客心中,他的女儿本应锦衣玉食千娇百媚的长大。他虽是商人,但足以让阿月一生衣食无忧。 可阿月不愿做这温室娇弱花,他也不会强求。 儿孙自有儿孙福。 “阿爹,阿兄会照顾好我的。”荪歌乖巧地蹭了蹭李客的手心,然后对着一旁的年轻妇人甜甜一笑。 美人小姐姐,她好爱。 异域风情,一颦一笑,都带着别样的魔力,哪怕似如今这般烛光下温柔慈爱不置一言,都美的惊心动魄。 若着红色,定然倾城。 难怪后世的资料记载中会这般描写李白的母亲“突厥族人,十六岁时便被称为碎叶之奇葩,出落得貌美如花,亭亭玉立。” 奇葩二字虽在后世的演变中越发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但在古时却是十足的称赞。 君不见司马相如《美人赋》“奇葩逸丽,淑质艶光。” 君不见朱鼎《玉镜台记》“只见万种奇葩呈艶丽,十分春色在枝头。” 荪歌很是怀疑,李客究竟是如何抱得美人归的? 待荪歌和李白一前一后离开之后,偌大的房间只余李客和他的夫人。 “李郎,你舍得吗?” “阿月如今随她阿兄入大明寺,那么来日必然要出蜀的。” “蜀道艰险,隔绝人烟,路途迢迢,想见可就难了。” 年轻妇人苦笑一声,幽幽开口。 李客抿抿嘴,望着窗外高悬夜空却又仿佛触手可及的明月“舍不得也得舍。” “阿月若能成为天边月也是一种造化。” “最主要的是,阿月想。” 年轻妇人轻叹,神情恍惚,思绪飘的极远。 “是啊,这青莲乡终究还是太小了。” “孩子们想走出去,是好事,是好事。” 年轻妇人不断重复着最后三个字,似是在极力说服自己。 “莫要如此悲观,护在羽翼下的雏鹰是永远不可能展翅高飞的。” “阿月和大郎有此志向,你我合该与有荣焉。” 李客轻轻揽着年轻妇人的肩膀,温声细语宽慰道。 月色下,两个躲在一旁偷听的人心中百感交集。 荪歌掷地有声“阿兄,我定会将阿爹阿娘接出蜀地的。” 李白挑挑眉,不置可否,眼中神色却愈发坚定。 商人子弟想要出仕何其艰难,但他是李白,早晚有一天,李白之名,名动大唐。 …… 休沐结束,李白返回戴天山大明寺时,身边带了个小萝卜头。 从头到脚,一身装束与他大同小异。 嗯,最大的差别就是比他矮了些,也比他宽了些。 他家阿月现在还是个小肉墩儿。 “阿月,月圆二字稍显娇气,你既已着男装,不如就唤明月吧?” “可好?” 李白将箱笼放置好,拿帕子一边为荪歌擦拭脸上的汗渍,一边以商量的口吻道。 荪歌眨眨眼,乖巧坐在椅子上,小短腿一晃一晃,将天真可爱演绎到极致。 她不管,就算她骨子里是个老妖怪,但她现在面上就是个八九岁的小包子。 她最可爱,不接受反驳。 哼哼! \(//?//)\ 不过,月圆和明月有区别吗? 月圆娇气,那明月就硬气了? 原谅她一个粗人不理解读书人眼中风花雪月的千姿百态和万种风情。 诗仙赐名,自然是要接受了。 “我听阿兄的。”荪歌眨巴着葡萄似的大眼睛,软糯糯道。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同理可得,养成的快乐也是相互的。 她要从小培养李白的责任心,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李白到后来吃软饭都能吃的那么理直气壮。 “阿兄喜欢明月吗?”荪歌歪着小脑袋,甜滋滋笑着,明知故问。 李白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那阿月也喜欢阿兄。”荪歌水汪汪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一脸孺慕的抱着李白的手臂。 嗯,她就是在一本正经的耍流氓,有本事报警抓她啊。 李白:…… 他该如何解释此明月非彼明月。 明月静谧浪漫,空灵透明,每当夜空澄澈他抬眸之际,心中浪漫滋生,文思泉涌。 可看着自家胞妹这张依赖娇憨的面庞,尴尬之余,又忍不住有几分心虚。 咳咳,长兄如父。 如今出门在外,他还是对阿月再好些吧。 不用谢,这是他应该做的。 “阿月刚才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楚。”李白放下手中的帕子,轻咳一声,故作淡定。 荪歌傻眼,笑的越发欢乐。 少年李白,竟也如此的傲娇。 恍惚间,荪歌隐隐觉得,这样自命不凡,傲娇不羁的李白,与曾经年少轻狂的韩信有些许想象。 一个兵仙,一个诗仙,倒也算是缘分。 荪歌下意识起身垫脚抬手揉了揉李白的头“阿月也喜欢阿兄。” 诗仙嘛,谁能不爱。 李白身子一僵,心中隐秘的雀跃似是夹杂进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这句不太动听! 李白在心中中肯的评价道。 哼,总有一种长辈哄晚辈开心的即视感。 错觉,错觉,一定是错觉。 平日里除了吃睡,就是与他呛声的阿月能如此嘴甜,他该满足。 “阿兄,我住哪里?” “自然是住这里,要不然你还想住哪里?” 大明寺地处偏僻山高林密,除了读书习剑的学子,剩下的便是讲经说法的道士。 不看着,他不放心。 荪歌:(*?-?*) 第五十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四) (四) 这么快就能与男神同床共枕,抵足而眠了吗?这车速是不是太快了? 荪歌打量着自己的小短腿,默默将抵足而眠四个字划去了。 她发现,自己长的格外慢。 明明八九岁了,却还是一副六七岁的模样。 想要跟李白抵足而眠,她可能得闻李白的屁味。 就算有仙气,她也拒绝。 “那阿兄呢?”荪歌收起自己丧心病狂的想法,好奇的问道。 那要是李白主动,可就不怪她了。 只见李白豪气干云,大手一挥,打开一个木箱,箱子内整整齐齐摆放着串好的铜钱“阿兄有钱,跟大明寺中的主持商量下捐些香油钱,将隔壁的那堵墙拆了,建一个小门。” “你放心,这次阿兄钱带够了。” 荪歌嘴角抽搐,这就是传说中的土豪气质吗? 李太白不愧是李太白,说这样的话都能自带仙气,不愧是被称赞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 只是,铜钱有些煞风景。 设想一下,箱子一打开,金光银光交织,多有震慑力。 不过,也可以理解,大唐铜币在流通中有不可替代的地位。而金银制的钱币,多作为赏赐、馈赠之用,并不常流通于市场。 至于银票,别闹了,世界上最早的银票出现于北宋。 看来,李白小郎君为了耍帅已经尽力了。 荪歌举起小手弱弱开口“阿兄,那是阿爹给我准备的箱子。” 换而言之,铜钱是她的。 李白:…… 还能不能友好交流了! 好不容易在阿月面前逞一次做大哥的威风,然后还被拆穿了。 李白深深觉得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 在李白巧舌如簧的据理力争下,那一箱子铜钱重新有了归属权。 最终的结果就是,墙拆了,门有了,梦碎了! 至于什么梦,自然是同床共枕的梦! 休整两日后,荪歌正式开始了在大明寺的学习生活。 在李白的催促下,荪歌气呼呼,嘟嘟囔囔着换好衣服,走出了房门。 “这就是你弟弟?” “肉乎乎的,粉嫩嫩的,有些眼熟啊。” 三三两两的人围在她的身侧,有单纯的好奇,也有满怀恶意的打量。 “对,我想起来了,小母彘!”有一年轻人眼睛一亮,手中的折扇拍着手心啪啪作响。 小母彘! 荪歌轻嗤一声,相亲相爱一家人的蓝图破灭了。 看来,桀骜不驯恣意随性的李白在大明寺树敌也不少啊。 这不,她就是被殃及的池鱼。 李白脸色一变,漫不经心的气质顿时凛冽。 荪歌拉住李白的袖子,轻轻摇了摇头。 以德报怨? 她这种小心眼自然是不可能的。 她拉住李白的原因只有一个,读书人骂人都是文绉绉的,没点儿文化还听不懂,不过瘾。 “阿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荪歌压低声音,听起来倒真有些像稚气未脱少年人,雌雄难辨。 李白凝眉,有些不解。 “呵!” “有个孙子来找事,可把小爷我高兴坏了。”荪歌嘴角微微上扬,云淡风轻的说道。 怼人? 也不问问,她输过没。 李白:(#?Д?) 围观众人:Σ(?д?lll) 李白先是一怔,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是啊,能让他都甘拜下风的阿月怎么可能是委曲求全的性子。 “你!” “你什么你?”荪歌站在石凳上,掐着腰,气势汹汹。 瞬间,赵高舌战群儒的画面感再次出现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别说小爷我不听劝,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想让小爷听你的,首先你的是个人。” 年轻人哆哆嗦嗦,羞恼不已,“读书人,怎能说话如此肮脏,不顾体统,当面骂人。” 荪歌挑眉,现在讲起体统了? 初次见面骂人小母猪就是读书人的体统了。 双标! 实在是太双标了! “这位兄台,强调一点,当面骂说明我李家人行事光明磊落,不屑行那小人勾当。”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还有……”荪歌展颜,甜甜一笑“别说是当面骂你了,你要是听不清,小爷可以刻你碑上。” “最后,双标狗。” 荪歌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对骂,就是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让对方有口难言无话可说。 见实在不是荪歌的对手,年轻人看向了李白阴阳怪气道“李家还真是家学渊源啊。” 李白挥了挥袖子,似是听不出对方话中的暗讽“李家的确光明磊落,稚子都知妒归忌,为人莫作犬,其后毁有意。” “可是,你却不知。” 李白牵着荪歌的手,径直向前走去,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呆若木鸡。 原来,天才骂人竟是这般与众不同,让人回味无穷。 “阿兄,阿月刚才是不是不乖?”荪歌秒切小可怜状,轻轻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道。 食人花那都是对外人的,诗仙面前她永远是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莲。 明月,明月,她总不能玷污了明月二字在李白心中的神圣。 “阿兄,不是阿月不乖,实在是阿月听不下去他骂你。” 李白:…… 骂他什么了? 整个大明寺的学子,看见他巴不得绕路走,如果不是看阿月绵软可欺,那些人也不会狗胆包天跳出来挑衅。 真当他在大明寺是个软柿子? “他说阿月是小母彘,那阿兄是什么?” “阿月自己受辱不要紧,但绝不允许别人侮辱阿兄。” 说话间好不容易酝酿出的眼泪终于不负众望簌簌落了下来。 扮演小白莲,实在是太有难度了。 还是兴风作浪造作搞事适合她。 李白先是挠了挠头,总觉得他可能又被阿月套路了。 但见荪歌掉泪,李白忙不迭的蹲下,又是擦眼泪,又是一阵儿哄。 说实话,他以前真没发现胞妹这么娇气。 此刻绞尽脑汁哄荪歌的李白已经忘记了自己口中娇气的胞妹,说起话来如同插人刀子。 杀人还带血呢,荪歌只诛心,负责用语言的艺术送人下去。 “阿月最乖了。” “是那人该骂,不对,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骂呢!” “阿月分明是在为他指点迷津。” 第五十一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五) (五) “阿月要是不解气的话,阿兄待会儿就去找他切磋剑招。” 大明寺,不仅读书,还习剑。 虽说相较之下,他年纪尚浅,但奈何他有天赋呢。 天赋压制,没办法。 荪歌打了个嗝儿,顿时止住了哭,眼泪还在脸上横淌,话就出口了“还能打?” “打坏了算谁的?” 霎那间,李白只觉得阴风阵阵,不寒而栗。 提到切磋,阿月那跃跃欲试的眼神就像是只恶犬闻到了肉腥味儿,如饥似渴。 娇气? 他可能是一时被阿月的眼泪淹了脑子,才会把邪气当成娇气。 他猛然清醒且确定的意识到,阿月身上有一股随心所欲快意恩仇亦正亦邪的气质,非他仰慕已久的那种豪气旺盛行侠仗义的江湖侠客。 但必须得承认,这样的阿月虽顶着一张包子脸,但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气势伴随着危险的华丽与优雅。 阿月真乃奇才,不愧是他的胞妹。 戴天山,大明寺,自此之后,不仅仅有他,还有阿月。 “自是可以。” “时常切磋,方能取长补短,夫子和道长皆乐见其成。” “至于打坏了……”李白咬了咬嘴唇,放低声音道“圣人曾言,近我者我必敬之;负我者我必加倍奉还。” “再说了,阿兄把钱带够了。” 李白伸手比划了出箱子的模样,一本正经的说道。 荪歌在李白的袖子上蹭了蹭,擦干眼泪,心中简直要乐开花。 李白的行事作风,甚合她胃口。 人生在世,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那自由散漫也好,狂妄不羁也罢,都无碍他人。 以李白这样的性情,日后初游东鲁时创作讽刺诗《嘲鲁儒》也很是正常了。 时事且未达,归耕汶水滨。 “阿兄,我也想做名满天下的大侠客。”荪歌努努嘴,看向李白,郑重其事的开口。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 李白在诗词上的造诣无人能出其右,堪称经典。 她想要在繁荣璀璨的大唐留下足迹和身影,总不能剽窃了李白的诗吧。 她不齿! 李白尚且难以入仕,何况是她呢。 悠悠大唐数百年,也就只有武周曾昙花一现过女官。 所以,侠客势在必行。 好在,大唐对侠客文化也甚是推崇。 侠客? 李白眼睛一抽,心中有些许无奈“阿月,豪侠,义侠你是做不成了。” “邪中三分正,努努力做个怪侠还是有可能的。” 荪歌:…… 好歹还沾个侠字。 不得不说,李白识人的本事还是可圈可点的。 短暂的相处,便知她非纯善之人。 乖戾,恶劣,兴风作浪,才是她的本性。 “阿兄,我以后保护你。” 荪歌痞里痞气,眼睛里时不时流露出一抹精光。 李白但笑不语,揉了揉荪歌的小脑袋。 现在还是个小肉墩儿,谈侠客二字,太早了。 至于保护? 护食还差不多。 只是,令李白没有想到的是,打脸的那一天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剑术课上,白白胖胖的小奶包手执简陋略显潦草的木剑,站在比试台上,将所有人干脆利索的打败了。 剑法凌厉飘逸,如行云流水。 出手角度刁钻离奇,犹如鬼魅。 毫无破绽,令人匪夷所思。 李白讶异,似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喉咙发干,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天赋吧! 李白深深觉得,他们兄妹生来就是为打击别人而存在的。 当初,他初入大明寺,以诗文会同窗,唇枪舌战,未遭一败绩。 如今的阿月,一把木剑,矮矮的个子,漫不经心,震慑了所有人。 尤其是那个…… 李白把目光移向那个第一面就对着阿月骂小母猪的人,此刻面色羞红已经恨不得在地上找个缝儿钻进去了。 若说当日对骂,是心生怨怼。 那么今日切磋,就是自惭形秽。 尤记得,剑术课前,他还揪着阿月临时恶补剑招,到头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他是不是还得感谢阿月,在一众的手下败将面前,为他为保留了颜面,演技拙劣的打成了平手。 (?ˇ?ˇ?) 阿月出招的角度,让他无言以对。 仗着个子矮,随便往哪儿戳呢? 没看那一个个学子脸都要绿了,满满的心有余悸。 比试台上的阿月,依旧眯着眼睛笑着,随性又懒散,极具迷惑性。 阿月若是个子能拔高些,倒真真是会有几分侠客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风采。 “如果小爷是小母猪,你就是猪狗不如。” 荪·记仇·歌重新上线。 对于一个颜狗来说,初次见面被骂小母猪的心理阴影实在过于强大。 年轻人:…… (;;) 现在哭着忏悔来来得及吗?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惹李白的胞弟。 李白的毒舌闻名大明寺,如今又来了更毒的李明月。 不仅嘴巴毒,下手也毒。 明月,明月,皎洁无暇,温柔大爱,李白的胞弟哪里配得上这样的名字了。 荪歌志得意满的轻哼两声,然后朝着李白张开双臂,软糯糯懒洋洋“阿兄,阿月累。” 李白轻叹一口气,认命的将荪歌从比试台上抱下来。 累? 累是假的,懒是真的! 他笃信,如果还有人不服,阿月依旧能拿着那把小木剑在台上打的昏天暗地。 他知晓,从今天起,阿月也要正式扬名大明寺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名到底是好是坏。 当然,更焦头烂额的一定是阿爹。 毕竟,阿月下手太黑了。 少年人受了委屈向家中告状实在是太过正常。 不用想也知道阿爹一定是心中乐呵呵嘴上很抱歉,破财消灾。 然后,再深深反思自己的生意是不是做的还不够大。 “阿月,你的剑法哪里学的?” 这么的无耻下流,出其不意,偏偏又有几分堂而皇之的光明正大,让对手憋屈的同时却又不知该如何指责。 荪歌将小木剑别在腰上,抬头仰望天空,双手背在身后,故作深沉“葵花宝典。” “葵花宝典,上部练气,下部练剑。” “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剑谱最终页,无爱即是神。” ------题外话------ 今天上架,这是第一章,我想求一波首订,求一波打赏。 谢谢,上架第一天蛮重要的。 7017k 第五十二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六) (六) 李白看着小肉墩兢兢业业在扮演江湖高人,很是识趣的配合,没有笑场。 无爱即是神? 葵花宝典? 依他看,叫绝情剑谱还差不多,小肉墩的剑谱简直丧心病狂。 小小年纪,如此画风清奇,真真是应了那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不过,他也好心动啊。 阿月不是说了吗?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他可以,舍他其谁! “阿月,葵花宝典我能学吗?”李白眼睛闪闪发光,似是蕴藏着万千星河。 荪歌抬眸瞥了一眼李白,然后很是遗憾的摇了摇头。 诗仙李太白,心中的男人实在是太多了。 譬如,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譬如,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譬如,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长荆。 …… 李白才是真正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在李白不服气的注视下,荪歌摇头晃脑,幽幽开口“葵花宝典第一页,欲练神功,引刀自宫。若不自宫,功起热生。” 好吧,她就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真正的葵花宝典什么模样,她根本不曾知晓。 那些信手拈来的招式不过就是见多了融会贯通,心念转动便如行云流水。 若是想见识真正的葵花宝典,恐怕还得麻烦主神去笑傲江湖的世界走一圈。 不过以主神惫懒的性子,十有八九是不大可能了。 闻言,李白眼角抽搐,满头黑线“自宫?” 是他以为的那个自宫吗? 他家阿月,小小年纪为何知晓如此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阿兄,你要自宫吗?”荪歌凉飕飕地开口。 李白猛的摇头,他的的确确有经邦济世的志向,试图得到帝王赏识,但绝不是成为宦官。 “那还是算了,天大地大,自有我的机缘。” 荪歌挑眉,弯了弯嘴角。 生性豁达浪漫不羁之人,其实怪可爱的。 荪歌在大明寺一战成名,虽说依旧是个小肉墩,但却无人再敢小觑,日子过的风生水起,俨然一副扛把子横行无忌的模样。 可怜李客在山下青莲乡,痛并快乐着。 正如李白所预料的,隔三岔五便有人上门,不是讨公道,就是讨经验。 公道还好说,李家不缺钱。 可经验…… 李客无语问苍天,天地良心,阿月在家时也只是古灵精怪,绝没有这么毒舌霸道。 还真真是应了那句,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呜呜呜,还他软乎乎软糯糯的阿月。 时间疏忽而逝,荪歌肉墩墩的身材终于抽条,算不上曼妙多姿,但也修长纤细,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眼尾微微上挑,更显恣意邪气。 折扇在手,腰间挂着长剑,一颦一笑,举手投足,妥妥的风流佳公子。 而李白,一袭白衣,玉冠束发,面如白玉,目如朗星,飘逸出尘,潇洒绝伦。 任清风涤荡心胸,随月辉起舞弄影。 此时的李白,行止间已有几分谪仙人的气度和风华。 大明寺,无论是夫子的四书五经,亦或者是道长的讲经论道,李白都能对答如流。 长袖挥动间的似乎不是清风,而是自成的浪漫和瑰丽。 不少人心中叹惋,商人子弟,着实可惜。 但同样的,更多的人也暗暗相信,璞玉浑金,怀瑾握瑜,蒙尘只是暂时。 此般风华,假以时日,光耀整个大唐。 既已在大明寺学无可学,李白便打算作别戴天山,游历巴蜀。 商人子弟,想要为官,不能科举,需走干谒之法,前提便是将自己的名声打出去。 大明寺的夫子和道长很是赞同,甚至还竭尽全力替李白写下了几封举荐信,能帮一分是一分。 至于荪歌的学业是否到达离开的水平,并不在夫子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刺头,早走早安生。 真当他们看不出李明月交上来的诗词皆出于胞兄李白之手吗? 李白的诗有其强烈的自我风格,语言奇妙,浪漫飘逸,给人无尽的震撼,他们就是想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可偏偏每次提问测验,李明月又能勉强飘过,从无例外。 随着年龄增长,那张脸越发妖孽,嘴角肆意含笑,细长的眉毛轻挑,就仿佛有魔力一般。 越多的闺阁女子打着探访家中兄弟的名义不顾山路崎岖前来大明寺,只为来一场邂逅一 最重要的是,偌大的大明寺,包括教授剑术的师傅,还是习武的道长,都不是李明月的对手。 咳咳,这一点说出去有些丢脸。 所以,李白辞别大明寺带走李明月,他们就差敲锣打鼓摆流水席欢送了。 快乐来的让人受宠若惊! 临行前,王维弱冠之年高中进士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江南北,当然李白也有所耳闻。 王维与李白年纪相仿,一个春风得意高中进士,一个才走上漫漫无期的干谒之路,等待着旁人的举荐。 王维在官场上的起点,甚至就是李白的终点。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而此时的王维,堪堪二十一岁! 那一刹那,荪歌似是看到了李白眼中的黯然。 这种情绪对于自小天才生性恣意的李白来说十分罕见。 “阿兄。”荪歌一开口,便是清脆的少年音。 女扮男装,简直不要太成功。 李白勾勾嘴角微微笑着,拍了拍荪歌的手,眼中的黯然神伤褪去,剩下的只有一往无前和意气风发。 这一刻,荪歌有些怀疑,她真的能够袖手旁观看着李白不断受挫,寄情山水吗? “阿月,下山去吧。” “若你离开大明寺的消息传出去,家中的门槛都要被踩烂了。” “阿月,你是留在家中,还是随我一起游历巴蜀。” “也许,不仅仅是巴蜀。” 李白站在山巅,云雾缭绕,凡尘俗世似乎离他很远很远,他可以随心所欲,不萦于心。 可实际呢,他依旧在俗世之中。 “自是随阿兄一起。” “阿兄可莫要嫌阿月吵闹。”荪歌的声音变回了少女的软糯细腻。 她是明月,不仅仅是闺阁女子青年才俊追捧的明月公子,更是李太白的明月。 她的名字,由他而赐。 ------题外话------ 第二章哦 7017k 第五十三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七) (七) 这十年来,李客膝下也有新的子女诞生,日子倒也不觉得孤苦难熬。 “自然不会。”李白伸手轻轻的刮了刮荪歌鼻子,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仿如微风拂过,漾出清泉微澜。 他似乎都没有想到,当年小肉墩似的阿月在大明寺伴他近十年。 小肉墩也出落的亭亭玉立,美目流盼。 哪怕着男装,不施粉黛,却难掩绝色,越发有种清水出芙蓉的纯粹。 可偏偏这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挂着的是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笑容。 不会违和,只会更加惑人。 总觉得这般绝色,且内藏锦绣风流天成的女子,世间无男子堪与之相配。 沿着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路,拾阶而下,戴天山清幽静谧如世外桃源般的美景尽在身侧。 “犬吠水声中,桃花带露浓。 树深时见鹿,溪午不闻钟。 野竹分青霭,飞泉挂碧峰。 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 李白轻啸一声,风格清丽脱俗,优美朝气的诗句脱口而出。 他是俗世人,但这并不妨碍他那颗自由高洁的心。 通真达灵腾云驾雾的仙人不就应该居住在云雾缭绕的群山中吗? 可为何戴天山这般高耸,鸟语花香,云雾飘渺始终不闻仙人踪迹。 荪歌不远不近的跟在李白身后,看着面前这个依旧年少轻狂,朝气蓬勃,认定世间皆美好的李白,嘴角疯狂上扬。 养成系的快乐,不就是如此吗? 见识过青涩稚嫩的李白,伴随着他从年少到及冠,一点点成长为林中清风,山巅白云的模样。 此时的李白,应是最意气风发,心中无垢最纯粹的年岁。 他还不曾见识人情冷暖,亦不曾知晓世事无常,此时的他是对未知世界无限向往的浪漫与热衷。 流年辗转之后,李白依旧浪漫不羁,飘逸洒脱,可那时更多的便是见惯了人心世情,依旧对世界保持热爱的知世故而不世故。 不曾老去,是李白的不妥协,亦是他的选择。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李白。 他是瑰丽奇妙极致浪漫的诗仙,是狂傲潇洒千杯不醉的酒徒,是豪情万丈仗剑走天涯的侠客,是寄情于山水寻仙问道的隐士。 何其有幸,她能体验养成系的快乐。 这一刻,荪歌渐渐理解到历史快穿组的美妙绝伦。 虽难有缠绵悱恻刻骨铭心的感情,也难有杀伐果断快感十足的打脸,但自有其厚重和韵味。 “阿兄。” 荪歌收敛好自己的痴汉笑,快步上前,立于李白身侧。 “阿月,你说这世间可有仙人?” “是居于云雾缭绕的群山,还是烟涛微茫的大海?” 李白如玉的面庞上,出现了一丝迷惘。 川蜀道教文化盛行,更不要说李白自己的身世就带着浓郁的道教色彩。 荪歌哑然,有些纠结这个问题该如何回答。 仙人,自是有的。 若主神亲临,抬手间便可覆灭山河,重铸位面。 那种层次,已经不是仙人的范畴了。 “阿兄,仙人之说,信则有。” “对于阿兄而言,仙人在心中路在脚下。对于阿月而言,仙人在阿月身侧。” 这世间的谪仙人,唯有李白一人。 李白先是一怔,而后笑出了声,笑声清朗洒脱,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荪歌的脑袋。 “阿兄,我现在是明月公子了,发型不能乱。” 荪歌口中小声嘟囔着,但却没有闪躲。 李白嘴角笑意更浓“是是是。” 明月公子四个字,在大明寺,甚至在整个绵州都小有名气。 比“才名”更盛的是“美名”,比“美名”更盛的则是那份魏晋名士般的不羁。 待李白和荪歌相携双双归家时,李家门外的长街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马车,远近闻名的媒婆进进出出,忙碌至极。 说媒? 她和李白完成学业下山的消息传的还真是快啊。 荪歌抿嘴,与李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拐入一旁的小巷子,从灰扑扑的后门回到了府中。 直到日头渐渐西斜,喧闹的府邸才安静下来,门口的马车也走的干干净净。 她和李白志不在川蜀,此时说亲未免太不负责任,难不成要让美娇娘独守空房,默默垂泪到天明? 家宴上,李客一脸疲惫。 阿月女扮男装过于出色,他身为父亲实在是痛并快乐着。 着实没料到,阿月竟惹了这么多桃花债。 当年软糯糯甜滋滋的贴心小棉袄终究还是一去不复返了。 锦袍在身,长剑在手,活脱脱一个俊俏小郎君,更不要说还有那勾魂摄魄似是会说话的眉眼。 在家数日,天生注定了是个浪子不会停下脚步的李白辞别亲长,携荪歌游历巴蜀。 “阿月就交给你了。” “长兄如父,出门在外,阿月的一切都只能依靠你了。” “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阿月。” 李客语重心长反复叮嘱着。 他知晓,他的这一双儿女即将就要飞离这小小的昌隆,领略万千繁华。 至于亲事? 长子李白暂无心男女之事,风雨花草、星月山河、仙人仙草才是其挚爱。 而阿月…… 他的小棉袄阿月走出了后宅,挣脱了女子束缚,体会过自由自强,他着实不忍心再将其羽翼折断。 他是一个商人,无法给阿月和李白好的出身,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无需记挂家中。” “你们名声斐然,为父甚感骄傲与有荣焉。” “这是给你们的盘缠。” 一人一分,看起来不偏不倚。 李白著鞭跨马,李客在荪歌身边小声道“为父近年来行商途径各大州郡,在柜坊中也存了些积蓄。” “凭证给你,以备不时之需。” 荪歌眨眨眼,这就是被偏爱的感觉吗? “你阿兄看似洒脱淡然,实则骄矜自傲,才华横溢但也心气比天高,这种性子,活的爽快尽兴,但也容易得罪人。” “阿月,这是为父为你们准备的后路。” 儿女离家远行,归期难定,此后更是山高路远,他心难安。 “阿月,这是你阿娘这些年精心为你准备的。” “若是遇到心仪的,莫要吝啬。” 7017k 第五十四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八) (八) 荪歌:……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个首饰盒吧? 遇到心仪的,莫吝啬? 所以,她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爹娘已经自动将她心仪之人的范围划定为女子了…… 身为一个有志向的大海王,养鱼怎能拘泥于性别。 哼,谁说男子就不能簪花戴玉了。 小财迷精附体的荪歌也没有解释,默默收下了。 李客:(?o?;; 还真收了,他回去该如何向夫人交代。 首饰不重要,重要的事阿月收下首饰要送给谁? 难怪这些日子以来,夫人长吁短叹,偶尔呢喃以后也许会多个女儿…… 身家丰盈的荪歌丝毫不知李客这个老父亲心中的百转千回和万般思绪。 鲜衣怒马,白衣仗剑,诗酒年华。 …… 泠泠风吹云聚散,滔滔浪涌岸沉浮。 峨眉山秋意正浓,月色如辉,清风朗星,满山苍翠高耸的山峰屏蔽了外界的喧嚣与烟尘。 烟波浩渺,波光粼粼。 一叶轻舟于无际江水中自由飘荡,月光皎洁无暇如银辉笼罩着大江两岸。 江水两岸,重峦叠嶂,连绵不绝。 郁郁葱葱,时不时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听起来静谧缺也寂寥。 碧水青山,白帆银月。 缥缈水气中的那一叶孤舟分外惹眼,好似来自天际,在滔滔江水中左右飘荡。 孤舟之上有一人,怡然自得,洒脱自若。 只见那人慵懒随意的斜靠在舟头,嘴角含笑,手中握着酒囊,眼神时而清明,时而迷惘,半醉半醒。 皎洁的月光下,映着莹莹江水。 乘着月色,孤舟上之人的容貌也渐渐清晰。 泼墨般的长发,一根木簪松松垮垮的插着,清风拂过,丝丝缕缕随风而动,如同碧波下肆意正常的水草。 恣意,强大。 似是有一种凌乱美,蛊惑人心。 月夜下,似仙非仙。 好一个洒脱不羁的俊俏小郎君。 一袭白袍,衣摆处绣着精致巧妙的花纹,就好似雪山之巅傲然盛开着的雪莲。 桨在船上,随意飘动。 一只手随意的放在船边,无意识的拨弄着清澈的江水,荡漾起阵阵涟漪。 小舟上还放着一把剑,在月光下便泛着淡淡光泽,铮铮清亮远看如玉沼春冰,近看似琼台瑞雪。 仰头俯首间,吞咽酒水际,低吟一诗时,别有一番风景。 夜色寂静,鸟鸣悲怆,空谷回声,但这却丝毫影响不了舟上之人饮酒的雅兴。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开口便是清绝无双,让人无法效仿的惊艳佳句。 浩气喷薄,如神龙行空。 舟上之人的眼神看似迷离失焦,实则始终关注着岸上的那一处。 岸边也有一位少年郎,样貌身姿皆是上乘,只是气质天差地别。 舟上之人江中独酌,镜花水月,飘逸灵动。 岸边之人…… 一言难尽。 身边支着一口大铁锅,锅下火苗四窜,时不时还会冒出黑烟,柴火燃烧噼啪作响。 灰头土脸的少年郎在专心致志的跟一只野兔对峙。 仙气半点儿不见,有的只是吊儿郎当的匪气。 一个是诗酒月剑的谪仙人,一个是烟火气十足的小痞子。 划船不用桨,全靠浪。 听到舟上之人清越的吟诗声,荪歌忿忿不平地嘟囔两声,然后抬眸看向了舟上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的李白。 好气哦! 怪不得这首峨眉山月歌李白不吟后两句了。 有她这个全能小帮手在身边,乡也不思了,友人也不惦记了。 呸! 见异思迁的死渣男。 荪歌随手拎起一颗小野果,朝着李白掷了过去。 看着半醉的李白,目标精准的伸手接住,轻轻擦拭,放进口中咀嚼。 李白:…… 怎么能这么酸! 野果入口,牙齿轻触,汁液炸裂,无尽的酸涩,使得李白面目扭曲,五官皱成一团,谪仙气质尽失。 荪歌:╮(╯▽╰)╭ 她说她是清白的,有人信吗? 哈哈哈哈! 荪歌笑的前俯后仰,笑声爽朗大气,格外舒畅。 人逢喜事精神爽,荪歌三下五除二解决好兔子,架在火上烤,又分出心神看了看大铁锅里的汤。 明明她是想跟在李白这位早期旅行博主身后吃香的喝辣的领略山川美景,顺带扬名天下,为何到头来却成了她一个人的野外求生。 李白并没有被捉弄的恼怒,而是将酒囊别在腰间,手执船桨朝着岸边划过来,接替了荪歌烤兔子。 虽都是山,但各山有各山的韵味。 戴天山是戴天山,峨眉山是峨眉山,在他眼中,平分秋色。 山是山,月是月。 可此刻他却有些分不清,少时当作白玉盘的月是真正的月,还是他身边这个嬉笑怒骂放浪形骸的明月是真正的月? 跟胞妹处成知己,想来世间也罕有。 李白看着靠在树干上翘着二郎腿,嘴角还叼着一片树叶的荪歌,哀怨的叹了口气。 若是阿爹看见,可能老血都要吐出来。 “阿兄,做事切勿三心二意。” “兔子都要烤焦了。”荪歌轻笑一声,颇为嫌弃道。 闻言,李白一笑,收回视线,翻面刷料。 渐渐的,香气弥漫。 荪歌也不知是肉香味,还是调料的香气,但总归是让人食指大动,欲罢不能。 不多时,酒足饭饱。 荪歌懒洋洋的揉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看着李白任劳任怨的收拾烂摊子,眯了眯眼睛。 这样的李白,与剧情中多少都是有些变化的。 可这样的变化,她喜闻乐见。 仙人餐风饮露皆可,但谪仙人喝露水吃花瓣的话,想听李白的诗可能还得下去。 俗话说得好,技多不压身。 “阿兄,你想何时出蜀?” 李白沉吟片刻,淡淡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顺流而行,沿着长江一路向东,阿月意下如何?” “就听阿兄的。”荪歌打了个哈欠。 她不管,船桨必须由李白掌握。 她困了,她也想小憩片刻。 公元724年,24岁的李白从天府之国出发,仗剑游历的生活由此开始。 李白并不知晓等待他的是什么,也许心有设想,但依旧无惧无畏。 夜风轻柔,江面平静,徐徐行舟。 7017k 第五十五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九) (九) 夜辞巴蜀,朝至江陵的美梦最终还是没实。 两岸风景看在荪歌眼中大同小异,可李白确实异彩连连。 仿佛这位谪仙人真的拥有一双比常人更容易发现美的眼睛。 荪歌躺在小船上,双手交叉枕于脑后,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的吹着沁人的凉风,半眯着眼睛百无聊赖看着天空上大朵大朵的白云。 时而哼着小曲儿,喝着小酒,倒也算惬意。 除却活动空间狭小,对于这次江上漫游,荪歌还是很惬意舒坦的。 “阿兄,以后我要建一艘大游船。” 荪歌扭头看向李白,信誓旦旦的说道。 李白惯爱游历,那她就为李白造最大的船,最软的马车,养一日千里的神驹。 自己选择的养成系,自然要笑着面对。 此时的李白划着船桨置身于水雾迷漫的江面,清风吹拂衣衫,衣袂翩翩,恍若仙神执桨在云雾中前行。 似纱,似烟,宛如仙境。 李白的这种仙风道骨,飘逸出尘的气质也许真的是与生俱来,深深的刻在骨子里。 无论身处何地,无论在做何事,李白的举止气度像是白云深处的仙人们一般羽化飘飘。 就连额头上的薄汗,都显得晶莹剔透。 这种美感,让荪歌深深觉得她是在欣赏一幅绝佳的水墨画。 呜呜呜,越看越眼馋。 (╥﹏╥) 盛唐仙气最盛,独占半壁光华的李白,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长。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痛苦的事情! 甚至,比她身为赵高看得着吃不着还要抓心挠肝。 过于惊艳,总会让人忍不住侧目。 “大游船?”李白顿了顿,凝凝眉“孤舟有孤舟的风雅,游船有游船的曼妙。” 在李白心中,并无高下之分,他自怡然。 “不过,你若是喜欢的话,阿兄将钱分你一半。” “只能一半。” 李白郑重其事的重复道。 荪歌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仙气缥缈的李白可爱起来,也不遑多让啊。 “阿兄自己留着便好。” “我有,并且我还会赚更多更多的钱。” 就算是励志要做声名鹤立的江湖侠客,那也得是最滋润最豪气的。 明月公子…… 如此诗意美好的称谓,总不能是风里来雨里去变成糙汉子吧? 有质感的精致,都是要靠经济基础堆砌的。 这一世,穷困潦倒四个字,哪一个都莫挨老子。 …… 经巴蜀,出三峡,抵达江陵,暂时停下了江上漂泊的生活。 天台山,玉霄峰。 司马承祯居天台山,曾先后被武则天,唐睿宗,唐玄宗五次征至京城,乃名动大唐的上清宗师。 有寻仙问道之心的李白听闻司马承祯返回天台山,亲自前往拜访,荪歌并不意外。 后世有人戏称,李白这一生就干了五件事,写诗、喝酒、寻仙、入赘、等榜一大哥打赏。 诗酒仙,在李白心中同等重要。 长年之光景,日月不灭之山川,天台山是道士心中的洞天福地。 出发之前,李白特意沐浴更衣焚香,郑重其事。 荪歌见状,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心态。 司马承祯年近八十,鹤发鸡皮,飘逸的白胡须,褶皱的皮肤,岁月给予了司马承祯沧桑的同时,也馈赠他仙风道骨逍遥洒脱。 道袍在身,手拿拂尘,广袖无风而起,气质凌然出尘。 只一眼,荪歌便知,司马承祯非沽名钓誉之辈。 踱步而来,身姿仍见挺拔,颇有些老当益壮的意味。 荪歌恭谨地跟在李白身后,学着李白的模样对着司马承祯行礼。 德高望重的司马承祯并没有半分自傲和敷衍,看向她和李白的眼神和煦平静“小友无需多礼,坐。” 李白与司马承祯面对而坐,清茶袅袅,四壁生香。 几句寒暄,表露心意后,李白将自己的诗词双手捧给了司马承祯。 诗词之中,充满了浪漫的幻想和宏伟的抱负,司马承祯细细品读,眼神中的惊艳越发强烈。 “小友有仙风道骨焉,可与神游八极之表。”司马承祯喟叹道。 “才高八斗,后生可畏。” 这样的评价,不可谓不高。 在李白笔下,长江是“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瀑布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一字一句,就好似李白天生便站在仙人造物主的角度,新奇浪漫,言天地外,气势恢弘,小小的凡尘似是装不下。 惜才心切的司马承祯邀李白暂留玉霄峰论道讲经,俨然似忘年交。 荪歌很是识趣的离开石台,开始漫无目的漫步在玉霄峰,见识了道家口中的洞天福地。 求仙问道? 说实话,她心中无半点向往。 她不愿做那天宫之上清冷孤傲,断绝七情六欲,斩断一切俗世纠葛的仙人。 要么似主神一般言出法随,要么就似如今这般不断在红尘俗世之中沉溺轮回。 她不惧凡尘,不惧轮回。 仙人? 世间凡人皆求仙,独她愿妖魔恣意。 荪歌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将本就被秋风吹拂摇摇欲坠的花瓣攥在手心,粉粉嫩嫩的汁液顺着掌心的纹路缓缓流淌,越发显得那只手盈盈如玉。 若是让李白知晓,她对他推崇之至的仙家如此避之唯恐不及,也不知李白会作何感想。 “呵。”荪歌轻嗤一声,将破烂不堪的花瓣仍在脚下,嫌恶的擦干手上的汁液,寻了条小路朝着更高处登去。 司马承祯似是略有所感,余光轻扫,若有所思,只是一瞬便继续面不改色的与李白论道。 这对兄妹,还真是有趣! 一个心思极致天真纯净,想象辽阔恢弘,心中繁花似锦满是美好。 另一个呢? 他看不透啊。 “道长,我赔。” 时时刻刻都分出一缕心神注意着荪歌的李白自然也看到了方才的一幕。 他的阿月,一切失礼之处皆由他负责。 司马承祯一愣,握着拂尘的手微微一僵,失笑道“令弟乃是真性情,何错之有。” 司马承祯并没有戳破荪歌的身份,接着道“水中月,天上月,都不及身边月。” “小友,有弟如此,何须群山奔波求仙问道。” 7017k 第五十六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十) (十) “有她伴你身侧,乃是大幸。”司马承祯目光炯炯,话中处处玄机,却不再开口多做解释。 李白怔然,前段时间,江上孤舟卧看峨眉山月,他还在迷惘,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月。 水中月,天上月,都不及身边月。 自小,他偏爱明月,也曾妄想上天入海揽月,就好似明月当空,他便有无尽的灵感,落笔便可惊鬼神。 从何时起,这种与生俱来的执念渐渐变淡呢。 当初脱口而出为胞妹取名明月,实则惦记天边那轮皎月,阿月软糯糯的一句也喜欢阿兄让他心生愧疚。 如今呢? 如今他可以抛下天边月,为阿月烤兔子。 “多谢道长指点迷津。” 听君一席话,有醍醐灌顶之效。 司马承祯挥挥袖子,抬手将面前杯中清茶一饮而尽,笑而不语。 红尘俗世,终不能免俗,否则到最后,求仙无尽头,身边已无一人。 那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小友,令弟骨骼清奇,天资聪颖,若是潜心修道,来日成就不可限量,老道怕是都望尘莫及。”司马承祯摸着自己整齐干净的白胡须,淡笑着,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开口。 那李明月虽性情乖张,玩世不恭,正邪难辨,可他看的出来,她与李白的气机萦绕一处难以剥离。 也就是说,在这世间,唯有李白是李明月的命脉。 亦正亦邪是真的,但资质绝佳也是真的。 李白轻轻摇头,满是无奈和宠溺“道长这话可莫要再说了,阿月心不在此。” “若不是为了伴我身侧,阿月是绝不会钻深山老林,访仙人寻仙草的。” “在阿月眼中,风是风,山是山,水是水,非她不通透,而是她眷恋真真切切的东西。” “寻仙问道,非她所求。” 李白坚持,阿月也应有阿月的追求。 司马承祯眼睛含笑看着李白侃侃而谈,他终于在此刻李白的身上看到了人情味的牵挂。 “小友哪里还需要老道解惑。” 清茶续着,李白和司马承祯也继续言归正传,讲经论道。 司马承祯不愧是道家宗师,为天下推崇,三言两语,便能解开李白求仙路上困扰多时的疑惑。 风渐起,日暮西霞,瑰丽霞光映照下的玉霄峰越发光芒万丈烟波浩渺。 荪歌掐着点儿施施然返回,发丝微微凌乱,鼻头有些许汗珠,长靴上也沾了点点污渍,似是从霞光深处而出。 李白起身,先是用帕子擦去了汗珠,然后很是自然熟练的重新为荪歌束发。 这些事情,做多了就成了下意识的反应了。 “道长见笑了。” “这是我在后山发现的,有延年益寿之效。”荪歌将手中的药草递给了司马承祯。 司马承祯接住,失笑道“古有借花赠美人,今有药草赠老道,甚感荣幸。” 对于年近八十岁的人来说,再没有比延年益寿这样的字眼更令人心动了。 荪歌勾勾唇,微笑示意。 她想的很简单,司马承祯这个老道士说话悦耳动听,盛赞李白,所以她希望李白他日光耀大唐时,有司马承祯见证。 “今日是老道承情了。” “先得一赋《大鹏遇稀有鸟》,再得一延年药草。” “他日两位小友若得偿所愿,老道必遥相庆贺。” 司马承祯落落大方,拱手道。 荪歌眨眨眼,大名鼎鼎的大鹏赋终于问世了。 李白的才情,并不会因沾染了烟火气而消退。 “击三千以崛起,向九万而讯征。背業太行之崔嵬,翼举长云之纵横。” 能在司马承祯这个德高望重,门人弟子众多的老道士面前自比大鹏,不得不承认,李白是真的有底气。 谦虚为何物? 李白不知,他也不需要。 告别了司马承祯,李白带着荪歌乘着暮色下山,身上萦绕着的淡淡墨香还未尽散去,分外好闻。 荪歌揪着李白的衣角,懒洋洋道“阿兄自比大鹏,司马道长为稀有鸟,司马道长可会不悦?” 人比人气死人,她就去了趟后山,百无聊赖捉弄了下后山的小动物们,顺带采了株药草,李白就挥墨一气呵成了流传千古的《大鹏赋》。 天资这个东西,不得不服。 李白挑眉,一脸认真“为何要不悦?” “自识文断字,五岁诵甲起,我便知晓,自己与众不同。” “非我自负,我笃定自己便是那诗道第一。” 荪歌:…… 这份自信,她佩服。 好吧,事实证明,李白的本事配得上这份自信。 “阿兄,背我。” “我累了。” 站在台阶上,荪歌皱着眉头,弯腰轻轻捶着腿。 指天发誓,这次她心思单纯,真没想亵渎谪仙人,实在是她这一天除了爬山就是漫山遍野追小动物,真的累了。 “你啊……”李白轻叹一声,弯下身去。 山路漫漫,荪歌趴在李白背上,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深山老林有什么好的,这么多趋之若鹜。 上山累,下山也累! “阿兄,你给我念诗。” “我不管,我就要听兄念诗。” 荪歌打着哈欠,不依不饶道。 听诗,是入睡的必备神器,这项本领是过去那几年在大明寺练出来的。 只不过那时念诗的不是李白,而是各个夫子。 李白声音清越,带着浅浅的笑意“好。” “雨大灯难灭,风吹色更明。若非天上去,定作月边星。” 荪歌闭着眼睛,嘴角弯弯,似是能看到林间飞舞的萤火虫明明灭灭。 嗯,她是月,是明月。 倒也应景。 李白依旧在诵诗,声音越发放缓压低,荪歌的眼皮沉重,轻轻嘟囔一声趴在李白背上缓缓睡了过去。 荪歌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只知是听到李白轻扣客栈的敲门声醒来的。 那么长的山路…… “阿兄,放我下来吧。”荪歌捣乱般揪了揪李白的头发,轻声道。 “醒了?”李白的声音中有难掩的疲倦,微微喘息。 荪歌从李白背上跳下来,满血复活。 她觉得她又可以浪了,摇身一变又是那个放浪不羁的明月公子。 困? 累? 那是什么,她不认识。 7017k 第五十七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十一) (十一) 见状,李白叹息,软软糯糯的阿月永远是惊鸿一现,只得片刻。 李白再一次陷入了深深怀疑,当年同意让阿月女扮男装究竟是对是错。 渐渐的,他也愈发能够体会阿爹复杂的心情了。 “阿月,衙门的闭门鼓已敲,注意安全。” 大唐的宵禁政策,凡是在闭门鼓后在城里大街上无故行走,“犯夜”,笞打二十。 但他也知晓,宵禁政策也无法束缚阿月。 荪歌眨巴着大大的眼睛,莞尔一笑“知我者阿兄也。” 在这个包容开放的位面,有无苛刻任务在身,荪歌就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飞檐走壁,来去无踪,她可以。 长剑在手,无敌天下,她也可以。 美酒当前,千杯不醉,她也可以。 荪歌的脑海里总是时常浮现那句“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李白为她取名明月,后世有的发愁了。 荪歌的笑容恣意蔓延,飘然离去,李白伸出的手堪堪能够触碰到她的衣角。 李白微怔,又是这种感觉。 明明近在眼前,可他始终却觉得他的阿月依旧远在天边。 甚至,比那天上月更让他琢磨不透。 李白收回视线,缓步进入客栈房间,烛火下,光影摇曳,画笔挥舞,时而蹙眉深思,时而行云流水,神情专注而小心。 山遥水远,高山之后,是半隐的明月,似在非在。 画笔停下,轻叹一声,李白释然一笑。 庸人自扰,他是李太白,阿月是李明月。 无论如何,阿月都是他的胞妹。 这天地就这般大,就算有朝一日阿月不见了,他多找找就是。 一夜无梦,天大亮。 李白只觉得鼻尖幽香涌动,睁眼便看到了床边的花,娇艳欲滴,似乎还有点点滴滴晶莹的露珠。 李白:…… 阿月这般神出鬼没的本事,若是哪日心血来潮做起来的偷香窃玉的采花大盗,恐怕官府忙的焦头烂额也会毫无头绪吧。 李白利索索的起身收拾,掐点儿似的,在他开门的瞬间,荪歌的身影也出现在房门外。 “阿兄,画我很喜欢。” “我送阿兄的花,阿兄喜欢吗?” 李白下意识扭头,桌上的画已不知所踪。 “自是喜欢的。”李白无奈的笑了笑。 荪歌眼睛弯弯,使坏的将花插在李白的发上,轻言“阿兄,世人都言高山长存,明月东升西落,但阿月不这么想。” “沧海桑田,山不一定还是山,但月还是那轮月。” “天地不改,明月尚存。” 她与李白相伴十余年,李白的画,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李白颇有些无措,但又故作镇定,可心底密密麻麻溢出的欢喜让他无处躲藏。 阿月不仅仅是他的胞妹,更是他心意相通的知己。 天地不改,明月尚存,这是阿月给他的诺言。 除却生死,阿月不会消失不见。 “阿兄发冠簪花,甚美,有魏晋名士之风,风流倜傥,潇洒飘逸。” 荪歌本是恶趣味,却不曾想,艳丽妖冶的花插在李白的墨发上别有一番风情。 就好似上清天高不可攀的清冷仙尊,染上了丝丝缕缕的凡人欲望,如深渊,让人望而却步的同时也引诱更多的人飞蛾扑火,前赴后继。 李白伸手轻轻碰了碰发冠上的花朵,并没有摘下。 这些事情,于李白而言,无伤大雅。 阿月喜欢,他戴着便是。 “阿月,我们去金陵好不好。” “金陵典雅古韵,六朝怀古,细雨霏霏,烟笼长堤,是个游历的好去处。”李白心中满是意动,天下文人墨客,无一不对金陵心驰神往。 荪歌挑挑眉“不止如此。” “金陵盛酒,酒旗高悬,酒香盈鼻,特有的金陵春更是声名在外。” “最最重要的是,十里秦淮河,繁华动人,歌楼酒肆林立,金粉楼台争奇斗艳,舟船穿梭,画舫不绝。” “当然,美人儿众多。” 美酒,美人儿,美景,古韵,金陵齐全了。 “阿兄,我们何时动身?”荪歌迫不及待道。 李白凝眉,阿月这般兴致勃勃真的好吗?突然觉得金陵动人心魄的美也不过如此。 荪歌并没有等李白开口,而是自问自答“阿兄不是常说择日不如撞日吗?我亦深觉如此。” “那阿兄我们准备启程吧。” 李白:…… 在荪歌的心急难耐的催促下,李白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动身了。 一路上,荪歌兴致勃勃,李白兴致缺缺。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李白头上的那朵花也蔫蔫的。 扬州文人墨客众多,自然也从不缺才子佳人的美谈。 他的阿月,不仅仅是小有名气受人追捧的青年侠客明月公子,更是貌美绝伦有倾城之色的佳人。 所以,他深怕这种美谈越发纠葛复杂。 一会儿明月与佳人互诉衷肠,一会儿月圆又把才子迷的神魂颠倒。 佳人和才子聚在一起为了阿月争风吃醋的盛况,他想想就忍不住心梗。 早知道…… 早知道,倒不如自私一次带着阿月深山老林寻仙草,练仙丹。 饶是李白心中百转千回,繁荣富庶,充满了缱绻奢靡气息的金陵城就在眼前。 似乎,风也温柔了,人的心也酥了。 “金陵城。” 荪歌低声呢喃。 就连城门上的字,都别具江南风情。 这金陵城,便是她商业版图的第一站。 她得站的更高,名声更响,财富更多,才能让自家的小崽子日后不必看人眼色,不必经历悔过书被传阅嘲讽的屈辱,也不必千金散尽之后潦倒入赘吃软饭。 她接受不了,她陪伴了十多年的李白遭受那样的境遇。 她所期望的便是无论何时,李白都能潇洒不羁,底气十足。 她便是李白的底气。 “阿兄,不出一年,金陵无人不知我明月公子之名。”荪歌手中折扇一开,掷地有声道。 李白:…… 谦虚了! 哪里需要一年,在李白看来,只要阿月想,现在入金陵城,明天就能被熟知。 一年? 实在是太谦虚了! “阿兄,我的意思是,金陵,我要了。” “哪怕商人贱籍,我也要做制定规则的那一个。” 7017k 第五十八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十二) (十二) 如果历经坎坷波折,李白依旧不改入仕为官经邦济世的理想,那么她不介意帮李白圆梦。 有钱能使鬼推磨,千金不够,那就万金。 别跟她提什么李白只适合游戏人间,不宜为官。 有她看着,再不宜也不会差成什么样子。 李白心中震撼,蓦地升起了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 也对,他的阿月从不是平庸之辈。 金陵,将会是阿月蜕变的起点。 那他呢,他可以为阿月做些什么? “阿月,阿兄能为你做些什么?”李白侧目看向荪歌,心中百感交集。 荪歌抿嘴,略微思量“阿兄尽情做你想做的事情变好,无需刻意收敛。” “简单来说,发挥你的老本行,花钱就行。” 李白:…… 阿月这话,确定不是在嘲笑他吗? 见李白默不作声,荪歌合上扇子,揪了揪李白的衣袖,软糯糯低声道“我需要阿兄的名气和人脉啊。” “阿兄性情直爽,赤子之心,与人虚与委蛇,莫说阿兄不愿,就连我都不想阿兄委屈。” “所以,花钱啊。” “简单直接,立竿见影。” “比如,今晚全场消费由李郎君买单?” 此时的李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闭塞在小小的绵州,不闻于世的大明寺学子了。 游历川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令他声名鹊起。 出蜀后,天台山得司马承祯盛赞仙风道骨未来可期,足以让他在年轻一辈名噪一时。 司马承祯,绝非普通道士。 唐玄宗李隆基的那位热衷于求仙,与大唐文坛关系匪浅的玉真公主都在李隆基的属意下拜司马承祯为师,修道。 李太白的交际圈,就是她的活广告。 “阿兄,可以吗?” 荪歌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乖巧的问道。 李白心中涌起一股豪情,阿月开口,自是可以的。 大手一挥,一声高呵,全场消费由他买单,那个画面想想就霸气十足。 除了写诗,饮酒,他最擅长的就是花钱了。 进入金陵城,荪歌拉着李白流连于酒肆,尝遍了金陵城大小酒肆的招牌酒。 醉酒写诗,挥墨便是只应天上有的佳句,使得越来越多的文人雅客相邀李白。 至于她…… 好吧,明月公子的美名还被深藏在川蜀没有传出来呢。 都说金陵十里秦淮河,美酒美人儿不计其数,那她投其所好,赚美人儿的钱让美人儿更美,研制美酒让她的酒名动大江南北。 无论官家宴饮,还是文人相聚,她的酒都会是首选。 在李白前往赴约时,荪歌开始闭门不出,专心致志酿酒,分门别类。 侠客,文人,女子。 针对侠客,有凛冽刺激的江湖血。 针对文人墨客,又有琼浆玉露。 而女子,各式果酒,浓度高低,应有尽有。 任何时代,女子都是不容小觑的消费群体,更不要说深受胡人文化影响的大唐盛世了。 悄无声息间,明月酒肆在金陵城开张了,在李白不知疲倦的赴宴下,明月酒楼最先被文人墨客所知晓。 “堂上三千珠履客,瓮中百斛金陵春。” “解我紫绮裘,切换金陵酒。酒来笑复歌,兴酣乐事多。” 李白脍炙人口,浪漫不羁的诗词,使得明月酒楼在文人间崭露头角。 荪歌在文人墨客三三两两相携前来买酒时,适时地将各种果酒少量作为赠品,嘱托若女子酌情饮之,美容养颜。 至于江湖侠客…… 那就不需要这么曲折迂回的办法了。 她自己就是侠客,侠客自然要用侠客的办法解决问题。 于是,荪歌带着酒,拎着剑,挨个上门挑战,将暂居在金陵城的江湖侠客一个接一个打服了之后,美酒款待。 说实话,相比起长剑,她还是觉得板砖更实用。 可偏偏,盛唐侠客文化最为推崇剑客。 她执剑,她就是后起之秀明月公子。 她用板砖,那她就是歪门邪道。 “酒好喝吗?”荪歌握着剑,理直气壮的问道。 众侠客忙点头,生怕迟疑一下,那柄快的令人发指的剑就又会朝着他们招呼过来。 “江湖人,最讲义气。”荪歌笑了笑,接着道“读乐乐不如众乐乐,你们美酒佳人,总不能让自己的至交好友与此等佳酿无缘吧?” “不忠不义之辈,妄称侠客!” 荪歌将发着寒光的长剑重重的的拍在桌子上,长剑过长,没掌握好距离,还划破了一位眉清目秀小郎君的衣衫,隐隐约约还能看到精瘦的胸膛。 观胸膛,知腹肌。 荪歌轻咳一声,别过眼去。 这次,她真不是故意的。 她要是诚心想看,她能将这些人的衣服都扒了。 扒衣服…… 扒衣狂魔…… 荪歌的神情有片刻恍惚,就好似一个漫长的梦醒来后,她却再也无法忘却梦中种种。 罢了,顺其自然便好。 “想必你们以后也不想被挚友亲朋时刻嘲笑是我明月公子的手下败将吧。” “避免嘲笑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你们的挚友亲朋也拉下水。” “这才是真正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真正的同年同月同日死,否则就是不义之徒。” “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吗?” 荪歌脸不红气不喘的开始了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么有道理的话,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有脑子精光的侠客们忙不迭的开口“我这就传信。” 人多力量大,就不信偌大的江湖,侠客尽出,还找不出一个人能打败这个年轻气盛的明月公子。 “真乖。”荪歌眯眯眼睛,看向了被她划破衣衫的小郎君“你呢?” 小郎君虽不如她的绝色,不如李白的飘逸,但也唇红齿白肤白貌美,也算的是秀色可餐。 小郎君拢了拢衣衫,声如玉石碰撞,优雅悦耳“我不是侠客。” “我说我是被殃及的池鱼,你信吗?” 荪歌:…… 不,她不信。 这种嫩呼呼的小郎君最会花言巧语了。 “那本公子的酒好喝吗?”荪歌反问道。 小郎君一怔,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就不算被殃及。” “小郎君,这是你的福分。” 7017k 第五十九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十三) (十三) 不就是比妖言惑众,颠倒黑白吗? 这个,她熟。 小郎君:……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身为侠客,怎能不饮明月酒肆的江湖血,侠客行?” “不饮就是你不行。” 看来,下次决战金陵秦淮河,她得带着李白观战,若心有所感,也许能够提前创作出那首白虹贯日气势磅礴的《侠客行》。 届时,她的明月酒肆在江湖上的地位便是真正的不可动摇。 “五日。” 荪歌彪悍匪气的规定了最后期限。 话说完,荪歌便握着长剑,挥挥衣袖,扬长而去。 非她胆怯,着实是被她划破衣衫的小郎君,总是欲言又止欲拒还迎的目光,似是在无声控诉她。 仔细一想,那小郎君的确是过于白净了,嫩豆腐似的。 与其说是侠客,倒不如说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矜贵公子。 大唐民风开放,她只是看了小郎君的胸膛,总不至于让她负责吧? 三十六计,走为上。 待荪歌离开后,所有人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是三招之内落败,甚至绝大部分连出第二招的资格都没有。 剑招没有煊赫的气势,没有花里胡哨,但出剑角度和时机极其刁钻,速度极快。 还真是应了那句,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有人润了润嗓子,平复下紧绷的心情,下意识放轻声音“口口声声侠客,这哪里是侠客,分明是土匪行径。” 在坐之人心中默默赞同,但都没有出言附和。 实力为尊,这一点毋庸置疑。 “如此惊才绝艳的后起之秀,江湖上不该籍籍无名。” “明月公子?” “你们可知这明月公子为何人?” “我隐隐约约知晓,这个明月公子与如今金陵城炙手可热的文坛新秀李白乃同胞兄弟,其他就不知了。” 就在大家满头雾水,一筹莫展时,有人弱弱的开口了“若我所猜不错,明月公子应来自蜀地。” “据说,十多年前尚为孩童,便在戴天山大明寺无一敌手,天生的剑客。” 众人闻言,一片愕然,落针可闻。 那位被荪歌划破衣衫的小郎君施施然起身,告别众人,紧随荪歌其后。 正走马观花哼着小曲儿悠然自得的荪歌:…… 这是小郎君后知后觉想起来让她负责了吗? “小郎君?” 荪歌勒马,微微挑眉,嘴角一弯,弯腰俯身轻佻风流的用折扇轻轻挑起了小郎君的下巴。 “我姓裴。” “裴渊。” 小郎君温文有礼,声音柔和儒雅。 姓裴? 河东裴氏? 这个姓,很难让人不重视,这是个拥有无上荣耀的姓氏。 天下无二裴,裴氏一家亲。 自秦汉以来,历六朝而盛,至隋唐而盛极,五代以后,余芳犹存。 上下两千年,豪杰俊迈,名卿贤相,茂郁如林,彪炳史册。 当然,这些都不是荪歌最在意的。 荪歌将折扇别在腰间,伸手一拉,将裴渊揽于马背,面对而坐“裴旻是你什么人?” 剑圣裴旻,以后会指点她家小崽子的剑术。 “叔父。”裴渊颇有些不适。 霸道,风流,放浪,却偏偏美如画。 这就是裴渊对面前这位明月公子的评价。 “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 “不过,裴小郎君,那你为何诓骗本公子,你不是侠客呢?” 荪歌先是轻笑一声,然后开始了恶人先告状。 裴渊摊摊手“我的确志不在侠客。” “那你追来?”荪歌不解的问道。 “明月公子方才言那是我的福分,我三思之后,很是赞同明月公子的话。” “既是福气,自然要日日受着,若是浪费,岂不是暴殄天物?”裴渊稳住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身体,淡定坦然。 荪歌脸黑“蹭酒的?” 荪歌表示,蹭酒的,她不欢迎。 “河东裴氏将是明月酒肆踏足世家大族的第一步。”裴渊抢在荪歌逐客令下达前开口。 “成交!”荪歌爽快道。 送上门的大肥羊,不宰白不宰。 荪歌将裴渊放下,策马扬鞭飞驰而去,鲜衣怒马,恣意张扬,似是为金陵这座靡靡温柔的古城都带来了妖冶的鲜活。 裴渊:…… 这就把他扔下了? 裴渊双手交叉合于胸前,试图挡住衣衫漏风的地方,望着荪歌远去的背影,目露思索。 天生的剑客? 不,这天下从没有这般随心所欲乖戾张狂的剑客。 总觉得,剑客二字并不是形容对方最合适的词。 明月公子! 甚好! 几番打听之下,裴渊找到了明月酒肆。 “裴渊见过李兄。” 此刻的明月酒肆并不见荪歌身影,唯见斜靠在凉亭石栏上风中独酌的李白。 李白放下酒杯,心中断定,自己不曾与此人有任何交集,至于对方主动攀附结交? 不,这更不可能。 此人,非富即贵。 不是他,那就是阿月。 阿月出门前不是说去用侠客的方式解决问题吗? 解决来,结局去,带回来一朵质量上乘,眉清目秀的嫩桃花? “裴某久闻李兄诗坛大名,心中仰慕已久,今日谋面,果然不虚此行。” 李白面不改色的听着裴渊的吹捧,阿月说过,这都是商业互捧,当真就是他的错了。 “裴某今日前来,为的是令弟明月公子。” ”肌肤之亲。“ 随着肌肤之亲四个字传入耳中,李白面上的淡定平静瞬间消失。 “你对阿月做了什么?” 李白浑身的气质,冷冽可怕,仿佛一把出鞘的宝剑,锐不可当。 裴渊定神,这才是剑客的气质。 “李兄,裴某是被迫的。” 李白充耳不闻,对于妹控来说,是非多错都没有阿月的周全来的重要。 裴氏! 裴氏! 李白暗自揣度,神不知鬼不觉干掉裴渊的可能性有多大。 “阿兄,阿兄……” 千钧一发之际,荪歌眉飞色舞的推门而入。 荪歌:这是什么修罗场?李白竟然用剑指着裴渊。 能让洒脱不羁的李白如此失态,那裴渊这个倒霉孩子是贩了多大的剑? “阿兄,都是误会。” “大家都是一家人。” 李白:…… 7017k 第六十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十四) (十四) 阴差阳错间,荪歌实现了传说中的火上浇油。 李白只觉得自己握着剑的手都在忍不住颤抖,纵横的剑气泯灭于无形“阿月,你……” 肌肤之亲四个字,此刻却有些难以启齿。 “你与裴渊当真有了关系?”李白颓然的将剑收进剑鞘,嘴唇嗫动,轻声问道。 荪歌不明所以,这是自家养的小崽子在争风吃醋吗? “阿兄,只是交易。” “我留他在明月酒肆,他助明月酒肆进入世家大族的视线。” 荪歌表示,她长嘴了。 有疑问,有误会,不问不说,难不成要憋死?那张嘴又不是只能用来吃香的喝辣的。 李白将信将疑“当真?” “没有肌肤之亲?” 荪歌:╭(°a°`)╮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肌肤之亲? 裴渊这个狗崽子,一天不贩剑浑身难受? 她终于知道李白这样潇洒飘逸的谪仙人为何会这般动怒了。 哪怕明月公子的名头再响亮,在李白心中,她都是他亲手照顾了十多年的胞妹。 荪歌白了裴渊一眼,叹了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清楚楚详详细细的告诉了李白。 这年头,肌肤之亲这么不值钱了吗? 听完解释的李白,依旧面如寒霜,唯有在看向荪歌时对带上丝丝愧疚。 荪歌轻哼一声,就知道这种嫩呼呼的小郎君看着清爽干净单纯美好,实际上就是黑芝麻馅儿,狗起来就连狗都得甘拜下风。 “阿兄,这是我为你新铸的剑。”荪歌献宝似的,将藏在身后的剑捧给了李白。 这是她入金陵城的第二天,便亲自画了图纸,找了最好的铸剑师,为李白锻造的名剑。 剑身光亮平滑,线条飘逸流动,剑柄处雕刻着一轮惟妙惟肖的明月,剑穗也是她亲手所编织。 “阿兄,此剑还未曾取名。” “明月剑。”李白脱口而出。 荪歌失笑“这名儿听起来倒更像是我的剑。” 谪仙人李太白的明月剑,倒也相配。 “那我是不是得把自己的剑改名成太白剑或是青莲剑?”荪歌开玩笑道。 她的剑,从未取名。 李白微微沉吟,试探道“太白剑如何?” 荪歌从善如流的应下,能与诗仙同名,是她手中剑的造化。 史上名剑何止千百,能被历史铭记的寥寥可数。 “阿兄,你放心,我对裴渊没有非分之想。” “他长的没我好看,剑术没我高超,难不成我图他心眼黑,图他是个小弱鸡?” 小弱鸡裴渊:…… 此刻,他不应该在地面,他应该在地下。 早知道,就不嘴贱那一下了。 不过,这世间万物,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谁能想到乖张如李明月,竟然能这般心甘情愿的讨一人欢心。 一把明月剑,李白心中早已无半点恼火,迫不及待的要去赴宴,想把剑炫耀给所有人。 待李白走后,荪歌不悦的瞪了裴渊一眼“谁给你的胆子招惹他?” “不贩剑,就会死?” 这么多年,她调皮耍赖,是李白为束发穿鞋,为她收拾烂摊子,对她百依百顺,似养女儿一般在大明寺照顾了她十余年。 而李白,也只比她年长两岁而已。 她想成为李白的底气,为李白托底,李白又何尝没有为了成为更好的兄长而努力。 所以,她从来都没有不平或是心酸。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李白值得。 “抱歉。” “是裴某之过,明日裴某必会备重礼前来致歉。” 裴渊沉声道。 没有狡辩,没有否认。 荪歌:…… 态度这么好,搞的她都不好意思教裴渊做人了。 “你还想走?” “进了这明月酒肆,就老老实实当苦力吧。” “出身河东裴氏,想来看家护院不是问题,收钱看账也不在话下。” “什么时候,明月酒肆的分号开进了长安城,你什么时候再走。” “要不然……” 荪歌一掌拍碎了石凳。 裴渊默默将那句他并没有签卖身契咽了下去,他并不觉得他的小身板能比石凳还要坚硬。 瞧,霸道暴力,喜怒无常才是李明月的本性。 在李白面前的乖巧懂事,可爱孝顺都是假象。 也不知如此恶劣的性情,为何老天爷为何却赐给了李明月绝佳的天赋和倾城的容颜。 “能留在明月酒肆,是我的福气。”裴渊笑意盈盈,求生欲极强。 就这样,裴渊成了明月酒肆的第一位小伙计。 出身高贵,样貌清俊的小伙计,荪歌表示看了很是赏心悦目。 五天的时间倏忽而过。 秦淮河,老地方。 荪歌带着李白和裴渊一同前往。 此次,声势浩荡。 “一起上吧。” 一个一个来,她怕李白写不出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气势。 秦淮河不远处的竹林中,清幽空旷,荪歌手持长剑,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看起来挺唬人的。 被传信应邀而来的侠客们,一个个面面相觑。 见过狂的,没见过这么狂的。 在场的,有不少在江湖上成名已久,剑招身法出神入化。 这个名不见经转的年轻人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起上,岂不是显得我们以大欺小,以强凌弱。” “侠者,有所为有所不为。” 荪歌抬头,看着头顶的渐渐西斜的太阳,估摸着时间,她是真的不想拖到三更半夜。 “那要是一个一个来,还显得我欺老凌弱呢。” “到时候,我明月公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各退一步,一半一半上。” “要不然直接认输,大家喝喝酒侃侃天?” 反正,她的本意就只是为了在明月酒肆在江湖上站稳脚跟。 “黄口小儿,狂妄至极。” “既无家教,那就让老朽代为管教。” 荪歌眯眯眼睛,骂人归骂人,但言及家教,总归有些过分了。 “大爷,给你传信的没告诉你,我一个人打趴下了所有人吗?” “何时江湖上潇洒自如的剑客都口口声声谈家教了。” “做侠客屈才了,寻个书院陶冶情操是个不错的去处。” “大爷,想代为管教,也得先打得过我。” 那一声大爷,差点儿让中年男子气的吐血。 7017k 第六十一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十五) (十五) 大爷…… 他正值壮年,生龙活虎精力旺盛,哪里配称大爷了? 那明月公子的嘴,是真的毒。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都另类? “大爷,要打吗?”荪歌靠在一棵高耸挺拔的竹子上,双手交叉将剑抱于胸前。 中年人跃跃欲试的同时又心存忌惮,颇为纠结。 显然,荪歌方才那一番话让他有了心理压力。 这出头鸟,并不容易当。 除非他赢的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否则他在江湖上的威名荡然无存。 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后故作潇洒大度“此次切磋机会难得,自然要让给年轻人。” “风云多变,人才辈出,江湖终是年轻人的江湖。” 一番话说的深明大义,义正严辞,颇有前辈风范。 荪歌轻嗤,说的好听点儿叫冠冕堂皇,说的不好听就是虚伪。 很多时候,越是德高望重,便越容易被名声所累。 荪歌冷眼旁观着这一幕,并没有出口反讽。 适可而止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再说了,先来后到不重要,反正都要打趴下。 “请明月公子赐教。” 荪歌看着被推出来当第一波炮灰的剑客,抿嘴偷笑。 咳咳,分组是按颜值分的吗? 或俊美冷清,或魁梧伟岸,或风流倜傥,齐刷刷的排排站,战斗力强不强尚不可知,但视觉冲击力绝对足够。 她是来决战秦淮河的,不是来选妃的。 荪歌绝不承认,她有些垂涎。 “赐教谈不上,切磋,点到为止。”荪歌学着对方的模样,拱拱手示意,谦逊温和,不复刚才的狂狷。 彬彬有礼,世家公子之风。 人敬她一分,她敬人一分。 中年男子:…… 他不服! 这就是赤裸裸的区别对待。 “请。” 竹林之中,风声簌簌,清香萦绕。 荪歌充分践行了切磋点到为止的原则,让这场比试优美华丽,充满观赏性。 见这些小年轻在荪歌手中游刃有余,虽不敌,但也不至于狼狈,剩下的人心思又活跃起来。 活跃的下场,就是凄凄惨惨戚戚。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在荪歌潇洒败敌,挥挥衣袖,骑马持剑,扬长而去时,李白福至心灵侠客行挥洒而出。 依荪歌所想,李白应该是仙侠鼻祖,吹牛皮第一人。 天地良心,她一人未杀。 决战秦淮河大获全胜,明月酒肆江湖血,侠客行两种美酒,成为了侠客文化的标配。 不饮明月酒,怎堪称侠客。 通俗易懂的打油诗,几乎到了家喻户晓,耳熟能详的地步。 更不要说,河东裴氏对明月酒肆亦是大力推崇。 天下的文人士子,为求一壶明月公子亲酿的酒煞费苦心。 可以说,金陵城,明月公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商业新贵,活跃在各阶层间,如鱼得水。 虽经商,但其言谈举止,辉煌战绩,成为了不少人府上的座上宾。 不到金陵非侠客,到了金陵不见明月公子舞剑,不尝明月公子美酒,虚此行也。 缱绻缠绵,靡靡悱恻的金陵城,侠客之风日盛,为这座古老温吞的城市洒下来新的生机和活力。 东流逝水,叶落纷纷。 明月酒肆在金陵城如日中天,荪歌双手一摊,技艺传给匠人,做起了甩手掌柜。 她的酿酒技艺,只是为了愉己。 时时刻刻窝在酒肆,埋头酿酒,她怕自己憋屈死。 自此后,明月公子亲手所酿的酒只赠给有缘人。 李白离开金陵城时,荪歌在风流散漫的窝在秦淮河的秦楼楚馆,眠花宿柳,与名动江南令无数文人士子流连忘返的伶人歌姬醉里唤卿卿。 美酒既成,那自然就要打美人儿的主意了。 美酒佳人,相得益彰。 单单一个明月酒肆,不足以让她在金陵城的地位无可动摇。 秦淮两岸纸醉金迷烟花繁盛,自范蠡夯土筑成,历千年而不衰,早已是歌舞美酒,女子文人,达官贵族心中向往的风月聚集地。 有逢场作戏,有露水情缘,有谈心知音,亦有悲凉恶意。 但不论怎样,繁荣奢靡到极致的秦淮河都是她经商不能抛却忽视的地方。 红尘俗世之中,嫌少有女子能免俗不看重容貌,更遑论以美貌身段为生的风月女子。 要寻,那便寻这秦淮河最负盛名的女子。 谁让她明月公子有怜香惜玉之心,见不得女子容颜有瑕,美人迟暮,风光不再呢。 有美容滋养,去老去皱之效的面膏,怎会不让美人儿趋之若鹜。 明月公子赚钱,必须面面俱到。 漏赚了哪一方,她都会心痛的。 “阿月。” 酒香阵阵,歌舞不绝,活色生香,引人顾盼流连。 李白到来,入目的便是香艳旖旎的画面。 他的阿月双颊飘绯红,眉目起波澜。 发丝微微凌乱,眼神迷离缥缈,抬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时,风流邪魅。 身子似无骨般斜靠在一旁的美人儿身上,娇嗔嬉笑,像极了一位万花丛中过醉卧美人怀的浪子。 微微上挑的眼角,更是醉人。 难怪,他的阿月短短时间成为了秦淮河最受欢迎到恩客。 不少之前自诩卖艺不卖身的清伶都迫不及待的想要留宿阿月,让阿月成为入幕之宾。 过分具有蛊惑力的气质,让一旁的花魁娘子都黯然失色。 李白清润的声音,似是在这一片酒气糜烂中飘荡的一缕清风,让醉眼迷离放浪形骸的荪歌冷不丁僵了下,然后猛的坐直了身体。 花魁娘子,那是什么? 莫挨老子! 此时时刻,她就是翻脸不认人的渣男。 她承认! “阿兄。” 荪歌起身,脚步微微踉跄,眼神却瞬间清亮如水。 她喜欢微醺那种似醉非醉的放松感,但并不意味着她会醉。 低哑而又魅惑的声音,似是与这灯火通明靡靡之音不断的秦淮河融为一体。 李白薄唇紧紧抿着,金陵城皆言他李太白挥金如土一掷千金,恣意随性,狂妄嚣张。 实际呢? 他发现,玩的花还得看阿月。 7017k 第六十二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十六) (十六) 能让这秦淮河上各楼馆中,往日里绞尽脑汁争奇斗艳针锋相对的花魁娘子齐聚一处,还其乐融融,实在是种本事。 这个斟酒,那个捏肩。 这个抚琴,那个跳舞。 争先恐后,却又诡异和谐地在阿月面前展现魅力。 此等盛况,在秦淮河上空前绝后。 李白伸手轻轻搀着微微踉跄的荪歌,走出房间,凭栏而望。 夜风轻柔,带着浅浅的水汽扑面而来。 秦淮河上舟船绵延,烛火摇曳,画舫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李白很是自然的伸手轻轻揉着荪歌的鬓角,指尖凉意沁人。 荪歌懒洋洋的趴在栏杆上,心中感慨,这金陵秦淮河当真是一处奢华甜腻的温柔乡啊。 “阿兄是要离开金陵了吗?” 荪歌的手托着下巴,歪头轻声问道。 金陵,她与李白已经待了近半年了。 这半年来,李白广交文人墨客,才名喧嚣之上。 对于李白这种天生要在漂泊中发现美的谪仙人来说,过于缱绻的金陵城已经呆的太久了。 他,一直想要远方,向往未知的一切。 李白热爱的是所有的秀丽山川美景,而非拘泥于一城一地。 一篇诗,一斗酒,一曲长歌,一剑天涯才是李白。 “阿月,阿兄想前往扬州城。” 李白没有否认,声音格外轻,在这歌舞声不绝于耳的秦淮河,就仿如一阵不经意吹过的风。 荪歌眯眼,暖暖的笑着,朱唇皓齿“我知道啊。” “这世上,最知阿兄者,唯我也。” 荪歌指着自己,一脸的骄傲。 扬州城啊,那是李白第一次感受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地方。 当然,体味的人情冷暖的前提是李白在扬州城体会过极致的自由和散漫。 散金三十万,往日的酒肉朋友避之唯恐不及,初尝喧嚣后的落寞。 好像,也就是从扬州城后,李白真正年少不识愁滋味的岁月便一去不复返了。 “师兄,顺心而为。” “无论如何,阿月都在。” 孙河巧笑言兮,用头蹭了蹭李白的手心,一如儿时。 她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李白更惬意吗? “阿月,你……” “罢了,阿月,阿兄在扬州城等你。” 那句你要不要随阿兄一同前往,李白终究没有说出口。 李白心知,这金陵城,还有阿月未完之事。 他也能感觉出来,他在,阿月时常束手束脚。 若他只身离开,东游扬州,他的阿月是不是能够更加尽兴,能更快的实现目标。 半年前,阿月在金陵城外那句霸气自信的话。 这金陵城,阿月要了。 “阿月,明日我就要启程前往杭州了,好好保重。” “莫忘了,阿兄等你。” 荪歌眨眨眼,一瞬间有些愣神。 她觉得李白的双眸,比这潋滟的湖水都更加动人,更加璀璨。 “阿兄,我会的。”荪歌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李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花魁娘子的歌喉,舞姿,似是都无法再牵绕荪歌的心神。 荪歌默默坐于窗前,等待着天大亮。 这是自当年她陪同李白一起前往戴天山大明寺学艺后,首次分离。 也许是太习惯了,她竟有些不适应。 天蒙蒙亮…… 天大亮…… 日上三竿…… 金陵城的才子墨客,得知李白即将离开金陵赴扬州时,前赴后继于酒肆相送。 李白似是仙人神来之笔的才气,便是最大的资本。 别离种种,尽在酒中。 小舟上,李白站立在舟头,看着依旧站在岸边相送的金陵子弟,略一敛眉,脱口而出,朗声道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 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这是李太白的《金陵酒肆留别》。 小舟渐行渐远,驶出金陵地界,朝着秀气儒雅的扬州城前行。 人群后,荪歌笑的肆意而又欣慰。 无论她这个外来者如何煽动蝴蝶翅膀,李白的才情依旧。 送走了李白,荪歌的商业版图有条不紊的铺开,面膏经由秦淮河上有倾城之色的清倌娘子们之口,为整个金陵城追捧。 毕竟,秦楼楚馆的客人,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三教九流,近有金陵子弟,远有来往商人。 口口相传,自然是最佳的广告。 由金陵城这座巨大的温柔乡,向外辐射,她的明月妆造也渐渐露出了峥嵘之色。 明月公子之名,越发让人心生好奇。 坊间传闻,明月公子是江湖侠客年轻一辈第一人。 亦有传闻,明月公子是失传已久的酒圣传人。 更有传闻说,明月公子乃是惜花公子,最是怜香惜玉,红颜知己遍布天下。 对这些坊间传闻,荪歌一笑置之。 这些传闻,最起码还算写实。 总比那些传闻她三头六臂,凶神恶煞,对阵切磋靠爆衣征服对手要强的多吧? 这么丧心病狂重口味的谣言,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 如果她打一架,衣服碎一次,李白能给她焊一身盔甲…… “裴渊,你就一直打算在这明月酒肆一边当账房先生,一边看家护院了?” 荪歌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瞥了眼煞有其事打着算盘看着账本的裴渊,痞里痞气开口。 好歹是河东裴氏,百年氏族,钟鸣鼎食之家,她一直奴役着,怪不好意思的。 好吧,她主要是怕河东裴氏翻旧账。 裴渊头也不抬“不是你说分号开进长安城,我才能走吗?” “家中长辈也传信给我,男儿当重信,一言既出,自然遵守约定。” 荪歌挑挑眉,世家传承数百年,经久不衰,自是有其道理的。 “那要是七老八十还没开到长安城呢?” 裴渊停下手中的动作,皱着眉头,一脸嫌弃“能不能活七老八十还得另说呢。” “没听说过人活七十古来稀吗?” “再说了,我可不觉得不是能够按耐多年的人。” “这天下风云,总得有你一份。” “最最重要的是,我叔父言,李氏明月非池中之物,权当历练。” “要不然你真以为族中那些老狐狸能如此容忍我在外丢人现眼?” 7017k 第六十三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十七) (十七) 裴渊依旧是一张嫩的能掐出水的脸,可偏偏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看向荪歌就似是在看不省心还没脑子的顽劣少年。 荪歌:…… 她还能依稀记得初见时裴渊的稚嫩羞涩,当然还有那句肌肤之亲的贩剑。 何时,当初在她面前谨小慎微求生欲极强的小郎君,此时竟然能似老油条般回噎她。 到底是裴渊飘了,还是她提不动剑了? 不过,还真别说,这几个月裴渊的成长是有目共睹的。 难怪乎,河东裴氏族中长辈如此的气定神闲。 “那是你活不到七老八十,本公子注定是要长命百岁,如明月光耀千秋的。” 荪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裴渊没有反驳,他并不渴求长命百岁。 “你什么时候离开金陵?”裴渊低头翻阅着账本,慢悠悠问道。 荪歌凝眉沉吟“不着急。” “不担心?” “不担心!” 裴渊轻笑,也不戳穿荪歌的口是心非。 自李白离开金陵,东游扬州,这位风流韵事天下闻的明月公子再也不曾眠花宿柳,一心一意搞事业。 隔三差五便会着人打听扬州的消息,时而蹙眉,时而展颜,看着房间里挂着的那副山月图发呆。 这对兄弟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复杂。 外人面前,这对兄弟一个比一个散漫不羁,张扬洒脱。 “金陵有我,你大可放心。”裴渊终是不忍心,淡淡道。 自明月酒肆尚未成型他便在,具体的经营事宜也由他负责,甚至后来的明月妆造也是他经手。 销路已打开,明月若想离开,也并非不可。 荪歌摇摇头,无论她和李白如何亲厚,她都不应该剥夺李白独立行走于世间的资格和能力。 能写出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的李白,看似拿得起放得下,实则至情至性。 她怕,若她离期不定,独留李白,那…… “再等等。”荪歌坐直身体,幽声道。 等什么,她也不知。 春去秋来,待在金陵城的荪歌越发懒散,整日困倦惫懒,时常吹着清风晒着太阳打瞌睡。 夜晚来袭,又拉着裴渊月下小酌。 裴渊不胜酒力,荪歌便又夜夜独坐于屋顶,看着似乎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的的月亮。 这金陵城,明月公子四个字,早已成为了传说。 当日金陵城外的轻狂之言,已是现实。 风徐徐吹着,落花飘零,明月映照,颇有些破败寂寥之感。 裴渊站于树下,抬头遥望着立于屋顶之上,白衣,酒壶的荪歌,叹了口气。 这段日子以来,明月越发像那个才气名动江南的李太白。 那个魅惑妖冶,邪气耀眼如同鬼魅般让人忍不住心驰神往的明月公子,却褪去了一身的妖邪之气,衣袂飘飘间,更似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仙人。 对曾经热爱之物,明月失了兴致。 他不知明月心中在纠结什么,夜夜月下小酌,却又不置一词。 其实,原因并不难猜。 能让明月如此的,唯有李太白。 能动身前往,却刻意搁浅,甚至回避。 在裴渊唏嘘时,只见那个立于屋顶之上容貌绝美的小郎君,张开双臂,夜风吹拂,袖袍鼓涨,似是一只翩跹起舞的蝴蝶。 惊心动魄的美! 裴渊还来不及惊叹,就见那只蝴蝶从屋顶坠落而下。 “李明月!”裴渊惊呼出声,仓皇失措的奔跑过去。 但,他以为会摔成稀巴烂的李明月此刻稳当当的站在地面,脸上还挂着放松恣意的笑容,明媚灿烂。 裴渊先是一怔,他有多久没见过明月这样的笑了。 “李明月,你是不是想吓死人?”裴渊气急败坏德低吼道。 艺高人胆大,也不是这个胆大法儿吧。 荪歌伸了歌懒腰,拍了拍裴渊的肩旁“飞檐走壁,侠客必备。” “莫慌,莫慌。” 荪歌顿了顿,接着道“裴小郎君,本公子顿悟了。” 爽朗洒脱的笑声,一扫过去的阴霾。 庸人自扰罢了! 与其担忧不定的未来,倒不如纵情当下。 真真是应了那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十余年朝夕相处的陪伴,反倒是让他失了平常心。 “裴小郎君,明日,我要泛舟而行,东去扬州。” 奢华舒适的大游船,她早已造好了。 堂堂明月公子,有艘大游轮,有问题吗? 没问题! “金陵产业,悉数交由你。” “若你想归族,那就让掌柜们各司其职。” 荪歌的声音热切,自信,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裴渊淡笑着,这才是他心目中的李明月,无论何时都惊艳四座,理直气壮。 初见时的李明月,让他记了很久很久。 “归族之事,以后再说。” “你且放心去,有我在金陵,绝不会堕了你明月公子打下的赫赫威名。” 裴渊嘴角,眼角,都噙着温润的笑意。 就好似在这一刻,他的快乐要远远胜于荪歌。 “裴小郎君果真是够义气。” 荪歌伸出小拳头,捶了捶裴渊的胸膛。 当年那个会脸红的嫩呼呼的小郎君,长成了现在独当一面。 这金陵城,谁人不知,裴渊便是明月公子产业真正的掌管者。 寻不到来去无踪,缥缈难寻的明月公子,寻裴小郎君便好。 “走吧,再陪你月下小酌一次,权当践行,明日各掌柜前来汇报,怕是没机会亲自送你。” 裴渊神色自若,浅浅笑着。 荪歌挑挑眉“那今晚我要下酒菜!” “要好多。” “好。”裴渊应道。 凉亭,夜风不断吹动着四周的帷幔,增添了些许缱绻仙气。 凉亭内,荪歌和裴渊对面而坐。 一如之前,放浪不羁的荪歌随手一拉便将一面之缘的裴小将军揽于马上。 “践别之语不多言,唯愿你随心。” 轻轻碰杯,一饮而尽。 随心,便是最好的祝福。 一杯接着一杯,不多时,裴渊就沉沉的趴在石桌上,口中不停地低声呢喃着,没有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裴渊醉了! 荪歌将打开酒塞,将所有的酒灌进去,然后低笑一声,弯腰将裴渊扛在肩上。 没错,就是扛。 7017k 第六十四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重生了(十八) (十八) 明月皎皎,荪歌将裴渊送回房间安置好后,便打开了昨日日收到的那封信。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李白的信,信的开头便是这首后世孩童都能琅琅上口的诗篇《静夜思》。 望的是明月,思的是故乡。 这是李白自前往扬州后,写给她的第二封信。 一年…… 整整一年。 除却李白初到扬州,报平安盼她归的那封信,期间再无只言片语。 那封信,她没回。 而后,李白也默契的没有再写,只是安静的在扬州城等着她。 李太白终究是李太白,是这大唐最闪耀最夺目的星星。 哪怕李白没有来信,她也知晓,扬州城的李太白依旧春风得意,如鱼得水,才子遍地也无人能掩盖他的无双风华。 当然,千金散尽还复来的秉性依旧未改。 就算是她不刻意打听,金陵与扬州相隔不远,李白的消息时不时便会传入她的耳中。 她知道,李太白初入扬州,无数文人墨客闻声而去,高朋满座。 她也知道,李太白性情洒脱,一掷千金,身旁簇拥着比比皆是。 她甚至也知晓,万金散尽,李白困顿一时,衣食住行质量大幅度降低,门可罗雀。 之前对他嘘寒问暖推崇备至的狐朋狗友一一离去,穷困交加的李白,大病一场。 那时,她本以为李白会写信给她。 那时,她差一点就要东赴扬州。 只是,李白没有向她求助。 病中的李白冷暖自知,有自嘲,也有释然,就仿佛那些离开的酒肉朋友于他而言如同散去的乌鸦。 可一时不悦,但绝不值当困于心。 直到病愈,作画题诗赚取了不菲的润笔费,足以维持生计,李白才给她写了这一封信。 荪歌不知,李白望着扬州的月,是否想起当了当年那轮峨眉山月,想起了那颗酸涩的果子。 荪歌敛去这些越发飘远的思绪,继续看向手中的信。 信中,轻描淡写的提到了人情冷暖,似乎那个困在病中久未愈的忍不是他自己。 若是孟少府施以援手,此刻的李白也许依旧缠绵病榻。 信的最后“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扬州月色正好,阿月可缓缓来矣。” 这仙人的家书,都写的这般浪漫文艺。 荪歌蓦地的想到了风靡后世的那句“陌上花开,君可缓缓归矣。” 异曲同工之妙,但李白这句,独属于她。 邀她赴扬州,赏那轮月。 两封信,一幅画,便是她从明月酒肆带走的所有。 当然,还有那艘应有尽有的大游轮。 极尽奢华,极尽惹眼。 她前往扬州是要为李白撑腰的,是要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狐朋狗友知晓,李太白永远都不会落魄,永远都不可能寄人篱下。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荪歌便推开了明月酒肆的门,没有惊动任何人,踏上了停泊在秦淮河上许久的豪华大船。 成百上千人结伴相送的画面,她应付不来。 毕竟,她做不到李白的出口成章。 李白当日离开金陵,当口吐锦绣篇章,那她呢? 难不成她来一句大家辛苦了? 咳咳,影响明月公子放浪不羁的形象。 也不知心心念念等她赴扬州的李白猝不及防看到她会是什么表情。 荪歌的嘴角的笑容似是天边渐渐显露的暖阳。 在荪歌离开明月酒肆后,又是一道开门声,身影颀长,漫无目的的踱步在酒肆中。 仿佛,明月酒肆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只是少了那幅山月图。 裴渊看着那面空荡荡的墙上留下的印子,微微皱眉,随即铺开纸张,画笔挥动。 河东裴氏子弟,琴棋书画,君子六艺,皆精通,靠着记忆临摹一幅山月图并不在话下。 一遍,两遍,三遍…… 地上堆满了画废卷成一团的画纸。 不满意! 裴渊对自己笔下的山月图始终不满意。 他心中的月,不是遮于高山之后若隐若现似在非在,而是明亮皎洁,亘古不变。 他拼命的想要模仿出本来的山月图,最终却不伦不类,意境全失。 裴渊轻笑一声,放下画笔。 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纸,一张张重新展开,墨渍未干四处沾染,早已看不出山,分不出月。 一张,接着一张。 寂静的房间中,唯有穿窗而入的风声,慢慢的墨渍变干,裴渊将所有失败的山月图带走。 墙,依旧是空的。 他无法临摹,也无法取代。 唯有空气中丝丝缕缕的墨香,能够证明有人在此处画过很多幅山月图。 荪歌离去,无论是明月酒肆,还是明月妆造依旧蒸蒸日上,唯有秦淮河的花魁娘子偶尔会唏嘘,不见明月公子,倒有几分度日如年的难熬。 江水连绵,深处豪华大船的荪歌,悠闲恣意,默默的在心中盘算着到扬州的时间,给李太白一个大惊喜。 只是…… 只是,她发现惊喜好像派不上用场了。 大船靠岸,站在甲板上,荪歌便一眼看到了江边杨柳岸上的李白。 还是一袭白袍,越发的仙风道骨。 哪怕李白低着头挥墨作画,荪歌也能认出这个朝夕相处十多年的谪仙人。 荪歌上岸,默默的来到李白身后。 李白笔下,便是这浩瀚无垠的江面,舟船点点,浓淡相宜。 那把她送李白的剑,就在画纸旁,艳丽的剑穗分外妖娆。 偶然吗? 不,绝不是偶然。 “阿兄,阿月归矣。” 荪歌轻声开口。 李白的手微微一颤,一滴墨漾在画纸上。 “阿月?” 李白将笔置于一旁,猛然转身。 “阿兄是在此等我吗?” “容阿月猜猜,阿兄是不是在送出了那封信后便等着了吗?” “万一阿月使小性子不来,阿兄岂不是白等了?” 荪歌上前,拿起毛笔,寥寥数笔将那滴墨勾勒出一座海中仙山。 李白的字画,千金难求,若是毁了,她心疼。 李白笑意盈盈“阿月不会。” “阿月迟迟不到扬州,用心良苦,阿兄知晓。” “我给阿月去信,阿月定不会不来。” “我信阿月。” 7017k 第六十五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十九) (十九) 荪歌哑然,没有反驳。 数千个日夜相伴,那份了解抹杀不了。 这世上,最知晓该如何哄她的人,便是谪仙人李太白。 那句扬州月色正好,阿月可缓缓来矣,她拒绝不了。 荪歌并没有告诉李白,就算没有那封浪漫文艺的家书,她也打定主意要赴扬州。 这一年,李白经历过高朋满座,胜友如云;经历过虚情假意,花言巧语;也经历过钱财散尽,冷漠疏离。 无论何种,皆是李白的收获,未变的依旧是李白那颗赤诚之心。 这仙人的不羁仍在,仙气仍在。 只是在不羁和仙气之余,又有了几分人性思索。 这样的李白,仿如一尊琉璃像晶莹剔透。 不经世事的单纯难得,经历风霜后的赤诚更可贵。 “阿兄,看,大游船。” 荪歌一只手拉扯着李白的袖子,骄傲得意的开口。 那语气中的志得意满,像极了在对李白说,看,这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感不感动,意不意外? 李白顺着荪歌的指尖,看到了江边那艘巨大华丽的游船,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用色大胆却又相得益彰。 “阿兄,以后沿江游历,你都不用划船了。”荪歌一本正经的说着呢 李白眨眨眼,想起了出巴蜀,顺流而行的那个夜晚。 不知为何,哪怕他给阿月的信中所写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但他仍然会频繁的想起戴天山的月,峨眉山的月。 出蜀离家,近两年了。 那段时光,无可取代。 “走,阿兄,我带你去看看。” 荪歌手捧李白刚画好的江水图,带着李白踏上了她的大游船。 游船外观精致华丽,内置陈设更是华美舒适,价值不菲。 李白瞠目结舌,虽说他总是念叨着千金散尽还复来,在扬州城也散去万金,但绝没阿月这么大手笔。 果然,还是那句话,玩的花还是得看阿月。 这已经不仅仅是一艘游船那么简单了。 与其说是游船,倒不如说是一座行走的江河湖海中的宫殿,美轮美奂。 巨帆之上,明月公子四个字迎风招展。 这般招摇! 他喜欢! “阿兄,金陵城,已是我的了。” 商业霸主的地位,不可动摇。 荪歌抬起下巴,轻哼一声,似是一个迫不及待显摆寻求夸奖的孩童。 明月公子走到哪儿,分号就开在哪儿。 总有一天,足迹遍布大江南北。 后世不是有人统计过,李白仗剑游历,踏足二百零六个州县,探望过八十余座大山,六十余条江河。 她陪在李白左右,早晚会凡大唐所属,皆有明月公子的旗帜。 李白揉了揉荪歌的脑袋,满眼赞许。 再看到那头乱糟糟仅用一根发带束着的发丝时,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的阿月,一如既往的散漫。 “扬州城,也会有我的立足之地。”荪歌任由李白给她重新束发,意气风发的念叨着。 就好似那个在金陵城晒太阳打瞌睡,困倦惫懒,夜里无眠独酌转转反侧的她不曾存在过。 她,李明月,自始至终都让人望尘莫及! 荪歌不停的念叨着,李白含笑应着。 阳光透过大船的窗棂投射进来,似是要极力为这二人渡上一层薄薄的光圈。 “阿兄,我想要接风宴。”荪歌软糯糯的央求道。 她一定要亮瞎那群吃李白的,喝李白,坑李白,弃李白的酒肉朋友的狗眼。 哼,她要用事实证明,李太白的诗词,不仅仅能浪漫瑰丽,也能写实现实。 比如,千金散尽,真的还复来了。 不对,是万金。 那些狗崽子们看着李白风光更胜以往,钱财源源不绝,恐怕会悔青了肠子。 杀人,哪有诛心来的刺激。 到时候,我们的谪仙人李太白就可以高贵冷艳,美眸轻瞥“过去的落魄穷诗人你爱搭不理,现在的豪门贵公子你高攀不起。” 好吧,这么狗血的场面谪仙人可能不屑。 电光火石,眼波流转,李白便已知晓荪歌的打算,他的阿月想为他撑腰。 可是,可是,他要怎么说,他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咳咳,文人有文人的方式。 写诗讽刺,已经让那些人伤透了脑筋。 “好。” 李白并不担心请不来那些浮于表面的酒肉朋友。不来的话,那就一天一手讽刺诗,指名点姓。 阿月的小脾气一如既往的可爱。 …… 明月公子东游至扬州,李太白为其举办接风宴,诚邀扬州城的文人墨客士子侠客赴宴。 请柬,每一封都是李白亲手所写,各有特色,各有着重点。 君之不见,吾往君处。 最大程度的保证他所邀请的人不论是欢欣雀跃还是胆战心惊,不论心甘情愿还是推三阻四都得出现在接风宴上。 最起码阿月想见的人,都可以见到。 扬州城内收到接风宴请帖的人心思各异。 推崇李白才气的小迷弟,欣然前往。 忌惮荪歌剑客之名的侠客,亦咬牙相携敷衍。 毕竟,当日那场秦淮河侠客之战,从扬州赶过去的倒霉蛋也没能幸免于难。 狠人! 还是个能人! 这是江湖上对明月公子统一的评价。 当然,还有看脸下菜碟,这句大可不提。 至于之前和李白称兄道弟,随后又翻脸不认人的狐朋狗友,拿着请柬,口中发麻。 一首脍炙人口名动扬州的讽刺诗,本就让他们脸上无光。 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想法,近来鲜少出门,就想着风头过去。 如今,李白大肆渲染举办接风宴。 不去? 不去一人一首讽刺诗,茶楼酒馆传诵。 到时候,就真的没脸在扬州城待下去了。 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见过这么较真儿的人。 虚与委蛇,只能吃吃喝喝不能共患难的表面朋友,这不就是人之常态吗? 可偏偏,遇上了李太白这么个奇葩。 待人以赤诚,只求问心无愧。 请柬在手,威胁在前,必须得赴宴! 不仅得去,还得备厚礼,赔笑脸,怕马屁。 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反正之前跟在李白身后吃香喝辣穿锦,便宜没少占、钱也没少捞。 7017k 第六十六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二十) (二十) 现在,他们唯一所求,就是将李白这颗煞星送走。 没错,就是煞星。 浮躁喧嚣的世界,容不下太多的真心和赤诚。 长叹一口气,尽可能的穿着素淡,面上装模作样的扑了些粉,看起来憔悴苍白。 嗯,除了拍马屁,还有装可怜。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也深受良心的谴责,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人在本能上同情弱者。 于是,不约而同的,一个比一个形容枯槁,甚至比当日穷困交加偶感风寒卧床多日的李白还要憔悴。 在这些人绞尽脑汁时,荪歌也在费尽心思的打扮李白。 一个词,贵重。 她就要李白一露脸,就震惊全场。 穿金戴玉,就连折扇都是美玉为骨锦缎作面,高端奢华。 荪歌本以为会一手打造出一个暴发户气息的李太白,可不曾想,扑面而来的少年感几乎要将人溺毙其中。 就好似是暮春时节细雨洗过的柳枝,是隆冬风雪压不住的青松。 清爽,干净。 原来,刻在骨子里的气质和性情是不会被凡俗之物掩盖的。 荪歌敛去眼中的惊艳,郑重其事将她在金陵城收藏的玉佩系在李白腰间。 此时的谪仙人,真真当得起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李白没有半分拘谨,举手投足皆是风流。 倘若李白不是她的胞兄,她可能早就下手不由分说将李白拖进她的鱼塘了。 “甚美。” 原谅她没文化,只能简单直白的夸。 “全仰赖阿月。” 李白抿唇,微微一笑。 明明含蓄内敛的极致的笑容,却硬生生有无限的诱惑力。 怪不得! 怪不得剧情中郁郁不得志的李白都有前丞相之女前赴后继的谈婚嫁之事。 不仅仅是瑰丽奇妙的才情,还有这浑然天成的潇洒。 荪歌别回头去,心中默念。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美色误人,保持清醒。 接风宴就在大游船上举行,瑞兽鎏金香炉里袅袅升起的是制香高手特调有价无市的香料,泠泠清香,与李白身上的少年感有异曲同工之妙。 客人陆陆续续前来,看起来也算是其乐融融。 直到…… 直到,那些个故意面色苍白,瘦骨嶙峋的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狐朋狗友,似是约好一般,几乎同时到达时,喧闹的气氛逐渐诡异化。 其实也不算瘦,只是有些人故意穿了件宽大的衣服,风吹过,显得格外清瘦。 这场景,有些像难民。 荪歌咂咂嘴,有些一言难尽。 这年头儿,没点演技傍身,都不好意思称自己是变脸高手。 只见这些人一看到正在招呼客人的李白,立刻声泪俱下绘声绘色的讲述这些日子以来良心上的煎熬。 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 这一刻,仿佛写讽刺诗的李白才是小肚鸡肠的罪魁祸首。 荪歌失笑,演戏嘛,谁不会似的。 唰的一声,荪歌合上折扇,朗声开口,声音中的诧异和好奇恰到好处。 “本来听闻阿兄扬州一年散金三十万还有些怀疑,今日一见,心中之惑顿消。” “助人为乐,扶贫济困,侠客当为之。” “阿兄的慈悲之心,我深感敬佩。” 李白:…… 狐朋狗友:…… 场面嫉妒尴尬,一句扶贫济困,干脆直接的将他们划在了受嗟来之食的范畴。 能与李白在酒肆茶馆畅谈,能让李白壕无人性买单的,要么就是扬州城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要么就是家中殷实衣食不愁的。 再不济,都有几分才名傍身。 “阿兄,这几位是你在扬州城的精准帮扶吗?” 荪歌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打破砂锅问到底。 打脸,自然是要贯彻爽到底的原则。 又不是每个位面都能似这般率性而为快意恩仇。 李白的嘴紧紧抿着,眼角微弯,半晌没有开口。 他怕自己忍不住,先笑出了声。 “咳咳。”轻咳两声,李白强压下笑意,一本正经的向荪歌介绍。 且十分贴心,介绍的详详细细。 “原来如此!”荪歌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歉疚道“抱歉,是本公子以貌取人了。” “不过,诸位既通文墨,当知赴宴基本礼节。” “本公子的接风宴,让诸位穿件合身的衣服很难吗?将脸洗干净很难吗?” “本公子又不是强人所难之人。” 荪歌看着因为出汗,脸上白一道,黄一道的人,轻喝一声,满是悲愤。 站在甲板上,面红耳赤的狐朋狗友们陷入了沉默。 牙尖嘴利,更胜李白。 好话赖话都被李明月说尽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沉默,是今晚接风宴的主旋律。 宴席上,最浑身舒泰的绝不是荪歌,而是那些曾经在竹林中败给荪歌的侠客。 原来,当日切磋,明月公子不仅手下留情,还口下积德了。 “来者既是客,本公子不欲多追究。”咄咄逼人扮演完了,荪歌摇身一变又是宽宏大量“只盼诸位日后为人处事莫要如此失礼。” 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就是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接风宴上,最让人眼前一亮的还是李白。 荪歌一如既往的放荡不羁,而李白一扫往日的素净淡雅,一身行头实在是太唬人了。 在座的,有羡慕,有嫉妒。 李白出巴蜀,沿长江顺流东游,无论是江陵,金陵,还是扬州城,都留下了佳话,才名喧嚣直上。 挥金如土,一掷千金,偏偏还真就还复来。 所有的落魄,潦倒都只是暂时的。 除却出身,李白好像无懈可击。 可就算是那样卑贱的出身,都无法让李白身上的光环削弱一二,反而更添了世人的叹惋,更负传奇性。 一个接风宴,无数人心中百转千回。 而那些想着拍马屁装可怜的人,也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食不知味。 李明月的那张嘴,实在厉害。 看似句句文雅,实则句句骂人。 而李太白那一身贵气十足的打扮,还有这奢华精致的大游船,简直是要亮瞎他们的眼。 知道李白不缺钱,但没想到这么壕! 早知如此,他愿意做一辈子李白的小狗腿。 7017k 第六十七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二十一) (二十一) 现在诚心忏悔,还来得及吗? 扪心自问,吃香的喝辣的,共富贵,他们是认真的。 但,共患难…… 好吧,与李白这种心中坦荡直白,真诚炙热的人相交,比快乐更多的是压抑。 坑蒙拐骗李白之后,他们会私下嘲讽打趣,可每次又是不了了之,很是没意思。 李白的赤诚之心,李白的一视同仁,仿如盛夏时节,高悬天空直射入目的骄阳,让人自惭形秽。 罢了,再忏悔,他们都无法真正与李白志同道合,倾心相交。 还是那句话,可同富贵,但绝不能共患难。 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当初对李白过河拆桥翻脸无情的人恰好被安排在一起。 每个人都低着头,只能看到乌压压的头顶。 接风宴散,这些人是走的最迟的。 离开前,一板一眼的向李白鞠了个躬。 没有那些以比惨为荣似要感动大唐的煽情话语,只是沉默的鞠躬。 知错,但无法改。 人生在世,个人都有个人的活法。 李白释然的笑了笑,前事不揪,往事不问,荪歌亦没有再得理不饶人。 偌大的盛唐,万千气象,她都只是个过客。何况这些人,基本上都只会有一面之缘,与路人无异。 就像李白心中所说,可一时不悦,但绝不值当困于心。 “阿兄,过瘾吗?” “过瘾。” “畅快吗?” “畅快。” 荪歌和李白相视一笑,躺在打扫干净的甲板上,笑的肆意张扬。 醉卧甲板,听江水悠悠,看天边月色,别有一番趣味。 这扬州城的月色,亦甚美。 荪歌半眯着眼睛,悠哉悠哉的评价道。 在她心中,无论是巴蜀的月,江陵的月,还是这金陵,扬州的月,都美好圆满。 也许,这与同她观月之人不曾变有莫大的关系。 她的阿兄,是这盛唐的谪仙人。 夜渐渐深了,这江上的风也渐渐大了,狐裘一盖,万事大吉。 自那日接风宴后,李白带着荪歌畅游扬州,一年的时间,对扬州城的风土人情李白如数家珍。 在特有的李氏解说风格下,烟雨蒙蒙的扬州城笼上了一层仙气和神秘,引人向往。 除却游玩,荪歌也抓住每一个时机,让她明月公子的商业版图在扬州城撒下种子,生根发芽。 除却酒肆,妆造,荪歌又研发了香料。 名贵的香料,价值千金。 她和李白都不是会节流之人,所以只能想方设法来源。 不断赚钱,赚大钱。 然后,再挥金如土。 于荪歌而言,能力范围的极致享受给罪大恶极。 荪歌研制香料的灵感便是李白。 深秋青霭的泠然 仲夏荒原的热烈 天边晚霞的幽邃 竹影婆娑的神秘 树缝微光的温柔 这一切,都是李白,是不同面的李白。 既不同面,香味也各异。 但,每一种皆源自李白。 所以,她的香料铺子不叫明月,叫仙人。 焦头烂额夜以继日的制香结束后,荪歌长长的松了口气。 她只负责研制,后续的事宜,就该写信求助裴渊了。 时常有这么多琐碎的事情,怪不得裴渊越发有向小唐僧絮絮叨叨发展的趋势。 好在,她难得有良心,大手一挥豪爽阔绰的将她名下的收益三成都给了裴渊。 就算没有裴家,裴渊现在都家财万贯。 “安州?” 荪歌忙里偷闲,在李白的房间中走马观花的翻阅书籍,看到了李白写在一旁的安州二字。 荪歌合上书,轻轻的拍了拍脑门,回忆剧情。 日子过的放纵肆意,有些都要记不清了。 安州,安州…… “许氏?”荪歌凝眉。 26岁的李白,在安州结束了单身。 妻子是唐高宗武则天时期的宰相许圉师的孙女儿。 北宋欧阳修等人编纂的《新唐书》中曾有记载,“湖北一带,贵如许、郝,富如田、彭” 其中的许,便是李白入赘的许家。 而郝家与许家,亦是亲戚。 “酒隐安陆,蹉跎十年。”这是李白年老时回忆一生,做出的总结。 许家祖上显赫,许氏曾祖父许绍是唐高祖李渊故交,又是大唐开国功臣,官拜大将军,爵封谯国公。 而许绍之子,许圉师科举入仕,官至宰相。 后因获罪,被贬。 就算如此,许家依旧是安陆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 富,且贵。 对于许氏,这个在史书上没有留下名字的女子,荪歌颇为唏嘘。 无恶感,反倒多了些同情。 那时的李白,是真正的一穷二白,放浪形骸,嗜酒成性。 用李白自己学给许氏的打油诗说,三十六时日,日日醉如泥。 婚姻大事,讲究门当户对。 门不当户不对,要么入赘,要么靠大笔的陪门钱垫高门第。 无奈之下,李白入赘许氏。 古时赘婿,为人所不齿,地位低下。 有古话说,饿死不当上门女婿。 显赫一时的许家并未如李白设想的一般拉他一把,助他入仕。 但不论许家如何,李白的妻子许氏称得上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妻子。 十年,李白在外游历寻仙求仕,许氏操持家中大小事务,抚育一儿一女,还要记挂李白的生计。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对许氏,李白是有愧的。 若此生,这段姻缘依旧能成,她倒真的不介意唤许氏一生嫂子。 李白的数段情缘,唯有许氏,最令她叹息! 荪歌长长的叹了口气,因果亏欠,总要偿还的。而那样一位明眸善睐的女子,也值得善待。 荪歌将书放回原位,推门离开的房间。 这段感情,总归有些压抑。 但,不论如何,此生李白不必再做上门女婿,不必被许家所轻蔑。 阳光丝丝缕缕洒在身上,暖意驱散了荪歌身上的郁气。 饭桌上,荪歌漫不经心的试探道“阿兄打算长留扬州吗?” 李白的手微微一顿,片刻思索,最终还是坦诚道“阿月,我打算到安州安陆求一条出路。” “故相许圉师虽逝,许家显赫虽不胜以往,但依旧有门路,故相之子也在朝任职。” “我想前去拜谒,求一个举荐机会。” 一直以来,入仕为官都是他的梦想。 ------题外话------ 写了二十多章,我竟然有些不忍心将李白那些荒诞的经历一一写出。 渐渐明白,为什么大多数人笔下的李白永远光鲜亮丽了。 7017k 第六十八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二十二) (二十二) “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阿月,这是我毕生理想。” “我醉心于寻仙问道,并不是想同道门中人一般远离人间烟火的冷寂。” “阿月,你可知我?” 说起理想,李白似是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可知李白? 荪歌略有些恍神,片刻后,点了点头。 李怎会不知李白呢。 自始至终,李白都是个官迷,是个心中有江河山川,有人间烟火,有不羁洒脱的官迷。 这些词,看似矛盾,可恰恰就是李白道真实写照。 李白渴望成为像管仲和晏婴那样的杰出宰相,有朝一日辅佐天子,使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否则,也就不会在已逾不惑之年时,玄宗传召依旧能满怀热切的写下“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诗句。 “我知阿兄心中理想。” “阿兄想要入仕,科举一途行不通,必然要干谒。” “阿兄,想去便去吧。” “阿月只有一句话,莫要委屈自己,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阿月。” 再多的陪门钱,她也出的起。 再说了,此生的李白多多少少都与剧情中有些不一样了。 虽依旧散漫不羁,但却敢于直面自己的责任。 若依旧能与许氏结秦晋之好,许氏的境遇当与剧情有天地之隔。 李白疑惑的眨眨眼,似是有些听不懂荪歌话中的深意和如临大敌。 “阿月,阿兄只是前去拜谒了,若能得举荐,那便再好不过。” “若是……” “若是不成,那阿兄会见机向其他人拜谒。” “阿月,不会太久的,等事了,我便回扬州城寻你。” 此时的李白,并不能预料到他在安陆即将会遭遇什么。 甚至后世有人戏称,嫁人绝不能嫁李白。 兄妹一番推心置腹的交流后,李白便没有在扬州城久留。 广事干谒,投赠诗文。 表现才能,培养声名。 这是他想入仕的唯一途径。 李白洋洋洒洒纵横恣意的写了自荐书,日试万言,倚马可待。 年轻气盛,可见一般。 只是,敲开许家的门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容易。 率真狂妄,不羁傲岸性情尽显的自荐书并不被官僚门阀所喜欢。 自荐书在许家的书房静静地落着灰。 如此幼稚的求仕,格格不入。 偶然的机会,李白与许氏,就好似宿命般的相遇。 李白文采斐然,仙人之姿,言谈举止,风流倜傥,却又赏心悦目。 少女怀春,一见钟情。 许府本不意理会,商贾之家,如何高攀许府。 哪怕李白年少成名,才名在外。 可族中长辈,耐不住许氏的央求。 情人眼里出西施,李白所有的一切在许氏眼中都是闪光点。 这是第一次,李白踏进了许家。 李白不明所以,只以为自己的自荐有了效果,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屏风后,一道人影俏生生的立在那里。 闻香识人,李白知晓,那人便是日前他偶遇之人。 李白收回视线,进退得当,不卑不亢的对着许氏的父亲行礼问好后,精简的做了自我介绍。 许父凝着眉,面沉如水打量着李白。 身材颀长,美如冠玉,腹有诗书,这相貌的确是够招蜂引蝶的。 在许父心中,李白不知轻重,不识礼数,引诱了他涉世未深的娇娇女,想要以此为踏板。 许家世代为官,哪怕如今偏居安陆,前来拜谒之人亦是络绎不绝。 李白的自荐书,的确才气逼人,轻狂自负。 但,许家并没有做任何的回应。 本以为事情即将不了了之,又巧合的冒出了一见钟情。 实在是过于巧合,对着面前的年轻人,他很难升起好感。 罢了,罢了。 “李郎君家中可有婚配?”许父看着李白,沉声问道。 李白眼皮一跳,联想到屏风后的那道身影,心中愕然。 他只是前来拜谒,非谈婚论嫁的。 “未曾。”李白拱手,声音清澈平淡,听不出任何起伏。 “可有心仪之人?”许父追问道。 李白摇摇头,他自小照料阿月长大,看着阿月从一个小肉墩一点点蜕变为惊艳众生的模样。 阿月过于耀眼,让他身边所有人都黯然失色。 自出蜀,阿月,美酒,美景,诗词歌赋,志趣相投的才俊,便是他全部的生活。 许父半信半疑,狐疑地眯了眯眼睛。 这年头儿,竟有二十六七岁的男子感情生活一片空白? 不正常! “老夫家中有一女,年方二九,亭亭玉立,知书达理,想招你入赘,不知你意下如何?” 入赘? 李白微微挑眉,诧异之极。 因为这是官宦之家,他是商人子弟,所以初见就该如此轻贱吗? 微微沉吟,李白开口婉拒。 赘婿,为人所不齿。 他就算是不为自己考虑,也须为阿月考虑。 阿月行走江湖,是名满天下引人瞩目的明月公子,他若为赘婿,阿月如何自处。 最重要的是,阿月是女子。 来日,谈婚论嫁,因着他的缘故低人一等,他恐怕会夜夜难安。 见李白拒绝,许父的眉皱的更紧了。 欲拒还迎? 许家门第清贵,祖上出过将军,国公,相爷,如今也身居刺史之位,这等身份家世对于一个科举无望的商人子弟无异于是高攀。 哪怕是赘婿,李白都应感恩戴德。 “许公,那封自荐书权当作废。” “白在此多谢许公厚爱,但白自知生性散漫,不是良人。” “贵府小娘子金枝玉叶,白不敢高攀。” 李白想起了日前的惊鸿一瞥,垂首躬身,坚定道。 “白,告辞。” 就在李白的即将跨出门槛时,屏风后的那道身影开口了“若我愿嫁给你为妻呢?” 少女的声音清脆,似涓涓泉水,似玉石碰撞。 李白脚步一怔,转身。 此时,少女不顾许父脸上的不悦,从屏风后走出来,目光灼灼,璨如星子望着李白。 不同于初见时的惊鸿一瞥。 李白微微怔神,少女容貌姣好,娇俏灵动,兼具温婉。 那双眼睛看似一往无前,实则小心翼翼。 ------题外话------ 各位小可爱,六一快乐啊。 大宝宝也能过六一。 7017k 第六十九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二十三) (二十三) 就好似方才那一问,耗尽了她所有的勇气。 坦坦荡荡,光明正大。 李白的愣神并非因容貌,而是心中滋生出的那种奇异的感觉。 如同野草疯长,瞬间遍野。 这种感觉像极了十多年前,他面对巧舌如簧的阿月。 心虚,气短。 还有愧疚和酸涩。 这种感觉没来由,却紧紧揪着他的心,让他移不开眼。 为何? 先是阿月,又是许家小娘子。 心中不断蔓延的愧疚,似绵绵江水,让他喘不过气。 若是荪歌在此,定能为李白解惑。 李月圆的未婚夫随李白出蜀亡故,李月圆终身未嫁留家中侍奉父母,一生孤苦。 而许氏,顶住了来自许家的压力,给了李白这个赘婿最大的自由和支持。 李白多年在外游历,鲜少归家。 生计,银钱,儿女,甚至是族中人的白眼,皆是许氏一人承受。 十年,风华正茂,出身名门的许氏便香消玉殒。 饶是李白再生性洒脱,都必须得承情。 李白定定看着许氏,心中百转千回。 这份亏欠,好像又与当年的阿月有细微的差别。 面对许氏,他下意识的想要逃避。 就好似,任由放纵,便会是一个难以避免的悲剧。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许氏。 “姑娘,白不是良配。” “姑娘钟灵毓秀,才貌双全,性情温婉,合该配门当户对之人。” 李白忍住心中的酸涩,咬咬牙,拒绝道。 许氏顿住,那双灿烂的眼睛微微通红,半是羞愤,半是难过。 “为何?” 许氏的声音中带着细微的哭腔,纤瘦的肩膀微微抽动。 “许小娘子当真不明白吗?” 李白泠泠然,眉眼如画,说不出的俊逸。 若他方才开口应下,才是真正的自取其辱。 许公话中的不满和嫌弃溢于言表,招他为赘婿尚且如此,遑论将许小娘子嫁于他。 许家,不会接纳一个商人子弟无官职在身的姑爷。 而他,不愿意成为赘婿。 许公要为许家考虑,而他要为阿月考虑。 他可以潇洒狂妄,诗酒度日,但绝不能将阿月一直以来的努力视而不见。 所有的付出,都该是双向的。 在阿月日复一日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下,他终究还是有些变化。 可以天真,但却不能天真到可笑。 许氏愣在原地,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任由李白的身影消失,却没有再开口。 世家大族官宦之家长大的女子,怎么可能不知。 许父神情复杂,嘴唇翕动。 单看自荐书,他觉得李白是个狂妄自负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 这样的人为官稍有差池便会引火烧身,所以他并不打算举荐。 可方才那简单的一句话,又让他的认知微微产生了变化。 这是个难得的通透人。 看透世情,依旧不羁随性,不妥协,执拗直白,坦荡潇洒。 扪心自问,这样的性情值得赞许。 但,也就是这样的性情注定了李白仕途不顺。 就算有人举荐,也举步维艰。 官场,容不下这样犀利通透的人。 而许家女,绝不可能下嫁给一个商人子弟。 “为父会为你精挑细选一门亲事。” “李白,不适合你,也不适合许家。” 这样的心比天高的刺痛,为赘婿,都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除非,他能用许家的权势绝了李白的仕途之路,让李白安于家室,否则就得整日提心吊胆。 为臣者,哪有那么容易。 “阿耶。” 她心悦李白啊。 是一见,便再难忘怀。 身处安陆,她从未见过似李白这般耀眼到让人心动的男子。 无论才情,样貌,性格,都无可挑剔。 虽然今日被拒绝了很难过,但恰恰证明了李白虽直率狂妄,但绝不愚蠢。 哪怕李白无功名,她也愿意。 “阿耶,万一万一他出的起赔门钱呢?”许氏不甘心的问道。 许父嗤笑一声,为情所困,便看不清了吗? “不是万一,是他本来就出的起。” “他是名满江南的才子,他还有一胞弟,江湖人称明月公子,金陵城一家独大。” “他没提,便说明他是真的不愿。” “死了这条心吧,他非笼中鸟,许家困不住他。” “除非,你想与他成为一对怨偶。” 过来人,都看的冷静理智。 一旦结亲成功,要么李白如同折了翼的鸟郁郁寡欢不得志,要么就是他的女儿独守空房耗尽心血。 再多年少的欢喜,都抵不过悠悠岁月的折磨。 退一万步讲,他的女儿心仪的是这个明亮耀眼的才俊。 若李白失去光环,缩于家中,泯然众人,届时,二人又该何去何从。 说到底,李白果断的拒了这桩亲事,他是打心底松了口气的。 为官多年,阅人无数。 他不愿强硬的将李白这颗明珠蒙上沙尘。 更不要说,李白的胞弟李明月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江湖侠客第一人,金陵城的后起之秀,无数官员的座上宾。 如今在扬州城,也混的风生水起。 “莫钻牛角尖,也切莫心生怨怼。” “你倾心于他,是你的选择,他拒绝,也是他的选择。” “我许家,不做丢人现眼的事情。” 闻言,许氏掩面而去。 所有的一切她都心知肚明,又怎会心生怨怼。 她何尝不知,李白与许家格格不入。 除非,除非她愿意抛却高门贵女的身份。 但,她能抛下吗? 她对李白一见倾心,却又不够不够纯粹彻底。 若抛却许家女对身份,她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商人妻,自幼锦衣玉食左右簇拥,真的能够接受这份落差吗? 也许真的像阿耶所说,终成怨偶。 饶是清楚一切,她依旧忍不住痛苦。 惊艳至此,以后又该如何待旁人。 许氏满是泪痕的脸上,皆是纠结,神色变换不停。 远在扬州城的荪歌收到了李白的信。 信中告知她,拜谒许家无果,他打算暂留安州游历,另寻出路。 无果? 荪歌看着信上的字,的的确确是李白的字迹,可又怎会是无果呢? 许氏呢? 命中的姻缘,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断了? 她能说,陪门钱,她都准备好了吗? ------题外话------ 好吧,我还是对李白偏爱了。 7017k 第七十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二十四) (二十四) 难不成是许氏此生眼拙,没相中李白? 不应该啊,她可以保证,李白比剧情中更加耀眼夺目,称之为梦中情郎上亿少女梦也不为过。 那就是李白拒绝了许氏? 十余年的朝夕相伴,荪歌何其了解李白。 微微思索,她便知李白心中顾虑。 因她,李白不愿成为赘婿。 因性情家世,李白不愿重蹈覆辙。 可,李白自己的心意呢? 这个率真赤诚的谪仙人,看透了人情世故,做出了最合适的选择。 但,于她而言,合适与否并非最重要,重要的应当是李白的心意,李白的喜忧。 一腔心绪,满怀不解,荪歌提笔回信。 可写着写着,荪歌又叹了口气,将信折起来扔掉。 李白在心中并没有提及婚事,她方才的回信,无异于是不打自招,自揭马甲。 平复了下心情,荪歌中规中矩的回了封信,并着人送去了大量的银钱,在安州为李白置办了一处宅院。 许氏和李白的事情,还远远不到盖棺定论的地步。 千古保媒人,孟浩然还未上线。 对,就是那个写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的孟浩然。 孟浩然出身书香之家,有志用世,却也仕途困顿。 但其性情恬淡,颇有隐逸之风,生死之交清贵如张子容,王维,皆是进士出身。 又与治行名天下的韩思复为忘年交。 李白对孟浩然,高山仰止,真挚喜爱寄情于诗。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有孟浩然在,李白与许氏对婚事到底何去何从,尚不可知。 所以,她要做的便是静观其变。 若李白有意,孟浩然出面保媒,真好顺水推舟。 若李白无意,也算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思及此,荪歌也就不再忧虑。 她和李白都不是杞人忧天的性情。 远在安陆的李白,看着手中的房契,看着一旁大木箱里的银钱,陷入了沉思。 他是来拜谒的,不是散财的。 “阿月可还嘱咐什么吗?”李白看向来人,含着笑意问道。 “明月公子说,咱有钱。”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来人一本正经的学着荪歌的语气何神态。 李白:…… (′?_?`) 好吧,这的确像阿月的作风。 有了大量的银钱,安州的拜谒之旅分外的惬意。 除了,每一封自荐书都如同石沉大海。 李白认真反思,是不是他的自荐书出了问题? 可,那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 他乐善好施是真,自幼不俗是真,存交重义是真,性情高洁是真。 “若赫然作威,加以大怒,不许门下,遂之长途,白既膝行于前,再拜而去,西入秦海,一观国风,永辞君侯,黄鹄举矣。何王公大人之门,不可以弹长剑乎?” 这有问题吗? 若是荪歌在此,定会忍不住感叹。 谪仙人李太白不愧是社交牛逼症鼻祖。 一封自荐书,硬生生表达出,希望对方不要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的意思。 说的简单粗暴些,总结下来不就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哪个官员,看了这样的自荐书能心情愉悦。 李白真真是自信到巅峰,难怪至死是少年。 在不停的拜谒,不停的失望后,李白终于见到了崇拜似偶像的孟浩然。 得知孟浩然进士落榜,即将东游江浙,李白兴致勃勃的的约孟浩然于江夏黄鹤楼相见。 去见喜欢的人,就连路上的风都是甜的。 这句话用在此刻最是应景。 孟浩然年长李白十余岁,才名天下知,李白心中倾慕已久。 黄鹤楼,檐角高翘,轻巧飞扬,气势恢宏,金碧辉煌。 站在楼上凭栏远眺,潇湘云水似是扑面而来,滔滔江水向东滚滚流去,雄伟壮观,一片绮丽风光。 “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李白看着莽莽苍山,浩浩长江,忍不住在心头感叹。 崔颢的那首《黄鹤楼》信手而就,一气呵成,神行语外,擅千古之奇,绝妙。 孟浩然姗姗而来,脸上带着歉意。 颀长峭瘦,衣白袍,骨貌淑清,风神散朗,风仪落落。 这样的孟浩然,符合李白心中所有的想象。 “孟夫子。” 李白一出口,便是尊称。 这对想来自诩诗道第一,骄傲肆意的李白来说,极其罕见。 孟浩然与李白相谈甚欢,长安城的风土人情,君王良相,甚至才子佳人的风月往事。 越是交谈,李白越是觉得相见恨晚。 他和孟浩然,志趣相投,见解颇合。 酒微酣,映着黄鹤楼外的姹紫嫣红花红柳绿,孟浩然试探着开口“老夫想保次媒,不知李兄弟可有意愿。” “安陆,许氏。” 孟浩然虽未进士及第,但家世清白,名满天下,与丞相张九龄都颇为熟络,亦曾受到过玄宗传诏。 由孟浩然出面保媒,许氏女下嫁李白,也不算过于辱没,对族中人也算是一个交代。 “许家寻了孟夫子?” 李白眼皮一跳,沉声问道。 孟浩然点点头“许公听闻我离京路过此地,便设宴相邀。” “言谈之间,似有此意。” “你曾拜谒许家,想来是见过那位许家小娘子的。” “许公有意,许家小娘子有情,不知你意下如何?” 孟浩然并不知许家与李白之间已有一次关于赘婿与否的交集。 他知晓李白志向,深觉这是一门好的姻亲。 许家人脉尚在,李白若为许家姑爷,想来日后的仕途可以走的更加顺遂一些 “孟夫子,此前许公曾招我为赘婿,被我拒绝了。” 李白坦言道。 “孟夫子保媒,我本不应拒绝。” “可扪心自问,我不欲长留安陆,许氏女嫁与我做妇,难道要随着我四处漂泊吗?” 不是不欲长留安陆,而是他的脚步很难长久驻足。 “许小娘子才貌双全,家世显赫,我不欲求娶。” 心中那诡异的感觉,让他格外排斥这件事情。 孟浩然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不为赘婿尚能理解,那不娶就有些奇怪了。 7017k 第七十一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二十五) (二十五) “你可知,若想入仕,许氏是可遇不可求的助力。” 孟浩然斟酌着用词,提醒道。 他出身于清贵的书香之家,名满天下,干谒尚且如此艰难,遑论李白呢。 若能得许家倾力相助,李白在官场上崭露头角之机不远矣。 李白垂首敛目,默不作声。 他怎会不知许家权势,可他在见到许氏时,心中便根深蒂固有一个念头,远离。 在扬州城,无数人戏称他为浪子。 外人眼中,浪子潇洒如天边的云彩,神秘美好,可若是枕边人呢? 枕边人当真能接受他这般一掷千金随心所欲,却又懒散自负的模样吗? 惊鸿初见,他带给许氏的震撼,又能维持多久呢? 最重要的是,他不愿面对许氏。 做他妇,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孟夫子,许家不会助我。” “而我,也不愿意靠结姻攀附许家。” 当日许府谈话,许公的字字句句,犹在耳侧。 他心知,许公不满他的锋芒毕露,不满他的锐气自傲,亦不满他的棱角分明。 如今的许家,已是一棵大树。 求稳,不求进。 时隔多日,许家又重提旧事,兴师动众的寻来孟夫子做媒,绝不是对他改观,大抵是许家小娘子执念未消。 与家中抗争,方才有这样的一幕。 此时拒绝,长痛不如短痛。 夹在中间,无论是他,还是许家小娘子,都不会快活。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何必让自己陷入维谷之地。 伤人,伤己。 “当真想好了?”孟浩然反复确定道。 在孟浩然眼中,这实在是一桩金玉良缘。 许公的女儿,他也有所耳闻。 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对李白更是痴心一片,许家世代为官,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孟夫子,我意已决。” 李白坦荡荡,没有惋惜,没有怅然。 心中却无缘由的亏欠,很多时候不是有意弥补便能弥补的。 也许,伤害更甚。 孟浩然长叹一声,但终究没有再开口劝说。 男女姻缘,人生大事,总归不能强求。 那许家小娘子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不过,幸好只是惊鸿相识,尚未到非君不可的地步,否则也是一场悲剧。 孟浩然望着面前这位举手投足间风流天成,似世外之人的李白,心中渐渐明白了李白的决定。 果然,能得司马承祯“神游八极之表”仙风道骨赞誉的年轻郎君,不是能被凡俗束缚的。 “小友,我欲下扬州,也许能有幸见到你的胞弟。” “一门双才俊,实属难得。” 孟浩然居高而下,看着烟波浩渺的江水,岔开话题道。 李明月的大名,他也有所耳闻。 江湖上的少年侠客,商场里的玉面小郎君。 提起荪歌,李白就好似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分外真诚的向孟浩然讲述他家阿月的光辉事迹。 孟浩然含笑听着,并没有打断。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总归是亮丽肆意,让人心驰神往的。 他也曾年少,只是那样的时光过去太久了。 从李白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孟浩然的脑海中清晰的勾勒出一个年轻人的模样。 原来,仿如世外之人的李白亦有牵挂之人。 孟浩然心中越发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小郎君好奇。 “孟夫子何时动身?”李白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的好像有点多,孩子气的挠了挠头。 孟浩然高举酒杯,轻轻一晃,随即仰头饮尽“待会儿。” “来江夏本就是受你和许家相邀,既已事了,便不再耽搁。” “小友,我等你名声传遍大唐。” 第一次保媒,还以失败而告状。 有一说一,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 暮春时节,阳春烟景,江边送别。 眼前是奔流不息的长江,孟浩然所乘之船早已扬帆远去,烟雨朦胧水汽弥漫下,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个影子。 李白心中怅然,江水长,离思无涯。 心绪袭来,福至心灵幽幽道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如朝阳鸣风般的千古丽句,真仙笔也。 李白的才情,既不会迟到,也不会缺席。 字字句句,飘逸灵动。 千古名篇,《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问世。 孟浩然离开前,便遣侍从到许家传信,婉转曲折的回绝了保媒一事。 许公收到回信,感觉复杂至极。 他本应该恼怒李白不识好歹,可心中却不可抑制的升起了赞赏之意。 随心所欲之余,清醒,理智。 许氏知晓,心知再无侥幸。 她不愿妥协抛弃世家之女的身份,又怎能强求李白敛去锋芒,心甘情愿成为许家婿。 李白,就当是一场格外绮丽的美梦吧。 争取过,便不悔。 许氏女,也应有许氏女的责任。 谁说门当户对,父母之命,便无法相知相守到老呢。 “阿耶,女儿知晓了。” 许氏眉眼温婉,不是哀怨,不是认命,而是释然。 过于惊艳的人,也许就是用来照亮人生的。 许公微微颔首,满眼慈爱。 他精心教养大的女儿,也许会有偶尔的冲动失态,但那也是人之常情。 无论是身在闺阁,还是以后做为世家大妇操持家事主持中馈,都不会让人失望。 这才是许氏女最擅长也最轻巧的人生。 一根筋钓死,一条路走到黑,实在算不得一件好事。 …… 孟浩然乘船至扬州,丝毫不耽搁一头扎进了扬州城新开的明月酒肆。 都说明月公子亲酿的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尝。 对李白这位胞弟,他着实好奇的很。 能让似仙人谪降于山巅的李白沾染烟火气息,能让李白在扬州城挥笔写下举头望明月的明月公子,究竟是何等风采的任务。 猝不及防的荪歌:…… (?o?;; 看到这位中年美大叔,荪歌忍不住眼前一亮。 岁月不仅从不败美人儿,而且还会为美人增添韵味,将美人雕刻的越发成熟迷人。 与李白的锋芒尽显不同,孟浩然是淡然洒脱。 这便是岁月打磨最好的作品。 年少时的意气风发,成熟后的儒雅内敛。 7017k 第七十二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二十六) (二十六) 怪不得能让李白推崇至此,写下那般直白露骨的文字。 以李白神来之笔的才情,浪漫瑰丽的想象,那句吾爱孟夫子实在相形见拙,难等大雅之堂。 可也就是这般简单直白的描写,让这份崇拜有了返璞归真洗尽铅华的真挚。 “孟夫子。” 李白的偶像,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她的偶像。 这句夫子尊称,孟浩然当得起。 孟浩然眸光流转,光明正大的打量着荪歌。 眼神坦率,并不让人生厌。 中年美大叔,就连眼神都充满了睿智。 孟浩然在心中感叹,这个让繁华如金陵所有商人焦头烂额却又无可奈何的后起之秀,果然名不虚传。 李白的这位胞弟,才是真正难缠的角色。 若能入仕,假以时日,必然能够位极人臣,尽得帝王宠信。 只需一眼,他便得出了这样惊世骇俗的结论。 王侯将相,他的有所接触,自是清楚何为人上人的气息。 “明月公子的大名,如雷贯耳。” 孟浩然淡笑出声,朗声道。 到底是怎样的商户才能教养出两个这般出色的小郎君。 李白才气已然凸显,如今名满江南,不出数年,必传遍整个大唐。 而李明月,青年侠客,以一敌百。 说实话,只要李明月愿意,也许大唐风云,由其舞动。 这李明月,比李白更适合官场。 只可惜,这个万事由心的小郎君意不在此。 “孟夫子谬赞了。” “孟夫子,请!” 荪歌从容自若,不卑不亢的将孟浩然请了进去。 “今日明月酒肆有喜,贵客临门,全场免费。” 李白的欢喜,便是她的欢喜。 只是,也不知这位大名鼎鼎的孟浩然会为她带来怎样的消息。 喜结连理,佳偶天成? 亦或者是,及时止损? 不心急,且慢慢等着孟浩然开口便是。 荪歌的话音落下,明月酒肆一片欢腾之色。 孟浩然揶揄一笑“明月公子阔绰。” 早就听闻,李太白眉眼不眨,扬州散金三十万。 这豪爽大气之风,兄弟二人,真真是一脉相承。 “让孟夫子见笑了。” “阿兄对您向来推崇备至,于明月酒肆而言,您是当之无愧的贵客。” 荪歌并没有被打趣的羞涩神情淡定自若。 “那不知今日可否能成为明月公子的有缘人?” 孟浩然脱口而出。 荪歌眨眨眼,有缘人? 是她所想的那种有缘人?大被同眠的有缘人吗? (*?-?*) 染指李白的偶像,会遭天打雷劈的吧。 淡定,淡定,绝不能被美色所惑。 荪歌深深吸了一口气,在犹豫如何回答,就听中间美大叔道“都说,明月公子亲酿美酒只赠有缘人,不知有缘人在何处?” 荪歌:(?ˇ?ˇ?) 果然,这世间,自作多情最是要不得。 咧咧嘴,故作淡定“有缘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李太白的偶像,怎么不是有缘人呢。 “甚好。” “甚好。” 能得明月公子之酒,扬州之行便不虚也。 孟浩然畅快至极的笑说道。 荪歌也不是含糊之人,世人常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她与孟浩然虽不算知己,但也算知己的家属。 喝不了千杯,喝百倍总是可以的吧。 嗯,唐朝声名斐然的大诗人,貌似十有八九都有点儿喝酒牛逼症在身。 酒,仿佛真真成了灵丹妙药,玉露琼浆。 孟浩然手持酒杯,先是小口抿着,顿觉眼前一亮,回味片刻,一饮而尽。 这酒,醇厚浓郁,清冽甘美,回味无穷。 涩意,就好似被重重包裹,划过口腔,难被察觉。 明月公子明月酒,当得起天下第一酒。 “明月公子,老夫为你阿兄保了次媒。” 孟浩然看似无意,随口道。 荪歌面不改色,举杯相邀,唠家常般“能得孟夫子亲自保媒,想来那女子定然有过人之处。” “才子佳人,金童玉女,古来被称赞。” 孟浩然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的确有过人之处。” 许氏女,安州数一数二的贵女。 锦衣玉食,出身显贵,却又不骄纵,若结亲,可为娇妻,亦可为贤妻。 “不止明月公子对未来的长嫂有何要求?” “无他,唯阿兄心悦。” 荪歌不假思索。 千好万好,李白不喜,也是惘然。 千差万差,李白心喜,便是佳人。 她这人,向来都是这么主观。 “如此一说,孟夫子保媒成功了?” “不知是何地谁家小娘子?” 荪歌明知故问道。 都长嫂了,说明八九不离十了。 剧情中那段命定却又算不得良缘的亲事终究还是成了。 孟浩然挑眉,低声道“你阿兄拒绝了。” “至于谁家小娘子,老夫就不见多言,有碍女子名声。” 拒了? 竟然拒了? 荪歌有些茫然。 孟浩然亲自出马,李白竟然也拒了? 看来,李白有不知名的原因对安州许氏讳莫如深,不愿牵扯。 若不是知晓李白土生土长,绝无重生,也无变异,她恐怕都要怀疑李白提前拿到剧本了。 “若那女子对你阿兄在仕途一展抱负有所裨益,你可会劝说你阿兄改变主意?” 孟浩然满怀疑问,借着酒意,问出了口。 荪歌摇摇头“不会。” “阿兄决定,我从不会干涉。” “阿兄若腾达,我欢喜。” “阿兄若落魄,有我在。” “无论如何,阿兄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心中必有考量。” “阿兄虽不羁放纵,但人生大事绝不会轻率戏言。” 李白应如山间清风,夏日雨水,来去自由。 她存在的意义,也从来都不是规劝约束李白。 有些人,只适合自由。 “真不愧是同胞兄弟。”孟浩然赞许的喟叹道。 “你阿兄提起你,滔滔不绝,闪亮夺目,似是这大唐最耀眼的明珠。” 荪歌勾勾嘴角,眉眼含笑“在我心中,阿兄亦是如此。” 是诗仙,是谪仙人,是侠客,是酒徒,更是她的兄长。 “老夫想游历扬州,不知是否有幸得明月公子为向导?” 有趣的人,解说也会分外有趣。 “荣幸之至。” 荪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题外话------ 希望大家端午节安康,宝宝们不要攒文及时订阅投票,我想冲冲那个榜。 7017k 第七十三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二十七) (二十七) 想来,远在安州的李白若是知晓她能近伴孟浩然身侧,定会羡慕嫉妒。 能惹得李太白艳羡,人生一大乐事。 若此刻李白在扬州,他们三人同游,该是何等的畅快。 安州,终不是李白扬名之地。 就在荪歌陪同着孟浩然烟花三月游扬州,柳叶细长,瘦湖潋滟,夜市千灯,高楼红袖。 数日快活,乐不可支。 泛舟瘦湖,凤箫声动。 或饮一盏扬州茶,或饮一盅明月酒,月光映射水中,素手波动,有种支离破碎朦朦胧胧的美感。 微醺看这水中月,当真美好至极。 难怪后世总传闻,谪仙人李太白逝于水中捞月。 仿佛只有这样,才配得上李太白的仙气。 荪歌思绪渐渐飘散,似是能随着波光潋滟的江水飘到安州。 孟浩然见状,并没有开口。 随意的躺在小舟上,个人都有个人的愁。 能让明月公子露出如此神情的,恐怕也唯有在安州的李太白了。 拒了许家,这安州大抵在无李白追寻的机遇。 此刻,远在安州的远不如荪歌、孟浩然二人恣意,反而有些困顿不知所措。 李京之 安州长史。 长史,乃刺史佐官。 李白醉酒,误将安州长史李京之错认为曾经的旧时,在长街上冒犯冲撞,惹的李京之大怒。 说是冒犯,其实只是躲避车架不及,恍惚间错认寒暄之语脱口而出。 遣词用句,未用敬词。 地方规矩,长史的大驾所到之处,十丈以内都是回避的范围。官员威仪受损,轻则鞭笞,重则坐牢。 本来,李白在安州的干谒之旅,就波折不断,成效甚微,如今得罪了仅在刺史之下的长史大人,越发举步维艰。 许氏听闻,欲从中调停。 虽然她和李白无法成就良缘,但也不愿李白还未有机会出仕,便得罪了官场中人。 她长于许氏,最是清楚官场之中勾连。 李京之,代表的不仅仅是一个李京之。 许氏茶楼约见李白,诗图提点一二,若不是李京之看在李白才名在身,此刻恐怕早就下狱了。 同样的,李白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诗词大赋。 卑躬屈膝的悔过,李白并不愿意。 可在许氏掰开揉碎的劝说下,那篇即将席卷整个安州茶楼酒肆的《上安州李长史书》还是出炉了。 “白,嵚崎历落可笑人也。” “昨遇故人,饮以狂药,一酌一笑,陶然乐酣。” …… “一忤容色,终身厚颜,敢昧负荆,请罪门下。傥免以训责,恤其愚蒙,如能伏剑结缨,谢君侯之德。” 一封言辞恳切的悔过书,递到了李京之手中,彻底免去了牢狱之灾,仗责之刑。 李白向许氏道谢,以为这件事情告一段落。 但,这封出自李白之手难得的谦卑恭逊的书信,成为了安州津津乐道的笑话。 拿到李白悔过书的李京之,宴席上公然抛出来,佐酒取乐,一传十十传百,茶楼酒肆食肆,甚至街边不识字的小贩都能吟诵几句。 在好事者的刻意解读下,李白二字成了窝囊无礼,白日做梦的代名词。 李白哑然,束手无策,闭门谢客。 他没料到,那封言辞恳切的悔过书竟成了一把伤他最深的刀。 巴蜀的少年天才 司马承祯口中的仙风道骨 江南的诗道才子 如今,安州城的笑话。 旁人的嬉笑怒骂,风言风语,于他而言不过是过耳清风。 但,安州人皆知,这个卑躬屈膝的李太白有一个胞弟,明月公子。 因他,他的阿月也被波及。 那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着实让人痛心。 官场之上,他无权插手。 文人墨客间,亦无人听他解释。 这安州,就好似一个巨大的囚笼,想将他浑身的傲骨尽数折断,将他的灵气一点点打散。 李白第一次体会到有口难辩。 他的才华,原来并不是万能的。 先是干谒未果,后又沦为笑话。 李白嗤笑一声,心中暗暗感叹,幸亏当日他义正严辞拒绝了许氏,否则今日被牵连之人又会多一人,他欠的债也多一分。 无奈,懊恼,甚至有些丧气的李白带着简单的行李离开安州城,隐居白兆山。 他无惧讽刺,但不愿心目中骄阳似火的阿月身上也沾染污点。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没有名利,没有恶意。 这白兆山,是崭新的充满着天然、宁静之美的天地。 李白寄给荪歌的心中,没有满腹愁绪的唠叨,没有洋洋洒洒的期盼,甚至都没有一字一句提及安州城那场荒唐的笑话,只有这首简单恬静的诗。 这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向荪歌报平安。 只要他不再活跃在安州,那些中伤之语早晚会销声匿迹。 收到李白来信的荪歌,浑身一僵。 孟浩然瞥眼,看到这位游戏人间的明月公子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眸光冷淡严肃,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通身气质慑人,就好似这暖春刹那间风云突变凛冬将临。 李白出事了? 孟浩然心中暗暗揣测。 微微侧身,孟浩然看到了信末的这首诗。 这诗,有问题吗? 超脱现实,悠闲舒适,意境甚美。 用最质朴自然的文字,描绘隐居山林的志趣,怡然自得。 那,为何李明月会看到的第一眼便勃然大怒。 “明月小友,隐居非坏事,当年老夫也曾隐居鹿门山,淡泊心境,凝练性情。” 孟浩然徐徐开口,想宽慰荪歌。 荪歌勉强的勾了勾嘴角后,眉头依旧皱得很紧。 明明,李白目前并无隐居之意。 他还在雄心勃勃的想要干谒入仕,一展心中经邦济世的理想。 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李白前往安州前,与她那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申管晏之谈,谋帝王之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 有此理想的李白,又如何会无缘无故的隐居。 这首《山中问答》的出现,就好似又重新将李白已经悄然改变的宿命再一次拉回了原有的轨道。 7017k 第七十四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二十八) (二十八) 难道,“酒隐安陆,蹉跎十年”是李白逃脱不了的宿命吗? 哪怕,李白拒绝了许氏求亲。 哪怕,李白此生并未成为令人不齿的赘婿。 哪怕,李白比之剧情中更加光彩熠熠。 只是因为干谒不顺吗? 不,这不像李白的风格。 她眼中的李白,从不是如此容易认输的人。 “不,阿兄肯定出事了。” 荪歌咬咬嘴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语气笃定。 她抬眸,又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似是要将每一个字印在心中。 半晌,缓缓的将信整整齐齐的折好,放回信封之中。 孟浩然挑眉,满是不解。 这明明是一首恬淡到极致,似世外桃源宁静安乐的氛围,李明月是如何断定李白出事了? 这解读,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还是说,这么多年,他学艺不精,会错了意。 “孟夫子,无关诗词造诣,全靠一母同胞心意相连。” 似是看出了孟浩然的心思,荪歌轻轻开口解释道。 ╭(╯^╰)╮ 也不知,李白这报喜不报忧是跟谁学的。 难道,家人不应该是最大的底气最强的依靠吗? 荪歌心中不快,但担忧更占据上风。 “孟夫子,接下来的江南游怕是不能结伴同行了。” “我担忧阿兄,不见难安。” 白兆山,桃花岩。 李白信中不提,她也能猜到。 她倒要看看安州安陆,究竟是藏着怎样的龙卧着怎样的虎,竟让李白退避三舍。 孟浩然心头一跳,生怕是许家被拒绝后恼羞成怒,自找麻烦。 他和许家,还是有几分交情在的。 同样的,与这李家兄弟二人,更是相见恨晚。 他不愿交恶发生。 但,依他对许家的了解,许公不像是如此短视之人。 从这些年,许家稳中有进,徐徐图之的发展,便能看出许公的睿智。 不是许家的话,那安州还有什么人会逼的李白隐居? 这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了。 “这事情,越发有趣了。”荪歌眉头一挑,冷声道。 孟浩然:…… 他突然觉得,他心中所思落了下乘。 啧啧啧,格局小了。 明月公子初到扬州时那场轰动全城的接风宴,他也略有耳闻。 如今,时隔很久,依旧为人津津乐道。 随心所欲,不亏欠不有愧,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这样的李明月,到了安州,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不知明月公子是否介意老夫一同前往。” “令兄与老夫志趣相投,志同道合,他有难,老夫既已知晓,就无法袖手旁观独善其身。” 孟浩然注视着荪歌冷凝的神情,开口道。 荪歌微微犹豫,会有人愿意在落魄潦倒时见偶像吗? 不过,偶像的力量不容小觑。 孟浩然的一席话,对于迷茫中的李白也许胜读十年书。 “当然可以。” 荪歌和孟浩然立刻结束了乐游江南,奔赴安州。 早知道,倒不如当时抛下扬州的刚有起色的香料事业,随李白一同入安州。 与其思考她不知何时离开后,李白无法接受,无法独立生存,倒不如把握好现在。 刚到安陆,荪歌和孟浩然在食肆填饱肚子养精蓄锐,便从别的食客口中的三言两语拼凑出了大概。 《上安州李长史书》 “谁能一字不差默写出来,本公子给百贯。” 荪歌抬手,厉声喝道。 悔过书? 李白亲手写下的悔过书,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宴席的佐酒之物。 百贯? 在这斗米十钱,物价极低,普通农户一年花费不超四贯的开元年间,百贯无异于是一笔天降横财。 荪歌话音落下,嘈杂的食肆有瞬间的安静。 面面相觑,有意动,有怀疑。 有这百贯钱,也能成小富之家,暂时衣食无忧了。 不过,一字不差是不是有些为难人。 他们这些人,也只是口口相传记了几句被人嘲讽最欢的,哪能一字不差。 “没人吗?” 荪歌起身,嗤笑道。 哪怕是悔过书,李白的才情都惹眼至极。 可偏偏这些人只看出了卑躬屈膝,看出了负荆请罪的小心翼翼。 何时,负荆请罪是贬义词了? “那本公子换一下要求,一字一贯。” “凡能默写一字,便从本公子手中拿走一贯。” 荪歌挥挥手,门外两个小厮模样的人便从马车上抬下一个大大的木箱子,打开皆是摆放整整齐齐的铜钱。 “本公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百贯,千贯而已,何难?” 食肆掌柜,很有眼色的准备好文房四宝,抓住时机派店小二去长街宣传。 有一字一贯的噱头在前,必定蜂拥而至。 届时,食肆必然爆满。 荪歌冷眼,默认食肆掌柜的举动。 她不怕人多,靠着只言片语的肢解李白的悔过书,那她就把完整的悔过书印在这些人心中。 无论何时,财帛动人心。 孟浩然心中赞叹,反其道而行之,此法可行。 李明月,不愧是李明月。 “那,那我先来。” “我记得那句今小人履疑误形似之迹,君侯流恺悌矜恤之恩。” 荪歌点头,小厮依命,十数贯钱奉上。 “书愧于影,夜惭于魄,启处不遑,战无地。” 你一言,我一句,七百余字洋洋洒洒的《上安州李长史书》被一字不差的默写出来。 荪歌也散钱七百贯。 七百贯,数十万枚铜钱散了出去。 “悔过书既已全,那可有识文断字的学子为本公子解读一二?” “依旧是一字一贯。” “本公子要的是精准解读,而非人云亦云。” 解读李白的悔过书,那么就不是人人可为了。 最起码,知典故,通诗词。 “难不成这安州的学子墨客都是徒有虚名之辈,若如此,倒是本公子唐突了。” 财帛,激将法,双管齐下。 在荪歌一人对百人时,孟浩然正凝神通读李白的那篇《上安州李长史书》。 一篇悔过书,引经据典,妙语连珠。 态度诚恳,却又不会过于谄媚。 李太白的才情,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这就是这样一篇悔过书,竟被人刻意曲解拼凑,让李太白成为了安州的笑话。 难不成梗着脖子进大狱才是风骨吗? 7017k 第七十五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二十九) (二十九) 因为回避不及,冲撞马车入狱,断了所有入仕的可能,才是愚蠢。 又是一字一贯…… 孟浩然知道,自今日起,安州城内,无论是文人墨客,还是妇孺老幼,提起李太白的《上安州李长史书》的第一想法便是一字千文。 也许,经年岁月,又是一桩美谈。 “老夫孟浩然。” 在无数人跃跃欲试之际,孟浩然淡淡开口了。 不同于李白年少轻狂的崭露头角,孟浩然早已诗名满天下,无数人心驰神往。 孟浩然在此,解读悔过书变相的成为可一场点评指教。 小小的食肆,此刻早已被堵的水泄不通。 能与孟浩然谈诗论道,是人生幸事。 那些沽名钓誉无真才实学的文人墨客渐渐沦为了旁观者,亲眼见证这场学术探讨。 “做学问,最是忌讳断章取义。” 孟浩然摸着胡子,看着在一旁奋笔疾书解析悔过书的学子,沉声道。 时间一点点流逝,食肆内外的人却不见少。 天色渐暗,学子们陆陆续续的将自己的见解双手捧给孟浩然,等待着孟浩然的点评。 孟浩然见解独到,不偏不倚,学子们心悦诚服。 这些解析,荪歌命人贴在了食肆外的空墙上。 李太白的悔过书,从来都不是一种屈辱。 “多谢掌柜。” “郎君客气了。” 此次,双赢。 他的食肆,名扬安陆,成为无数学子文人心中的圣地。 无论是一字一贯的阔绰奢侈,还是集安陆学子文人的才思,都绕不开他的食肆。 终于体会到了一夜成名的感觉,也许用不了多久,便会暴富。 想到此处,食肆掌柜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热情,看向荪歌的眼神热辣辣的,似是在看财神爷。 荪歌安顿好孟浩然,乘着夜色,独自一人到了白兆山。 的确清幽淡雅,却又不远离凡尘俗世,若单看环境,也不失为一个上好的隐居之地。 静谧,不寂寥凄凉。 月色下,清风中,李白一身白色单衣,坐于岩边的巨石上,风拂过,绣袍鼓起,硬生生有了种弱不胜衣的凄楚感。 她眼中的李白,何曾如此? 舆论哗然下,李白选择隐居,不仅仅是为了逃避,更多的是为了用这种销声匿迹的方式,釜底抽薪平息舆论。 护她,护远在扬州城的她,不至于受到波及。 李白,从不畏惧权贵。 自始至终,李白都是那个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性情。 可,她希望,她是李白的底牌,李白的靠山。 而不是,李白的软肋,李白的拖累。 因为她,那个洒脱似仙人李太白,束手束脚。 “阿兄。” 荪歌拎着亲酿的酒,拾步而上。 李白身子先是一僵,然后猛然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那道映着月光渐渐靠近他的身影。 这一刻,漫天繁星,当空皎月,都黯然失色。 他的阿月? 那封家书,明明极尽简短,除却那首《山中问答》,只有寥寥数语表达关切。 没有只言片语提及安州之事,甚至没有提到过隐居之所。 他的阿月,就这样踏着月色,周身似是发光一般,来到了桃花岩,来到了他的身边。 这一刻,李白真真切切的领悟了当年司马承辰的那句,有阿月在身侧,乃是大幸。 水中月,天上月,都不及身边月。 他的阿月仿如真正的九天玄女,从天而降,只为他一人。 “阿月。”李白听出了荪歌声音中的凉意,心下恐慌,连连起身便要迎上。 费尽心思要瞒之事,终究还是没瞒住。 “在阿兄心中,我就是那般脆弱不堪,经受不住半分风霜雨雪吗?” 荪歌站立在李白面前,抬眸,目光灼灼,直视着李白。 李白恐慌更甚,下意识伸手拉住了荪歌的袖子。 “我以为,阿兄懂我。” “阿兄,我不止是你的软肋,更是你的盔甲。这世间种种,我又何曾惧怕过什么?” “我可以和阿兄旗鼓相当,甚至可以为阿兄披荆斩棘,但唯独不愿阿兄处处瞒我,那我努力的意义荡然无存。” 荪歌的声音中带了些涩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顿了顿接赌气道“若我的存在只是让阿兄更加更加束手束脚瞻前顾后,那我宁愿不存在。” 谪仙人可以染烟火气,却不应这般委曲求全。 当年在大明寺的李白何等恣意张扬,甚至在江陵时挥墨写下《大鹏遇稀有鸟》的李白都是骄傲不羁。 李白紧紧的揪住荪歌的袖子,俊逸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怒色,添了几分生气,执拗地不松手。 半晌,颓然道“我只是觉得自己无用。” 无用? 荪歌闻言,心中一咯噔。 那个仙气缥缈,自信潇洒,让人望尘莫及的李太白此刻竟亲口说他自己无用。 商人子弟,有几人能似李白这般。 “阿兄,人这一生,能将一件事情做到登峰造极,便堪比仙人了。” “自始至终,我都以阿兄为骄傲,从当年初入大明寺,到如今,片刻未改。” “阿兄,你是我存在于世的理由。” 面对这样萧索的李白,荪歌再也无法升起任何赌气的情绪。 若无李白,她的存在毫无价值。 “阿兄,大丈夫能屈能伸,未来得及闪避李京之的车驾,你写下悔过书,非屈辱。” “那些胸无点墨,断章取义,揪着只言片语咬文嚼字对你大肆嘲讽的才是真正的愚蠢无知。” “阿月从没有因为悔过书一事对你发脾气,我只是生气阿兄有事却瞒着我。” 李白的才名,金陵扬州,几乎人尽皆知。 安州距离扬州不远,不至于一概不知。 更不要说,李白滞留安州的这些日子,拜谒无数人,送出了那么多自荐书。 李京之将李白的悔过书在酒宴上拿出来分享,不就是想让众人看看名满江南的才子又如何,还是要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小心讨好? 这能极大的满足那份虚荣心。 世人最爱的不就是看着仙人坠落,染尽尘埃,最后俗不可耐,泯然于世。 人心之险恶,向来如此。 李白的世界澄澈美好,仿如仙岛桃源。 7017k 第七十六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三十) (三十) 可她不一样,她从来都不吝啬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 这场悔过书的闹剧,本就是丑恶的人性淋漓尽致的展示。 就好似将谪仙人拉入凡尘,在狠踹一脚跌入泥潭,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喜事。 那她偏不要那些人如意,她就是要让李白永远高高在上,让人可望不可及。 “阿月,以后不会了。” 李白轻声开口,拉着荪歌的袖子在巨石上坐下,堆着笑讨好荪歌。 他可以不在意旁人的言语,但不能不在意阿月的心情。 荪歌故作矫情,轻哼一声,扯回袖子,将酒葫芦递给了李白,开始徐徐讲述今天食肆发生的事情。 李白:Σ(?д?lll) 阿月的想法,次次都是奇思妙想,神来之笔。 一字一贯,传说中的一字千金终成现实。 “阿兄,你且看着,那篇文采飞扬,壁坐玑驰,旁征博引的《上安州李长史书》必定成为安州学子时时温故模仿的佳作。” “至于那些有眼无珠嘲讽之人,恐怕只能自打嘴巴。” “阿兄,不是耻辱,是美谈。” “这世间,唯有你李太白一篇悔过书一字一贯,安州百十名学子分析解读,写下感想,争相模仿。” 那些人想让李白陷入泥泞,那她就用一字一贯钱,用这安州的学子,重新为李白筑起神台。 有她在,李太白永远是谪仙人。 李白静静的听着,心中涟漪不断。 若这世间真的有聆听疾苦,实现心愿的神人,那么必是阿月。 是护佑他,支持他,唯一的神。 李白嘴角上扬,笑意越来越深,可眼睛里的湿意却再也忍不住。 嘴角含笑,眼角落泪,这一幕映在荪歌眼中,让她记了很多很多年。 朗朗夜空,万千星光,在这一刻都成了陪衬。 一直以来,她都不曾质疑过李白是否值得。 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阿兄,喝酒。” “这是我最新调配出的方子,名曰问仙。” “只得这一壶。” 荪歌假装没看到那滴似天上星的眼泪,低头,轻笑出声。 以后,她也可以说,李白一滴泪,天上一颗星。 李白故作自然,抬手宽大的袖袍拂过面颊,不经意将眼泪擦去,与荪歌对饮。 这白兆山,仿佛更加得他心意了。 “阿兄,以后无论是塞外大漠,流水江南,亦或者是锦绣长安,东都洛阳我都会陪着你。” “金陵,扬州,乃富庶之地,酒肆,妆造,香料的收益,足以让你我再无后顾之忧。” 换句话说,钱,她赚够了。 当然,也能说,比之经商,她更愿意伴在李太白左右。 安州的闹剧,她不想再次重演。 神台可以重筑,但仙人被扯下神台落尽泥泞那一刻的颓然失望很难弥补。 她的李太白,不该有缺憾。 “当真?”李白眼睛眨眨,追问道。 “当真。”荪歌定定的点了点头。 这世间种种,皆不如李白半分。 天将亮,焕然一新的李白随荪歌一同离开了白兆山,备下重礼,相携前往许家拜谢。 虽说悔过书一事闹出了许多风波,但当日徐氏劝说李白的出发点是好的。 后来之事,都在意料之外。 “见过许公,许小娘子。” 荪歌和李白躬身道。 “家兄冲撞李长史车驾一事,多谢许公从中调解。” 荪歌不是不识好歹之人,若无许家抢先递话调和劝说李京之私了,此刻她可能就得去大狱捞李白了。 “闻名不如见面,明月公子果真不凡。” 昨日李明月在食肆内的所言所行,已经传遍了安陆大街小巷。 有谋略,有手段,有底气。 也许,当日初见他不该以赘婿羞辱李白,应以礼待之。 这李明月身上的张扬肆意,目下无尘,与李太白如出一辙,可偏偏又少了李白身上的那份稚嫩和天真。 若为对手,定然头疼。 “许公谬赞了。” “此乃谢礼,还请许公莫要嫌弃。” 荪歌抬眸,目光清澈的看了一眼站在许公身侧的许氏,心下叹息。 那桩命定的姻缘未成,可能真的是一件好事。 此时的许氏娇俏温婉,美貌贵气,少女的不谙世事仍在,言谈举止皆是世家女的贵气和风范。 可剧情中的那个嫁给李白的许氏呢? 门不当户不对,焦头烂额,忙于俗物,教养子女,应付人情,李白还游历不断,硬生生将这样一个如珠如宝养大的千金小娘子磨成了粗鄙妇人。 也许李白断然拒绝亲事,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不牵扯,还许氏本来的人生,才是最好的补偿。 “怎会嫌弃。” 许家设宴,款待了荪歌和李白。 许氏举止得当,哪怕看向李白,也是坦荡自然,无羞涩怯意。 这位世家贵女,知执念无望,便不再做无谓的煎熬。 离开许家后,荪歌看着沉默的李白,轻声问道“阿兄为何从不曾半分犹豫过与许小娘子的婚事?” 李白抬眸“阿月,她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每每面对她,心中的愧疚都让我喘不过气。” “也许真有所谓的前世今生吧。” 李白苦笑一声,惨然道。 荪歌:…… “阿月,我有我行踪不定脚步不停的生活,她也该有锦绣安稳家族宗妇的生活。” 荪歌没有提任何意见,只是道“阿兄不后悔便好。” 作为一个清醒的旁观者,知道剧情,她知晓,与许氏的那段姻缘,许氏痛苦磨难,李白也愧疚憋闷。 否则,李白又怎会写下“虽为李白妇,何异太常妻。” “走吧,阿兄,孟夫子还在等着呢。” “待返回扬州,你可能还得赔孟夫子一个江南游。” 昨日食肆,离不开孟浩然的帮助。 李白失笑,点了点头。 一行三人,返回扬州。 李白和孟浩然同游,荪歌则是前往金陵。 裴渊,这位裴家小郎君。 当年戏称,分号开进长安城才还其自由身。 只是,如今,她要伴李白身侧,长安城还不知何时才去。 金陵城,属于她明月公子的产业越发多了,这都是裴渊经营的结果。 听完她的打算,裴渊面色平静的接受了。 7017k 第七十七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三十一) (三十一) 当年如水清澈般嫩呼呼的少年郎,如今也不动声色喜怒深藏了。 裴渊若归族,绝对能独当一面,成为河东裴氏年轻一辈领头羊。 那句值得吗,裴渊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 “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长安再见。” 裴渊唇角微微扬起,了然轻笑。 放下账本和算盘的裴渊,长身玉立,翩翩公子,丰神俊朗。 一刹那,世家贵公子的矜贵优雅尽显。 裴渊知晓,繁华长安,李白和明月终会抵达。 “珍重。” “长安再见。” 荪歌侧过脸,眼底里浮现出隐隐笑意。 她相信,不出多时,这位裴家小郎君便会崭露头角。以他的学识,家世,科举入仕并非难事。 长安再见时,裴渊可能就是官场上的青年才俊了。 …… 江南缱绻,温风留人。 荪歌和李白在江南一带待了近三年,游名山大川,访名人隐士,品人生百态。 到长安时,李白已到了而立之年。 三十岁的李白,除却时光为他留下了些许韵味,一如弱冠之年的小郎君。 眉眼清澈,鲜衣怒马。 就好似过往种种,好与坏,李白都坦然接受。 长安西南 终南山 大唐盛传一句俗语“隐士不到终南山,隐上千年无人管。” 与其说是终南隐居,倒不如说想寻求一条终南捷径。 卢藏用科举落榜,隐居在终南山,皇帝去了洛阳之后,他就跑到嵩山隐居,名声鹊起,传入圣人耳中,被武则天召入朝中为官。 自卢藏用起,入终南山隐居,便如同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饶是如此,依然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妄想着一飞冲天。 “阿兄也要学那卢藏用吗?”荪歌凝眉沉声问道。 卢藏用被起用,只能被当作传奇,不可复制。 史书记载卢藏用入仕后趑趄诡佞,专事权贵,奢靡淫纵。 甚至有传言,卢藏用曾做过太平公主的男宠。 闻言,李白的喉咙里溢出一声低笑,极浅极淡,似多年前一般揉了揉荪歌的头发“非也。” “此来终南山,目的有二。” “一来,终南山被道家誉为第一福地,先秦始皇曾在楼观之南筑庙祀老子,后有汉武帝于说经台北建老子祠。” “你陪同我一起寻仙问道多年,过终南山而不入着实可惜。” 荪歌撇撇嘴,很是怀疑。 始皇帝筑庙祭祀老子,她竟不知? “其二,听闻陛下胞妹玉真公主醉心修道,时常向陛下举荐有识之士,这终南山上有玉真公主别馆,若能拜谒得赏识……” 听到此处,荪歌心下明了,李白为官之心尤在。 至于什么道家第一福地…… 说实话,大唐的终南山乌烟瘴气,沽名钓誉之辈比比皆是,真真配不上这样的名号。 “阿兄若是想领略终南山道家福地的风貌,也未尝不可。” “但若是为了拜谒玉真公主,阿兄怕是在这终南山等到海枯石烂都没结果。” “阿月建议阿兄去华山。” 好吧,她做不到无动于衷看着李白枯等。 玉真公主已经多年未造访终南山了,山中的别馆早已破败。 剧情中的李白毫不知情可怜兮兮在别馆中日复一日的等待,从年初,等待深秋。 阴雨连绵,山路不通,写下《玉真公主别馆苦雨》。 那凄凉愁苦的模样,她着实不忍见。 所以,偶然当一下李白的金手指又何妨。 李白诧异,这算是未卜先知吗? 他的阿月,当真不是坠落凡尘的仙人吗? “既如此,那访完终南山,便前往华山吧。” “阿月,当年在青莲,你我许下诺言,定会将阿爹阿娘接出蜀地的。” “如今,出蜀已经六年了,尚无功名在身。” 李白似是自嘲的笑了笑。 荪歌哑然,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天下读书人对为官有着诡异的执念。 仿佛,那是光宗耀祖的唯一出路。 尤其是,对于李白这样的商人子弟。 就算是家财万贯,在真正的贵人眼中依旧是贱籍。 她在很久以前,听说过这样一句话“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又何止是一座山。” 李白执念为官,经邦济世,她总不好泼冷水。 “那我陪阿兄一起。” 说实话,她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金手指。 旁人拥有金手指一路越级打怪唯我独尊,而李白却该经历的困顿思索从来没有少过。 也许,她更像是个旁观者。 可作为一个旁观者,她的心又不足够纯粹坚硬。 远观终南山,云雾缭绕,如梦如幻,似人间仙境。 可真正踏足终南山才知,处处皆是凡尘俗世。 文人,道士,侠客,三教九流行走在终南山的山道上,或高谈阔论,或故作神秘。 密密麻麻的小屋散落在参差不齐的山脊上,满是红尘烟火气,很难再感受到远离俗世喧嚣的宁静仙气。 谁都知道,这终南山上真正的隐士屈指可数。 浮躁的人心,才是此刻终南山的主调。 越往上走,李白脸上的失望之色越胜。 他以为,所有的圣地都该如当年江陵天台山一般,能让人静心凝神,返璞归真。 偌大的终南山,多的是前来碰机遇的投机分子。 李白心知,这些年若无阿月陪在身侧,经历了那些人情冷暖,他恐怕也会急于求成加入这终南山隐居,成为这种志在为官的隐士,徒增笑话。 所以,失望归失望,但他却也没有资格抨击这些汲汲营营妄想出人头地的人。 都在这俗世中奋力挣扎不认命,如同他这些年不断的拜谒。 “阿月,下山去吧。” 李白叹了口气,向来明朗洒脱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沧桑萧索。 荪歌没有作答,沉默的跟在李白背后。 此生,李白没有选择这条所谓的“终南捷径”在此山中隐居,荪歌甚感欣慰。 也许,她没有改变李太白的人生轨迹,但这些细微之处,李太白的选择从未让她失望。 李太白非一成不变,只会更加如兰如玉。 李白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华山脚下,玉真公主地位尊崇,不是他以往拜谒之人可比。 7017k 第七十八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三十二) (三十二) 所以,就算他心中凝重,亦得严阵以待。 只是,就算明知玉真公主身在华山,想要面见拜谒依旧难如登天。 皇家身份,注定了等闲之人难见之。 李白倒也没有一根筋的非要见到玉真公主,而是挥笔写下一首《玉真仙人词》,托人奉给玉真公主。 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 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 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 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荪歌:(?????) 这也行? 素未谋面,便能将玉真公主夸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活脱脱神仙真人。 看来,李白才是拍马屁的行家。 当年她是赵高时,若有李太白这样信手拈来拍马屁的才情,最开始那种水深火热的日子应该能好过不少。 “阿兄,你良心痛吗?”荪歌幽幽道。 李白眨眼,若有所思。 痛不对,不痛亦不对。 “阿月,这叫投其所好。”李白微抿嘴角,略显羞涩,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荪歌捂眼,着实没眼看。 明明是市侩圆滑到极致的言行,偏偏李白说出来却无比坦荡清新。 好吧,实在是谪仙人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了。 导致,李白言谈举止自带仙气。 也不知李白这首想象瑰丽气势恢宏的《玉真仙人词》能不能讨得玉真公主欢喜。 剧情中的李白,被玄宗传召入京还在十余年后。 十余年啊,这十多年李白蹉跎潦倒。 傍身的唯有酒,已经酒后脱口而出的诗。 华山,太华峰。 玉真公主看着旁人呈上来的那首诗,秀眉轻挑,惊为天人。 与王维当初写给她的那首“此地回鸾驾,缘溪转翠华。洞中开日月,窗里发云霞。”风格迥异。 王维早已进士及第,这些年来起起落落,当年琵琶奏《郁轮袍》,妙年洁白,风姿郁美,她极力举荐。 如今,竟又出现了个下笔如仙的李太白。 一时间,她竟不知着二人孰更胜一筹? 不过,当年的王维弱冠之年,年少风华,容貌俊美,非一般人能比。 而此时的李太白已是而立之年了。 单看才华的话,也许她可以向皇兄举荐一二。 “玉真公主,李太白此人贫道略有所闻。” 站在玉真公主身侧,一位身穿八卦衣,道髻整齐,正值壮年的道长恰到好处的开口。 语气平淡,不显熟稔,就好似随意一说,中规中矩,不偏不倚。 玉真公主眼睛一亮“哦?” “元道长竟知晓这李太白?” “那元道长便与我说说吧,恰好这人的才情让我起了几分好奇。” 玉真公主声音微微上扬,颇有些期待。 若是荪歌和李太白在此,定会认出这位怨道长便是曾经在巴蜀游历时,有过几面之缘曾畅谈的元丹丘。 剧情就是如此的巧妙神奇,因为李白此生没有在终南山别馆蹉跎岁月,提前来到了华山。 而元丹丘的举荐,也就提前了十余年。 按剧情,应是天宝年间前后,玉真公主奔赴河北谯郡真源宫,元丹丘恰巧负责修建玉真公主言行的石碑,与玉真公主近距离相处,趁机将李白的《玉真仙人词》呈上。 然后,玉真公主惊喜异常,从而将李白推荐给了唐玄宗。 好似她这只小蝴蝶扇的漏洞,天道有一点点的补上了。 “贫道早年间在巴蜀一带游历,机缘巧合曾与李太白同游数日,李太白在巴蜀年少成名,才情动蜀川,丰神俊逸,光风霁月,潇洒自如。” “据说,李白游历江陵拜见了司马道长,司马道长盛赞其有仙风道骨,可与神游八极之表。” “这些都是李白早年间的经历,至于后来,贫道便不甚了解了。” “但依李太白的才华,想来际遇不凡。” 元丹丘并没有说太多,点到为止。 但这些不加掩饰的溢美之词,足以在玉真公主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丰神俊逸? 光风霁月? 玉真公主再次捧起那首《玉真仙人词》,认真欣赏,似是想通过这一纸诗词,了解李白。 能得司马承祯如此赞誉,看来确有不俗。 “那就见见?” 玉真公主淡笑着,询问似的看向元丹丘。 元丹丘心中警醒“见与不见,全看公主的意思。” 当年一别,也有数年未见了。 秉烛夜谈,月下畅饮,各抒胸臆,他知晓李太白寻仙问道之外那颗渴望经邦济世的心。 也许贵人们的一个念头,对于李太白老说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他能做的,仅是如此了。 多年未见,也不知当年不羁放纵的李太白和李明月如何了。 他长居山中,多年隐士,有心无力。 此刻施以绵薄之力,也算心安。 玉真公主收回视线,看似漫不经心道“此等人才,不见可惜。” “吩咐下去,命李太白上太华峰。” “本公主是真的想看看李太白能否担得起这些盛名。” 闻言,元丹丘不着痕迹的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贵人心生好奇了。 他衷心的希望,游历多年的李太白能够抓住这个机会一飞冲天,一展鸿鹄之志。 接到传召的李白,再一次发挥了投其所好的本领,打扮的仙风道骨,如山间皓月,簌簌秋风。 一眼望去,还是及冠的模样。 只是,多了几分清冷罢了。 荪歌心中叹息,以后谁再说李太白是个傻白甜,她第一个冲出去拼命。 她绝对不承认,这是他言传身教耳濡目染的结果。 因玉真公主只传召了李白一人,所以荪歌只能在太华峰下默默等候。 她也不确信,此次拜谒究竟能否成功。 可李白心心念念,他唯有祝愿李白心想事成。 仙风道骨,衣袂翩翩的李白登上太华峰,眼尖的看到了站在玉真公主身侧的元丹丘。 李白:(*^?^*) 这就是他乡遇故知的喜悦吧? 看来,他能前来拜见不仅仅是一首《玉真仙人词》的缘故。 元丹丘眨眨眼,面不改色,然后在玉真公主看不到的角度,对着李白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 李白顿时明白,飞快的敛起眼中重逢的喜悦,平静如水。 ------题外话------ 今天特意写了个李白成功拜谒的情节,也希望参加高考的读者小可爱,明天高考顺利,金榜题名,实现自己的目标。 7017k 第七十九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三十三) (三十三) 只有眼眸中流露出微微思索,就好似在回想面前这人是否似曾相识。 “白,拜见玉真公主。” 李白微微躬身,声音如珠碰玉璧般清灵悦耳。 玉真公主有片刻的怔然,诗美,人更美。 这是,这种美又不仅仅局限于皮囊美。比之如玉的面庞,挺拔的身材,更引人注目的是那种仙人般的气质。 清冷疏离,却又有遮不住的潇洒恣意。 “你当真到了而立之年?”玉真公主轻咳一声,掩饰失神的尴尬。 这通身的少年气,让她一时想不出最恰当的形容。 真有被上天如此厚爱之人吗? 李白愕然,贵人的问题都如此接地气吗? “回玉真公主的话,白前段时间在扬州城刚过了三十岁生辰。” 他的生辰宴,阿月一手操持,轰动了整个江南。 玉真公主心中喟叹,见到李太白的这一刻,相比诗词道法探讨,她更想私问下保养秘笈。 “李郎君,这位是元道长,元丹丘。” “在他口中,你可是只应天上有的才俊。” 玉真公主淡笑着,将手中的浮尘放在一旁,失意小童添茶。 李白颔首,凝眉。 “白与元道长相识于蜀中,曾数日同游,今日能在此遇到元道长,也是意料之外。” 李白方才便知晓元丹丘的暗示,自然不会有所纰漏。 见玉真公主满意地点了点头,李白便将自己提前整理准备好的诗稿双手奉上。 一首《玉真仙人词》敲开了拜谒玉真公主的大门。 但能否得玉真公主举荐,就得看他这些年挥笔写下的佳作。 一页页翻过,一篇篇看过,玉真公主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太白,真乃世间奇才! 如此人才,不该埋没民间,籍籍无名。 “李郎君大才,本公主甚是佩服。” “李郎君静候佳音。” 干谒多年,这是李白距离心想事成最近的一次。 李白叩谢离开,忍不住心潮澎湃。 “成了?” 荪歌看着神动色飞的李白,心下稍安。 看来,李白此生入仕的贵人依旧是玉真公主和元丹丘。 “静候佳音。” “阿月,如果此次真的能成功入仕,便将阿耶阿娘从绵州青莲接出来吧。” “阿月觉得可好?” 李白侧头,看向荪歌。 荪歌点点头,开放繁华的长安城,远不是闭塞的青莲乡能够比拟的。 玉真公主并没有在华山耽搁太久。 李白的诗集,在大明宫传阅。 上至帝王,下至文武百官,皆惊叹于李白在诗文上的造诣,大赞其是语言的创造大师。 唐玄宗大喜,连下三次诏令,诏李白入大明宫。 骄阳当空,铺下满地金色。 李白意气风发,玄宗降撵步迎,以七宝床赐食,御手调羹以饭之,极尽礼遇和恩宠。 凭借着诗文,李白一介商人子弟,成为了大唐陛下的座上宾,这在历史上,几乎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翰林供奉。 听到李白的官职后,荪歌凝了凝眉。 玄宗对李白的礼遇,似乎在更大程度上是发现了一个新奇玩意儿的热情。 是件艺术品,但绝不是经邦济世的能人。 剧情看似在改变,可实则重大的关节都未曾偏差。 比如,元丹丘举荐。 比如,翰林供奉。 李白心潮激昂,精神振奋,觉得心头多年乌云一扫而空。 用孟郊的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来形容最是恰当不过。 此刻的李白,名动长安。 就算这个翰林供奉更大意义上只是个有名无实,愉悦帝王生活的调味品,可能走到李白这一步,足以让天下文人震撼。 由此,李白之名,逐步传遍整个大唐。 李白留在翰林院侍奉帝王,荪歌亲自动身,返回了青莲乡。 近十年,青莲乡似乎没有太多的变化。 “阿爹,阿娘。” 荪歌看着鬓角染白的李客夫妻,心中百感交集。 李客满脸笑意,不住的点头,嘴上连连说好。 这些年,家书未断,李客虽深处巴蜀,却也知,他的一双儿女名满天下。 一个是赫赫有名掌握扬州金陵命脉的的明月公子。 一个是被帝王连下三道诏令传召入宫的谪仙李太白。 有儿女如此,一生还有何求。 “阿爹。”荪歌坐在李客身侧“阿兄初入翰林院,不便远行。” “此次回来,我想接阿爹阿娘,还有幼弟离开巴蜀。” “长安,洛阳,扬州,金陵,都是难得的富庶繁华之地,位置优越,四通八达,不论阿爹阿娘想在哪里定居都好。” 这些年,跟李白走到哪儿,她的房产就置办到哪儿。 提及离蜀,李客面露犹豫。 如今,他已到知天命之年,年轻时的壮志雄心早已在年复一年中被磨灭。 “阿月,定居就算了。” “你阿娘这两年来身体越发差了,她长于碎叶,向往自由,这么多年来蜗居青莲,她虽不言苦闷,但为父心知肚明。” “你与太白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为父打算将带着你阿娘自巴蜀而出,看看这大唐的秀丽山河。” “我想带着你阿娘一路游历,最后回到碎叶。” “阿月,你的幼弟就交由你和太白照顾了。” 荪歌沉默,想到了二十年前,她初来此间,惊艳了她的异域美人。 如今,美人迟暮,眼窝凹陷,可眼底深处就好似始终有一簇小火苗,多年未熄灭。 “阿爹,我是个江湖闲散客,无拘无束。” “不如我陪着阿爹阿娘一起吧。” 盛唐的大江南北,她伴着李白几乎已经走过一遍。 李白被玄宗赏识封翰林供奉,正是春风得意时,短期内应该不会出问题,所以她也不必牵肠挂肚。 李客摆摆手,拒绝道“不用。” “早年间阿爹经商走南闯北,历经风霜,你不用担心。” “倒是你,阿月,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阿月,你不仅仅是太白的胞妹,你还是你自己啊。” 这些年来,一封接一封的家书。 李客欣慰的同时,也有些心酸。 出蜀近十年,他的阿月好似从来没有过自己的生活。 仿佛,阿月为李白而生。 7017k 第八十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三十四) (三十四) 他的儿女,不该厚此薄彼。 太白的人生是人生,阿月的人生也该是人生。 荪歌掩口轻笑,不疾不徐“阿爹,阿月年幼便读到过,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 “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阿爹,我没有觉得是委屈。” “能见证阿兄光耀大唐,是我的骄傲。” 每一世的存在,总有其意义。 生而为赵高,为的是赎罪,为的是辅佐始皇帝。 如今为李明月,为的是成全,为的是谪仙人李太白。 无论是曾经的千古一帝始皇帝,还是如今的诗仙李太白,她都觉得值得。 这二人,都配得上她的付出。 “阿爹,我心甚喜。” 荪歌重重强调道。 再说,她也没觉得是种牺牲。 无论是身为旁观者,还是亲历者,经历这世事红尘,烟火热烈,她都乐在其中。 李客面露思索,望着嘴角上扬,眼睛似月牙,仿如娇艳盛开的花,眼角眉梢溢着满足的荪歌,久久没有开口。 他觉得是牺牲,阿月觉得是快乐。 对啊,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他只是怕阿月会委屈,久而久之心生怨怼,毁了一生的 “见阿月如此,为父也放心了。” 李客伸手拍了拍荪歌的肩膀,满脸欣慰。 在李客夫妇收拾行囊之际,荪歌独自一人前往了戴天山,大明寺。 她不在大明寺多年,但大明寺依旧有她的传说。 荪歌:┬─┬?ノ(゜-゜ノ) 这石壁上,有必要把她当年上房揭瓦嘴贱手欠糟心事记录的这么清楚吗? 本想荣归故里,可现实不允许。 好吧,那她还是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走。 夫子也已大换人,许多都是新面孔。 扪心自问,在大明寺的十余年,她快活的很。 若那些夫子,同窗,知晓荪歌的想法,定会龇牙咧嘴,阴阳怪气。 快乐是荪歌的,痛苦是他们的。 荪歌和李客夫妇一同出蜀,于江陵分别。 荪歌牵着幼弟的手,站在江边目送李客夫妇离开。 异域美人,虽年迈多病,不复当年风华,但眼中深藏的火苗,越发鲜活生动。 不仅李白天生放浪不羁爱自由,这位生于西域,长于西域的美人儿,也是刻在骨子里的豪爽洒脱。 “阿兄。” 似轮回,身边的幼弟,像极了她当年未长开的模样。 肉乎乎,软绵绵。 眉眼,神韵,皆像。 当然,不喜读书,不喜被管束的作妖性子更像。 一句阿兄,让荪歌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好似在这一刻,她成为了李白。 “叫我二哥便好。”荪歌扯着幼弟头发上的小啾啾,轻声道。 “二哥?” “可小的时候,我听你总唤大哥阿兄。” 小肉墩挣扎着,将自己的头发从荪歌的魔爪下拯救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发型不能乱。 荪歌好笑的睨了小肉墩一眼“若你唤我阿兄,那唤李太白什么?” “仙人!”小肉墩脱口而出,声音清亮。 荪歌挑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倒也没想到,李白的谪仙人之名竟也能传到山川险峻,交通闭塞的巴蜀之地。 “那,那便依了你吧。” 荪歌注意到小胖墩频频看向一旁的点心铺子,轻咳一声“走吧,去吃。” 要坚信,年幼的胖,一定会是暂时的。 待慢慢长大,身形抽条,又是个美郎君。 再说了,她和李白俊美至此,胞弟就算是小胖墩,也一定是颜值最高的小胖墩。 小肉墩咧嘴一笑,牙口参差不齐。 掉了的乳牙,还未完全长出来,小舌头总是有意无意的扫过那些松动的牙,似好玩一般。 荪歌咂咂嘴,遗憾道“抱歉,现在通知你,糕点不能吃了。” 这大唐,还没有整牙这一说。 小胖墩:Σ(?□?;) 他刚刚是听到了什么丧心病狂的话? 大人的世界,都这么出尔反尔吗? “阿兄,我就吃一小块儿好不好?” 糕点的香气汇入空气,格外诱人,勾的人食指大动。 小肉墩伸出肉呼呼白嫩嫩的小手,晃着荪歌的胳膊,软糯糯的央求着。 甚至主动将毛茸茸的小脑袋蹭在荪歌的手心里。 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发型不能乱? 都是扯淡! 发型乱了,头发仍在,但糕点若是错过了,就吃不到了。 小肉墩心里门清! 荪歌心中感叹,怪不得之前李太白总爱揉她的脑袋,手感甚佳。 荪歌承认,她成功被小肉墩卖萌撒娇的模样取悦了。 不就是一块糕点吗? 吃! 荪歌大手一挥,各式糕点买了一份,然后分到小胖墩手里的只有一块儿。 小胖墩欲哭无泪,只能恨恨的咬着手中的糕点。 松软甜美,清香可口的糕点,可以暂时抚慰他受伤的小心灵。 许是过于用力,那颗本就摇摇欲坠的乳牙嘎嘣一下掉了下来。 随之,还有血流出。 小胖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是在哭牙齿,而是在悼念逝去的糕点。 这是吃,还是不吃? 不吃吧,牙齿都掉了,糕点还吃不上,怪难过的。 吃的话…… 实在难以下咽。 荪歌忍俊不禁,觉得有小胖墩,生活都变得五颜六色了。 “走走走。” 荪歌就近寻了家客栈,小胖墩自力更生漱口洗漱。 至于她,给小胖墩画了幅肖像。 画纸上是两个小胖墩,一个牙口整齐,一个歪歪扭扭。 “你觉得哪个好看?” 荪歌放下画笔,问小胖墩。 小胖墩满头黑线,有些不明所以。 荪歌叹了口气“就说你以后想有怎样的一口牙?” “你觉得这个歪歪扭扭的好看吗?” 小胖墩煞有其事的皱了皱眉,然后不负众望地开口了“不好看。” “但,阿兄……” 小胖墩偷偷打量了下荪歌的神色,接着弱弱道“牙口整齐也不用笑的这么憨吧……” 荪歌:…… 她这是小胖墩嘲讽了。 荪歌轻哼一声,忿忿道“再不注意,你以后的牙齿就是这样。” “连妻子也娶不上。” “那,阿兄和仙人牙齿整齐洁白,娶亲了吗?”小胖墩歪着脑袋,一本正经的发问。 7017k 第八十一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三十五) (三十五) 荪歌:…… 扎心了! 小胖墩看似圆滚滚,说话却一针见血,典型的人不可貌相。 “问得真好,下次别问了。”荪歌扯扯嘴角,一脸的生无可恋。 只见小胖墩摇头晃脑,咧着嘴露出跑风的牙齿,老学究似的摇摇头“你们不行啊。” “怪不得阿耶阿娘长吁短叹,说老李家的香火只能靠我延续了。” “身肩光荣任务,怎能不娶妻。” 不行…… 若是李白知晓,他的胞弟给予他的评价就是不行,也不知作何感想。 “你二臂吧?”荪歌翻了个白眼,十分粗鲁的将那幅被嘲讽的画卷起来塞进了小胖墩怀里。 说好的寓教于乐,才能深入人心呢? 呵,这是直戳她的心吧! “阿兄谬赞了。” “我知晓自己身负重任,乃是阿耶阿娘的左膀右臂。” 小胖墩说起话来笑眯眯的,眼睛只剩一条缝儿,活脱脱一个弥勒佛。 荪歌无语凝噎,深深怀疑,乖张是不是李家一脉相承的风格。 “呵呵。” 荪歌表示,她暂时不想搭理这个小胖墩。 娶亲这个问题,她不愿再讨论。 不过,倒真真是提醒了她,她是山川美景前的匆匆过客,孑然一身恰好无牵无挂。 那李白呢? 许氏这段姻缘,数年前已断。 如今的许氏已经嫁为人妻,门当户对,相夫教子,红袖添香。 剧情中,李白在许氏亡故后,亦有几段情缘。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急功近利的刘氏? 还是“鲁女东窗下,海榴世所稀。珊瑚映绿水,未足比光辉”的炊烟袅袅的东鲁女子? 亦或者是梁园千金买壁,李白挥笔写下“多君同蔡琰,流泪请曹公”的宗氏? 这么一数,李白好像有点儿克妻…… 四任妻子,许氏和那位东鲁女子早亡,刘氏和离,宗氏心灰意冷后潜心修道。 无妻子缘分,儿女也不亲厚,晚年凄苦悲凉,孑然一身。 好吧,这亲娶不娶,也没太大差别。 罢了罢了,娶妻与否全看谪仙人自己的意愿。 古人看中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香火传承对于李太白来说,不甚看重。 谪仙人的尽头,是那天上的白玉京。 “阿兄,你不必自惭,也不必感怀,放心,以后我会为你养老送终的。” “再不济,我的儿女也行的。” 致力于吃的小胖墩,并不能理解荪歌的突然走神,只以为他那句不行戳中了伤口。 于是,豪气冲天,拍着胸脯大包大揽。 荪歌嘴角抽搐,她看着像是那种会自惭形秽的人? 搞笑呢! 不过,小胖墩儿难得如此暖心,她是不是应该配合一下,营造一种兄友弟恭的假象? 只是,还不等她装模作样的开口,小胖墩儿就抱着糕点一边跑一边扭头对她喊“阿兄,我得多吃点儿,才能有力气给你养老送终啊。” 荪歌身侧的手,微微握拳。 还真是感动不过三秒啊。 荪歌深刻觉得,小胖墩的聪明才智都用在了混吃混喝上。 至于那牙,终究还是错付了。 养老送终? 关于李月圆的记载,正史野史加起来寥寥数笔,她着实不知道,她能不能活到白发苍苍的那天。 身在江陵,荪歌向天台山递了拜帖,请见司马承祯,替李白一诉多年“相思”之苦。 但,却被告知,司马承祯被玄宗传召,在济源王屋山,在天坛峰下选“丹凤朝阳”之地,建阳台宫,隐居求道,数年未返回天台山。 济源,王屋山,阳台宫? 也不知那株延年益寿的草药,司马承祯有没有服用。 若没有,恐怕寿命所剩无多了。 “阿兄,你想做道士?”小胖墩一边呲牙咧嘴的咬着山里的野果子,一边随口问道。 荪歌摇头,清修隐居的生活,她从不向往。 “我也不喜欢。”小胖墩鼻子微微耸动,煞有其事“山路遥远,远离城镇,想吃东西的时候太不方便了。” 荪歌抬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胳膊,故作嫌弃“你脑子里就只剩吃了。” “民以食为天,吃,有何不对。” 小胖墩的歪理还是一套一套的,说起来格外的理直气壮。 荪歌失笑,难不成继李白这个早期的旅行博主后,李家又要出一位美食家了? 这兄弟二人的爱好,一个比一个烧钱。 荪歌并没有着急赶回长安,而是带着小胖墩儿一路游山玩水,品鉴美食。 这一点,她和小胖墩志同道合。 小胖墩为美食,她为人间烟火气。 市井,永远是烟火气最旺盛的地方,有柴米油盐的平淡,有嬉笑怒骂的嘈杂,有深藏的期冀,永远的热气腾腾。 置身其中,她仿佛才是真正的此间人。 在金陵城,荪歌发现了小胖墩特别会吃外的另一个闪光点,经商嗅觉敏锐。 可能在这一点上是继承了李客。 小胖墩是个胸无大志的乐天派性子,并不执着于光宗耀祖,或是入朝为官,如果能有经商这一技之长,一生也算无忧。 “去长安,入私塾,每年私塾考核评级乙级以上,我便送你一间铺子。” “当然,折合成现银也可以。” “你想吃喝无忧,你就得有银子傍身,想要有银子,就得自己挣。” “那总不能目不识丁,两眼一抹黑,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吧?” 要不是小胖墩厌学严重,她也不至于如此煞费苦心。 小胖墩眼睛滴溜溜转,那一大堆话听下来,他记住的就是阿兄给铺子。 不就是入私塾吗? 他入了! “阿兄,若我能得甲,可不可以两间铺子?” 小胖墩在不遗余力的争取权益。 荪歌抬头,无语问天。 这是养弟弟吗?这分明就是养讨债的。 “可以可以。” 不同于李太白自小便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潇洒谪仙人般高坐云端的姿态,这个小胖墩,天生的红尘俗世人。 与李白相比,少了仙气和雅致,多了地气,倒也不令人生厌。 毕竟是口口声声要为她养老送终的,她总得多包含几分。 “阿兄最好了。” “我一定会将铺子发扬光大,赚很多很多的钱,让更多人吃上饭。” 7017k 第八十二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三十六) (三十六) 朴实无华的话,让荪歌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小胖墩儿没有那些清丽无双的佳词美句,但也知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 如此文邹邹的话,小胖墩能力有限说不出来,但荪歌明白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旁人眼中,小胖墩儿也许不学无术调皮捣蛋,但她看得出来,李客夫妇将他教育的很好。 饶是撒泼胡闹,也知适可而止。 那颗心,柔软光明的很。 李客夫妇尽其所能,将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一面呈现给自己的儿女。 无论是李白,还是眼前这个牙齿又掉了两颗说话都漏风的小胖墩。 因为沐浴着光明,便想将光明恩泽他人。 这便是教育最成功的地方。 不一定要出口成章,不一定要完美无瑕,不一定要显赫至极。 有同理心,懂感恩,会付出,这样的人无论是身居高位,还是市井小民,都算得上堂堂正正的人。 “那阿兄拭目以待了。” 自这番谈话后,小胖墩也不再一门心思的致力于美食,而是催促着荪歌及早到长安。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入私塾接受爱的教育了。 似他这般聪慧,考核手到擒来。 荪歌笑而不语,丝毫不提醒小胖墩入私塾后可能面临的水深火热。 课业完成不好,不仅是要罚抄的,还会有夫子清脆的戒尺声。 当然,留堂错过饭点,也不可避免。 咳咳,就算日后小胖墩翻起旧帐,她也可以装傻充愣,表明不知情。 毕竟,当年在大明寺,她是人看人厌猫嫌狗弃却又风华绝代的明月公子。 这种惩戒,向来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她大可眨巴着眼睛,一脸佩服的赞扬小胖墩开了李家子弟之先河,当载入族志。 领略了金陵奢靡,扬州风情的小胖墩,初到长安,依旧忍不住惊诧于长安的物华天宝锦绣成堆。 小嘴巴上的都能塞进去一个拳头了。 “阿兄,长安如此热闹繁华,阿耶阿娘为何不愿前来?” “我想他们了。” 小胖墩兴致低落,低着头,蔫蔫道。 荪歌拉着小胖墩的手,轻声道“有些人心中所求非繁华富庶,也许世上最美之处,存在于曾经的记忆。” “阿耶阿娘,心不在此。” 曾经牛羊遍野,水草丰美,自由畅快的西域,才是他们的心之所属。 小胖墩抬头,抿抿嘴,轻声问“那我还能见到阿耶阿娘吗?” 荪歌敛眉,沉默。 此生能否见李客,是个未知数。 但,绝对见不到那个异域美人儿了。 落叶归根,她长于西域,多年顿于巴蜀,如今年迈,出蜀领略大唐风光,最后终归还是要回归西域的。 “那你以后将生意扩展到到西域,也许就会见到了。” 生离死别的沉重,她不愿让小胖墩提前知晓。 西域? 这对小胖墩来说,是个只存在于地图上的名词。 在长安置办的宅子里,荪歌终于时隔近一年再一次见到了李白。 不同于被玄宗连下三次诏令传召时的意气风发,而是沮丧困顿,眉头紧皱,难以舒展。 显然,他已知晓,他干谒近十年求来的一官半职,只是玄宗玩乐梨园填词的陪玩。 玄宗需要的,只是李白的诗词为盛唐点缀,歌功颂德。 这与李白所求,天壤之别。 官位有了,他却越发的不快乐。 他想经邦济世,他想为国忧为民喜,他想河清海晏。 而不是日日在靡靡之音中填词玩乐。 “阿兄。” 安顿好小胖墩,荪歌找到了在树下独酌的李白。 一年时间,李白好像老了。 这样的认知,让她忍不住恐慌。 她教李白学会责任,学会承担,有了烟火气,到底是对是错。 “阿月,你酿的酒要空了。”李白头发散落,眼神落寞,可看向荪歌依然带着笑意。 于李白而言,阿月在哪里,光就在哪里。 荪歌学着李白当年为她束发的模样,将李白的发冠束好,坐在李白身侧。 在李白目光错愕下,荪歌将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阿耶阿娘的归处在西域,那阿兄呢?” “真的是那座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大明宫吗?” “阿兄若是心中迷惘,不妨先向帝王告假,出去走走吧。” “此次路过江陵,得知司马道长已离开天台山隐居王屋山,而阿兄旧友元丹丘元道长自华山一别后,也隐居嵩山脚下颖阳山居。” “嵩山,王屋山,相隔不远。” “阿兄不如前去一趟河南道,也许心中困惑便会消除。” 李白那颗自由洒脱的心,向来不会被束缚。 为官,从来都不是好的选择。 灿若繁星的大唐,也只得了一个李白。 李白眼神微亮,意动不已。 心心念念十余年的长安,他待的并不快乐。 至于他的归处? 他心安之处,便是归处。 李白抬眸,眼神水亮,看向荪歌。 这么多年相依相伴,阿月在,他便在。 “那便听阿月的。”李白的颓然一扫而空,就好似骄阳终于冲破了层层乌云。 那个契机,便是荪歌。 “阿兄,此次前往河南道,我不能陪你一起,幼弟初至长安,安排私塾,生活起居,都离不开我。” 其实,无论是她还是李白,与小胖墩的交集都不算多。 小胖墩出生时,她和李白在大明寺求学。 待后来,又是游历巴蜀,鲜少在家。 可小胖墩是个自来熟的性子,一路走来,她和小胖墩的相处默契融洽…… 融洽个鬼…… 时时刻刻互怼,不遗余力戳心,如果这也算是默契的话。 “还有,阿兄,我不准备培养他入仕。” “人生诸多选择,非入仕才能实现价值。”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荪歌声音带笑,将这一路来小胖墩的所言所行,事无巨细的讲给李白。 聆听,也是一种很大程度的参与。 “阿月很喜欢他?” 李白蓦地开口。 提及那个孩子,阿月眼中的光芒,声音中的慈爱,溢于言表。 荪歌一愣,挠了挠头“阿兄,他是你的胞弟。” “还有,闹腾的孩子总是惹人关注的。” 7017k 第八十三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三十七) (三十七) 李白的问题问的莫名其妙,她回答的更是奇奇怪怪。 “阿月觉得好,那便好。” “河南道一行,阿月无需担忧,前些日子岑勋来访,恰好可以相偕同游。” 谪仙人对凡尘俗世的眷恋好像天生比寻常人要淡薄一些。 荪歌看的分明,谪仙人李太白的感情好像吝啬于分给旁人。 也许,兄弟亲厚的画面若想实现还得日久天长的相处和培养。 “岑勋?” 荪歌凝凝眉,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原来,这场颖阳山居的山间小聚,是要诞生这样一篇千古名篇。 岑勋是颜真卿《多宝塔感应碑》的撰文者,虽鲜少为后人所知,但其才华性情皆不俗。 “我情既不浅,君意方亦深。” 这便是李太白与岑勋知己相交,最好的见证。 对小胖墩,李白虽有些淡漠。 可该他做的事情,也从未假手于人。 荪歌本以为李白不日便会启程前往河南道,却不曾想,大到私塾选择夫子确定,小到文房四宝的准备,李白都亲力亲为。 李白谪仙人的名声,天下皆知。 由李白出面,会减少很多的麻烦。 所以,最后选定的私塾,在长安城名声显赫,学子中人才辈出,任教夫子更是学富五车德高望重。 小胖墩:……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铺子变得遥不可及。 (╯°Д°)╯︵/(.□.\) 入私塾那日,荪歌看着小胖墩一脸的生无可恋,肉乎乎的小拳头自以为隐秘的在李白背后比划,忍俊不禁。 私下里,小胖墩总吐槽李太白是故意的。 “阿兄。” 大门外,小胖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陡然间有了种视死如归的气魄。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起不复返。 “我去也。” “乙级之难,难于上青天。” 说着说着,小脸一垮,抿抿嘴,看着荪歌,眼泪大颗大颗都掉了下来“阿兄,要不考虑降低下要求啊。” “丙级,甚好。” 荪歌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李白扶额,长叹一声,拎着小胖墩的肩膀,直接塞进了私塾。 “溺子如杀子。”注意到荪歌眼神中的打趣,李白轻咳一声,欲盖弥彰道。 荪歌低头,莞尔一笑。 李太白说这话,是不是有些打脸。 当年她在大明寺求学习剑,头发是李白梳,鞋是李白穿,作诗是李白冒名,犯错是李白背锅。 李白无底线的纵容,她在无法无天的路上越走越远。 “难道那些年,阿兄其实是想杀我吗?” 荪歌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李白,揶揄道。 李白呼吸一滞,闹了个大红脸,甩了甩袖子,抢先一步离开。 在其身后,荪歌笑的张扬而放肆。 谪仙人面颊绯红,眼波流转的模样,真真是让人神摇意夺,恍然凝思啊。 李白脚步匆匆,面颊的热意并未褪去。 杀阿月? 年少时的他,身无长物,总想着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在阿月面前。 阿月想要的,都成全。 阿月不想要的,他背锅。 从舞勺之年,到及冠,再到如今已过而立,仿佛当年在府中肉乎乎的阿月伸出手拉住他袖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一生的相依相伴。 溺子如杀子,用在阿月身上,并不合适。 他的阿月,值得天边晚霞织锦,皓月银辉为盖。 荪歌亦步亦趋的跟在李白身后,在长安酒肆,见到了传说中的岑夫子。 岑勋虽未入仕,但家世清贵,祖上也曾出现过位极人臣的丞相。 与李白,相识于偶然,相交于莫逆。 岑勋言谈举止,既有官宦之家的规矩优雅,又有文人雅客的洒脱不羁。 才学,见识,皆属上层。 可这样的一个人,在后世竟籍籍无名,倒也是一种遗憾。 “明月公子,在下常听李兄提及你,如雷贯耳。” 作为李白的至交好友的,对明月二字,都不会陌生。 他甚至都有些疑惑,李白诗中的明月是简单意象,还是意有所指。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不可得的究竟是高悬天际,长照古今的明月,还是身旁这位赫赫有名的明月公子。 不可说,不可说。 深究之下,皆是错。 “那都是阿兄谬赞。” “河南道一行,有劳岑郎君照顾阿兄了。” 岑勋的眼神,过于锐利,就好似能穿过层层迷雾一般,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岑勋淡笑着,应下。 李白在翰林院,郁郁寡欢,他并非不知晓。也曾多次劝说李白,暂别长安,散去心中阴霾。 只可惜,苦劝无果。 离开一年的明月公子归,执拗的李太白便一扫沧桑,洒脱入河南道寻友问仙。 若是这其中没有干系,他是不会信的。 谁说谪仙人不属于这人世间,明明这仙人亦有剥离不了的执念。 “阿月,若有事就传信给我。” “如果,在这遍地是官的长安城待的不快乐,就回扬州去。” “阿兄会去寻你。” 李白不放心的嘱咐着。 长安城看似包容开放,实则规矩也最多。 他的阿月,比之他,更加的洒脱不羁,放纵任性。 他不愿这长安城在困住了他的同时,也困住了阿月。 入仕为官,从不是阿月的志向。 这锦绣长安能吸引阿月的,唯有鲜活热烈的红尘烟火。 可这份烟火,却非长安独有。 “阿兄,身处长安,我也会活的很好的。” “我在长安,等阿兄轻装归来。” 既然已经到了长安,她明月酒肆也该在这万国来朝的京都落地生花了。 毕竟,她还有个讨债鬼弟弟。 提及长安分号,荪歌的脑海里蓦地出现了一道人影。 金陵一别,数年未见。 不知她当年的大掌柜,裴渊,如今可还好。 若裴渊他朝入长安,看见长安街头攒动的酒旗中,明月二字赫然在列,是何种心情。 送别了李太白,荪歌在长安城又一次如火如荼的忙碌起来。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便熟能生巧了。 更不用说,明月酒的名声早就打出去了。 谁人不知,明月公子酿酒,千金难求。 7017k 第八十四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三十八) (三十八) 而入了私塾的小胖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瘦了下来。 咳咳,以后得改名叫小瘦墩了。 每被留堂一次,每被戒尺近距离抚摸一次,每挑灯夜战一次,小瘦墩儿就默默画一只大乌龟写上李太白的名字,絮絮叨叨吐槽一次。 人人称道,名动大唐的谪仙人,在小瘦墩儿这里就变成了画个圈圈诅咒你的倒霉大冤种。 可能,这才是真正的兄弟情深,相爱相杀。 小瘦墩打着哈欠,顶着黑眼圈,满是幽怨“阿兄,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告诉我私塾如此恐怖?” “铺子虽好,但是烫手。” 荪歌摊了摊手,眨巴着眼睛,很是无辜“恐怖吗?” “当年我求学时,如鱼得水,春风得意,你太白兄长更是意气风发,夫子赞叹。” “你不是这样吗?” 小瘦墩:…… 呵呵,当他没问。 炫耀,赤裸裸的炫耀,还顺带鄙夷了他。 小瘦墩挺了挺胸膛,眼神闪烁不定,但却嘴硬不已“当然是。” 一生要强的小瘦墩! 荪歌抿嘴轻笑,想起了那句除了嘴硬,哪都软。 “阿兄,我吃饱了。” “我要去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了,都怪我文章做得好,明天还得给同窗分享经验交流心得呢。” 小瘦墩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 一转身,便哭丧着一张脸。 做文章,要他老命,软乎乎的肉都没了。 至于交流心得? 更确切的是公开检讨! 若问他入私塾这么久,什么类型的文章写的最行云流水,那么一定是悔过书。 同为悔过书,曾有仙人太白一字一贯成美谈,到了他这里便是一日一篇累成狗。 小瘦墩表示,长安城对他恶意太大了。 荪歌并没有戳穿小小瘦墩的逞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私塾里的风吹草动早就传到她耳中了。 谁让小瘦墩作诗有后来乾隆爷的风范。 写花,一朵一朵有一朵,两朵三朵四五朵。 写山,一座一座又一座,两座三座四五座。 …… 那个年长的夫子,没气急败坏吹胡子瞪眼把她拉去私塾,就已经是法外留情了。 小瘦墩抗压能力极强,天生乐观,倒也无需她费心开解。 就是那一沓一沓的悔过书,她看了都头疼。 远在河南道的李白,先是携岑勋于王屋山阳台观拜访了司马承祯。 如今的司马承祯,须发皆白,老态尽显,身子颤颤巍巍,但却越发慈眉善目,心怀众生。 “小友,我还记得你。” 司马承祯坐于蒲团之上,浮尘在手,说话间颇有些气力不足。 司马承祯,真的老了,这是个十分明显的讯号。 “当日老道便断定,小友非池中之物,临别之际曾言若得偿所愿,老道必定遥相庆贺。” 先有江南崭露头角,有大明宫诗词传阅,后有玄宗礼遇,贺知章金龟换酒的佳话,李白早已成为大唐文坛上最夺目的明珠。 而立之年,名扬天下。 “这位是?” 司马承祯看向李白身侧的岑勋,不解道。 岑勋弯腰拱手,恭恭敬敬开口“在下岑勋,李白至交。” “姓岑?” “曾经岑相家的后人?” 司马承祯广见洽闻,交友甚多。 宫廷王侯达官显贵,乡野小民才子墨客。 岑勋颔首,恭声应是。 “小友,请。” 司马承祯指着一旁的蒲团,仙风道骨的笑着。 李太白,终不似当年那般恣意潇洒了。 “小友不远千里,可是心有疑惑?” 茶香袅袅,氤氲缭绕,水雾升腾,面容看的不真切。 闻言,李白轻叹一声,也不遮掩,坦率自然“道长,自被圣人召入大明宫封翰林供奉,已有一年光阴。” “诗词万人追捧,陛下也是盛赞不已。” “锦衣华服,呼朋唤友,可我心头就好似被石头压着,片刻难得喘息。” 李白声音平淡,不是炫耀,只是简单的陈述。 司马承祯摸着自己的胡须,静静地聆听着“小友所求非高朋满座,美誉加身。” “小友觉得压抑,无外乎是现实与所求的落差。” “小友想要的是什么?” 透过氤氲的水汽,司马承祯想到了当年那位真正狂悖乖戾的人,李明月。 若论无牵无挂,无欲无求,这世间谁都不及李明月。 包括面前这个以谪仙人名动大唐的李太白。 谪仙人,谪居俗世,难免沾染世俗红尘。而李明月则真真是冷眼旁观,鲜少动容。 饶是置身热气腾腾的人间烟火气,李明月都只是清醒的沐浴其中,而非沉沦。 目的明确,潇洒浪子,却又进退自如。 按理说,李白的困惑疑虑,李明月应该有办法开解。 可为何李太白还是千里迢迢,动身跋涉,来到了王屋山。 他想要的是什么? 李白沉默,而后朗声道“我欲经邦济世,匡扶明君,而非在翰林院填词作曲,风花雪月。” “多年夙愿,未曾改变。” 司马承祯含笑,谁又能想到谪仙人李太白实则是个官迷呢? 只是,夙愿,未必合适。 “小友可曾听过先秦甘戊使齐的故事?” 司马承祯将茶蓄满,不疾不徐开口了。 “甘戊使于齐,渡大河。” “船人曰:“河水间耳,君不能自渡,能为王者之说乎?” “甘戊曰:“不然,汝不知也。” “物各有短长,谨愿敦厚,可事主,不施用兵;骐骥騄駬,足及千里,置之宫室,使之捕鼠,曾不如小狸。” “小友可知老道是何寓意?” 兢兢业业忠厚老实,可以辅佐君王,但却不能带兵打仗。 千里马,日行千里,可若捕捉老鼠,不如一只狸猫。 “小友大才,想象瑰丽,出口成章,大唐锦绣出自你口便更具浪漫仙气。” “天生谪仙人李太白,到底为何?” “庸庸碌碌为官,在洒脱不羁的性情和规规矩矩的官场左右为难,蹉跎岁月吗?” 司马承祯坦然直接道。 李太白今日能造访王屋山阳台观,既是缘分也是造化。 他行将就木,不知何时便会撒手人寰。 这番话,由他说出,最是合适。 他,好像懂了李明月的用意。 7017k 第八十五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三十九) (三十九) 李明月通透非常,这些道理不是不懂,只是不能出自她自己之口。 李白闪神,微愣。 如此简单不算委婉的寓意,他怎能不知。 空有经邦济世之志,却无经世济民之能。 大唐的官场,的确无一人似他这般放浪形骸,随心所欲。 为翰林供奉,酒意上头,都天子呼来不上船,口无遮拦,挥墨无度。 谨言慎行,乃为官之要。 灭绝洒脱天性,抛却美酒美景,中规中矩地换一个官位,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道长,求仕十余年,潦草收场,如何甘心?” 他生性豁达,潇洒淡然,鲜少有执念之事。 苦苦干谒十余年,营造名声,为上位者所知,如今若是回头,这十余年仿佛大梦一场。 “小友魔障了。” “何为潦草收场?何为功成名就?” “小友如今诗名遍天下,追随者众多,难道不算收获吗?” “随心而为,才应是小友的作风。” 有些人,可以是出口成章始终站在巅峰的天才诗人,可以是仗剑去国的侠客,却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官员。 “方才所说,皆是老道的肺腑之言。” “言尽于此。” “小友切莫因虚妄的魔障,反误了自己,误了身边人。” “否则,蓦然回首,前尘往事,除却诗酒,再无他物。” 司马承祯的眼神睿智清明,平和神秘。 这个几乎要走到人生尽头的老者,这个道家一门的宗师,似乎真的能看破红尘俗世,一语道破因由。 剧情中的李白,生命将亡之际,何其凄苦。 反误了自己? 误了身边人? 不,他不会。 李白下意识地想反驳。 可嘴唇翕动,终究还是没有底气喊出来。 “小友,请代老道向明月公子问好。” 司马承祯在童子的搀扶下,慢悠悠离开了李白的视线。 希望今日之谈,这个本就惊艳众生的李太白能够破茧重生。 助人之乐,亦是修道修心。 李明月超然于世,他愿意结这个善缘。 李白呆坐在原地,脑海中先是不断回荡着司马承祯语重心长的话,后又走马观花般掠过了这些年的种种。 误人误己。 这四个字,其实并没有错。 他看似随性不羁,实则早就将自己陷于囹圄之中。 他的阿月呢? 时时刻刻伴他身侧的阿月,是否也曾因他的执迷不悟心中愁苦烦闷。 岑勋沉默的坐着,没有打扰李白沉思。 突破虚妄前的迷雾,是李白必然要经历的。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良久良久,李白长叹一口气,似是要将心中的浊气尽数吐出。 道理他不是不明,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司马承祯仙风道骨,德高望重,有世外仙人之名,这番话由司马承祯说出,如同重锤响鼓,有醍醐灌顶之效。 很多时候,真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岑兄,我悟了。” 李白畅快的笑着。 岑勋笑而不语,并没有煞风景的打破砂锅追问到底。 无论李白悟出了什么,是离经叛道还是石破惊天,都不重要。 此刻,李白的状态便是最好的说明。 离开王屋山阳台观,客栈之中,李白倒头便睡。 前所未有的平静,前所未有的踏实。 仿佛,在阳台观对坐沉思,耗尽了他所有的心神。 冲破藩篱,越过迷雾,得见新的世界。 何苦作茧自缚,不得开心颜呢? 一两清风二两酒,三抔清溪四海去,自是诗道最上乘。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河南道一行,甚值。 他的阿月还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格外通透。 阿月用意,他怎能不知。 李白一改迷惘困顿,游山玩水,谈天说地,携岑勋与颍阳山居重逢了元丹丘。 司马承祯是前辈论道,而元丹丘则是同辈相交,这场小聚便更加随性富有趣味。 山中清幽雅致,百花正盛,蝉鸣鸟叫,酒香剑鸣。 李白舞剑,元丹丘相和,快哉快哉。 酒酣耳热,此意最阑珊。 李白放下那把明月剑,手执酒杯,朗声出口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一开口,便是千古之句。 狂放不羁,大气磅礴。 元丹丘挥手,招来一旁的小童吩咐几句,小童执笔记下了这场从此刻起便会被历史铭记的山间小聚。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李白身形微微踉跄,肆意笑着,将元丹丘和岑勋杯中蓄满美酒。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 李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反复高呼重复着“与尔同销万古愁!” 清风依旧吹拂着,暖阳透过枝繁叶茂的缝隙洒下斑驳光影,随意的山间小聚,不再平凡。 元丹丘和岑勋看着童子执笔写下的《将进酒》,相视一眼,皆是震撼。 酒后的李白,才情如泉涌。 这篇《将进酒》注定流传千古。 而不论是元丹丘,还是岑勋,都会因这篇《将进酒》在历史的洪流中得以留下自己的名字,不会成为一颗沙砾。 “喝!” “与尔同消万古愁!” 元丹丘和岑勋心中豪气冲天,起身,与李白继续痛快畅饮。 放浪形骸,似山间野仙。 畅快,满足,酣畅淋漓。 元丹丘和岑勋不约而同笃定,与李白对饮,是人生一大幸事。 一篇诗,一斗酒,一曲长歌,一剑天涯。 虽是山中小聚,但那种扑面而来的浪漫瑰丽大气磅礴的感觉就好似是在李白的引领下访名山,游江河。 李太白,不愧是李太白。 此间,唯有李太白。 鼾声渐渐响起,蝉鸣也不知何时悄悄降低了声音,仿佛生怕打扰到这场无与伦比的山间小聚。 千古佳句,旁人苦苦思索不可得,一字推敲,耗尽心血。 而李太白,天马行空,信手拈来。 天才,唯有这样一个解释。 酒醒之后,这篇《将进酒》已经传遍了河南道,不出多时,大唐尽知。 李太白之名,如花团锦簇。 7017k 第八十六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四十) (四十) 不,花团锦簇亦配不上李白的仙气和潇洒。 思来想去,依旧是谪仙人三字最匹配。 李太白,不仅是为这盛唐万千气象增加仙气的谪仙人,更是诗道独树一帜的存在。 大唐的谪仙人。 诗道的诗仙大人。 颍阳山居,元丹丘,岑勋,李白,三人坐于一堂,风格迥异。 元丹丘是世外之人的清净,岑勋是世家子优雅,李白则是随意散漫。 “太白写诗数百,锦绣文章,不知太白次次酒醒后,是否还记得之前写下的诗?” 元丹丘跪坐边煮茶,边淡笑着开口询问。 语气轻松,似是唠家常。 李白挑眉,颇觉这是个好笑的问题“我为何要记。” “那些诗篇,是我当下心中所想,口中所述,畅快出口,如同饮水说话。” “这天底下哪有人刻意记自己说出的话。” 诗,于李白而言,是他的表达方式。 闻言,正在翻阅元丹丘所藏道家典籍的岑勋忍不住失笑。 李白这性情,一如既往的坦荡直白。 若非他与李白相交莫逆,深知李白性情才华,恐怕会觉得李白这是在赤裸裸的炫耀。 因为相识,便会知李白根本无需炫耀。 李白就是在简单的陈述一个事实。 没有居高临下,没有盛气凌人。 “你之诗才,惊天地泣鬼神,秀口一吐,便是流传千古的佳作。” “后世学子研读你的诗篇,怕是会惊叹于你瑰丽奇妙想象的同时,更伤脑筋。” “不背,是损失。” “背,是煎熬” “若方才问答能流传于世,学子们恐怕会恨你恨的牙痒痒。” 半是敬佩,半是纠结。 岑勋合上书,熟稔的开口。 李白笑的肆意,剑眉飞入鬓角,一派风流恣意。 “心结解了?”元丹丘似有所问。 他和李白相识于巴蜀,二人坦诚相待,无所隐瞒。 他知李白性情,也知李白志向。 可,出于对李白的支持,当时在华山,他还是极力举荐李白。 他也知晓,李白的性情与官场格格不入。 这些话,又不能言明,须得李白亲历。 本以为,两相矛盾,李白得挣扎困顿许久才能找到真正的自我。 也许,一生都不得解。 很多人,在挣扎和犹豫中,会越陷越深。 却没料到,竟如此迅速。 李白轻轻点头“不执着,不强求,顺其自然。”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仕途非我归处。” 若非有此信念,他不可能一点就透。 这世间,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仕途。 “丹丘心中无需自责。” “华山举荐之事,我依旧需要谢你。” “不入仕一次,便会永远心存侥幸,那份侥幸之下,执念会更深,搅的人夜夜难安。” “我知你是为了帮我。” 李白接过元丹丘新煮的茶,轻抿一口,满脸的惬意。 元丹丘也是一笑,没有再多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和李白,都不是小肚鸡肠之人。 “不过,司马宗师会对你偏爱至此,倒在我意料之外。” 元丹丘顿了顿,补充道。 李白敛眉,偏爱吗? 说实话,他比任何人都心知,司马承祯偏爱的是阿月。 “神游八极之表,自是忘年交。” 岑勋适时开口。 随着李白名动大唐,司马承祯当年在天台山的评价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白听着琴音,喝着清茶,心中思索他得早日返回长安。 家书,不必特意再写。 阿月听到那篇《将进酒》便会知他心意。 这世上,知他者,莫过于阿月。 茫茫大梦中,唯我独先觉。 “岑兄,不知接下来有何安排?”他和岑勋同游河南道,撇下岑勋独自归京,略有不妥。 闻言,岑勋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李白一眼,轻咳一声“惦念家中长辈,还是想早些回长安。” “不知太白意下如何?” “等来日再把臂同游,可好?” 李白眨眨眼,顿觉心旷神怡“岑兄挂念家中长辈乃是孝顺之举,我岂有不应之理。” 孝顺,传统美德。 能光明正大的回长安了,李白又想赋诗一首了。 远在长安的荪歌听到了那首被传颂的《将进酒》,微微弯了弯眉眼。 有一千古名篇,打卡完成。 不同于荪歌的欢喜,小瘦墩无语至极,抬头问天。 太白仙人锦绣诗篇,万人追捧。 在私塾,他的诗反面教材。 可他觉得没问题啊,简单明了,朗朗上口不好吗? 难道山不是一座一座的? 花不是一朵一朵的? 太白仙人抽象,他写实,他觉得毫无问题啊。 哼,世人多眼拙。 荪歌撇了一眼挤眉弄眼愁眉苦脸的小瘦墩“你今日怎的有时间在此耽搁?” 悔过书写了吗? 罚抄完了吗? 夫子的厚爱受了吗? 小瘦墩是真正的勇者。 每日过的水深火热,还乐呵呵的,在私塾中过的风生水起,俨然有向扛把子方向发展的趋势。 小瘦墩撇了撇嘴,叹了口气“阿兄,铺子已经在向我招手了。” 荪歌:…… 勇气可嘉。 学渣的自信,与生俱来。 荪歌揉了揉小瘦墩的脑袋,李白心结若解,便是这世上真正的大自在之人。 不过,李太白竟然吝啬于写信给她了。 明明不管是阳台观谈心,还是那场山间小聚,都值得家书一封。 ╭(╯^╰)╮ 果然,岑夫子,丹丘生,魅力十足。 三人相携,李白乐不思蜀。 “阿兄,你是不是在吐槽太白兄长?” “夫子常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默默吐槽略显寡淡,你我一起吧。” 小瘦墩眨巴着圆圆的眼睛,跃跃欲试。 孙河失笑,之前那个开口闭口吃饭,让更多人吃饭的小瘦墩,都会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了。 私塾夫子,功不可没。 “你要知道,你私塾中的夫子,有很大一部分是你太白兄长诗文的狂热追随者。” “兄友弟恭,有助于你实现扛把子的理想。” “你得知道,这家中,谁才是大腿。” 荪歌揉着小瘦墩的脑袋,循循善诱。 同胞兄弟,小瘦墩这么热情自来熟,拿下李白这个谪仙人也不在话下。 “大腿?” “阿兄是。” ------题外话------ 你们要不要跟我互动一下下哦,要不然我老觉得凄凉的很 7017k 第八十七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四十一) (四十一) 小瘦墩嘟嘟囔囔,语气却是格外的一本正经。 他们三人,阿兄一直是站在顶端的。 他虽人小,但鬼大。 阿兄常说要透过表面看本质,那他看到的就是本质。 “这你可就说错了。” “这家里,一切以你太白兄长为主。” “他是名动大唐的诗仙,那我便是闻名江湖的侠客,他在哪儿,我在哪儿。” 荪歌声音柔和,笑眯眯道。 谪仙人李太白,向来都是她存在的价值。 此间世,李月圆本就是为李太白而生的。 小瘦墩耸了耸鼻子,轻哼一声,满脸的不赞同。 “阿兄,太白兄长离不开你的。” “这家中,你才是真正的金大腿。” “山川美景,佳肴醇酒,仕途诗篇,说到底在太白兄长心中都不及阿兄。” “夫子常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便是这个道理。” “所以,我只要会哄阿兄高兴便好。” 小瘦墩眯眯眼,头顶蹭了蹭荪歌的手心,满足道。 荪歌微怔,心中百味陈杂。 细细想来,小瘦墩也算得上是火眼金睛。 相处之中,非谁付出良多便是主动权,进退自如才是主动。 “你啊,真是个鬼灵精。” “那待你太白兄长归来,我……” “我归来?” “待如何?” 就这样,风尘仆仆的李太白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荪歌面前。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 与往日仙气飘飘,风流倜傥,风华绝代的模样不同,此刻归家的李白染上了几分风霜,发丝略显凌乱,衣衫也粘着灰尘。 一眼便能看出归家之急切,可也是这份急切让人分外动容。 “待你回来,宴请下私塾的夫子吧。” “这段时间以来,他长进明显。” “对了,为何归家如此匆忙?” 荪歌很是自然的接过李白的行囊,笑问道。 幸亏李太白没有听到小瘦墩刚才那番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话。 李白抿抿嘴,看了眼一旁同样气喘吁吁的岑勋,一本正经道“岑兄挂念家中长辈。” 岑勋:…… !?(?_?;? 这说的是人话吗? 岑勋小小的脑袋里,全是大大的问号。 他挂念家中长辈,一路上却是李太白马不停蹄,披星戴月? 李白如此孝顺他家中长辈,他为何不知。 哼,交友不慎! 岑勋轻哼一声,傲娇的别过头去,可随即又觉得不合礼数“在下的确忧心,这才赶路,还请明月公子见谅。” 荪歌眨眨眼,这话怨气有些重,难不成鼎鼎大名的岑夫子被万花丛中过的李太白始乱终弃了? “这是我新酿的酒,名长安道,劳烦岑夫子品鉴一二。” 在荪歌的示意下,小瘦墩抱了坛酒过来。 长安道喷香四溢,醇厚又不失张扬,似是能让人从酒香中领略到长安的绮丽多姿,繁华热闹。 岑勋眼睛一亮,搓搓手,含笑应下。 “明月公子出手,必属精品,何来品鉴一说,这是岑某的荣幸。” 岑勋觉得自己受伤的小心灵瞬间被抚平。 不就是披星戴月的赶路嘛,他可以。 下次还有这种好事,记得通知他。 岑勋抱着那坛酒,辞别了荪歌和李白,乐呵呵离去。 荪歌并没有一股脑儿的问东问西,而是等李白沐浴换衣休憩片刻。 她知晓,无需她问。 李白声音如徐徐清风,慢条斯理的给荪歌讲述此次河南道一行。 少了不安躁动,多了释然洒脱。 翰林供奉,再也拘不住一个李太白。 “阿月,司马道长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提及司马承祯,李白忍不住唏嘘。 世间难得的指点迷津的智者,只可惜依旧逃不过岁月的流逝。 此生,恐难有机会再见。 荪歌弯眉一笑“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好?” 某种程度上,她和司马承祯之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选择了司马承祯,司马承祯亦明她用意,敲醒了李白。 盛名之下无虚士,司马承祯当得起宗师之名。 李白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就算硬撑,也最多只有两三年的光景了。” “修道多年求长生,依旧英雄白头,强留不得,阿月,你说这世上,修道的尽头当真有仙人,能得长生吗?” “多年以来,除却干谒,我亦不断访名山寻仙草,却依旧一无所获。” “阿兄。”荪歌将新酿的长安道为李白蓄上,幽幽道“信则有,不信则无。” 荪歌不可抑制的想起了曾经那个残阳如血的日子,章台宫内,人到暮年的始皇帝声音幽森的问她,这世上是否有长生不老的仙人。 她和始皇帝,终究还是改变了大秦的结局。 她那一生,便值得。 “阿兄,不必执拗。” “仙缘一说,虚无缥缈,顺其自然便好。” “如司马道长,隐居深山,一生清修,到了生命的尽头,你见他可有不甘?可有慌张?” “他这一生无愧无悔,荣耀加身亦能淡然处之,生死于他而言如家常。” 李白沉默片刻,知晓荪歌的话在理。 司马承祯,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阿月,匆忙赶回,非岑勋挂念家中长辈,我亦如此。” “我挂念阿月,挂念家中。” 荪歌眨眨眼,四舍五入,她是李白的长辈? “不知阿兄接下来打算如何?” 大明宫里的那位天子,不愿对李白委以重任的同时,偏偏又舍不得李白的诗才。 玄宗希望,以翰林供奉这一虚职,将李白这位谪仙人留于宫中填词娱乐。 偌大的梨园,因有李白增色不少。 “请辞。” “陛下素有惜才之名,若我去意已决,陛下不会强求的。”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李白秀眉一挑,脱口而出。 请辞? 可行。 只是不知太白此时离开翰林院,待他日杨玉环入宫,又有谁能为宫廷乐师李龟年填词,写下清平调。 贵妃之美,人花相映。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想来,唯有杨玉环雍容华贵的美貌,方能配得上李白酒后连写三首的清平调。 语语藻艳,字字葩流。 ------题外话------ 李白的故事用不了几天就会结束了,大家下个世界有什么好的提议,让我提前构思一下。 7017k 第八十八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四十二) (四十二) 唯有李白,有此才能。 突然应召,挥笔于金花笺上连书三首。 首章咏贵妃之美,次章咏千娇百媚花,三章合咏。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这样的风流旖旎绝世丰神,使人再续不得,着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想到此处,荪歌微微有些惋惜。 “阿兄心中有数便好。” 她要的,自始至终都是李白的快乐。 李白颔首应下,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向玄宗陛下言明。 饶是玄宗未重用他,但依旧给了他全天下文人都艳羡的礼遇和恩宠。 当日入大明宫的种种,仍是天下美谈。 他虽不惧,但触怒帝王非明智之举。 荪歌并不知李白如何说服玄宗,全身而退,只知玄宗下旨,赐金放还。 赐金放还,于天下文人墨客而言,如同衣锦还乡,荣耀而归。 李白谪仙人的名声非但没有蒙上阴影,反而越发大放异彩。 富丽堂皇的长安城,李白一待便是十年,这对于一个曾经漂泊无定的浪子来说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过久,便会厌倦。 可偏偏李太白如鱼得水,乐在其中,甚至将君子远庖厨抛之脑后,会习惯性的在荪歌酿制新酒后,烹羊宰牛,以示庆祝。 侠客行中,侠客执剑,十步杀一人。 长安城中,太白握刀,一刀一个小羊崽。 谪仙人,心甘情愿的染上了红尘烟火,且不愿回头。 在第三年,荪歌和李白收到了李客的来信,李白之母病故于西域。 遵照遗命,葬于西域,不归中原。 荪歌李白,带着小瘦墩千里奔赴西域送葬。 这是十年间,李白唯一一次离京。 小瘦墩哭成了泪人,李白亲自挥墨写下悼文,立碑供奉。 荪歌呆愣于墓前,生死无常,向来如此。 当年那个让她深感惊艳的异域美人儿,如今在这一抷黄土下长眠。 “阿月,无需悲伤。” “你阿娘死前,面带笑容,宁静满足。” “西域,是她心心念念的归处,她不曾觉得遗憾。” “阿月,你阿娘临终前给你准备了东西。” 李客苍白着脸色,宽慰着荪歌。 无需悲伤吗? 若无悲伤,李客大片大片冒出的白发是为何?那夜夜难眠,眼角下的青黑色又是为何? 回到住处,李客将遗物一一拿出。 三个儿女,一人一双亲手缝制的鞋子,针脚看起来歪歪扭扭,但却分外密实。 不用猜也知,这是拖着病体做出来的。 而荪歌比之李白和小瘦墩,多了一套女装,比之西域风格多了些许含蓄,又比中原少了几分约束。 这是她给自家儿女最后的牵挂。 小瘦墩抱着明显小了许多的鞋子,轻轻呜咽着。 他还没将铺子开遍西域,他与阿娘便天人永隔,再无相见之日。 在阿娘的记忆中,他还是几年前那个换牙的小肉墩。 “阿兄。”小瘦墩扁扁嘴,哭声越来越难以控制。 荪歌看着那套衣裙,眼睛发酸。 李客并没有留三人太久,而是不由分说催促着他们赶回长安。 西域的风沙,吹不到长安的繁华。 西域,是他与夫人心之所念,非他人。 李客在小城中开了一家酒馆,南来北往的商人旅客,听不尽的人生百态,光怪陆离。 这是他的选择,看似凄苦,实则安乐。 他心念之地,他所爱之人,皆在此。 至于儿女,他从未圈养,足以展翅高飞九天揽月,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临别前,李客拉着荪歌,低声“阿月,你阿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 “她总在纠结,怕你孤苦一生,又怕你委曲求全,但最终还是想让你随心顺心。” “无论怎样,阿耶阿娘都为你骄傲。” 小酒馆的酒旗迎风招展,马蹄声阵阵,风卷黄沙,三人越走越远,小酒馆也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似是一粒不起眼的沙子。 无论是李太白,还是李客,潇洒自由的天性一脉相承。 他们的快乐,总不在世俗眼中。 第五年,荪歌在长安等来了裴渊,不负众望,正值壮年,进士及第,成为了长安城炙手可热的新秀。 而此时,明月酒肆早已在长安城中独占鳌头。 此时的裴渊,越发的沉稳冷静,记忆里那个会耳根发红的羞涩少年彻底消失在岁月中。 裴渊看着酒肆内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的客人,有文人墨客,有达官贵人,有江湖侠客,有市井百姓。 在这明月酒肆,总能找到最适合的酒。 这是阿月的本事,他一直都知晓。 裴渊坐在酒肆的角落,逐一品尝着这些年来明月酒肆新出品的美酒,在看着酒名,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李明月酿制每一种酒时的心情。 酿酒大师李明月,从未专门为他酿制过一种酒。 好似,全天下只有李太白有这样的殊荣。 若把这大唐分十份,李太白独占九份,这便是李明月给予李太白毋庸置疑的偏爱。 明目张胆,众所周知。 第八年,皇室闹出了丑闻。 寿王李瑁之妻杨玉环,先是奉命出家为女道士,后玄宗下诏让其还俗,册为贵妃。 一时间,民声哗然。 就算这其中冠冕堂皇,迷雾重重,但天子脚下四通八达的长安城,从不缺的是明眼人。 父夺子妻,妻变母妃! 饶是大唐开放包容,长安城兼容并蓄,但公然违逆人伦纲常,依旧为人所不齿。 可如论百姓如何议论猜疑,都挡不住杨玉环的受宠,以及杨家一门鸡犬升天,飞黄腾达。 杨家,煊赫至极。 玄宗传召,李白的清平调问世。 随之,李白笔下杨贵妃神仙妃子般的花容月貌为人所津津乐道。 第十年,小瘦墩正式接手了荪歌在长安的产业,明月公子抛却一身铜臭,真正的两袖清风行走江湖。 这一年,李太白四十四岁。 这一年,荪歌四十二岁。 李太白已经站在了大唐文坛的巅峰,如同骄阳皓月,无人能与之相媲美。 只是,两人都不年轻了。 公元744年暮春,天宝三年,这个在长安城停留十年的谪仙人,悄无声息的离京了。 ------题外话------ 下一个人写谁哦…… 7017k 第八十九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四十三) (四十三) 十年,对于李白来说,过于漫长了。 在此之前,李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长留一地,不为入仕,不为求仙,为的只是烟火红尘。 “阿兄,去往何处?” “河南道。” 司马承祯于李白而言,总归是有几分奇特意义的。 年少气盛,神游八极的盛赞。 困顿挣扎,醍醐灌顶的开解。 似忘年知己,又似智者大师,司马承祯的存在浓墨重彩,根深蒂固。 王屋山阳台观是司马承祯老去之地,传闻,司马承祯羽化之时,有双鹤绕坛,白云从坛中涌出,上连于天,容色如生。 玄宗感念其德高望重仙风道骨,赐银青光禄大夫,号贞一先生。 可以说,司马承祯这一生,圆满至极。 李白前往河南道,必然要重游故地。 一匹马,一壶酒,长剑在身,锦绣在胸,没了当年游历诸地想方设法干谒心切,一路上是真正的悠闲恣意。 面对大好河山,不再别有目的。 天高云淡,小马游荡,时而漫步时而奔腾,岂是畅快二字能够概括。 走走停停,诗仙太白离长安游山川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少人试图,沿路慕名拜见。 东都洛阳。 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 看花东陌上,惊动洛阳人。 熙熙攘攘,忙于游乐赏花的李太白,遇到了慕名专门前来拜见的杜甫。 就是那个与李白分别后,用一生在追忆怀念李白的诗圣杜甫。 《赠李白》、《冬日有怀李白》、《春日忆李白》、《送孔巢父谢病归游江东,兼呈李白》、《梦李白》、《天末怀李白》…… 零零碎碎,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思李白,逢年过节忆李白,烘托气氛夸李白。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 若说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汪伦是李白的榜一大哥,那杜甫就是最忠实的迷弟。 荪歌依稀记得,后世是这样形容李白与杜甫的相遇“四千年的历史里,除了孔子见老子,没有比这两人的会面,更重大,更神圣,更可纪念的。” “如同太阳和月亮的相遇。” 李白声名斐然,如光芒万丈的太阳。 杜甫科举不第,如微露光华的月亮。 此时的杜甫,三十三岁,虽科举失利,但雄心不改,依旧意气风发。 谁说杜甫不曾年轻过呢! 荪歌看着面前这个微微紧张,眼睛又亮的惊人的杜子美,心中忍不住叹息。 后世之人提及杜甫,最先能想起的永远是一个“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暮气沉沉穷困交加的形象。 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 可实际上呢? 杜甫出身清白,京兆杜氏也曾煊赫一时,自幼才气不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生来便是暮霭心性。 无论是“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还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都足以证明杜甫亦曾经是心高气傲鲜衣怒马之人。 只见杜甫微微躬身垂首,双手交叠于额前“晚生……” 李白连连阻止“同辈论交便好。” 杜子美的一句晚生,硬生生让他觉得自己已经白发苍苍老态龙钟。 天地良心,他虽比杜子美年长十一岁,但多年仰赖阿月悉心照料,再加之长安十年养尊处优心性开阔,单看外貌,说与杜子美同龄也未尝不可。 所以,杜子美自称晚生大可不必。 杜甫微怔,颇有些不知所措。 在杜甫心中,李太白就是当之无愧的神,他心甘情愿的将李太白捧在神坛之上。 “在下杜子美,仰慕谪仙人甚久。” “坐。” 李白摆摆手,随意道“不必拘谨。” 他和阿月,都不是循规蹈矩恪守礼教之人。 杜甫搓搓手,心潮澎湃的坐在李白对面,然后含笑对于荪歌问好。 “见过明月公子。” 世人皆知,谪仙人与明月公子向来形影不离,始终相伴。 时至今日,唯有明月公子能让谪仙人褪却仙气,素手做羹汤;当然也唯有谪仙人能让明月公子再次酿酒。 “你们聊,你们聊。”荪歌嘴角挂着笑容,努力降低存在感。 咳咳,不必理会她,她做个吃瓜群众就好。 说实话,她是磕过李太白和杜甫cp的。 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李白:…… 李白总觉得心里毛毛的,他家阿月的眼神颇有些不怀好意。 李白如坐针毡,而杜甫全程沉浸于追星成功的喜悦当中。 这大唐,谪仙人李太白的崇拜者如过江之鲫,能有几人似他这般与谪仙人对面而坐,得谪仙人斟茶。 杜甫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云里雾里不知今夕是何年。 棱角分明的面庞上还挂着几丝可疑的红晕,眼神时而羞涩,时而坚定,让荪歌这个吃瓜群众忍不住浮想联翩。 对,就是这个韵味。 欲拒还迎很娇羞,甜的很上头。 李白则是在不住的宽慰杜子美莫紧张,放轻松。 荪歌心中大呼,磕到了。 继续继续,她还可以! 当年她磕岑夫子和李白,都没这么热血沸腾。 注意到荪歌的眼神越来越火热,李白越发心神不定,今日若看黄历,必然写着不宜迎客。 李白客客气气开口道“子美,不如今日就先谈到这里,明日再继续,可好?” 荪歌眨眼,粉红的泡泡猝不及防的碎了。 “杜郎君,不如今日就留下用饭吧。” “阿兄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这般相谈甚欢了。” 李白:!?(?_?;? 很久没有与人这般相谈甚欢? 阿月说这话,也不知良心痛不痛。 “那便留下吧。” “对酒畅饮,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荪歌既已开口,李太白就算心中疑惑,也不会再出言反驳。 闻言,杜甫心中喜悦更盛。 李白斗酒诗百篇,已经是无数文人墨客公认的一个事实。 饮酒后的李白,仿佛才是真正的仙人降世。 “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多谢明月公子,多谢谪仙人。” 在杜子美看不到的角落,李太白揪着荪歌的袖子,面目凝重“阿月,你是不是对杜甫起了别样心思?” 这般热情,细思极恐。 7017k 第九十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四十四) (四十四) 甚至,比之当年对裴渊,更甚。 那热辣辣不加掩饰的目光,让人触目惊心。 “阿月,若这杜甫未曾娶亲,就算是出身京兆杜氏,母亲更是崔家之人,连哄带骗阿兄也帮你。” “可杜甫早已娶弘农少卿杨氏之女为妻,相濡以沫相敬如宾。” “阿月,听阿兄一句劝,当断则断。” 有妇之夫,不能沾染,否则贻害无穷。 荪歌:Σ(?д?lll) 她刚刚是听到了什么丧心病狂的话。 她在兴致勃勃的磕李白和杜甫,李太白在暗戳戳的怀疑她对杜甫有不轨之心。 这天雷滚滚的狗血感,让她梦回当年裴渊嘴贱肌肤之亲的时刻。 这下,误会大了! 荪歌反抓住李白的手,拼命地摇了摇头“阿兄,我没有。” 她对杜子美之心,清白的很。 好吧,貌似也不清白,她已经脑补了无数脸红心跳的画面了。 只不过,主角不是她自己。 李白狐疑的盯着荪歌,似是要判断真假。 “阿月,人生在世,虽万事遂心,但仍有所为有所不为。” 放浪形骸潇洒不羁的前提,永远是不伤及旁人。 道家讲承负和今生。 “阿兄,你多虑了。” “阿月只是觉得他有阿兄之风,未来在诗道上的前途亦不可限量,许能与阿兄旗鼓相当。” 一个诗仙,一个诗圣,并称李杜。 扪心自问,古往今来最成功的追星者可能就是杜子美了。 活的时候你对我爱答不理,死了我就跟你千万年并称,李不离杜。 李白稍稍松了口气,只要阿月没有对杜子美一见倾心,他就是把谪仙人的名头送给杜子美都行。 “阿月,文坛从不需要一枝独秀,百花齐放才是正理。” “不过,杜甫之志未必在文坛。” 李白想到杜甫的家世出身,凝眉轻声道。 “他还年轻,有的是机缘在官场上大放异彩,重现杜氏一门的荣光。” 李白看的出来,此次进士落榜,并未对杜子美造成打击。 入仕,必是杜子美一生所求。 荪歌敛眉,沉默不语。 杜子美的一生,远不如李太白的潇洒自在。 否则,杜子美也不会用一生怀念与李白相伴寻仙无忧无虑的这两年。 河西尉,左拾遗,这种微不足道的官,便是杜子美的仕途的尽头。 郁郁不得志,困居长安食不果腹,战乱流离幼子饿死,晚年凄苦逝于途中。 杜甫的诗,便是大唐由盛转衰最好的见证。 “阿兄,不如今日你亲自下厨吧。” 荪歌敛起心中纷乱复杂的情绪,央求道。 哪怕李太白和杜子美不能免去“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的分道扬镳,但她仍希望,在某个阶段上,二人是圆满的。 亲自下厨? 李白嘴角微微抽搐,他以为离开长安他就可以远离一刀一个小羊崽的形象,重回谪仙人了。 杜子美视他为前辈,这样自崩人设是不是不太好? “阿兄,正好你也让杜子美向你学习一二。” “读书人下厨,并不是一件天打雷劈的事情。” 嗯,细节上改变杜子美。 李白挑眉,颇为无奈,清贵富裕如杜家,哪里需要杜子美这个被寄予厚望的贵公子操心吃食一事。 阿月才是真正的多虑。 可见荪歌难得的执拗,只好揉揉荪歌的头应了下来。 不就左手小羊崽,右手小河鱼,如此简单。 杜子美看着卷起袖子,在厨房中忙的热火朝天的李太白,下意识憨憨地揉了揉眼睛。 原来,文人墨客也好,官员侠客也罢,都不曾拘泥于固定的一种形式。 “杜郎君,自力更生,丰衣足食,不应以为耻,应以为荣。” “朝廷俸禄,亲事农桑,手艺谋生,都可以。” 荪歌站在杜甫身后,意味深长地劝说道。 她只是希望尽她的绵薄之力,能让这位与李太白齐名的诗圣杜子美,稍稍好过一些。 她用了数十年朝夕相伴改变了李太白。 她不知,也无法确定,今日李太白亲自示范,她开口劝解,杜子美能入心几分。 杜甫沉默的站着,如同一尊精美的雕像。 眼中时而思索,时而诧异。 “入座吧。” 荪歌见李白拭汗洗手,拿出亲酿美酒招呼着杜甫。 杜子美,当得起这盏酒。 她想敬曾经那个豪气如云,斗志昂扬的杜子美。 也想敬未来那个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老人。 这盏酒,她敬的心甘情愿。 受宠若惊的杜甫手握酒杯,有些不知所措。 谪仙人下厨,明月公子斟酒,他不知他为何会受如此礼遇? “像阿兄说的那般,无需慌张。” “若非要问因由,那就是合眼缘。” 荪歌笑着解释着,这般紧张的杜甫真真有几分小媳妇儿的模样。 哪里还有后世那幅经典人像画的锁眉眯眼,面颊清瘦,褶皱丛生,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沧桑。 杜甫憨笑,将杯中酒喝了下去。 李白:…… 好吧,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他家阿月当真没有看上这个还算清贵俊逸的有妇之夫? 李白再一次在心中强调了有妇之夫四个字。 轻咳一声,开始亲自招呼杜子美。 阿月那种黏糊糊热辣辣的视线,他真真不想看到了。 三杯两盏酒下肚,紧张羞涩的杜子美渐渐放松下来。 可杜甫终究不是李太白的会当一饮三百杯不倒,酒意微微上头,杜子美便醉了。 胡话一堆,简而言之概括便是三百六十日,日日不重复对李白的思念敬仰。 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有些话,听了让人脸热。 谁说古人含蓄的,表白起来也是热辣滚烫直截了当。 杜子美恨不得将自己的那颗心剖出来,双手捧给李太白。 李白:…… 荪歌:…… 这酒醉的还真是让人面红耳赤啊。 “阿兄,若这杜甫未娶妻,阿月连哄带骗给你抢过来,奈何佳人已有妻室。” “当断则断啊!” 荪歌抬手,拍了拍李白的肩膀,憋着笑意,努力装作语气沉重的样子将李白方才的话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杜子美到底想跟谁相濡以沫哦?” 7017k 第九十一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四十五) (四十五) 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风水轮流转,倒也不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喝完酒就轮到李太白。 李太白:ヾ(@⌒ー⌒@)ノ 原来,起了不轨之心的竟是杜子美。 李太白嘴唇翕动,有心解释,可偏偏杜甫满眼含泪醉醺醺的模样更具说服力。 在荪歌打趣的目光下,李太白满头黑线,弯腰将依旧在胡言乱语的杜子美扛在肩上扛走了。 他实在是担心,如此狂热的杜子美,口中还会吐出更加惊世骇俗的话。 阿月那一脸的戏谑,让他无力承受。 整整一夜,李太白过的心力交瘁。 酒醒后的杜子美丝毫不记得醉酒后的真情告白,依旧沉浸在喜不自胜的喜悦当中。 越跟谪仙人相处,他就越发觉得多年崇拜是值得的。 “在下科举落榜正心中苦闷无所事事,不知是否有幸能伴谪仙人和明月公子同游?”杜子美站在门口,决意道。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必须得牢牢把握。 李白颇为狼狈,不假思索道“科举落榜难道不是更应寒窗苦读吗?” 他好酒,生来无酒不欢。同他游历,必然离不开美酒。 昨日杜子美醉酒后的种种仍然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同游? 想都别想。 杜子美求救似的看向荪歌,如同小奶狗似的可怜巴巴。 荪歌瞬间会意“阿兄,读万卷书重要,行万里路也重要。” “游历知大唐山水,识百姓疾苦,有朝一日入仕,更易体贴民生。” “阿兄,你就应了吧。” 杜子美的后半生过于凄苦,过于令人心疼。 最畅快恣意的两年,不应该因她的存在而被剥夺。 荪歌声音里的郑重其事和悲悯,让李白动容。 悲悯? 这一刻,李白隐隐觉得,也许在初见,阿月就预见了杜子美的一生。 充满波折,让人心酸的一生。 可他不知,出身如此清贵的杜子美,意气风发衣食无忧,为何会令阿月产生悲悯。 他的阿月,究竟是什么人? “既如此,那便一起吧。” 闻言,杜甫大喜。 “能与仙人同游,是杜某一生之光。” 只有荪歌知晓,这句话几乎一语成谶。 有了李太白松口,杜子美欢天喜地的收拾行囊,正式开始了三人同行的日子。 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 可到了他们这里就变成了三人行,必有一迷弟。 寻仙访道,采折瑶草,一同造访了王屋山阳台观。 阳台观依旧,烟云了然,仙气弥漫,可当初那位智者早已逝去,恒久的留存于李白的记忆中。 望着高耸入云的王屋山,望着似来自天际的水流,就仿佛与李白记忆中那位老者融为一体。 心潮起伏,李白挥墨。 “山高水长,物象千万,非有老笔,清壮何穷。” “十八日,上阳台书,太白。” 李太白的草书如他的诗,豪放俊逸,雄浑之余又不失飘然仙气,高出尘寰。 荪歌长舒一口气,心中满是惊异和佩服。 上阳台贴,就此问世。 杜甫亦难掩惊艳,李太白不愧是大唐的谪仙人。 盛唐的气象万千,皆出于李太白笔下。 不仅仅是神来之笔的诗词,也有这一气呵成的草书。 直抒胸臆,心绪来潮的李太白并不知这短短二十余字的上阳台贴将会在书法史上留下怎样的地位。 李白的亲笔,连城之价。 李太白漫步于王屋山,坐在当日解惑的石凳上,目露追忆,眼神柔和细腻,就好似对面的老者依旧平和智慧的在为他指点迷津。 “阿月,我突然觉得,这世上应该是有仙人的。” 荪歌安静的听着,并没有作答。 她知晓,在李太白心中,司马承祯值得有一个仙人归宿。 她也知晓,李太白无需安慰。 低落情绪过去,李太白又是那个潇洒如风的谪仙人。 晚秋时节,落叶枯黄,荪歌三人依旧漫游于梁宋之地,并没有长途跋涉,奔赴远方。 只是,陈留镇的一次偶遇,三人行变成了四人行。 高适! 就是那个写下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高适。 骏发跨名驹,雕弓控鸣弦,留欢不知疲,清晓方旋来。 荪歌冷眼旁观着这一段锦衣游猎,饮酒赋诗,纵情游乐的时光。 她这人,向来都护短。 因为李白的际遇,她很难对高适表达善意。 名扬天下的李太白游历梁宋,不曾对还是籍籍无名的高适有任何轻视,反而倾心相对,示意真诚。 可高适呢? 高适是如何回应这份赤诚的? 剧情中李白入狱,曾经把臂同游的友人高适面对李白卑躬屈膝的奉承和求救,视而不见,毫无作为。 出狱后的李白,与这位昔日把酒言欢畅谈理想的挚友恩断义绝分道扬镳,甚至刻意抹去了与高适旧交的过去。 也许高适有隐情,有苦衷,但无论怎样,都不能抹煞高适的冷漠对本就身处绝境的李太白造成的伤害。 剧情中的是非对错,人情冷暖,她不愿细细探讨,但她也不愿亲近高适。 朝夕相处数十年的李白,能够清清楚楚的感知到荪歌情绪上的每一点变化。 冷淡,疏离。 不同于对岑勋的以礼相待,也不同于对杜子美的热情似火,也不同于当年在扬州城的恶意,就是单纯的疏远。 “阿月,可是不喜?” “道不同,不相为谋。” 荪歌以简简单单的七个字解释了她的疏离。 李白愕然,但还是很快告别高适。 他不愿看到他的阿月面颊上的笑颜被深藏,再说了,多年的实际早已证明阿月看人的眼光从未错过。 比如,杜子美。 饶是他对杜子美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但数月相处,他知道,杜子美亦有一颗赤诚之心。 分别前,相聚梁园作别。 梁园曾是西汉梁王刘武营造的皇家园林,也曾豪奢一时,轰动天下,是有名的风雅场所。 但随着时光流转,王朝更迭,院墙颓败,古木参天。 “我浮黄河去京阙,挂席欲进连波山。” …… “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 …… “歌且谣,意方远。” 7017k 第九十二章成为李月圆后,我和李白双双顶流了(四十六) (四十六) 荪歌看着趁着酒意,在梁园墙上挥墨作诗的李太白,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看来,此次得她千金买壁,将这面墙保存下来了。 说实话,有李太白这样一个兄长,着实费钱。 可若是等着剧情中的宗氏女前来买壁,宗氏女惊艳于李白的才情,心生绮念,与李白短暂情愿心灰意冷成为女道士怎么办? 世家贵女的一生,不应折于此。 作别了高适,杜甫,李白心血来潮前往了齐州,寻找高天师想要进行道教的授箓仪式,想要成为真正的官方道士。 荪歌一如既往的纵着李太白,知天命之年的李太白还是少年心性。 她伴在李太白身边逾四十年,已经比她想象中长太多了。 见证,亲历了,李太白的一生。 在荪歌的身体渐渐出现问题后,李太白结束了漂泊游历的生活,长居金陵扬州一带。 于他们而言,金陵扬州,更令人怀念。 荪歌也不知她怀念的是当年创立酒肆妆造香料,还是怀念那首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亦或者是那句,扬州月色正好,阿月可缓缓来矣。 数十年的光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记不清。 长留扬州,荪歌和李白正式开始了老人家的养生生活。 谪仙李太白不仅仅洗手作羹汤,且跟着杏林高手学了基本药理常识,为荪歌做药膳。 无人知晓李白心中的惶恐。 在他心中,犹如仙人般的阿月向来都是无所不能,强大自信。 若不是此次因着风寒突然垮下的身体,李白真真就要忘记他的阿月,这位明月公子其实是个女孩子。 阿月是他在这世间最深的牵绊,若无阿月,那他又是谁呢? 这一刻,谪仙人如同一位最寻常不过的老人。 有喜怒哀乐,担心生老病死,恐惧别离。 明明是一场小小的风寒,可却渐渐药石无医,名医们束手无策。 “阿兄,我想回青莲。” 斜靠在软塌上的荪歌,病怏怏的说着。 她身为李明月,此生注定能护住的只有李太白,还有李太白身侧的人。 大唐的国运,她无力改变。 “阿兄,我想回青莲,想去看看戴天山,也想去看看大明寺。” 蜀道乃天险,无论外界如何风云突变,巴蜀之地依旧能保住基本的宁静。 李白忍下心中难以言说的涩意,微微勾唇,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好,阿月想回去,那我们便回去。” 离开前,李白遇到了一路追寻三千里的魏万,将自己的诗稿全部交给了对方,让其整理成册。 他心知,他的阿月始终都希望他的诗仙之名光耀整个大唐,乃至流传千古。 如今,他即将携阿月一起归蜀,也许此生再也不会出来。 面前的年轻人访他三千里只为见他一面,足以说明可信可用。 “必不会辜负前辈所托付。”魏万郑重其事道。 李白微微点头“尔后必著大名于天下,” 他的这句盛赞,足以让魏万文坛留名。 …… 荪歌当年置办的大游船已荒废破败,不复之前的华丽奢美。 一桩桩一件件,都好似在提醒着李太白,韶华易逝,往事难追。 李白重新买了舟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精致小巧。 回蜀的路上,李白化身絮絮叨叨的老人,似是要将这些年的过往再次讲给荪歌,仿佛只要这样,就能让时间留住。就能将他的阿月留下。 欲上青天揽明月,这是李太白此刻唯一的念想。 “阿兄,告诉你个秘密。” 荪歌着实不愿见素来放浪形骸潇洒飘逸的李太白露出这样的神情。 除却不忍,还有不舍。 “阿兄,我其实是仙女。” “仙女下凡,所以这一世我诸事顺利,万事胜意。” “所以,阿兄,我的离去从不是离去。” 她是不死的。 李太白定定地望着荪歌,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在他心中,阿月一直都是神,是他唯一信奉的神。 这几十年来,阿月一直在助他成就谪仙人的美名,殊不知,这世间早已有神明。 李白歪过头去,眼泪自眼角滑落,一滴一滴。 离别,果然是一件伤感的事情。 可不辞而别,对活着的那个人来说更加残忍。 小舟依旧在江上飘荡着,再一次看到了峨眉山月,只可惜身旁之人早已没有了生息。 这世间,他成了真正的孑然一身。 李白将他的阿月葬在了戴天山,而他自己则敛起一身风华与倨傲,似寻常教书先生留在了大明寺。 一时间,大唐再无谪仙人的踪迹。 战乱起,李白方知他的阿月为何临终前执意返回蜀地。 天险,在这种时候成了天然的屏障。 他的阿月,是真的用一生在成全保护他。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不曾饮酒了,没有阿月亲酿,好像所有的酒都索然无味。 他甚至在垂暮之年亲自动手学习酿酒,想在阿月的忌日给阿月一个惊喜。 只可惜,尝遍天下美酒,但愿长醉不愿醒的他竟酿不成半分阿月的神韵。 公元762年,阿月离世的第十年。 他从没有想过,他竟真能在这世间独行十年。 战乱平息了,听说当年那个叫魏万的年轻人改名叫魏灏高中进士,亲自编纂整理了《李翰林集》。 诗本一出,他谪仙人的名头真正的镌刻在了历史的丰碑上。 那他的阿月呢? 为何这世间竟鲜少有人记得他的阿月了。 明明他的阿月才是这世间最惊才绝艳,就连他都望尘莫及的人啊。 世人都说,李太白从盛唐走来,举杯提剑,吟唱气象万千,无论是身处朝堂还是江湖,都是最闪亮的明珠。 但他知,阿月才是。 若无阿月,他一生多坎坷。 小舟之上,垂暮之年,头发花白的李白,手中拎着酿制的最有韵味的酒,未沾一滴,浑浊的眼睛中却布满了热泪。 仰头,望月,随即用余光看向一旁的孤坟竹楼。 没有神明的世间,如身处沼泽毒雾。 谪仙人溺水而亡,文人揣测,仙人醉酒独爱月,揽不得青天明月,便水中捞月。 唯有岑勋知,谪仙人想寻的是他心中的神明。 秋风清,秋月明, 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题外话------ 写千古一帝始皇帝时,我更想体现的是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和始皇帝的雄才伟略。 写李白,我变换了下写法和风格,总想着让大家参与进谪仙人的一生。 不止荪歌是见证者,大家也是见证者。 说实话,李白这个故事我写的并不顺,想展现李白的一生,却很容易就变得叙事无味。 很多时候,写出来又删了。 故事最初是想将李白的那些困顿凄苦一一写出,可越往后我越不忍心。 我始终都觉得生性洒脱不羁之人,心中也必然有一处柔软。 阿月,便藏在李白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我也不知,我笔下的李白是否写出了大家想要的模样,但我尽力了了。 笔记密密麻麻做了七八页,若不够精彩那就是我笔力还不够。 至于李白捞月而死的结局,我觉得这才是谪仙人最浪漫的归处。 7017k 第九十三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一) (一) 纵马为娱,刀剑为欢。 破阵高歌解危局,忠良幸能挽天倾。 ———兰陵王高长恭 汉族在历史上曾经有过一个接近亡国灭种的至暗时刻,极为混乱,数百年的纷乱黑暗,便是魏晋南北朝。 胡虏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屠戮殆尽。 政权更迭,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易子而食如同家常便饭。 可偏偏后世有人不明所以,人云亦云,高呼“魏晋南北朝,荒唐且美好。” 高喊“喜欢魏晋南北朝,想亲眼看看那时胜过世俗的绝美爱情,男子可以以阴柔为美,女子可以上阵厮杀。朝代允许,世俗同意,男也好,女也好,中意就好。” 这样的论调,荪歌嗤之以鼻。 智商越低,常识越少,便越觉得魏晋南北朝美好浪漫。 所谓的胜过世俗的绝美爱情,是指可以和喜欢的人被放一个锅里,不分男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吗? 所谓的女子上阵杀敌,是指男子战死沙场不知几何,柔弱妇孺不得不巾帼不让须眉保家卫国吗? 究竟是对这数百年的黑暗绝望有怎样的误解,才能说出这样白痴愚蠢的话。 那个年代,多少人成为了两脚羊,被炖煮分食? 那些整日叫嚣着想去魏晋南北朝的,是想尝尝肉的滋味还是想被吃? 说的简单粗暴些,这就好比在稳定安全的华夏头脑发热非要去叙利亚体验生活。 骤然来到这段时空,荪歌心中是万般不愿的。 试问,哪个刚刚游历盛唐万千气象的正常人会喜欢上这个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时期。 当然,魏晋南北朝不是没有如玉弦般清冷干净的妙人儿,但她知道她没那个福分。 她是高纬,于她而言,这是天大的噩耗。 就是那个顺天象继位,毒杀兰陵王自封无愁天子,命宠妃玉体横陈百官千金观之的高纬。 北齐后主,亡国之君。 尤其是,高家以奇葩变态神经病著称。 当然,还短命。 不过,在这个混乱黑暗的时代,短命也有短命的好。 荪歌缩在小角落里,默默的回忆南北朝的势力分布,以及北齐皇位的频繁更迭。 南陈,北齐,北周。 北齐短短的二十几年国运,皇位更迭五次,一个比一个疯狂离谱嗜杀,还短命。 就好似,这种精神病的因子深深的刻在北齐皇族高家。 荪歌很是怀疑,在这样的北齐皇室,是如何出现了兰陵王这个清新脱俗丝毫不妖艳做作的异类。 传说中的歹竹出好笋? 如今在皇位上坐着的是高纬的父皇高湛,也就是在后世被一度洗白的长广王殿下。 宠信奸小,淫乱姑嫂,肆意诛杀宗室大臣,疯魔无道,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有一件冤枉了高湛。 唯一的可取之处可能就是仪表堂堂丰神俊逸的外貌了。 北齐灭国,历史必然。 自公元550年,高欢次子高洋废东魏孝静帝,建立北齐始,北齐就不曾有过真正的宁静和光明。 她何德何能出现在这样一个光怪陆离惨绝人寰的时代? 重操旧业,继续伤天害理,兴风作浪吗? 说实话,荪歌真真有些搞不懂她为何成为高纬。 ╭(╯^╰)╮ 抬头,无语问天。 再等一年,她就要继承高湛留下来的烂摊子,开始她穷奢极欲草菅人命的一生了。 至于高纬的心愿,她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黑雾弥漫下的荆棘丛,尖刺密布,沾满血肉,一望无尽,除却恐怖,只余麻木。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没有清晰的意愿,甚至不曾有任何表达,如此抽象的画面,她该如何领悟高纬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种东西,向来仁者见仁。 难不成让她误打误撞,错了的话存档重来? 荪歌再一次长长叹了口气。 自她知晓成为高纬后,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就不曾散去。 沉甸甸的,就好似空气中都飘荡着的是人肉的香味,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华美的宫殿,如囚笼。 艳丽荼蘼的御花园,似鲜血浇灌,白骨滋养。 “殿下?”内侍面带愁容,小心翼翼的唤着。 殿下面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时而迷惘,时而狠厉,他看在眼中实在胆战心惊。 谁人不知,这华贵的宫殿中,日日都会有人悄无声息的死去,要么成为花肥,要么大腿骨做琵琶,要么人皮做扇面。 留个全尸,体面点儿死都是一种奢侈。 他绞尽脑汁,赔尽笑脸,贿赂长秋寺卿的干儿子,方才有机会近身侍奉二殿下。 尚为稚子的二殿下虽也喜怒无常,但总归还不至于那般残忍嗜杀。 看来,今天的杖刑是少不了了。 他不过是回去重新为殿下取了个手炉,殿下便心情不豫了。 也不知是谁不长眼地惹了殿下不快。 “嗯?” 荪歌转身,随意将手中的小木棍扔在地上,接过内侍递过来的手炉,嘴唇轻抿,淡淡问道。 小内侍如临大敌,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殿下赎罪。” 小内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如抖糠,声音瑟瑟发抖,额头一下接一下,似是不知疼痛一般狠狠的撞击在地面上,不停的求饶。 额头的鲜血,很快便染红了青石板。 荪歌:…… 荪歌蹙眉“停下。” 人命比草芥还要轻贱的年代,她还能说些什么? 以一人之力,改变这个人吃人的世道吗? 这才是真正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天下,不只有北齐。 中原北齐,北周,南陈三足鼎立,突厥虎视眈眈,纷争和硝烟从不曾有一刻休止。 内侍猛的定在原地,任由额头的血滴布满整个面颊,但一颗心依旧高高提着,一动不敢动。 生死,皆在一念。 这便是时代的悲哀,无人能够挣脱,也无人能够逃离。 哪怕是这北齐的王! 文宣帝高洋之子高殷,短暂继位,随即暴毙。 孝昭帝高演为保亲子性命,重病之际传位其帝长广王高湛,可结果呢,到头来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子高百年,依旧难逃一死。 这北齐皇室,过于疯魔,过于残忍。 7017k 第九十四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二) (二) “碍眼。” “自己将伤处理好,本殿看着烦躁。” 荪歌捧着手炉,冷冷地说道。 身处皇室,人设不能崩的太快。 被有心人看在眼中,她便是要被当作妖魔,受烈火焚身之刑。 死不死的不重要,疼才是最可怕的。 “多谢殿下饶命之恩。” 内侍松了一口气,下意识便又要叩首谢恩。 见荪歌冷哼,才硬生生止住。 荪歌心知,她不走,小内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莫说止血了。 想到此处,荪歌整理了下披风,抱着暖炉,加快脚步向远处走去,原地只余小内侍一人。 小内侍几乎虚脱,陡然松了口气的情况下,身体不受控制的瘫软在地上,额间滴落的鲜血已经模糊了视线。 疼痛,受伤,都不算什么。 他知道,他又成功逃过一劫,又能多活几日了。 每多活一日,都是一种恩赐。 远远走开的荪歌,不用脑子也知小内侍都想法。 勾勾嘴角,苦笑一声,按着接收的剧情,回到了宫殿。 寒风呼啸的凛冬,彻骨的冷。 “殿下,快,驱驱寒气。” 一回到殿中,便有侍女鱼贯而入,手捧描金热水盆,锦帕,热汤。 开口说话的是一位挽着妇人发髻的年轻美妇,比起其余人的胆战心惊如履薄冰,这妇人倒是随意了许多。 妇人先是接过她手中的手炉,替她脱去披风,然后用沾了热水的帕子为她擦手。 荪歌心中暗暗思量,她如今才八岁,高湛应该不至于丧心病狂的为她安排侍寝之人。 所以,这般年纪,如此有头有脸,只能是陆令萱了。 高纬的乳母,也算得上是一位奇女子了。 长袖善舞,奸巧机辩,最会谄媚附势,到头来,更是成了这北齐的无冕太后,把持朝政,为所欲为,可谓是春风得意,尊贵无比。 明明是叛贼之妻,充为奴隶,可偏偏又走到权倾朝野这一步。 也不知是该说陆令萱善于钻营运气太好,还是这北齐高家过于磕碜。 见荪歌沉默没有言语,陆令萱秀眉一皱,很是关切的开口“是谁惹殿下不快了?” 陆令萱早已不是普普通通的宫中女官,因其照料高纬有功劳,加之舌灿莲花,讨得了武成帝高湛及其皇后的欢心,被册封为郡君。 郡君,乃是对朝廷命妇的封赏。 从被封为郡君的那一刻起,陆令萱就摆脱了叛将之妻宫中奴仆的身份,为她以后光明正大地行走于前朝后宫拉拢人脉奠定了基础。 荪歌摇摇头,抽回手。 “就觉得这天寒地冻,心中烦闷。” “姊姊莫担心。” 北齐时,常称母亲为姊姊。 高纬对陆令萱甚是依赖,二人之间素来关系亲厚。 有时称其为干阿你,有时称其为姊姊。 闻言,陆令萱开始绞尽脑汁出各种馊主意,试图哄荪歌开心。 陆令萱看的很清楚,在她成为高纬乳母的那一刻,一生的荣辱便于高纬息息相关。 哄得高纬开心,那以后不论权势还是地位都唾手可得。 可不论陆令萱说什么,荪歌都蔫蔫的。 陆令萱心下着急,可又无可奈何。 “姊姊,我想小憩片刻,就先不用吩咐人伺候了。” 看不清高纬的心愿,她总觉得此间世界遥遥无期。 深深怀念当初成为赵高的日子。 唉,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做赵高有什么不好的,有千古一帝作为掌舵人,为她保驾护航,她要做的永远都是冲锋陷阵。 为赵高时,她从未心生迷茫。 始皇帝为君,她为臣。 始皇帝待她以诚,她报始皇帝以忠。 如今呢? 那些口口声声喊暴秦,觉得大秦黑暗的,都来南北朝领略下何为丧心病狂。 何为道德的沦丧,何人人性的丧失。 陆令萱还欲开口,但见荪歌已经眯住了眼睛,心不甘情不愿的行礼离开。 窗外的寒风肆虐,殿内地龙烧的正旺,瑞兽香炉的袅袅升起的香气清冽爽利,一如床前摆放着的白釉绿彩长颈瓶中插着的红梅。 荪歌眯着眼睛,缓缓睡了过去。 站在殿外飞檐斗拱下的陆令萱面若寒霜,温婉和蔼的气质消失的干干净净,只剩凌厉威严,让身侧的人不寒而栗。 “今日是谁伺候的殿下?” 高纬是她摆脱过去,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唯一机遇,她绝对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 关于高纬的一切,她都要掌握在手心里。 话音落下,便有女官应声,亲自去查看。 在这殿中,陆郡君的每一句话都是命令。 不从,用不了多时便会身首异处。 正在粗浅的包扎着伤口的小内侍,被气势汹汹的几人推门而入,不由分说被绑了起来。 小内侍心中绝望蔓延,深觉是自家殿下后知后觉又想算账。 也对,这偌大的殿中,又有几分宫奴在惹的殿下不快后能全身而退。 必死的结局,好似早已注定。 想到此处,小内侍也不再挣扎。 反正天灾人祸不断,家中也只余他一人,活着是赚,死了倒也不可惜。 “奴叩见陆郡君。” 小内侍在看到坐在主位的是陆令萱时,眼中唯一的期冀泯灭。 殿下稚子心性,许能饶他一命。 但若是想要处理他的是陆郡君,那才是真正的九死无一生。 “今日你侍奉殿下,殿下可有异样?” 陆令萱拨弄着指甲,看似漫不经心地随口问道。 但声音中的不容置疑,让人很难忽略。 小内侍心中哀嚎,他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踹腊梅树踹的很开心的殿下究竟是怎么了。 “在奴返回取手炉前,殿下一切正常。” “但在奴取手炉时,殿下遇到何人,做了何事,奴并不知晓。” 小内侍被人押着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陆令萱冷呵一声,手掌拍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能得殿下赏识,近身伺候殿下是天大的荣耀,你却如此疏忽。” “独留殿下一人在园中,若因为你的疏漏让殿下遭遇不测,你有几条命能承担?” 至于是不是高纬执意,并不在陆令萱的考虑之中。 她只知,殿下不快,她心中亦堵得慌。 7017k 第九十五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一) (一) 纵马为娱,刀剑为欢。 破阵高歌解危局,忠良幸能挽天倾。 ———兰陵王高长恭 汉族在历史上曾经有过一个接近亡国灭种的至暗时刻,极为混乱,数百年的纷乱黑暗,便是魏晋南北朝。 胡虏遍地,汉家子弟几欲被屠戮殆尽。 政权更迭,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易子而食如同家常便饭。 可偏偏后世有人不明所以,人云亦云,高呼“魏晋南北朝,荒唐且美好。” 高喊“喜欢魏晋南北朝,想亲眼看看那时胜过世俗的绝美爱情,男子可以以阴柔为美,女子可以上阵厮杀。朝代允许,世俗同意,男也好,女也好,中意就好。” 这样的论调,荪歌嗤之以鼻。 智商越低,常识越少,便越觉得魏晋南北朝美好浪漫。 所谓的胜过世俗的绝美爱情,是指可以和喜欢的人被放一个锅里,不分男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吗? 所谓的女子上阵杀敌,是指男子战死沙场不知几何,柔弱妇孺不得不巾帼不让须眉保家卫国吗? 究竟是对这数百年的黑暗绝望有怎样的误解,才能说出这样白痴愚蠢的话。 那个年代,多少人成为了两脚羊,被炖煮分食? 那些整日叫嚣着想去魏晋南北朝的,是想尝尝肉的滋味还是想被吃? 说的简单粗暴些,这就好比在稳定安全的华夏头脑发热非要去叙利亚体验生活。 骤然来到这段时空,荪歌心中是万般不愿的。 试问,哪个刚刚游历盛唐万千气象的正常人会喜欢上这个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时期。 当然,魏晋南北朝不是没有如玉弦般清冷干净的妙人儿,但她知道她没那个福分。 她是高纬,于她而言,这是天大的噩耗。 就是那个顺天象继位,毒杀兰陵王自封无愁天子,命宠妃玉体横陈百官千金观之的高纬。 北齐后主,亡国之君。 尤其是,高家以奇葩变态神经病著称。 当然,还短命。 不过,在这个混乱黑暗的时代,短命也有短命的好。 荪歌缩在小角落里,默默的回忆南北朝的势力分布,以及北齐皇位的频繁更迭。 南陈,北齐,北周。 北齐短短的二十几年国运,皇位更迭五次,一个比一个疯狂离谱嗜杀,还短命。 就好似,这种精神病的因子深深的刻在北齐皇族高家。 荪歌很是怀疑,在这样的北齐皇室,是如何出现了兰陵王这个清新脱俗丝毫不妖艳做作的异类。 传说中的歹竹出好笋? 如今在皇位上坐着的是高纬的父皇高湛,也就是在后世被一度洗白的长广王殿下。 宠信奸小,淫乱姑嫂,肆意诛杀宗室大臣,疯魔无道,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有一件冤枉了高湛。 唯一的可取之处可能就是仪表堂堂丰神俊逸的外貌了。 北齐灭国,历史必然。 自公元550年,高欢次子高洋废东魏孝静帝,建立北齐始,北齐就不曾有过真正的宁静和光明。 她何德何能出现在这样一个光怪陆离惨绝人寰的时代? 重操旧业,继续伤天害理,兴风作浪吗? 说实话,荪歌真真有些搞不懂她为何成为高纬。 ╭(╯^╰)╮ 抬头,无语问天。 再等一年,她就要继承高湛留下来的烂摊子,开始她穷奢极欲草菅人命的一生了。 至于高纬的心愿,她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黑雾弥漫下的荆棘丛,尖刺密布,沾满血肉,一望无尽,除却恐怖,只余麻木。 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没有清晰的意愿,甚至不曾有任何表达,如此抽象的画面,她该如何领悟高纬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种东西,向来仁者见仁。 难不成让她误打误撞,错了的话存档重来? 荪歌再一次长长叹了口气。 自她知晓成为高纬后,笼罩在心头的阴霾就不曾散去。 沉甸甸的,就好似空气中都飘荡着的是人肉的香味,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华美的宫殿,如囚笼。 艳丽荼蘼的御花园,似鲜血浇灌,白骨滋养。 “殿下?”内侍面带愁容,小心翼翼的唤着。 殿下面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时而迷惘,时而狠厉,他看在眼中实在胆战心惊。 谁人不知,这华贵的宫殿中,日日都会有人悄无声息的死去,要么成为花肥,要么大腿骨做琵琶,要么人皮做扇面。 留个全尸,体面点儿死都是一种奢侈。 他绞尽脑汁,赔尽笑脸,贿赂长秋寺卿的干儿子,方才有机会近身侍奉二殿下。 尚为稚子的二殿下虽也喜怒无常,但总归还不至于那般残忍嗜杀。 看来,今天的杖刑是少不了了。 他不过是回去重新为殿下取了个手炉,殿下便心情不豫了。 也不知是谁不长眼地惹了殿下不快。 “嗯?” 荪歌转身,随意将手中的小木棍扔在地上,接过内侍递过来的手炉,嘴唇轻抿,淡淡问道。 小内侍如临大敌,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殿下赎罪。” 小内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如抖糠,声音瑟瑟发抖,额头一下接一下,似是不知疼痛一般狠狠的撞击在地面上,不停的求饶。 额头的鲜血,很快便染红了青石板。 荪歌:…… 荪歌蹙眉“停下。” 人命比草芥还要轻贱的年代,她还能说些什么? 以一人之力,改变这个人吃人的世道吗? 这才是真正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天下,不只有北齐。 中原北齐,北周,南陈三足鼎立,突厥虎视眈眈,纷争和硝烟从不曾有一刻休止。 内侍猛的定在原地,任由额头的血滴布满整个面颊,但一颗心依旧高高提着,一动不敢动。 生死,皆在一念。 这便是时代的悲哀,无人能够挣脱,也无人能够逃离。 哪怕是这北齐的王! 文宣帝高洋之子高殷,短暂继位,随即暴毙。 孝昭帝高演为保亲子性命,重病之际传位其帝长广王高湛,可结果呢,到头来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其子高百年,依旧难逃一死。 这北齐皇室,过于疯魔,过于残忍。 7017k 第九十五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三) (三) 既如此,那就得有人来承受这份不快。 再说了,若是深论起来,这个小内侍确有失责之处。 嗯,她这是在按宫规处置。 陆令萱眸光闪动,看向小内侍额上的伤,多问了一句“殿下罚你了?” 小内侍摇摇头,一字不差地复述了荪歌的话。 “你确定殿下说的是自己将伤处理好?”陆令萱的眉头越皱越紧,不解至极,就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她是殿下的乳母,最是清楚殿下的秉性。 殿下绝不是良善之人,那张如观音座下公子的面庞下遮住的还是高家不变的残忍和疯狂。 她养大的殿下何时有了恻隐之心? 小内侍忙不迭的点头,额头上的伤越发的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陆令萱的眉越皱越紧,眼中的疑惑越来越盛。 这样一来,她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万一这小内侍入了殿下的眼,她却自以为是的处理了,只会让她和殿下平添嫌隙。 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不值当。 “起来吧。” 话音落下,押着小内侍的宫人们松开了手。 “你也莫怪我小题大做。” “殿下唤我一生乳母,殿下的安危于我而言胜过一切。” “你独留殿下一人在园中,本就是无形中陷殿下于险境。” “你入宫为内侍多年了,基本的常识你该知道。” 陆令萱转变了话锋,轻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开口。 居高临下盛气凌人中又添了几分诡异的亲和。 “一旦殿下出事,你我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在殿下的事情上再小心都不为过。” 陆令萱一边说着,一边对一旁对女官使了个眼色。 女官微微颔首,脚步匆匆却没带起任何声响离去。 再回来时,手中握着一个精致的瓷瓶。 “这是御赐的伤药,你在殿下身边近身伺候,留了疤只会伤了殿下的颜面。” 小内侍猛的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位在殿下宫中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陆郡君。 今天貌似格外幸运,接连两次在必死的境地下捡回了一条命。 不对,应是殿下怜惜。 殿下的怜惜,才是他的幸运。 向来都有些笨拙的小内侍,难得的灵光一闪聪明了一次,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金大腿。 “收下吧。” “以后若有什么问题,尽可寻我。” 陆令萱强压心中的不快,催促道。 小内侍如梦方醒,颤颤巍巍的将瓷瓶握在了手中。 在这宫中,他们这些内侍的命如草芥,是没有资格寻医官求药的,最多央求交好的医署学徒换些劣质的药材,自生自灭,全看运气。 乱世之中,人命最不值钱。 虽说他额上的伤并不致命,但就像陆郡君所言,一旦留疤,就再也无法近身伺候殿下。 到时候,经由长秋寺再分配,也是个祸福难料的结局。 “郡君的恩情,奴铭记于心。” 小内侍将瓷瓶捧在胸前,恭恭敬敬地答谢。 见小内侍还算上道,陆令萱心中的不快稍退。 她不怕施恩,只要对方知恩图报。 ------题外话------ 今天格外的不快乐,发出的九十三章明明在下午发的时候是两千多字,晚上发完九十四章再看九十三章就成了1889个字。 然后,那一章就只能算一千字了。 就算我现在再重新补回两千字都不算! 为了全勤,我就磨磨唧唧又码了一千字。 真的真的特别生气。 特别特别生气。 7017k 第九十六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 (四) 手底下识趣的可用之人,她从不嫌多。 小内侍诚惶诚恐,再三叩首谢恩,方才离去。 除却劫后余生的喜悦,更多的是对这皇宫越来越深的恐惧。 “郡君何必如此费心?”站在陆令萱身侧的女官看着小内侍离开的背影,俯首凝眉轻声询问道。 郡君得陛下赞许,得胡皇后赏识,更得太子殿下依赖,殿下宫中的大小事宜,皆由郡君做主,可以说尽握生杀予夺大权,何必如此屈尊降贵的招揽一个名不见经传,侍奉殿下没多久的小内侍。 陆令萱眯眼,高深莫测的笑了笑。 正因为她清楚殿下非良善之人,这份恻隐之心才最难得。 这世上,殿下最亲厚的人只能是她。 其余人,要么死,要么就掌握在她手中。 “殿下欢喜,本郡君自然欢喜。” 个中具体缘由,陆令萱并不打算推心置腹的告知身边之人。 女官心中一凛,知自己多嘴犯了忌讳,正色道“郡君大善。” “莫紧张,你是本郡君的体己人,只要你一心一意效忠于我,本郡君自不会亏待于你。” “你得清楚,这后宫之中单打独斗孤立无援,才是一条路走到黑找死。” 陆令萱恩威并济,半是安抚,半是警告。 她从宫中的底层中走出来,脱颖而出,最是清楚,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妙用。 一颗棋子用对地方,就能盘活整盘棋。 “唯郡君马首是瞻。” 女官忙不迭的表忠心。 能跟在郡君身边,是她的福气。 陆令萱点点头,抿了抿杯中的茶“仔细点儿殿下那里,待殿下醒了立刻告诉本郡君。” 她要把握好一切细枝末节,让殿下再也离不开她。 待荪歌悠悠转醒,刚睁眼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到了和蔼可亲脸上堆满笑容的陆令萱。 荪歌:…… 阴魂不散? 她和陆令萱,天然便是对立的。 陆令萱想要的实在是太多了,她给不起。 权势和地位也就罢了,可她看的清楚,陆令萱分明就是想成为她的精神导师,将她培养成一个提线木偶。 说的简单点儿,陆令萱想潜移默化的pua她。 “姊姊受伤了?” 陆令萱俯身伺候她起身时,荪歌闻到了一道极浅极淡的血腥味。 熏香的掩盖下,若非她嗅觉敏锐,几乎很难注意到。 陆令萱在高纬寝殿中,一人之下,无人敢伤。 所以,在她小憩的空档,陆令萱杀人了? 陆令萱的手微微一顿,但面色依旧自然,笑容温柔敦厚“有殿下在,哪有人会伤仆。” “听闻殿下身边的内侍受伤了,趁着殿下入睡,便前去探望送了伤药,许是在那时身上染上了血气。” “是仆的疏漏,冲撞殿下了,该打该打。” 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轻拍自己。 既爽利豁达,又平易近人。 荪歌心中失笑,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佛口蛇心。 果然,北齐史中大名鼎鼎的陆令萱不简单。 依陆令萱残忍变态、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探望送药倒不如说去催命送去见阎王。 “姊姊劳心了。” “母后常说,有姊姊料理殿中大小事宜,我便无后顾之忧,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我很喜欢姊姊心思细腻又心善。” 荪歌将头窝在陆令萱怀中,双手揽着陆令萱的纤腰,声音甜软孺慕。 许久没遇到演技如此炉火纯青,足以以假乱真的倒霉蛋了,不切磋切磋,实在对不起她的胜负欲。 “姊姊待我无微不至,他日登基继位,必让姊姊成为天下命妇之首。” 无论何时,花言巧语海誓山盟都是最廉价的付出。 陆令萱心中大喜,嘴角微微一勾,眼眸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仆是殿下乳母,理应为殿下生为殿下死,殿下那番话还真是折煞仆了。” “说句僭越的话,仆视殿下胜亲子。” 荪歌甚觉倒胃口,终于体会到了当初始皇帝听她那些谄媚之语的心情。 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始皇帝的胸襟。 荪歌轻轻从陆令萱怀中钻出来,郑重其事“我荣,姊姊荣。” 相互画大饼,那就看谁技高一筹吧。 “对了,姊姊,既然你见过那个小内侍了,那不知姊姊可还喜欢?” 她若对小内侍不闻不问,那陆令萱十有八九转脸就虐杀对方。 陆令萱替荪歌穿戴好,才反问“殿下可还喜欢?” 荪歌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很合眼缘,以后不如就让他长留我身边吧。” “全凭殿下做主。” 陆令萱生动形象的塑造了一心为主的忠仆形象。 时时以荪歌为重,事事以荪歌为要。 想要扶摇直上九万里,必然是做了充足铺垫的。 “姊姊最好了。” “那母后那里?” 高纬为储君,胡皇后对其殿中亲近之人审查分外严格,生怕有漏网之鱼,耽误她未来的太后之路。 帝后只是帝后,无深情,有利益。 恰好,陆令萱是胡皇后最为信重之人。 闻弦音知雅意,陆令萱接话道“皇后娘娘那里,由仆去说服。” 陆令萱不以为意,心中甚至还有几分暗自高兴。 施恩,施对了。 那小内侍承了她的赠药之情,来日再敲打敲打,威逼利诱恩威并施,不怕小内侍敢有二心。 就算有,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就是。 这宫中,谁的手上没沾几条人命。 枯井,护城河,园子,冷宫,都是天然的抛尸地。 “殿下,陛下身边大监传话,因今日朝政未决,抽查课业推后一日。” 北齐承袭北魏前制,大监乃是二品女官。 朝政未决? 高湛竟还会因为朝政废寝忘食,殚精竭虑? “姊姊,你可知父皇为何事而忧?” 高纬虽为太子,但却是个对政事两眼一抹黑的太子。 吃喝享乐是能手,国家政事是外行。 陆令萱打量了下四周,压低声音道“北周连结突厥东伐我北齐,派杨忠率兵一万与突厥从北道攻齐,先是会于晋阳。” “前段时间,陛下离京便是为了亲守晋阳。” “如今,北周挥军,兵围洛阳,尤其是金墉城更是危急,敌众我寡,有沦陷可能。” 7017k 第九十七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五) (五) “不过,殿下也不必过于忧心。” “我北齐精锐尽出,平原王段韶,大将军斛律光,兰陵王高长恭尽带兵解洛阳之困,想来,不用多时,好消息便可传回。” “但在凯旋而归之前,殿下还是应慎言慎行,莫要惹恼陛下。” 陆令萱不放心的嘱咐道。 高家历代帝王都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翻脸无情,骨肉亲情血脉传承如浮云,挥手可斩之。 莫说太子了,就连天子都能杀,取而代之。 就算高纬是中宫嫡子,也算不得特殊。 “姊姊放心,我心中有数。” 段韶,斛律光,高长恭,被称为北齐三杰。 可以说,此三人撑起了北齐的军事。 虽说段韶和斛律光在后世声名不显,但单论战功并不亚于被历史铭记的兰陵王。 段韶,乃三杰之首。 此役三人协同前行,解洛阳金墉之困,这便是兰陵王高长恭真正一鸣惊人扬名天下的邙山之战。 带领五百骑兵越过邙山杀到金墉城下,冲破了北周数万将士的包围圈,扭转战局,反败为胜,从此声名大噪。 闻名后世的《兰陵王入阵曲》,便是此次邙山大捷后,武成帝高湛亲到洛阳慰劳三军,庆功会上北齐将士以这场胜仗为背景创作了这支军队武乐。 武乐之中,感受千军万马雄浑悲壮之气势。 五百人冲入包围圈,振奋金墉城守城将士之心,此等画面,只是想想便让人心潮澎湃。 那在敌军之中睥睨四方,浴血厮杀的美男子兰陵王又该是何等绝世风采。 刀锋所划之地,便是疆土。 此时的兰陵王,风华绝代,锐意进取,霸气潇洒。 难怪后世有人评价,高长恭牵动着北齐,惊艳了黑暗的南北朝。 此等盛况,可遇不可求,若是错过,可能会遗憾一生。 荪歌眨巴着眼睛,心中有了思量。 “内侍一事,劳烦姊姊尽早告知于母后。” 一离开陆令萱的视线,荪歌就直奔太武殿寻高湛。 “儿臣想代父皇前往洛阳。” 单刀直入,没有任何花里胡哨。 荪歌目光灼灼的望着高湛,朗声道。 有一说一,虽说北齐是出了名的禽兽王朝,皇室高家更是变态扭曲,但颜值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寻常人望尘莫及。 高湛,年近三十,仪表瑰杰,风度翩翩,美姿容,白如玉。 若只看脸,这北齐的确是颜狗的天堂。 不过,说好的政事未决,劳心劳力呢? 美酒琵琶,颓靡香软,似是能让人酥到骨子里。 微醺,醉眼朦胧的高湛放下手中的玉杯,颇有些茫然,似是在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 “嗯?” 低沉的声音似是从喉腔溢出,性感魅惑,配合那张染上绯色的如玉面颊,倒真有有些祸国殃民的感觉。 “纬儿说什么?” 他八岁的太子殿下,此刻斩钉截铁的请命要前往洛阳。 “父皇,我想代您赴洛阳,振奋军心,鼓舞士气。” “儿臣今日才知晓父皇雄姿英发亲临晋阳,心生高山仰止之情。” “危难之际,儿臣亦想效仿父皇赴洛阳,振军心!” 荪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拍马屁的话,早就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 高湛挥挥手,示意歌女舞姬离去,扶着扶手想要挺直脊背,奈何暖酒醉人骨,只能软泥似的懒洋洋瘫坐在椅子上。 “你想效仿寡人?” “纬儿便这般迫不及待吗?” 喝了酒的高湛,说话越发的随意,喜怒难测。 “嗯嗯。” “儿臣想去。” 荪歌假装听不出高湛话中的意有所指,坦率诚恳道。 高纬邪魅一笑“寡人这位子,你想要吗?” “你想效仿的是寡人到前线,还是效仿寡人登上这高位?” 荪歌状若恍然大悟,扑通一声跪下了地上“若父皇心有怀疑,儿臣愿自请免去太子之位。” 短命王朝的倒霉太子,谁愿意当谁当。 她正愁不知道如何挣脱高纬得宿命呢。 “父皇给儿臣的,儿臣双手捧着恭恭敬敬接下。” “父皇不愿给儿臣的,那儿臣也绝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 这北齐高家历次皇位的传承都伴随着血腥和杀戮,高湛登位亦不是例外。 高湛略显疲倦的揉了揉鬓角,眼中若有所思。 都说他这嫡子,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实际上呢? 有主意的很啊。 一声不响跑到他面前,语出惊人石破天惊。 “你母后可知晓?” 荪歌摇了摇头“儿臣没有告诉任何人。” “儿臣想到,便来寻了父皇。” 高湛看着跪在地上乖乖巧巧,眉眼像极了他的嫡子,微微蹙了蹙眉。 那番表忠心的话,他丝毫没有入心。 高家,不需要真情实意。 先皇六哥宾天将皇位传于他时,曾要求他立誓善待其子高百年。 誓,他立了。 高百年,他也杀了。 所以,话入耳不入心。 乱世纷争,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以各种方式死去,老天爷也分身乏术。 “那你可知洛阳城是何情形?” “北周突厥,集十万大军兵临洛阳城下,围困多日,胜利渺茫。” “你若执意前往,生死难料。” “如此,你可还想去?” 高湛清了清嗓子,不耐道。 他的嫡子,听话就行,何必没事找事。 当初立高纬为储君,不过就是胡氏为后,高纬占了个嫡字。 “想。” “儿臣信父皇,信大齐的将士。” 再墨迹下去,邙山之战就该结束了。 兰陵王神兵天将的姿态也无缘得见了。 高湛失笑,今日之前,他竟不知他的儿子如此天真可笑,于他高家之风格格不入。 乱世之中,当尽情享乐,方是正理。 显赫如拓跋家,不也是如过眼云烟被高家所取代? 南朝宋齐梁陈,政权更迭不断。 大齐? 何为大齐? 不过是乱世之中的一方得以片刻富贵的势力罢了。 他足够清醒。 一直都在清醒的沉沦。 他想要的只是大权在握,是富贵荣华,是声色犬马。 这是北齐带给他的,所以他才要想方设法保住北齐。 “既如此,那你便去吧。” “活着,太子之位还是你的。” 7017k 第九十八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六) (六) 说到此处,高湛顿了顿,咧嘴一笑,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阴森诡异如夜色下荒野中的猛兽。 冷血,倨傲。 “死了,那就以太子之礼下葬。” “高俨就是我北齐新的太子。” 嫡子,他不缺。 胡氏膝下还有高俨,高纬的同胞兄弟,他的皇三子。 再不行,换皇后就是。 他是天子,无人能奈他何! 对于高湛的话,荪歌并不意外。 不只是高湛,高家的绝大多数人都不能以常理论之。 “谢父皇成全。” 荪歌乐滋滋地应了下来。 高湛:…… (?????) 他的太子怕不是个傻子吧。 “下去吧,下去吧。”高湛懒洋洋的挥了挥手。 实在影响他享乐! 而此时,陆令萱刚从昭阳殿出来,带着胡皇后的金银玉器赏赐,志得意满。 胡皇后从不吝啬赏赐,小殿下贴心孝顺,对她也是敬重有加,说的粗鄙些,便是人生越来越有奔头。 她这就回去向小殿下汇报好消息。 陆令萱加快脚步,丝毫不知即将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你说什么?” 陆令萱眼睛瞪的如铜铃般大,声音猛的拔高,又尖又细,格外的刺耳聒噪。 荪歌揉了揉耳朵,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谁家的乳娘似陆令萱这般恃宠而骄,目无尊卑? 若不是高纬,陆令萱现在还是个宫奴呢。 见荪歌蹙眉,陆令萱惊觉失言,欲开口解释,可心中就好似是沉着万斤铁锥,让她喘不过气。 洛阳危机,人人皆知。 胜负难料,生死难测。 “殿下恕罪,是仆失态。” “仆只是过于惊讶,洛阳情形危急,北周雄兵十万屯兵城下,殿下就算想去洛阳,也可以另选时机啊。” 陆令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僵硬的勾了勾唇角,陪着笑脸道。 “姊姊,子效父,解父忧,这不是你教给我的道理吗?” “我既已知晓洛阳之困,就不能置若罔闻。” “父皇能亲临晋阳守城,我为太子,为何不能替父到洛阳鼓舞军心。” “本殿下在,洛阳城就在。” 荪歌瞥了一眼笑容僵硬的陆令萱,义正严辞地反驳着,一派大义凛然。 陆令萱:…… (╯°Д°)╯︵/(.□.\) 这说的是什么臭不要脸的话。 什么叫她教的? 她说的是谨言慎行,莫要触怒陛下。 她寄予厚望的太子殿下做了什么? 自告奋勇主动请缨前往洛阳,让自己陷入生死难测的陷阱,还将锅甩到她身上。 贴心孝顺? 算她眼瞎。 “殿下,洛阳城有段韶斛律光和高长恭,定不会失守。” 她养大的殿下,几斤几两,她最是清楚。 守城? 别闹了,作妖还差不多。 她宁愿相信高纬在洛阳城搞笑将城池拱手相让给北周,都不会相信高纬能守城。 总觉得万一能赢的战役,高纬一去,就连这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了。 哪怕高纬侥幸在战乱中捡回一条命,战败之事也足以动摇他的太子之位。 养尊处优不好吗? 在陆令萱心中,荪歌的所作所为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 “姊姊,父皇已经下令了。” 荪歌咬了口糕点,轻轻嚼了几口,漫不经心地开口了。 声音凉飕飕的,如同窗外呼啸而过都寒风,也如同陆令萱此刻的心情。 透心凉! “对了,姊姊,你也无需去求母后。” “父皇金口玉言,我活着,太子之位就还是我的,若无死了,位子便是高俨的。” “所以,对母后而言,没有任何改变。” “姊姊,有了父皇这句话,母后是绝不会冒着触怒父皇的风险请求父皇改变主意的。” 荪歌继续不疾不徐地说着,每一句话都好像是一把尖锐的刀狠狠地插进了陆令萱心中。 陆令萱欲哭无泪,对与皇后娘娘来说,的确没差。 无论来日,继位者是高纬还是高俨,胡皇后都是母仪天下的北齐太后。 可她呢? 她的境遇就是天壤之别。 尤其是,一旦让皇后娘娘知晓,是她在殿下身边嚼舌根,导致殿下心血来潮上战场,那殿下败的那一日,就是她被五马分尸的那一刻。 这一刻,陆令萱觉得,她好似从未真正了解过她亲自养大的太子殿下。 原来,高家之人,并不是真正的蠢货。 “殿下,仆陪您一道去。” 电光火石,陆令萱做了决定,咬牙道。 反正她的生死荣华都早已与高纬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与其留在这皇宫中看帝后脸色胆战心惊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跟随殿下远赴洛阳。 这样,好歹还能得一个忠心为主的名头。 荪歌:…… 她拒绝。 她并不想跟陆令萱同生死共患难。 说好的塑料主仆,互画大饼,互相pua,为何就非要转变画风成为生死之交呢? 不仅她人设崩的厉害,陆令萱才是真正的面目全非。 后世提及陆令萱,亡国祸民,心如蛇蝎。 好吧,仔细想想,与高纬骄奢淫逸,昏庸无道的骂名也挺相配。 “姊姊,我觉得倒也不必如此!” 荪歌将口中的糕点咽下,猛灌了一杯茶水,艰难的开口。 陆令萱摇了摇头,格外坚决。 于是,在胡皇后一头雾水,只能着急上火的时候,荪歌和陆令萱一行人已经朝着洛阳城赶了过去。 寒风凛冽刺骨,可在陆令萱眼中,远不及心中的苍凉和绝望。 短短的一天时间,她体会到了冰火两重天,亲身尝试了什么叫乐极生悲。 明明她还深深地沉浸在殿下那句“天下命妇之首”的话中,转眼,就前途不明生死不知,麻木凄凉的赶赴洛阳。 如今,她也就只能希望段韶几人非徒有虚名。 若是此战能赢,她就今后日日替段韶三人诵经祈祷。 “姊姊?” 荪歌看着自上了马车就闭着眼睛,双手合十,嘴巴翕动,不知在无声祷告着什么的陆令萱,诧异之极。 穷凶极恶,杀人如麻之辈竟也会向满天神佛祈祷,祈求被保佑吗? 若相信有神佛,有上天,为何做起伤天害理的事情确从不手软,从不相信所谓的上天有眼? 7017k 第九十九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七) (七) 难不成是希望老天爷也双标? 不得不说,这是件极其搞笑的事情。 “不知姊姊在祈祷什么?”荪歌甚是不讨喜,自顾自地追问道。 强行被打断的陆令萱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笑颜如花,一派天真无邪的荪歌,心中越发气急。 可恼怒的背后,藏着的是深深的无可奈何。 “祈祷洛阳之役能赢。” “若能赢,我可以日日为段韶斛律光还有高长恭诵经祈福,哪怕是塑金身也在所不惜。” 陆令萱望着荪歌的眼睛,格外虔诚的开口。 褪去了浮于表面的温婉忠厚,整个人都莫名其妙的多了几分真实和禅意。 这是第一次,荪歌在陆令萱身上看到了真实感。 不过,诵经祈福,塑金身是认真的吗? 难不成就因为她这心血来潮的举动,陆令萱那令人窒息的一生也由此开始改变了吗? 要知道,剧情中,不论是斛律光,还是兰陵王高长恭的死,都离不开陆令萱的手笔。 高纬昏聩无能,却又猜忌心极重,疑神疑鬼,对于手握兵权的大臣宗室都忌惮不已,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偏偏陆令萱就曲意逢迎投其所好之外最喜弄权,煽风点火,一拍即合,搞死了无数人。 此时听着这样一个人,对着满天神佛祈祷,真让她有种茫然感。 “不如姊姊与我打个赌吧。” “此战,我认为,必赢,赢的出奇漂亮。” “若我赌赢了,姊姊就将自己的一生卖于我可好?” 说到此处,荪歌顿了顿,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容,严肃道“真正的为本殿下生,为本殿下死。” “此生都效忠本殿下。” 陆令萱搅弄风云挟势弄权,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但换个角度,一介女奴,十余年变能成为北齐的第一女相,无冕太后,那就说明,陆令萱本身就是个万里挑一的奇女子。 这一点,也不容否认。 她本以为,她和陆令萱天然对立,无可调和,但却忘了,随着她的存在,一切都有改变的可能。 世间唯一的不变,唯有变化。 陆令萱一怔,不着痕迹地细细打量着荪歌,心中暗暗思忖。 殿下这是何意? 不,这不是重点。 她此时该关注的重点是,她养大的殿下真的如她所见那般无知愚昧,残忍病态吗? 方才那番话,那通身的气势,仿如古籍上所记载的明君先贤,高家历代皆不如。 所以,殿下一直以来都是以弱示人吗? 一时间,陆令萱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了。 殿下若是藏拙在外实则内秀,那就说明此次洛阳之行有惊无险。 她的性命存亡,荣华富贵,皆在。 这一点值得庆幸,可也同样让她失落。 这样的殿下,就不是能任她摆布了,这与她心中的野望还有些许差距,很有可能此生都无法实现。 陆令萱眼神闪烁,没有焦距。 待无意撞进荪歌的眼眸时,整个人瞬间清醒。 她竟陷入魔障,自以为是的纠结犹豫,殊不知在殿下说出这句话时,就不再是由她决定了。 要么,誓死跟随殿下。 要么,殿下直接搞死她。 亏她还真的思量利弊,认认真真分析。 “殿下能答应仆一个请求吗?” 是请求,非要求。 这一刻,陆令萱已经摆正了身份,表明了态度。 荪歌挑眉“说来听听。” 难不成陆令萱还打算继续成就剧情里的太后妄想吗? 当然,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陆令萱不介意,她也能将其塞进高湛的后宫。 然后高湛宾天,她可以力排众议尊陆令萱为一宫太后。 至于陆令萱是不是清白之身,有没有嫁过人,对于高湛来说都不算问题。 毕竟高湛连自己的嫂子都强迫,诞下了子嗣。 “骆提婆。” “仆想求殿下保骆提婆一生平安顺遂。” 骆提婆? 荪歌皱着眉,有些记不起此人是谁。 提婆? 穆提婆? 也是,差点儿忘记了,陆令萱之前所嫁之人是骆超,儿子自然姓骆。 至于后来被后世熟知都是穆提婆而非骆提婆,便要提及另一宗事情了。 穆黄花乃高纬的第三任皇后,最初是元后斛律氏的侍婢。 机缘巧合承宠,陆令萱慧眼识珠收养穆黄花为女,几番操作使她被立为皇后。 而陆令萱自己也因此被尊为“太姬”,儿子骆提婆改姓为穆。 不得不说,陆令萱在钻研如何向上爬这件事情上从未让人失望。 深得陆令萱真传的骆提婆也不遑多让。 “姊姊,若他找死呢?” 荪歌反问道。 饶是她再厌恶魏晋南北朝这样黑暗的乱世,恨不得睁眼发现只是一场梦。 但也深知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 她曾长伴千古一帝十年,亲眼见证了千古一帝的殚精竭虑苦苦支撑,也随李白游历盛唐万千气象大江南北,知晓百姓疾苦。 就算她曾经是热衷于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也着实做不到听之任之,眼睁睁看着百姓易子而食。 她真的做不到。 无论是心甘情愿,还是良心迫使,她都会承担起一个帝王该承担的责任。 闻言,陆令萱本想问不可网开一面时硬生生住口了。 她从殿下的眼神中,看到了执着。 也许,称之为信仰更加合适。 也许,殿下真的想做好一个称职的帝王。 可北齐乃是沉疴宿疾,积弊极重,难返难治,殿下想要在这乱世之中打造一个全新的北齐,伤筋动骨都不见得有好的结果。 其实,说起来最好的法子便是央求殿下看在多年养育照料的情分上,赐金银财帛,隐居世外做一个富贵闲散人。 但内心的深处的声音,让她清清楚楚的知晓,她并不想如此潦草就看到一成不变的人生结局。 她不愿。 这一生,短短数十载,她做过锦衣玉食的官家大小姐,做过将领明媒正娶的妻子,做过人人可欺的罪奴,做过绞尽脑汁往上爬的乳母,如今又是郡君。 那她为何就不能重新有其他身份。 一直以来,她都知晓,她是个有野心有欲望的女子。 7017k 第一百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八) (八) 既然她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往上爬,那为何不抓住这样一个展现自己野心的机会。 光明正大,无需再遮遮掩掩,以宽厚慈爱的表象示人。 越想,她越觉得这是她逆转人生的最佳机会。 “殿下那便成全让骆提婆做个富贵闲散人吧。” “仆这条命今日起便是殿下的了。” 奢华精致的马车上,陆令萱跪在地上,面目严肃,郑重其事地对着荪歌宣誓。 唯有荪歌知晓,陆令萱的命运也由此刻起真真正正地改变了。 “姊姊快起来吧。”荪歌开口,伸手虚扶。 若陆令萱能真心实意地跟随她,那她才是真正的无后顾之忧。 无数大大小小的问题,陆令萱都能完美的解决。 “姊姊,我许你女相之位。” “希望来日待我登基后,你我不仅仅是主仆,也可以是君臣。” 君臣相携的佳话,才更适合千古流传,而非曾经高纬和陆令萱的遗臭万年。 陆令萱莞尔,相比天下命妇之首,她更喜欢位极人臣,万人之上。 命妇虽尊,但与女相却有本质区别。 她喜欢权势在握,喜欢挥斥方遒。 “仆必誓死追随殿下。” 有了这番马车内刨根究底推心置腹的谈话,荪歌和陆令萱的关系突飞猛进。 抛却偏见,荪歌越发能够发现陆令萱不俗的才学见识,老练的处事手法,灵活的人际言谈。 说到底,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永处底层的,只需一个机遇,便能扶摇直上,不可一世。 在陆令萱妥善周密的安排下,洛阳一行分外妥帖。 距洛阳越近,流民越多,空气中交织的味道便越难闻,似血腥气,又似烈火燃尽后的浓烟,格外呛鼻。 陆令萱深觉触目惊心,下意识开始担忧北齐的未来,担忧面前年少的殿下是否能够承担得起北齐的烂摊子。 她也不知曾经的汲汲以求钻研弄权里悄无声息的多了些什么,可终究还是忍不住会替面前的少年郎担忧。 不止是为她自己的权倾天下。 “殿下,在这乱世之中,北齐当真能屹立不倒吗?” 北风刮起马车车窗处的帷幔,路边倒下的无人问津的尸体,秃鹫乌鸦成群结队乌压压一堆。 可能,这种吃人的年代,畜生要比人活的更好。 所以,很多人拼搏一生把自己活成了畜生。 荪歌也同样看到了这一切,坦诚地摇了摇头。 “我亦不知。” “北齐在,你我在。” “北齐若亡,无人能容下你我,当然见机行事投诚也许可以捡回一条命。” “只不过,那时又是苟延残喘,将这些年的委曲求全低三下四再重复一遍。” “姊姊,尽人事听天命吧。” 荪歌伸手整理好帷幔,就沿路的苍凉悲怆隔绝于马车外。 急不得,急不得! 陆令萱轻叹一声,无奈之中亦隐隐夹杂着一往无前。 寄人篱下曲意逢迎的日子,她宁死都不愿再来一次了。 殿下这条路,不论是康庄大道前程似锦还是荆棘密布深渊悬崖,她都必须得一条路走到黑。 陆令萱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没有再言语。 就像殿下说的,尽人事,听天命。 到时候,成败皆无悔。 她敢赌! 花开两朵,个表一枝。 马车在数百侍卫的护送下,在官道上疾驰,马车上寂静无声。 而北齐的皇宫,此刻却是人仰马翻。 皇后胡氏知晓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亲身涉险,整个人都懵了。 是这皇宫的锦衣玉食烫嘴?还是仆从成群碍眼? 寒冬腊月,亲到前线,还是这种情势极度危急的战事,真的不是被强迫了吗? 胡皇后着实有些理解不透自家那个自小别别扭扭阴阳怪气,总是不愿多说话的儿子脑子里在想什么。 不,这其中一定有猫腻。 胡皇后瞬间阴谋论,笃定要么有人刻意煽动纬儿,要么就是陛下想除去纬儿,让东宫易储。 那为何要易储? 细思极恐! 一时间,胡皇后汗毛竖立,不寒而栗,深深觉得她的后位即将不保。 对于毫无纲常伦理的北齐皇室来说,三言两语换个皇后最是正常不过。 再刚直的文武百官,也拗不过爱发疯的帝王。 尤其是一发疯,就杀人的这种。 想到这里,胡皇后瞬间坐不住了,换下华服,脱去珠钗,一身素服,满脸苍白,如丧考妣般朝着太武殿走去。 她也想不管不顾的大闹一通,为自己的儿子讨一个公道,但她不敢。 除了纬儿,她还有其他子嗣。 退一万步讲,只要她还是皇后,是未来的太后,纬儿就算被废,她也能保其衣食无忧。 太武殿 醉酒的高湛正与殿中的美人儿嬉戏逗趣儿,脱衣喂酒,追逐打闹,花样层出不穷。 美人儿薄纱遮面,衣衫半褪,琵琶随意扔在一旁,娇笑连连,靡烂快活。 胡皇后入殿后,看到的就是这样戳人肺管子的画面。 她从不介意高湛纵情声色,但在知晓纬儿身入险境赴洛阳,高湛却这般活色生香,她心中竟忍不住升起了怨怼。 她和高湛之间无夫妻之情,那高湛便对她的纬儿无父子之情吗? “陛下。” 胡皇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沉声道。 高湛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随手将身旁的美人儿拉入怀中把玩着,状似无意“今日什么风竟然将寡人的皇后吹来了。” “如果寡人记的没错的话,自寡人登基,三年有余,皇后踏入太武殿屈指可数。” 胡皇后抿抿嘴,望着在高湛怀中似柔若无骨的琵琶女,眼神复杂,她可以脱去华服珠钗前来太武殿,仿佛就是在自取其辱。 琵琶女发髻上的金簪,观其形制,便知是御赐之物,前朝遗留,价值不菲。 高湛怀抱琵琶女坐于高台,而她却素衣散发,胆战心惊的想求一个答案。 “退下。” 胡皇后凤眸一瞪,冷然开口。 她虽恐惧她的皇后之位不保,也忧心纬儿的处境,但她绝不会在一堆舞女歌姬面前露怯,可怜讨好。 她出自安定胡氏,显赫一时。 7017k 第一百零一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九) (九) 而母亲更是出身范阳卢氏,自大汉起,便是名门望族。 面对皇权低头,那是人之常情。 但旁人,不配! 高湛嗤笑一声,颇觉好笑。 “既皇后有令,还不退下?” 高湛轻轻的揉捏了下怀中美人儿,然后松手推开,任由美人猝不及防的瘫倒在地上。 带着醉意的声音中有魅惑的笑意,格外动人。 美人儿微微抬头,下巴秀气小巧,正欲撒娇,但却对上了高湛冷漠且不容置疑的眸子,心中一凛,慌忙低头抱着一旁因为玩闹断了弦的琵琶,请罪告退。 陛下和皇后之间的感情,容不得她一个歌姬置喙。 皇后,终究是皇后。 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她竟在得意忘形下将之抛诸脑后。 以琵琶女为首的一众舞女歌姬鱼贯而出。 偌大的殿中,除了高湛和胡氏,只余一个贴身伺候高湛的内侍。 胡皇后的背挺的笔直,这仿佛是她无尽勇气的来源,也唯有这样她才能不闪不避。 “皇后素衣清颜,是想如何?” “让朕猜猜。” 一杯醒酒茶下肚,高湛缓缓开口。 “负荆请罪?” “还是兴师问罪?” 胡皇后呼吸一滞“陛下可是不满意纬儿为太子?” “原来是兴师问罪。”高湛摩挲着手指上的玉扳指,似笑非笑。 “忘了告诉皇后,是太子主动请缨前往洛阳振奋军心,” “不瞒皇后,寡人听到后的惊讶不亚于你。” “据朕所知,是陆氏在太子耳边讲述寡人亲临晋阳一事,太子起了兴致,这才前来求寡人。” “皇后,这陆氏是你自己选的人。” “无人害太子,朕本来也无意动摇他的太子之位。” 对他来说,谁做太子都无伤大雅。 再说了,三岁看小,他的那些个儿子半斤八两。 胡氏:…… (′-w-`) 所以,所谓的阴谋论都是她脑补? “纬儿年少不知世事艰险,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央求陛下,乃是好奇心作祟。” “他不知轻重,难道陛下……” 责怪的话差点儿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硬生生拐了个弯儿,变得委婉了“难道陛下就对他有求必应?” “皇后,太子临行前,寡人金口玉言,他若活着归来,太子之位依旧是他的。” “但若是回不来,俨儿便是储君。” “你若提前知晓,你还会来闹吗?” 高湛手撑着头,斜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坦然道。 眸光闪烁,无人知晓他的心事。 胡皇后一怔,愣在原地,久久没有言语。 她怕的到底是她母仪天下的位子不保,还是纬儿的周全? 说到底,她最看重她自己。 本质上,她和高纬是一类人。 随着胡皇后的沉默,高湛那双在鸦羽般睫毛掩映下的双眼中嘲讽更盛。 看吧,他就知晓胡氏的选择。 他想要北齐的皇位为的是纵情享乐,奢靡一生。 而胡氏为后,想要的永远是至高的权势。 这一点,胡氏与陆令萱有几分相似。 陆令萱是这偌大的北齐皇宫中,难得让他眼前一亮的女子。 有野心,还有脑子。 可偏偏唯有胡氏这个自以为聪明认定陆令萱是个温顺忠厚,任劳任怨的性子。 “皇后,寡人累了。” 意兴阑珊的高湛觉得甚是无趣。 “陛下,臣妾告退。”胡皇后并没有因为高湛那句似承诺的话而感到开心,反而心中越发沉甸甸。 刚才短短几句交锋,让她清楚的认识到,在高湛眼里,她就是个跳梁小丑。 卑劣,世故,且自私。 胡皇后转身,朝着殿外走去,冬日的夕阳似是为她周身披上了一层清丽无双的光影。 高湛望着胡皇后的背影,眼神冰冷讥讽。 短视之人,永远听不懂他的话中之意,也看不明白洛阳之役于北齐的意义。 若段韶几人依旧无法解洛阳之围,洛阳沦陷,那北齐用不了多久也国将不国。 罢了,罢了,今朝在位,那便今朝放纵便好。 “来,接着让人进来舞。” “寡人倦了琵琶,换一个。” 高湛打了个嗝儿,吐出一口酒气,对着一旁的内侍吩咐道。 洛阳之役,满朝大臣商量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他选择饮酒作乐。 离开太武殿的胡皇后面沉如水,坐在步辇上,不言不语。 明明这是她期盼的结果,为何还是会不快? 也许是因为,她厌恶高家泯灭人性的做派,可到头来,她早已完完全全融入了高家这个诡异的家族中,成为了她年少时最厌恶的人。 贪图权势,眷恋享乐,母子亲情只能是锦上添花,而非必不可少。 那颗心,早就寻不出半分柔软的角落了。 胡皇后无声的冷笑着,面颊上布满了冰凉的泪水。 可这世道,不就是如此吗? 曾经骄傲如李祖娥,出身赵郡李氏,北方世家大族,母亲乃是博陵崔氏,自己也是北齐真正缔造者高欢一生挚爱。 结果呢? 不也是被高湛抢占,叔嫂秽乱后宫,甚至生下了女儿。 真情实意也好,赤子之心又能如何。 无论如何,都不如权势地位重要。 人吃人的社会,不想任人欺凌,她就得成为那个吃人的一方。 胡皇后狠狠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咬咬牙,眼神中的犹豫消失的干干净净。 她没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 “殿下,洛阳城要到了,得想方设法与平原王段韶汇合,否则一旦被北周和突厥联军得知殿下的行踪,那殿下危矣。” 殿下再聪颖,如今也还是个孩童,手无缚鸡之力,加之身份特殊,北周必然闻风而动。 “汇合?” 荪歌摇摇头,纠正道“无用的。” “看这情形,朝廷派出的救援洛阳的将士早已与北周遭遇,兵荒马乱,如何寻,如何汇合。” “那该如何是好?”陆令萱面露焦急。 沉吟片刻,荪歌轻声道“金墉城。” “嗯?” 陆令萱满是不解,洛阳之役,金墉城最危急,也最艰险。 “本殿下掐指一算,金墉城会神兵天降,反败为胜。” “到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会是最安全的地方。” 7017k 第一百零二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十) (十) 荪歌装模作样地用手指掐算着,一本正经道“准没错,信本殿,好运至。” 能掐会算,乃是行走江湖坑蒙拐骗的必要手段。 准不准不要紧,姿态要摆好。 这可是主神现身说法总结的准则之一。 陆令萱脸黑,性命攸关,少年郎大可不必如此儿戏。 堂堂北齐的太子殿下,化身神棍,这得是怎样的恶趣味,恕他很难苟同。 “殿下,您认真的?” 陆令萱不死心地追问道。 荪歌点头“比珍珠还真。” “姊姊,洛阳之役的关键就在于金墉城。” “金墉城破,洛阳危。” “金墉城困解,那洛阳之患也迎刃而解。” “姊姊,淡定。” 她路途迢迢奔赴洛阳,就是为了见证冷月下白衣银甲,獠牙面具覆面,战马嘶鸣手握大戟的兰陵王以五百骑兵突破万人包围的奇迹。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对于兰陵王高长恭,在后世人心中对美人早亡的意难平熟知,要远远高于他一生从无败绩的战场厮杀。 高长恭,留给后世无尽遐想。 既来之,则安之。 如今,她既已成高纬,一味嫌弃逃避无意义,她也从不是自怨自艾之人。 与其乱世等死,她更喜欢于绝境中开拓一条新的路。 高长恭,便是她的选择。 高家,难得的一位正常人。 再说了,如今也只能去碰运气了。 段韶,斛律光,高长恭,各带一军,打的昏天暗地遍地开花,想要汇合,何其难。 指不定就如同没头苍蝇,钻进了北周的包围圈。 于公于私,金墉城都是当下最合适的选择。 “那便听殿下的。”陆令萱微微沉思,咬咬牙,目露坚决和狠辣“去金墉城。”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拼了。 对于陆令萱的果断,荪歌心中很是赞赏。 这样的人,不仅心有谋算,一步三算,且还能做到当断则断,属实不易。 侍卫们闻令而动,没有任何置疑。 陛下明令,护送太子,一路皆以太子之断为准。 荪歌和陆令萱一行人窝在金墉城外的小山上,注视着山下的动静,伺机而动。 残阳如血,染红了天际,也染红了千疮百孔的古老城墙,在投石机的不断抛射撞击下,城墙摇摇欲坠。 剑矢上裹着麻布火油,破风声不间断,密密麻麻划破长空,通天的火光裹挟着刺鼻的臭味,朝着城墙上为数不多遍体鳞伤的士兵飞掠而过。 巨大的攻城锤撞击着铁桦木制的城门,城门晃荡,摇摇欲坠,似是下一秒金墉城这道最后的防线便会被北周突破。 哀嚎声,尖叫声,时不时便会有穿着盔甲的士兵从城墙上一个跟头摔下来,死于非命,踩踏之后,成为一滩烂泥。 荪歌闭了闭眼,片刻,睁开眼睛,她不知天降神兵何时至,但她做不到作壁上观。 士兵坠地瞬间晕开的血渍,就好似一道道魔音,不断拷问着她。 金墉城被围许久,粮草断决,死伤惨重,但上至将帅,下至士兵,无人临阵脱逃弃城而去,似乎只要最后一人尚在,金墉城就永远是北齐的金墉城。 守城守的绝望而又悲壮,望眼欲穿想着万一的可能等待援兵到来。 也许,此时的金墉城最需要的便是一缕希望,在笼罩多日的绝望和死气上撕开一道口子。 “怕死吗?” 荪歌起身抬头挺胸,看向整整齐齐护卫在她身旁的数百侍卫,声音低沉,但斗志昂扬。 这数百侍卫装备精良,盔甲铮铮发光,皆是高湛当年尚为长广王时费力培养的亲卫,有以一敌十之能。 这数百人,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任凭殿下调派。” 侍卫长拱手,不卑不亢。 荪歌抬手,手落,数百侍卫手持长枪,整齐划一骑着战马从山道上冲了下去。 “殿下!” 就在荪歌准备随侍卫一同冲入战场时,被陆令萱死死的摁住了肩膀。 陆令萱不容置疑地摇头“殿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还有,您现在还是个孩子。” 八岁的孩童,在战场上那些五大三粗孔武有力的壮汉眼中如同蝼蚁。 刀剑无眼,马蹄乱飞。 荪歌仰头“姊姊,高家从没有君子。” “不对,也许有一个人,但绝不是我。” 北齐高家,能称君子的,唯有高长恭一人。 “本殿下是北齐太子,北齐未来的王。” 荪歌脚踩马镫,翻身上马。 威风凛凛的马背上坐着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的少年郎,诡异却又让人忍不住惊艳。 荪歌耳朵微动,面有喜色“还有,本殿下等的神兵到了。” “姊姊,此战便当作是你我,是北齐的新篇章吧。” 空荡荡的山坳里唯余陆令萱和一个小内侍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稚子尚且无畏,你我有何惧一死。” 她和殿下,早已命运相系。 陆令萱紧随荪歌身后,轻喝着,杀向战场。 今日,她不是宫奴,不是郡君,是英姿飒爽的女将。 风猎猎作响,灼热的鲜血喷洒在面颊,糊了视线,恍了神智,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白衣银甲的兰陵王高长恭远远看着战场上飘舞着地猎猎作响的王旗时,有瞬间怔愣。 陛下的亲卫? 难不成陛下在此? 高长恭来不及多想,率领五百骑兵出其不意杀入了北周的包围圈。 长戟在手,上挑,横扫,无人可挡。 所过之处,皆是敌军尸体,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沾了血的獠牙面具,越发狰狞可怖。 此时的高长恭煞气慑人,仿佛来自地府索命的恶鬼,让人闻风丧胆。 北周攻势受阻,阵脚大乱。 箭矢碎石中,高长恭如一尊杀神,身先士卒冲锋陷阵,硬生生让北周将士心神俱裂,忍不住心生退意。 这北齐的将士都不怕疼不怕死吗? 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冲出一队武艺高强身手不凡高举北齐王旗的侍卫,冲散了北周的队形,后又窜出了这么大一尊带着獠牙面具的杀神,长戟过处无活口。 谁来也可笑,万人包围圈,就这样被千骑撕破了。 7017k 第一百零三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十) (十一) 这简直就是北周战争史中的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耻辱。 若非亲眼所见,无人会相信此刻丢盔弃甲仓皇逃窜的是北周和突厥的上万联军。 气势上,北周已经输了。 《左传》曰,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联军数日久攻金墉城不下,本就锐气大减,如今对方援兵已至,北周将士斗志已失。 此一战,莫名其妙却又好似理所应当。 城墙上本以做好以死殉城的金墉城将士,目光灼热滚烫的望着城外厮杀的援军,心中温热。 将士从不畏惧牺牲,保家卫国是天职。 他们恐慌地是被誓死守护的家国抛弃。 幸好,北周王旗迎风招展屹立不倒,似是一盏明灯明晃晃的照亮了幸存者的内心。 这一缕光明,看似微不足道,实则确实将士百姓对北齐强大的归属感。 乱世之中,最不值钱的是人命,但最值钱的也是人命。 有人,才有家,才有国。 金墉城外形势大好,北周将士四散奔逃,高头大马上白衣银甲的兰陵王终于看清了人堆里的人影。 “太子殿下?” 面具下的俊脸,难掩震惊,忍不住失声道。 远在邺城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何时悄无声息的到了洛阳,且还毫不畏惧当机立断投身战场解金墉之危。 八岁…… 太子殿下仅仅只有八岁啊。 可挥向敌人的长剑却一点儿也不含糊,手起剑落,敌人身上便会多一个血窟窿。 旁边那位? 陆郡君? 高长恭:…… (?o?;; 总觉得这一幕,好似天方夜谭。 宫墙内说话轻声细语,温和敦厚,以体贴周到著称的陆郡君竟也拿起了长刀,死死护在太子殿下身侧。 任何妄想偷袭太子殿下的敌军都被她如秋风扫落叶般快刀斩乱麻。 今日所见之事,一件比一件荒诞。 这邺城宫墙内的风水竟能滋养出这般彪悍的太子殿下和陆郡君。 不得不承认,实在是强的很! 高长恭手中长戟不断挥舞,朝着荪歌身侧靠去。 太子殿下亲至金墉,那他便有义务保太子殿下周全,这是为臣为将的本分。 “堂兄!” 清泠泠脆生生的声音如同夏日冰碗中的梅子酒,亦似这寒冬腊月傲然盛开的梅花。 短短的两个字,一声算不得洪亮的叫声,仿佛真的有片刻驱散了战场的血腥和杀戮。 高长恭心神大震,坐于马上的身躯微微踉跄,手中长戟差点儿脱手而出。 堂兄? 堂兄? 面具之下,高长恭那张俊美到倾城的面颊涌现出复杂之色。 今日之事,好似一件比一件离奇。 年仅八岁的太子殿下身着不太合身略显笨重的盔甲,手中的长剑还淌着鲜血,嘴巴咧的大大的,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脸上洋溢着明媚干净的笑容,那双盛着惊喜的眸子灿若星辰。 他的到来,对太子殿下来说是惊喜吗? 高长恭的心中似是有无数的疑问。 陆令萱余光一瞥,心中了然,这便是殿下等的天降神兵。 兰陵王,高长恭。 原来,殿下能掐会算事真的。 “郡君莫要分神,战场上分神是要丧命的。” 高长恭的长戟刺中陆令萱身后的北周士兵,冷声提醒道。 顿时,陆令萱正色。 方才若不是高长恭,她可能也是一具死尸,任由战马践踏。 有了高长恭的神兵,金墉之围解,獠牙面具兰陵王五百骑,名震天下。 同时,北齐年仅八岁的太子殿下也首次进入了诸国的视线。 英雄出少年,可遇不可求。 也许,北齐将兴。 也许,高家自高纬起将会改头换面。 邙山大捷,洛阳之役大胜的消息传入邺城,太武殿中寻欢作乐的高湛在听闻战报后,失手打碎了杯盏,清冽的美酒沾湿了衣衫。 比之邙山大捷,更令他惊讶的是他的儿子。 非但没有死在险象环生的战场,还立下了赫赫战功,与高长恭一起名扬天下。 还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有子如此,他可以高枕无忧,心无旁骛的一心享乐了。 看来得将禅位一事提上日程了。 俗话说得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他的太子既然有此才能,那就早日在皇位上发光发热吧。 若高纬能让北齐长治久安,那他作为太上皇夜夜笙歌的享乐也能无穷尽。 高湛心中渐渐有了思量,丝毫没在意被酒水打湿的衣衫,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大喜! 值得普天同庆! 一为邙山大捷,二为北齐将安。 安不安不重要,最起码这个烂摊子能明目张胆地寻找时机扔给高纬了。 难不成高纬登基,还能限制他这个做父皇的享受奢靡? “将战报送至昭阳宫。” “顺便告知皇后,寡人明日将离京前往洛阳犒赏三军,召开庆功宴,迎太子归京。” “打开寡人的私库,大赏皇后。” 高湛大手一挥,兴致勃勃地吩咐着身边的内侍。 谁说他昏庸无能残暴变态的,这分明是慧眼识珠知人善用。 能带着清名禅位成为太上皇,是人生大幸。 不仅皇后和太子,还有克敌制胜的高长恭,运筹帷幄的段韶,斛律光,都应大赏。 昭阳宫的胡氏在看到战报的那一刹那,麻木冷漠的眼睛中似是注入了一汪活水。 胡氏喜不自胜反复的看着战报,逐字逐句。 至于封赏,没看一眼。 照进深渊的每一束光,都弥足珍贵。 如汪洋中的浮木,沙漠中的绿洲。 在邺城引起的震动,荪歌并不在意,此刻她仰头正目光灼灼的望着高长恭。 青面獠牙的面具下,究竟是怎样的绝美容颜。 在荪歌的注视下,高长恭取下了面具。 姿容清绝,白皙如玉,眉眼精致,处处皆是一种阴柔之美,风华绝代,宛如女子。 不,比女子更动人。 银色盔甲散发着泠泠光泽,真真应了那句北齐最后一抹光。 竟是这样绝色的男子在战场上无人能挡,从无败绩。 荪歌很是怀疑,上天究竟为高长恭关上了那扇门? 高长恭微微有些不自然,这样直白不加掩饰的目光,自面具遮面,他已多年未见了。 ------题外话------ 我又愚蠢的把标题序号标错了…… 7017k 第一百零四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十二) (十二) 尤其是这份明目张胆的惊艳和欣赏来自邺城的太子殿下。 过于热情的同时又过于坦荡。 “堂兄。” 依旧是清泠泠的少年音,藏着隐秘不可查的软糯,如同初冬时节落在睫毛上的第一片雪花。 温凉,柔软。 再一次听到这个称呼,高长恭心中的诧异悸动并没有减少半分。 邺城内的太子殿下,这些年来他也略有耳闻。 正宫嫡出,名正言顺,却沉默寡言。 “殿下折煞臣了。” 高长恭连连垂首躬身,没有应声。 对于高长恭的忌讳和疏离,荪歌心知肚明。 高长恭出身卑微,虽是高湛长兄高澄之子,但其母亲却是不值一提的歌姬,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高家宗室的透明人。 直到前几年,靠着自己拼搏,才渐渐显露名声。 高长恭身上没有年少轻狂宁折不弯的执拗,他素有风骨,如簌簌秋风,却非不知变通。 可就是这般玲珑剔透,求生欲极强进退有度的兰陵王还是没有从疯魔成性的高纬手中求得一条活路。 自污,称病,都难逃一死。 一杯毒酒,结束了高长恭的一生。 木秀于林风摧之,功高盖主祸降之。 纵观高长恭短短的三十余年,年幼孤苦尝尽人情冷暖,少年奋发征战不断二十余岁名扬天下,自二十余岁往后便在忧心生死藏拙必祸。 悲情人物,历来都会被后世津津乐道。 自古名将如美人,人间哪肯见白头。 荪歌在脑海中快速地回顾了高长恭短暂却绚丽的一生,忍不住轻叹一声。 她深深怀疑,高纬是不是见不得北齐皇室有精神正常的人,所以想尽办法将高湛踢出了群聊? 疯子的世界,正常人是有罪的。 “折煞二字反倒显得生疏了。” “你我皆是神武帝高欢之孙,血脉相连,你又长我十余岁,此次又神兵天降救我于危难,这声堂兄是应该的。” 荪歌耐着性子,解释着,将她态度的转变合理化。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而救命之恩,则应一身相许。 只是,这婚大抵是许不了了。 她总不能去与出身荥阳郑氏的郑妃去抢高长恭吧。 难不成她要亲身为后世那些叫嚣着南北朝荒唐又美好的人上演一出胜过世俗的绝美爱情? 呵,大可不必。 闻言,高长恭的头压的更低了。 那句神兵天降让他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 伴君如伴虎,谁又能肯定,太子殿下今日这番礼贤下士的熟稔对话会不会成为他日的催命符。 自他十六岁被授为通直散骑侍郎至今已七年有余,出任过地方官,刺史,也曾受封国公,兰陵王,一路走来,最是清楚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高家权位更迭的血腥和杀戮,他历历在目,从不敢忘怀。 “保护太子殿下,是臣的职责。” “至于殿下口中的神兵天降,实属谬赞。” “邙山之役大获全胜,离不开段韶将军的筹谋。” 在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长戟过处,血花绽放的高长恭此刻小心谨慎。 这便是真正的高长恭。 不贪功,不倨傲,不放肆。 他最意气风发,放飞自我的时刻便是在每一次的战场之上。 荪歌抿嘴轻笑,谁能想到这样张扬的容貌下藏着的竟是一颗如此冷静内敛的心。 这一刻,荪歌断定,他日平原王段韶病亡后,斛律光老去,兰陵王能够很好的接过北齐军事的指挥权,成为北齐真正的定海神针,保家卫国。 看来,她的选择没错。 见高长恭谦恭自持,荪歌也没有再一味的拉近关系。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再说了,实在不行,她亲自策马扬鞭,御驾亲征。 仗,她也不是打不了。 但她一直都不喜欢大包大揽,越俎代庖,将所有的光芒尽敛于己身。 每个时代,都该有自己的锋芒。 那史书上不论是寥寥数笔还是浓墨重彩之人,都应继续留下属于他们自己的印记。 兰陵王蓦地松了口气,那句堂兄实在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战争过后的洛阳城,满目疮痍。 洛阳地方官在段韶的帮助下,组织民众有序恢复正常的生活。 该重建的重建,该救济的救济。 此刻,荪歌也终于见到了在史书中被誉为北齐三杰之首的段韶。 年逾半百,却不显老态龙钟,反而有几分春秋鼎盛之势。 眼神锐利,眉心许是因为常年紧簇,微微发黑,更鲜威严。 段韶是北齐高层难得的善终者,历经七朝不倒。 “平原王,父皇传旨,他将亲至洛阳犒赏三军,论功行赏。” “按时间算,这两日就该到了。” 饶是高长恭解金墉城之危局风头无两,但邙山之战洛阳之围的主帅仍是老谋深算的段韶。 庆功宴一事,须得段韶操持。 段韶摸着胡子,满脸笑容如同长辈般赞许的看着荪歌“此次若论功行赏,殿下当居首功。” 荪歌满头黑线,嘴角抽搐。 首功? 这水分掺的着实有点大。 难不成说她带着那数百侍卫吓退了北周和突厥的十万联军? “平原王说笑了。” “我此来洛阳只是替父皇振奋军心,告诉洛阳城的军民北齐不会放弃他们,可不是来贪功的。” “将士们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护卫北齐,若连他们的功劳都抢,恐怕会天打雷劈。” 荪歌勾勾嘴角,笑说道。 仔细想来,段韶能寿终正寝,极尽哀荣,甚至能让心狠手辣的高纬亲自为其发丧,绝不是偶然。 若论功高震主,段韶一生的旷世军功,就算是兰陵王斛律光都黯然失色。 可偏偏兰陵王和斛律光都下场凄惨。 说到底,这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殿下莫要妄自菲薄。” “长恭将殿下的英勇姿态详尽的告知了老夫,千钧一发之际,殿下的功劳无人能够抹杀。” “若我殿下和长恭撕开了北周的包围线,护住了金墉城,那战局还真是很难说。” 段韶依旧在想方设法的将功劳安在荪歌和兰陵王头上。 至于他自己,更像是深藏功与名忠于高氏的纯臣。 7017k 第一百零五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十三) (十三) 让功一事让段韶说的分外恳切真诚,就好似真真是荪歌力挽狂澜一般顺理成章。 段韶位极人臣,大权在握,却偏偏又声名不显。 教育家中子弟极为严格,鲜少闹出仗势欺人的丑闻,整个段家安静沉寂的就像是北齐的一粒沙子,泯然于众。 可明明,段家在北齐就是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北齐高家历任掌权者一个比一个疯魔变态,可却不约而同对段韶信任有加。 若说残暴疯癫的北齐还有美谈,那便就是高家和段韶的相得益彰了。 不简单啊! 荪歌再一次在心中感叹道。 “一切都有父皇裁定。” 随心所欲如高湛,她可猜不透高湛的心思。 当日太武殿一番谈话,让她知晓,高湛绝不是如传闻中那般无知愚昧。 也许,高湛只是太清醒了。 清醒之后,选择了逃避和妥协,选择了及时行乐。 越是如此,高湛就越是无懈可击。 他喜欢享乐,喜欢刺激,喜欢奢靡,从不掩饰,也从不畏惧流言。 段韶连连点头,不再多嘴。 两日的时间眨眼而逝,洛阳城的气氛也因高湛的亲自到来热络到顶点,军中将士更是如此。 从军者所求,于公保家卫国,于私荫庇亲族,战功便是获得封赏往上爬的途径。 高湛来到洛阳军中,论功行赏,烹羊宰牛,烈酒高歌。 领军将军高长恭加封尚书令,位同宰相。 甚至高湛还明言,以高长恭的英勇善战,假以时日,必将以大司马一职馈之。 北齐的大司马,与大将军并为“二大”,典武事,在三公之上,可谓是位高权重。 人人皆知,高长恭的未来一片锦绣。 唯有段韶,精神奕奕的眸子中闪过忧虑。 邙山之战,他主动提议让高长恭掌中军让出风头,一来为了自保,二来为了让高长恭有出头之日。 他年岁已高,北齐的未来需要有年轻人护卫。 可高长恭风头太盛,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如今陛下不惧高长恭功高盖主,那若是以后太子继位呢? 要知道,在北齐,哄抢皇位并不罕见。 一旦太子殿下起了猜忌之心,今日的风头便是高长恭的催命符。 可他和斛律光皆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高长恭若安,便可继续保北齐数十年不覆灭。 可若是…… 想到此处,段韶的眼神暗了暗,朗声道“臣要为太子殿下请功。” 荪歌:…… ╭(╯^╰)╮ 这老头儿是只盯着她一个人了吗? “太子殿下危急关头赶至金墉城,王旗一出,金墉城军民振奋,上下一心,势气大涨。” “此乃第一功。” “因太子殿下援救及时,帮助金墉城守将撑到了兰陵王到来,邙山之战,殿下功不可没,此乃第二功。” “殿下赤子之心不贪功,此乃第三功。” 荪歌撇撇嘴,无语至极。 为了凑够这三功,着实是为难段韶了,何时不贪功都成了功劳了? “陛下,老臣提议重赏殿下,这也是军中将士众望所归。” 段韶话音落下,汇聚在兰陵王高长恭身上的视线淡了许多。 高长恭的功劳无人抹杀,但被段韶一通天花乱坠的胡说八道,最亮眼的反而成了荪歌,高长恭只是陪衬。 段韶的打算,荪歌略一思索便知其用意。 不就是怕兰陵王风头过盛,引得皇室忌惮? 不过,段韶愿意出面保兰陵王,她是没有想到的。 毕竟剧情中庆功宴上的论功行赏成了高长恭的个人秀,光芒如骄阳,无人可挡。 所以,当时段韶沉默,只是因为没有冤大头,他自己便选择了自保独善其身? 如今她心血来潮冲来了洛阳,就变成了段韶眼中的冤大头。 不声不响,便淡去了高长恭的存在感。 实际上,高长恭并无半分损失,毕竟该接受的封赏,都已经接受了。 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人生赢家。 好吧,不就是个冤大头,她做就是了。 不过,她看起来像是那么小肚鸡肠没有容人雅量的人吗? 哼,真是在小看她。 相比带赢,她更喜欢躺赢。 有大佬在前冲锋陷阵,她做个悠闲帝王也未尝不可。 兰陵王高长恭负责乱杀,她负责嘎嘎。 双剑合璧,嘎嘎乱杀! 坐于高台之上的高湛听到段韶的话,眼神意味深长,就好似在酝酿着惊天风暴,然后出其不意的送给荪歌终生难忘的大惊喜。 高湛的眼神让荪歌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一刻,荪歌没有感受到半分论功行赏的喜悦。 在段韶眼中,她是冤大头。 在高湛眼中,她仿佛又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这庆功宴,着实闹心。 “都是父皇教导有方。” 荪歌起身,微微躬身道。 这年头,功劳烫手吗? “若非父皇时常教诲,我怎会有如此功劳。” 高湛蓦地勾唇一笑,看着荪歌越发顺眼。 有本事,还懂事会说话,这么能干做太子实在是屈才了。 “至于太子的封赏,寡人另有打算。” “待太子随寡人返回邺城,再行封赏一事。” 高湛淡笑着,不容置疑道。 “众将士,与寡人同饮。” 高湛起身,举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 貌似就算是昏君,皇权之下都能渲染出几分王霸之气。 再加之高湛那张祸国殃民的脸,越发让人心醉神迷。 荪歌的眼神不着痕迹的在高湛和高长恭之间打量,想要衡量出一个高下。 比来比去,风格各异。 高湛身上是慵懒随意,魅惑致命,就好似是一朵极尽摇曳的黑色曼陀罗。 而高长恭,心如净竹,性似玉弦。 酒酣之际,流传后世大名鼎鼎的《兰陵王入阵曲》终究还是被将士们编成了武乐。 段韶脸黑,心情复杂至极。 金墉城的将士也是感恩,为了歌颂兰陵王兰陵王解洛阳之围,让兰陵王被青史铭记。 这一点,无可厚非。 可偏偏就是这样纯粹的感恩和好心,让他方才所言,功亏一篑。 《兰陵王入阵曲》问世,越是广为流传,就越容易成为掌权者心头的一根刺。 7017k 第一百零六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十四) (十四) 别忘了,兰陵王也姓高,是正儿八经的神武帝孙子,文襄帝四子。 文襄帝高澄是神武帝高欢的嫡长子! 而当今的圣上也不过是高欢的第九子罢了。 到时候,真真论起血脉,尊贵难定。 茂林修竹的高长恭最大的瑕疵可能就是那身份低贱的生母了。 段韶再一次无声的叹了口气。 时也命也,难道这北齐注定难以长久吗? 除非,除非眼前这位太子殿下高瞻远瞩,心胸似海。 只是,有可能吗? 作为北齐的元老,历经数朝,最是了解高家人的做派。 那点微弱的希望,等同于没有。 《兰陵王入阵曲》雄浑激越,气象磅礴,每一声都像是撞击在人的心口,足以让人想象到当时的惊心动魄和万千气魄。 荪歌心中光芒闪烁,这是她来到这个混乱黑暗的南北朝见识到的第一幅瑰丽画面。 至于段韶的担心,从不在荪歌的考虑范围。 她是高纬,亦不是高纬。 高湛居于高台之上,纵观全局,眼睛微眯,嘴角始终挂着慵懒至极的笑容,如同一头伺机而动的豹子,无人敢小觑。 只见高湛的眼神不停的在几个紧要之人身上打转,思虑他心中想法实现的可能性。 毕竟,他想做之事,过于荒诞。 可,这北齐的江山社稷他是一天都不想担负了。 专心享乐,才不负这大好年华。 至于高长恭…… 高湛微微皱了皱眉,眼神晦涩难懂。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皇位禅让出去,并不意味着他对至高无上的权势不动心。 他想要的是高高在上随心所欲的纵情声色。 要么是皇上,要么是太上皇! 所以,北齐的皇位只能是他儿子的,否则就会严重影响他的享乐水平,甚至还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于非命。 那些阴私残忍的手段,他见多了。 也不知高长恭会不会被一时的富贵权势迷了眼乱了心。 尤其是,听说他的太子非要舔着脸越挫越勇甜滋滋地喊高长恭堂兄。 这一幕,并不是他想看到的。 高家向来都不需要纯善天真的继承者,乱世也不需要这样的心慈手软之辈。 人心鲜少能换来人心,乱世之中威慑暴力是最直接的法子。 正兴致勃勃欣赏着《兰陵王入阵曲》的荪歌,顿觉阴风阵阵,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这是哪个王八羔子又琢磨着折腾她了? 这第六感,向来不会错。 不是段韶那个笑面虎,就是高湛那个大疯狗! 荪歌低头翻了个白眼,余光扫到正襟危坐神情端肃的禁欲系美人儿高长恭,立刻抬头,咧嘴一笑。 高长恭:…… !?(?_?;? 太子殿下怕不是有那个大病,明明上一次宫宴时还一切正常,为何现在却画风大变。 难不成一趟洛阳之行,便彻底揭开了束缚放飞自我了? 高长恭勉强的勾了勾嘴角,压低酒杯隔空致意,然后故作镇定的别过了头去。 这一幕被疯批美人儿高湛看在眼中越发不快。 那灿烂谄媚的笑容,一脸不值钱的模样。 他的儿子,怎能如此!这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清白。 虽说高家一向玩的花样百出丧心病狂,但…… 看来,从今往后隔三差五他都得挑拨离间一下了。 明明是声势煊赫,兵将同乐的庆功宴,高长恭只觉得如坐针毡。 平原王段韶看向他的眼神忧虑遗憾。 太子殿下高湛的眼神又是炙热坦诚。 而陛下的眼神就有些讳莫如深,让他的胆战心惊了。 高高长恭深思,他何德何能得到如此多的关注。 陛下变换来变换去的眼神,让他觉得就算是下一秒喜怒无常的赐下一杯毒酒送他归西,他都不意外。 这庆功宴,他是真的多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在高长恭的心心念念千呼万唤下,庆功宴终于结束,高长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堂……” “太子殿下,陛下有情。” 就在荪歌正准备开口继续巩固嘎嘎乱杀组合时,高湛倚重的内侍官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荪歌颇为遗憾,高长恭逃出生天。 莫名其妙的善意和青睐,让高长恭忍不住逃避和怀疑。 大帐内,高湛懒洋洋的靠在软塌上,炭火烧的极旺,也不知是因为热气还是醉酒,高湛面颊红的似在滴血,眸子中波光潋滟。 “此次洛阳之战,你做的很好。” “段韶亲自为你请功,看来关系处的也不错。” 高湛懒散地打着哈欠,如同唠家常一般。 荪歌眼睛一闪,这是在旁敲侧击暗示她拉帮结派吗? “父皇明鉴,儿臣与平原王并无私交。” 平原王那个笑面虎总想让她当冤大头。 高湛失笑,摇了摇头“寡人非此意。” “段韶字字珠玑,寡人赞同的很,军中将士众望所归,寡人也满意的很。” “寡人准备成人之美,成全段韶以及军中将士所求给予你重赏。” “如今你已是太子,基本上算是封无可疯,但寡人不愿让在战场厮杀的将士们失望。” “所以,北齐的江山社稷,待此次返回邺城,寡人便尽数交于你手。” “此赏,可够重?” 高湛略带醉意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迫切。 既能高高在上不受约束,又能纵情声色夜夜笙歌,是他一生所求。 如今机会就摆在面前,他着实有几分急不可耐。 看着满眼醉意的高湛,荪歌嘴角抽搐。 见识过喝醉酒耍酒疯一掷千金的,但没见过豪爽到这种地步将江山社稷拱手相让的。 若高湛对这江山不屑一顾,当初为何又要费尽心思抢过皇位,然后不顾百官微词除掉他六哥高演曾经立下的太子高百年呢? 矛盾的很! 十有八九,高湛这个貌美的大疯狗又在试探她。 荪歌无声叹息,她真的很无辜。 对于北齐的江山,她并无半分执著。 君临天下,那便尽己所能河清海晏。 若皇位旁落,身居庙堂亦能心忧百姓。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她很久以前便明白了。 “儿臣愧不敢当。” “解金墉城之围,乃是使命使然。” 7017k 第一百零七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十五) (十五) “儿臣身为北齐太子,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 荪歌想方设法自证清白。 她着实有些不明白,高湛这个特立独行的疯批美人儿难不成是想把锋芒对向她? 被杀人全靠心情的大疯狗盯上,着实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闻言,高湛眼皮止不住的跳。 使命使然? 应该做的? 听听这大公至正兼爱无私的话,他越发怀疑,似他这般自私自利到极致的人怎么会培养出这样急公好义的太子。 扪心自问,他和胡氏都不是什么好人。 一生追求不过就是成为这乱世中最尊贵奢靡,散漫强横之人。 不过,有一说一,太子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他在朝中早已听厌。 尤其那副故作高风亮节的模样和腔调,足有七八成相像。 高湛清了清嗓子,对着荪歌招了招手。 待荪歌走近后,便拍着荪歌的手道“莫要谦虚,寡人是认真的。” “寡人清醒的很,那点儿酒还不至于让寡人醉。” “自寡人知晓你在洛阳之战中的表现,心中便有了禅位的打算,只等返回邺城便颁明旨昭告天下。” 高湛表示,他是一点儿都不想再在朝堂上看那些官员因为一些鸡毛蒜皮大的小事争执不休,大事面前唯唯诺诺不敢出声的窝囊模样了。 烦躁是一回事,怕杀光又是另一回事。 自他登基,不过四年光景,朝中大臣被他下旨杀掉的不知几何。 沽名钓誉,自诩清流,外界无数人推崇,实则男盗女娼的,他杀了。 总爱唱反调但一做事就磨磨唧唧的也杀了。 当然,想要阻碍他实现人生享乐目标的人,他也绝不会遗漏。 所以,他残暴疯癫的名声与日俱增萱嚣尘上。 那些大臣们不是都经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怀念他那病死的六哥孝昭帝高演吗? 说什么高演如流星乍现,文治武功兼盛,留心政事,任用贤能,政治清明。 且能御驾亲征出长城,虏亡遁,获牛马。 最重要的是,性情宽和,事母至孝,友爱诸弟,有仁君之风。 唯一可惜的就是只继位一年多便撒手人寰,下去与父兄团聚了。 一比较,他越发是个只知发疯杀人享乐癫狂不顾人伦的暴君。 与其等他死后,他的太子高纬步高殷高百年的后尘被他的弟弟们杀死夺位,倒不如趁他活着禅位。 要知道,在高家,叔伯杀侄子,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熟能生巧了。 越想,高湛也觉得他灵光乍现的想法是神来之笔。 他果真是个天纵奇才,只可惜俗人不懂他。 荪歌看着高湛格外诚挚认真的眼神,有些发懵。 这北齐的皇位,何时在高湛心中便成了烫手的山芋。 “父皇,这于理不合。” “无论是朝中文武百官,亦或者是隐居山林的清流名士,都不会赞同的。” 继承了皇位,成了帝王,拘在那小小的宫城之中,她还怎么去勾搭高长恭,实现嘎嘎乱杀的人生理想。 这皇位实在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 “什么叫文武百官不同意?” “重赏太子不是段韶的提议吗?段韶是北齐元老,更是军方领头人物,他所求,便代表了朝中很大一部分势力。” “至于名士清流?” “莫慌,寡人有办法。” 高湛神神叨叨的说着,一派成竹在胸的模样。 再说了,那些个致力于清谈的名士们又何曾真的关心过乱世中的百姓疾苦。 清谈,无法动摇他的国本,也无法救国。 若不是怕全杀了后天下文人震惊朝野动荡,他可能早就下手了。 “父皇,您是认真的吗?” 荪歌不死心的追问道。 多希望这只是高湛醉酒后的疯话,醒来只是一场梦。 高湛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父皇还是先与平原王段韶通下气吧。” 荪歌敢保证,段韶绝对想不到高湛是如何曲解那句请功的话的。 不用猜也知道,一会儿段韶知晓高湛的用意,脸色恐怕比她还要精彩。 不过,段韶也终于做了一次背锅侠了。 她很满意。 高湛轻嗤一声,轻蔑道“寡人从善如流,段韶所求皆应,他怎敢有胆子提意见?” 除非段韶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个没脑子的糊涂蛋,听不懂人话。 只可惜,段韶不敢。 “纬儿,禅位一事就这么定了。” “除此之外,寡人还有一件事要与你长谈。” 高湛沉了沉声音,慵懒的外表下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荪歌心中一凛,庆功宴上不详的预感马上就要应验了。 只是,不知高湛这个疯批美人儿要出什么幺蛾子。 “父皇请讲。” 荪歌俯身低头,倾耳聆听,姿态孝顺谦逊。 当然,至于会不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得看高湛会说什么了。 “高家无好人。” 荪歌:(?????) 这是什么清新脱俗让人耳目一新的开场白? 高湛,堂堂的北齐成武帝,此刻一本正经的说高家无好人…… 不得不说,这个认知还挺清晰的。 只不过,这话她该怎么接? 难不成她直接回一句,你的确是挺疯狗的? “这是事实,不是寡人的污蔑。” “这其中自然包括寡人,也包括你心心念念的堂兄高长恭。” 高湛声音低沉冰冷,就好似淬了毒的匕首,散发着幽幽寒光,让人心头一紧。 荪歌了然,明白了高湛的重点。 “寡人虽不知你为何突然一反常态对高长恭起了兴致,竟不顾身份尊贵不顾他的回避主动追在他身后喊堂兄,也不管你眼神炙热火辣想闹出什么违背人伦的丑闻,反正高家的丑闻早就钦罄竹难书了,再添你一则,也无碍。” “但寡人必须强调一点,寡人既然禅位于你,那北齐的皇位便不能旁落他人。” “乱世之中,儿女情长永远比不过权势地位富贵荣华。” “人心经不起推敲,你莫要因为一时上头,失了警惕之心,毁了寡人的毕生理想。” “高纬,你可明白?” 高湛猛的抬高了声音,如同一记响雷炸想在荪歌耳侧。 7017k 第一百零八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十六) (十六) 荪歌:…… 违背人伦的丑闻? 不得不说,高湛是真的想的开。 只是,这是不是过于高估她了?她就算是丧尽天良也不至于对着血脉亲人伸出毒手吧。 当年面对自由如风的谪仙人她都始终进退有度,此时又怎会失了理智。 搞了半天,高湛是来挑拨离间的。 “父皇,儿臣对堂兄之心清白干净,绝无半分龌龊想法。” “儿臣愿指天发誓。” 听着听着,高湛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他唧唧歪歪说了一堆的重点是清白不清白吗? 重点是皇权,重点是他能立于权力之巅继续奢靡无度任意妄为。 “所以你打算如何处理高长恭。” 高湛对荪歌信誓旦旦立誓的模样置若罔闻,于他而言,这都不重要。 只要高纬能守住这份基业,让他高枕无忧的做太上皇,就算是改头换面将高长恭纳进宫中做男妃他都可以帮忙遮掩一二。 前提是,皇权绝不能旁落他人之人。 “重用。” “父皇,儿臣想以为君者的气度和信任换堂兄的效忠。” 荪歌抬眸,眼神不再躲躲闪闪,目光坚定,语气更是果决。 面对高湛这种疯批美人儿,虚与委蛇没有任何用。 只因,高湛会当真! 疯子的世界,非黑即白。 最重要的是,高湛是个清醒的疯子,他清楚的知道人情世故,知道世间百态。 昏,却不庸。 高湛气急,深深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难不成他的儿子还想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北齐朝堂自建国以来的风气,打造君臣相携的佳话? 风雨飘摇之中,最简单的法子就是一条路走到黑,虽是饮鸩止渴,但他唯此一途。 改变,便意味着动荡。 “父皇,儿臣不是在赌。” “儿臣信兰陵王高长恭的性情和为人,我许之以信任,他必能回报于忠诚。” “父皇,北齐需要高长恭接过军方的未来,想必父皇也看出了他的天纵之子,否则也不会许下大司马之职。” “除去高长恭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让北齐越发的不可收拾。” 荪歌直视高湛,有理有据不疾不徐的说服高湛。 剧情中的结局早已证明,高长恭便是北齐最后的一根擎天柱。 高长恭被赐死,北齐灭于北周之手。 高纬之举,自毁柱石,自弃明珠。 一杯鸩酒,不仅葬送了高长恭,也葬送了北齐江山。 英雄归去江山倾覆,从不是危言耸听。 乱世中的将帅之才,何其难得! 高湛微微发怔,眉眼间满是思索之色,有不虞,有纠结,还有隐藏极深的欣慰。 他自是知道高长恭的不凡之处,否则也不会担忧其窃权。 可换个角度想,北齐之所以能在乱世中屹立,本就是因为北齐有段韶斛律光这些能征善战的将领。 只是英雄迟暮,青黄不接时,高长恭的存在便格外重要。 好吧,他妥协。 两害相权取其轻,比较之下,他更不愿成为北周的俘虏。 “你又如何确定他不会背叛你。” “他不屑。” 荪歌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 有些人,风骨二字是刻在骨子里的。 也许在旁人眼中只是世俗枷锁,但在高长恭的心中,那是他一生所坚持。 他可以为北齐生,为北齐死,却不会背弃北齐。 高湛心神大震,讶异于荪歌的肯定。 这一刻,他有些不确定,他禅位给这样一位太子,对北齐来说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可,他是当真不想在这个位置上待下去了。 “但愿他能不负你的这份信任。” 高湛颓然的摆了摆手,示意荪歌离开。 一缕光照射进深渊除却能带来光明,亦能灼伤人心。 “儿臣告退。” 荪歌依言离开。 禅位一事,说来简单,但操作起来却分外复杂。 高湛望着荪歌离开的背影,眼神恍惚。 他也不过二十余岁,可热血早已凉透,内心也已麻木。 他从未想过改变北齐,自始至终他想要这权力之位都是为了维持尊贵和特权。 “出来吧。” 高湛冷声道。 阴暗拐角处,高长恭的身影出现。 “高长恭,寡人之子可值得你效忠?” 高湛目光如炬,身上的微醺感消失的干干净净,整个人如染血的沙场凶器,带着滔天的杀气。 他行事作风向来乖戾,不按常理出牌。 所以着人寻来高纬后,他也顺便命内侍召来了高长恭。 那些话,他丝毫不怕高长恭听到。 如若方才高纬被他说动,起了猜忌之心,那索性将高长恭这个后起之秀掐灭在萌芽中也未尝不可。 但既然他的太子赤诚之心,也该让高长恭知晓。 “臣立誓,此生绝不背弃!” 完完整整听完方才的话,高长恭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以平静。 原来,殿下的那声堂兄是真心的。 本来,他就无异于争权夺利,如今太子那番话,更让他死心塌地。 士为知己者死,从来都不是一句虚言。 “寡人从不信誓言。” “高长恭,莫要让太子失望,伤了太子的心。” “否则,就算寡人退居太上皇亦能让你知晓何为家破人亡。” 高湛从不是一个好人。 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恶名昭著。 如今,他禅位于太子,除却专心享乐外,心中也有了微弱的骐骥。 也许,他并不比他的兄长差劲。 他的儿子,能够给北齐带来新的希望。 这样的人,一旦心伤,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臣用性命守护太子殿下。” 高长恭心知肚明,刚才若非太子选择了他,今日他可能再无机会活着走出这顶大帐。 陛下行事是真的疯狂不留任何退路。 “下去吧。” “别总冷着一张脸,寡人的太子甜滋滋唤你堂兄,你却是那副嘴脸,寡人看了心中甚是不悦。” “寡人不悦,便想杀人。” “寡人的太子相貌俊逸,年少有为,哪里就不配你一个好脸色了?” 高湛想起了自家儿子那副不值钱的模样,颇有些于心不忍。 高长恭呼吸一滞,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个唤他堂兄的太子殿下,他不曾厌恶。 7017k 第一百零九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十七) (十七) 他只是心中惶恐,不敢靠近。 他曾在邺城的宫城之内亲眼看到尚且年幼的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的下令将近身伺候的内侍绑石沉湖。 那一幕,过于印象深刻。 此次洛阳相见,太子殿下身上的气质大变,甚至让他产生了错觉。 视人命如草芥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在金庸城外的战场上厮杀。 无人知晓,那一刻,那道骑于马上略显瘦弱的身影是何等耀眼。 一句如夏日梅子酒般清爽沁凉的堂兄,让他心中的防线轰然倒塌。 逃避,便意味着对曾经的动摇。 只是这些话,却无法对陛下道来。 “臣会把握好度,绝不会让殿下的清名染上一丝污垢。” 高湛满不在意的撇了撇嘴,清名那玩意儿都如浮云,只可惜太多人看不透。 “放心,寡人不介意。” 高湛的存在,就是这乱世之中最随心所欲,罔顾世俗人伦纲常的人。 他不惧人言,甚至心中也不曾有不安。 高长恭:!?(?_?;? 他介意,太子殿下也会介意。 “寡人要见段韶。” “去吧。” 高湛再一次软哒哒的斜靠在软塌上,恢复了醉眼惺忪的模样。 他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恃酒行凶。 段韶威名极高,向来一呼百应,禅位一事,总得有朝臣先提出,总不能让他表现的迫不及待吧。 高长恭颔首,听了刚才的对话,他自是清楚乖戾任性的皇帝陛下要给平原王挖坑了。 依旧心忧不已的段韶,在接到高湛传召后一脸茫然。 早就听闻陛下醉酒之后乐行胡闹之事,如今这算是祸临己身了吗? 尤其是高长恭那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没良心的小东西,亏他还在庆功宴上绞尽脑汁。 段韶摸着胡子,傲娇地轻哼一声,朝着高湛所在的大帐走去,口中还哼唱着在洛阳城新学的小曲儿。 显然,高长恭与陛下相谈甚欢,于他而言,这件事情尤为重要。 北齐的未来,远比所有都重要。 “段韶,应你所求,寡人思来想去终于知晓该如何重赏太子了。” “你既然对太子称赞有加,想来太子也算是年少有为,既如此,寡人欲禅位给太子,将这北齐江山交给有明君之相的太子。” “多亏了你提醒寡人。” 禅位? 高湛的话劈头盖脸席来的那一刻,段韶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乌云遮日,让他瞬间喘不过气。 他没说,他没有! 段韶有口难辨,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禅位是说禅就禅的吗? 谁家皇帝重赏是禅让皇位的? 此次醉酒的胡闹之事是不是过于可怕了? 灵魂三问,让段韶久久无法开口言语。 天知道陛下那番话若是传出去,只会让人觉得是他怂恿陛下禅位,他能被言官戳着脊梁骨骂死。 怂恿陛下传位给年仅八岁的太子殿下,在有心人眼中,他就是居心叵测,意图把持朝政。 可天地良心,打死他都没想到陛下能胡闹成这种地步。 “陛下,要不您赐死老臣吧。” 段韶幽怨至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若是荪歌在此处,定会发觉此情此景分外眼熟。 “赐死?” 高湛顿时眼睛一亮,来了精神。 头也不晕了,眼睛也不花了。 赐死这事,他最熟,也不知段韶喜欢什么样的死法儿。 看在段韶这些年劳苦功高兢兢业业的份儿上,他可以给段韶选择的机会。 不用谢! 段韶:…… 陛下大可不必如此特立独行,那眼中的跃跃欲试简直让他心慌。 “你确定?” “老臣还想在为北齐为陛下再效几年力。” 他一点儿都不确定。 他差点儿忘了,他辅佐的这位陛下杀人成性,绝不会跟他客气。 “效力?” “那你觉得寡人赏赐太子的想法如何?” “毕竟是你的提议,寡人信你。” 话题再一次无可避免的绕了回来。 段韶心中无语至极,却也实在嘴硬不起来“陛下,也不是不可行,只是恐怕难以服众。” 朝臣不赞同,名士清流也反对,这跟他没关系,他左右不了。 段韶在心中忍不住乐滋滋想着。 “你都说可行,那便可行。” “对了,忘了跟你说,寡人前往洛阳之前召见了钦天监监正,他跟寡人说,不久之后天降异象,天象示警。” 高湛说的分外得意,嘴角的笑容似是要咧到耳边。 段韶低头,嫌弃至极。 向来昏君当道,天灾人祸,才会天象示警,旁人避之唯恐不及,他的陛下却是一脸得意和自豪。 恕他无知,实在想不出这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陛下是觉得他在史书上的名声还不够黑吗? 杀侄子,抢嫂子,宠奸臣…… 如今直接连天象预警都干巴巴的往上凑! 脑子是个好东西,只可惜他的陛下好像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所以,一旦天象出,剩下的就靠你了。” “寡人相信,你绝对不会让寡人失望的。” 高湛理直气壮的吩咐道。 段韶叹气,他就是陛下随手拉来的苦力和倒霉蛋。 天知道史官会如何记录这段禅位的前因后果,会如何大写特写他的罪状。 除非,太子殿下能够一鸣惊人,带领北齐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比如,稳定北齐的民心。 比如,灭了北周,一统长江以北。 比如,顺带把南陈也灭了。 唉…… 说实话,伴随着高家一路风风雨雨走来,他实在不敢抱什么希望。 总觉得高家的人骨子里就是有一股疯劲。 没有登上至尊之位前,看着还人模人样的,可一旦登上那个位子,就开始疯癫成性。 怎么残暴怎么来,怎么昏庸怎么来…… 那太子殿下呢? 在此次洛阳之战中,太子殿下的表现的确实可圈可点,但谁又能确定太子殿下继位以后不会疯的更彻底。 所以,能守成,他就得谢天谢地了。 “谨遵陛下旨意。” “但凭陛下吩咐。” 段韶认命道。 无论如何,陛下和太子对高长恭的态度都是一个好的开端,最起码能让他看到一点希望,不至于绝望。 7017k 第一百一十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十八) (十八) 高湛并没有在洛阳城久留,重新安排好洛阳城的城防后,便在段韶等人的陪同下班师回朝。 荪歌坐于马车之内,裹着狐裘手捧暖炉,摇摇晃晃昏昏欲睡。 在洛阳城的这几天,她在攻克高长恭的事情上一筹莫展,毫无存进。 好似,高长恭越发别别扭扭。 因为她发现高长恭总在偷看她,偏偏待她回应,高长恭却又是高贵冷艳,规矩有余亲厚不足。 这样别扭,若是不明所以的人怕是会觉得她跟高长恭是一对傲娇闹脾气的小情侣。 “难啊!” 荪歌长叹了一口气,感叹道。 陆令萱侧目,看着满面愁容的荪歌,颇有些无语。 “殿下,请拿出你储君的魄力。” 恨铁不成钢,陆令萱就见不得荪歌这股委屈劲儿。 荪歌眨眨眼,静待下文。 她很想知道,这位在剧情中把持朝政的女相能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殿下,您若实在眼馋兰陵王,仆就派人三更半夜去敲闷棍,绑也给您绑来。” 陆令萱一咬牙,还是将脑海中盘旋多日的想法说了出来。 荪歌:(?_?;) 荪歌表示很汗颜,为何擅长伪装演戏地陆令萱都变的如此简单粗暴了? “姊姊,本殿下跟堂兄是清白的。” 荪歌算是看明白了,乱世之中,名教伦理,道德是非,如同镜花水月,就好似视而不见。 难怪魏晋名士嵇康阮籍所提出的“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哲学思想在此刻越发的被推崇。 提倡顺应自然本性,不顾及社会的清规戒律,不理会社会的褒贬评价。 易子而食的时代,活着本就是奢侈。 否则也就不会有那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不知何时马车停了下来,荪歌掀开马车的帷幔就看到了一旁的长身玉立手持缰绳的高长恭。 荪歌:…… 陆令萱:…… 较之荪歌,陆令萱更为尴尬。 好歹兰陵王高长恭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金庸城外的那一战才过去几日,她便面不改色口出狂言又是敲闷棍,又是绑架的。 陆令萱默默的缩回头,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存在感。 高长恭心中憋着笑意,那如玉的面庞就好似晕上了淡淡的暖色。 似是这一刹那,萧索的寒冬冰雪消融,陌上花开。 陆令萱微微闪神,饶是在美人儿频出的高家,能似高长恭这般既有君子端方雅正之德,又有倾城极致姝色的也是少之又少。 难怪殿下心中会如此惦念。 不过也好,这样出类拔萃让众生失色的兰陵王能成为自己人最好,否则她真怕自己来日伴殿下身侧位极人臣,会不会替殿下担忧这头猛虎。 心存忌惮,日子越久,刺便越深,便越发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她与殿下一体,容不得有人威胁到殿下到地位。 “殿下,臣想过了。” 兰陵王目光深邃如夜空繁星璀璨夺目,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很容易忘却今夕是何年。 想过了? 荪歌微微凝眉,这是不胜其烦,要跟她摊牌了吗? 是要甩给她一箱银子,让她麻溜滚蛋? 还是要义正严辞的维持高岭之花的形象? 好吧,想想就觉得刺激的很。 “殿下能再唤臣一声堂兄吗?” 高长恭面色微微有些不自然,但却依旧强装镇定自如的望着荪歌的眼睛,似是唯有这样才能表现他的诚恳。 荪歌愕然,这跟她想象的有点儿不一样。 原来传说中的烈女怕缠郎还真有一定道理。 “堂兄?” 荪歌试探着轻声道。 高长恭紧抿的嘴角蓦地一松,神情慈爱,颇似老父亲,伸手摸了摸荪歌的脑袋“堂弟。” 猝不及防之下,荪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旁人是好为人师,到了高长恭就变成了好为人父? 明明是朵雪山之巅纯澈如琉璃的高岭之花,偏偏非要塑造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父亲形象。 不得不说,违和的很。 这一瞬间,荪歌想到了狼外婆。 荪歌的手不受控制的放下了马车窗户上的帷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高长恭脸上的笑容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看戏看的欢乐的老狐狸段韶表示心满意足。 而远远望着这边的高湛也是老怀甚慰,他那总是一副不值钱模样的太子终于硬气了一次。 甚好! 甚好! 高湛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 “殿下?” 陆令萱不明所以。 心心念念之人走下神坛,殿下非但没有欣喜若狂,反而送了闭门羹? 这可能就是话本子里常说的亲手摘下了月亮,又嫌弃月亮清冷的行径。 太子殿下果然是天赋异禀,小小年纪无师自通,这一招玩的炉火纯青。 静下心来的荪歌也知自己方才动作过于失礼。 可不怪她不淡定,实在是高长恭刚才的神情过于诡异和反常。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就好比在后世中苦苦追星多年,爱豆突然对你回眸一笑,问你愿嫁否? 荪歌轻咳一声,拢了拢身上的狐裘,在陆令萱的陪同下走下马车,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高长恭“堂兄见谅。” “世人常言,大喜大怒,易失言失礼。” “能得堂兄回应,心中甚喜。” 官道两旁是还未完全消散的白雪,未被寒冬压垮的青松是这一处风景中唯一的亮色。 但在此时,身披赤色狐裘,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让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变成了背景板。 高湛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发现他高兴的太早了。 不值钱依旧不值钱。 赔钱货依旧赔钱货。 有这么个儿子,他深觉脸上无光。 “继续赶路。” 高湛愤愤不平地下令道。 早日返回邺城,他也好早日将禅位一事付诸于实践。 当然,最重要的是眼不见心不烦。 他做他的太上皇,骄奢淫逸。 高纬做倒霉蛋皇帝,日理万机。 也许,他做皇帝不称职,但他一定会是个称职的太上皇。 只要太子能立起来,他可以立马放权。 然后顺带监督鞭策太子勤于政事,绵延北齐的国运。 事关人生理想,这点儿觉悟他还是有的。 7017k 第一百一十二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十九) (十九) 高湛声音里的不爽和憋闷,在场之人一览无余。 荪歌摸了摸鼻尖,略带歉意的笑了笑然后回到了马车上。 哼,高湛贼心不死,依旧见不得她与高长恭之间相亲相爱一家人。 说起来,臭名昭著劣迹斑斑的高湛也并非一无是处。 史书之上,永远都无法真正客观全面的书写出波澜壮阔的一生。 是任何人,无一例外。 人性的瑕疵亦或是闪光点,总会荡漾在细枝末节,让史官忽略之处。 只可惜,寥寥数笔,便是盖棺定论。 马车依旧在官道上不疾不徐的行进着,高长恭似最忠诚的侍卫,身披银色盔甲骑着战马接我在一旁。 邺城,近在眼前。 “姊姊,做好准备了吗?” “一切唯殿下之命是从。” 自从陆令萱知晓陛下即将禅位于太子殿下,心中就不曾平静过。 她曾经渴望的一步登天的机遇近在咫尺,却发现忧虑远远大于狂喜。 这次日子以来,按耐下以前的勃勃野心,站在殿下的立场上,越发觉得北齐是个烂摊子。 表面光鲜亮丽,实则底子自一开始便烂透了。 地基腐烂,轰然倒塌只是时间问题。 而她一手养大的殿下,还是个少年郎,便要将这满目疮痍风雨飘摇的江山扛在肩上。 累,且绝望。 想要强敌环伺的局面中改变烂透了的北齐,真的是太难了。 “殿下,臣愿护您。” 隔着厚厚的帷幔,高长恭清越干净的声音透过缝隙传来。 荪歌抿唇,她总觉得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高长恭对她的避之唯恐不及犹在脑海,所有的改变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 “堂兄,为何?” 憋在心中从不是荪歌的风格。 加之高长恭为人坦荡,她若问,高长恭必然会知无不言,绝不会刻意隐瞒。 高长恭狭长的眉毛微微上挑,坦诚道“那日,陛下的大帐之中,不只有殿下,还有臣。” “多谢殿下选择了臣。” “殿下许之以信任,臣报之以忠诚。” “只要殿下愿意,臣这一声誓死戍守北齐疆土,殿下心之所向,便是臣长戟所指。” “生死不惧。” 掷地有声,一往无前。 这份锐气,使得他一向阴柔精致的面容多了几分深邃硬朗,无人会言女气。 荪歌眼神复杂,要论会玩,还得看高湛那个疯批美人儿。 就连她,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如果当日在高湛的大帐之中,她选择了逢场作戏虚与委蛇,那她和高长恭之间便再无君臣相携共度时艰的可能。 最可怕的是,以高湛的随心所欲,高长恭这颗还未完全绽放光芒的星辰就此陨落也并非不可能。 真疯! 这是荪歌唯一的想法。 “堂兄之才,理应光耀千古。” “必不负堂兄追随。” 也许,她这只小蝴蝶能够改变高长恭意难平的一生。 踏入邺城,一片繁华。 张灯结彩,百姓夹道欢迎。 就连枯死的老树枝头都系上了鲜艳的绢花,一派祥和热烈。 可在这熙熙攘攘热闹之下,百姓的眼神确实麻木冷漠,佝偻地身躯,蜡黄的面庞,硬生生堆砌出了虚假的富庶。 哪怕是天子脚下的邺城,也依旧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在堆金积玉掩盖的背后仍是十室九空,家破人亡。 这是时代给予民生的悲哀。 高湛于车撵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眼神依旧清明冷漠。 枝头系上的绢花,在这种时候更似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但,高湛那颗心并无一丝动容。 他救不了世,他甚至救不了他自己。 他唯有同这乱世共沉沦,直至腐朽。 湛,清澈之意。 只可惜,他无法像当年的屈原一般举世皆浊他独清,众人皆醉他独醒。 他不愿醒,这是他的选择。 他无悔,也不惧千百年后的骂名。 这浑浊的高家,这吃人的乱世,单看他那位天真赤诚的太子还有如玉清冷的高长恭能不能撕开一条裂缝,让光照射进来。 高湛的姿态依旧高高在上,睥睨天下,心安理得的接受百姓山呼海啸的跪拜。 荪歌和高长恭对视一眼,没有言语。 管中窥豹,这北齐,从未得过民心。 邺城尚且如此,更遑论那些天子注意不到的角落呢。 难怪,当年春秋战国的乱世,屈原会发出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叹息。 乱世止,百姓才能活。 这是唯一的,没有任何捷径的方式。 这一刻,无论是荪歌,高长恭,亦或者是陆令萱,都深深知晓这一点。 始于东汉末年,历经魏晋几百年的动乱割据,岂是那般轻而易举能够结束的。 当年始皇帝一统天下都离不开奋六世之余烈。 如今的北齐,有何颜面与当时的关中大秦相提并论。 宫城内,在皇后胡氏的操持下,宫宴有条不紊,极尽奢靡。 这是胡氏和高湛最契合的地方。 能在享乐的时候,绝不委屈自己丝毫。 昭阳宫内,胡氏仔仔细细打量着荪歌,眼角有一抹不显眼的红。 她以为她可以为了权势地位抛却一切,但那些被深深克制压抑的感情并非不存在,只是悄无声息在角落不断发酵。 “母后,我没事的。” “金墉城外,陆郡君与堂兄把我保护的很好。” “母后,您也莫要怪罪陆郡君,她不曾挑唆儿臣。” “是儿臣瞒着她,一意孤行。” 荪歌看向跪在殿外冻的瑟瑟发抖依旧不敢开口多言的陆令萱,求情道。 好歹,陆令萱都是她拉拢的第一人。 胡皇后微微一顿,冷声道“既太子为你求情,本宫便饶过你这一次。” “下不为例,尽心伺候殿下。” 面对陆令萱,胡皇后心境有些许复杂。 她不知是该怨恨,还是该感谢。 “多谢娘娘开恩。” 陆令萱起身,身形踉跄,在宫女的搀扶下才勉强站好。 胡皇后收回视线“纬儿口中的堂兄?” “兰陵王高长恭?” 胡皇后不确定的问道。 洛阳之战,高长恭一战成名,在军方势头直逼段韶,是北齐当下炙手可热之人。 姓高啊…… 7017k 第一百一十三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二十) (二十) 皇族姓氏…… 高家血脉…… 最可怕的是,得将士敬重,一呼百应。 胡皇后的眼中止不住升起了浓浓的忌惮和排斥。 “母后,我一日为君,他便一日为臣。” “我希望母后莫要因为一时忌惮出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母后若伤他半分,儿臣自伤半分。” 荪歌语气稍稍变冷,四目相对,严肃认真的开口。 她知道,胡皇后对高纬尚有几分慈母之心。 但这几分慈母之心与高高在上的权势比起来,微不足道。 胡皇后不同于清醒着堕落的高湛。 高湛深知北齐的处境,而胡皇后长于内阁,囿于宫城,眼前即是世界。 她要留住的只是这邺城宫墙内一亩三分地的锦绣繁荣,外界的水深火热,她看不到,亦不清楚。 所以,她若不言辞激烈的警告,头脑发昏的胡皇后眼见她与高长恭日渐亲厚,高长恭在朝中话语权水涨船高,难保不会伸手。 “纬儿!” 胡皇后猛的抬高声音,按着荪歌肩膀的手下意识的缩紧,好看的凤眸中乘着满满的怒气。 以往纬儿虽沉默寡言阴晴不定,但最起码对她这个母后还是尊敬有加,从不曾有所拂逆。 “母后,儿臣是认真的。” 荪歌没有半分退让。 她不能退,退一步,等待高长恭的就是无休止的伤害。 胡皇后银牙紧咬,身子因暴怒和不满微微颤抖。 相视无言,半晌,胡皇后颓然的松开手“纬儿,你可知皇家无亲情。” “莫要天真,到最后伤己。” 当今陛下与先帝高演是何等的手足情深,委以重用。 结果呢? 高家手足相残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容不得她心中残留半分侥幸。 如今,她寄予厚望的纬儿竟一反常态的讲起来信任和忠诚,着实可笑。 “母后,父皇应允了。” “在天下万民朝廷百官心中父皇残暴不堪麻木不仁,但母后作为枕边人应知,父皇非庸材。” “这是父皇和儿臣共同的决定。” 荪歌揉了揉发疼的肩膀,态度软了软“方才儿臣言语不敬,向母后请罪。” 胡皇后眼神变换,从散乱到妥协。 对高湛,她是发自内心的畏惧。 “既如此,母后便不再多嘴。” “凡事,多留心。” “今日乃是宫宴,庆祝洛阳之战大胜,平原王都曾亲自为你请功,是你的荣耀时刻,莫要开口请罪闭口请罪了。” “好好洗漱整理一番,前去参加宫宴吧。” 胡皇后想伸手摸摸荪歌的头,最终还是抬起又放下。 她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个怎样的儿子。 荪歌点头应下,带着陆令萱离开了昭阳宫。 陆令萱欲言又止,嘴唇翕动,犹豫半晌“殿下何不与娘娘转圜一二,如此一来,岂不是伤了年纪母子情分?” “二来,安定胡氏和范阳卢氏同气连枝,是股不小的助力。” 朝中的势力分布,陆令萱一直都熟烂于心。 荪歌微微侧头,平静道“很多时候,果断的态度才是最有力的保护。” “模棱两可,只会让人心存侥幸。” “至于姊姊的担心,大可不必。” “安定胡氏和范阳卢氏能同气连枝的前提是胡家出了位皇后,又有本殿下这位未来的储君。” “大族之间,姻亲不知几何。” “本殿下稳,他们两家之间的利益联系才是坚不可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所以,胡氏和卢氏的结盟,不足为虑。 最重要的是,在她心中,高长恭的价值绝非两个世家可比。 陆令萱若有所思,沉默的跟在荪歌身后。 她发现,自家殿下对兰陵王高长恭的偏爱还真是不动声色却又无处不在。 对于处境尴尬的高长恭而言,这样隐晦而坚定的偏爱胜过高朋满座时的众所周知。 只能说,殿下永远在毫不犹豫选择高长恭。 高长恭,何德何能。 …… …… 夜幕降临,幽深宏伟的宫城渐渐喧闹。 宫灯璀璨夺目,丝竹声不绝于耳,内侍宫女镇定有序。 这场宫宴,极尽华美而盛大。 就好似花开荼蘼,极致绚烂后,翻过旧的篇章,迎接新的篇章。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段韶越发愁眉苦脸。 那个惊世骇俗的提议马上就要在酒过三巡后由他亲口提出了。 他深觉,他不配被陛下委以这样的重任。 美酒佳肴在前,丝竹声声在耳,都无法让他心中轻松片刻。 “陛下,钦天监监正求见。” 段韶:…… 来了,来了,大戏开场了。 他的陛下是真的下的一手好棋啊。 满场的喧闹,戛然而止。 钦天监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一个奇特的存在。 这种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也不知道钦天监监正带来的消息是福是祸。 这世道已经够乱了,上天是会怜悯众生,还是降下责罚。 “陛下,大凶之兆。” 钦天监监正的第一句话,便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众人头顶。 大凶? 天灾,还是战乱? “还请监正细细道来。” 一手策划的高湛一本正经的表演着,眉目间还隐隐约约流露出若有似无的着急和紧张。 “陛下,天降彗星,灾难将至。” 彗星降世,历来为兵丧凶兆。 要么大将起兵谋反作乱,要么就是君主将亡国将不国。 可无论是哪一种,于内忧外患的北齐来说,都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歌姬舞女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群臣命妇们也挺直了脊背,翘首观望着。 越是锦衣玉食身居高位,就越是惧怕突如其来的变故。 “可有破解之法?” 高湛的身子微微前倾,忧心忡忡,忙不迭的问出声。 钦天监监正眉头紧皱,犹犹豫豫,有些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状,高湛道“但讲无妨。” “寡人恕你无罪。” 快讲快讲,他都有些急不可耐了。 他的儿子做皇帝,他做太上皇,简直就是向往的生活。 磨磨唧唧的,是想造反吗? 钦天监监正道“彗星出现,也有另一种说法。” “上天示警,除旧布新,也许能够侥幸避过祸患。” 7017k 第一百一十四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二十一) (二十一) “何为除旧布新?” 高湛拧着眉头,颇为不解。 监正吞了口口水,壮了壮胆子“天象关乎江山社稷,与北齐,与陛下,息息相关。” “这如何除旧布新,全看陛下之意。” “朕去死?” 高湛语出惊人,让荪歌差点儿笑出了声。 高湛究竟是怎样的奇葩,身为帝王,才能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话。 只见高湛接着说道“为了天下苍生,让朕去死也未尝不可。” 一脸的大义凛然,大公无私。 荪歌:…… 段韶:…… 这戏,这台词,安排的还真是不错。 这个画面,可能会成为高湛的人生高光时刻。 一生致力于杀人,致力于享乐的昏聩帝王,竟义正严辞的高喊为天下苍生死而无憾。 这戏,真的是太过了。 “陛下!” 高湛的话一出口,乌压压跪了一地。 毕竟高湛的疯癫深入人心,谁又能确定,要为天下苍生献身的高湛会不会丧心病狂要百官群臣陪葬。 以高湛的疯劲儿,指不定真的可以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段韶生无可恋的叹了口气,拉长声音道“陛下,老臣有一折中的法子。” 高湛好不容易端庄严肃一次的表情差一点儿绷不住。 他就说,段韶那个老头子靠得住。 “事关天象,本就应群策群力,平原王放心说吧,寡人不会怪罪的。” 赏赐都来不及呢。 只要段韶表现的好,他不介意再重用下段家子弟。 “多谢陛下。” “上天仁慈,既给了除旧布新的破解之法,那绝不是为了牺牲陛下。” “老臣觉得,陛下禅位,将皇位禅让给新君,是不是也算监正口中的除旧布新。” 段韶硬着头皮,低着头,闭着眼睛,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高湛眉开眼笑。 百官高山仰止。 段韶不愧是段韶,就连另立新君的话都敢说。 高湛强忍笑意“平原王的提议,寡人甚是赞同。” “为了天下苍生,莫说是皇位了,就是寡人去死都可以。” “那寡人这就下旨,命钦天监择黄道吉日举行禅位一事,太子高纬承继大统。” 至于洋洋洒洒的溢美之词,高湛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他现在就盼望着禅位一事能尽快尘埃落定,别再横生枝节。 “陛下,不可啊。” “太子年幼,历来幼主继位,国本动荡,你正值盛年,怎能行如此任性之举。” 朝堂上不赞同的声音冒出。 高湛不耐烦的撇了撇嘴,冷声道“那寡人去死?” “或者是你全家替寡人死?” “反正你也是前朝遗留下来的臣子,勉勉强强符合除旧。” 荪歌愕然,这回答,很高湛,具有浓烈的个人风格。 “臣也认同平原王的提议。” “太子殿下年幼又如何,陛下只是禅位,成为太上皇,依旧可以手把手教导殿下处理朝政。” 在气氛凝滞,百官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时,高长恭坚定的开口了。 “难不成诸位是想逼死陛下,亦或者是在诸位心中,太子殿下不配继承皇位?” 其余人越发的无语,听听这两个问题,是人能回答的吗? 沉默不断在蔓延,无人再敢开口。 敢死谏的,基本上在都死在了高湛及其诸位兄长手中。 所以,高湛也算是有恃无恐吧。 于是,高湛再一次重复了刚才禅位的话,钦天监监正带着天象凶兆而来,带着择定日子的旨意而去。 禅位这样的大事,三言两语便定下了。 为君的任性,为臣的憋屈。 而荪歌要做的只是默默谢恩。 有高湛这个行事无所顾忌的疯批美人儿在,根本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高湛出马,才是真正的帝王一怒,伏尸遍野。 你敢找死,他就敢杀。 高湛就是如此的简单粗暴,疯批随性。 坐在高湛身侧的胡氏已经看傻了,一场宫宴,她就莫名其妙的成为了皇太后? 一生理想,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实现了? 胡皇后觉得有些不真实,在宽大袖子的遮掩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腿。 嘶…… 疼,说明是真的。 胡皇后顾不得疼痛,罕见的对着高湛露出了一个笑脸。 这么多年,高湛终于做了一件人事。 到今日,她成为了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高湛傲娇的轻哼一声,胡氏果真是肤浅! “来,宫宴继续,莫要让监正的话扰了大家的兴致。” 高湛挥挥手,示意内侍重新唤来了舞女歌姬。 玉珠走盘的琵琶声,再一次响起。 舞女动人妖娆的身姿也在想方设法活跃殿内的气氛。 只可惜,在座的文武官员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登基,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高湛也不在意,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领舞的女子召来身侧斟酒。 胡氏毫不在意,深知都在想着明日封这位飞上枝头的舞女什么位份。 她是太后,她的儿子是帝王。 就算高湛一夜驭女十数个,她都眼睛不眨一下。 宫宴一结束,百官们便争先恐后拜别高湛,三三两两相熟的凑在一起朝着宫门外走去。 显然,这又是一个不眠夜。 而志得意满心想事成的高湛,早就揽着他新得的美人儿欢欣雀跃的开启了他的颠鸾倒凤。 “殿下。” “参见殿下。” 高长恭身侧是一位相貌清丽,温柔如水的女子。 出身荥阳郑氏的兰陵王妃,那个后世无数人口中令人艳羡的幸运儿。 只是,嫁给容貌绝美的高长恭真的是一件幸事吗? 未功成名就前,兰陵王于战场厮杀。 大权在握后,却又只能自污称病居家不出。 幸与不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荪歌笑着“堂嫂不必多礼。” “殿下,臣知晓陛下,娘娘都疑心臣,所以臣今日带着王妃再次向您表态。” “臣这一生,不会再纳妾,只守着王妃一人,携手同行,也不会孕育子嗣。” “待殿下将臣的这番话告知陛下和娘娘,娘娘自会安心。” 高长恭和他的王妃对视一眼,释然一笑。 荪歌微怔,历史上的兰陵王的确无子嗣,亦没有像其他皇室一般妻妾成群。 7017k 第一百一十五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二十二) (二十二) 在这个荒唐可笑光怪陆离的北齐皇室,独善其身的高长恭是真正的山间清风,林中细流。 一群乌鸦中,出了一只天鹅,也是造化弄人。 不纳妾,她也乐得祝贺高长恭夫妻二人举案齐眉,可立誓不生子,那就那大可不必了。 无论是利益至上胡皇后,还是疯批美人高长恭,都不会是桎梏她的枷锁。 “堂兄,那些都不算威胁的。” 高湛比任何人都清醒,能江山绵延富贵不绝,高湛绝不会选择自断臂膀。 至于胡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高湛对待胡氏,就好似是在逗弄自己养的名贵小猫儿。 包括胡氏不耐宫闱寂寞,同高湛的亲信随从和士开私通之事,不见得高湛就真的一无所知。 只不过,高湛不在意,便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高湛在,胡氏永远掀不起任何风浪。 “殿下,您不必心有负担。” “王妃年幼时落下了寒症,本来对子女缘分就是顺其自然听天由命,如今这般,倒也省得王妃再钻研各种偏方了。” 站在郑妃身侧的高长恭,少了凌厉和淡漠,多了温润和随和。 显然,高长恭与郑妃夫妻相处甚好。 “多谢堂兄追随。” “在这里祝愿堂兄和堂嫂伉俪情深,恩爱白头。” 乱世之中,白头是最奢侈的心愿。 “借殿下吉言。” 荪歌忍不住在心中感慨,真真是一对璧人啊。 外柔内刚的郑妃是治愈兰陵王高长恭最好的良药。 幸好,她不是致力于拆cp的任务者。 而提出禅位一说的段韶此刻在宫门外被严严实实的堵着。 有不满的,也有想套话的。 段韶有心无力,解释又不能解释,只能高贵冷艳的瞥了众人一眼,淡定自若地朝着自家马车走去。 这群人,暂时是得罪狠了。 议论纷纷下,太史官,钦天监择定的禅让礼还是到来了。 高湛下旨,太宰段韶兼任太尉,持节奉皇帝玺绶传位于皇太子高纬。 随后高纬在晋阳宫即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天统,尊父高湛为太上皇,军国大事全部向其奏报。 最后的军国大事上报高湛只是为了堵天下人主少国疑。 将及时行乐奉为人生信条的高湛巴不得做甩手掌柜。 荪歌摇身一变穿上了龙袍,坐上了龙椅。 成为北齐帝王的荪歌,还没来得及思索从何处入手大展拳脚,案头就摆满了各种各样建议立后的折子。 立后…… 真慌啊! 她不满十岁,就要立后?北齐的文武官员都玩的这么花吗? 荪歌迟迟按而不发,奏折便被送到了高湛的太武殿。 纵情声色沉溺享乐的高湛顿时表示被打搅到了,于是想着一劳永逸,将荪歌召了过去。 “纬儿为何不愿立后,不愿纳妃?” 高湛拍拍手,各色美人儿齐刷刷地站了两排。 有的俏皮可爱,有的冷若冰霜,有的妩媚天成,有的书香文雅,各有各的特色,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这都是高湛退位成为太上皇以后新纳进宫的。 “纬儿,是否秀色可餐,赏心悦目?” “再说了,只是立后,你若不喜欢,那就冷着,给予她皇后的尊荣便好。” “入宫的女子,其实心中都门清,求真情的凤毛麟角,求荣华富贵才是大多数人的本心。” “美人儿在身侧,处理政事都如虎添翼神清气爽。” “你要不先试试?” 高湛指着那一屋子貌美如花的女子,问道? 荪歌脸黑,高湛是真真的无节操无底线。 父子共用? 她该说什么…… “父皇,我还小!”荪歌叹了口气,无奈道。 “不小了,先预留着也可以。” “你就看在父皇忙的焦头烂额的份儿上,同意百官所请,立后吧。” 高湛招招手,一旁的内侍立刻将一堆画卷彭了过来。 “如今百官举荐之人中,呼声最高的有两人,一是斛律光的嫡女,另一个便是你母后的侄女,你的表妹。” “斛律光战功卓著,在朝中声望极高,你若迎娶斛律氏女子入宫为后,能让你快速在朝中站稳脚跟。” 但,相对应的,斛律光的权势将会直逼段韶,桎梏皇权。 “至于你那表妹,也算是古灵精怪,是个美人胚子,若能成,亲上加亲。” “这两个都是不错的选择。” “若纬儿纠结,那就将两个人都纳进来。 高湛绞尽脑汁不遗余力地想要说服荪歌。 他实在是不想见到那些一言不合就磕头的老脸了。 有这时间,倒不如钻研些新的玩法儿。 荪歌沉默,高湛方才所列出的两个人便是历史上高湛的前两位皇后。 只是,下场都算不得好。 高纬忌惮权势滔天的斛律光,想方设法诬陷扳倒斛律光后,随即将斛律皇后废黜。 不久便又下令让斛律皇后削发为尼,凄苦一生。 直到北齐灭国,斛律皇后才还俗得了自由身。 而那位小表妹…… 高纬对其的确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情谊,但架不住陆令萱在胡太后面前的颠倒黑白卖弄口舌。 那胡氏女是被胡太后亲自下懿旨废去皇后之位,剃去头发,送还胡家,再不得出。 都是孽缘…… “父皇,盛极必衰。” “斛律家和胡家,如今都已是如日中天,若是后位再出自这两家,只会平白滋养对方的野心。” “届时,儿臣该如何做?” 荪歌目光灼灼地望着高湛,虚心求解道。 亲手养大对方的野心,然后又心存忌惮吵架灭族吗? 高湛呼吸一滞,凝眉沉思。 “也有几分道理。” “那就择一家世寻常的女子为后,如何?” 于高湛而言,立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立。 “父皇,医书中有记载,过早的接触男女之事,有损寿元。” “父皇,您还想不想长长久久做北齐的太上皇随心所欲了?” 打蛇打七寸,荪歌直接捏住了高湛的命脉。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方法是比让疯批美人儿高湛出面发狠更简单有效的? 高湛出面,噤若寒蝉。 “那也可以先大婚,不同房啊。” 7017k 第一百一十六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二十三) (二十三) 高湛不死心地劝说道。 他一生所求终得实现,正是春风得意酣畅淋漓之时,偏偏还非有琐事扰他快活。 “父皇的意思是只看着吗?” “父皇可以做到吗?” 荪歌的眼神扫过宫殿内的如花朵般娇艳的美人儿,意有所指道。 这般娇嫩,也不知能在这太武殿内活过几日。 高湛的暴虐和嗜杀,绝不仅仅是传言。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高湛不满地瞪了下荪歌,懂不懂什么叫孝顺? “父皇,保重身体。” 高湛也是个短命鬼,正值盛年便与世长辞。 荪歌十分怀疑,就是高湛自己作的。 日日饮酒作乐,流连于温柔乡,时不时还想炼制些奇奇怪怪的药丸,身体不垮才怪。 “立后一事,就拜托父皇处理了。” 荪歌弯腰,诚恳道。 高湛将皇位禅让于她,她废寝忘食的帮高湛收拾烂摊子,高湛投桃报李也是应该。 高湛:…… ╭(╯3╰)╮ 这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这个烫手的山芋为何最后落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高湛忍不住一阵儿头大,烦躁的挥了挥手,让殿中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离开。 氤氲浓郁的香气,让高湛越发不耐。 “开窗!” 高湛厉声喝道。 凉风吹拂,淡去了殿内复杂多样的香料味,高湛躁郁的心情渐渐平复。 “你可有什么办法?” 高湛烦躁地挠了挠头发,看向一旁弯腰低头小心翼翼的内侍。 “主子,不如宣兰陵王前来一叙?” “陛下最是钟意兰陵王,总有其道理。” 内侍谄媚的笑了笑,恭恭敬敬地提议道。 “兰陵王效忠陛下,自当为陛下解忧。” 高湛眼前一亮,大喜道“所言有礼。” “寡人已然是太上皇,不理朝事,总不能因这立后一事又去掺和朝政,有损纬儿的威信。” “快,宣高长恭。” 得了荪歌旨意,正在整顿军务兰陵王一头雾水的被带进了太武殿。 太武殿一如既往的富丽堂皇,金碧辉煌。 太上皇为他自己亲手打造了一座奢靡的金殿,陈设,用度都极尽铺张。 “臣高长恭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高湛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将问题抛给了高长恭,顺带还敷衍的夸赞了几句。 高长恭嘴角抽搐,似是有些意想不到。 无人知晓高湛和高长恭在太武殿中聊了些什么,只知道素日里纵情声色溺于喧嚣的高湛突然间病倒了,病势汹汹。 高僧断言,需得新君清心寡欲吃斋念佛为其祈福,否则太上皇福运将散。 本来如雪花般纷至沓来的立后折子,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如今,邺城皇宫里只能有一桩喜事。 要么为太上皇冲喜,要么为太上皇祈福。 那些家世贵重却与荪歌年龄相仿的,是绝对不可能入宫为太妃的。 十岁左右的女童为太妃,实在丧心病狂。 最重要的是,高湛下旨凡是意图破坏他福运的皆为乱臣贼子,当诛九族斩首示众。 如此一来,立皇后一事反倒是不值一提了。 “你的提议?” 荪歌放下手中的朱笔奏折,疲倦地揉了揉鬓角,看向了高长恭。 “臣知陛下的意思。” 高长恭抬眸,清隽无双。 荪歌失笑,果然聪慧如高长恭,知晓她的打算。 当她把这件事情拜托给高湛时,就注定了要用上高湛长久以来塑造的疯批人设。 她不曾对高长恭言,但高长恭与她不谋而合。 “陛下尚且年幼,的确不用着急成家。” “对了,陛下,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燕都有意为其女联姻,之前还在观望犹豫究竟是北周宇文邕,还是我朝。” “如今,恐怕突厥会首选北周。” “北周大冢宰晋国公宇文护东征北齐,洛阳之战兵败,在朝中威信大幅削弱,若此时突厥可汗阿史那燕都之女再嫁给北周皇帝宇文邕,那宇文邕在朝中势力恐怕会暂压宇文护。” “借着这股东风,宇文邕或许能摆脱宇文护的桎梏,将皇权拦于己手。” “届时,北周恐成大患。” 高长恭看着山河图,剑眉微簇,有条不紊的将此时的局势分析给荪歌听。 在高长恭心中,荪歌是他发誓效忠的主上,也是他需要尽心照顾的晚辈。 这天下大势,诸国间的纷争以及微妙的关系,他会倾己所能教给他的帝王。 荪歌敛眉,宇文护是北周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宇文护专政,大权在握。 三年内连杀宇文觉、拓跋廓、宇文毓三帝。 名臣赵贵、独孤信也纷纷被害。 可以说,宇文护权倾朝野,是北周的实际主宰者,领左右十二军,凡递给北周帝王的奏章必先经宇文护之手。 如今,北周的皇帝是宇文泰第四子宇文邕。 暂时还只是宇文护手中的傀儡。 但就像高长恭刚才所说,宇文护兴师动众的东征北齐围攻洛阳无功而返,的确折损了宇文护的威望。 趁此机会,北周帝宇文邕再成功与突厥联姻,未尝没有蚕食宇文护权力的机会。 宇文邕是名正言顺的帝王,他掌权北周,臣民的信服力,非权臣宇文护能比。 更不要说,北周武帝宇文邕素有美名。 无数人皆赞其骁勇果毅,有出人之才略,有望成为南北朝一代英主。 如此一来,这的确是个棘手的问题。 总不能她再前往迎娶突厥可汗之女吧? 不过,就算是她愿意,那草原公主应该也不是傻子…… 一个是年幼的少年帝王,一个是正值盛年容貌俊美的青年,阿史那氏除非头脑发热,否则绝不会选她。 “你说,让太上皇再发光发热一次如何?” 荪歌犹豫着,纠结不已。 若论颜值魅力,高湛还是非常抗打的。 更不要说高湛那亦正亦邪狂狷邪魅的的气质,最是能撩动少女心。 高湛:听我说谢谢你! “除非太上皇废除太后,突厥可汗绝不会允许掌上明珠做一个无关紧要的太妃。” “还有,陛下莫忘了,北周武帝宇文邕后宫空虚美名在外,而太上皇凶名在外。” 7017k 第一百一十七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二十四) (二十四) 荪歌脸黑,但又不得不承认高长恭句句真实。 突然觉得大疯狗的人设,也不是那么完美。 那就眼睁睁看着北周与突厥结盟,成为北齐卧榻之侧的猛兽,时刻虎视眈眈? 荪歌表示,她并不想体会这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有没有一种可能,阿史那氏不按常理出牌,偏偏喜欢疯批美人儿呢?” 毕竟,绝美又疯狂,乖张又狂野的疯批美人儿还是十分让人上头的。 “疯批美人儿?” 高长恭轻声呢喃重复着。 不得不说,陛下对太上皇的评价还真的是恰到好处。 “陛下,疯批美人儿只可远观,不可近身。” “不过,若是陛下想试试,臣可以作为求亲使前往突厥,为太上皇求娶阿史那公主。” 高长恭嘴唇微抿轻轻一笑,甚是撩人。 高长恭长相本就偏阴柔精致,如今褪去寒光银甲,一袭白衣,越发姿容清绝,惊艳如一现的昙花盛开。 荪歌撇了撇嘴,没好气道“你?” “你若是亲自前往了突厥,可能最后取阿史那氏的就不是太上皇了。” 不同于高湛的臭名昭著凶名远扬,高长恭洁身自好如同美玉,洛阳之战名震天下。 青铜獠牙面具,都不能掩盖他的绝世风华。 美人钟爱英雄,这也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高长恭心领神会,无奈一笑。 思来想去,荪歌还是觉得由高湛出面,亲派使臣,求娶阿史那氏最为合适。 虽说高湛行事乖戾,但贵在清醒。 阿史那氏身份贵重,背景强大,突厥尚存一日,高湛便会给予阿史那氏与之相匹配的荣宠。 剧情中,阿史那氏嫁于宇文邕为妻,也算不得是一件幸运事。 北周那一烂摊子糟心事,比北齐不相上下。 宇文邕担忧宠爱阿史那氏会被突厥控制,向来冷落疏远,成婚夫妻相处九年,始终没有生下一男半女。 后宫中的那些阴私,不提也罢。 到最后,阿史那氏在宇文邕驾崩后成为了嫡母皇太后。 其实到头来,这场为期九年的帝后生活,阿史那氏唯一得到的只是个虚名。 若只是皇太后之位,北齐也可以给。 无需九年,只争朝夕。 不仅有太后的尊位,还会有夫君的宠爱。 高湛是个聪明人,会给予阿史那氏想要的一切。 而作为联姻的人选,阿史那氏也不应该是个恋爱脑。 再说了,如今由她掌舵北齐,谁又能断定,北齐北周的结局不会改变。 也许某种程度上,她为阿史那氏选择了一条更为平整直通终点的坦途。 唯一的麻烦就是胡氏会不会接受两宫皇太后的局面。 “我要去为父皇侍疾。” 荪歌起身,雷厉风行道。 太武殿被厚厚的帐子围着,只有丝丝缕缕微弱的阳光,檀香袅袅,祈福的僧侣不绝如缕。 乍一看,还真的挺虚张声势的。 但细细观察,这些裹的严严实实的僧侣身材过于曼妙动人了。 檀香的掩盖下,是清冽的酒香。 在看到荪歌那一刹那,高湛的第一想法就是逃避。 本以为成为太上皇便可以高枕无忧不理俗事,可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却总不想放过他。 不行,得先喝口酒压压惊。 高湛猛灌了自己一杯酒,瓮声瓮气地开口“有事相求的话就免开尊口。” 似他这般如此省心的太上皇,高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儿臣怎会打搅父皇修身养性。” “儿臣孝顺,是想送父皇一位绝色佳人常伴身侧,以慰藉父皇清修凄苦的长夜漫漫。” “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高湛喜欢美色,她孝顺长辈投其所好,理应受到夸赞。 高湛凝眉,满脸警惕。 以他对高纬的了解,绝不可能如此乖巧懂事。 “所言当真?” “有多绝色?” 高湛心有余悸地问道。 也许他蔫坏蔫坏的儿子突然良心发现改邪归正了。 “容貌艳丽,性情灵动活泼,古灵精怪,与父皇绝对是天作之合。” “儿臣愿用性命发誓。” 荪歌伸出手,做发誓状。 她也不算说谎,草原上千娇万宠长大的阿史那氏的确有几分任性妄为,离经叛道。 与高湛,性情契合。 “父皇,这样的绝色佳人错过可就再难遇了。” “哪家女儿?”高湛颇有些心动。 “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燕都之女,不知父皇可有耳闻?” “听闻才貌动人,明艳如骄阳,是个世间难得的美人儿,父皇可要抓紧时间。” 高湛:…… (╯°Д°)╯︵/(.□.\)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心存侥幸。 阿史那氏,哪里仅仅是一个美人儿那么简单。 突厥木杆可汗阿史那燕都的女儿,入宫必然要正位中宫的。 如今,他已是太上皇,与胡氏相安无事,各玩各的。 若是再迎一位皇太后,胡氏忧心其曾经的至高尊位受到威胁,开始兴风作浪胡搅蛮缠,又该如何? 阿史那氏不是美人儿,是祸水。 高纬扔给他的麻烦,一个比一个烫手。 “父皇,当初的禅位诏书上有军国大事需向您奏报,儿臣遇到了麻烦,不知父皇可否助儿臣一臂之力?” 荪歌目光灼灼地望着高湛,等待着答复。 良久的沉默,高湛的脸色变换来变换去,语出惊人“那你为何不让高长恭出面?” “兰陵王妃,也是个不错的归宿。” 荪歌叹气,深深怀疑高湛是不是对高长恭因爱生恨,否则为何次次不离高长恭。 “父皇,兰陵王早晚是要接过太宰段韶的担子,成为军方的第一人,兰陵王与彪悍凶猛的突厥联姻,您真的能放心?” 到时候,只要兰陵王想,那北齐的王位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高湛冷笑,不满地瞪了荪歌一眼。 “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别以为寡人不知道你是不忍,是舍不得高长恭做出牺牲。” “你对高长恭,带着浓浓的悲悯和心疼。” “你真当寡人眼瞎看不出来?” “胳膊肘往外拐,舍不得高长恭,就舍得把寡人往火坑里推?” “既如此在意,为何不强取豪夺,让他成为帐中人?” 7017k 第一百一十八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二十五) (二十五) 高湛永远的语不惊人死不休! 强取豪夺? 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嘛? 骨科文学,原谅她无能为力。 她的悲悯和心疼,从不是风花雪月的男女之情。 在她成为酿造了高长恭一生悲剧的罪魁祸首高纬时,便注定了她再也无法冷眼旁观看着高长恭走完那意难平的一生。 于公于私,都做不到。 北齐,需要高长恭。 而她,也需要高长恭这朵高岭之花绚烂的盛开。 “父皇,高长恭与其王妃恩爱两不疑,让高长恭以王妃之礼求娶阿史那氏,只会是三个人的悲哀。” “但父皇不一样,父皇不仅仅可以给予阿史那氏尊容,还能给予其宠爱。” “这也算是阿史那氏的幸运。” 作为一个棋子的幸运! 自阿史那氏被其父汗选中联姻的那一刻起,就不可避免的踏入了悲剧的人生。 无论嫁于谁,都无法触碰到寻常的幸福。 细细想来,乖张任性的高湛其实真的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高高在上又不恋权的太上皇,很大程度能减少阿史那氏的悲哀。 只是不知道阿史那氏能不能看到这背后的东西。 “话虽如此,但你我都应该清楚,寡人并不是阿史那氏的最优选。” “此外,你可有考虑过你母后?” 个中利害,几个呼吸间高湛便思考的清清楚楚。 突厥和北周结盟,北齐将再难与北周相抗衡。到时候,他的太上皇之位怕是就坐不稳了。 这样一想,高湛顿时觉得再迎娶一个皇太后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可是,胡氏就是个不稳定因素。 胡氏一生追求权势地位,绝不允许有人动摇她的既得利益。 “父皇,心知肚明,阿史那氏能得到的仅是皇太后的位置以及与您的男欢女爱。” “其余的,丝毫都得不到。” 宇文邕不会允许阿史那氏有子嗣,相同的高湛也不会。 “所以,只要父皇神智清醒,莫要被阿史那氏蛊惑,母后那里并不难劝说的。” 高湛不上头,一切都好说。 阅美无数,上头也不容易。 “就非得是寡人?”高湛甚是不满地嘟囔着。 他算是看明白了,在高纬心中,他连高长恭的一根脚趾头都算不上。 他就是块大青石,哪里需要搬哪里。 “能者多劳!” 荪歌笑眯眯地恭维着。 说实话,越是相处,她对高湛的恶感就越少。 是个清清楚楚坦坦荡荡的人渣! “呵呵!”高湛高贵冷艳的别过头去。 “以后这太武殿,你能少来就少来吧。” 可能天生犯冲,八字不合。 他醉生梦死的太上皇的生活终究还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那他绞尽脑汁的禅位又是为何? “儿臣想时常孝顺父皇。” “对了父皇,请让画师将您的画像画的精美些,不用中规中矩,越有魅力越好。” “不是最优选,那就得另辟蹊径。” 比如,靠出卖美色。 在美貌这件事情上,高家人绝不会认输。 高湛嘴角抽搐,忍无可忍地将手边的酒杯朝着荪歌砸了过去。 他是北齐的太上皇,不是秦楼楚馆的小倌儿。 行事这么掉价,真的好吗? “父皇,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不费一兵一卒,谈笑间便能瓦解一个联盟,这是何等风姿。” “父皇,也许在北齐史上您也可以留下不一样的名声。” 荪歌半是调侃,半是认真。 “父皇,任何一种选择都能在细枝末节处闪耀光芒,或是萤火,或是星光。” “明亮与否,不是最重要的。” 清醒如高湛,本就不是庸才。 “再次静候父皇佳音。” 荪歌行礼之后,施施然离去。 太武殿内,漫长的沉默之后,便是骤起的笑声,笑声中的爽朗和释然如同盛夏被暴雨冲刷过的天空,分外明净澄澈。 这一刻,疯批美人似孩童。 看来,他蔫坏蔫坏的儿子说话最起码动听。 短短几句话,让他心中熨贴极了。 “太上皇?” “传画师!” 高湛断然道。 内侍敛眉轻笑,应了下来。 这便是陛下,不知不觉在影响改变着身边之人的陛下。 看似不起眼,实则让偌大的宫城都渐渐有了生气。 不再是杀戮,不再是血腥,也不再是深藏白骨与哀鸣令人压抑的冰冷。 慢慢来吧! 趁着这个空档,高湛护岸来宫女沐浴洗漱更衣,收拾的精致貌美,一颦一笑好似神君下凡。 就算是要靠美色征服,那也得是无可挑剔的美。 一生要强的高家人! 可以残暴,可以昏庸,但绝不可貌丑无盐。 等等! 他好似明白了为何高纬会永远偏向高长恭的原因。 偌大的高家,高长恭洁身自好的如同隐世的高人,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 明晃晃的站在那里,就会让人自惭形秽。 那纬儿对高长恭的悲悯又来自何处? 夫妻恩爱,年少成名,前程似锦,这样的高长恭又何需旁人的心疼。 有秘密! 高纬时而蹙眉,时而轻叹,画师们心惊肉跳,一番发挥下,一个惹人心怜的忧郁佳公子跃然纸上。 高湛:…… !?(?_?;? 这个娘们唧唧的人是谁! 淡烟疏柳的轻愁,眉眼间的脆弱,真真是我见犹怜。 他明明是王令一出,莫敢不从的北齐太上皇。 不过,美是真的美。 可万一阿史那氏不喜欢文弱雅秀款的呢? 以防万一,各种风格,缺一不可。 于是,在高湛的要求下,霸气侧漏的,芝兰玉树的,英俊威武的,柔弱可欺的…… 只要能想到,就没有画师画不出来。 高湛满意的欣赏着一幅幅画卷,他就不信这还拿不下阿史那氏。 一入宫就是太后,开局即是巅峰,他就不信阿史那氏不心动。 再说了,搞得好像北周后宫安宁似的。 宇文护把持朝政,与宇文邕针尖对麦芒,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更不要说,宇文邕自己还是个大情种。 身为帝王,倾心一人,必然对后宫其余人就会无比残忍。 似他这般雨露均沾,才是帝王的典范。 难不成阿史那氏喜欢去北周守活寡? 7017k 第一百一十九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二十六) (二十六) 越想,高湛便越觉得自己其实并不比宇文邕差。 谁说他不是最优选,明明他就是。 要颜值有颜值,要人品还是有颜值。 只要阿史那氏慧眼识珠选择了他,那快乐生活必然少不了。 最起码,北齐目前的权力交迭风平浪静。 跟着他吃香的喝辣的,养尊处优不好吗? 画师们忐忐忑忑,垂首待在一旁等待着命令。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如此活色生香的太上皇,就这副皮相,哪怕没有这至尊高位,恐怕都有无数小娘子前赴后继的扑上来。 “很好,赏。” 随着高湛地话音落下,众画师高高提着的心终于稳稳落地,齐齐山呼谢恩。 实在是高长恭劣迹斑斑,让人心有余悸。 “将寡人的画像给陛下送去。” “另外告知百官,寡人垂死病中忽梦九天玄女自北方踏月而来,赐福于寡人。” “寡人要举全国之力,寻找玄女。” 高湛脸不红气不喘,面不改色一本正经的将一切推给了一场梦。 反正他的任意妄为我行我素,早已深入人心了。 荪歌:(?????????) 百官:┬─┬?ノ(゜-゜ノ) 不同于荪歌的眉开眼笑,百官只觉得退位让贤的太上皇又再出幺蛾子了。 身在后宫,朝堂之上却无时无刻不流传着高湛的故事。 这份哗然,在看到经由高湛描述所以绘出的仙女图时,化为了质疑。 这梦,还真巧。 自高湛病倒便兢兢业业塑造孝感动天形象的荪歌,装模作样的确定了九天玄女身份后,毫不犹豫大手一挥,精挑细选出使臣带着重礼,交由众臣斛律光亲自带兵护送,求娶阿史那氏。 这一切,光明正大,毫无遮掩。 偌大的北齐,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甚至是街边乞儿都知,他们那位貌美的太上皇对以梦中女子一见钟情,心心念念发誓要娶其为妻,以一宫皇太后的位置赠之。 邺城宫墙内,胡太后逗弄着年轻的小和尚,听着内侍汇报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流言,漫不经心。 异域女子,就算为太后又如何。 本来她还有几分不悦,但高湛派和士开前来所说的那番话,她细细想过之后,确有道理。 北齐在,她才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 北齐风雨飘摇,那她也会寝室难安。 自古以来,和亲也好,联姻也罢,有几个能得善终的。 再说了,高湛知她荒淫,却依旧留了她的太后之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知高湛秉性,说一不二。 若她拒绝,等待她的,不是被废,就是暴毙。 所以,她愿意退一步。 “娘娘不生气?” 唇红齿白,眉眼娇嫩的小和尚趴在胡太后腿上软声问道。 “不生气。” “继续说,就当个乐子听听也好。” 胡太后的指腹不断在小和尚的耳垂上打转,直到小和尚面色潮红才微微罢休。 说到底,她如今已经过的是神仙日子,何必自讨没趣呢。 本以为她所做的这些混账事能天衣无缝的瞒住高湛,却不曾想高湛一直都是心知肚明。 短暂的心虚之后,只有无尽的畅快。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那就提前祝她和高湛合作愉快。 她要的从来都不是虚无飘摇的宠爱,而是呼风唤雨的恣意。 毕竟,没了高湛,她还有一大片森林。 只要她顺着高湛的意,那她永远会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后。 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内侍假装看不到如此香艳的一幕,只是将头压的更低,努力保持着平静,继续讲述着宫外的种种传言。 荒唐在北齐的皇室,已是常态。 前些日子,久居太武殿养病的太上皇匆匆而至撞破了皇太后的丑事,他本以为血洗昭阳宫是必然。 却不曾想,太上皇就饶有趣味的站于屏风外,直到皇太后事了,方才出声。 没有暴怒,没有大开杀戒,只是心平气和的吩咐皇太后沐浴更衣,然后顺手还赏赐了一番。 不过,能捡回一条命,他已很是庆幸。 内侍不着痕迹的加快了语速,然后缓步退出了房间。 知道的越多,下场越凄惨。 这皇宫中,并不存在真正的秘密。 只是,高湛选择了视而不见,荪歌选择了听之任之。 所以,秘密便称之为秘密,无人敢揭破。 北齐境内关于玄女入梦的传言家喻户晓时,北周和突厥王庭亦有所耳闻。 阿史那氏明艳动人,五官深邃,鼻梁高挺,浓艳张扬的长相,与那一身如火的红衣相得益彰。 饶是阿史那氏知晓两国联姻,鲜有真情。 大多是合作,利用,甚至是制衡。 可她到底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带着天定浪漫色彩的神女入梦,依旧让她忍不住在心头产生了几分好奇。 她不知,她的父汗为她择定的夫婿最终人选。 也知晓,父汗一直在权衡利弊。 直到,北齐高湛禅位,新君登基,父皇心中的那杆天平才隐隐倒向了北周。 否则,北周使臣宇文纯宇文贵等人,也不会带着皇后礼仪行宫,以及六宫以下宫女一百二十人,在木杆可汗王庭御帐一等就是这么久。 可谁又能料到,就在她的婚姻大事形势渐渐明朗后,北齐太上皇又闹出了神女入梦,愿以皇太后之位求娶的事情。 如今,就单看在父皇心中到底更加属意北齐还是北周了。 “公主,要不然奴去替您打听下?” 跟在阿史那氏身旁的小侍女,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天真又质朴。 这是自小陪同阿史那氏一起长大的。 是奴仆,也是玩伴。 阿史那氏摇了摇头,拒绝了。 她的婚姻,从不是自己的意愿能够决定的。 打探的越多,心中便会越好奇,就会忍不住默默自己做出选择。 若到时候,她的选择与父汗的选择不一致,只会凭空产生落差。 所以,画蛇添足,大可不必。 联姻的命运已定,不可改,那她便心安理得的接受,只希望日后可以少些波折。 她在突厥贵为可汗之女,天之骄子。 可一旦离开突厥呢? 7017k 第一百二十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二十七) (二十七) 一旦离开突厥远嫁她国,那她便永远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父汗想要靠她拉拢结盟,甚至妄想她夺取宠爱之后控制盟国。 却不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色令智昏的人。 无论是北周年少多磨难心性坚毅蛰伏许久的帝王,还是北齐那个素有声色犬马之称的太上皇,都不是容易被掌控的。 她所求不多,安稳便好。 如果可以,她不是不能与宇文邕携手相互扶持,只可惜,她的身份,注定了她会被处处忌惮。 所以,北齐那个不掺和政事的太上皇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在阿史那氏的忐忑等待中,北齐的求亲使臣也带着满腔诚心厚礼到达了木杆可汗王庭御帐。 说来也巧,在北齐使团到达后的第一天便开始狂风大作,肆虐不止,吹毁无数突厥篷帐,多日未止。 木汗可汗:…… 斛律光:…… 这种天灾就不必这么巧了吧? 突厥信奉长生天,对于突如其来的雷风,木杆可汗心中担忧,唯恐是长生天降罪。 本来摇摆不停的木杆可汗,突然就变的坚定了。 既然与北周早有婚约,不如就此履行婚约吧。 “可汗又怎知,这狂风不是在提醒可汗贵客至呢?” “狂风看似迅猛,实则只是吹毁了篷帐,人群牲畜皆无损,这岂不是上天在借狂风提示可汗,这门姻缘,长生天在关注。” “可汗有所不知,我北齐太上皇也是神女入梦,诚心求娶。” “如此一来,这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 斛律光腆着一张脸,昧着良心胡说八道。 这场合,其实最适合太上皇亲自来。 说实话,那刮了数日的妖风,他看着都心颤。 可这是自陛下登基以来头一次对他委以重任,总不能铩羽而归。 作为一个常年征战的将领,太清楚一旦北周突厥结盟,那北齐处境只会尴尬又狼狈。 所以,就算昧着良心,也要说的天花烂坠。 北周使团:厚颜无耻。 木汗可汗: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木汗可汗再一次陷入了犹豫,不知该如何抉择。 单看形势,北齐要比北周相对安稳,但同样的,想要分一杯羹更难。 最重要的是,他实在难以确定天命归属。 “可汗,这是宫中画师为太上皇所作画像,想呈交给公主殿下,不知可汗能否应允。” 斛律光想起了自己带着的大杀器。 他就不信,这世上还能有人对陛下那张脸,那身姿无动于衷。 不管了,陛下都那么豁的出去,他也不必委婉含蓄。 只要能成功迎娶阿史那氏,靠脸就靠脸吧。 北周使团脸黑,无语至极。 谁人不知高湛姿容身美,长身玉立,眼波流转一举一动恍若神人。 靠颜值,这天底下仿佛也唯有出身北齐皇室的鬼面将军高长恭能比拟了。 但也不一定比得过,毕竟高长恭行事作风端方雅正,而高湛风流天成。 “自是可以。” 木汗可汗直截了当道。 两国联姻,结的是秦晋之好,从不曾以样貌论之。 也不知斛律光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幅画卷缓缓展开,呈现在众人面前。 真真是无可挑剔的一副容颜! 斛律光轻哼一声,面上终于有了扳回一城的自得。 他们的太上皇,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木汗可汗在看到画像的那一刹那,有些不太确定了。 那张脸,具有莫大的杀伤力。 那经由画师之手,精心描绘出的一幅幅人像画跋山涉水路途迢迢终于来到了阿史那氏手中。 “公主殿下,太上皇命我转告您一句话。” “只要您允嫁北齐,便是皇太后。” “无论何时,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许不了您权势滔天,但可以尽己所能在北齐让您安枕无忧。” “陛下也会尊您,敬您。” “北齐在,您便是永远的皇太后。” 斛律光一口气将临行前高湛所说的话转达给阿史那氏,便退出了篷帐。 阿史那氏有些怔然,手捧画册,半晌没有动作。 安枕无忧? 这对于联姻来说,是多么奢侈的四个字。 北齐那位太上皇说的话,着实让她心动。 无需绞尽脑汁争宠,也无需在权力倾轧下左右为难,只需要安安心心做他的皇太后。 在侍女的提醒下,阿史那氏打开了一幅幅画卷,目光中满是惊艳。 这世间,竟当真有这般邪魅狂狷到有些可爱的人。 饶是阿史那氏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料到凶名在外的高湛竟有这样一副天赐容颜。 世人都言,北齐兰陵王乃是当世第一美人儿,她无缘得见兰陵王,可此刻高湛的画像便惊艳至此。 对北齐,在这一刻,她产生了好奇。 侍女眼睛一跳,开口道“公主殿下,还须得谨慎啊。” “北齐皇室毕竟有名正言顺的太后,而在传闻中北齐高家更是杀人如麻,联姻远离故土,三思而行。” 阿史那氏并没有着急言语,而是仔细端详了下画像,然后撇了侍女一眼“我不会是她的威胁。” “北齐太上皇既然大费周折,又是神女入梦,又是画像,便说明他早已安定了后院,绝不会起火。” “下不为例,我可以对你收取北周使团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没有下次。” 北齐,北周,都是庞然大物,难选的很啊。 尤其是,谁也无法确定,这两尊庞然大物究竟谁能笑的最后,各自都有各自的麻烦。 “请父汗来。” 说实话,她本就无意争宠,争权。 异国他乡,稍有不慎,便会死于非命。 就目前而来,就北齐和北周本身情形而言,北周宇文邕和权臣宇文护的争斗逐渐白热化,实在算不得一个好去处。 而北齐,幼主继位后,朝纲非但没乱,反而隐隐有君臣相携之势。 她花样年华,能娇艳的活着总比成为一抷黄土强吧。 至于最后鹿死谁手,她猜不到。 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那她现在有远虑,是不是说明近期会过的顺风顺水。 无论父汗心中作何选择,她都应该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父汗。 7017k 第一百二十一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二十八) (二十八) “不知父汗更属意谁?” 阿史那氏并没有不管不顾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想法。 唯有父汗不止如何抉择,她才可以有想法。 木汗可汗看向自己的浓艳旖丽的女儿,目光深处有浅浅的疼惜,只是那份疼惜在大业面前着实不值一提。 他的女儿,是突厥最闪亮的明珠。 张扬明艳的容颜,进退有度的性情,是他选择联姻最合适最优秀的棋子。 木汗可汗面露慈爱,声音粗犷豪迈“为父仍在犹豫,无论作何选择都是一场豪赌。” “此事事关你的终身幸福,为父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阿史那氏娇羞一笑,目光闪烁,颇有些羞涩“父汗若犹豫不决,不如听女儿一次吧。” “女儿想选北齐的太上皇高湛。” 阿史那氏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画像。 “北周国内的争斗局势未明,北齐也许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木汗可汗摸着自己的胡子,微微沉思。 他觉得自己现在貌似陷入了一种怪圈,不论选谁,看着剩下的那一方都遗憾。 可偏偏这个时候又容不得他左右逢源,脚踩两只船。 良久,木汗可汗长叹一口气,一副慈父口吻“那就如你心意。” “希望你日后前往北周远离故土后,莫要忘记为父对你的多年教导。” 联姻既定,除却想拉拢一个可靠的盟友,亦想在以后的两国相处中谋求更大的利益。 阿史那氏低头,连连应声。 希望她亲自做的选择能许她一方宁静。 重新回到了御帐之中的木汗可汗终于做出了选择。 “北周帝和北齐太上皇俱青年才俊,可奈何小女属意北齐太上皇,所以很是遗憾,浪费北周使团蹉跎多日了。” 木汗可汗摊摊手,遗憾道。 北周使团:…… 原来,两国联姻当真可以如此儿戏。 返京之后,他们该如何向陛下交代?难不成说陛下的颜不如北齐太上皇高湛? 北齐斛律光:咱就有这实力! 不论过程如何,最起码结果喜人。 北周宇文纯等人有心争取,可斛律光顺杆往上爬,已经热络地开始与木汗可汗攀谈起来,丝毫不给北周使团可乘之机。 无奈之下,已经在突厥王庭御帐停留许久的北周使团只得告辞返回。 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谁又能想到北齐的太上皇不仅长得好,玩的还这么花,套路这么深。 都退位了,还掺和这一脚! 确定了联姻的各项事宜后,斛律光一行人设立行宫,排列仪仗,护送阿史那氏回北齐与高湛完婚。 联姻事成的消息传入邺城,荪歌默默在心中给高湛点了个赞。 高湛的效率,一等一的高。 待阿史那氏到达邺城,荪歌代替高湛亲自出宫迎接。 倒也不是高湛怠慢阿史那氏,实在是高湛现在还得扮演急病卧床的角色。 整座宫城,张灯结彩。 为贺太上皇大喜,北齐大赦天下,以示郑重。 红色嫁衣的掩映下,阿史那氏美的越发不可方物,天边绚丽的晚霞在这一刻都成了陪衬。 荪歌心知,若不是这般夺目耀眼的美貌,阿史那氏也许可以躲过远嫁他国联姻的际遇。 美貌本身无罪,只可惜,乱世容不下这样的美貌不染纤尘。 阿史那氏能选择高湛,便说明这个妙龄女子妖艳深邃的美貌下藏着一颗清醒理智的心。 这样,最好不过。 荪歌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诚恳。 不止为阿史那氏的选择,更为北齐一点点被改变的结局。 陆令萱不再是祸乱朝政的蛇蝎毒妇。 兰陵王高长恭也无需在经历被猜忌自污的阴暗忐忑。 斛律光的嫡女没有问鼎后位,斛律一族的野心未曾见风涨到无法遏制只能翦除的地步。 如今,阿史那氏也站在了北齐邺城,阿史那氏背后所代表的是突厥。 剧情中,阿史那氏选择了宇文邕! 不着急,慢慢来! 也许她真的可以改变北齐既定的下场。 哪怕天下一统依旧不能在她手中实现,那她依旧要尽可能的保北齐子民生活温饱,平安喜乐。 “母后,请。” 荪歌恭声道。 她愿意给这个清醒又可悲的女子足够的体面。 异国他乡,这份体面甚至比高湛心血来潮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宠爱更加可靠安全。 以扇遮面的阿史那氏微微侧目,感谢般勾勾唇角对着荪歌一笑。 这是北齐的新君,亦是北齐的未来。 在她向父汗提议选择北齐高湛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死祸福都不再是仅仅与突厥密切相关。 但愿在这乱世中,北齐的这位新君能够稳如磐石的立起来。 宫城内,盛大的宫宴早已开始。 白玉阶梯上,阿史那氏脚步沉稳,一步一步的踏向了未知的前途。 既然选择了,便不应该再犹疑。 前往邺城的这一路上,时常听斛律光念叨一句话,据说还是北齐新君的口头禅。 果断就会白给,犹豫便会败北。 所以,不应犹豫,也不能犹豫。 气势磅礴的礼乐响彻云霄,入目皆是喜色。 阿史那氏长叹一口气,嘴角的笑容渐渐舒缓。 此刻起,她是北齐的皇太后。 …… 册封大典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胡太后也充分显示了作为大妇原配的宽容。 “不知陛下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高长恭跟在荪歌身后,轻声问道。 一直以来,高长恭都如同一道影子,永远落后荪歌一个身位,只要荪歌回头,便会有高长恭的身影。 虽说高长恭总想把他厮杀多年的经验手把手教给荪歌,但却不会左右荪歌的任何决定。 能让陛下熠熠生辉的,从不是他的打磨。 他始终清楚自己的定位,他要成为陛下手中最坚不可摧的一把剑。 剑之所指,无往不胜。 “攘外必先安内。” 荪歌漫不经心的说出了这句在后世备受争议的话。 但这句话用在此时的北齐却是最合适不过。 《韩非子·喻老》中有言“知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 如今的北齐,风雨飘摇,千疮百孔,根基腐烂。 ------题外话------ 月底了,我为什么还是没有上了榜呢。容我默默的哭一会儿 7017k 第一百二十二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二十九) (二十九) 倘若想把北齐境内的民怨矛盾祸水东引,倒也不是不可行,只不过治标不治本。 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循序渐进,将北齐这艘到处漏风透水的小破船给修补一番。 想要剑指天下,那就必须得后方稳定。 以如今北齐的千疮百孔,想要去实现真正的大一统,平定天下,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嗯,去送菜还差不多。 说实话,她得做亡国之君毫无兴趣。 好歹,她都做过赵高,是千古一帝始皇帝的左膀右臂,挽大厦之将倾。 若是在这南北朝便不战而屈,她嫌丢人。 再者说,她也没法儿对主神交代。 闻言,高长恭的美眸越发波光潋滟。 他的陛下既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亦有清醒理智的筹谋。 只是不知陛下口中的攘外必先安内是何意。古往今来,无数次的安内裹挟着血腥和杀戮。 “堂兄,寡人不会对功臣和有志之士下手的。” 荪歌嚼了口新鲜的果子,又酸又涩。漱漱口,才不紧不慢地对着高长恭保证道。 这果子,有些像当年赏峨眉山月时吃到的果子。 荪歌抿唇,微微一笑,然后又一口接着一口将整个酸涩的果子咽了下去。 见过物华天宝,开放繁荣的盛唐,她又怎会忍心让这些子民一生都生活在黑暗中挣扎,不知何为光明呢。 身为这种黑暗乱世的任务者,本身需要的就不仅仅是融入,而是走向光明。 成为高纬越久,她的感触就越深。 这不仅仅是任务,亦是她在炼心。 她好似渐渐明白了高纬心愿中那黑雾弥漫下的荆棘丛,尖刺密布,沾满血肉,一望无尽是为何。 也许,国破家亡之际,高纬有过片刻的清醒和后悔。 只是,他根本想象不到,就算悔,又该如何。 “整顿吏治,发展民生,巩固国防,开源节流,这才是寡人心中所想的安内。” “堂兄放心,趁机铲除异己,非寡人的作风。” 荪歌并没有隐瞒高长恭,坦诚道。 她是北齐的帝王,北齐的掌舵者,不再需要阴谋算计争权夺利。 “臣信陛下。” 高长恭的声音清脆泠然,如风拂青松,雨落青石。 这样的人,仿佛无一处不完美。 “寡人想用陆姊姊。” “姊姊,你可敢?” 荪歌回味着口中的酸涩,将目光移向了陆令萱。 既然她曾许了陆令萱女相之位,那她就不会刻意掩去陆令萱的野心和光芒,让其沦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宫廷侍者。 “敢!” 陆令萱毫不犹豫道。 一直以来,她的野心都从未熄灭。 她与殿下当初所言,一字一句,她都深深铭刻于心中。 “好。” “姊姊,骆提婆的周全,寡人会派暗卫精心护着的。” 朝堂不同于军中,盘根错节,波谲云诡。 各种势力明争暗斗,波涛汹涌。 兰陵王高长恭唯有在战场之上才能绽放最极致最耀眼的光芒。 若高长恭插手吏治,就算是再秉公处理,问心无愧,落在有心人眼中亦会平添诸多龌龊。 勋贵也好,官员也罢,多多少少都是沾亲带故的。 她最恶心的事情便是,将士在战场浴血厮杀,朝中却有官员在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下黑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诸如高长恭之类的名将,世间罕有,可遇不可求。 所以,她不敢赌。 除非她将整个朝堂灭了,完完全全提拔家世清白的新人。 呵,这显然不现实。 所以,她能做的便是让高长恭远离这些。 名将,就算是死,也应该荣耀的战死沙场,而不是死在诡谲人心下。 “姊姊,莫怕。” “若是寡人无法为你力证清名流芳百世,那寡人便伴你一起遗臭万年。” 扪心自问,她从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人。 若陆令萱以女子之身在乌烟瘴气奸佞不绝的朝堂为她杀出一条口子,而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依旧想用笔杆子将陆令萱定在耻辱柱上,那她不介意全杀了。 名声这个东西,她不在意,高纬本身更不在意。 反正,高家历代基本上都是疯子。 “臣不惧怕。” 这一刻起,陆令萱无需在自称仆。 她可以光明正大的以曾经的女官之身,立足朝堂之上,用她的聪明才智,用她的手腕,实现她多年的野心和抱负。 她之所求,便是如此。 唯一的担忧骆提婆如今都被陛下派遣暗卫保护起来,那她更无需顾忌。 “陛下,臣很感激陛下给予臣这样一个机会。” 一个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机会。 否则,她真的不确定她究竟要做多少阴毒狠绝之事才能走到这一步。 除却荪歌,陆令萱,高长恭三人,再无其他人知晓,在这场皇太后的册封大礼后,北齐会面对怎样的动荡。 北齐烂在根里的弊病一直在,可历任掌权者就算是借着疯癫的外衣,都无人敢真正彻底触动。 …… 洞房花烛,旖旎缱绻。 一身喜服的高湛,越发面如冠玉,玉树临风。 撤去面扇,高湛与阿史那氏四目相对。 阿史那氏清澈如水的眸子中添了些许娇羞,面色红润,真真应了高湛那句秀色可餐。 在高湛打量阿史那氏时,阿史那氏亦在偷偷看着高湛。 比之画像,更胜一筹。 高家,好像都是美男子。 高湛蓦地一笑,坐在阿史那氏的身侧,轻轻的拍了拍阿史那氏的手背“寡人知自己凶名在外,暴虐成性。” “且身侧女子如云,常常色未衰恩先驰,但是,你无需担忧。” “你是突厥公主,你选择了寡人,解了北齐燃眉之急,使北齐免于尴尬处境,寡人记你这个恩情。” “求娶你时,既已皇太后之位许之,那就不会变卦。” “所以,无论寡人如何花天酒地纵情声色,你都是无需靠情爱而活的太后。” “北齐在一日,那你就尊贵一日。” “寡人一生不轻言许诺,既然允诺于你,便不会失信。” “当然,寡人希望寡人的妻子莫要做有损北齐之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想来你懂。” 7017k 第一百二十三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三十) (三十) 高湛面带笑容,声音温和,不疾不徐道。 他年岁长于阿史那氏,也乐得对其多几分纵容和慈爱。 但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那便是阿史那氏不能危及他的毕生追求。 否则,他不介意用最残忍的法子将阿史那氏剥皮抽筋。 高家历代研究出了不少惨绝人寰的法子,有些他还没尝试过。 “除此之外,你有最大的自由和最高的尊位。” 阿史那氏柔顺的点了点头,主动扣了高湛的手。 作为联姻的公主,她知晓分寸。 再者说,这世上最不稳固的关系便是靠女子所维持的邦交。 突厥和北齐能休戚与共,本质上靠的还是利益。 她远嫁北齐,只能算作是一个讯号。 纱帐缓缓放下,春宵一刻值千金。 高湛这边新婚大喜,而胡太后的昭阳宫亦是夜夜笙歌。 荪歌倒有些不知该如何高湛和胡太后了。 将权势地位奉为神明,可偏偏又都不恋权,仿佛极致的快感才是他们一生所求。 和突厥联姻在前,北齐的边疆难得的平静,为荪歌争取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短暂时刻,让她可以大刀阔斧的整顿吏治,然后休养生息。 早朝之上,乌压压的跪了一片,殿内的柱子上还染着未干的血渍。 时隔许久,北齐的朝堂上再一次出现了自戕以示清白的臣子。 荪歌面不改色的坐于龙椅之上,轻嗅着空气中还未来得及散去的血腥味,波澜不惊。 无数人心中惊骇,疯癫难道真的是北齐高家一脉相承无法改变的秉性吗? 明君之相乍现,却也只是昙花一现。 可偏偏,无论是太宰段韶,亦或者是斛律光,或是兰陵王高长恭都无一人劝阻这突如其来的杀戮,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明哲保身。 罪状列出,毫不犹豫的定罪。 哪怕有臣子愿意以死自证清白,都难逃抄家灭族的大罪。 这疯劲儿,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今日数据已达标。” “明天继续。” “莫要觉得寡人滥杀无辜草菅人命,这些罪状寡人会命人贴在邺城,任人调查。” “当然,寡人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自揭露,自弥补,寡人愿意酌情宽大处理,若表现良好,寡人也不介意既往不咎。” 若真要洞若观火明察秋毫,聪明谨慎爱惜羽毛如段韶都不一定能经得起推敲。 很多时候,制止和改变,比杀戮影响更加深远。 以杀止恶,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再说了,就算是她想简单粗暴一劳永逸的都杀了,那杀光之后,就靠着她身旁的寥寥几人去角逐天下吗? 此时的荪歌并没有发现,她为帝王时的模样深深受到了那位雄才伟略千古一帝的影响。 这世界,永远都不可能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 “另外,寡人欲封陆郡君为女侍中,正式参与朝廷政事,不知诸位臣工可有异议?” 秦汉侍中本丞相史,不过掌虎子、捧唾壶等事。 而晋以后之侍中,乃宰相也。 陆令萱从一宫奴走到了位极人臣这一步。 百官心中大惊,就连段韶都无法云淡风轻。 有胆子较大的官员,看着手执绢帛,立于玉阶之上,面目冷肃的陆令萱,心中忍不住哀嚎。 又是一尊大杀神,是谁说陆郡君最是敦厚善良? 传言不可信啊。 刚才一桩桩罪状,皆冰冷地出自于陆令萱之口。 叛贼的妻子,区区一个宫奴,却摇身一变成为了女相,这才是真正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空气中的血腥味就好似架在每一个人头脖颈间的利刃,让他们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朝廷重臣说杀就杀,大族之家说抄就抄。 谁知道待会儿会不会因为他们随口一句话不符合心意,就把他们也变成了一具尸体。 再说了,陛下刚刚说了,可自揭,可弥补。 能活着,谁愿意找死。 实在不行,还有太上皇。 虽说太上皇也荒诞任性,但只有恭维着,也不算是太难伺候。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打算,于是大殿之中继续沉默着。 这点沉默,在荪歌眼中微不足道。 “默认?” “既如此,那便就这么定了。” “即日起,陆郡君就任女侍中一职。” “寡人也不知明日的罪状会杀到谁,所以想自揭,想弥补的抓紧。” 荪歌带着陆令萱扬长而去。 朝堂之上,无数官员摸了摸自己汗涔涔的额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一刻突然有些庆幸,以前为非作歹时没有那么任性妄为,还有回旋的余地。 那被陛下用来开刀的第一批,实在是…… 一时间,众人竟想不起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有心思活络,深觉看不到生还希望的官员,咬咬牙三三两两朝着太武殿走去。 一比较,他们突然发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杀人全看心情的太上皇,实在是太让人稀罕了。 只要讨得太上皇欢心,得太上皇庇佑,那就算是陛下也不能违逆太上皇的意思。 也不知这次是该寻奇珍异宝,还是进献绝世美人,亦或者是替陛下想些新花样。 亦或者是,学学和士开的路子? 抱着同样心思的人还真不少,洞房花烛夜刚,神清气爽醒来的高湛再一次在心中直骂人。 说好的太上皇是享清福的呢? 他真的觉得,他现在的日子比之前苦逼多了,可偏偏还不能逃避。 他那个儿子,大道理一套一套的,直戳人心窝子。 最可怕的是,他貌似还真的就这么被拿捏住了。 (╥﹏╥) 唉,悔不当初啊。 “陛下,不妨听听他们怎么说吧。” 阿史那氏伸手轻轻抚平了高湛紧紧皱着的是眉头,轻言细语道。 高湛顺势拉着阿史那氏,叹了口气“你不懂,他们说什么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纬儿的意思。” “这北齐的天下,一切都由纬儿做主。” “寡人也深信,纬儿做的一定会比寡人更好。” 阿史那氏心知肚明,高湛这番话是在说给她听,让她看清楚形势,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北齐之主。 “走,出去看看吧。” 7017k 第一百二十四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三十一) (三十一) 瞧瞧这阵仗,又是叩头,又是哀嚎的,实在煞风景。 太武殿内的地毯是新换的,脏了多可惜。 所以,他便屈尊降贵走出去听听这些倒人胃口的东西能说出些什么。 “你随寡人一起去看看,顺带认认人。” 高湛不由分说道。 总得有个美人儿赏心悦目的在身边吧,否则他实在无力面对。 认人? 阿史那氏挑了挑眉,认这群必死的人干嘛?以后下去好有人带路吗? 不过,阿史那氏并没有出言反驳。 她也很是好奇,在大赦天下的第二日,这北齐朝堂究竟是出了什么天翻地覆的事情,让这些官员不顾士大夫的体面,在太武殿外鬼哭狼嚎。 太武殿下,高湛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高湛:(???)? 大喜事啊。 他的纬儿竟然学会杀人了,亏他之前还觉得纬儿过于仁慈软弱。 在这乱世之中,一味的软弱便是无能。 “这不是好事吗?你们这又是闹什么?” 高湛一本正经的问出了这个让人窒息的问题。 官员们:(?????) 这问题问的简直不做人。 “难道寡人在位时杀的人少了,寡人既杀得,新君为何杀不得?” “难不成你们是在欺负新君年幼?” “这事儿寡人不会插手,总不能让新君觉得你们这些做臣子厚此薄彼,还会离间父子之情。” “操劳一夜,倦了。” “你们自求多福吧,寡人还要静心养病呢。” 高湛摆了摆手,懒洋洋的,任由阿史那氏搀扶着回到了殿内。 回到殿中,高湛斜靠在软榻之上,眉头紧皱,目露思索。 纬儿疯起来,与他也不遑多让啊。 只是,为何纬儿突然大开杀戒。 说实话,今日死在朝堂上的那几个,他以前还挺喜欢的,最起码知道如何讨他欢心。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死去,他莫名有点儿感伤。 若是他以后想不到新花样,难不成还得亲自下去问吗? 不行,他得召高长恭前来一叙。 纬儿的心思,唯有高长恭知晓的最清楚。 “太上皇,臣妾约莫能猜透皇上的想法。” 阿史那氏轻轻晃着扇子,沉声道。 “皇上应是有了问鼎天下之心。” “所以,抓紧一切时间,雷厉风行,将北齐打造成铁桶一般。” 高湛:(#?Д?) 认真的吗? 他的毕生理想就是保住荣华富贵,纵情享乐。 而他的儿子,竟然想一统天下,结束这数百年的乱世? 这步子,是不是过于冒险了。 乱世,岂是那么好终结的。 可就算是理智上有诸多不赞同,他依旧忍不住心潮澎拜。 可行吗? 不行,还是得见高长恭,要不然他心难安。 高长恭:…… 同在宫城,太上皇又何必舍近求远。 刚刚回到府上不久的高长恭,还来不及喘口气,又急匆匆的返回来。 高长恭到达太武殿时,高湛正红袖添香,执笔作画,而阿史那氏在一旁一边磨墨,一边一脸诚恳的夸赞。 高长恭抬头侧目一看,心下微微叹息。 这实在是难为阿史那太后了,竟能对着这样稚嫩的画作夸的天花乱坠。 “臣高长恭叩见太上皇,皇太后。” 阿史那氏抬眸看向了高长恭。 经洛阳一战,在突厥,高长恭也是传奇人物。 许是来的匆忙,朝服还未换下。 平平常常中规中矩的朝服穿在高长恭身上却时别有一番魅力。 仿佛高长恭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证明风骨二字是真的存于世的。 阿史那氏也终于明白,为何北齐的这位青年将领在战场上要以青面獠牙面具遮面。 过于美貌,过于精致,也过于让人艳羡。 高家人的样貌还真是得天独厚啊。 阿史那氏敏锐的察觉到,在对待高纬和高湛时,高长恭的态度是不同的。 对高湛,高长恭是对皇权的诚服。 对高纬,高长恭是发自内心的忠诚。 那份忠诚,只为高纬。 年幼的新君继位,朝堂之上非但没有权臣弄权,杀伐果断,且还有才俊信服。 北齐,远比外界所以为的要强大。 阿史那氏在心中下了论断,看来她选择北齐真真是一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 “无需行礼。” “纬儿所行之事,你可提前知晓?” 高湛连连放下画笔,墨渍浸染后,那幅被阿史那氏盛赞的画越发惨不忍睹。 阿史那氏面色如常,如同一个透明人默默的离开了殿内。 心中已有猜测和定论,若再留在殿中,反而惹人烦。 “知晓。” “也不知晓。” 高长恭老老实实道。 “陛下只与臣说了一句话,攘外必先安内。” “至于如何安,臣并不清楚。” 攘外必先安内…… 只这一句,高湛便得到了答案。 他的儿子,那个尚且年幼的新君真真起了问鼎江山一统天下的心。 “你觉得胜算有几成?” 高湛心里捏着一把汗。 “陛下在何处,臣便在何处。” “对了,太上皇,陛下曾说他想整顿吏治,发展民生,巩固国防,开源节流。” 高长恭状似无意道。 开源节流四个字,成功让高湛的关注点跑偏了。 “开源可以,节流就不必了吧。” 高湛看了眼自己富丽堂皇的太武殿,颇有些心虚。 一旦节流,他的幸福生活将大打折扣。 “你是纬儿最信重之人,多劝劝。” “对了,这是方才跪在寡人殿外官员的名单。” “该杀,便杀,寡人绝不会置喙。” 高湛扔给高长恭一块绢帕,随意道。 “当然,只要纬儿开口,寡人代劳也可以。” 杀人,他可实在是太喜欢了。 “走吧。” 高长恭才是真正的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次次被传召,次次只有几句话。 高长恭很是纳闷,明明其中的关键,太上皇自己便能看透,可偏偏还非要从他口中再听一次。 这是什么癖好? “等等。” 就在高长恭的身影即将踏出门槛时,高湛冷不丁的再一次开口了。 “你当真看不上寡人的儿子?” 高湛:…… Σ(?д?lll) 这是能问的问题吗? 高长恭落荒而逃,高湛笑的肆意张扬。 7017k 第一百二十五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三十二) (三十二) 太上皇难道又忘记了,他有王妃。 最重要的是,太上皇仿佛分外执拗于他和陛下之间的关系究竟谁才是占据主动权的那一方。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可为何在这件事情上,唯有他自己看的最清楚呢? 从一开始,真正的掌控者便是陛下。 表象,永远都具有迷惑性。 高湛看着高长恭略显狼狈的背影,面上的表情越发自得。 真当他看不出那句开源节流是故意在那个时机说出口的吗? 他心知,高长恭担忧他插手朝政,不欲多言。 想当初的高长恭是何等的高贵冷艳,如今却还是成为了纬儿最忠实的守护者。 他那不值钱的赔钱货儿子,终于不负所望翻身做主人了。 心满意足的高湛下意识想要小酌一杯,以示庆贺,却发现太武殿中的酒具早就被阿史那氏收拾的干干净净。 罢了罢了,谁让他昨夜意浓正酣时,应了阿史那氏以后不贪杯。 美人儿忧心他的身体,他很难无动于衷。 高湛看着装饰陈设格外华美奢靡的太武殿,眉头微微蹙起,仿佛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他的儿子有心一统天下,建立不世功勋,那他再似以往那般挥金如土一掷千金是不是不太好? 就算他是群臣百姓口中的昏君暴君,也知晓这仗一旦打起来,得多烧钱。 难啊…… 高湛左右环顾,脸上的纠结之色更胜。 一边是他的毕生所求,一边又是王图霸业。 孰轻孰重,他竟一时有些分不清。 明明在此之前,他的毕生理想至高无上。 家国大业也好,百姓民生也罢,不过就是他毕生理想的垫脚石。 可如今,他竟犹豫了。 何时,他变得有良心了? 高湛抬手,骨节分明的手覆于胸膛,久久没有回神。 在这乱世,在这高家,何时需要良心这种东西了? 可越是犹豫,就越是说明曾经坚不可摧的认知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 可,这是为何呢。 因为纬儿,因为高长恭吗? 这两个人的存在,好似就是这乱世中的一盏明灯。 罢了,罢了,大不了,他也暂时奉行一下纬儿开源节流的理念。 短暂的委屈,是为了更大的富贵。 高湛起身,走出宫殿,站在高高的石阶上,看着天际破云而出的骄阳,绚烂,又忍不住让人心生向往。 也许,乱世当结束。 离开太武殿的高长恭将名单呈交给荪歌后,便离开宫城,顺路为自己的王妃买了糕点铺子新出的糕点。 在他微末之时,王妃虽出身名门世家,但却不受宠,遭受了颇多磨难。 他与王妃,相互扶持,一路走到今日。 他忠实的为陛下披荆斩棘,不仅仅想打碎了这乱世,亦想给王妃一个真正平和的家。 所以,无论如何,虽九死而无悔。 晋阳宫内,荪歌懒洋洋的打着哈欠,注视着陆令萱比照着名单奋笔疾书。 有陆令萱在身侧,她是真的轻松了许多。 这一刻,荪歌觉得她就像是个天凉王破的霸总,而陆令萱就是她的精英秘书团,以一敌十的那种。 就在荪歌百无聊赖的翻看着陆令萱整理出来的百官的罪状,陆令萱停下了手中的笔。 “殿下,殿外跪着的人,可要见?” 并不是所有人都心存侥幸,想要靠求得高湛的庇护免去此劫。 早朝上喷溅的鲜血,总归还是入了一些人的心。 自揭露,自弥补,争取宽大处理,方纬光明正道。 “一切交由你。” “唯有一条,罪大恶极者,无需商量,无需弥补,杀无赦。” 荪歌坐直了身体,冷声道。 并不是所有人都值得拥有弥补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不是所有人都配称之为人。 “殿下,和士开呢。” 陆令萱点到为止。 和士开如今在朝堂上的地位,举足轻重。 早年,太上皇尚为长广王时,便选择投靠效忠,精通琵琶,善握槊之戏,深受太上皇信重,当年太上皇一登基,便授予了和士开给事黄门侍郎,后来又亲封侍中,被人称为北齐八贵之一。 权倾朝野,无恶不作。 和士开若不除,百官心中必然会有不忿。 “唯杀而已。” 荪歌眼皮一抬,淡淡道。 陆令萱:…… ╭(╯3╰)╮ 话说的容易,做起来却难。 和士开背后站着的不仅仅是太上皇,还有胡太后。 “太后那里?” “无碍。” 胡太后绝不愿意将她自己秽乱后宫,给高湛带绿帽子的事情扯在明面上。 再说了,为了一棵树,放弃一整片大森林,不是胡太后的作风。 没了和士开,还会有更加年轻貌美的少年郎。 至于真情? 说句实话,胡太后对谁都无真情。 陆令萱心中有了主意,用笔在和士开的名字上重重的画了个圈。 明日早朝,那便拿和士开开刀吧。 和士开一除,正在观望中的人势必会心神大震。 “陛下,臣去会会那些人。” 陆令萱起身离开,前一秒还是温婉妇人,在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就是携腥风血雨而来的罗刹。 众臣见来者是陆令萱,心中依旧不敢有丝毫轻视之意。 陛下的乳母,北齐朝堂上的新杀神,谁敢小觑。 “见过诸位大人。” “还请诸位大人到偏殿一叙。” 偏殿之中,是临时设的书房。 只是,这书房过于阴森,冰冷了些。 众臣面面相觑,对视一眼,无声的交流一番后,还是依言跟在陆令萱身后。 他们是真的不想死,能在乱世之中,身居高位,是对自己,对家人,最好的护身符。 偌大的偏殿中,气氛格外压抑。 整整齐齐摆着的两列椅子,却无人敢坐。 战战兢兢下,有人主动将列举自己罪状的陈词交给了陆令萱,也有人开口保证要将多年贪污所得上交。 第一批前来自我揭露的,要么是真的聪明人,要么就是格外胆小怕死的。 陆令萱比对着之前调查所得,处理结果因人而异。 就如荪歌所说,罪大恶极者,杀无赦。 人一死,偌大的家族财产依旧还是要充盈国库。 所以,倒也算不上损失。 7017k 第一百二十六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三十三) (三十三) 暴富之路千万条,抄家致富第一条。 简单直接,还有效。 陆陆续续有官员从偏殿中走出,有人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悦,也有人是面如死灰的沉寂和绝望。 但再不济,也比血溅朝堂多了些许体面。 并且,还尽可能的留下了族中之人生还的希望。 能力争取争取,抄家,但不灭族,也算是一个好的结果。 不过,陆令萱还真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在宫城内点头哈腰谨小慎微的陆令萱,竟真的能让人闻风丧胆到这种地步。 陛下还真是有识人之明。 等等,他们还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明日早朝,弹劾和士开。 嗯,死道友不死贫道。 就算和士开背后有胡太后又如何,陛下才是真正的北齐之主。 这就回去写弹劾折子,必须得比同僚写的更加义愤填膺认真详细,这样才能让陛下网开一面。 陆令萱疲倦的舒展了一下肩膀,整理好一切材料,安排好专门人士去接收财产。 “陛下,明日早朝便是处置和士开的最佳时机。” “臣已安排好了一切,但应该瞒不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掌权后宫多年,耳目遍布。” 若太后娘娘不管不顾的出现在早朝之上,只会做实那些似是而非的丑闻。 “莫慌。” “太后不是今日新召了些年轻的小和尚们入宫?” “若是若不到让太后流连床榻,那就入宫做内侍吧。” 荪歌漫不经心道。 高湛还活着,胡太后就算是难舍老情人,也绝不敢过于明目张胆。 到时候,死都死了,难不成胡太后还能舍下权势地位富贵荣华给和士开陪葬吗? 若这能如此相亲相爱,她和高湛都不介意让这宫城少一个太后,和士开的府上多一个寡居的命妇。 “姊姊,歇着吧。” 荪歌看着陆令萱拼命遮掩的疲态,轻声道。 走马上任伊始,陆令萱做的比她想象中还要好。 果然,但凡名留千年的,就没有简单人。 不管是青史留名,还是遗臭万年。 一天的时间过的飞快,天蒙蒙亮便有人伺候荪歌洗漱更衣,坐着龙撵摇摇晃晃的行走于宫道之上。 红墙绿瓦,漫漫宫道。 清晨的微风中裹挟着沁人的凉意,驱散了荪歌的困意。 抬眸看向还未完全绽放光芒的天边朝霞,荪歌眯眯眼,不够红不要紧,总会有足够的鲜血染红。 大雨过后,还世间一片清净。 和士开…… 胡太后…… 但愿胡太后不要让她失望。 剧情中,关于诛杀和士开一事,波折甚多。 朝会上,赵郡王高睿当着众臣的面陈述和士开的罪行。 明言和士开是高湛弄臣,秽乱宫掖,请求将和士开放外任以削夺他的权力。 赵郡王甚至都没有胆量提议诛杀和士开。 可饶是如此,胡太后都疾言厉色不由分说力保和士开,甚至不惜在高睿入宫时,命兵士押送将其杖杀。 那时的高睿,年仅三十六岁。 到后来,胡太后的亲子琅琊王高俨,设计杀死了和士开,胡太后仍不留情面责问高俨。 高俨被逼无奈道出是他的姨夫冯子琮教他这样做的。 胡太后大怒,派使者到台省用弓弦将冯子琮绞死。 冯子琮,是胡太后的妹夫。 仔细盘点,为了和士开,胡太后所做的昏聩之事并不少。 到后来,胡太后被幽禁,在北齐灭亡之后,深入北周依旧肆意淫乱,甚至拉着儿媳坠入青楼,放言直呼为后不如为娼。 可终究今时不同往日。 她比剧情之中登基要早,高湛也还未曾驾崩,想来胡太后不至于似剧情中那般肆无忌惮! 都言高湛残暴昏聩,享乐奢靡,说到底这位胡太后放纵起来,花样也毫不逊色。 这两人在一起,倒真真算得上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荪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防万一那些稚嫩年轻的小和尚不顶用,她还是派人先悄无声息将太后宫中围起来。 倘若胡太后不依不饶,那就将和士开点尸体送过去。 荪歌顿时打定了主意。 龙撵慢慢停下,在内侍的搀扶下,荪歌走下龙撵,步入大殿。 今日的早朝,百官来的格外早,甚至还有一部分十分有眼色的长跪不起。 待荪歌一出现,便有官员高呼弹劾和士开。 和士开:…… !?(?_?;? 竟还真的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说实话,昨日早朝上的阵仗,并没有唬到和士开,所以散朝之后他依旧吃香的喝辣的,甚至还为胡太后精挑细选了一套头面,遣人送入了宫中。 毕竟,他深知自己的后台无可撼动。 太上皇,胡太后,就是站在他背后的两尊大佛。 大佛尚在,他就稳如泰山。 和士开狠狠的瞪向了出言弹劾之人,却不曾想,那名官员话音落下,又有无数道声音此起彼伏,无一例外,皆是在弹劾他。 和士开心下微沉,偷偷瞥了眼坐在龙椅上不动声色的荪歌,有些慌神。 想当初,他与陛下也算是私交甚好。 每次他为胡太后挑选礼物,总会顺手带一份给陛下,可不知何时,他和陛下之间的联系悄无声息的断了。 “呈上来。” 荪歌一边看着弹劾折子,一边听着官员痛斥和士开大的罪行。 不错,声情并茂,激情飞扬,是个洗脑的好手。 倒是可以暂留一命,留作他用。 “和士开,你可知罪?” 待所有弹劾声音落下,荪歌才慢条斯理的开口。 声音平静,如波澜不惊的古井。 和士开跪在地上,大喊冤枉。 荪歌凝眉,翻了个白眼“条理清晰,证据详实,有何冤枉?” “杖刑之后,处绞刑。” 荪歌狠狠的将弹劾和士开的奏折摔在地上,冷声道。 她着实没心情听和士开唧唧歪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和士开做下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臣冤枉。” “臣要见太后,臣要见太上皇。” 和士开猛的起身,朝着殿外飞奔。 此刻,唯有皇太后和太上皇能救他。 荪歌失笑,跑吧,能跑出去算她无用。 7017k 第一百二十七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三十四) (三十四) 和士开用了毕生最大的力气,就连身材魁梧高大虎背熊腰的金甲侍卫捏着肩膀拎起来时,双腿都在下意识不停的往前扑腾。 是生是死,皆看此一次。 “放开我,放开我。” 和士开扯着嗓子,撕心裂肺歇斯底里地大喊。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小皇帝竟敢如此肆无忌惮。 难不成,太上皇和皇太后两尊大佛,于小皇帝而言,如同无物。 “你不能杀我。” 被金甲侍卫踹了一脚按压在地上的和士开,僵直的梗着脖子,彻底豁出去了。 脸面是什么? 既然小皇帝想撕破脸,他又何必继续兜着。 “你若杀我,太上皇和皇太后必会大怒。” 荪歌勾唇失笑,满脸嘲讽。 她甚至都能够完完全全脑补出接下来和士开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不就是心胆俱裂之余,又带着点儿小人得志得侥幸。 愚蠢! 无论胡太后在后宫中如何淫乱,就算是公开的秘密,也绝不会允许任何人揭破。 北齐皇室也许从未有过真正的体面,但不妨碍胡太后粉饰太平的虚假体面。 “以下犯上目无尊卑,罪加一等。” 还不等荪歌开口,最开始跳出来弹劾和士开的那名官员,斩钉截铁义正严辞道。 “塞口。” “行刑。” 见荪歌面色趋于和缓,那名官员壮着胆子继续道。 祖珽! 荪歌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有眼色的机灵鬼。 祖珽也不算是籍籍无名之辈,不是恶贯满盈臭名昭著,也不是光风霁月磊落坦荡,只能说毁誉参半,让人心绪复杂。 此时的祖珽,倒也不必非死不可。 虽有瑕疵,但大错未成。 最重要的是,巧舌如簧。 能在剧情中一手炮制巧用北周舆论替高纬除去斛律光的人,又怎会是庸人。 有人盛赞祖珽文能词藻遒逸,武能盘马弯弓。 精音律,通四方语言。 且阴阳占卜,绘画医术,无所不精。 单论才学能力,绝对称得上一声天纵奇才。 所以,祖珽这是弃暗投明,打算一根筋儿抱她的金大腿了? 若真是如此,那祖珽的优点又多了一个。 眼光好。 面目狰狞目眦欲裂的和士开被拖出了大殿。 结局已定。 位高权重盛宠之至的和士开被杀,彻底泯灭了所有人的侥幸之心。 毕竟,和士开与胡太后之间那份欲盖弥彰的龌龊事,实在是算不得秘密。 今日的早朝,真真算得上是开局即巅峰。 劳累一整夜的胡太后,揉揉发酸的腰肢,半是嗔怒,半是不解的看向跪伏在一旁唇红齿白,看起来嫩生生的小和尚怎就性情大变,不仅痴缠的很,且还花样百出,让她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看时辰,早朝许是散了。 和士开昨日托人捎了口信,今日散朝后入宫叩拜,商量事宜。 说实话,和士开与这些小和尚还是有些许不同的。 和士开,是她背着高湛寻的第一人。 更不要说,和士开曾是高湛最亲厚的宠臣,如今更是高高在上位高权重。 这样的入幕之宾,岂是小和尚能比拟的。 有和士开,她也不至于在前朝政事上是个睁眼瞎。 胡太后身姿慵懒,任由宫女梳洗打扮。 “淮阳王可曾到来?” 胡太后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问道。 “回太后的话,不曾。” “今日还不曾有任何人前来。” 宫女一边为胡太后挽发,一边信口答到。 胡太后凝眉,心中颇为疑惑,随即便遣人想去迎一迎。 内侍领命离去,但很快又返回。 “太后,宫门被围。” 胡太后猛的起身,不顾还未来得及完成的妆容,行色匆匆的朝着殿外走去。 出事了! 昨日高纬在朝堂上的事迹,她也略有耳闻,但却没有放在心上。 历朝历代,有的是为君者兴致勃勃整顿吏治,可到头来,也仅仅是拍死了些小人物。 真正盘根错节的大树,旧枝剪除,依旧枝繁叶茂,无伤大雅。 所以,对于和士开的求见,她本来还觉得对方大惊小怪。 可如今…… 昭阳殿外,甲胄兵士严阵以待,神情肃穆。 “谁给你们的胆子,兵围昭阳殿,是要造反吗?” 胡太后厉声喝道,不管不顾便要向外硬闯。 她是北齐的太后,是新帝的亲母,她就不信这群人有胆子伤她分毫!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面对她的疾言厉色,兵士依旧没有半分退让。 “太后娘娘,有可靠消息,宫中似有刺客流窜,陛下担忧您与太上皇的安全,派精兵保护。” 言外之意,太武殿外,亦有兵士。 太上皇都坦然接受,皇太后更不应出幺蛾子。 胡太后:┬─┬?ノ(゜-゜ノ) 恼羞成怒又气急败坏的胡太后,不顾身份,直接伸手一巴掌打在了回话的兵士脸上。 刺客? 这种不入流的借口,简直就是在侮辱她的智商。 “太后娘娘,陛下也是为了您考虑。” 闻言,胡太后越发恨的咬牙切齿。 看来,和士开是在劫难逃了。 可胡太后依旧不死心,试图挣扎,想要为和士开搏一线生机。 她与和士开之间早就不是简简单单的私情那么简单了。 利益相关,一旦割舍,伤筋动骨。 “太后娘娘,陛下命臣代问您一个问题。” “太后的尊荣与和士开,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知您如何取舍。” 这支甲胄兵士,是荪歌一手挑选提拔起来,作为亲卫的存在。 荪歌,便是他们唯一需要效忠的人。 陛下有明君之相,亦有治国之志,对于太后的荒诞不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胡太后僵直的愣在原地,身侧的手微微握拳。 太后的尊荣? 和士开? 如何取舍,其实真的不难。 和士开不过是她太后之位的锦上添花,非不可或缺。 但,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却升起了丝丝缕缕的悲戚与埋怨。 她是高纬的亲生母亲,多年的母子情分,到头来便是冷硬的一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吗? 明明她的纬儿最是孝顺。 从什么时候开始,纬儿竟不再渴求她的关爱了? ------题外话------ 断更了近二十天,一方面是为了筹备考试,另一方面实在是上个月连续一月的更新订阅稿费只有一百来块,实在让我有些丧气。(╯﹏╰) 7017k 第一百二十八长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三十五) (三十五) 她想做名副其实的太后,而非处处被人桎梏。 胡太后忍不住心生怨怼,难道她做出的退让还不够多吗? 纬儿提议高湛求娶阿史那氏为皇太后,饶是她的本意乃出于权衡利弊,再三盘算,但终究还是松口应允。 如今,她想护一个朝臣都护不住吗? 胡太后实在没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太后生活所笼罩的阴霾,竟一手来自于她的儿子。 早知如此,倒不如当年让俨儿做太子。 此时此刻,胡太后的心绪,既复杂,又别扭。 那份本就脆弱的母爱越发的岌岌可危。 越是这般,胡太后便越想保下和士开,证明她的威严和权势。 “让开。” 胡太后气势一凛,拔下头上栩栩如生的凤簪抵在喉间,眼神凶狠。 她就不信,因为区区一个和士开,纬儿便真的能罔顾母子情分。 若无她,又何来纬儿。 哪怕是礼尚往来,她成全阿史那氏一事,纬儿也该还她一个人情。 甲胄兵士面露难色,但身形依旧坚定,没有后退一步。 他们领的是皇命,而非太后之令。 胡太后:~(???)) 胡太后颇有些怀疑人生,她都以性命相逼了,为何这些兵士还是无动于衷。 微微用力,簪尖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 领头的兵士招手,让人去向荪歌禀报这里的情况,等待指示。 无论如何,太后娘娘都是皇帝的生母。 逼死生母,北齐的百姓心中难免唏嘘,更易被不明就里之人口诛笔伐。 刚结束早朝的荪歌,在看到甲胄兵士的瞬间,便知晓是胡太后不依不饶地作妖了。 荪歌撇撇嘴,示意侍卫抬着已经血肉模糊人形难辨的和士开,在高长恭的陪同下,乘着龙撵不慌不急的前往昭阳殿。 一个和士开,便让胡太后如此失态。 看来,胡太后也是和士开在前朝为非作歹的既得利益者。 单凭那不过尔尔的男色,还不致于让阅美无数的胡太后金簪刺喉,以死相争。 “此事不宜陛下出面。” 高长恭面如冠玉,目如朗星。 秀气精致的眉头,轻轻蹙着。 对于胡太后肆无忌惮的任意妄为,高长恭心头颇为烦闷。 他与陛下心意相通,知晓陛下的宏图大志。 虽说在这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名声如浮云,但他日若是陛下当真能一展心中抱负,今日与太后的种种冲突,便会被旧事重提,浓墨重彩的渲染。 “堂兄,无碍。” “寡人前往昭阳殿只是为成人之美,而非寻衅滋事,放心放心。” 荪歌轻轻的拍了拍高长恭的手背,漫不经心地宽慰着。 咦,这小手还挺嫩。 一个多年征战杀伐的将军,风吹日晒雨淋,竟还这般细皮嫩肉,这合理吗? 荪歌抬眸,将眼神定在高长恭的面庞上。 尤其是这张脸,长年累月覆于青面獠牙面具之下,越发的白皙,阴柔完美。 这是一张宜淡宜浓的脸,让她挑不出任何瑕疵。 素闻魏晋南北朝男子皆以涂脂抹粉,面白柔美为荣,为帝这些日子,她也见识了不少世家子,却鲜少有人能有高长恭这般天成的风姿。 唯有李太白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方能形容一二。 若非亲眼见过金墉城下,高长恭的英勇无畏无人可挡,恐怕会以为精致如他,理应是这乱世之中被精心安置的珍宝。 也许,被世人交口称赞的绝世容颜,恰恰是高长恭光风霁月一生最不值一提的。 纵观高长恭的一生,“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的惋惜无奈,总归令人遗憾。 她更想看到,有她在的北齐,高长恭可以是历尽千帆,不染风尘,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高长恭心中微顿,又是这般悲悯的眼神。 就好似,这个在洛阳城总是不知疲倦缠着他,唤他堂兄的少年郎,身处人间,心如神明。 陛下,真真是个复杂到极致,却又纯粹到极致的人。 “堂兄!” 只见荪歌正了正色,煞有介事。 高长恭挑眉,一本正经地看向了荪歌。 “堂兄,你是如何保养的?” 高家出美人儿,反正她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总不能浪费了高纬这副天生的好皮囊。 高长恭:(?????) 龙撵之上,颇有几分尴尬。 他正襟危坐,竖耳倾听,竟等来了这样一句话? 不得不佩服,陛下不仅思绪清奇,心态还稳。 昭阳殿外的闹剧,一发不可收拾。 和士开血肉模糊的尸身还在撵后不远不近的抬着。 高长恭轻叹一声“天生的。” 陛下诚恳发问,他诚实作答。 荪歌:…… 在荪歌的思绪漫无目的的发散下,昭阳殿映入眼脸。 “母后这是作何?” 荪歌自龙撵上拾步而下,看着依旧用凤簪抵在喉间,还有血滴在不断蔓延的胡太后,冷声道。 在这乱世之中,好吃好喝,锦衣玉食,夜夜笙歌,左拥右抱难道还不够吗? 这胡太后,远比高湛要贪心的多。 别跟她扯什么金丝雀死在笼中,临死前说一生不愁吃喝,只缺阳光和自由的废话。 这世上,能有几人能万事顺心。 贪得无厌的下场,只能是竹篮打水。 做人,不能既要,还要。 搞得好像将金丝雀放出笼中,归于自然,便能真正自由似的。 在这战火不断,十室九空的南北朝,胡太后已经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幸运儿了。 若非高湛性情乖张,不能以常理论之,就以胡太后的所作所为,早就不知被赐死多少次了。 “这凤簪,是父皇所赐吧?” 荪歌也不着急,隔着数阶台阶,似笑非笑地望着胡太后。 用高湛所赐的凤簪,以命相逼,光明正大且理直气壮为姘头求情。 这胡太后,还真是不枉费这个姓。 真正的名副其实,糊涂的很。 历朝历代,皇室丑闻,都是拼命遮掩,这胡太后还真是特立独行。 “母后,你觉得合适吗?” 正欲发难,诘问荪歌的胡太后,手微微一僵,想到那个喜怒无常杀人取乐的高湛,心中慌张。 7017k 第一百二十九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三十六) (三十六) 对高湛的畏惧,是深深藏在胡太后心中的,根深蒂固。 她所有的肆意乖张,不过就是有所凭恃。 换句话说,更似是虚张声势。 身处乱世,自始至终,她都无法自存。 幼时靠着胡氏一族的荫庇,以高门贵女的身份嫁于长广王高湛。 后因高湛登基,她一步登天,母仪天下。 最重要的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高湛的随心所欲,杀人如麻。 胡太后微微失神,凤簪自手中滑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荪歌抿嘴,带着些许嘲弄。 胡闹,也得适可而止。 抬步上前,荪歌弯腰将凤簪捡起,递于胡太后。 “母后之心,儿臣清楚。” “所以,儿臣愿退一步,将和士开还给母后。” 荪歌抬抬手,血肉模糊的和士开便被侍卫放置在昭阳殿外的台阶上。 画面足够血腥恶心,足够触目惊心。 胡太后的瞳孔瞬间放大,身形踉跄,连连后退。 若是仔细看,那双美眸中有些许湿意,但又夹杂着让人难以忽略的嫌恶。 看吧,胡太后向来复杂,向来贪心。 荪歌死死的攥着胡太后的手腕,冷声道“母后,可怖吗?” “和士开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究竟有多少是母后授意且保驾护航的。” “母后当真不知如今的北齐是何境遇吗?” “孩童尚知,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母后竟如此短视。” “北齐若亡,母后的下场不见得比如今的和士开强。” “到时,可就不仅仅是皇太后的尊荣荡然无存那么简单了,为奴为婢,还是做牛做马,亦或者是尸骨无存曝尸荒野?” “如此,母亲可还要闹?” 荪歌表示,她的耐心基本上已经消耗殆尽。 若胡太后依旧不依不饶要为一个作恶多端的姘头作妖,那她真的不介意让高湛废后。 从此让胡太后,青灯古佛。 胡太后身体发冷,眼中多了惧意。 “我从未要求母后在其位,忧天下,但还望母后莫要做北齐覆灭的推手。” 世间疾苦,总要有一盏烛火,也总要有人继续前行。 “母后,好自为之。” 荪歌撤走了昭阳殿的所有侍卫,只余胡太后和几位亲信宫人,看着和士开的尸体,相顾无言。 胡太后吞咽了口口水,下意识想要拦住荪歌。 走就走,好歹把这具尸体带走啊。 胡太后欲哭无泪,看了和士开的尸体一眼,半是悲从中来,半是嫌弃恶心。 而那份悲伤中,究竟有几分是悲自己的太后之路多坎坷,还是悲自己的姘头惨死。 半晌,胡太后别过头去,高贵冷艳道“关门。” 既然和士开已死,那么哭丧大可不必。 本来想着以死相逼保下和士开,可谁让纬儿下手那么快。 与其缅怀感伤,追忆从前,倒不如培养下一个入幕之宾。 醉生梦死夜夜笙歌的高湛,日上三竿才堪堪醒来,这个时候的和士开早就被一张草席卷着扔到了乱葬岗。 高湛:…… 他不得就是一晌贪欢,眷恋温香软玉,起床晚了些,竟发生了这样的血雨腥风。 和士开…… 那可是他的可心人啊,更是胡氏的枕边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死了? 唉,有一说一,和士开是真的会玩,花样极多,否则他也不会纵容其一步步位极人臣,在朝中盘根错节。 看来,若论真正的杀伐果断,还得看纬儿。 不过,胡氏没闹? 就这么听之任之,让纬儿绞杀和士开?这着实不似胡氏的风格。 啧啧啧…… 高湛甚是不雅的咂咂嘴,猫哭耗子般装模作样的追悼了片刻,紧接着忙不迭追问道“太后没出面?” 内侍微微纠结,最终仍坦白道“陛下兵围了昭阳殿和太武殿。” 高湛:Σ(?д?lll) 兵围昭阳殿就算了,兵围太武殿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再纬儿心中,他与胡氏一样没脑子? 哼,这简直就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再说了,如此刺激的一件事情,怎么就在他睡梦中发生了,终至无缘得见。 那可是和士开啊,他的宠臣! 天天有人死,但和士开做不到天天死啊。 内侍看着高湛变换来变换去的脸色,胆战心惊,生怕这刚刚平静不久的宫闱再一次燃起祸事。 扪心自问,相较于太上皇,陛下更像一位合格的君王。 有陛下坐镇,这宫城中枉死的冤魂都少了些许。 就在内侍冷汗淋漓,瑟缩发抖时,高湛愤愤不平的开口了“一定是高长恭那个狗玩意儿的主意。” 时至今日,提及高长恭,高湛依旧是满满的醋意。 内侍傻眼,松了口气,偷偷拭去额头的冷汗,弱弱道“秉太上皇,此事兰陵王自始至终都未置一词。” 换句话说,兰陵王清白的很。 高湛轻嗤一声,端着高深莫测的姿态,摇了摇头。 清白? 笑话! 旁人眼中的清白,不过是纬儿刻意保护的结果。 也不知高长恭何德何能,得以让纬儿如此煞费苦心。 仿佛,纬儿心中,高长恭便如同高悬头顶的日月,耀眼光芒,是这乱世之中最亮的一抹色彩。 可明明纬儿自己便已展现出经邦济世收拾山河的明君之相啊,何必如此推崇高长恭。 这么苦心孤诣,真的没私情吗? 一瞬间,高湛的脑海中出现了高纬凄凄惨惨戚戚独守空房垂泪到天明的景象。 不行,身为他的儿子,怎能如此憋屈。 待过些年,纬儿稍稍年长些,他就为纬儿举国搜罗与高长恭容貌相似之人。 实在不行,那就等兰陵王妃郑氏死后,就将高长恭绑进宫中,成就金屋藏娇的佳话。 没错,就是佳话。 那郑氏体弱,娘胎里便不足,更别说幼年还遭横祸,着实不是长寿相。 大不了,郑氏活着时,他多多封赏,也算心安。 “然后呢?” “你接着说啊?” 高湛催促道。 胡氏可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他倒想听听这里头的精彩故事。 “凤簪刺喉,以命相要。” “直至陛下带着和士开的尸身到了昭阳殿,剑拔弩张的气氛方才缓和。” 7017k 第一百三十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三十七) (三十七) 高湛眼中的戏谑和八卦烟消云散。 丢人,实在是丢人! 在高湛看来,胡氏就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慌。 他给予了胡氏北齐皇太后的尊荣,就是被胡氏用来寻死觅活替奸夫求情的?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他给予胡氏最后的体面,可偏偏胡氏愚不可及! 高湛心中恼火,有种想要拂袖而去废后的冲动。 凤簪刺喉? 如此看不上凤簪,那他以后还是莫要赏赐了。 “愚蠢!” 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将头压的更低,声音越发谦卑柔顺。 “太上皇息怒。” “陛下已出面阻止了闹剧的发生。” 内侍将方才昭阳殿外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知了高湛。 笑意重新出现在高湛嘴角“草席?” “他也配?” “既然太后胡氏感念主仆之情,旧恩难忘,那不如就将卷着和士开的那张草席寻回悬挂于昭阳殿门前吧。” “君子有成人之美,寡人乃天生君子。” 呵,若不是顾念纬儿,他并不介意将和士开的尸体挂在胡氏的寝宫。 睹物思人哪有阴阳相隔还能日夜相见来的刺激。 胡氏到现在没有搞清楚,她的尊荣究竟源自何处。 内侍:…… 太上皇还是一如既往地变态! “诺!” 内侍心中腹诽,但依旧规规矩矩传令。 沾满鲜血的草席神不知鬼不觉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悬挂在昭阳殿。 草席在阳光下,迎风招展,血迹早已暗沉。 胡太后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而得知消息的荪歌,也默默在心中为高湛点赞。 一物降一物,能治胡太后的,唯有高湛。 出手果断狠辣,一针见血。 唉,也算是成全了胡太后与和士开的痴心相许。 往日碍于人伦纲常,人言可畏,无法日日相见,如今反倒能实现朝朝暮暮了。 若是草席有灵,必能使胡太后夜夜入梦与有情人相见相守。 狠! 此法不仅狠,还绝! 关于和士开的流言蜚语,随着和士开的身死,以及家族被抄,渐渐归于尘土,鲜少有人提及。 而对吏治的整顿,也趋于清明。 自腐朽泥泞中诞生的北齐王朝,终于呈现出一种挣脱淤泥,焕然一新的朝气之态。 生气萌芽,让人心神大震。 在欣欣向荣的景象中,最为格格不入的便是胡太后。 夜夜梦魇,面色蜡黄,双眼无神,形销骨立。 曾经夜夜笙歌,左拥右抱的生活,止于那一张草席子。 如今胡太后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便是日日神神叨叨手捧佛珠祈求满天神佛的保佑。 至于,胡太后与和士开之间的真情实感究竟有几分,荪歌并无心探究。 反正,如今北齐皇宫,相安无事。 以奢靡著称的高湛都渐渐学着削减用度,时不时就从私库里挑些值钱玩意儿塞给她,美名其曰,贴补。 昭阳殿内,荪歌学着胡太后的模样跪在蒲团上,静静等待着胡太后的诵经结束。 殿内浓郁的檀香味,却无法让人凝神静气。 “纬儿。” 胡太后猛的睁开眼睛,声音嘶哑,眼神幽深复杂。 “母后毋恙。” 荪歌转头,不闪不避,直视胡太后的目光。 清修,诵经,念佛,都没能让胡太后脱胎换骨。 偌大的胡氏一族精心养大的女儿,怎就找不出母仪天下的气度和睿智? “毋恙?” “母后?” 胡氏冷笑一声,狠狠的攥着手中的珠串,手臂上隐隐有青筋爆起。 “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母亲?” 荣华富贵,高高在上,权势滔天,是她毕生所求。 和士开的死,是陡生的变故,也是一切急转直下的源头。 本想着抓紧时间培养和士开的接班人,可偏偏被那一张带血的草席子搞得夜夜难眠。 为求心安,只好求神拜佛。 “母后的话是何意?” “无论是高家族谱,亦或者是皇家玉牒,都清清楚楚记载着儿臣的身世。” 荪歌丝毫不接戏,平淡的反问道。 这段日子以来,除了那张草席子,昭阳殿没有丝毫变化。 一应吃穿用度,皆如往日,并不曾有人苛待胡氏,这副天下人皆负她的怨毒模样,倒也大可不必。 胡氏一噎,咬牙切齿。 她十月怀胎的儿子,为何就不能事事以她为先。 “我是太上皇的结发妻子,是你的亲生母亲,可这皇宫中却以阿史那氏一个外族女子为尊,笑话,实在是笑话!” 胡太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按耐住怒火。 她必须得趁着这个机会将宫权重新收回,仰人鼻息的生活,她一刻都熬不下去了。 荪歌弯弯嘴角,故作无奈“不是母后自己称病的吗?” “国不可一日无君,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寡人年幼,尚未立后,母后称病,阿史那氏掌权不是理所应当吗?” “不知母后可还有疑问,若没有,该母后替寡人解疑答惑了。” 荪歌敛起嘴角的笑容,正色道。 胡太后面色一怔,心中一紧。 “母后的眼中可还有寡人这个儿子?” 胡太后嘴唇翕动,哆哆嗦嗦,半晌才干巴巴道“自然。” “自然?” “母后,寡人是北齐的帝王,一国之君,天下之大民生事杂,也许寡人力有不及偶有疏漏,但小小的一座皇城,在寡人眼中,不存在所谓的秘密。” “因为寡人杖杀和士开,母后便要用寡人的皇位为和士开陪葬吗?” “勾结北周,许以重利,不顾家国,只为将寡人赶下皇位,让俨儿取而代之。” “母后当真是一片慈母之心,感天动地啊。” “不对,一个小小的和士开还不至于让母后如此铤而走险,显然母后是想除了寡人这块绊脚石,成就自身的无上荣光。” 荪歌声音如寒冬腊月屋檐下挂着的冰碴儿,冒着寒气。 剧情中,妄想处死和士开的,都死于非命。 看来,就算她是胡太后的亲儿子,也不配成为例外。 不得不说,胡太后这一招,高风险,高收益。 阿史那氏为安高湛之心,主动服下绝子汤,注定一生无子。 而胡氏之子,是北齐名正言顺的嫡子。 7017k 第一百三十一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三十八) (三十八) 可能,曾经的高纬,对于胡氏而言,是荣耀地位的象征。 可如今,她的存在,只是胡氏的绊脚石。 所以,一旦与权势地位发生冲突,母子亲情皆可抛诸脑后。 说实话,荪歌着实有些不明白,在这乱世之中,胡氏过的还不够滋润吗? 高湛对胡氏,还不够放纵吗? 古往今来,有多少帝王能容忍自己的绿帽子熠熠生辉? 胡氏呆愣在原地,面如死灰。 如此隐秘之事,高纬从何处知晓? “不……” “不是这样的!” 胡氏磕磕绊绊,拼命辩解。 勾结北周,谋害帝王,罪同谋逆叛国。 一旦做实,就算她是皇太后,也无法完完全全脱身,更不用说,她这个儿子越发的铁面无私六亲不认。 胡太后心中发寒,却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说辞。 荪歌挑眉,将书信置于胡太后面前,堵住了胡太后所有狡辩的余地。 说起来,胡太后才是真正的自作孽不可活,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 她可以忍受胡太后夜夜笙歌,可以忍受胡太后的愚蠢无知,但绝对不会允许胡太后动摇她正在尝试修补的这个国家。 果然,她就不该对那个放言“当后何如当妓乐”的胡太后抱任何希望。 “还望母后徙至北宫后,可以反躬自省。” 荪歌看这个瘫软在地上的胡太后,不容置疑道。 “内外诸亲,非寡人旨意不得探视。” 幽禁,是她能给胡太后最后的宽容。 一国太后,通敌卖国,着实可笑。 “不,纬儿,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儿,你不能如此狠心。”胡太后揪着荪歌的衣袍歇斯底里的控诉着,丑态尽显。“纬儿,纬儿,都是母后一时鬼迷心窍,可母后真的没想要你的命啊。” 荪歌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胡太后,自胡太后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袍。 亲情牌,无用。 不对,倒也不是无用。 只能说,胡太后的演技过于拙劣和浮夸了,让她看了很难说服自己。 “所以,儿臣也只是幽禁母后啊。” “母后乃是胡氏娇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真对谋逆之罪如何论处一无所知吗?” “狠心?” “母后若是再不知收敛,儿臣也不介意将母后罪行昭告天下,行株连!” “以往母后的所作所为,寡人与父皇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归结为小打小闹。” “但,勾结北周,届时请神容易送神难,母后可想过,宇文护的大军入驻北齐,北齐臣民的下场会是什么?” 呵,真以为书信上那些利益,就能让宇文护心甘情愿吐出北齐这块到手的肥肉? 只能说,胡太后从未有片刻考虑过百姓。 既愚蠢,又恶毒。 荪歌不欲在胡太后身上继续浪费时间,抬脚便大步流星离开了昭阳殿。 胡太后对高纬,有母爱,但不多。 胡太后瘫软跪坐,双目无神,麻木的看着散落在地上的书信。 字字句句,都似是讽刺。 她辛苦筹谋数月,到头来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权势,未到手。 尊荣,也断了。 胡太后癫狂地大笑着,将面前的书信撕的粉碎。 她的夫君是太上皇,她的儿子是一国之君,而她却要幽居北宫无圣旨不得出,繁华富贵皆与她无缘。 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 事到如今,胡太后仍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心中怨怼甚至越发浓。 她不解,她的孩儿为何能善待高长恭,能重用陆令萱,却无法对她宽容。 可就算是她再怨,再恨,都无济于事,等待她的只能是北宫的清苦寂寥。 除非,高纬死,新帝继位。 除非,北齐亡国。 否则,她此生恐难再有自由之日。 皇太后失德,幽禁北宫的消息,很快便传入高湛耳中。 高湛抱着阿史那氏,心有余悸。 识时务者为俊杰,幸亏他比胡氏聪明。 不过,居安思危,奢靡享乐的生活方能长久。 一时放纵,和长久高枕无忧的享乐,如何选择,貌似并不需要犹豫。 “亲自下旨幽禁胡氏,纬儿心中必不是滋味。” “不行,得再给纬儿送些东西,以示安慰。” 高湛咬牙,大手一挥,将私库的一半送给了荪歌。 荪歌:!?(?_?;? 意外之财? 以前她知晓高湛私藏颇丰,但却不知竟阔绰到这种地步。 看来,抄家的致富小妙招,还是没高湛赏赐来的快。 荪歌丝毫没有推拒,喜滋滋的将所有毫不客气的收下。 多多益善啊,至于高湛派来的内侍说的长篇大论,荪歌一句也没入耳。 难过? 可笑! 区区一个胡氏,休想动摇她的道心。 知晓荪歌反应的高湛,一拍大腿,直呼亏了。 可眼中的笑意和清明,却骗不了人。 他做不到的事情,就让纬儿去做吧。 纬儿胸中自有丘壑,雄才大略,敢想,也敢做。 如今,朝堂清净,再不似以往那般乌烟瘴气。 朝中阴私有陆令萱,军中新秀有高长恭,更不要说段韶、斛律光这些老臣对纬儿也是心悦诚服,誓死效忠。 也许,臣民的热血,从未干涸,只是在日复一日的绝望麻木中冷却。 纬儿继位后的变革,便如在一汪死水中注入了生机,冷却的热血也终将一点点被唤醒。 啧啧啧,还真是歹竹出好损啊。 谁能想到,被天下人诟病的北齐皇室竟能出现这样一位君王。 嗯,他的儿子。 高湛表示,他与有荣焉。 “加派人手,盯紧北宫,莫要再出内忧。” “做不好,便整队提头来见。” “另外,遣人前去敲打胡家,别在朝堂上自找没趣,触纬儿霉头。” “晦气。” 显然,胡氏勾结北周之事,不能公之于众,否则民心动荡。 失德二字,胡家不一定买账。 “诺。” 高湛话音落下,便有声音响起。 能从长广王成为帝王,高湛并非绣花枕头。 势力,亲信,他都不缺。 只是,人各有志。 以往,他求短暂而又极致的享乐,如今他想见证盛世下的享乐是何等恣意。 安排妥帖后,高湛又是一副漫不经心玩世不恭的模样。 7017k 第一百三十二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三十九) (三十九) 高湛的安排,荪歌心知肚明。 如同她对胡太后所言,小小的皇城在她眼中,从来不存在所谓的秘密。 高湛手中的势力,她不曾过问。 因为她知道,高湛或许残暴,或许嗜杀,或许还有些变态,但绝不会似胡太后这般愚蠢寻死。 省心且还识时务的太上皇,可遇不可求。 有高湛特意关照胡太后,那她才真正可以高枕无忧了。 幽禁当朝太后,本应是一件在朝堂民间掀起滔天巨浪的大事,就这样波澜无惊归于沉寂,就好似胡太后从未行走于人前。 至此,阿史那氏兢兢业业的承担起了北齐皇太后应该背负的职责。 不仅仅是突厥与北齐的纽带,更是安稳北齐后宫的定海神针。 一如高湛,聪慧果断。 阿史那氏深知,她的安稳和荣耀,源自何处。 饶是荪歌,也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幸亏将阿史那氏从宇文邕手中抢了过来,让向来疯狂变态罔顾纲常的北齐后宫也有了一位能拿得出手震得住局面的女主人。 史书上关于这位和亲联姻的突厥公主并无详细的记载,甚至后人提及阿史那氏,除却模糊,便是茫然。 史载:“后有姿貌,善容止,高祖深敬焉。” 一个敬字,便是阿史那氏的一生。 细细想来,这桩抢婚,于阿史那氏来说,也是人生的新契机。 至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古话,大不了她再努努力让突厥对北齐俯首称臣,那便是天下一家亲了。 所以,她愿意给阿史那氏这个在北齐后宫站稳脚跟的机会。 不是豪赌,而是笃定,阿史那氏必不会让她失望。 聪明人,总会知道何种选择最合适。 时间一天天过去,也不知是听进了荪歌的劝告立志修身养性,亦或者是折服于阿史那氏的魅力之下,高湛一反常态,不再肆意妄为。 外界无数人称道,高湛与阿史那氏乃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君王不再滥杀,不再抢掠,与民生而言,乃是一件幸事。 可,荪歌的心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沉重。 齐武成帝高湛(537年—569年1月13日),天统四年十二月(569年1月),高湛去世,年仅三十二岁,谥号武成皇帝,庙号世祖,葬于永平陵。 这是史书上冷冰冰的文字记载。 她心知,她的到来,也许能够改变北齐原有的亡国结局,却无法改变高湛的既定寿命。 也许,北齐高家,注定无法长寿。 在高纬那一望无际黑雾弥漫,尖刺密布,沾满血肉的荆棘丛般的心愿中,高湛从不是光明所在,亦不是此间世界的希望所在。 在高纬混沌矇昧的心中,他和高湛都是荆棘从里腐烂的血肉,无法挣脱,无法自救。 这方小世界,高湛从不是主角。 非她所定,乃高纬的选择。 在茫茫大雾中,高纬选择了高长恭,作为高家,作为北齐的救赎。 荪歌叹息,高湛即将走到生命的终点,剩下的时日寥寥无几。 在未与高湛相识相处之前,对这个在南北朝留下了浓墨重彩印记,臭名昭著的暴君,敬谢不敏。 可,数年相处,她心中越发会为高湛而感到动容。 的确,若论善恶,高湛的罪状无人能洗白。 但,却也不能否认,这样一个千夫所指罄竹难书的罪人,实则心中亦有天真的一面。 她眼中的高湛,会为她不遗余力的消除后顾之忧,会应允她每一个看似荒唐的提议。 只因,高湛漆黑罪孽的一生中,也试图想寄希望于她,看到真正的光明所在。 高湛二字,在这方小世界中,多多少少总归还是有了人性的温度。 可也就是这些许的温度,彰显了生而为人的善意。 点点温度,让她心生不舍。 大殿之中,高长恭心生疑窦,陛下近来越发魂不守舍了。 这不,又走神了。 当年尚是稚子的陛下被敌军围困在金墉城,犹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甚至还不忘笑意盈盈甜滋滋的唤他堂兄。 更遑论,近年来,陛下威势与日俱增,几乎不曾见陛下有片刻失态。 近些日子,却屡屡失神。 究竟是何事,让陛下忧心至此? 如今,君臣相携,后宫祥和,边境亦无大乱…… 不对…… 是太上皇! 高长恭想起近些日子,陛下到太武殿问安太上皇的次数明显频繁,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难道,太上皇有恙吗? 陛下虽贵为一国之君,但真正亲近之人屈指可数。 他,陆女相,太上皇,真正的被陛下纳入了羽翼之下。 朝会结束,高长恭连忙追上了荪歌。 垂首,压低声音,恭敬开口“可是太上皇抱恙?” 荪歌讶异,抬眸看向了高长恭。 高长恭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通透敏锐。 荪歌长叹一声,轻轻的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高湛的身体的确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可太医们请的平安脉却只有一个统一的回复。 酒色过度,不堪其负。 一代帝王,亡于酒色过度,那就相当于给后世留下了千年的笑柄。 她无法改变高湛的既定寿元,可也不愿高湛背负这般耻辱之名离世。 “堂兄既已猜到,那便随同寡人一起前往太武殿吧。” “父皇对堂兄亦甚是惦念。” 荪歌抿唇,轻声道。 自当年洛阳归来,高湛隔三差五便要宣高长恭入宫一诉衷肠,民间甚至都隐晦的有了关于高湛和高长恭的桃色新闻。 至于高湛总是时不时厚赏郑妃,被民间好事者解读为对郑妃的补偿。 总而言之,太武殿再没有比高长恭更常的常客。 就连她这个做儿子的,踏足太武殿都没高长恭频繁。 嗯,若是非要磕这邪门cp,倒也不是不行,不过这辈分是不是差了? 太武殿内,高湛似无骨般靠在软塌上,殿中烧着地龙,手中捧着手炉,名贵厚实的毛皮大氅随意的遮在退上。 又是一年寒冬! 当年,她初到这方世界,便是寒冬。 一晃,便是五年。 微微散去了身上裹挟的寒意,荪歌和高长恭才上前道。 “父皇。” “太上皇。” 7017k 第一百三十三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 (四十) 病中的高湛,依旧姿容倾城。 那份倦容,为他平添了几分脆弱易碎感,让人窒息。 褪去暴虐,褪去蛮横,安静下来的高湛诡异的让荪歌感觉到了岁月静好。 “你来了……” 高湛直接略过了荪歌,看向了落后于荪歌半步的高长恭,声音平淡如水,似是老友寒暄。 “早就知晓纬儿不会瞒着你。” “说实话,寡人的确不想死,不是怕,仅仅是不想。” “天下大同,海晏河清的极致享乐寡人还不曾体会,当真是遗憾至极啊。” 高湛幽深的眸色中,有向往,有艳羡。 他这一生,驰骋过疆场,倾覆过大权,极尽奢靡妄为,也杀人无数。 杀过侄子,抢过嫂子。 虽只有短短的三十余年,但也算得上精彩二字。 若不曾被纬儿点燃心中隐晦的期许,也许他现在便不会有这般不舍和眷恋。 可,他也庆幸。 若让他说,他在遗憾什么,也许他也说不上来。 “坐吧,别傻站着了。” 高湛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困倦的打了个哈欠,蔫蔫道。 “有你伴着纬儿,寡人也能安心些。” “莫忘了当年在洛阳城中,你所立下的誓言,高长恭。” 此生不背弃,是高长恭的允诺。 “臣时刻不敢忘。” 君子重诺,一诺一生。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是陛下手中最忠诚最锋利的一把剑。 除却生死,再无因由。 当年的字字句句,高长恭从未有片刻忘记。 荪歌没有搭话,安静沉默的坐在高湛身侧,神情自然动作熟练的为高湛掖好大氅。 “如此甚好。” 殿外寒风肆虐,似乎有丝缕寒风透过雕花木窗穿越缝隙,于殿中翻飞。 高湛眉头一皱,轻咳一声。 望向高长恭的眼神平和至极,整个人越发的懒散。 “纬儿,莫要再心忧寡人身后名。” “既已行那让人诟病之事,那就该做好遗臭万年后人唾骂的准备。” “高风亮节的光辉死去,反倒徒增麻烦。” 说到此处,高湛那本就平淡的声音,压的越发低。 “寡人有悔,但无惧。” 顿了顿,高湛缓慢地侧了侧身子,头靠在荪歌肩上“更何况,纬儿才是寡人的身后名。” “纬儿,你是谁其实不重要。” 狂风大作,恣虐嚣张的风声,似是要彻底吹散高湛飘忽的声音。 饶是自小习武,听觉敏锐的高长恭,也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那句身后名。 至于其他,仿佛都碎在的风中。 荪歌一怔,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 荪歌微微侧头,看着斜靠在她肩上的高湛,轻勾唇角,满是释然。 此时的高湛,眼睛微眯,似是察觉不到荪歌的视线。 罪恶累累,罄竹难书也好,慧眼识珠,激流勇退也罢,怎样的名声,他都不在意了。 只是很可惜,无缘得见真正的太平盛世。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风依旧在继续,荪歌一动不动,任由高湛倚着她的肩缓缓睡过去。 不知何时,窗外飘起了飞雪。 似盐,似柳絮。 高长恭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殿内。 改变的何止是北齐的吏治,北齐的民生,北齐的国防,说到底,真正改变的还是北齐的人心。 如太上皇,如百官,如北齐数以万计的百姓。 陛下总说,他是乱世中的清流,是那根清冷卓然的玉弦,殊不知,陛下自己才是真正希望所在。 是让这泥泞乱世逐渐如清泉的那汪活水之源。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而他能做的,便是永不背弃。 君在,他在。 公元569年,元月,肆虐多日的风雪骤停,暖阳高悬,似是为这寒冬的万物都涂上了一层柔和的胭脂红。 这份盛景,永远定格在高湛眼中。 也许,他无缘得见的太平盛世,便如同这风雪过后的暖阳天,静谧中藏着勃勃生机和无尽的欣欣向荣。 如此一想,也算了无遗憾。 武成帝高湛崩,庙号世祖,葬于永平陵。 丧事从简,却又不失威严庄重。 如高湛所愿,荪歌并没有过多去粉饰美化高湛的离世,可许是无心插柳,民间对于高湛的死因并无明显的诟病与讥讽。 正似高湛那句,荪歌才是他的身后名。 如今北齐的欣欣向荣,百姓温饱无忧,耀眼的政绩,仿佛在一点点洗刷高湛曾经的罪孽。 功不能抵过,但可以淡去怨念。 私库中所有珍宝,皆是高湛留给荪歌的礼物。 他无缘得见的太平盛世,北齐的万千臣民,会替他多看一眼。 这份私产,便是他最后的绵薄之力。 幽禁北宫的胡太后,先是一怔,然后失声大笑,笑着笑着,一颗颗浑浊的眼泪自眼角滑落。 这一刻,她不知是该庆贺还是遗憾。 这个她深深畏惧了十余年的男人,就这样灰头土脸与世长辞。 高湛既然已死,那么她就是纬儿唯一的亲人,想来只要她肯服软认错,纬儿看在母子血缘的份儿上,定然会动恻隐之心。 想到此处,胡太后一把抹去面颊上的泪水,悲喜交加的心情消失的干干净净,眼中满是志在必得。 仿佛,皇太后的尊荣和自由已经在向她招手。 阿史那氏,区区一个外族女子,既无子嗣傍身,如今就连高湛这张护身符都死了,凭什么还在北齐的后宫耀武扬威。 …… 刚忙完高湛葬礼的荪歌,便收到内侍禀报,胡太后悲痛欲绝,昏迷不醒的消息。 荪歌:(??????????) 悲痛欲绝? 认真的吗? 难不成,高湛一死,胡太后便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对高湛一往情深? 啧啧啧,说实话,这戏演的过了。 夫妻情分也好,母子亲情也罢,在胡太后眼中都如阶梯。 胡太后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高高在上生杀予夺,最后还有如过江之鲫的入幕之宾。 所以,十有八九,胡太后这是想将高湛之死当成一股东风,助她自己脱困。 荪歌心头不可遏制的冒出了许多厌恶和不耐。 虽说幽禁北宫,但依旧是衣食无忧,胡太后还真是不知足,总是想方设法出幺蛾子啊。 第一百三十四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一) (四十一) 还是说,有些人就喜欢自作孽不可活,不将北齐的境地折腾到万劫不复的局面就不死心? 天下万民和胡太后之间如何取舍,甚至不需要纠结犹豫。 悲痛欲绝,那倒不如直接绝了的好。 对于胡太后本就为数不多的耐心,在这一刻彻底耗尽。 嗯,好歹母子一场,临终前的最后一面总归是要见的。 北宫虽担着冷宫的头衔,但因着胡太后的特殊身份,无论是手掌宫权的阿史那氏,还是大小内侍,都无人敢对其苛待漠视。 与其说圈禁,倒不如说是荣养。 既然如此嫌弃这种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晒晒太阳吹吹风的养老生活,那就到此为止吧。 「不知母后可还有未了的心愿?」 荪歌嘴角噙着冷漠,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双眼紧闭躺在床上胡太后。 直截了当,不带丝毫委婉。 装晕的胡太后心下大惊,眼皮忍不住一跳。 这种画面,与她想象的大相径庭, 母子亲情,在纬儿心中竟这般不值一提吗? 她的服软认错,甚至是装病,换不来亲生儿子的半分怜悯和同情。 都说先帝暴虐无道杀人成性,纬儿刚柔并济有明君之相,可谁能想到纬儿的这颗心远比先帝冷硬。 她只是想演一场戏适当示弱谋求富贵,纬儿却想直接将她送入皇陵,让她为先帝殉葬。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她的好儿子啊。 见胡太后不作声,荪歌轻哧一声,幽幽道「母后不作声,儿子便自当母亲了无心愿无牵无挂。」 「母后放心,你对先帝的情深意重,九泉之下的父皇也会感念的。」 不愿殉葬也行,毕竟她也不介意成全胡太后在原剧情中放出的豪言壮语。 见状,胡太后自知再也装不下去,故作茫然嘤嘤一声醒了过来,眼睛深处藏着畏惧和恐慌,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她心知,生死可能就真的在今日的一念之间了。 「纬儿……」 荪歌摆摆手,打断了胡太后的表演。 那拙劣的演技,她看了实在倒胃口。 很遗憾,她不愿配合胡太后的表演。 「母后,多说无益。」 「两个选择两条路,为先帝殉葬,虽是一条死路,但好歹能搏一个情深意重的美名。」 「另一条,母后素有阅遍天下美色的心愿,儿子愿用一腔孝心成全母后的夙愿。」 胡太后眼中的茫然,多了几分真切,真真有些摸不着头脑。 第二条路,她听不懂。 既有生路,哪有人愚蠢的选择死路。 所以,她下意识想选择第二条的路。 可高纬眼中的恶意,让她心有忌惮,不敢开口。 「纬儿这是何意?」 胡太后怯弱弱的开口询问。 性命攸关,就算心中再畏惧,也不得不开口。 「三教九流聚集之所,迎来送往之地,温柔富贵乡,花街柳巷处。」 「倡妾不胜愁,结束下青楼。」 「母后可懂?」 荪歌语气平平,波澜不惊,就似是在说今晚风有些凉唠家常一般。 胡太后脸色煞白,恐惧席卷全身,目光惊恐,不可置信地瞪着荪歌。 这是什么丧心病狂,大逆不道的话! 身为北齐之主,天下万民的表率,竟然口出狂言,说出将生身母亲送入秦楼楚馆烟花柳巷。 堂堂一国太后,沦为妓子,这该是何等的笑话。 不过,细细想来,高纬的话,也不算是虚言。 为妓子,自是可以裙下之臣无数,入幕之宾遍布,其中趣味倒也引人遐想。 但,这与她所想象的雍容高贵,颇有些出入。 「纬儿。」 胡太后伸出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荪歌。 「本宫身为北齐皇太后,先帝明媒正娶的元妻,怎能入那等肮脏之所。」 「士可……」 士可杀不可辱! 但对上荪歌玩味的眼神,最后的话还是淹没在喉咙间。 不行,绝不可杀,她惜命,绝不能死。 「母后想好了吗?」 这是她给胡太后最后的机会。 胡太后眉头紧皱,犹豫不决,半晌,试探着开口「纬儿,前半生母后做了诸多错事,耗尽了与你父皇的年少夫妻情分,如今北齐在你与群臣齐心协力的治理下蒸蒸日上。」 「你父皇无缘得见这锦绣江山,母后想替他看看。」 「河清海晏的统一盛世再现,届时母后绝不苟活于世。「 闻言,荪歌抬眸凝视着胡太后,嘴角微微勾起,笑声中是说不出的嘲讽。 没想到,想来愚蠢无脑的胡太后,竟也有如此机智幽默的时刻。 「母后还真是爱说笑,就是不知母后对父皇这份别样的深情,会不会让父皇在阴曹地府都绿的发慌。」 能将谎言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义正言辞也是一种本事。 河清海晏的统一盛世? 恐怕在胡太后心中,觉得统一就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情,所以才能说的这么肯定坦然。 「母后既不愿为先帝殉葬搏一个情深意重的美名,那儿子也不勉强……」 说到此处,荪歌顿了顿。 胡太后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便又听到那如同索命般的声音响起。 「毕竟朕也觉得,您实在不堪与先帝同葬。」 「既如此,还望母后暂时惜命,别在这风口浪尖上暴毙。」 「月余即可。」 弑母的业障,她担了。 一时间胡太后只觉得通身阴风阵阵,眼神恍惚。 她…… 她明明选择了生路啊,为何还是逃不过一个死字。 「纬儿,纬儿,母后知错了。」 「真的知错了。」 冷汗顺着胡太后的面颊一滴滴滑落,身子不停颤抖,口中连连认错。 「错?」 「母后,很多错都不值得原谅。」 「当年的通敌卖国,按律理应抄家灭族,但凡朕没有网开一面,整个胡氏一族早就成为这乱世中的尘埃。」 「朕给了机会,母后不珍惜。」 「请母后珍惜所剩不多的时光,多多忏悔祈求,也许这样还能求得一个来世。」 荪歌一声令下,撤走了北宫之中所有侍奉胡太后的内侍宫人,只留下重兵层层把守。 能活多久,看天意吧。 这些年,她着实被膈应狠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二) (四十二) 春寒料峭之际,无事生非作妖十数年的胡太后,与世长辞撒手人寰。 回顾种种,皆如尘烟。 太后辞世,在北齐境内并没有掀起丝毫风浪。 胡氏一族心知当年胡太后所筹谋之事乃大逆不道,帝王未株连,已是格外开恩。 阿史那氏负责操持了胡太后的身后事,陵墓仪制从简,并未与高湛合葬。 随着高湛和胡太后的先后离世,曾经的北齐留下的印记越来越淡,仿佛那个暮气沉沉让人心生绝望的皇室统治从未存在。 …… 数年的休养生息养精蓄锐,北齐在悄无声息间已经拥有了在这乱世之中屹立不倒逐鹿天下的资本。 无需再仰人鼻息,无需苟延残喘。 突厥王庭也不止一次庆幸,当初的联姻选择了北齐。 谁能想到,身陷泥泞沼泽中的北齐,竟然真的能够重新焕发出生机与活力,成为诸国的劲敌。 当然,是突厥阿史那氏一族最坚强可靠的盟友。 在北齐君臣一心,万民归顺大展拳脚的时光里,北周权臣与帝王在如火如荼的争权夺利当中,以帝王宇文邕获胜告终。 内耗结束,北周君臣方才惊醒,北齐早已重新长出了獠牙和利爪,甩去了负累。 宇文邕:(????︿????) 他这一生还能再悲催一些吗? 孝闵帝宇文觉在世时,他虽同为皇族,负王爷之名却无半分实权,稍有不慎,便会被拳打脚踢,甚至被逼出家。 后,宇文觉死于宇文护之手,皇兄宇文毓继位,他得以从寺庙脱身,但已经如履薄冰。 哪怕到后来,北周皇位落于他手,经过数年殚精竭虑韬光养晦铲除了权臣宇文护,可还来不及松口气,便发现卧榻之侧,已经有了磨刀霍霍的北齐。 宇文邕心知,内耗方歇,北周经不起动荡。 所以,不如适当示弱,暂时求和,以换取喘息之际,以图他日。 只需数年,他必然能将内乱数年积弱难返的北周治理的井井有条,届时东征,必可大破邺城。 听说,北齐的小皇帝尚未立后,后空空虚。 阿史那氏能以外族女子的身份在北齐掌宫权,举足轻重,那北周为何不能效仿。 俗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就连当年昏庸荒Yin的高湛都能在赢取阿史那氏之后幡然醒悟浪子后头,更遑论是高纬这样的青葱少年呢。 年少慕艾,不可求思。 北周最不缺的便是王公贵女,善掌家,善诗词,善女红,皆有之。 当机立断,宇文邕一封国书,遣使者送入了邺城。 荪歌:(;??????Д????「) 北周武帝宇文邕,这位背刺权臣的短命明君。 甚至后世无数史学家断言,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北周武帝宇文邕能够多活十年的话,天下必将一统于他手,中华民族的历史将改写。 本能开创盛世,却败给命运。 看着案桌上的国书,荪歌陷入了沉思。 虑远谋深的宇文邕既有果敢坚决的一面,又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心性,绝不可能不战而屈。 如今,北周的国情内难既除,外略方始,蒸蒸日上的北齐就摇身一变成了宇文邕的心腹大患。 这封花团锦簇的国书,许诺结盟,有金银财帛,有玉器美人,有马匹粮草,甚至有弓箭甲胄。 不得不承认,的确大手笔。 先是财帛美女动人心,然后宇文邕徐徐图之后便可带着北周重现千年前三千 越甲可吞吴的奇举了吗? 天真! 「堂兄意下如何?」 荪歌将国书递给高长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敛眉味道。 年过三十的高长恭,俊美依旧,不负当年盛名。 高长恭一目十行,轻声道「陛下,单刀直入,亦或者是明修栈道都可。」 荪歌嘴角弯弯,不再皱眉「何解?」 她心知,高长恭是懂她的。 是君臣,是堂兄,是知己。 在这乱世之中,身侧有一人如高长恭这般是何其有幸。 「如今这天下,南北朝并立,南陈偏安江南,尚且自顾不暇,绝不会自讨苦吃插手这天下大争之势。」 「北方,近年来,北齐国运远胜于北周,皇太后的母族突厥也是心向北齐,不敢轻言背弃。」 「主动权,掌握在陛下手中。」 荪歌轻笑,事实确实如此。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北周武帝宇文邕有心修好,直接拒绝倒显得不近人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倘若朕记得没错的话,国书中所言,北周境内尚未婚嫁的女子皆由朕选。」 「北齐后宫,的确过于寂寞了。」 「修书宇文邕,朕要纳娶随国公之女杨丽华为后。」 杨丽华,也是个传奇女子。 一生历程,跌宕地府。 名门贵女,得宇文邕赐婚,嫁于北周太子,后顺理成章成为皇后。 只可惜,继位者宇文赟烂泥扶不上墙,五后并立。 紧接着,成为皇太后。 而后,亲生父亲杨坚夺位,杨丽华也随之从北周皇太后成为大隋长公主。 「陛下,臣听闻,随国公杨坚之女与北周太子已有婚约。」 「还有……」 高长恭欲言又止。 杨丽华尚不及豆蔻之年,稚气未脱。 荪歌转头看向高长恭,意味深长「朕不介意等她长大。」 再者说,高纬也仅仅比宇文赟年长三岁,宇文赟娶得,她便娶不得吗? 哼,她不服。 ╮(╯▽╰)╭ 「杨丽华身后站着的是随国公杨家,是曾经北周的第一名门独孤家。」 「独孤家虽已败落,但其影响力依旧不容小觑,称独孤家为精神领袖也不算夸张。」 「朕年少有为,且前途无量,哪里比不上那个草包太子了。」 荪歌不服气的嘟囔着。 传奇独孤家,一门三后,她怎能不好奇。 高长恭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陛下圣明。」 随国公杨坚是北周武帝宇文邕的肱骨之臣,委以重任,陛下此计,甚妙。 成与不成,都是一步妙棋。 在荪歌的授意下,高长恭一气呵成,一封言辞恳切的求婚书便八百里加急远赴北周。 执棋者,谁技高一筹尚未可知。 第一百三十六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三) (四十三) 正在谋求着自己可以逆风翻盘,进而实现心中蓝图宇文邕看着烫金的国书瞠目结舌的同时又欲哭无泪。 求娶杨丽华? 这种丧心病狂的馊主意提出来,确定不是在引战吗? 他一心修好,高纬那个贼小子竟然想撬他儿子的墙角? 难不成,北齐骨子里就有夺人之妻的喜好吗? 先是高湛突发奇想,派出使臣抢走了阿史那氏,与突厥这个彪悍的部落结成了同盟,无形中增加了他猎杀宇文护将皇权归于己手的难度。 如今,高湛之子高纬,竟又想抢他儿子的太子妃。 北齐高家和北周宇文氏,究竟是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才能结下这样别样的缘分。 (????︿????) 说实话,若非杨丽华的身份和影响过于特殊,只要能与北齐暂时修好,争取时间,区区一个未过门的太子妃,实在不值得思量犹豫。 这真真是一步左右为难的棋! 宇文邕捏着北齐国书,不断在玉阶上踱步,面露愁容。 杨坚! 独孤伽罗! 这才是杨丽华背后难缠的角色。 在他还是任人欺辱苟且偷生的卑微王爷时,独孤家便是北周的第一世家,杨坚之父也高居柱国之位。 继位以后,他能掌权,更是离不了杨坚夫妇的辅佐。 赐婚一事,更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 一来,报当年微末之际,独孤家的庇佑之恩,二来,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赟儿想要坐稳皇位,离不开强有力的支持。 于公于私,杨家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这一步妙棋,如今就要被拦腰斩断。 和亲,还是拒绝,宇文邕颇有些犹豫。 他知晓,以独孤伽罗的忠义,若他能将家国大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未必不能说服杨家嫁女。 只是,嫌隙不可避免。 哪怕身为这北周之主,他都不敢赌人性,稍后差池,腹背受敌,亡国灭族近在眼前。 杨丽华不能和亲! 宇文邕咬牙决定道。 「宣随国公夫妇入宫。」 做好事不留名的高风亮节,在皇家纯属无稽之谈。 他做出如此牺牲,杨坚夫妇自是得感恩戴德,肝脑涂地。 \(//??//)\ 他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宇文邕将国书置于案桌之上,静静地等待着杨坚夫妇的到来,仿佛刚才的纠结权谋只是错觉。 闻召,杨坚和独孤伽罗面面相觑,面上难掩担忧。 陛下修书欲与北齐交好之事,他略有耳闻。 北齐的小皇帝高纬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才,似有千年前千古一帝的风采,身侧还有战无不胜的兰陵王高长恭。 君臣携手,宽严并济,硬生生让北齐在泥泞之中开出了绚烂蓬勃的花。 劲敌! 敌强我弱,暂时修好,不可置否。 但,北齐君臣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北周喘息,然后新生。 也不知,高纬提出了怎样的要求。 「莫要多想,一切见机行事。」 「无论如何,为夫都会护家人周全。」 杨坚心有所感,回握住独孤伽罗的手,出声安慰道。 杨坚深知,陛下对他们夫妇甚是倚重,视为左膀右臂,但同时又心有猜忌,生怕如当年宇文护般的权臣祸国之事重现。 这也意味着,杨家在北周已是庞然大物。 独孤伽罗勾勾嘴角,笑容勉强。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杨坚和独孤伽罗相携来到宫中,烫金的国书映入眼帘。 纳娶丽华为后? 预感成真,独孤伽罗心中那块高高悬起的巨石反而落地了。 北周不同于突厥,丽华也不同于阿史那氏,北周与北齐终有一战,历来和亲的女子能得善终的屈指可数。 杨坚看向独孤伽罗,微微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不知陛下作何决断?」 杨坚垂首,规规矩矩问道,不见丝毫枭雄气概,就好似是宇文邕最忠诚的臣子。 面对大权在握的宇文邕,不宜与其撕破脸。 既然召见了他们夫妇,必然是心中有了决断。 宇文邕微怔,眼中悄然浮现出些许玩味之色。 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这样的杨坚才当得起他的肱骨之臣。 只是,杨坚是不是忘记了,那句话后紧接的是「生死不从于天」? 他便是这北周的天,生杀予夺。 难不成,杨坚还想翻了他这片天吗? 「随国公言重了,决断言之尚早,寡人照贤伉俪前来,只为商量。」 「独孤老柱国在世时对我宇文氏有既有从龙之功,亦有匡扶之恩。」 「随国公又伴寡人左右,蛰伏数年,助寡人铲除宇文护。」 「桩桩件件,寡人铭记在心,不敢忘却。」 宇文邕托起杨坚的手,随即赐座,一派礼贤下士知恩不忘报的明君模样。 杨坚推却不得,小心翼翼的坐下,脸上满是恭敬谨慎。 宇文邕接着道「不知随国公如何看待北齐所请?」 烫手的山芋再一次抛给了杨坚夫妇。 杨坚心中为难,说实话,古往今来,靠着女子牺牲和亲谋求发展的事情并不罕见。 群雄逐鹿的春秋战国,各国联姻层出不穷,姻亲裙带关系,盘根错节。 哪怕后来天下一统,以雄才伟略著称的汉武帝都曾遣公主前往乌孙国和亲,缓和军事矛盾,换取休养生息之机。 只是,若和亲之事落在自己子女头上,他实在说不出什么大公无私的话。 他与伽罗夫妻情深,无通房小妾,自然子嗣血脉单薄,更不要说丽华还是长女,受万千宠爱。 在杨坚犹豫之际,独孤伽罗适时开口「能为陛下为北周分忧,本是身为臣子的荣幸和责任。」 「若真能以一女子换天下安,伽罗绝不推辞。」 「但,这些年来,北齐励精图治,野心勃勃,与突厥联盟,此心,人尽皆知。」 「陛下英明神武,想来不会做赔了夫人又折兵之事。」 说到此处,独孤伽罗顿了顿,声音中带了几分悲戚与哀伤,不再是刚才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拳拳慈母心「陛下,丽华自出生,便随我们夫妇奔波劳碌,不如勇儿和广儿有福气。」 「出于私心,臣妇不忍心看着她远赴他国,从此山水迢迢。」 第一百三十七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四) (四十四) 「臣妇多么希望丽华可以像其他女郎一般免受颠沛流离背井离乡之苦,不必随我们夫妇二人过那几年担惊受怕的日子。」 「但若是陛下需要丽华为国效力,臣妇绝不置喙。」 蕴着晶亮眼泪的眸子,却又满是坚定。 可越是如此,便越让人心生不忍。 独孤家的子女,所掌握的从不仅仅是权谋宅斗。 宇文邕:!?(??_??;? 好赖话都被独孤伽罗说尽了,那还问他个屁啊。 宇文邕深深觉得自己的帝王涵养仍不够,竟有些胸闷气短。 可面对泪眼朦胧的独孤伽罗,他心中的第一想法竟是想伸手拭去她那挂在眼角的泪水。 独孤伽罗,也曾是他年少时的期慕。 唉,没救了! 若是荪歌在此,怕是要啧啧啧,来一句恋爱脑。 来人,带去挖野菜。 宇文邕默默的叹了口气,忙不迭开口「寡人与贤伉俪既是君臣,又是知交好友,一直以来,寡人视丽华如亲女,心心念念想等着丽华及笄后与赟儿大婚。」 「寡人怎么舍得让丽华远嫁!」 煽情的漂亮话,他也会说。 何为商量,必然是达到各自的需求。 杨坚有将帅之才,他做出的退让牺牲,不能是毫无意义的。 情义归情义,算计归算计。 「只是,这北周势弱,北齐虎视眈眈,寡人寝食难安。」 话说到此处,宇文邕将视线转向了杨坚。 杨坚心领神会,应声道「陛下,臣愿率军驻守边境,臣在,便不会让北齐的军队踏足我大周。」 权势改变人,掌权越久,改变越彻底。 陛下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仰人鼻息,谨小慎微,却又玉壶冰心之人了。 这权势,还真是诱人啊。 低垂着头颅的杨坚,眼睛深处深藏着不为人知的光芒。 他…… 他不想屈居人下了。 乱世之中,取而代之,方是正道。 宇文邕大喜,北齐有高长恭,北周亦有杨坚。 杨坚守边,总归能为他争下喘息之机。 「边境苦寒,拜托爱卿了。」 「在京中,寡人会护好杨家老小,不受半点儿委屈。」 言外之意,戍边可以,妻儿得留下。 名为照拂,实为人质。 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有人会戳破。 「谢陛下厚爱。」 杨坚面不改色,神色自若的谢恩。 待杨坚夫妇离开后,宇文邕把玩着国书,神情复杂。 杨坚,非池中之物。 他在,是为他攻城略地,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 可若他亡呢? 赟儿当真能让杨坚心悦诚服,为其所用吗? 宇文邕不复方才的喜悦,忧心忡忡。 「陛下,臣有事奏。」被急召入京藏于屏风后的内史王轨沉声道。 王轨乃是周武帝的心腹大臣,在宇文邕还是辅城公时,便是他侍奉身侧。 「讲。」 宇文邕抬手,示意王轨无需行礼。 王轨于他而言,是真正的心腹。 王轨身侧的手微微握拳,颇有些忐忑,良久「皇太子赟将来并非社稷之主,普六茹坚貌有反相。」 普六茹坚,便是指杨坚。 皇太子宇文邕,仁孝不足,德行浅 薄,且能力欠缺,这样的人如何能担得起如此大的家业。 陛下英明神武,只可惜后嗣黯淡。 本就心中不悦的宇文邕,闻此言,更是恼怒,脱口而出「帝王自有天命在,旁人又能奈何!」 与其说是不悦,倒不如说是被戳中心事的恼羞成怒。 王轨侍奉他多年,他最是了解其为人。 秉性质直,临事强正,忠义无双,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无的放矢。 「陛下息怒。」 王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但仍没有改口。 他蒙受陛下厚恩,自当以死效力。 宇文邕目光灼灼的瞪着王轨,久久没有开口。 半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声音艰涩「你是在劝朕易储吗?」 「国之储君,岂是轻而易举就能换的。」 宇文邕的声音中充满着无力感,细听之下,还有颓然和艳羡。 长子不堪大用,次子更是稀疏平常,其余诸子年幼,他从不曾有选择。 也不知那高湛究竟是祖坟上烧了什么高香,竟然能教养出高湛这样惊才绝艳,眼界,胆识,手腕都不俗的继承者。 不对,不是教养,高湛没那等本事。 高家那一堆糟心事,比之宇文家有过之无不及,指望高湛养儿子,倒不如说是天降奇才。 呸,高湛就是个抢他皇后的狗玩意儿。 还有那高长恭,对高纬忠心耿耿,他许下重利都无法让高长恭倒戈。 呵,难不成高纬救过高长恭的命? 「王轨,方才所言,莫要对外人道。」 「有朝一日,赟儿还需你匡扶。」 他何曾不知杨坚绝不是久居人下之辈,只是如今的北周容不得他再大刀阔斧对曾经追随他的世家下手。 王轨哑然,苦笑一声,没有再开口。 而相携离开皇宫的杨坚夫妇,也是思绪万千。 「伽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杨坚紧紧地握着独孤伽罗的手,定定说道。 若是让丽华远嫁北齐,才是真正的前途茫茫。 独孤伽罗心中惴惴,她何尝不知这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只可惜对上北齐,对上那个战无不胜的高长恭,她的夫君还能继续以往的神话吗? 担忧一点点在心中蔓延…… …… 「堂兄,接下来看你了。」 「朝中有寡人,有陆女相,你莫要忧心后方。」 「皇太后也给阿史那王廷去了信,所以就在杨坚到来之前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拿下紧邻北齐疆土的两城吧。」 宇文邕想要时间喘息,她偏偏兵贵神速。 至于宇文邕对于她所要求之事的态度,其实并不难猜。 于公于私,宇文邕都不会答应。 所以,倒不如出其不意先下两城。 嗯,她就是个专阴人的老六,所以别跟她提什么宋襄公式的「不鼓不成列」。 她没那么仁义,也没那么守礼。 「必不负陛下所望。」 久经沙场,见惯了风沙鲜血尸骨的将军,不会喜欢战争,但也从不会恐惧。 这天下已经乱的太久了,陛下需要大业,而百姓也需要统一。 第一百三十八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五) (四十五) 所以,他就要成为陛下手中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的利刃。 这是陛下所想,亦是他的终生所愿。 北联突厥,高长恭先夺夏州,再夺丹州,悍然在北周的边防上撕开了一条口子,让都城长安瑟瑟发抖。 无夏州,丹州,长安城便少了屏障。 同时,高长恭鬼面战神的名号越发响彻,让敌人闻风丧胆。 就好似,骏马,名将,面具,构成了无双战神,名动天下。 宇文邕:(╯°Д°)╯︵/(.□.\) 北周欢聚一堂丝竹声声的饯别宴,此刻鬼一般的寂静。 短短时间,丝毫不让人反应,连下两州,鬼面战神不愧是鬼面战神。 但宇文邕在意的并不是高长恭,而是那位久居邺城,运筹帷幄的北齐国君高纬。 背后出阴招,所说兵家常说兵不厌诈,可这是不是也太阴险了? 小小年纪,就是老阴批。 所以,从一开始,高纬就断定了他的选择,在他犹豫挣扎时,便决定了出兵。 或者更确切的说,他的选择对于高纬而言并不重要! 饯别宴摇身一变成为了壮行宴,杨坚来不及收拾告别,星夜兼程离开了长安城。 再不走,他怕以高长恭的用兵入神不用多久便会兵临城下围攻长安城,届时长安城便是那被捉的瓮中鳖,上天入地求救皆无门。 早就知高长恭神勇,却不知如此深不可测,老天爷还真是偏爱北齐啊。 杨坚忍不住在心中喟叹,只希望陛下和伽罗能够稳住京城中的局势,否则他在前方只会更加艰险。 杨坚抬头看着高悬头顶的明月,心中不可抑制的升起了些许萧索惆怅之意。 这明月,想要照亮的到底是北周,还是那北齐? 亦或者是,明月当空,自始至终想要照耀的都是这片完完整整的华夏大地。 杨坚连夜离开,宇文邕召集百官商讨应对策略,不知何时,北齐那份言辞恳切的求婚国书传入了百官耳中。 「陛下,有句话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位年逾半百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者朝着宇文邕遥遥行了个礼,神神叨叨开口。 宇文邕眉心直跳,心中隐隐有股不详的预感。 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就不要讲! 可自继位以来便时时刻刻严格要求自己言行的他,说不出这般恣意放肆的话。 他想名垂青史,他想成为一代明君。 「正是群策群力之际,诸君更应集思广益。」 闻言,老者就好似突然有了底气一般,高声道「陛下,老臣听闻北齐有心与我大周交好,结为姻亲之国。」 「两国交战,会带来大量的伤亡,妻离子散,且耗时耗力,能免则免。」 「随国公的女儿能肩负起两国握手言和的重任,应是荣耀。」 「不如……」 宇文邕听的咬牙切齿,心中愤恨「不如?」 「不如将爱卿府中嫡亲的孙女也一并送去?还是不如将府中儿郎征入军中,送往边境?」 历经三朝的老臣,竟是这般白目。 前脚,杨坚手握兵符,率军应敌。 后脚,朝臣就要把他唯一的女儿送去和亲。 这种愚蠢至极的行为难道不是在逼着杨坚反,逼着杨坚投敌吗? 「不知爱卿觉得寡人说的是否有理,毕竟,保家卫国,流血牺牲,对于令郎君来说,也该是荣耀。」 宇文邕深刻怀疑,他是不是太给这些老臣脸 了,导致他处处束手束脚。 也许,他该效仿早年间的北齐。 杀多了,也就干净了。 不动脑子,净说些没用的。 老者一噎,面色涨红,喉头滚动,嘴巴开开合合,半晌仍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北齐势大,这是不争的事实。 若是将阖府男丁送往前线,这跟犯下抄家灭族的大罪,充军流放有何区别。 「陛下,老臣无此意。」 「老臣只是心忧大周安危,不忍见大周受战乱纷扰,风雨飘摇。」 「若能一人换天下安,何乐而不为。」 这一刻,避战怯战的主和派,纷纷声援老者,一时间大殿之中的气氛又诡异的热烈起来。 杨坚一派的官员见状不妙,连忙开口反驳,可终归势单力薄。 毕竟,一个杨丽华,于百官而言,无足轻重。 「好!」 「真是好的很!」 宇文邕一掌重重的拍在案桌上,沉闷却又响亮的声音,让百官的无休的争执戛然而止。 满朝文武都是一帮蠢货,自私自利。 眼界,胸怀,见识这种东西都被狗吃了吗? 「你们真以为一个杨丽华就能遏制住北齐的狼子野心吗?」 「稚子都不会似你们这般天真可笑。」 「高纬之心,人尽皆知,他要的何止是一个杨丽华,他要的是寡人和诸位的立足之地。」 宇文邕表示,很心累,再一次实名羡慕北齐的朝堂。 就在这时,百官之中,不知是谁低声嘟囔道「话虽如此,但若献出杨丽华,北齐便师出无名暂缓进攻,为大周争取时间。」 宇文邕:…… 百官:…… 此话一出,就连杨坚派系的官员也陷入了沉默,不知该如何争辩。 谁都知道,这话不假。 牺牲一个杨丽华,换取一个也许不会改变的结果,但终归是有缓冲。 宇文邕心悸,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何尝不知。 可若是出尔反尔送杨丽华和亲,他又该如何面对伽罗,如何面对杨家部众,以及独孤家的门生。 当年独孤信的美名,遍传天下。 人死茶凉,但仍有余荫。 「寡人意已决。」 「杨坚在前方为寡人,为诸君抛头颅洒热血抵御外敌,寡人身为主君,理应守护其家人,不能寒了前方将士的心。」 「寡人信杨坚,他会阻止北齐攻克的步伐,为寡人赢取时间。」 「诸位爱卿应该做的不是在这里争的面红耳赤,而是应该想方设法充盈国库,保证粮草供给,兵源充足。」 宇文邕耐着性子,认真说道。 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快速的发展,这才是当务之急。 「陛下……」 「陛下……」 依旧有人不甘心的开口意欲劝说,但都被宇文邕挡了回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六) (四十六) 这番朝堂辩论,为民间百姓所熟知,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杨丽华以红颜祸水的恶名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甚有些不明所以无脑跟风的学子在人云亦云。 杨府门口,时不时便会有人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叫嚣着让杨丽华以北周百姓为重,用于承担责任。 不懈怠,不推脱。 杨丽华:(#??Д??) 本是安心等着及笄,然后与宇文赟完婚,成为北周太子妃的杨丽华有些茫然。 自她懂事起,她便知晓,她会嫁给北周下一任帝王。 如今,竟横生枝节。 「母亲。」 杨丽华轻轻扯着独孤伽罗的袖子,焦虑不安。 她不愿背井离乡,更不愿因为一纸国书嫁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世人都说,北齐皇宫是个吃人窟。 在北周,爹娘尚且能护着她,可若是到了北齐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届时,她都在古井里烂成了一具枯骨,爹娘怕是还一无所知呢。 「丽华,别慌,有母亲在。」独孤伽罗敛起心中的无助,揉了揉独孤伽罗的小脑袋,声音故作镇定和沉稳。 「你父亲在前方对敌,陛下是不会被群臣左右,让你和亲的。」 独孤伽罗的眸子不停转动,似是在思考每一个法子的可行性。 「丽华,这段日子莫要外出。」 「虽说人言可畏,但向来人言如风,风过无痕。」 只要挺过了这个风头浪尖,那些落井下石的宵小她会一个个清算,真当她独孤伽罗只会安于美照相夫教子了吗? 无论何时,独孤家的矜傲,都不容有人践踏。 这是她父亲用忠信,她长姐用鲜血铸就的独孤家的荣耀,绝不能败于她手。 闻言,杨丽华依旧忐忑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若是上街,指不定会有过于激进的百姓将她五花大绑,然后敲锣打鼓送她入北齐。 在侍女的陪同下,杨丽华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独孤伽罗的视线。 日暮降临,烛火摇曳,独孤伽罗端坐于案桌前,愁眉紧锁,长吁短叹,面上布满挣扎和犹豫。 天色越发暗了,烛火似是成了这一处唯一的光亮。 陛下真的能罔顾万民所请,坚定不移的护下丽华,护下杨家吗? 一旦杨坚在前线失利,民意恐怕会越发沸腾,到时候所有的罪名都会一股脑儿栽在杨家头上。 加之,陛下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一腔赤诚的少年郎了。 青梅竹马之情,多年辅佐之谊,终究抵不过权衡利弊。 不仅仅是丽华,整个杨府都被放在了火架上炙烤,行差踏错便会万民唾弃,独孤家苦心经营的清名也会毁于一旦。 一纸国书,一道求亲,竟有这样的奇效。 北齐的国君还真是将人性研究的淋漓尽致。 小小年纪,智多近妖。 假以时日,这天下还有何人能与之相抗衡。 独孤伽罗想到宫中那个草包太子,忍不住苦笑出声。 如今陛下坐镇北齐,也许还能勉力一试在乱世中保全,可以后呢?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宇文赟昏聩无能,且喜怒无常,以后只会是刀下亡魂。 夜渐渐深了,贴身伺候的侍女也多次催促保重身体,早些就寝。 但独孤伽罗依旧枯坐在案桌前,眸光死死的盯着桌角的烛火,似是溺水之人最后抓住的浮木。 半晌,呆坐的独孤伽罗长长的叹了口气 ,挣扎之色已不可见,摊开纸,磨墨,提笔。 「问陆姐姐安。」 不到万不得已,独孤伽罗也不会写这封信。 陆令萱,北齐的女相。 若是长姐在世,恐怕都预料不到当年在陆令萱配入掖庭为奴时,随意施舍的好意,竟会成为她现在的救命稻草。 她与陆令萱,并无交集。 这些人脉与关系,都是早逝的长姐临终前交到她手里的。 说起来,长姐才更像是独孤家的女儿,若长姐或者,也许能带领独孤家重现辉煌,而不是似她这般犹豫不决,进退两难。 如果是长姐,长姐会怎么做呢? 独孤伽罗的信,叙着本就稀薄的旧情,奢望陆令萱能够记起长姐的相助之恩,解杨家燃眉之急。 或者,指一条明路吧。 夜色浓郁,这封不能见光的信飞速赶往了邺城。 数日时间,眨眼而过。 齐周边界,战况焦灼,呈现着诡异的相持之态。 可杨坚深知,北齐后劲十足。 这种相持不下的态势,已是他尽全力维持的暂时的结果。 而杨府门外,依旧有好事的民众,在院墙上贴着各种打油诗。 众所周知,战局一日不明朗,这种情况就会持续一日。 远在北齐的陆令萱,收到独孤伽罗的来信,也是一头雾水。 她着实不记得何时与独孤伽罗有了交情。 难不成独孤伽罗是病急乱投医,这天下谁人不知,她和高长恭是陛下手中的两把剑。 高长恭攻城拔寨,成就无双战神的美名。 而她坐镇朝堂,铁面无情,为陛下处理阴私,稳坐女相之位。 向她求救,确定不是脑袋发昏吗? 还是说,独孤伽罗意图收买她? 拿到信的第一时间,陆令萱并没有打开,而是匆匆赶往了宫中。 齐周正在交战,稍有不慎,便有私通外敌之嫌。 她不能,也不愿瞒着陛下。 「陆女相求见?」 正跟着制墨老师傅学习制墨的荪歌一愣,如果她记得没错,陆令萱一个时辰前刚刚出宫吧? 她怎么不知,陆令萱何时如此热爱公务了。 制墨老师傅很识趣的退下。 「姊姊为何如此惊慌?」荪歌一边擦拭着手上的水滴,一边问道。 陆令萱垂首,双手将信件捧在额前「陛下,独孤伽罗给臣写信了。」 荪歌的手微微一僵,顿觉不可思议。 荪歌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信,而是不解道「姊姊与杨夫人还有交集?」 还真是应了孔圣人那句四海之内皆兄弟。 「不瞒陛下,臣与独孤伽罗素未谋面,且从无交集。」 说到此处,陆令萱顿了顿才接着道「但,当年臣获罪入掖庭时,明敬皇后曾对臣伸出过援手,助臣脱困。」 坦白从宽的道理,陆令萱还是懂的。 第一百四十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七) (四十七) 明敬皇后? 荪歌皱眉,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明敬皇后是何许人。 乱世之中,皇权更迭,皇后也是变来变去。 尤其是,这追封的谥号,若不是特意了解,着实有些分不清。 不过,陆令萱还真是人生处处遇贵人啊。 见荪歌茫然,陆令萱连忙小声提醒道「独孤伽罗的长姐,也就是那位曾经闻名天下的宁都王妃。」 荪歌恍然,独孤信的长女,的确曾闻名天下,有野心,有魄力,只是时运不佳。 当时的宇文护权势滔天,杀皇帝如屠狗,哪怕明敬皇后尽力斡旋,都难逃一败。 明敬皇后的手伸到北齐,并不奇怪。 她讶异的是,明敬皇后竟能阴差阳错的挑中陆令萱,她不得不赞叹一声眼光独到。 「陛下,这信?」 陆令萱微微抬头,看向荪歌。 荪歌轻咳一声,绝不承认她体内的八卦之魂已经在熊熊燃烧。 咳咳,身为帝王要有帝王的矜持。 荪歌状似无意的摆了摆手「寡人知道姊姊心中有数。」 陆令萱抿嘴轻笑,打开信封,将摊开的信置于荪歌面前。 荪歌一目十行,淡淡道「姊姊打算如何回?」 「陛下之意呢?」陆令萱反问道。 「姊姊觉得寡人不是杨小娘子的良配吗?寡人洁身自好,后宫无那些莺莺燕燕,杨丽华嫁于寡人,便可以延续独孤一门,以及杨家的荣耀。」 总比嫁给宇文赟那个废物带给杨丽华五后并立的耻辱要强的多。 所以,她就是毋庸置疑的良配。 陆令萱一噎,独孤一门的荣耀? 确定是荣耀,不是被人戳脊梁骨吗? 一直以来,独孤信都以忠义为先闻名于天下,对北周,对宇文家誓死效忠,若是杨丽华背弃家国远嫁北齐,那必然会将独孤一门辛苦打造的名声蒙上一层阴影。 荪歌一眼便知陆令萱的想法。 「姊姊,若真论忠义,忠于谁?」 「纵观独孤家的崛起史,也就是这数十年的事情,独孤信先后跟随数人,经北魏末,经西魏,又经北周,他真正忠诚的是谁?」 「北周前身西魏,而北齐的前身又是东魏,再往前数几年,都属北魏拓跋家。」 「换句话说,杨丽华也不算是远嫁。」 公元534年,北魏一分为二,成了西魏和东魏。这两个都是傀儡政权,实际控制人就是宇文家族和高家。 后来宇文家族取代西魏,建立了北周。 而高家也取代了东魏,建立了北齐。 所以所谓的家国仇恨,所谓的王朝霸业,不过都是些家常便饭罢了。 风云激荡的乱世,英雄人物层出不穷,政权建立昙花一现,除非出现真正的一统王朝,否则绝不会有真正的归属感。 背弃? 何为背弃? 杨坚能篡北周政权,取而代之,成就大隋的繁荣,也没见独孤信的名誉蒙尘。 史书,成功者才拥有书写的权力。 陆令萱敛眉沉思,良久才点头。 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陛下有一统天下的志向和魄力,与其让杨家在这乱世中随着北周这艘破船共沉沦,倒不如为杨家开辟一条后路。 「陛下,是臣愚钝了。」 陆令萱也没有耽搁,在荪歌的允准下,便当着荪歌的面开始回信。 比之那封冠冕堂皇的求亲国书,这封回信言语朴实,晓以 利弊,并郑重其事的给出了承诺。 乱世之中,风花雪月儿女私情,都是愚蠢天真,倒不如切实的许以利益和安稳。 「陛下可还有补充的?」 荪歌挑眉,坦然道「姊姊写的很好。」 「既如此,那便提前准备大婚的各项事宜吧。」 独孤家和杨家的女儿,当得起北齐的王后之位。 她不担心独孤伽罗拒绝,既然独孤伽罗下定决心向陆令萱求助,那必然是经历了全方面的思考。 待陆令萱离开后,荪歌轻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这步棋走的是对是错。 但对于她的天下大业来说,绝对是一步正确且精妙的棋。 不仅仅是杨丽华,她把她自己也放在了这盘棋局上,成为了一颗棋子。 天下为棋盘,众人皆棋子,无人能够独善其身。 她无法给予杨丽华以情爱,但一定会给予杨丽华足够的尊重和权势。 幸好,探子回报,杨丽华与宇文赟并不存在所谓的难舍难分的男女之情,也不是那种白痴恋爱脑为情生为情死。 所以,她也不算是棒打鸳鸯,只能算是给了杨丽华一个选择全新人生的机会。 时间一天天过去,杨坚的坚守越来越艰难。 而度日如年苦苦支撑,在百官间周旋的独孤伽罗,也终于等来了陆令萱的回信。 嫁女吗? 不得不说,陆令萱的这封信分析的很是透彻详细。 这天下大势,其实不知不觉间,已经逐渐明朗。 运势在北齐啊! 她知晓陛下有心一争,可铲除权臣宇文护实在是耗费了陛下太多的时间精力,北齐不会放任北周追赶。 且陛下的身体…… 她和陛下自幼相识,陛下先天不足,后又几经搓磨,寿元难以与常人媲美。 赌! 独孤伽罗想到最近的战报,咬牙决定道。 既然这天下人都口诛笔伐让她献出女儿和亲,那她倒要看看,她应允和亲之后,天下人又会是什么嘴脸。 只是丽华那里,该如何劝说。 独孤伽罗并没有多耽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利弊,包括陆令萱的那封回信,尽数告知于杨丽华。 杨丽华的小脸微微发白,但还是轻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她知晓,母亲不会害她。 哪怕前路漫漫,母亲这些年对她的疼爱,都是一种底气。 独孤伽罗叹息,将女儿养成这般柔婉的性格,还真是有些担心啊。 她只能抱希望于北齐的国君能善待丽华。 …… 天一亮,独孤伽罗不施粉黛,不戴珠钗首饰,衣衫简朴,携女离府,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然后驱车直到宫门。 扑通一声,独孤伽罗母女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宫门前。 「臣妇独孤伽罗携女前来请罪。」 「臣妇愿送女儿丽华前往北齐。」 第一百四十一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八) (四十八) 听到此事,宇文邕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晕过去。 ┬─┬??ノ(゜-゜ノ) 独孤伽罗是在搞什么? 他在朝堂之上力排众议,护着杨家母女,好不容易群臣的气焰稍稍下去了些,独孤伽罗又自己跳出来要送杨丽华去和亲。 玩他呢? 宇文邕只觉得眼前发黑,胸口闷的慌。 宇文邕匆匆穿戴好,行色匆匆的来到宫门前,亲自迎独孤伽罗。 而独孤伽罗一脸悲戚和认命,坚定不已「陛下,臣妇愿听从群臣百姓的请命,送丽华前往北齐和亲,忘陛下成全。」 「若能舍小家,成全大家的安康喜乐,伽罗死不足惜。」 宇文邕满头黑线,只能连忙让独孤伽罗起身。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一闹,宇文邕心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晓,他再也没有理由阻止杨丽华和亲了。 否则,一旦前线再次失利,舆论的矛头就会从杨家转移到他身上。 说什么他为了一己之私,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可,他最害怕的是…… 宫廷之中,宇文邕屏退了所有人,面露自嘲,苦笑一声「为何?」 为何要主动跳出来搅局,为何不能兑现曾经的诺言至死不背弃。 独孤伽罗眼神一黯,神情有些不自然,但也知晓,她不能坦白。 「陛下,这些日子以来,臣妇夜夜不能入眠,日日惶恐不安。」 「陛下去臣妇府中一观便知,杨府的墙上粘满了发臭的蛋液,烂菜叶,还有污秽物。」 「甚至有人用猪血写下了阴毒的咒骂。」 「哪怕臣妇命府兵加强巡逻,依旧有不少人翻墙,想掳走丽华。」 「陛下,无论是独孤家和杨家,都是忠义之家,何曾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就当臣妇自私,为了两家的清名,为了百姓的心愿,牺牲丽华吧。」 独孤伽罗说的情真意切,再加上她格外憔悴的面容,显得越发可怜脆弱。 她的话,也不算撒谎。 宇文邕沉默的看着独孤伽罗,久久没有言语。 面色平静,心中却巨浪滔天。 他倒宁愿事情的真相如独孤伽罗所言,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他知晓,独孤伽罗对他撒谎了。 以他对独孤伽罗的了解,伽罗绝不是会屈服之人,她更擅长在绝境中找到一条生路,绝处逢生,然后羡煞旁人。 所以,北齐便是伽罗新的筹谋吗? 宇文邕心中悲凉,很是不解。 「伽罗,是寡人对你们夫妇还不够信重吗?」 「时常有关于杨坚功高盖主恐有不臣之心的话语传到寡人耳中,寡人置若罔闻,依旧委以重任。」 「伽罗,若寡人依旧执意要让丽华与太子完婚呢?」 宇文邕的声音中平添了几分凉意。 独孤伽罗心中一慌,面上却不显,义无反顾的跪在地上「还望陛下顺应民心,莫要置杨家于水深火热。」…. 帝王的话,向来不可尽信。 宇文邕对她们夫妇当真没有猜忌吗? 不,有的。 一边猜忌提防,一边给甜头让杨坚为之效力,这才是帝王的权术。 宇文邕目光幽深,时间一点点在流逝,似乎是在等着独孤伽罗反悔。 只可惜,独孤伽罗跪在地上,不置一词。 呵! 「伽罗,希望你不要后悔今日之举 。」 「你所请,寡人准了。」 宇文邕颇有些颓然,从独孤伽罗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宫门口的那一刻起,就没有给他选择的余地。 否则,他辛苦维持的北周,民心失,百官愤,大厦倾塌的更快。 「陛下,诚然伽罗有私心,但伽罗也意在解北周燃眉之急。」 「幼时诺言,伽罗铭记于心。」 「谢陛下成全。」 独孤伽罗领旨谢恩,带着杨丽华光明正大的返回了府中。 杨府门前,已经聚集着不少围观的群众。 「诸位还请网开一面,小女丽华不日便要动身前往北齐和亲,以期消弥战火。」 不多时,和亲的消息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无数人家奔走相告,在提前庆祝战争的结束。 独孤伽罗嗤笑,还真是鼠目寸光啊。 历代王朝坐在皇位上的九五至尊所奉行的愚民政策,终究还是被反噬己身了。 正在前线奋力抗敌的杨坚:!?(??_??;? 他能说他比宇文邕还茫然吗? 伽罗从来都不是以夫为天的内宅女子,是他要白首偕老的妻子,更是他信赖的伙伴。 传言中,还是伽罗亲自请旨让丽华和亲。 越想,杨坚越觉得是一团乱麻。 和亲之事已定,边境的战火心照不宣的暂时熄火。 北齐派出的迎亲师团,和北周的送亲使团在边境相遇,杨坚也终于见到了自己身穿华贵繁复嫁衣的女儿。 明眸善睐,温雅娴淑。 他的女儿终究还是走上了和亲这条路。 杨坚心中本来已经渐渐明朗的野心,再度陷入了迷茫。 和亲之举,终究是饮鸩止渴。 他不信伽罗看不出来,可伽罗依旧做了。 这是不是说明,伽罗心中已然有了取舍。 「女儿拜别爹爹。」 杨丽华红着眼眶对着杨坚行了个礼。 杨坚心中一酸「丽华可是自愿的?」 手中的长枪被杨坚握的紧紧的,散在风中的声音隐隐约约有些许颤抖。 他日两国交战,丽华该如何自处,皇后之位真的能保全伽罗吗? 尤其是,高家一族的疯是刻在骨子里的,谁知道哪天高纬便会故态复萌。 杨丽华颔首「女儿愿意。」 「还望爹爹照顾好母亲和弟弟。」 杨坚想伸手拍拍杨丽华的头,可还是忍住了。 从和亲旨意下,丽华就不仅仅是他的女儿了。 北齐的皇后娘娘! 亲送杨丽华进入北齐境内后,杨坚布置好城防,将大小事宜的处决权交由亲信副将,便上表请求回京。 诸多的不解,需要伽罗一一解惑。 而书信,已然不安全。 他能想到,从伽罗请旨让丽华和亲的那一刻起,陛下很久摇摇欲坠的信任更是不堪一击。 也许,此刻杨府内外早就藏满了盯梢的探子,来往书信,第一个看到的必然是宫中的陛下。 不,不是也许,是一定。 安离不失眠 第一百四十二章成为高位后,堂兄长恭杀疯了(四十九) (四十九) 北齐,邺城。 在看到杨丽华的那一瞬间,荪歌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柔婉二字。 看来,有些时候,史书还是很靠谱的。 杨后丽华,柔婉不忌,颇有卫风硕人之德。 肤白如雪,嘴唇殷红,身材纤瘦高挑,大红嫁衣如火,衬的她越发明艳迷人,通身的气质却是柔和温婉。 一双大眼睛,故作镇定,却不受控制的一眨一眨,难掩忐忑。 不知为何,荪歌想到了那句眼睛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嗯,完完全全可以用来形容此刻的杨丽华。 她还真是禽兽啊,把尚未及笄的杨丽华强取豪夺成了她的皇后。 突然有那味了,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 幸亏在这混乱的南北朝,若是放在后世,恐怕就太刑了。 杨丽华这样的女子,外表柔婉,内心刚强,自有骨气,也不知道在剧情中是如何熬的过去五后并立的闹剧的。 在荪歌打量杨丽华的同时,杨丽华也在用余光偷瞄荪歌。 眉眼如画,容貌俊美,华服加身,越发流光溢彩,任是谁都不得不发自内心的称赞一句美男子。 如此颜色,会似高家以往的先祖一般疯狂狠辣吗? 少年继位,励精图治,宽严并济,十年时间便悄无声息的将北齐从腐朽淤泥中拉了出来。 饶是立场不同,她都必须得承认,偌大的天下,高纬独得一份风采。 她曾经的那位未婚夫,与之相比,天壤之别。 有这样一位君王,乃是北齐之幸,但同样是北周之难。 杨丽华想起临行前母亲所说的话,心中轻轻叹息。 在其位谋其政。 短短六个字,是她所理解的那样吗? 母亲不希望她陷入两国相争的矛盾,让她无需顾及,安心且坦然的做好北齐的皇后。 荪歌将杨丽华眼中的思索挣扎,尽收眼底。 聪慧归聪慧,但终究还是嫩了点儿。 「安心做寡人的皇后,寡人会护着你,以后也会护着杨家。」 「你母亲的意思,你自当领悟。」 「也许,假以时日,你会是整个杨家的护身符。」 荪歌并没有掩饰她一统天下的雄心。 当然,人尽皆知心知肚明的事情也无需掩饰。 杨丽华虽稚嫩,但不愚蠢。 杨丽华微微怔愣,红烛映目,红绸荡漾,面前的夫君长身玉立,在坦声诉说着他的野心抱负,也对轻言许诺,护她周全。 自小,她便知晓,她的婚事由北周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做主,所以鲜少与外男接触。 这些悸动的话,从不曾听闻。 杨家的护身符! 听闻这句话,杨丽华心中的迷雾一点点驱散,渐渐有些明白母亲的打算。 母亲高瞻远瞩,那她就是母亲为杨家为独孤家安排的生路。 在其位,谋其政,她懂了。 「假如,臣妾不慎触怒陛下,会被剥皮抽筋制成琵琶和人面鼓吗?」杨丽华抬眸,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件事情,杨丽华耿耿于怀。 荪歌:…… 高家曾经丧心病狂的壮举,都闻名远播了吗? 「寡人没那等癖好。」 「你是寡人明媒正娶的皇后,你在世一天,寡人身旁的位置就只会是你的。」 荪歌无语,她总觉得,娶了位皇后,就好似养了个女儿。 夜色越发浓郁了,杨 丽华紧紧拧着自己的衣角,眼神飘忽不定,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 荪歌失笑,倒也不必如此,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那种地步。 再说了,她是有力无心啊。 美人儿在前,只可惜她里子也是个美人儿。 「寡人不是急色之人,早些歇息吧。」 考虑到杨丽华的身份特殊,可能会面临的处境和风言风语,荪歌宿在了外间,并没有离开。 夜深人静,只余红烛静静燃烧。 杨丽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没有入睡。 她好似,重新认识了北齐这位少年成名的君王。 俊美,理智,守礼。 若是她生在北齐,有这样一位夫君,应该会成为全天下都艳羡的女娘。 不对,哪怕是如今这尴尬的处境,天下羡慕她的女子都如过江之鲫。 谁人不知,天下大争之势,北齐最有胜券。 天边鱼肚白,杨丽华才渐渐睡了过去。 帝王大婚,休朝三日,倒也不必着急。 但杨丽华还是早早整理好仪容,等待荪歌一起去向阿史那皇太后请安。 「太后和善,在这宫中,你若是无聊,可放心去寻太后。」 阿史那氏,不仅和善,还聪明。 有阿史那氏言传身教,杨丽华也能尽可能快的完成角色转变。 她可以护杨丽华高枕无忧,且庇佑杨家和独孤家,但前提是杨丽华别触及她的底线。 她允许杨丽华两不相帮,但决不允许她背后捅刀子。 「臣妾明白。」 杨丽华柔顺温婉的应下。 阿史那氏所居宫殿精致华贵,细节处彰显着低调奢华,气质雍容华贵,气度祥和大气,就好似天生是这北齐后宫的女主人,而不是外族和亲联盟。 杨丽华的心,越发安定。 北齐先皇和如今的陛下能心无芥蒂的善待阿史那皇太后,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可以将这里当成她第二个家来经营? 「儿子,儿媳给母后请安。」 阿史那氏接过杨丽华的敬茶,和蔼可亲道「起身吧。」 顺势,阿史那氏将一质地通透的玉镯套在了杨丽华的手腕上。 她看的明白,迎娶杨丽华为后,是陛下图谋天下的一步妙棋。 身为棋子的杨丽华可怜吗? 也不见得! 比如她,也是这乱世之中的一颗棋子,可嫁给高湛为后,她从不曾受半分委屈,甚至比曾在闺中都过的自在。 陛下善恶分明,不是锱铢必较之人,杨丽华能被陛下选中,也是一种运气。 只希望,杨丽华莫要犯傻,步那胡氏的后尘,否则她就算是于心不忍,也爱莫能助。 「丽华,从今往后,你也是这家中的一份子了,还望你今后能做好陛下的贤内助,夫妻同心协力,休戚与共。」 阿史那氏拍着杨丽华的手郑重其事的说道。 半是劝说,半是警告。 安离不失眠 第一百四十三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五十) (五十) 陛下性情仁和,但触及底线,绝对是杀伐果断。 杨丽华心中一凛,连忙点头。 她明白,这是阿史那皇太后对她的敲打。 可这也恰恰表明,阿史那皇太后真正的将北齐当成一生的事业来经营。 「母后,丽华还小,以后还需您多教导。」 荪歌适时的接过话茬儿,笑着开口。 既然是她算计杨丽华远嫁北齐,那么她愿意宽容几分,就像当初先皇厚待阿史那氏一般。 阿史那氏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自此,杨丽华便成了阿史那氏宫中的常客。 最开始还胆战心惊惴惴不安,一来二去熟稔之后,倒也处之泰然,怡然自得。 从阿史那氏口中,杨丽华真正了解到了何为天地辽阔,何为民生艰辛,何为万民夙愿。 久而久之,阿史那氏对杨丽华真真升起了几分母女情。 对此,荪歌喜闻乐见。 …… 齐周两国靠着和亲迎来了短暂的蜜月期,宇文邕不愿轻言放弃,便抓紧一切时间收拾国内的烂摊子,以期有一战之力。 释放奴婢,强迫和尚尼姑还俗,没收寺庙土地财产,解放了大量的劳动力。 同时,改革府兵制度,将汉人纳入征兵范围,充盈军队。 许是步子走的太急,太快,此次的改革远不如剧情中稳健有成效。 独孤和杨氏两大家族,处境尴尬。 尤其是杨坚,空有一个随国公的名分,却无调兵遣将的实权。 哪怕宇文邕再故作大度,都不敢再将北周的边防交由杨坚。 杨坚困居府中,郁郁不得志。 「伽罗,你可曾悔?」醉眼惺忪的杨坚,手一抖,酒水便撒了一桌。 独孤伽罗沉默,悔吗? 不悔! 「伽罗,我的宏图大业,尽毁于你手。」杨坚压低声音,苦笑一声。 「这皇位,别人坐得,为什么我杨坚就坐不得?」 「若是丽华嫁给太子,陛下百年之后,我必是托孤大臣,朝堂之中,一言九鼎。」 「太子昏庸无道,无需多时,彼可取而代之,这北周便会姓杨。」 他有雄心壮志,有治国之才,有领兵之能,有容人之心,为何就要久居人下。 本来,他心中已有了谋算。 可和亲之事成为定局后,他便一点点边缘化,手中的权力也被一点点分摊。 独孤误他啊! 时间,地点,事件都发生了变化,但杨坚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独孤伽罗并没有打断杨坚的酒后失态,而是静静的等着杨坚说完,紧接着,她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然后呢?」 「你口中的无需多时,是多久?」 「退一万步讲,哪怕你所有的构想都一一实现,那北齐呢?」 「你要面对的从不是懦弱无能还暴躁易怒的太子宇文赟,你的敌人是北齐那头年轻的猛虎。」 「你以为,北齐会给你休养生息的时间吗?」 「高纬肯吗?」 「还是用兵如神的高长恭肯?」 「你与高长恭数次交战,他实力如何,你最是清楚。」 「与其亡国灭族成为阶下囚,倒不如让丽华去搏一条生路。」 「你问我后悔吗?为何要悔?我独孤伽罗作出的决定从来都不是意气用事,自然也从不会后悔。」 「我只是在自救,只是在救独孤家 ,救杨家,也为这天下百姓尽一份绵薄之力。」 独孤伽罗从不是柔顺乖巧的性情。 确切地说,独孤家的女儿,没有废物! 若说唯一的遗憾,那便是她没料到他们会夫妻离心,也从不知她的夫君何时起了谋朝篡位之心。 杨坚怔怔的望着独孤伽罗,相伴十余年,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妻子如此锋芒毕露的一面了。 是啊,他忘了,当年的独孤伽罗是何等意气风发,骄傲恣意,世间男子皆被俯瞰。 他也忘了,独孤伽罗从来不需要依附任何人。 杨坚心知,独孤伽罗说的句句在理。 他本以为世人对高长恭的推崇有夸大的成分,直到亲自交手,才知,高长恭在用兵上的才能无人可敌,隐隐有史书记载上的兵仙之风。 也不知,高长恭究竟是天纵奇才,还是拜得名师。 有高长恭在,北齐便高枕无忧。 可…… 可万一有意外呢? 万一,万一,君臣失和,高纬起了猜忌之心,忌惮高长恭,然后一杯毒酒,送高长恭归西,那北齐也就不足为虑。 但凡在皇位上坐久了的人,都很难保持初心。 权势迷人眼,皇家无亲情,古往今来,无数的帝王验证了这个真理。 若是荪歌知晓杨坚的想法,怕是会觉得杨坚偷偷拿了剧本。 「万一……」 独孤伽罗似是看透了杨坚的想法,冷漠的打断「别心存侥幸了,高纬护高长恭就跟护自己的眼珠子似的。」 而高长恭,更是忠心耿耿。 杨坚:…… 有这么一个冷静,理智的妻子,真的好吗? 好吧,他的预想的确是过于理想化。 只是,这天下男子,哪个不奢望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一番酒后的谈话,不了了之。 北齐和北周的和平,并没有维持太久。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 宇文邕病重,太子监国之际,在高长恭的带领下,北齐的军队势如破竹。 宇文赟还没有享受到大权在握的感觉,便觉得头顶有一把高悬的剑,不知何时变回落下来砍掉他的头颅。 越是惶恐不安,就越是容易病急乱投医。 惊惧不已的宇文赟,下令派重兵包围了杨府,勒令北齐退兵,否则便以杨府上上下下的鲜血祭旗。 曾经那些逼着独孤伽罗嫁女的人,风向一转,说杨家和独孤家虚伪至极,空有忠义之名,却行叛国之实。 独孤伽罗嗤笑,不慌不忙将当时誊抄下来的打油诗和咒骂散在了大门外。 对于很多人而言,对错不重要,事情的真相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需要在群情激奋时找到一个宣泄口。 但,独孤伽罗不愿意背负骂名,更不容易充当这个宣泄口。 最开始,她是不想嫁女的! 世人逼她,她不得不寻求解决之道。 如今,还是如此。 第一百四十四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五十一) (五十一) 至于被围府,独孤伽罗更是淡定自若。 宇文赟那个小毛孩子,就算是有贼心也没贼胆。 就算是她站在那里,宇文赟敢杀吗? 真当独孤家和杨家,数十年的经营都是纸老虎吗? 该吃吃,该喝喝,别着急。 宇文邕垂死病中惊坐起,听到儿子自作孽。 他只是病重昏迷,并不是死了。 如此简单粗暴对付杨坚的法子,他是想不到吗?还是说他这个儿子,觉得他这个当父亲的? 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跪下。」 「你是觉得你皇太子的位置做的太稳了吗?」 宇文邕接过内侍奉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每说一句话,就似是要耗费无数的力气,仿佛下一秒便会撒手人寰。 「现在马上去杨府负荆请罪!」 宇文邕伸出的手指颤颤巍巍,语气强硬,但配上那虚弱无比的身体格外没有震慑力。 跪在地上本来还有些心虚的宇文赟一听这话,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叫嚣道「自古以来,君臣有别,我是君,他是臣。」 父皇病怏怏的,谁知道这身体还能撑多久,不需多时,这北周便是他的。 别说杨坚一家人,就算是杨家和独孤家的九族,他也是能诛的。 负荆请罪? 笑话! 宇文邕气急,看傻子似的看向了蠢不自知的宇文赟。 (#??Д??) 这些年,他寻了多少德高望重的先生做太子的夫子,教来教去,竟教出了世间第一狂妄大傻子。 愚蠢不可怕,自以为是的愚蠢才可怕。 宇文邕怒不可遏,下意识想要一巴掌扇向面前的逆子,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杨坚夫妇不原谅你,那这监国太子的位子你也不用坐了。」 这些年来,他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才让北周在北齐的虎视眈眈下苟延残喘。 若是杨坚和独孤伽罗真的那么容易翦除,他又何至于忍这么久。 很多时候,名声既是荣耀,也是枷锁。 所以,哪怕杨丽华远嫁北齐,杨坚夫妇多了一个选择,但这几年来,一直安分守己,从不曾有任何的逾矩。 独孤家,不愿背上叛国的骂名。 可太子偏偏又在这个档口,给了独孤家和杨家一个名正言顺叛国的机会。 呵,立这样的太子,或许才是他这一生犯下最大的错。 北周危矣! 「父皇!」 宇文赟皱着眉头,脸上的不忿越发浓郁。 可在宇文邕的注视下,宇文邕还是低下了头,木木的应道「儿臣这便去向随国公夫妇请罪。」 请罪二字,说的咬牙切齿。 望着自家儿子走路带风的背影,宇文邕心中升起了浓浓的不安。 他卧床多时,对宫中,对百官的掌控已经大不如前了,饶是他有心想暗中监视太子,恐怕都会反噬己身,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愿,但愿他的儿子还没有愚蠢到不可救药,哪怕只是做做样子,也要堵了天下人的嘴,让杨坚夫妇无名正言顺的理由可反。 宇文邕喘着粗气,咳嗽一声,蜡黄苍白的面色浮现出一抹潮红,紧接着便是漫长的咳嗽,直至上气不接下气。 一旁伺候的内侍,脸上满是忧虑。 以太子殿下的心胸和资质,陛下与世长辞后,这北周恐怕用不了多久便是北齐的囊中物了吧。 难为陛下 了,陛下英明一世,却偏偏生了个草包儿子。 只可惜,他只是个宦官,人微言轻,生如浮萍,了无牵挂,倒不如随着陛下一同离开。 宇文邕轻抿了一口水,压下咳意,费力的歪头,看向一旁伺候了他数十年的内侍,苦笑一声。 这天下大势,朝中势力,他身旁的宦官可能都比赟儿看的清楚。 在他亡故后,若问这北周还有何人能够力挽狂澜,非杨坚莫属。 杨坚有能力,也有野心。 就算是他想托孤,杨坚会甘心做一个权臣吗? 不会! 如果杨丽华嫁给赟儿,诞下子嗣,血脉亲情也许还能约束杨坚,但如今…… 宇文邕叹了口气,死局,且无解。 北周的败亡,就好似是既定之局,只是不知道会败于谁手。 至于他,他没有挽大厦将倾的精力和时间了。 宇文邕脸色灰白的躺在床上,浑浊的眼睛满是绝望。 当年,他蛰伏之时,是何等的雄心壮志。 只是,还未迟暮,他便要辞世了。 倦意袭来,宇文邕带着无尽的唏嘘和遗憾,再一次陷入了昏迷。 正如宇文邕所害怕的那般,宇文赟非但没要想着求原谅,反而手持利刃,叫嚣着要屠灭杨氏一族。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独孤伽罗和杨坚对视一笑,从容不迫,甚至独孤伽罗还有心情戏谑开口「坚哥哥还觉得当年我送丽华和亲是不可原谅吗?」 杨坚轻笑,牵着独孤伽罗的手,坦然面对千百兵士。 其他的暂且不论,单看宇文赟这个草包,给丽华提鞋都不配。 他和伽罗的女儿,当配天下最优秀的男子。 夫妻间的隔阂,在这一刻一点点消散「伽罗莫怕,宇文小儿外强中干纸老虎罢了。」 「那我们就会会这只纸老虎。」 杨坚和独孤伽罗携手立于众人前,不卑不亢,气势凌然。 「我父由太祖赐名信,镇守陇右十数年,随太祖征战天下,一生问心无愧,为保宇文正统,被逼自杀。」 「我长姐,明敬皇后,亦死于权臣宇文护之手。」 「我公公,镇守蒲坂,数次抗击齐军,在宇文护的威逼利诱下,从不曾依附。」 「我夫君,杨坚,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一生追随。」 「哪怕是小女丽华,也在百官万民的请命下前往北齐和亲。」 「我独孤伽罗敢问太子殿下,我独孤和杨家,罪在何处?」 「是我独孤家为这北周留的血还不够多吗?」 「口口声声,小女丽华为北齐皇后,我们便有通敌之嫌,那太子殿下是不是忘了小女因何而和亲?」 「殿下今日剑指杨家,到底是陛下授意还是殿下任性,若是陛下授意,我独孤伽罗甘愿赴死。」 。. 安离不失眠 第一百四十五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五十二) (五十二) 独孤伽罗,语气干脆利落,义正言辞,底气十足。 独孤家和杨家用鲜血用生命铸就的荣耀,本就是不可亵渎,毋庸置疑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牺牲和热血一点点被忘却,那她不介意重新让人忆起。 此时的独孤伽罗,凛然不可侵犯。 杨坚侧目,眉眼含笑,这才是让他倾心之人。 虽为女子,但仍可扛得起独孤家的门楣。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为帝,伽罗当有资格与他共享天下。 想到此处,杨坚的视线越过独孤伽罗,看向了遥远的北齐。 只可惜,他的雄心和野望,折戟于北齐那位年纪轻轻的帝王。 时也命也! 可他总觉得,他的结局不该如此。 人群当中,一位容貌看似普通,眼神却格外明亮锐利的人看着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气势的独孤伽罗,对着身后的众人打了个手势。 也许,陛下白白担心了一场。 独孤伽罗的话音落下,人群中陷入了鬼一般的寂静,包括那些手握利剑的兵士,也不约而同低下了头。 唯有宇文赟依旧气急败坏,上蹿下跳,活像一只狼狈搞笑的猴子。 见状,独孤伽罗最后道「太子殿下,是要让曾经追随北周历代帝王的有功之臣寒心吗?」 杨坚也适时开口「当年效忠陛下的誓言,杨坚一日不敢背弃。」 「指天发誓,杨坚从不曾做背弃陛下之事。」 杨坚说的情真意切,依他的本意,他本来就没想在宇文邕当政时出幺蛾子。 短暂的寂静过后,人群中先是交头接耳,后又推搡,似是有发展中***的可能。 本想不依不饶快刀斩乱麻的宇文赟只得在兵士的护送下悻悻而归。 此一闹,彻底把杨坚夫妇摆在了令人同情的立场。 待人群散去后,那人走上前去「见过随国公,见过夫人。」 彬彬有礼,温文尔雅,可言行举止间依旧能不经意流露出铁血肃杀之气。 杨坚一眼便知,这是久经沙场之人。 杨坚不动声色将人迎进了府中「敢问将军可是北齐来使?」 陛下病重,自顾不暇,就算是想保他们一家也有心无力。 此时,想保独孤和杨家的,也唯有北齐了。 来人擦去脸上的伪装,那张精致绝伦的面庞便露了出来,就仿佛是夜晚挂在天空的皎月,一霎那让屋子亮了几分。 杨坚:……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高长恭与他年纪相仿,可为何依旧容颜冠世,反观他早早的蓄了胡须,面庞也染上了风霜。 这样的人,偏偏就能靠脸吃饭,偏偏还非要上阵杀敌,且还战无不胜。 杨坚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独孤伽罗没有插话,安静的待在杨坚身侧,就好似刚才大门外的耀眼摄人只是假象。 杨坚拧着眉头,断然开口「我们夫妇死,对于北齐来说,获益最大,你们为何会救!」 他们背后有举足轻重的关陇门阀,一但被皇家戕害,北周的世家统治便会分崩离析。 届时,北周动乱,北齐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北周收入囊中。 高长恭轻笑「随国公说笑了。」 「您是北周的随国公,亦是北齐的国丈爷,陛下善待皇后,自然也会善待国丈。」 「无论今日闹到何种境地,在下都会力保杨家上下的周全。」 陛下唤他一声堂兄,所以此刻高长恭愿意谦卑恭逊。 杨坚眼睛一转,冷声道「若此时我将你人头割下送于陛下,那我杨坚就是北周的大功臣。」 「你死,北齐的进攻必然停滞。」 高长恭:…… 这杨坚还真如陛下说的一般,嘴硬! 「然后呢?」高长恭不紧不慢的追问道。 「我的头颅能为北周的皇帝续命吗?」 「没有建德帝,这北周就好似被强行拼凑的七巧板,轻轻一推,便万劫不复。」 「还是说,随国公早有取而代之之心?」高长恭眼神凌厉,如鹰隼的瞪着杨坚。 哪怕是有取而代之之心,他也会帮陛下啃下这块难啃的骨头。 他既然敢亲自到此,自然有全身而退之法。 他手中久经沙场的数十万将士,便是他最大的底气。 杨坚一怔,这高长恭还真是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啊。 只是说话如此的锋芒毕露,也不知如何在北齐的朝堂上顺风顺水了这么多年。 「真以为我死,陛下手中就无可用之人了吗?」 高长恭嗤笑一声,这天下人未免太有些小瞧陛下了。 北齐的定海神针从不是他,而是陛下。 「最后一个问题,你师从何人?」杨坚咬牙,一字一句道「当年的邙山之战,你虽英勇睿智,但绝没有到用兵如神的地步。」 「我从未听闻,一个人的用兵风格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那把椅子,天下间,何人不想要。 杨坚需打破砂锅一问到底,才能死心。 他可以掐断野心,但必须得心服口服。 「随国公觉得呢?」他年幼时的境遇,并不是秘密。 到后来,水涨船高,更是天下皆知。 杨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绝望的闭了下眼睛,再开口已满满是无力感「当真是天佑北齐啊。」 在宇文邕的压制下,他只敢讲野心深埋。 如今北齐那位年轻的帝王,他甚至升不出争夺的想法。 罢了,也许是老天爷真的看不下去这数百年混乱不堪的乱世,亲自降下了奇才,结束乱世。 可! 可为何不能是他,为何不能时势造英雄! 「我认了。」 「别的不敢保证,但我敢保证,杨家与独孤家背后的牵扯的势力,绝不会成为北齐的阻碍。」 杨坚释然了。 「高长恭,若是北齐皇帝有朝一日对你起了猜忌之心,你可会后悔?」 后悔曾经的冲锋陷阵,舍身忘死,倾心相对? 高长恭瞥了杨坚一眼,没好气道「随国公的问题还真是多。」 旋即,高长恭正了正色「陛下想我死,那我会毫不犹豫的献出自己的性命。」 「至于后悔?」 「这些年,本就是陛下赐给我的福分。」 「随国公,别试探了,你我不一样。」 /108/108964/ 第一百四十六章成为高纬后,堂兄长恭杀疯了(五十三) (五十三) 「同样的,陛下也不是随国公曾经跟随过的任何一位主公可媲美的。」 挑拨离间上眼药,这种小招数,对他和陛下都没用。 简直就是离谱! 杨坚挑挑眉,饶有兴致道「那的确是不一样。」 「毕竟,不是每个帝王看臣子的眼光都能那么不清白。」 「兰陵王高长恭对北齐陛下还真真是情深似海,感天动地啊。」 当年的北齐,如同个筛子,四处漏风,从不存在真正的秘密。 若是北周无内斗,早就将北齐这个邻居收为己有了。 高纬好长恭的传闻,也一点点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高长恭:Σ(??д??lll) 不清白…… 他能说,当年看戏看的最入迷的是先帝吗? 「谣言止于智者。」 「不过,既然随国公轻信了谣言,为何还放心皇后娘娘嫁过去?难不成是为了加入我们?」 高长恭决定收回那句他愿意谦卑恭逊。 杨坚这个毒舌,不需要。 杨坚无奈,翻了个白眼,他不过就是想噎一页高长恭。 全程看戏的独孤伽罗,开始和稀泥。 高长恭君子坦荡荡,任何肮脏龌龊的揣测都是一种污蔑。 这点识人的本事,她还是有的。 「丽华近来可好?」 独孤伽罗岔开了话题,话锋一转。 自远嫁北齐,杨丽华出于各种安全考量,断绝了与杨家的来往信件。 高长恭不假思索道「皇后娘娘甚好。」 「太后娘娘待皇后犹如亲女,陛下对皇后也宠爱有加,从不曾受半分委屈。」 偌大的北齐皇宫,就好似是杨丽华一人的后花园,任其玩乐胡闹。 独孤伽罗微微放心,接着开口「王爷无需担心我们夫妇。」 「陛下,不会杀。」 「而太子爷,不敢杀。」 「所以,我们夫妇会安然无恙。」 独孤伽罗胸有成竹,她不是在赌情谊,也不是在赌人性,而是再衡量利益。 高长恭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托王爷代我们夫妇向丽华问好。」 和亲之事,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丽华过的欢喜,她也算放心了。 「另,还希望王爷能将犬子带走。」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和杨坚无法时时刻刻都滴水不漏,仓促之下,难免会有疏漏。 所以,将勇儿和广儿带走,才能免去她们夫妇的后顾之忧。 待高长恭一行人离去后,独孤伽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眼波流转间,伸手戳了戳杨坚的胳膊,添了几分少女的娇俏「夫君何时如此幼稚了?」 平日里杨坚最是沉稳刚毅,今日却是针尖对麦芒打嘴仗,就好似不服气的孩童在争辩太阳远近。 两小儿辩日! 杨坚反握住独孤伽罗的手,叹了口气「只是觉得未来这朝堂越来越难立足了。」 …. 皇位,他已经不奢望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之位,貌似也与他无关了。 「夫君,能得见太平盛世的到来,就已经比无数人都幸运了。」 「一己之私,如何抵得过万千民生。」 独孤伽罗望着杨坚的眼睛,掷地有声道。 「也对。」 …… 有明君之称的宇文邕驾崩,风雨飘摇之际, 宇文赟走马上任,不识民间疾苦,不闻百姓哀嚎,一心想效仿当年的武成皇帝高湛,试图生下一个能继承皇位的儿子,他可以禅让皇位,专心享乐。 只是,他不知晓,不是每个人都有高湛的好运气。 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时,宇文赟在纳妃生儿子。 群臣东奔西走寻找出路时,宇文赟还在努力生儿子。 北齐的军队长驱直入就差直接兵临城下时,宇文赟还在生儿子。 直至,利剑划破了宫门,惨叫在殿外响起,才将宇文赟从美梦中惊醒。 到死,宇文赟都不知,为何他如此的旰食宵衣,还是一败涂地。 高湛可以,他却不可以! 北周划归北齐疆域,突厥见状,甘愿称臣纳贡,永结番邦之好。 北方实现了真正的统一。 远在北齐的杨丽华听闻宇文赟的行事作风,神情复杂,似是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愚蠢之人。 杨丽华再一次庆幸,当年的和亲之举救她远离了魔窟。 嫁在北齐的这些年,太后娘娘疼爱她,陛下也娇宠着她,日子比她身在闺阁还要恣意许多。 太后娘娘和陛下是要求她大是大非当清醒,其余都尊重她的本心和天性。 如今,勇儿和广儿,也被陛下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她该庆幸的。 正在带娃儿的荪歌,皱着眉头,很是怀疑,以杨坚和独孤伽罗的基因,是如何生出两个好色之徒的。 是杨坚藏的太深了,还是基因变异了。 杨勇如今刚满十岁,后世鼎鼎大名的隋炀帝杨广也还是个小豆丁。 可想起史书上的记载,荪歌就很难将其与面前这个玉雪可爱的稚子联系上。 后世曾有人评价杨广「其功也卓,其罪也彰。」 功是功,过是过,不能相抵。 「皇帝姐夫,我想要小马。」就在荪歌出神时,杨广暖糯糯的开口撒娇。 不同于杨勇的循规蹈矩,忠厚老实,杨广自小便聪明机灵,一张嘴甜的就好似擦了蜂蜜。 荪歌扶额,如今北周也亡了,杨坚夫妇也该来面圣了吧。 再磨磨唧唧,她怕自己将这个熊孩子吊起来打。 统一的步伐,并没有停止。 北方大定,荪歌将矛头直指南陈,南陈的陈叔宝,也就是那位做出《玉树***花》的亡国之君。 一味迷信长江天堑,王气在建康,心安理得的花天酒地,荒废朝政,耽于酒色。 北齐军队自广陵渡过了长江,南陈六神无主,仓促应对之下,连战连败,陈后主被俘,陈朝宣告覆亡。 至此,全国统一,连续数百年的割据乱世,终于结束。 荪歌以劳顿耗费有碍民生的理由拒绝了群臣泰山封禅的请命。 她已经见证过最伟大的泰山封禅了,无须再多此一举。 此一生,不白活。 她拯救了高长恭,也拯救了数以万计素未谋面之人。 至于以后? 儿孙自有儿孙福,历史总不会因为她一人的存在而停下滚滚向前的步伐。 快穿:千古风流人物. 安离不失眠 第一百四十七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一) (一) 共赏金尊沉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李清照 大明湖畔,趵突泉边,故居在垂杨深处 漱玉词中,金石录里,文采有后主遗风。 碧水环绕、杨柳青青,青瓦白墙,悬山抱厦,曲廊回合,处处透着精致古朴。 在这座匠心独具的宅院中,荪歌于茶室之中,雾气袅袅,如梦似幻的场景中,荪歌半是惊喜,半是哀怨。 这一次,她终于成了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娘子,着实是惊喜望外。 用四大美男子之一的宋玉《登徒子好色赋》中那句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天生丽质的惊艳容颜,偏偏是她最不值得称道的地方。 出身矜贵,她的祖父是北宋的名臣王拱辰,一生素有美名,与欧阳修是连襟,去世后,更是被追赠开府仪同三司,从一品,谥号懿恪,可以说是位极人臣,显赫至极。 而她自己也是蕙质兰心,博闻强识,文采斐然。 且婚姻相对美满,嫁得一个才华横溢的如意郎君李格非。 李格非被称为苏门后四学士。 苏,便是指苏轼。 如此一看,她拿的妥妥就是千金小姐的剧本。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个笑傲群雄,在中国词坛有划时代意义的继女,被称为千古第一才女的李清照。 也就是那个诗词与美酒浇灌,自信孤傲的易安居士。 能写得出“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的婉约精致。 亦能写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悲愤与风骨。 更能写出“千古风流八咏楼,江山留与后人愁。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的忧国忧民。 若单论出身,李清照与她有些许相似。 李清照的亲生母亲是汉国公王淮的孙女,岐国公王珪的女儿,真正的名门千金。 无论是亲生父母,还是继母,家世都不俗。 社会我照姐,从一开始就是令人艳羡的大女主。 曾有人这样说过“易安承父母两系之遗传,灵襟秀气,超越恒流。” 在当时,这样的李清照,与赵明诚乃是门当户对的天作之合。 赵明诚之父,是会位极人臣,一度能与蔡京分庭抗礼之辈。 提及蔡京,就不得不说他与李清照的另一层关系,他还是李清照的表姐夫。 比蔡京更让人耳熟能详的是秦桧! 秦桧是李清照的表妹夫。 追本溯源,寻根问祖,一切的源头都在王珪。 所以说,就算是想拯救李清照,也应该穿成她那早亡的亲生母亲,她一个继母,总不能在厚着脸皮,将李清照亡母一家的母族关系再熟络起来吧。 她倒是不介意,但蔡京一流应该是会翻脸不认人的。 话题稍稍扯远了,那继续来说李清照。 少女思慕,两情相悦,李清照与赵明诚也曾度过一段蜜里调油红袖添香且志同道合的美好时光。 但朝廷风向,派系更迭,不可避免的影响到后院。 崇宁元年,宋徽宗赵佶意欲重新推行新政,新党得势,党政越发激烈,新党与保守派之间摩擦不断,此消彼长,保守派势力大减。 同年,在宋徽宗的授意下,元祐党籍碑现世,在石碑上刻着百余位旧党人氏的姓名。 就连已经去世的司马光和苏轼,都赫然在列,足以见得宋徽宗赵佶的决心。 作为苏门后四学士的李格非自然不能幸免于难,甚至还名列前茅。 一百多位,排名二十几,勉勉强强也算是中流砥柱。 在宋徽宗的授意,且纵容下,旧党人士几乎被一网打尽,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 李家,一落千丈,且因宋徽宗的规定元祐党人“不得与在京差遣”,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携家眷返回原籍山东。 富贵迷人眼的东京,李清照再无家人。 相对应的,因打击旧党,夫家水涨船高,赵挺之接连获得提拔,权倾朝野。 当年那门让汴梁城无数人称道的郎才女貌的美谈婚事,在这一刻失去了平衡。 一个是母族获罪被贬,因出嫁从夫被开恩留于汴梁的弱女子,一个是权势滔天,与蔡京平分秋色的权臣之子。 想来,那个时候李清照的心中除却惴惴不安,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怨恨的。 不满夫君的冷眼旁观,还是怨恨公爹的铁石心肠狠辣残酷? 否则,也不会有那句“炙手可热心可寒。” 也许,这便是李清照悲剧的开端。 向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赵挺之击败蔡京,位居宰相之位短短两年后,蔡京死灰复燃,取代了赵挺之,赵家就此没落,再无久居汴梁的资格。 纵观李清照的漫长人生,离开汴梁移居青州的十年时光,并不算是磨难,而是她往后孤苦无依生命里日思夜想的那份细水长流的温暖。 最起码,这个时候的赵明诚依旧是伴于她身侧的。 再往后,赵明诚被起用,重返是仕途,可也许是因为厌倦,也许是因为担心所藏,赵明诚并没有带李清照一起前往任上,独留李清照于青州再呆了五年。 这五年,对于李清照而言,绝不同于过去那十年。 青州还是那个青州,归来堂还是那个归来堂,但她好像再也不复当年的安逸。 没人知道夫妻别离的五年,李清照是如何度过的,甚至后世鲜少有人知晓这段过往。 直至宋徽宗宣和三年,赵明诚担任来莱州郡长官,才在信中邀李清照赴莱州。 没有遣人来接,只是信中有只言片语。 但这只言片语对于李清照而言,就好似是一道救赎,她风尘仆仆轻车简从赶往了莱州。 到达莱州,迎接她的是赵明诚的欣喜和想念吗? 不见得! 这五年,也没人知晓赵明诚是怎样度过的。 接着奏乐接着舞也不一定。 身边年有新人出,李清照这个旧人也许早就被抛之脑后。 这个时候的李清照,已经三十八岁了。 这一次,我们一起走进李清照的世界吧。大家希望看到怎样的李清照。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二) (二) 三十八岁的李清照,不复年轻貌美,更不复恣意洒脱。 饶是锋芒毕露如李清照,也染上了岁月的痕迹和风霜的打磨。 她引以为傲的家世,在朝廷党争中泯然于众;她羡煞旁人的夫妻感情,也成为镜中花水中月。 就在这样诡异的夫妻氛围里,莱州的五年生活悄然逝去。 也许李清照也曾感叹过人心易变情深不寿,也许孤高锐利的李清照也曾疲于处理妻妾矛盾安稳后宅。 公元1127年,李清照时年四十四岁。 在这一年,金兵长驱直入,攻占汴京,掳走帝王,史称靖康之耻。 岁月静好须得山河犹存。 如今山河破裂,家国危急,那些夫妻之间的微妙反倒被抛之脑后。 李清照有心放下身段修复夫妻感情,意图相濡以沫,在战火纷乱中相互扶持。 只是,天不遂人愿,当然也许是有人心变了。 赵明诚接到母亲病逝的消息,仓促南下,无暇顾及李清照。 临行前嘱咐李清照返回青州,妥善安顿好夫妻多年的金石所藏,然后再南下江宁寻他。 李清照虽心凉,但也没有纠缠不休。 她与赵明诚志同道合,虽做夫妻生了间隙,但知趣未改。 那些金石古玩孤本,是她与赵明诚食去重肉,衣去重采,才一点点收藏下来的。 于她而言,那不仅仅只是无生命的金石。 在赵明诚无事一身轻南下奔丧后,李清照从莱州郡重返青州,本以为会暂时安全的青州,也在骤然间陷入战火,金兵攻陷青州。 战火纷飞中,李清照带着家中老仆慌忙收拾了部分所藏,剩下的尽数被金兵付之一炬。 自青州至江宁,李清照躲避战火,几经辗转,颠沛流离,历数月经寒冬,到第二年春才到达江宁。 如今,赵明诚已经是江宁的知府大人了。 不知锦衣华服前呼后拥的江宁知府,见到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结发妻子是何感想。 是劫后余生的重逢之喜,还是丢尽颜面的无声嫌弃。 也不知李清照心中对这位年少倾心的夫君还有几分热忱。 命运并没有因李清照近来的坎坷而倦怠怜惜几分。 次年,江宁暴乱,身为江宁知府的赵明诚弃城而逃,没有携带家眷。 这一年,赵明诚四十九岁。 李清照,四十六岁了。 这一年,也注定是不同寻常,起起伏伏的一年。 因逃跑被罢官的赵明诚并没有被彻底拍死在沙滩上,没过多久,便被宋高宗起复,任湖州知事。 乐极生悲,奔赴建康受诏的赵明诚病重,然后亡故。 这段二十余年的婚姻,戛然而止,徒留李清照相见无日。 随着赵明诚的离世,李清照的悲剧仿佛才真正到来。 一路颠沛流离,一路居无定所,甚至晚年所托非人,遭牢狱之灾。 这便是,一代才女漫长且让人唏嘘的一生。 荪歌缓缓的叹了口气,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许是赵明诚和李清照的相遇初识过于甜蜜,期许了白首如新,却终不得所求。 赵明诚到底有没有三心二意,到底渣不渣,她暂且还不想评价。 重要的是,在整个的剧情故事里,她这个做继母的就是背景板一样的存在,着墨极少,三言两语带过。 做母亲难,做继母更难。 做妻子难,做续弦更难。 若是温柔纵容,有捧杀之嫌。 若是严格苛责,又有折磨虐待之嫌。 很有可能吃力不讨好,反倒连累了家中祖辈的名声。 荪歌凝眉,深觉束手束脚。 这大宋,虽说民风开放,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绝不允许深闺妇人在男性的领域占一席之地。 所以,她又如何为李家保驾护航,又如何成全李清照恣意的一生! 朝内党争不断,党同伐异,朝外又有金兵虎视眈眈,她能做的少之又少。 为赵高时,她能展现出价值和忠心,被始皇帝委以重任,共成大事。 为李月圆时,好歹还能女扮男装,行走江湖,快意恩仇。 至于为高纬时! 自她继位,她就是爹! 如今成为一个熟读诗书,相夫教子的内宅妇人,还如何在权力的倾轧下保全家人,又如何能在山河破碎中岁月静好? 说实话,若想让李清照快乐恣意一生,有一个最简单的法子,那就是远离男人,否则会变得不幸。 毕竟,就算是李格非后来被宋徽宗清算,贬出京城,但以李家和王家的家底,做个锦衣玉食挥金如土的富贵闲散人还是可以的。 只可惜,才情过人的女子,向来都心思细腻。 她对男女之情能不屑一顾付之一笑,不意味着照姐能免俗。 俗话说得好,哪个少女不怀春。 能让李清照写出「见客入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这般羞涩动人的词句,便说明,李清照是真真对赵明诚钟情。 不过,我们的照姐,如今还是个糯米团子。 透过茶室的窗户,我们的照姐还在仆妇的照看下,一只手拿着香软的米糕,时不时啃一口碎屑掉了一地,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木棍,在饶有其是的指挥着蚂蚁搬家。 嗯,自小便能看出这是个有想法的。 荪歌失笑,指挥蚂蚁搬家都比一股脑儿陷入爱河不可自拔要强得多。 李清照身侧,是堪堪会走路的李迒。 李迒与李清照同父异母,是王氏的亲生儿子。 此刻,小家伙正蹲地上刨坑抓泥鳅。 风簌簌吹过,枝头被大雨冲刷了一夜本就摇摇欲坠的花瓣落了一地。 换个角度想,儿女双全也是一种福气。 李清照与李迒姐弟关系融洽,虽说非胞弟,但也差不多,毕竟李清照几乎是由原主一首照料的。 剧情中,李清照年迈孤苦,曾居于李迒家中。 罢了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荪歌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清清,迒儿,起风了,看着天色又要落雨了,莫要在外玩闹了。」 声音温婉柔和,带着天然的亲近感。 别问她为什么不叫照照,要问,也只有一个原因,不好听。 /108/108964/ 第一百四十九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三) (三) 照姐这个社会气息浓郁的称呼,只能偷摸摸喊。 社会我照姐,人狠话也多,怼天怼地怼空气。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照姐犀利的言辞。 只是,啃着米糕的照姐过于软糯,看起来似是要比米糕还要香甜几分,不见怼王气质。 荪歌话音落下,李清照张大小小的嘴巴,啊呜一口,煞有其事的将手中剩余的米糕吞下。 明明是不拘小节豪放不羁的行为,却依旧优雅美好,如锦鲤凌波,相得益彰。 李清照接过仆妇递过来的帕子,认认真真的擦拭手上糕点渣儿,然后小手一伸,老鹰抓小鸡般将与泥鳅正斗的热火朝天的李迒拉了起来,下巴一抬,轻哼一声。 闻声,李迒将铲子一扔,甚是乖巧,揪着李清照的袖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朝着荪歌走来。 见状,荪歌挑眉,抿嘴一笑,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来自亲姐姐的血脉压制吗? 不得不说,有这样的姐姐,李迒应该没有叛逆期吧。 一双儿女一前一后走了进来,荪歌迅速收敛好自己幸灾乐祸看好戏的嘴脸,乍一看,倒真真有几分慈母模样。 「娘。」 李清照脚步轻快,声音甜软,奶呼呼的将小脑袋在荪歌的手臂上蹭了蹭,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满是孺慕和亲近。 荪歌顺势拍了拍李清照的头,然后示意仆妇为李迒盥手。 一眼望去,小家伙就跟个小泥人似的,也不知那场与泥鳅的大战究竟孰胜孰败。 战果不明,但战况惨烈。 李迒皱着小脸,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由仆妇抱着离开。 失策了! 本来,他应该跟阿姐一左一右站在母亲身侧,又让阿姐略胜一筹了。 (??????) 「娘,今日的还未曾习读诗文,亦未曾听阿娘讲述山川风物,四时美景。」 李清照眨巴着亮晶晶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求知欲旺盛。 荪歌捂脸,她才刚来,难道就要被迫内卷了吗? 如果可以,她更想摆烂,然后靠着有千古第一才女美誉的女儿走上人生巅峰。 不过,她也知晓,单纯摆烂,也许会扼杀照姐的惊人才华。 天赋重要,但耳濡目染言传身教,也必不可缺。 俗话说的好,环境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深远持久的。 不行,拒绝摆烂,拯救照姐,从她做起。 诗文,她不甚精通。 但,作不出诗,不代表她无法为照姐答疑解惑。 至于山川风物,四时美景,她熟! 无论是照姐想要听民俗风情,还是地貌景观,亦或者是沧海变换,历史更迭,她都可以! 当然,如果能让她引经据典,详细阐述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她会更开心。 「不知清清今日想听什么?」 见水沸,荪歌将开水倒入盏中,将茶粉调成糊状,再注水,用茶筅搅动,轻抿一口,慢条斯理的开口道。 李清照变戏法儿似的从一旁的箱笼中掏出一本书双手递给了荪歌,然后不经意开口道「阿娘,以后点茶还是让女儿来吧。」 荪歌怔愣,茶盏遮唇,化解尴尬。 她的点茶技艺,被照姐华丽丽的嫌弃了。 宋代四雅,焚香,点茶,插花,挂画。 点茶文化盛行,上至王公贵族,下至文人雅士,皆推崇这种繁琐但有趣,彰显独特人文情怀的茶道。 只可惜,她只会草率的烹茶。 就连方才的点茶,也是本着入乡随俗,照猫画虎的操作一番。 咳咳,她发誓,她的步骤应该没问题,但结果貌似跑偏了。 至于被女儿嫌弃? 一回生二回熟,这都不算事儿。 荪歌将茶盏放下,面色便恢复如常,从善如流道「那便辛苦清清了。」 照姐多能干一分,她就能躺平一回。 这北宋啊,真真是繁荣热闹,富贵非凡。 天色越发阴沉,风渐急,倏忽,雨如银丝,落地四散。 仆妇轻手轻脚,将支着窗户的叉竿拿下,以防水汽漫入,雨声汇聚成一首动人的曲子,茶室内,母女二人,温馨融洽,时不时有只言片语夹杂着轻笑,为这蒙蒙的雨天,增添了些许暖意。 冒雨,撑伞,匆匆赶来,想要体验母子亲情的李迒:…… 好吧,他又多余了。 李迒从仆妇怀中挣扎着下来,小嘴一扁,嚎出了声,响亮但不刺耳,足够让荪歌听到,但又不会生厌。 荪歌失笑,这小儿子,自小便是个戏精,怪不得在乱世中亦能有一处安身之所。 还不待荪歌起身,李清照就动作麻利的牵起李迒的手,然后猛地抱起李迒,将其放置在案桌中央。 荪歌:…… 李迒:…… 荪歌表示,这一招还真是出其不意。 李迒想刷存在感,照姐直接超额完成他的心愿。 这位置,显眼至极。 好不容易挤出几滴眼泪的李迒,呆愣愣的坐在案桌上,左看看,右看看,泪珠挂在肉嘟嘟的面颊上,憨憨傻傻。 这是继续哭呢,还是不哭呢? 李迒觉得,他的小脑袋瓜儿好像不太够用了。 「娘,爹爹以前经常说,启蒙要趁早,学问才不孬。」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让迒儿一起听吧。」 李清照故作慷慨大方的将一本诗词塞进了李迒怀中。 正在发呆的李迒,下意识接住。 荪歌看着依旧茫然不知,还在纠结哭不哭的李迒,心中大笑,脑子里想了无数悲惨的事情,才控制着没笑出声。 照姐果然是照姐,不动声色就结束了幼弟吃饱睡,睡饱玩的快乐生活。 偏偏他的便宜傻儿子,还一无所知。 不过,启蒙归启蒙,谁家启蒙是从诗词开始的。 荪歌不置可否,给李迒披上小毯子后,便接着为李清照答疑解惑。 李迒肉乎乎的小身子晃来晃去,然后软趴趴的躺下,至于那本诗词,早就变成了他的小枕头。 在此之前,李迒从不知,娘和阿姐的声音如此催眠。 见李迒睡了过去,李清照放下笔,将李迒抱在了软塌上,动作熟练轻柔。 望着这一幕,荪歌突然明白了王氏想要守护的一切。 第一百五十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四) (四) 她所求的是一种现世安稳,是落日余晖归家的子女,是磊落景行的夫君,是家人的相依相伴。 只是,这份看似寻常的所求,对于内有派系党同伐异此姘彼丑,外有金朝虎视眈眈鹰视狼顾的北宋来说,仿佛成了天方夜谭。 难啊! 荪歌再一次感叹道。 身份,时局,社会大背景,于她而言,无异于是层层桎梏。 无论她想做什么,都逃不开这些束缚。 想要救世,何其艰难。 也不知那些层出不穷的穿越女,是如何摇身一变,弹指一挥间,就能挽大厦将倾,就能匡扶江山社稷,救百姓于水火。 她,做不到。 最起码,就目前而言,以王氏的身份她做不到。 无法救世,便只能尽己所能救人。 她是个现实到极致的人。 雨依旧在簌簌下着,茶室内,伴随着李迒细微的呼噜声,李清照手法娴熟优雅的点茶,比之荪歌方才的照猫画虎不知强了多少倍,一颦一笑,周身的气度,让云鬓花颜的侍女图都黯淡了几分。 小小年纪,不仅有惊人的才情,还有天生的美貌,这样的女子仿佛被上天偏爱。 可古往今来,有才情的女子大多情路坎坷。 荪歌深深觉得,人生要想过的去,必须爱己再爱人的教育得早日提上日程。 “阿娘,用茶。” 李清照看着荪歌紧皱的眉头,变幻的脸色,心下疑惑。 为何阿娘望向她的眼神,如此的耐人寻味。 大冤种! 这是她从阿娘的神情中解读出的东西。 绞尽脑汁,李清照也想不出她哪里让阿娘为难了。 难道是…… 荪歌接过茶再无其他动作,依旧沉默不语,李清照的心越发惴惴不安。 半是害怕,半是内疚。 爹爹前往汴梁追寻前程仕途,府中大小一应事务,以及人情往来,都由阿娘一手操持。 阿娘出身清贵,书香世家,文采斐然。 她依稀记得,阿娘刚刚作为继室嫁入府中时,也曾醉心于风花雪诗词歌赋,但在爹爹离家后,便咬牙担起了府中俗务。 就连对她的教导,都未曾有半分疏漏,甚至还托人情从汴梁城中花重金为她寻来女先生。 换句话说,在这明水城中,别家小娘子有的,她都有,别家小娘子没有的,阿娘都会想方没法,尽其所能的满足她。 所以,她不忍让阿娘面上露出如此为难之色。 当机立断,李清照打算坦白。 “阿娘,我不该偷饮酒,更不该撺掇邻家的张小娘子醉酒。” 思来想去,李清照深觉近来唯有这件事情会让阿娘觉得头疼。 荪歌:(ì_í) 荪歌讶然,她虽知李清照的词,含酒量极高,但却不曾想,小小年纪便偷偷摸摸带着邻家小姑娘饮酒,难怪隔壁相邻的院墙砌的越发高了。 据后世统计,照姐仅存的诗一半与酒有关。 难不成,她才是那个真正与酒有缘的人吗? 先是得遇“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的李白,后又有机会亲自教养“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的李清照。 “阿娘,我错了。” 李清照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向荪歌。 荪歌挑眉,她总觉得照姐的未竟之言是错了,但下次还敢。 饮酒作诗一词的产生,总归是有渊源的。 有人曾说,诗词歌赋,不仅仅是蘸着墨写就的,亦是蘸着酒挥洒的。 淡饮也好,浓醉也罢,春风得意也好,潦倒穷困也罢,千言万语都道不尽文人对酒的情有独钟和不可割舍。 她不知,离开酒的李清照还会是那个写下散发着酒香让人辗转反侧文字的李清照吗? “只是饮酒吗?” “没有翻墙?” 荪歌将茶盏放在一旁,故作深沉,冷声问道。 李清照:…… 李清照傻眼,她以为她已经翻的足够隐秘了。 也不知迒儿何时才能长大,到时候爬树翻墙上房逗蛐蛐这样的事情,都有人背锅了。 至于饮酒…… 嗯,迒儿非要喝,她劝不了,只能同甘共苦。 只可惜,她心心念念的背锅侠,如今还是个走路刚走稳的小奶包。 路漫漫其修远兮,她还得再等待许久。 难啊! 李清照两根手指交缠,贝齿轻咬下唇,满是纠结“阿娘,如果我说那是意外,您信吗?” “真的吗?我不信。”荪歌漫不经心的反问脱口而出。 “阿娘,那我说下不为例呢?”李清照小声道。 荪歌依旧头也不抬“真的吗?我不信。” 连续两句一模一样的回答,成功让李清照破防了。 好吧,她不狡辩了。 什么时候阿娘如此明察秋毫了,明明她选择翻的墙距离阿娘的院子甚远,平常除了老管家养的那只阿黄会去刨坑,连个洒扫的下人都不常见。 要不,就让阿黄辛苦些,下次钻狗洞? “阿娘,明明府邸相邻,可偏偏想要登门还得绕一个大圈子。” 说到此处,李清照顿了顿,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张小娘子甚是可怜,她娘为了寻了个早年间满年岁出宫的老嬷嬷,最是严苛,衣食住行言谈举止都得是一板一眼,稍有差池老嬷嬷便会戒尺伺候。” “别说出府,就连与人交谈都鲜少有机会。” “她无法在书中领略山川湖泊自然风光,也无法涉猎志怪神话史书谋略,唯有日复一日手捧《内则》、《女戒》、《列女传》、《女孝经》。” “女儿并非说这些不好,但若生活中只剩下这些就真的好吗?” 喜欢吃的,不能吃。 喜欢玩的,不能玩。 喜欢看的,不能看。 就算是女儿家,也是活生生的人,而非那些规矩束缚之下冷冰冰的条条框框。 她第一次翻墙,是见张小娘子独自一人在角落哭。 时至今日,她依旧记得,张小娘子望向她的眼神中的惊讶,羡慕,以及不自知的麻木绝望。 她能做的,只是在那份麻木绝望中注入一丝活水。 她不止一次庆幸,她的爹爹和阿娘开明宽容,允许她看新奇的世界,允许她成为相对自由的自己。 第一百五十一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五) (五) 闻言,荪歌沉默。 李清照眼中的悲悯,似是一团火能灼痛她的双眼,但却无法焚毁世人心中的偏见。 都说宋朝女子地位普遍较高,中下层群体女子可经商,寡妇亦可改嫁,但也是相对而言的。 且,理学家们普遍认为,词藻非女子之事,文坛上的文人骚客,亦是不认同女子创作。 可以说,李清照能光耀大宋词坛,除却天赋才能也离不开王氏和李格非的支持。 这是李清照一生的幸运。 原生家庭的开明,恣意洒脱的少女生活,治愈了李清照的一生。 剧情中,从未有只言片语提及张小娘子的过往及结局,就仿佛只是不值一提的路人甲,不配分得半点笔墨。 荪歌无声的叹了口气,在王氏的记忆中翻找着关于照姐口中那位张小娘子的印记。 也许,那堵不断加高的墙,那变本加厉的规矩,切断了张小娘子与李清照的相交,也浇灭了张小娘子心中唯一的火苗。 于是,张小娘子再未出现在李清照的世界。 遍寻王氏的记忆,荪歌终于知晓了张小娘子的出身家世。 较之李清照,张小娘子年长几岁,约莫已到金钗之年,祖上也曾入清贵之流,奈何父亲获罪后亡故,其母亲带着张小娘子被迫脱离族中,居于明水。 不愁衣食,不缺银钱。 张母只是憋着一股气,想要洗刷族人的蔑视和轻贱,便想着要遵世代女子之典范,将女儿培养成天下女子的表率,将书中那些毫无生气的规矩要求,硬生生的拼凑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论精华,还是糟粕,但凡出现在典籍上的女子言谈举止,行住坐卧,都变本加厉的施加于女儿之身。 正如李清照所言,张小娘子眼中的世界荒凉绝望,最大的伤害和痛苦来自于母亲以爱的名义包裹着的窒息。 荪歌敛起心中的不适,将李清照揽在怀中,伸手戳了戳尚带婴儿肥的面颊,唏嘘道“清清之心赤诚热烈,为娘欣慰。” 越是久处阳光之下,临近阴霾,才会越发敏锐和痛苦。 “爱的名义”这是千百年都未有解的难题。 其中关键,远不是三言两语的劝说能够破除的。 李清照小小的年纪,便展现了惊人的细腻感。 可是,她宁愿李清照的心思没有这般敏感细腻。 “但是,清清,饮酒更非解决之道。” “阿娘甚少将自身意愿强加于你,也不愿将你束缚在条条框框之中。” “所以,你可以恣意洒脱,也可以繁花似锦。” “但,你非张小娘子,张小娘子亦非你。” “暂不谈少时饮酒之危害,单看你翻墙怂恿张小娘子饮酒之举,等待张小娘子的会是什么?” “一醉,真能解千愁吗?” 醉酒后的痛哭流涕,还是酒醒后面对惨淡现实的依旧无力? 李清照安静的窝在荪歌怀中,喃喃开口“阿娘,最起码那片刻的自由是真的。” “阿娘,张姐姐是不是被罚了。” 李清照猛地抬眸,小心翼翼的问道。 加高的院墙,再无回音的敲击,让李清照的心如坠冰窖,恐慌不已。 阿娘能够发觉,是不是说明张姐姐的娘亲亦有所察觉。 李清照慌慌张张,软乎乎的小脸一寸寸煞白。 “阿娘,待雨停,女儿想登门道歉。” 李清照抿抿嘴唇,坚定道。 虽说她初心是好的,但不能否认她莽撞的法子。 荪歌皱眉,放在李清照头顶的手微微一顿。 登门? 张小娘子的娘亲可不像是会讲理的。 照姐上门,十有八九是被阴阳怪气的数落一顿,然后连大门都进不去。 对待钻牛角尖疯魔之人,绝不能以常理度之。 荪歌不愿伤害到李清照心中与生俱来的善意和悲悯,这份共情能力也算不得一件坏事。 自己家的女儿自己宠,那还能怎么办呢? 她出现在这里,不就是要为照姐保驾护航的,委委屈屈窝窝囊囊那还不如回去聆听主神的教诲。 荪歌望着窗外淅淅沥沥下不停的雨,计上心头。 阴雨天气,连绵数日。 李家住宅,年久失修。 所以,塌个房倒堵墙,貌似也说得过去。 墙倒了,砖瓦泥块砸坏隔壁的墙,也顺理成章。 不就是砌墙吗?李家不缺这点银钱,王氏自己也有十里红妆,嫁妆丰厚的很。 嗯,荪歌在心中默默为自己点赞。 她还是如此的机智! “清清,为娘有一个馊主意……” “不对,应该说是锦囊妙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荪歌跃跃欲试。 李清照蔫蔫的眼神瞬间明亮,这世上就没有能难倒阿娘的事情。 “阿娘,什么办法。” “为娘掐指一算,那面墙该倒了。” 李清照一愣,有些不解。 见状,荪歌也没有多言语,拉着李清照的手,撑伞朝着那处偏僻的院落走去。 睡的香甜的李迒,再一次错过了见证大事。 院墙旁,荪歌松开李清照的手,助跑,狠狠的撞在了那堵墙上。 李清照:Σ(дlll) 李清照凄厉的喊着,手中的伞扔在地上,跑着朝荪歌冲了过去。 阿娘! 她已经失去过一次娘亲了。 李清照的眼泪夺眶而出。 只听,轰隆一声,那堵坚硬的用料十足的墙倒塌,变得破败不堪。 就连那堵张家的墙,都看起来摇摇欲坠,似是轻轻一推就会倒塌。 事实也是荪歌一伸手一推就倒了! 李清照看着自家娘亲不以为意的揉着额头上的红印,有些发愣。 刚才阿娘撞墙自尽是她的幻觉吗? 直到李清照握着荪歌依旧温热柔软的手,那颗高高提起的心才落下。 阿娘还在! 这对李清照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快跑。” 荪歌拉着李清照的手,藏了起来。 再不走,就要被隔壁抓现行了。 “阿娘,您没事吧?”李清照目光灼灼的望着荪歌,眼眶里还有未落尽的眼泪。 荪歌抬手想要揉揉李清照的小脸,却发现满手都是青苔。 不用看也知,她此刻定然狼狈的很。 “清清要替阿娘保密啊,要不然阿娘就要无家可归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六) (六) 荪歌脸不红气不喘,心安理得的把一切归结为天生体质特殊。 没其他,就是头铁。 不信的话,她也没办法。 尤记得,当年她一头撞碎了石像。 尤记得,当年李斯大汗淋漓她依旧不痛不痒。 这都是彪炳史册的光辉战绩。 “清清,你想啊,哪家郎君愿意娶一个头似铁锥,坚硬无比的夫人。” “若是旁人知晓,为保李家声誉,阿娘就只好自请下堂,青灯古佛了。” “也不知道官人会求娶哪家女娘做继室,到时候只能祈祷,新夫人能善待清清和迒儿。” 荪歌戏精附体,说的凄凄惨惨。 李清照连连捂住嘴,不断摇头,表示自己绝不会说,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一次如雨滴般落下。 不行,她得保护阿娘。 尚且年少的李清照,在心里悄然定下了目标。 “阿娘。” 李清照扑到荪歌怀中,哭的稀里哗啦。 荪歌傻眼,她的戏是不是太过了? 不过,她也没有说谎,如果外人知晓她头铁如斯,金刚不坏,指不定就把她架在火堆上当妖孽活活烧死了。 荪歌拉着哭的一抽一抽的李清照回到房中,梳洗换衣,然后在李清照的强烈要求下在额头上擦了厚厚的药膏,然后才带上抹额,以做遮掩。 荪歌:╭(╯3╰)╮ 明明连皮都没破,偏偏搞的像头破血流般唬人。 待一切都整理好,再三确定荪歌安然无恙后,李清照后知后觉“阿娘,您好厉害!” 李清照并没有视荪歌为异类,反而是满眼崇拜,就好像面前的阿娘是天底下最大的珍宝。 善诗词歌赋。 会掌家庶务。 精琴棋书画。 如今又天生神力,金刚不坏。 能拥有这样的阿娘,是她的福分。 李清照第一次觉得自家爹爹当年是踩了狗屎运,才娶到这般得天独厚的继室。 荪歌挑了挑下巴,轻哼一声“那是当然。” 她不厉害谁厉害! 荪歌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谦虚的想法。 母女二人目光相对,蓦地笑出了声,经此一事,多了些许默契。 “走吧,走吧,该为娘上场表演啦。” 墙都倒了,不得对话沟通协商解决吗? 这样一来,照姐也能堂而皇之打听到张小娘子的近况。 待荪歌再一次出现在断墙,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穿深褐色衫袄,发髻上插着两根略显古旧的银簪,额头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眶塌陷,双颊削瘦,眼神麻木如枯井,浑身散发着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感,让人不寒而栗。 若不是在皱着眉头说话,恐怕更难看出半分生气。 看这穿着,不像是张夫人。 “阿娘,这便是张姐姐的贴身嬷嬷。” 李清照扯扯荪歌的袖子,小声提醒道。 荪歌嘴角抽搐,张母为自家亲生女儿寻这样一位嬷嬷,是脑子进水了吗? 相由心生。 “李夫人。” 老嬷嬷的声音沙哑沉闷,如生锈的锯子在艰难的锯着被虫子啃噬的腐木。 凉风夹着水汽吹来,荪歌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青天白日,偏偏感觉阴风阵阵。 太吓人了! 这样的老嬷嬷就算是倒贴她千万金,她都不会将照姐交给其教养。 老不是问题! 有问题的是这浓浓的死气,和挥之不去的压抑。 荪歌攥着李清照的手紧了几分“嬷嬷,秋雨不绝,院墙倒塌,牵连贵府,实在抱歉。” “不知张夫人可在家中,我与她商量下后续事宜。” 嗯,她宁愿见张氏,都不愿意与这位老嬷嬷寒暄。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带给她的感觉都格外不适,就好似阴暗角落的石阶上布满的黏腻青苔。 老嬷嬷浑浊发黄的瞳孔紧紧盯着荪歌,瞥向李清照时,眉头皱的又深了几分,嫌恶仇视之意明显。 仿佛李清照是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离经叛道的污秽之物。 荪歌面色骤变,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将李清照严严实实的挡在身后“做仆妇就该有做仆妇的自觉,那双眼睛不想要了就自己挖出来。” “扪心自问,方才本夫人的态度和言辞已经足够礼待谦逊,嬷嬷这番高姿态是做给谁看。” 她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退一万步讲,李格非在朝为官,李家乃官宦之家,若按这尊卑贵贱严格的社会,她本就无需与这老嬷嬷这般客套。 想起刚才那眼神,荪歌心中就窝着火。 别惹她,就算是路边的狗,她都想骂两句。 越过断墙,荪歌按照府中布局,径直朝着正院走去。 “李夫人,这于理不合。” “不合?那你报官啊,让官府把本夫人抓起来,到时候好让全明水知晓,张家是多么的目中无人,就连一个老嬷嬷都能对本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老嬷嬷:(°_°) “李夫人出身清贵之家,何必行这泼妇勾当。” “呵!既然知晓本夫人出身清贵之家,那就该知道尊卑有别。赚着几贯的月银,操着清贵之家主人的心,你还真是屈才了。” 她不怼人,不代表她这项技能退化了。 亦步亦趋跟在荪歌身后的李清照,眼睛亮晶晶的,就好似发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让她心驰神往。 阿娘还真是个宝藏贵妇人!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阿娘不会的吗? 李清照第一次萌生出阿娘居于后宅实在浪费,倒不如阿娘主外,阿爹主内。 看着老嬷嬷被气的喘粗气,李清照对自家娘亲的敬仰再一次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 兵不血刃,太厉害了。 “李……”老嬷嬷目眦欲裂,正欲说些什么,但是被荪歌摆摆手打断了。 “嬷嬷的度量和涵养也不过如此,也不知嬷嬷的言行是否符合你口口声声叫嚣的女子典范?” “不能以身作则的话,本夫人就很是怀疑,嬷嬷是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样真的能教养好张小娘子吗?” “真才实学,还是沽名钓誉?” “严以律己,还是只许自己防火呢?” “唉,本夫人还真是担心张夫人上当受骗啊。” 快别哔哔了,她口渴! 还得节省下体力,去会会真正的大boss呢。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七) (七) 老嬷嬷眼睛凸起,似是要迸出来,面目狰狞,双手发颤,嘴唇哆哆嗦嗦,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受教了!” “李夫人果然厉害。” 荪歌勾唇“不客气。” “本夫人惯爱乐于助人,大黄不听话本宫都会教。” 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阴阳怪气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荪歌大摇大摆的带着李清照,见到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食人间烟火的张氏。 素色的衣衫,硕大的佛珠在手中不断转动,满屋子飘荡着檀香的味道,风自还没来得及关上的房门吹进,满屋挂着的经幡不停飞舞,张牙舞爪,仿佛有了生命。 与方才的老嬷嬷相比,张氏看起来面善了一些,眼神平静无悲无喜恋。 可荪歌隐隐觉得,这份波澜不惊之下藏着的是深深的疯魔。 荪歌只觉得头皮发麻,一墙之隔,究竟住着怎样的一户人家。 “清清,阿娘与张夫人有正事要谈,你且去外头等着。” 不亲眼见到张小娘子,照姐是不会放心的。 李清照乖乖巧巧,向张氏施了个礼,很是懂礼的离开。 荪歌三言两语将院墙倒塌之事告知了张氏,然后表露出赔偿之意。 墙,必然是要砌的。 该赔的银子,自然也是要赔的。 张氏眼神木木的,半晌才说“无碍。” 她和女儿是不缺钱的,当年亡夫获罪,却并未被抄家,族中为撇清关系,强硬的将他们母女从族中除名,但考虑到名声,也未侵吞她们的私产。 所以,虽是孤女寡母,但也算是生活富足,衣食无忧。 “既然今日李夫人寻来了,那我正好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令爱性情中人率性而为,与小女性格迥异,小女性子绵软知书达理,比不得令爱,以后我会约束好小女,莫要再闹出笑话。” 张氏声音平淡,似乎听不出嫌弃之意。 嗯,但那也是似乎。 荪歌心中惊叹,这才是绵里藏针真正的高段位。 “说到此事,我正想向夫人交流一二。” “张姐儿行止有度沉稳大气,是个好孩子。” 荪歌表示,她此刻一点都不惊喜此次成为一个风姿绰约的美娘子。 她倒是想没有素质没有道德,随心而为。 但,既为王氏,那就不能不为照姐考虑。 在理学逐渐形成,一步步占据主流地位的时代,无人能真正摆脱名声的束缚。 她不愿,也不能让照姐的路走的更加艰难。 “李夫人,多说无益,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说的直白点,令爱离经叛道,乖张荒唐,这世上可有女子如她这般?” 她的女儿贤名在外,远近称道,谁见了不说一句可堪宗妇。 只要女儿成为天下女子温顺恭敬的典范,为人称颂,自然可高嫁,届时她们自然可以重回族中,亡夫的牌位亦可重归祠堂。 多年的辛苦教养,绝不可毁于蚁穴。 早有心理准备的荪歌,嗤笑道“离经叛道?” “不似女儿家?” “那谁又规定了世间女子皆应是一种模样?” 张氏下意识反驳“大家都说……” 大家都说? 好理直气壮的话。 何时大家都说便成了金科玉律,至理名言。 随波逐流,的确是个安全的选择,但不意味着永远是正确的选择。 无论何时,总会有人逆着那些约定俗成却是非难辨的框架,成为她想成为的自己。 谁人能说,李清照的选择是错误的。 荪歌弯弯嘴角,轻笑着“张夫人,我听大家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巴掌拍不响,不知你作何感想?” 在人伤口上撒盐,确实不地道。 但唯有这样直接戳心窝子,方能在张夫人那筑的牢不可破的心墙上留下一道划痕。 世道本就艰难,可偏偏有女子心甘情愿在原本的夹缝中为自己缚上一层层枷锁。 荪歌的话,让张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珠串断线,散落一地。 一颗接着一颗,就好似府衙门外竖着的鸣冤鼓,让人忍不住心颤。 瑕疵的名声,是笼罩在张夫人头上最可怕的阴影,挥之不去。 半晌,荪歌接着道“有人愿意随波逐流,那么自然也有人愿意逆流而上。” “是非对错,千百年自会有定论。” “夫人,名声固然重要,但母女亲情,令爱的一生,便真的不值一提吗?” 张夫人沉默,僵硬的弯腰,将距离最近的一粒佛珠紧紧的握在了手心,似是唯有那样,心底才能涌现出力量。 她是对的! 她没有错!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亡夫的名声,重归宗族,百年后享香火祭祀。 但,她更是为了女儿好,没有人能够质疑她对瑶瑶的慈母之心。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样的道理,李夫人不懂吗?” 张氏目光灼灼的紧盯着荪歌,木木的眼神中有些许疯狂。 若不是她这些年对瑶瑶的苦心培养,瑶瑶既无宗族依靠,也无显赫家世,又如何能在明水的一众小娘子中脱颖而出。 荪歌见状,不再言语。 张氏脑海中所勾勒的蓝图,已经让她听不进任何劝诫。 在张氏的臆想中,张小娘子应成为官宦之家的命妇,凤冠霞帔,光鲜亮丽。 而张氏宗族更应悔不当初,求着她们母女回归宗族。 可,臆想一旦触碰到现实,就只会是阳光下的泡沫。 这种种,都是张氏的一厢情愿。 明水城中,可曾有真正的官宦人家向张家递了帖子,表露出有意相看张小娘子的意愿? 那些推波助澜的贤名,于真正富贵人家而言,如过耳之风。 明明是最浅显不过的道理,可偏偏张氏被执念蒙住了心。 不对,不仅仅是执念,还有欲望。 经文已经承受不住这位求神拜佛,日日夜夜抄经的张氏信女心中蓬勃燃烧的欲望和野心。 呵,还真是别样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啊! 这种深远的爱,令她大开眼界! “看在邻居一场的份上,最后劝你一句,珍惜眼前,莫要真的伤了这仅剩的血脉相连之人。” “届时,悔之晚矣。”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八) (八)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无外乎,两种结果。 没有人是真的坚不可摧的。 若长此以往,张家小娘子的结局并不难猜,总归都是一幕惨剧。 张氏怔然,面上似有犹疑,但手中依旧紧紧握着佛珠,不肯松手。 不愿承认自己错,也不能承认自己错。 否则,岂不是这些年都白费了,而她奢望的回归宗族一事亦是枉然? 那么,她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张氏抿唇,冰凉木然的眼神就好似淬着毒“不劳李夫人操心了。” “有这时间,李夫人不如好好教育下自己的儿女。”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照姐儿这年岁理应懂事了,而非饮酒作乐翻墙胡闹。” 荪歌静静的看着张夫人,故作茫然般听不懂其话中的逐客意味。 她前来,一为修墙补偿,二为全李清照的心思。 于是,沉默在不断蔓延。 张氏怒瞪着荪歌,无果,只好寻来一串新的珠串盘在手中,疯狂转动。 张氏:她就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妇人! 冷静! 冷静! 她生怕自己忍不住拿扫帚将李氏赶出家门,坏了瑶瑶的名声。 忍! 手中越转越快的手串,生动形象的传达出张氏的烦躁不安。 “张夫人日日焚香抄经拜佛,端的是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心态,依旧无法彻底的控制自己的喜怒,却道张小娘子应为圣贤,岂非笑话。” 一时不慎,荪歌再一次没控制住自己的嘴贱,在张氏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 张氏咬牙,别过头去。 整理好情绪,姗姗来迟的老嬷嬷见状心下暗叹,果然,夫人也不是张氏的对手。 “李夫人好生无礼!” “这位嬷嬷好生霸道!” 荪歌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凉飕飕的反怼道。 “若本夫人没记错的话,有个词叫越俎代庖,嬷嬷这是想入主张家吗?” “若不是,那嬷嬷此番作态为何意?这便是明水远近闻名的教养嬷嬷吗?” “啧啧啧,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有些人还是活在传说中比较好。” 张氏:…… 老嬷嬷:…… 张氏和老嬷嬷面面相觑,嘴唇哆嗦,半晌说不出话。 这一开口,便要砸了人家吃饭的家伙。 两个人的沉默,三个人的尴尬。 荪歌:那年她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对手。 ╮( ̄ 3 ̄)╭ 花开两半,各表一支。 这边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那边李清照已经顺顺利利寻到了张小娘子。 不在自己的院落,在张氏私设的祠堂。 祠堂之中,光线昏暗阴沉,张小娘子着素衣伴青灯,蔫蔫的跪在蒲团上,面前是密密麻麻的牌位,冷风吹过,阴森无比。 淡淡的血腥味,让李清照的心一紧。 “张姐姐。” 李清照连忙上前,声音带着淡淡的哽咽。 张小娘子缓慢的抬头,巴掌大的小脸苍白不见血色,黑眸只余沉寂,嘴唇微微干裂。 似是良久,才反应过来。 “照姐儿。”张小娘子想要伸手揉揉李清照的小脑袋,却止于指腹上深浅不一的针孔。 刺血为墨,抄经祈福,这是阿娘的要求。 饮酒一事,当罚。 但娘亲也苦心孤诣想要将这一次处罚变成美谈。 饮酒一事,外人不会知晓。 能传千里的是她甘愿刺血抄经的一片孝心。 孝心? 张小娘子,轻笑一声,说不出的嘲弄,紧接着便是一阵儿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李清照及时握住了张小娘子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呼气。 彻骨的冰凉,不似活人该有的温度。 张小娘子沉寂的黑眸中涌出一抹亮光,转瞬即逝。 眼睛眨动,忽有泪珠滚落。 “张姐姐,我错了。” 李清照心中悲怆,无以复加。 她的随心所为,让张姐姐多日于这宗祠之中受罚。 她之过! 张小娘子摇摇头,嘴角微微勾起,安抚道“无事。” “这对姐姐来说,不算罚。” 她习惯了。 “照姐儿,我从未怪过你,反而想谢谢你。” “姐姐只希望照姐儿往后的岁月朝朝如往昔,年年如昨日。” 这是她最诚挚的祝愿,也是她最殷切的期盼。 照姐儿口中的世界,当是仙境。 李清照眼睛酸涩,心中堵堵的,万千话语,却不知如何宣之于口,也不知如何改变张姐姐的处境。 不对,不是不知,是无力改变。 “照姐儿,得遇你,是我一生之幸。” 那一个个绮丽美好的故事趣闻,穿过耳朵,刻入脑海。 那一一杯杯清冽甘甜的美酒,划过喉腔,铭记于心。 这是她不愿错过,也无怨无悔的相遇。 那个时候的落泪,都是有温度的。 也是她第一次庆幸,在她深觉熬不下去的时候,咬了咬牙,又多坚持了选择继续活着。 不断加高的院墙,嬷嬷冷厉嫌恶的训斥,都让她绝望。 照姐儿才不是阿娘和嬷嬷口中的污泥秽物,而是高悬头顶的艳阳皎月。 那一声声咒骂与污蔑,让她痛苦,也让她忏悔。 若不是她,照姐儿又何须被那些污言秽语缠身,照姐儿的世界理应是光鲜亮丽恣意美好的。 她不愿亲手为照姐儿的生活添加一笔阴霾。 “照姐儿,你快些离去吧,若是让阿娘和嬷嬷发现……” 她无法想象,那些话被照姐儿亲耳听到后,她该如何自处。 李清照搀扶起跪的僵硬的张小娘子“张姐姐无需担忧,阿娘带我来的。” “姐姐犯了咳疾,应该小心养着,怎能久待于这阴冷不见天光的祠堂。” 李清照一颗心紧紧揪着,面前这个纤瘦虚弱的人,就好似下一秒就会从她面前消失。 那种浓烈的破碎感,让她心慌。 张小娘子没有开口,仿佛着咳起来要人性命的咳疾于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照姐儿,走吧。” “等我经书抄完,禁足结束,我便登门拜访。” 无论是阿娘,还是嬷嬷,都不是好相与的。 李夫人此刻还不知要面临怎样的窘境。 “照姐儿,勇敢的做你想做的事情,过你想过的生活。” “不要惧怕,你是对的。” 这个时候的李清照,尚不能理解这话中深意。 第一百五十五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九) (九) 照姐儿被保护的很好,尚不曾亲自对抗过世情,不知做这一股逆流,要经受何种苛责。 朝朝如往昔,年年如昨日。 她苟活一日,便为照姐儿祷告一日。 “张姐姐。” 还不待李清照开口,张小娘子便接着说道“不用担心,阿娘知晓会为我请大夫的。” “快走吧。” 张小娘子眉眼含笑,挥挥手,示意李清照离开。 无奈,李清照一步三回头,不停的嘱咐。 “张姐姐,我等你。” “张姐姐,求你一而再再而三,毫不犹豫全力以赴的努力活下去。” 在即将跨出门时,李清照猛的回头,将一物塞了张小娘子,然后跑了出去。 张小娘子看着手中已有些年岁的平安符,弯了弯眉眼,笑意更深,苍白的脸色好似都渡了一层淡淡的光。 平安符,照姐儿是祈求她平安顺遂吗? 只可惜…… 远离了张小娘子的视线,李清照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落下。 张姐姐,为何活的这般艰难。 让张姐姐压抑痛苦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张夫人和老嬷嬷吗? 李清照心中沉甸甸的,望着周遭的一切,犹如一只匍匐在地的凶兽,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人一口一口啃食殆尽。 良久,李清照擦了擦眼泪,朝着张夫人的院落走去,挺直脊背,仪态万方,终于端端的有了官家小姐的风范。 阿娘为她着想,她也不能让阿娘蒙羞。 如同阿娘所言,她可以洒脱不羁,恣意张狂,但这并不妨碍,但自由与礼仪并不冲突。 “阿娘。” “张夫人。” 李清照的礼仪让张氏挑不出一丝错。 见李清照归来,荪歌松了口气,施施然的起身。 好赖话,能说的不能说的,她都说尽了。 但愿这满屋的经幡,逸散的檀香,盘的发亮的佛珠,能让张氏真的安心无悔。 “张夫人,叨扰了。” “待连绵阴雨停,我会重修院墙。” 李清照微微福身,跟在荪歌身后,面上半是担忧半是犹豫,终下决心“张姐姐似是染了风寒,咳疾颇重。” 那阴冷潮湿,凄凉阴森的祠堂,实在不是久居之地。 张氏不置可否,目光淡漠。 荪歌牵起李清照的手,嗤笑一声,意有所指“春秋大梦尚未实现,再糊涂愚蠢的执棋人都舍不得唯一的棋有恙。” 这话,既是嘲讽,也是提醒。 到如今,她真的有些看不清张氏对张小娘子的母爱还有几分真实。 以爱之名,行伤害之实。 一路上,李清照磕磕绊绊,带着哽咽和担心将张小娘子的处境详详细细告知了荪歌。 荪歌:…… 刺血抄经? 日夜罚跪? 这些搓磨人的法子,究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那个老嬷嬷,怕不是冷宫出来的,专门折磨犯错失宠的后妃,所以才如此的麻木残忍。 张氏仅此一女,真真有些本末倒置。 “莫担心,张夫人舍不得张小娘子病倒的。”荪歌开解着自责惶恐的李清照,心中对张小娘子的怜悯和叹惋越发浓烈。 那些话,足以说明,张小娘子有颗剔透的玲珑心。 若一朝脱困,指不定当真有一番不俗的造化。 但一切的前提都是,张氏能松手。 只是,世人皆知,白日梦做久了,便再难承受住黄粱一梦后的失落。 张氏已经在日复一日的催眠里入了魔障,非肝肠寸断不可脱身。 细细想来,几乎不存在和谐的解法儿。 荪歌再一次叹了口气,这世道,女子何苦为难女子。 …… 睡的昏天黑地的李迒,醒来还没来得及哼哼唧唧撒娇卖萌求关爱,就被自家阿娘和姐姐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 他是小,不是傻,察言观色的本领与生俱来。 他只是睡了一觉,却感觉天翻地覆。 墙塌了,长姐哭了,阿娘开始光明正大饮酒了。 哭唧唧,莫名有些慌。 李迒扁扁嘴,吸了下鼻子,然后默默的重新躺下,抱着小毯子,闭上眼睛,假睡开始。 荪歌:…… 李清照:…… 真是没想到,她的便宜儿子,居然还有搞笑男的天赋。 搞笑男就在身旁,还怕生活缺少快乐? 荪歌一只手将一本正经假睡的李迒拎起来,笑的眯了眯眼睛。 李迒:装睡失败! 在李航的搞怪中,夜幕低垂,阖家灯火亮起。 一墙之隔的张家,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都平白多了几分暖意。 祠堂中。 “病了?” 张氏在检查完血经书后,幽幽开口。 “应无大碍。”张小娘子的声音顿了顿,想到那枚意义深重的平安符,鼓足勇气,抬头看向了自家娘亲。 “娘,女儿有些话想跟你说。” 时隔多年,这是她再一次萌生出挣扎的念头。 张氏凝眉,颇有些不喜“没有意义的话,便不要讲。” 张小娘子呼吸一滞,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差一点儿散去。 但,她不能这般懦弱“阿娘,这些年,您和嬷嬷让我做的事情,女儿都不折不扣的完成了。” “但女儿非草木,也有喜怒哀乐,我也想看看虚名外的世界。” “阿娘,求您让女儿停下来喘口气。” “无论如何,女儿都会竭尽全力孝顺您,报答您。” 闻言,张氏气急,指着密密麻麻的排位,似是有无尽的底气“停下来?” “你有何资格停下来?” “对着这么多的祖宗牌位,你竟还有胆子腆着脸说停下来?” “瑶瑶,你当真是太让母亲失望了,你如今这般,我倒宁愿你是草木。” “你若停下来,你父亲无宗祖,母亲无归宿,你忍心让母亲活着漂泊无依,死了也做孤魂野鬼吗?” 张氏疾言厉色,口不择言的大声呵斥。 张小娘子心中钝痛,反而不再想落泪,甚至不再能感觉到委屈“阿娘,扪心自问,张家从不曾苛待过我们母女。” “父亲获罪,张家也仅仅是将我们除族,不曾迫害,之前的所有资产,甚至父亲一脉的祖上都依旧供奉在家族祠堂,这些牌位难道不是母亲私设吗?” “孤魂野鬼?” “与爹娘一脉相承的是女儿,不是牌位,更不是荣华富贵。”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十) (十) 那句宁愿她为草木,彻底让张小娘子丧失了诉说的渴望。 她该知晓的,阿娘从不肯听她辩驳。 伴随着咳嗽声,张小娘子苦笑一声“阿娘,您以为我当真不知这些年您是如何想的吗?” 若非胞弟早夭,阿娘绝不会舍得多分一丝精力给她。 阿娘的慈母心,似乎从未因她打开过。 那她算什么? 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亦或者是不留情面的工具? “阿娘,我只是想要您多爱我一点啊。”颓然的声音,夹着着无尽的绝望和伤痛。 张氏面露嫌恶,一把扯下了张小娘子珍而重之系在胸前的平安符,随意翻着“还真是近墨者黑。” “若无李家那个不知羞的小娘子,你怎么可能变得这般不识好歹。” “事到如今,竟还敢质疑为母的一片苦心。” 随手,平安符落在了一旁的烛火上。 烛火骤然明亮,窜起的火苗,眨眼的功夫便要把平安符吞噬殆尽。 张小娘子瞳孔瞬间放大,不顾一切的冲过来,将燃烧的平安符捏在手心。 看着烧伤的手掌,再看看只剩一角的平安符,张小娘子突然释怀了。 疼吗? 不疼的。 一直以来,无论母亲和嬷嬷如何苛责惩罚她,都不会在她身上留下伤疤,仿佛唯有那样,她才是最完美的作品。 如今,这道灼伤,反而让她看起来像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一个物件。 张小娘子痴痴的望着掌心的灼伤,对身旁暴怒着急的母亲熟视无睹。 大夫赶来,张氏唯一的要求便是不要留疤,却未关心过一句会不会疼。 喋喋不休的咒骂在耳边响起,张小娘子视若无睹,反而觉得好笑。 都说阿娘是方圆百里难得的菩萨心肠大善人,温顺贤惠,慈眉善目,实际呢? 难道,以后她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吗? 用贤名,用柔顺,死死的包裹着心中无处发泄的情绪,日复一日折磨自己,折磨更弱于自己的人? 她不愿,也不想。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她好像做不到照姐儿的嘱咐了,早知如此,便不该对照姐儿许下诺言登门拜访的诺言。 她真的好想好想去看看照姐儿的家,看看那位让照姐儿孺慕依恋的母亲。 张小娘子呆呆的,任由大夫上药包扎,然后又听阿娘与大夫满嘴谎言遮掩真相。 许是一时恻隐,张氏将张小娘子送回了院落,解除了处罚。 自始至终,张小娘子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阴雨天停了,院墙开始砌了,张小娘子的因风寒感染的咳疾却是越发严重了,手心的灼烧也成了一个根深蒂固的疤痕。 张氏心急如焚,也顾不上祛疤,药煎了一碗又一碗,终不见好转。 张小娘子看在眼中,心里却是伤怀。 阿娘的焦急,可曾有一分是只为她这个人? 夜深人静,隔壁偶有孔明灯徐徐飞起,张小娘子枯木般的心似有眷念,但却无法逢春。 没人能救的了她,她自己也不行。 她有无数个夜晚,翻来覆去,无法入睡,能做的只是按照阿娘的要求规规矩矩按部就班,闭眼,假寐,等待天亮。 睡不着啊! 说来也可笑,在释怀的这几日,她偏偏又能睡着了。 没日没夜,整日昏睡。 阿娘,我真的累了。 照姐儿,愿你一生赤子之心。 “张夫人,再请高明吧。” 又一个大夫,无功而返。 张氏大骂庸医,但依旧不曾反思己身。 张家小娘子病重药石无医终于为荪歌一家知晓。 荪歌叹惋,心病岂是药石能医? 作为局外人,她点不醒张氏,也救不下张小娘子。 就算她此次施以援手,那等待张小娘子的还是一成不变的禁锢与折磨。 倒时,自残自虐甚至自杀,都不足为奇了。 在夜半三更,万籁俱寂时,荪歌也曾悄无声息的越过院墙,偷偷看张小娘子。 昏睡中的张小娘子,神情没有不甘,没有挣扎,只有安静。 等死! 荪歌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这个词。 张小娘子非但不惧怕死亡,反而在欣然迎接着死亡的到来。 似乎是在以这样的方式求一个解脱,也赌一次能否得张氏母爱。 这一刻,荪歌深知,她无能为力。 自从听了消息,李清照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刻都停不下来。 平安符保平安是骗人的。 孔明灯祈福也是骗人的。 这些,都没能让张姐姐好起来。 张夫人严令,张府闭门,不见外客,却在夜深人静时,让道士,僧人偷偷摸摸上门,以期能有回天之力。 只可惜…… 据说张氏见回天乏术,便起了配与高门大户配阴婚,让张小娘子入祖坟,顺带攀点儿姻亲的心思,到时候哪怕就剩她一个孤寡老婆子也能被照拂一二。 又一个深夜,荪歌是被通天的火光,房屋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的。 张府起了大火,张小娘子尸骨无存。 临了,张小娘子终于为自己做了一次选择,以干干净净的自由身离去。 那通身裹着的被油浸湿的布,悲惨又决绝。 这样的悲剧,就算是早有预料,也难免悲戚。 李清照消沉了多日,眼中的迷茫和不解,一点点被坚定所替代。 “阿娘,女子生来也该有自由做选择的权利。” 不是附属品,不是没有感情的工具,更不是交易的商品货物。 女子也是人! 小小年纪的李清照,逐渐理解了张小娘子当日对她所说的那番话。 再后来。 听闻张氏抛却了温良敦厚的形象,先是大闹医馆,咒骂大夫草菅人命,庸医杀人。 大夫报官,官府出面,杖责,加罚金刑,不了了之。 紧接着又想着攀附之前有意结阴亲的高门大户,想要在废墟中捧一柸灰,做张小娘子的人骨灰,遂被驱赶,狼狈不堪。 口口声声,爱女,爱女,想为女儿讨一个公道,想为女儿寻一个归宿。 再然后,便鲜少听到有关张氏的消息。 似是疯了? 似是失踪了? 无人知晓其真实的踪迹。 到最后,张氏究竟是幡然醒悟还是执迷不悟,也无人知。 第一百五十七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十一) (十一) 不对。 确切地说,应该是就算有人知晓,也无人关注。 这世上唯一与张氏血脉相连,真心实意之人,早已葬身在滔天火海之中。 至于那被张氏格外信重的老嬷嬷貌似裹挟着张家仅剩的钱财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切的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半年时间。 李清照常望着隔壁空无一人的院落失神,似乎那些殷切的话语犹在昨日。 光阴飞纵,岁月流逝。 不知不觉间,李清照从半大的姑娘,到了豆蔻年华。 当年张家的惨剧已被绝大多数的人忘记的干干净净,雁过尚且留声,但张小娘子的不甘与反抗,被人刻意磨灭。 而当年的搞笑男李迒,也从懵懂无知到入私塾识文断字,成了明是非黑白的少年郎。 但李迒深觉,他的脑中犹如一团浆糊。 私塾德高望重老夫子的某些言传身教与他自小所受的耳濡目染有些许出入。 夫子言,自西汉董仲舒崇“贵阳而贱阴”之说,明言三纲五常,规范伦理。后有东汉班昭作《女戒》论三从四德,扬夫权,贬妇人。 所以,自古女子卑且弱,应恪守本分,依附男子,相夫教子。 家境尚可,不愁衣食者,便应深居闺阁,切忌抛头露面。 家徒四壁,囊中羞涩者,小贩营生,亦是贱籍,为读书人所不齿。 但他自小所受的熏陶却非此。 无论母亲,亦或者是长姐,都鲜活热烈,洒脱自在。 时常有风言风语,却无法伤及她们半分。 就连在汴京城中为官的父亲知晓,也未曾加以斥责,反而来信盛赞长姐有当世奇女子的风范。 阿娘在内可以游刃有余的操持庶务,偌大的府邸井井有条,赏罚分明,无论是小厮仆妇,亦或者是看家护院,都对阿娘敬重有加。 在外,阿娘扩展铺面,慧眼识珠提拔掌柜,大刀阔斧又有条不紊的改变铺子经营,短短几年时间,营收翻了数倍。 春意正浓,阿娘会携长姐踏春游湖,赏花饮酒。 北风凛冽,阿娘也会放任他和长姐嬉戏玩闹,甚至让他们体验寒冬腊月做商贩的艰辛。 就这样,阿娘成了明水城中毁誉参半的贵妇人,阿姐则是同辈间最恣意最明亮最耀眼的女子。 这一点,他丝毫没有夸大其词。 无论是春日里的灼灼桃花,夏日里的炎炎烈日,秋日里的层林尽染,冬日里的烈烈红梅,自都无法让长姐黯然失色。 这样的阿娘,这样的长姐,哪是一句相夫教子能抹杀的。 所见所闻,与所学产生了分歧。 李迒看着在竹林掩映的亭台中煞有其事研究打马博弈的长姐,再一次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他的长姐还是一位从无败绩的博弈高手呢。 孰对孰错,他心中的那杆秤其实早就偏斜了。 “小小年纪,摇头晃脑长吁短叹,煞风景。” 李清照自竹林中起身,头绾双髻,身着绯色对襟长衫,手中还握着一本市井间流传甚广的博弈读物,行走间,灵动飘逸。 走近,李清照卷书,拍了拍李迒的头,出声“又遇疑难了?” 李迒凝眸,蓦地一笑,坚定的摇了摇头。 世间颜色何止千万,为何又偏偏要求女子便要千篇一律亘古不变。 李清照挑挑眉,噤了声。 年少的弟弟,有了小秘密! 不行,她得跟阿娘八卦下,阿娘的消息向来比她灵通。 见李清照眼神转动,满满的不怀好意,李迒忙打断道“姐,阿娘布置的每日任务,你可完成了?” 这每日任务,可能是阿娘对长姐最坚持不懈严格执行的要求了。 数年,不曾有一日废缀。 是长姐恣意洒脱,不羁明媚的时光里最浓艳深刻的墨色。 李清照脸黑,有些气闷。 再绮丽梦幻,再璧坐玑驰,再流传千古的诗词大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日背诵,讲述大意,都会厌倦。 而她的每日任务,还不止一篇! 《卫风·氓》 《孔雀东南飞》 《长恨歌》 《琵琶行》 《木兰辞》 一篇比一篇如雷贯耳,一篇比一篇长! 据阿娘说,这是呕心沥血才精挑细选出的金科玉律。 阿娘话都这般说了,她还能怎么办,只能听了。 “那今日就迒儿听我背诵讲述吧。”李清照伸手揪住了想溜走的李迒。 阿娘说,分享使人愉快! 嗯,她把她的悲伤分享给迒儿。 李迒面露苦色,早知如此,他便不逞口舌之快了。 他不知长姐背烦没,反正他是听烦了。 在还不认字的时候,耳朵边不断冒出的就是这些。 什么叫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这是歧视! 他才不会如此。 李迒叹着气,任由李清照揪着他的衣襟,朝亭台走去。 同样的词作,李迒和李清照的感悟大相径庭。 李迒想的是,他绝不能做阿娘和长姐嗤之以鼻的那种人。 李清照则想的是人生在世,悦人先悦己,当断则断,为女子也可建功立业。 背了这么多年,都快要背出心理阴影了,若再无半点感悟,体悟不到阿娘的用心,那她白担明水第一小娘子的美名了。 不过,她总觉得阿娘是在杞人忧天。 她出身名门,亲母虽亡故,但继母与父亲从未有本分苛待她,从小到大都娇贵恣意,怎么可能是委曲求全的性子。 李清照饮了杯茶,接着背诵。 道理她都悟到了,但没有阿娘发话,她还是得日复一日背下去。 (;Д`) 再下去,她觉得她得孤寡一生了。 旁的与她年龄相仿的小娘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少女心事这家少年郎丰神俊逸,那家文武双全,当是良配。 而她呢! 提到某家少年郎,首先想到的是也许少年郎本身就不不靠谱,就算少年郎情深意重,家中可能还有难缠的婆母。 看到画本子里才子佳人的山盟海誓,脑子里冒出的是此恨绵绵无绝期,还有阿娘常说的,山盟海誓只是成语。 那颗春水搅动的少女心,就变成的波澜无惊了。 她觉得,她这一生完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八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十二) (十二) 她并不觉得,世间还有何人能让她含羞带怯,少女怀春。 清醒又理智! 唉,以后可能李家就会存在一个大龄剩女待字闺中,也不知会不会影响迒儿娶妻。 想到此处,李清照看向李迒的眼中多了几分怜悯。 拎着一坛春日里酿好的桃花酿,荪歌懒洋洋的靠在抱厦的柱子上,半眯着眼睛。 她多年的言传身教,果真没有白费。 如今的照姐,绝对是手动鉴渣的一把好手。 没有人能让照姐再沉溺于情爱的泥潭,无法脱困。 倒也不是说照姐一定会独美,而是说照姐一定能理智的做出选择,并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荪歌打了个哈欠,嘴角含笑。 说实话,养育这样一对儿女,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照姐自不必说,明水城中一骑绝尘,容颜盛,仪态雅,精诗词,擅骑射。 咳咳,骑射只是统称。 毕竟有她这样一个头铁的彪悍娘亲,照姐就算是想文文弱弱都不现实。 会点儿拳脚功夫不正常吗? 正常! 而李迒,虽不如照姐儿亮眼,但也明事理,不古板。 懂的凡事用眼睛看,用心感受,而非人云亦云。 于她而言,这已经是一种很难能可贵的品质了。 一家三口,日子过的甚是快活。 若不是李格非隔三差五的来信刷存在感,她怕是都要忘记那位远在汴梁城走仕途的夫君了。 看来,她很适合养孩子。 所以,要不让她去种田文的世界发光发热吧。 “阿娘。”每日任务完成的李清照脚步轻快,小跑着过来。 很是自觉的将头抵在荪歌的手心,就好似一只软萌机灵的小奶猫。 荪歌戳了戳李清照软软的头发“可是烦了?” 饶是谁数年如一日背诵一模一样的篇章,怕是都会烦。 没错,她就是故意的。 她就是要让照姐儿根深蒂固的刻在脑海中,形成条件反射。 李清照直起身子,微微思量,然后郑重其事的摇了摇头。 规规矩矩走来的李迒:!?(_;?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长姐! “阿娘苦心,女儿知晓。” 日复一日读下去也好,总好过痴迷于才子佳人话本子。 说实话,有些话本子着实荒谬。 不是穷书生赶考偶遇富家千金,二人一见倾心千金慷慨解囊,就是上香祈福路上遇劫匪被英雄救美,然后私定终生。 这不胡扯吗? 谁家的富家千金,能莫名其妙看上一个路遇的穷书生,再养在深闺,那也有父兄,那也参加过各家的赏花宴吧? 入目的皆是门当户对的小郎君,难不成能个个皆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比不过萍水相逢来历不明的过路人? 至于那英雄救美…… 非富即贵的人家,能请不起看家护院? 护卫都不行了,随随便便冒出一个人就行了? 越想,李清照越觉得自家阿娘高瞻远瞩,早早的断绝了她可能在少女慕艾时期可能出现的脑疾。 俗称,恋爱脑! 荪歌笑眯眯的“那便暂且改为一旬温习一次吧。” 饶是刚自我说服做好心理准备的李清照,眼睛依然忍不住亮了亮。 “照姐儿,阿娘不愿说什么寄予厚望的话,只是想告诉你,万事莫要有悔便好。” 话罢,荪歌望向李迒“你心中之惑可解了?” 知子莫若母,小搞笑男,悄无声息间却萌生了一颗做大儒的心。 做大儒可以,但切忌学究,切忌空谈。 既然她有幸站在巨人的肩膀人,那便力所能及言传身教。 “解了。” 李迒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待他再大一些,他就自己用双脚去丈量书中的世界,是非对错皆以心衡之。 幸好爹娘开明,不拘他于一隅之地。 饶是如今,亦是方寸之间,亦有天地。 “你对自己的及笄礼可有想法?”待李迒回书房温书后,荪歌与李清照开始了母女间的悄悄话。 因着李清照性情爽朗,加之才名远播,家世不俗,明水常有小娘子送帖子邀其前往观礼。 甚至,日前,李清照还做了次赞者。 李清照凝凝眉,没有言语。 “或者说,你想在明水还是汴梁城中举办及笄礼。” 见李清照不言语,荪歌换了个问法。 看着明眸善睐,自信大方的李清照,荪歌颇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满足。 闻弦音知雅意,李清照抬眸,眼睛亮晶晶的“可是阿爹来信了?” 李清照虽未到过汴梁,但对汴梁城的自然风光和街市繁荣已多有了解。 “你阿爹来信,多番提及他在汴京城中站稳脚跟,你与迒儿若想,我们妥当安排好章丘的事务便可进京。” 章丘明水再山清水秀,都抵不过繁华锦绣的天子脚下。 于照姐和迒儿的眼界和成长都至关重要,所以汴梁势在必行。 “阿娘想吗?”李清照红扑扑的小脸上,布满忐忑。 这些年,她看的分明,阿娘待阿爹波澜无惊。 抵不过话本子里的黏糊腻歪也就罢了,就连寻常百姓家的夫妻相处都半分不如。 她断言,阿娘无心阿爹。 且阿爹在信中也说,为照料生活起居,在京中另纳了妾室。 阿娘无心阿爹,倒也免得伤怀。 这些年,一直是阿娘教导她,若真论起亲疏远近,养育之恩不弱于血缘。 若阿娘不想进京,她会伴阿娘身侧。 再者说,阿娘进京面对那些妾室,该如何自处。 阿爹理直气壮的纳妾之语,她嗤之以鼻。 为照料生活起居便要纳妾? 那阿娘呢?一个人打理祖产庶务,操持人情往来,还在悄无声息间将店铺开出了大宋。 若论劳苦功高,阿娘是不是也能堂而皇之的招赘在家了? “自是要去的。” “照姐儿可是畏惧了?” 荪歌不知李清照心中冒出的弯弯绕绕,直截了当的答道。 就算这汴梁城是洪水猛兽,那她也去得。 “女儿是怕阿娘受委屈。” 李清照叹了口气,软乎乎道。 阿娘辛辛苦苦操持的家业,为何要养旁的人。 荪歌伸手点了点李清照的额头“杞人忧天。” 她不仅头铁还银子多,谁能让她受委屈。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九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十三) (十三) 「无需忧心为娘,单看你与迒儿的意愿。」 至于受委屈? 到底是她握不动刀了,还是李格非飘了。 有一说一,在北宋,无论是和离,或是改嫁,都算不得惊世骇俗的事情。 君不见,宋真宗的刘皇后和宋仁宗的曹皇后,都是二嫁之身,皆站在了权力巅峰,吃穿用度悉照官家,垂帘听政hj。 指不定,李格非以后还得仰她鼻息。 「阿娘,我再想想。」 荪歌莞尔一笑,并没有催促。 在她的教养下,照姐儿虽年少,但有主见,她只需让照姐无后顾之忧便好。 「阿娘,那便去东京汴梁城吧。」 沉吟片刻,李清照郑重开口。 阿爹常年在汴梁,与阿娘分居两地。 一直以来,都是阿爹纳的良妾,以贤内助的身份在东京的贵妇圈行走。 恐怕,众人只识李家妾,不认阿娘这个名正言顺的妻。 她的及笄礼,是一个很好的让阿娘在众人面前掌握主动权的机会。 哪怕阿娘懒得争抢,但是阿娘的就一定只能是阿娘的。 荪歌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便让管家给京城回信。」 因着时间充裕,荪歌将章丘各项事宜安排妥当之后,并没有直接赶往汴梁,而是绕路去了江宁。 此一行,只为见一人。 李清照姐弟丝毫不因路途遥远而舟车劳顿,反而对陌生新奇的环境充满了兴趣。 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领略秀丽风光,顺带扩展商业,待到江宁,又是一个盛夏。 夏日炎炎,风都不知躲在了何处,大地像蒸笼一样,草木低垂着头,知了不停的叫着,让人心头的烦躁更盛。 老树下,有人纳凉。 湖水边,有孩童嬉戏。 似是这烈日下,难得的惬意。 炎热的天气里,李清照姐弟也深感倦意,窝在荪歌临时租赁的小院中歇息偷凉。 荪歌撑着伞,漫无目的的行走在江宁的街道上,感受着身侧的喧闹,脑海中慢慢勾勒着想见之人此刻会有的模样。 会是古灵精怪,冰雪聪明? 还是少年老成,圆滑世故? 亦或者是正直勇敢,赤子之心? 不知走过几条长街,她的脑海中依旧没有一个清晰的轮廓,好像无论是哪一种都过于单薄无力。 如今的他,还是个孩子啊。 在还未见到时,她似乎便先入为主给那个孩子贴上了标签。 罢了,杂念扰人心,不如直接见见。 荪歌穿过热闹嘈杂,川流不息的长街,拐进一小巷。 巷子边,生长着一棵年岁久远但依旧生机勃勃的银杏树,枝繁叶茂交错生长,为这盛夏留出一片阴凉。 风中,时有朗朗读书声传来,清脆响亮,与这历久弥坚的老银杏树相得益彰。 是传承,也是希望。 「人之情各有所蔽,故不能适道,大率患在于自私而用智……」…. 荪歌顿足,静静的听着。 这是程颢答张载所问「定性未能不动,犹累外物,何如?」而作的《定性书》。 所谓定者,动亦定,静亦定;无将迎,无内外。 自私为私情所累,必不能澄澈清明而廓然大公。 自幼习《定性书》,却走向了与圣贤截然相反的道路。 可恨,也可惜。 荪歌叹了口气,顺着读书声不断朝着巷子深处走 去。 长巷虽深,却不寂寥阴森,反而自带一股生气。 想来是这私塾之中,无数稚子少年那颗尚且未曾被世俗名利现实沾染的热血让这深巷生机盎然。 轻叩门扉,门应声而开。 荪歌点头微笑示意,踏过青石板,站在李子树边,隔着木杆支起的窗户,远远的看着私塾中正被夫子提问的小少年。 身着蓝衫,头戴方正巾帽,脊背笔直,正襟危坐,已初见文人的气度与风华。 「天地之心,以万物之心为心。」 年纪小小的少年郎,神情郑重肃穆,沉思过后,斩钉截铁道。 荪歌讶然,心中疑惑更盛。 这话颇有横渠四句的韵味。 「秦家大郎,甚好,甚好。」 年迈的夫子摸着胡子,赞赏有加。 秦家大郎,便是她要寻的人。 面对赞赏,少年郎依旧谦逊有礼。 荪歌带着不解,离开院落,站在私塾的大门外,静待授课结束。 「为何读书?」 荪歌拦着少年郎,蓦地开口。 「夫子曾言,读书可识天地之大,晓古今之变,通处事之理。」 「但我想科举入仕。」少年郎微微蹙眉,后退一步,耐着性子答道。 荪歌挑眉,倒是诚实「为何想入仕?」 「想光大门庭,想读书有所果,想忠君报国,想惩恶扬善为民解忧。」 少年郎说的简单朴实,既坦白,又不失赤诚。 「此心志,可会移?」 少年郎沉默,良久「不会。」 「忠君报国在先,光宗耀祖在后。」 「愿你谨记今日所言。」荪歌侧身,让开了道。 她由衷的希望,这位尚且年少的少年郎,能记得今日这番话。 砥砺求学,哪怕来日位极人臣,也能不忘初心。 是他个人之幸,也是大宋之幸事。 少年郎看了荪歌一眼,匆匆离去。 奇怪的妇人! 奇怪的问题! 读书,自然是要为官的,这是天下绝大多数文人的夙愿。 似书中那般成为大儒,归隐山林,非他所愿。 为官,便要正直。 毋庸置疑的答案,毫无询问的必要。 少年郎边走路,边摇头。 ╭(╯3╰)╮ 随着日暮的降临,空气中的燥热散去些许,不再那般炎热。 荪歌沿路买了些李清照李迒姐弟喜欢的小吃零嘴,当然也没落下她自己。 咳咳,苦谁不能苦自己。 回到租赁的院落,李清照正在灯火的掩映下,绘着江宁的盛景。 不止江宁,沿路走来的所有,尽在照姐儿的笔下。 有画,有文,有诗词,也许假以时日,照姐儿也能著一步翔实有趣的游记。 前提是,得行走,而非居于一城之地。 「阿娘,心愿可了?」 李清照放下毛笔,朱唇轻启,皓齿在烛火下依旧亮白。 这一路,看似随心而行,实则目的明确。 换句话说,阿娘绕行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江宁。 安离不失眠 第一百六十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十四) (十四) 荪歌点头,如今的他,还是一心惩恶扬善,积极向上的屠龙少年。 有理想,有抱负,还有一颗仁爱之心。 只是,世间从不缺少正直勇敢的屠龙者最后变成了恶龙。 唉,好歹跟照姐儿沾亲带故。 荪歌一行人并没有在江宁停留太久,经徽州,到达汴梁。 这一次,李清照比剧情中早一年到达汴梁。 李格非接到消息,早早遣仆妇小厮等在了城门外,彰显对嫡妻的重视。 “听说,咱们这位大夫人也曾是名门之后,就是不知初来乍到会不会被这东京的繁华富庶看花了眼。” “照我说,大夫人何必千里迢迢自取其辱,二夫人如日中天得老爷喜爱,穷乡僻壤来的黄脸婆怎么可能适应东京的贵妇圈,怕不是要给老爷丢人。”仆妇小厮,交头接耳,嬉笑不屑。 “慎言!”一中年男子,面目冷峻。 夫人也是这些人配嚼舌根的? 这些年来,老爷在京中的路走的这般顺遂,离不开夫人的一掷千金。 否则以老爷较真儿的性子,非得磕的头破血流方才罢休。 再者说,王老的孙女儿,本就是世间明珠。 中年男子话音落下,窃窃私语的小厮仆妇迅速低下了的头。 距离东京城越来越近,荪歌斜靠着小憩,李清照和李迒挑起马车窗的帘子,望着不断掠过的风景,白嫩嫩的小脸上浮现浅浅的红晕。 不只因锦绣之名在外的东京城,更因许久未见的父亲。 只听马蹄敲击地面,一声长长的嘶鸣,马车平稳的停了下来。 “拜见夫人。” 中年男子并未如其他人一般称荪歌为大夫人。 “老爷遣属下在此迎夫人进城。”男子声音干净清冷,又不失恭敬。 小厮仆妇:这华丽的大马车,是要亮瞎他们的狗眼吗? 是谁传出的谣言,说大夫人日子过的捉襟见肘。 车夫从外掀起车帘,露出一张秀美绝伦的脸,端的是雍容华贵,恍如神仙妃子。 小厮仆妇:!?(_;? 这就是她们口中的黄脸婆? 不是都说大夫人在明水风吹日晒,事必躬亲,老态毕现? 如果这般明艳高贵的姿容是黄脸婆,那么她们都很乐意做黄脸婆。 “有劳子淳了。”荪歌颔首,微笑道。 子淳是早年间被李格非母亲买下的小厮,充做家奴,据说是个常年流浪到的孤儿。 后来跟在李格非身边做书童,伴其读书习字,入京求仕,被赐予了李姓,格外得李格非器重。 如今在府中,也算是半个主子。 李子淳诚惶诚恐,连连摇头“夫人折煞属下了。” “请夫人入城,府中一应物件已置办齐全。” 在李子淳的迎接下,荪歌第一次踏入了汴梁城。 在京中,天子脚下,寸土寸金,但李格非早早便置办好了宅院。 院子精致小巧,也宽敞有余,不显逼仄。 大门外站在一容貌秀美,眉眼清澈,腰肢盈盈可握的美人,日头落下,似是通身都渡上了一层温婉的光,看着倒是个可心人。 荪歌在心中中肯的评价道。 本来,在见到城门口那些迎接她的仆人的作态时,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妾室不抱任何希望,却不曾想竟是她想岔了。 “妾宁曦拜见夫人。” 荪歌一下马车,美人儿低眉顺眼连忙请安。 声音温和,入暮春时节的暖阳,带着扑面而来的惬意。 “无需多礼。” 于荪歌而言,合眼缘分外重要。 恰好,这位名义上与她共享夫君的美人儿让她见之欣喜。 这样的时期,大可不必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 君不见,写下“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大文豪苏轼也曾为年仅十二岁的小妾写下寓情于景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又有“鸳鸯被里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张先。 这是个纳妾合法化的时代。 所以,大可不必争风吃醋,刻意苛责妾室。 荪歌虚扶起宁曦,嘴角含笑,眼中满是赞赏。 能以妾室之身,在汴梁城的贵妇圈行走,替李格非安稳后方,本就是一项本事。 这一笑,让年轻女子的心落在了肚子里。 自她听闻夫人入京,一直就惴惴不安,生怕一时不慎触怒夫人,然后被发卖。 “清照见过姨娘。” “迒儿见过姨娘。” 李清照和李迒对视一眼,规规矩矩的行礼。 就算年少,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她们还是懂的。 “这……” “这不合礼数。” 宁曦连忙回礼,口中不住的说道。 她深知,为妾者,当安守本分,而非搅弄风云祸乱家宅“该是妾给大小姐大少爷见礼。” 进入府中,宁曦马不停蹄的将账本中馈事宜交给了荪歌,就好似烫手一般。 荪歌:…… 她能说,她其实并不想插手府中杂七杂八的事情了吗? 这些年在明水,她无法推卸,难道还不能享几年清福? 于是,荪歌故作娇柔的轻咳一声,虚弱道“这些年在操劳过度,身子已大不如前,再加上这么长时间舟车劳顿爬山涉水。” “这府中中馈,暂时还得劳烦你了。” 荪歌动作迅速,将账本推了回去。 她自己打下那么大的家业都懒得操心,何况是这府中供膳之类的小事。 宁曦面露凄惶,似是又要表忠心。 荪歌连忙打断“宁姨娘若是允许,不如让照姐儿在旁学习?” 宁姨娘先是犹豫,然后果断点头。 宁姨娘抱着账本一步三回头,然后猛的将账本放在地上,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转身朝荪歌叩头“夫人,切绝无半分想取而代之之心。” “老爷于妾有恩,问询妾可有意愿入府暂时替他操持京中后院事宜,妾应了。” “但夫人明鉴,妾无非分之想。” 宁姨娘的话说的格外诚恳。 夫人出身清贵,雍容华贵又端方大度,她着实不愿与这样的夫人生了嫌隙。 再加上,大小姐生的如仙露明珠,大少爷也知书达理,就算她一生都是妾室,大小姐和大少爷也不会亏待她。 所以,她不会找死。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一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十五) (十五) 衣食无忧,她便不做他想。 荪歌傻眼,总觉得这一幕在无数话本子里上演过。 一般情况下,这个场景,都是苦肉计,然后男主角从天而降,救助柔弱不能自理的妾室,然后不由分说斥责正室蛇蝎心肠。 不过,她该怎么告诉宁姨娘,她跟李格非之间薄如纸的情意配不上磕的这么瓷实的头。 瞧瞧,这光洁细腻的额头都不完美了。 怪可惜的! “宁姨娘,爱惜自身,方为正理。” “靠伤害自己获得的一切,都不值得称颂。” “我这番话不是以正妻的身份在训斥你,只是同为女儿身的劝告。” 荪歌叹了口气,目光幽深。 在等级森严的不平等社会谈平等,何其艰难。 她只是想力所能及的为身边人带来一道曙光。 常年游走在京城贵妇圈的宁曦,对各种阴私手段都不陌生,瞬间便知晓她的所作所为不合时宜,让主母误会了。 宁曦抬起头“夫人,官家给老爷派了公差,近半旬都不会回府。” “妾之本心,夫人日久可见。” 她是真心感激老爷给予了她一个衣食无忧的度过生活。 也真心感念,能得遇一位有容人之雅量的当家主母。 荪歌垂眸,良久没有言语。 她发现,她有些看不懂宁姨娘了。 能在京城交际圈长袖善舞游刃有余,便说明宁姨娘有一副玲珑心肠,且不缺手段谋略。 可在她面前,宁姨娘从一开始就简单直白。 不过也对,真正聪明的女子是不会泥足深陷于宅斗之中,蹉跎一生的。 哪怕为姨娘,也会想方设法安身立命。 不得不说,宁姨娘是她入京后遇到的第一个惊喜。 啧啧啧,也不知李格非究竟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娇妻美妾,一个赛一个的美艳,一个赛一个的贤惠。 儿女双全,且贴心乖巧,要才学有才学,要品貌有品貌。 说到底,李格非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荪歌望着宁姨娘,美眸之中流光溢彩“无需惊慌,也无需猜忌。” 荪歌想方设法令宁姨娘安心。 明明是一个才貌俱加又能力出众的女子,可偏偏因为她的到来,如受惊的鸟雀,惶惶不可终日。 宁姨娘,不会是个例。 “你且安心继续主持中馈,遇事若有不绝,就与照姐儿商量着来。” 荪歌算是看明白了,她越是客气,宁姨娘就越是惶恐,倒不如她摆出女主人的架子,直接吩咐。 送走了可人儿的宁姨娘,荪歌长舒了一口气,懒洋洋的挪步到软榻上,斜靠着,眯着眼睛,灌了口凛冽够劲的烈酒。 李清照轻嗅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的酒香,虚心请教“阿娘,您不担心宁姨娘喧宾夺主吗?” 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虚妄,求不得。 就连写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的一代才女卓文君,都阻止不了司马相如的游离。 荪歌将酒壶放在一旁,对着李清照招了招手“照姐儿,世情如此,国法如此,一妻多妾恐难改变。” 荪歌不愿在李清照面前勾勒虚假的蓝图,否则来日,一旦李清照心动,都是劫难。 “为娘的心志从不在后宅,琐碎之事有人操持,是为娘幸事。” “再者说,她合为娘眼缘。” 说到底,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归到了玄乎其玄的合眼缘上。 见李清照依旧难掩担忧,荪歌顿了顿“照姐儿,你该相信阿娘,阿娘够强大。” 自身强大,才是底气所在。 许是烈酒上头,荪歌眼神有些飘忽,拍了拍软榻空着的位置“照姐儿,坐,为娘今日给你讲一个人生哲学。” 李清照依言坐在了荪歌身侧。 “照姐儿,世间万物发展的动力和源泉是矛盾的同一性和斗争性。” “没有同一性,自然就没有斗争性。” “只要你不断的强大,站的足够高,曾经那些扰你担忧的俗事俗人,便无法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甚至她们都生不出嫉妒的心思。” “曲高和寡,如此理。” 照姐儿明亮如水的眼眸中出现茫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从阿娘口中听到新鲜古怪的话了。 过于数年的经验证明,阿娘绝不会无的放矢。 李清照微微蹙着眉,口中小声呢喃,不断重复着刚才那几句话。 荪歌没有催促,继续慢悠悠的饮着壶中的美酒。 半晌,眼睛一亮“阿娘,我懂了。” “如我是食不果腹的穷苦之人,我就会羡慕甚至嫉妒身旁能吃饱的人家,但对天潢贵胄,只剩惶恐,向往。”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与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毫无可比性,也就是阿娘口中的没有同一性。” 荪歌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赞赏的看向李清照“孺子可教也。” 这照姐儿还真是一点就通,伶俐的很。 荪歌无比好奇,此生有她加持,照姐儿究竟会走到何种地步。 在剧情中,十五岁的李清照天真烂漫,少女心事,纯粹洒脱,已能写出清新如山泉流水的词作。 如今的李清照,除却诗词天赋,又拳头够硬,绝不是花架子,假以时日铠甲加身,红缨枪在手,便可骑马上阵杀敌。 这近一年的游历,照姐儿有亲手写下了齐州,升州,徽州的风土人情山川风貌,游记已初见雏形。 也许,以后的李清照会有一大堆的马甲。 每一个马甲,都足以在史书中留下痕迹。 “得女如此,人生何求。” 荪歌喟叹道。 李清照摇了摇荪歌的手臂“阿娘,你再说这话,迒儿听到可要不依了。” 荪歌没好气的瞥了一眼李清照“明水中人,谁不知你与迒儿姐弟情深,迒儿是典型的姐姐奴。” 在她忙碌的扩大经营,想方设法将店铺往北边,再北边开设,有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在那个时候,李迒便是由年长他几岁的李清照亲自教导照看。 李清照和李迒的关系,毋庸置疑。 李迒巴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东西双手捧在李清照面前。 “有空多监督迒儿习武,越早越好。”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二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十六) (十六) 迒儿想用双脚丈量这片土地,便不能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尤其是,山河动荡,不知何时便会降临。 到那个时候,她可能早就寿终正寝,成为一柸黄土,战争的硝烟铁蹄的肆虐最多把她的坟头踏平。 而照姐儿和迒儿却是不惑之年后。 她能做的,便是尽己所能的为身边人增加自保之力。 她不是没想过,拯救这四分五裂的华夏版图。 但她也深知,北宋王庭守住着目前的疆域都尚属困难。 这些年,北边儿的消息也时常传来,她不止一次示意手下的游商向汴梁城的官员们有意无意的透露北边儿厉兵秣马,恐有征伐之心。 只可惜,不了了之。 看似花团锦簇,商业繁荣的大宋朝,冗官冗兵冗费,积贫积弱,加之上位者对待变法反复无常的态度,使得这大宋更像是烈火烹油,显露出穷途末路之色。 莫说是她,就连朝廷上领着俸禄的百官,高居皇位的官家,都有心无力。 “照姐儿,告诉迒儿,大儒亦可文武双全。” “文能在盛世教化万民传承经典,亦能在乱世以笔为兵戈唤醒世人。” “但前提是,得活着。” “多练练,才能活的轻松些。” 荪歌叹息,迒儿一切都好,唯一不足的还是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如今盛行的重文轻武风气的影响。 身边同窗夫子的言谈,甚至世间发行极大的山野故事,都在迒儿的心中留下了习武粗鄙的印记。 在那些几乎流入千家万户的故事里,闺阁千金宁与一无所有的穷秀才私定终身,都不愿嫁给征战沙场的铁血军人。 故事里,书生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彬彬有礼,就连洗的发旧的衣衫都散发着清香。 而那些将士呢? 凶神恶煞,杀人如麻,青面獠牙。 故事,源于现实。 所以,盛极一时的话本子文化,都在有意识的迎合当下人的心里。 重文人,贱武夫。 都说能在马背上夺天下,但不能在马背上治天下,可若是没有沙场马背的厮杀,又如何守得住洒下无数热血的天下。 若征战沙场的将军无用,黄袍加身的赵匡胤为何又要马不停蹄的杯酒释兵权。 当年是惶恐也好,善意也罢,经过一百多年上位者的刻意引导,重文轻武之风在大宋已根深蒂固。 看着自家娘亲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李清照心中惴惴不安。 她总觉得她的阿娘能想常人所不能想,未雨绸缪,高瞻远瞩。 乱世吗? 歌舞升平,繁华灿烂的汴梁城也会遭遇战乱吗? “阿娘,我会监督迒儿的。”李清照定定的点了点头。 见荪歌微微困倦,李清照起身离开去寻了李迒。 …… 接下来的几日,日子过的井井有条,悠闲自适。 家中庶务,皆由宁姨娘亲力亲为,府中下人也不敢再言语讥讽。 荪歌则是行走在汴梁的大街小巷寻找商机。 她想要很多很多钱,然后在民间得声望,拥有话语权。 李清照则是一边亲自教授李迒习武,一边趁着间隙捧着诗文。 《读中兴颂碑》 这首张耒所作的七言诗,这些日子以来,她反复诵读。 “百年废兴增叹慨,当时数子今安在。君不见,荒凉浯水弃不收,时有游人打碑卖。” 李清照凝着眉,眼前的字字句句飘荡入脑海,与阿娘当日的那番话紧紧交缠于一起。 提笔写下“五十年功如电扫,华清花柳咸阳草。” “五坊供奉斗鸡儿,酒肉堆中不知老。” …… “夏商有鉴当深戒,简策汗青今具在。” “时移势去真可哀,奸人心丑深如崖。” 这是李清照第一次直面盛世北宋下的滚滚暗流。 想当年,唐明皇也曾一手打造开元盛世,可最后诸般功业一扫而空。唐朝发生了安史之乱,且唐王朝军队一败涂地。 乱世的到来,当真毫无预兆吗? 不,有的。 从上位者耽于淫逸,亲奸佞远贤臣,竭民力以快己欲时,败亡的结局便已提前预定。 以古鉴今,可以知兴替。 如今的北宋何尝不是如此呢? 君王庸庸碌碌无作为,群臣党派勾结相互倾轧,又有外敌虎视眈眈,可偏偏面上又是一片花团锦簇。 这一幕,岂不是像极了安史之乱前,大唐的繁荣景象。 怪不得,阿娘会如此忧心天下大势。 李清照一气呵成,胸中澎湃的热血似是要抑制不住。 笔落,诗成。 在此之前,她从未写过这般诗词。 原来,她的诗词不仅仅可以记录少时风光,山川美景,亦可提醒世人。 如阿娘所言,文能在盛世教化万民传承经典,亦能在乱世以笔为兵戈唤醒世人。 这才是意义。 正在扎马步的李迒,悄咪咪移过来,看到了写于纸上的长诗。 一字一句,李迒心中震撼。 他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认真。 长姐这是在借古讽今吗? 他一直知晓长姐的才能,亦有来自于阿娘的胸襟眼界。 可以说,长姐是这个世界上最像阿娘,也最崇拜阿娘的人。 没错,就是崇拜。 在长姐心中,阿娘高山仰止,无人能与阿娘相比拟。 李迒回味着长诗,心中的不服气一点点消散。 练武,他也可以。 哪怕他的文字不能如刀兵唤醒世人,那如有乱世,他也可以救助弱小。 有阿娘和长姐的榜样在先,他知晓他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长姐,我知错了。” 李迒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眼神坚毅。 就在此时,被官家派了公差的李格非终于返家。 来不及叙旧,便看到了李清照那首尚未收起来的长诗,心中震撼并不弱于李迒。 虽说他早有心理准备,她的继妻出身于书香门第,且腹有诗书气自华,由她教养的儿女定不会差,却没想到竟如此惊人。 小小年纪,便有这般深沉的忧国之思,是乃大才。 “甚好!” “甚好!” 风尘仆仆的李格非,摸着下巴上的胡须,不住的赞赏道。 “若照姐儿为男子,此生必定能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第一百六十三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十七) (十七) 李格非的声音中有毫不掩饰的惊艳和赞赏,也有藏不起来的遗憾和惋惜。 非他重男轻女,而是世道本就如此。 女子多艰难,人情多苛责。 正是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些,所以这些年来从不曾强迫照姐儿做任何事情,也在想尽办法给予照姐儿最好的。 十多年的明媚洒脱,也许会成为照姐儿一生的勇气之源。 这一点,他与夫人也达成了共识。 李清照还没来得及开口,在一旁的李迒就开启了护姐模式“长姐哪怕为女子,亦能名垂千古。” “我信长姐。” 李格非微微一怔,欣慰的拍了拍李迒的头。 从过去的往来书信中,他隐隐约约勾勒过幼子的模样和性情。 虽不及照姐儿惊才绝艳,但也小小年纪,胸中自有丘壑,在章丘明水为人所称道。 能得如此儿女,此生当真无憾。 被李迒反驳,李格非并没有觉得父亲的威严颜面扫地而恼怒,反正坐在石凳之上,平视着李迒的眼睛“为父非不信照姐儿,为父只是觉得世道难容过于惊艳的女子。” “世间多有人认定女子就该匍匐于男子脚下,相夫教子,对其言听计从。” “不仅是男子,就连许多女儿家亦不愿看见这般模样的巾帼女子。” 李格非俗人,他并没有见李迒年少便搪塞过去,而是推心置腹将他心中所想一一告知。 “为父有惋惜,有担忧,唯独没有质疑。” “不仅是照姐儿,就连迒儿,为父也信,经迒儿不懈坚持孜孜不倦,定能成一代大儒。” 闻言,李迒的眼睛亮亮的。 原来,阿爹与阿娘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开明,宽容,信任,鼓励,还有平等。 在私塾中他结交了很多同窗好友,也多多少少听闻了他们家中父子母女的相处。 这份平等,实属不易。 “长姐,鉴定过了。” “可以。” 李迒转头,对着李清照眨眨眼睛,搞怪道。 李清照:…… 李格非:…… 李格非心下失笑,若是不过关,他这一双儿女是不是就不认他了。 () “父亲。” 李清照终于有机会开口了。 她对父亲的印象还停留在数年前,胡子好像长了,眼角的皱纹好像也深了些,唯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慈爱。 就好似外界的任何风霜雨露,都无法让父亲改变他所坚持的自我。 如同父亲对她的欣慰,她对父亲的坚持也很自豪。 可是,父亲为什么要纳妾呢? 李清照无声的腹诽着,对这一点她不认同。 虽说宁姨娘性子温顺,聪明知礼,但…… 但,天底下,还是阿娘最好! “你阿娘呢?”李格非环顾四周,问道。 “阿娘去做大事了。”李清照和李迒异口同声。 没错,就是大事! 李格非失笑,没有再追问。 见父子交流结束,早早接到消息的宁姨娘才露面。 “夫人没有撤了妾主持中馈的权力,对妾也宽容和善,小姐和少爷也友善礼貌。” 见李格非有心想了解,宁姨娘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李格非一噎,但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照姐儿肖母,见照姐儿便可知晓王氏必定更胜一筹。 “夫人乃性情中人,洒脱豁达,她志向从不拘于内宅,喜好自然也花样繁多。” “你莫要担心,她既允你管家之权,你就安心收着,免她后顾之忧,兴许她还会感念你。” “待你与她熟稔,自会知晓,她酒量极好,剑法高超,极善经商,又有经国济世之才,时常语出惊人,但心肠不坏。” 李格非一边擦拭着手,一边兴致盎然的说道。 这些年来,他对夫人的认知,大多源于书信。 有照姐儿写的,有迒儿歪歪扭扭写的,也有老管家写的,当然,偶尔也会有来自夫人的官方问候。 在这些风格各异的信件中,他勾勒出一个鲜明热烈且自由强大的形象。 他的夫人,除了心中无他,一切皆好。 宁姨娘看着迫不及待向她炫耀夫人种种的李格非,有些晃神。 夫人和老爷之间,真真是奇怪至极。 老爷从不曾用那些繁文缛节规矩俗约将夫人强制性的束缚在四四方方的后宅之中。 不仅对夫人如此,对大小姐和大少爷亦是不过分干涉强制要求。 这绝不是破罐子破摔。 许是因为老爷是个格外坚持自我之人,将心比心,他便学会了尊重。 “妾知晓。” “妾未曾有不服,只是时常感叹于自己的运气之好。”宁姨娘发自肺腑的说道。 都说为人姨娘,全看主子心情。 甚至有些姨娘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了后宅之中。 要么被主子在饮酒作乐时随手赠与人,要么就是一卷草席眠于乱葬岗,最后葬身于野狗腹中。 有些运气好点儿的,得主子喜欢,但依然免不了后宅的争风吃醋。 不像她…… 越想,宁姨娘越觉得自己运道极好。 “老爷,夫人回来了。” 李格非下意识整理了下衣冠,推门而出。 珠白色短款褙子,绯色百迭裙,衬的荪歌身形越发高挑修长。 趁着这个机会,荪歌也在打量着李格非。 有点老! 不确定,再看看。 没想到竟还是老夫少妻的设定。 但老归老,那股浓浓的文人气息却是分外明显。 四舍五入,简单概括一下,是个能混熟圈的美男子。 李格非和荪歌骤然相见,有些相顾无言。 能一气呵成挥洒千万字的李格非,嗓子如被浸满了棉花,沉甸甸的,让他开不了口。 他的夫人,貌似比数年前更加明艳动人了。 他好像有些配不上了! “老爷。”还是荪歌抢先开口。 只要她脸皮够厚,就不会觉得尴尬。 “夫人,辛苦了!” 半晌,李格非才憋出了这样一句干巴巴的话。 宁姨娘:久别重逢,不应该是干柴烈火?哪怕不是,也应是欲语泪先流吧? 为何处处流露出一种他们不熟,别来沾边的感觉。 许是因为她这个吃干饭的在,影响老爷夫人发挥了? 宁姨娘明悟“妾还有些账本没看完。”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四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十八) (十八) 就在宁姨娘贼笑着打算脚底抹油时,荪歌眼疾手快的按住了。 宁姨娘:走都不让走了? 老爷,夫人,她,三个人同处一室,貌似更容易同室操戈啊。 字面意思! 其实她更想说天雷勾动地火的,但是怕被曲解。 “那妾不走?”宁姨娘嘴角微微抽搐,不确定的问道。 于是宁姨娘委屈巴巴的坐在木椅上,左看看右看看。 “宁姨娘多虑了,本夫人与老爷光明正大,坦荡磊落,无一事不可对人言。”荪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宁姨娘:是是是,夫人颜之有理,长得美还心肠美,说什么都对。 宁姨娘忙不迭的点头。 不是有文人骚客常说人间最美是重逢。 难道不应该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难不成是乍见翻疑梦,又嫌弃没烛光? 宁姨娘看着尚悬头顶的烈日,心下暗暗思踌,这时候点亮烛火会不会过于夸张。 宁姨娘再一次叹了口气,她都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老爷那侃侃而谈与有荣焉的本事哪去了?难不成被毒哑了? 夫人那挥斥方遒意气风发,让大街小巷地痞流氓闻风丧胆的气势哪里去了? 她算是看明白了,夫人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叫嚣,你不要过来啊。 而老爷要么是自卑了,要么是被吓到了。 “老爷,我寻宁姨娘还有些事情要交代,你我之间,不如有空再聊?” 没空! 永远没空! 李格非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刚才被夫人上下打量那几眼,仿佛回到了当年被先生,岳父,支配的恐惧。 不能相亲相爱,他当祖宗供着,可好? 李格非匆匆离开,看背影就好似身后有恶犬追逐。 宁姨娘拼命忍着,生怕自己笑出声。 可那挤出褶子的眼角,还是出卖了她。 荪歌: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姨娘! “夫人,您这样会将老爷推的越来越远的。” “久别重逢应当……” 宁姨娘立刻为荪歌上演了一幕既欣喜若狂又心猿意马的重逢场景。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荪歌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这世上,竟还有妾室在教正室如何固宠? 宁姨娘眨眨眼,眼波流转,声音娇气软糯“都是夫人惯的。” 夫人就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荪歌捂脸,美人儿对着她撒娇,原谅她有些抵抗不住。 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宁姨娘,本夫人要训话。” “俗话说的好,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的不想争宠的妾室不是好妾室。” “宁姨娘,你可懂?” 宁姨娘眼神复杂,这是她可以懂的吗? 一不小心就窥探到了主母和老爷之间不可告人的内闱之事。 “可是,夫人,您知道吗,据可靠消息统计,近九成九的士兵死在了想当将军的路上。” “夫人,妾不想争宠,就想被您宠。” “要不您就当阿猫阿狗似的养着妾吧。”宁姨娘坚定的退却着。 她就想平庸的活着,这是她一生理想。 如果可以,她现在就是吃喝不愁衣食无忧,每天赏赏花逗逗鸟逛逛街听听曲睡到自然醒,还有下人伺候以后有机会再帮照姐儿和迒哥儿照顾照顾孩子。 这样的生活,想想就惬意。 夫人放心大胆的在外谋事,她丝毫不介意做夫人的贤内助。 争宠? 那是什么? 老爷都一把年纪了,不想着修身养性? 荪歌差点儿被气笑了,她要收回最开始对宁姨娘的评价。 温婉? 柔顺? 乖巧? 都是假象! 分明牙尖嘴利是本色,揶揄看戏是本能。 “那让老爷再纳一门妾?”荪歌煞有其事的思索着。 她自是不可能与李格非做一对寻常夫妻,但总不能让李格非独守空房过苦行僧般的日子吧? 宁姨娘腾的一下站了起来,眼也不红了,声音也不颤了,手指也不弯曲了“夫人,这等小事哪里还需要麻烦外人,妾可以!” 宁姨娘中气十足的拍拍胸脯,保证道。 也不是老爷香,更不是她勤劳,实在是府内的现状太让她眷恋了。 夫人腰缠万贯家底丰厚,有夫人是不是一掷千金,她这中馈操持的不要太快乐。 终于不用似以往那般精打细算了。 而老爷年纪的年纪也能做祖父了,对男女之事早就没那么上心了,她能出现在老爷身边,其实就是老爷见她聪明伶俐适合干活! 小姐和少爷又那般惹人疼,这么美好又平静的日子,谁也不准打破。 要想过好平庸而殷实的人生,就得保持好现状。 知人知面不知心,纳小妾万一纳进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又是陷害夫人,又是折腾她的,那岂不是就鸡飞狗跳,与她梦想的生活背道而驰? 所以,她可以! 听完宁姨娘这句类似于宣言的话,荪歌着实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最合适。 没想到,对这个组合形家庭归属感和用户感最强的竟然是宁姨娘。 “那就麻烦宁姨娘了。” “不麻烦不麻烦。” 宁姨娘连连摆手,眼神格外真诚。 本来,宁姨娘就还只是桃李年华,风华正茂,如今被小奶狗一般湿漉漉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是谁都会心软。 李格非真禽兽啊! 荪歌偷偷撇撇嘴。 但,自古以来,除却原配可能还是年龄相仿之外,剩下的不论是继妻还是妾室,都是老少配居多。 文人雅士也不例外,甚至花样更多。 毕竟,一般的武夫也想不出万种风情。 心一软,嘴就松了“宁姨娘,你手中的银钱可还宽松?” “府上公账,是否拮据?” 荪歌是个注重实际的人,安慰也好,犒劳也罢,送真金白银总不会错。 将谓抱薪能救燎,果然画饼不充饥。 所以,画饼不可取。 否则就会严重打击宁姨娘以后的工作积极性。 只要干得好,银钱少不了。 宁姨娘砸砸嘴“够?” “不够?” 说实话,近半旬,她日子过的春风得意,匣子里都添了两件汴梁城当下最时兴的首饰。 要说没银钱,她有些心虚,说不出来。 但,这世上哪还有人会嫌银钱多。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五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十九) (十九) 银钱又不烫手! 银子多了,以后养老也快活! “夫人,您认为够吗?”宁姨娘小心翼翼的反问着。 荪歌失笑“本夫人觉得不够!” 长得美,不搞事,还能为她排忧解难的宁姨娘,多花点儿银钱是事吗? “夫人英明。” “夫人放心,老爷那里就交给我了。”宁姨娘雄纠纠气昂昂的立下了军令状。 银票揣在兜,世上无难事。 放眼望去,莫说汴梁城,就是整个大宋,都没有比她过的更滋润的姨娘。 荪歌看着胸有成竹自信满满的宁姨娘,在心中默默为李格非点了根蜡。 于是,夜深人静,当李格非宿在书房时,宁姨娘敲开了门。 不为缠绵悱恻,只为秉烛夜谈。 都说灯月之下观美人,比白日更盛十倍。 她勉勉强强算美人,也许在等下,能让老爷晃神,有利于她糊弄。 “老爷,夫人高瞻远瞩,秀外慧中,不栉进士,” “且运筹帷幄,精明干练,经商有道,乐善好施。” “所以,您说夫人是不是世间奇女子?” 宁姨娘一边为李格非斟酒,一边口若悬河不吝溢美之词。 李格非不明所以,但还是诚恳的点了点头。 他心中的夫人,比宁姨娘口中的更加独一无二。 宁姨娘松了口气“那老爷觉得自己是世间奇男子吗?” 李格非:…… 真正的文人讲究自谦,戒浮躁,这般自夸的话他实在难以说出口。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算不得奇男子。” 宁姨娘一拍桌子,抬高声音“那您觉得,您还能自私的将夫人拘于身边,想那些风华雪月之事吗?” “就像您的说的,夫人有经邦济世之能,当是天下人的夫人,而非您一人的夫人。” 糟糕,嘴瓢了。 李格非:!?(_;? 这话他就有些听不明白了。 何为天下人的夫人?饶是宁姨娘想说服他,也不必如此吧。 瞬间觉得身冒绿光,亮的吓人。 宁姨娘讪笑,怪她学艺不精,用词不当。 “我知晓你的来意,告知夫人,我绝不会强迫于她。” “李家当家主母的身份绝不会是她的阻力。” 说实话,他也想知道夫人的未来究竟能到达何种程度。 只是,他心知无法伴夫人到老。 当年若非王老大人欣赏他,绝不会允许嫡亲的孙女做他继妻。 年岁上,他长夫人十余岁,实非夫人最佳选择。 看来看去,待照姐儿迒哥儿相继成家,待他百年后,能伴妻子终老的竟是他阴差阳错纳的这一房妾室。 也好,有人相携,便不会顾忌。 “不过,你又收了夫人多少银票?”李格非甚是好奇的问道。 宁姨娘后退一步,警惕的望着李格非。 她已经在布庄预定了几匹新上的布料,在胭脂铺抢了下月上架的绝品胭脂,又在玉石行定了只镯子,就等着付尾款了。 这个时候抢她银钱,如同要她狗命。 李格非无语失笑,明明这几年,宁姨娘一直是温婉柔顺的性子,处事得体大方,否则他也不可能放心将府中的人情往来交给他。 怎么夫人才回来不足一月,就回到孩子心性了。 看来,夫人宠宁姨娘宠的紧,否则宁姨娘眼角眉梢的笑意绝不会明媚恣意。 十有八九,夫人将宁姨娘当作有一个女儿宠了。 无需聪明能干,只需快快活活便好。 “宁姨娘,好好陪着夫人。” “若哪天我遭到不测,亦或者是染上顽疾,入土之后,夫人就交给你了。”李格非眼神中满是厌倦。 如今这朝堂,实在无法让他有所期盼。 他心中那个君臣相携,政治清明,造福百姓的蓝图,可能今生都无缘得见了。 在汴梁城这么多年,归属感没添几分,反到多了些思乡之情。 也许,他骨子里更像是一个文人,而非是官员,所以官场的倾轧朝堂的反复,才让他深感疲倦和痛苦。 宁姨娘悚然大惊“老爷,您别说这晦气的话,您是好人,定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 李格非嘴唇微抿,叹了口气,随即又摇了摇头。 长命百岁? 这世上又有几人能长命百岁? 能无病无灾寿终正寝,都得上天眷顾了。 “我已过知天命之年,心中隐约有数。” “今日谈话,莫要传入夫人耳中。” “夫人待你不薄,你万不要让她失望。” 宁姨娘心中惴惴,眼神有些酸涩,眼泪似要夺眶而出。 吸了吸鼻子“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过去几年,老爷教她为人处事的道理,让她明辨是非,又教她人情往来,让她不被排挤,又教她理账册主中馈,让她有事可做。 虽是她的夫君,但却也承担起了身为父母才该承担的责任。 “老爷,不如向官家辞官,回明水修养吧。” 宁姨娘试探道。 李格非摇摇头,他之同门为他付出良多,他可以因官家嫌恶而被罢黜,但绝不能主动放弃。 厌倦归厌倦,但终究还是要为了心中理想至死奋斗。 这番书房的长谈并没有瞒过荪歌,非宁姨娘相告,而是她耳聪目明,非人所能及。 李格非的感知并没有出错,无论是仕途还是寿命。 预知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从未想过置身事外,而是想继续尝试拼搏,她不知该说固执还是坚定。 也许,这种风骨,她不懂。 不对,也许她懂。 这可惜,李格非注定不能如她那般得遇雄才伟略无所畏惧的明主,也自然只能功败垂成。 …… 李格非亲自将李清照所做的诗带之文人墨客面前,饶是对女子心存偏见,不愿其染指文坛,都不得不盛赞笔力雄健,气势磅礴,忧国忧民。 这是李清照的名字,第一次在汴梁城为人所知晓。 而李格非,站在李清照身前,抢先一步为他挡下了可能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 为人父,李格非是称职的。 有人质疑,这首咏史诗非深有思致者不能作也,绝不是闺阁女子能写出来的。 以示回应,《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其二,横空出世,让所有质疑者哑口无声。 第一百六十六章称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二十) (二十) 深沉的忧国之思,赤诚的爱国之心,奇气横溢的情辞,让人无可挑剔。 李清照三个字,入了越来越多人的耳。 …… 汴梁城不愧是当时最繁华热闹经济繁荣的大都市。 道路两旁屋宇鳞次栉比,酒肆茶坊布庄药铺珠宝美庄应有尽有,就好似只有想不到,没有汴梁所没有。 行至拥挤路段,李清照下轿,一头扎进了摩肩接踵的人流中。 小贩的叫卖声,琳琅满目的摊位,几乎水泄不通的道路桥梁。 这一刻,李清照好似真的理解了那句东京富贵迷人眼。 只是,那望火楼下为何并无潜火兵警戒,甚至为何被充作了酒肆。 李清照蓦地想起了当日她入城是,四面坍塌的城墙,并无兵士把守的城门。 自由是自由了,繁华是繁华了,可堂堂的天子脚下,竟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 一时间,李清照有些不知道该说京畿的官员是心大,还是自信了。 李清照叹了口气,带着侍女径直前往了汴梁城最大的首饰店。 她的及笄礼在即,阿娘总想给她最好的。 明明近来家中已经添置了诸多华贵的首饰衣料,甚至就连所需的酒具饭碗香炉蒲团,阿娘都亲自画出样式,交给匠人专门打造。 可饶是如此,阿娘依旧觉得准备的还不够。 这不,又让她出来按着心意自由采购了。 因着她初来乍到,在京中并不熟稔的手帕交,大到赞者,小到执事,阿娘都亲自上门相邀,力求她的及笄礼不会逊色于自幼在京中长大的女儿家。 这是她第一次见阿娘这般郑重其事。 阿娘却说及笄礼意义非凡,并非如旁人所言女子十有五年而笄,便可嫁人。 及笄,从不是为了嫁人。 及笄礼最大的意义是清楚肯定自我,能够以独立的思想,实现自我价值,承担责任。 这一刻起,她最重要的身份是她自己,而非任何人的附属。 这是阿娘告知于她的话,异于她在其他人的及笄礼上听到的,但却格外的有力量。 先是自己,然后才是谁的谁。 阿娘自小的言传身教,是她能够坦然又自信的行走于世间最大的底气。 “小娘子?” “若是对这些都不满意的话,小店还可按照小娘子的意愿绘图专门定制,保管会让您满意。” 店家察言观色,适时开口。 李清照回过神来,摇摇头“就这只了。” 店家一愣,随即便堆着笑脸将将金簪置于盒内,包好,双手递给了李清照。 这款明灯样式的簪子,销量素来不高。 年轻的小娘子们嫌弃不够时兴,生儿育女的贵夫人们又觉得不够沉稳大气。 掌柜的本都打算熔了,却不曾想竟卖了出去。 揣着簪子,李清照兴致勃勃的跑回家中,开开心心的捧给了荪歌“阿娘,礼物。” 这是她用攒下的月钱为阿娘选的簪子。 她的及笄,亦应是阿娘的成就。 荪歌弯了弯眉眼,任由李清照将簪子插在了发髻之上。 李清照望着那盏雕刻的精致华美的明灯,眼眶微微有些发热。 她的阿娘,便是最好的阿娘。 “让你去买自己喜欢的,竟是买给我了。”荪歌戳了戳李清照的头,玩笑道。 李清照顺势窝在荪歌怀中“我最喜欢阿娘。” “照姐儿,你可曾认识赵德甫?” 自入汴梁,荪歌就不曾拘着李清照,任由她在汴梁城内游戏玩闹。 “赵德甫?”李清照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名字,听着有些上年纪。 在汴梁城,她好像还没有忘年交。 “吏部侍郎第三子,赵明诚。”荪歌提醒道。 “赵明诚为你三日后的及笄礼,提前送来了贺礼。” “一本孤本古籍。” 这份礼,并不轻。 孤本向来都是有价无市,几经辗转才能有缘得之。 李清照恍然大悟“仅有数面之缘,谈论过金石看法,并无深交。” 说这话时,荪歌紧紧的盯着李清照的神情。 坦荡,自然。 荪歌松了口气,她并不是执拗的一定要斩断李清照和赵明诚这段天定的缘份。 她只是想,哪怕成就佳缘,李清照也能先爱己。 “阿娘,我知赵大人与父亲政见不合,派系分明,就刻意保持了距离。” 阿娘从没有隐瞒过当今的朝堂之势,改革派与保守派之间的斗争,并未因上一届官员的辞官离世而绝世,反而愈演愈烈。 阿爹师承子瞻先生门下,而子瞻先生口中赵挺之赵大人聚敛小人,学行无取,双方互看不上。 “那你给阿娘说说,那赵明诚是怎样的人?” “单看外貌的话,赵明诚眉清目秀,身形修长,每次偶遇时都是衣冠楚楚风度翩翩,想来恪守礼仪。” “若论爱好,他痴迷于金石古玩,听说也会写词,只是写的好像一般般。” “性情的话……” 李清照顿了顿“女儿还不敢妄下论断,只是隐约觉得他不够坦荡直率,除却金石古玩,在其他事情上又有些优柔寡断。” “这只是相谈之后,女儿的感觉,也许并不属实。” 官宦之家的子弟,说话弯弯绕绕也能理解。 荪歌:每次偶遇? 汴梁城这么大,人这么多,得有多巧合才能次次偶遇啊。 怕不是她家这颗小白菜,已经被赵明诚惦记上了,准备温水煮青蛙,徐徐拿下。 追人的小把戏,她要是个男子,她也能花样百出。 说这话的荪歌,已经下意识忽略了,做太监时她孤寡一生连个对食都没有,做皇帝时也就政治联姻娶了个皇后还当女儿宠着,她自己才是千年孤寡命。 还花样百出? 啥花样? 摇花手吗? 荪歌撇了撇嘴,将赵明诚抛在脑后。 入京之前,她早就让人将赵明诚调查的清清楚楚了,刚才所问,只是想知道照姐儿的想法。 说起来,赵明诚在汴梁城一众官宦子弟中,也算是品貌俱佳了。 无纨绔习性,也未曾仗势欺人,也无难以入目的恶习。 能靠自己考入太学,就算才学一般,也能看的过眼。 至于金石古玩碑文,赵家能养得起。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二十一) (二十一) 三日的时间从指缝间溜走,眨眼便到了及笄礼这天。 天还没亮,李家的府邸便开始忙忙碌碌。 李格非任礼部员外郎,品级稍低,但胜在他风评极佳,师门不俗,与朝中不少官员也素有往来。 加之其才学出众,著作良多,颇受文人雅士的称道。 而李清照本人的才情,更是名满汴梁城,甚至有心人将李清照这些年所有的词作收集成册。 至于她? 没别的,她银钱多。 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为这一家人的书香中添了点儿庸俗的金子味道。 所以,李清照的及笄礼声势不可能寒酸。 及笄礼流程繁琐,迎宾、就位、开礼、笄者就位、宾盥、初加、一拜、二加、二拜、三加、三拜、置醴、醮子、字笄者、聆训、笄者揖谢、礼成。 在这一整个流程中,字笄者最让荪歌发愁。 不论是后世亦或者是本来的剧情中,都只是清清楚楚的写着李清照,自号易安居士。 后人曾有说法以“漱玉”作李清照的字,但终究难经推敲。 漱玉,本是李清照故居前那汪清澈见底的泉水。 也有人说古代男尊女卑,字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女子无字正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体现。 这种说法同样立不住脚。 世人皆知,东汉末年,蔡文姬名琰,字文姬。 所以,给李清照取字,于荪歌而言,便是头等大事。 及笄礼前,她与李格非遍翻古籍,最终却简简单单将照姐儿的字定为了漌煜。 漌,清澈之意。 煜:“日以煜乎昼,月以煜乎夜”,煜本为日光,明亮之意。 漌煜,与清照二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定下这个字,荪歌脑海里唯一的想法便是笔画真多! 声势煊赫的及笄礼一结束,荪歌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收到了赵明诚母女的拜帖,想登门一叙。 叙什么? 叙姻亲? 照姐儿这才刚及笄,就迫不及待的上门抢她的小棉袄? 四舍五入,赵明诚狼子野心已经不是一朝一夕了! 吏部侍郎从三品! 一比较,她的便宜夫君的礼部员外郎就更不够看了。 位也不高权也不重,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开门迎客啊! 难不成等着被穿小鞋? 要知道,数年后,赵挺之可是要位极人臣的,能与蔡京斗的你死我活,怎么可能是的良善之人。 荪歌表示,她向来识时务。 啧啧啧,怎么感觉,这北宋末南宋初政坛上斗的风生水起的照姐儿的姻亲故交。 公爹,表姐妹,表妹夫,都先后做过丞相。 一个比一个鼎鼎大名! …… 登门的是赵明诚的母亲和尚未出嫁的小妹。 一番寒暄,赵母表明了来意。 “李小娘子可曾许了人家?”赵母抿了口茶水,眼眸深处的不愿散去了些许。 看来,李家并不如她想象般落魄。 此茶,千金难求。 虽说官员之妻自甘堕落从商贾之事让她颇为瞧不上,但老爷既松口,那便是早有考量。 加之明诚在家中嚷嚷着非卿不娶,她也只好上门试探下口风。 荪歌不动声色,装作听不懂赵母话中的意有所指。“尚未。” “照姐儿刚及笄不着急,我还想多留她几年。” “那丫头张扬不羁,稚子心性,若此时许了人家,岂不是结仇。” 好吧,她的确有点儿识时务,但不多。 在照姐儿未对她袒露心意之前,她不会做出任何决定。 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养大的照姐儿,无需她操心。 赵母:她家明诚是被嫌弃了吗? 若不是明诚心心念念,她绝看不上似李清照这种有几分才情便放浪形骸的女子做儿媳。 这般女子,如何能相夫教子。 再者说,以赵家的家世地位,李清照是高攀。 赵母压下心中的恼怒,控制着仪态。 “稚子心性有稚子心性的好,单纯善良,明媚阳光,最是讨人喜欢了。” 单纯善良? 那便是愚蠢! 赵母在心中补充道。 官宦之家娶妻娶贤,需要的是一个既能安稳后宅,又能人情往来的贤内助。 而非一个孤芳自赏,自命清高,不愿落俗的才女。 荪歌勾勾嘴角,若是赵母能再隐藏下眼神,这话恐怕更有说服力。 “既已及笄,许亲待嫁乃是常理。”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赵母漫不经心的转动着手腕上的玉镯,玩笑道。 “儿孙自有儿孙福。”荪歌不轻不重的反驳道。 “若有缘分,自会走在一起。” “若无缘分,也不能强求。” 闻言,赵母的手顿了顿,半晌没有开口。 “今日多有叨扰。”见荪歌并没有松口允嫁,赵母也不打算热脸贴冷屁股。 她家明诚,相貌堂堂,品貌俱佳,汴梁城中待嫁的小娘子趋之若鹜。 退一万步讲,走不通李夫人这条路,看到还劝不通李格非那边呢。 同时官场中人,相信李格非知晓该如何选择。 见赵家母女离开,荪歌懒洋洋伸了个懒腰。 十五岁许嫁,她没那么丧心病狂。 更别说,现在还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 回到府中的赵夫人气的脑瓜子疼,连灌了几碗凉茶,都压不下火气。 最可恨的是,她府上的茶竟还没李家的好喝。 “娘,婚约定下了吗?” 听闻自家母亲归家的赵明诚也顾不得金石,急匆匆的赶来,满脸期待的问道。 赵夫人一噎,更觉得气不大一处来。 “你觉得呢?”赵夫人重重的将茶盏一放,冷声道。 满腔的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地方。 赵明诚心一沉,心中有了答案。 他苦求父亲,假借做梦一说,天定良缘,以一句“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才让父亲同意他求娶清照。 言与司合,是词。 安上已脱,是女。 芝芙草拔,是之夫。 合起来便是词女之夫。 “也是,她看不上儿子也实属正常。” “我才学不及她,见识不及她,就连性情都不及她。” 他样样不如清照,怎么敢奢望清照愿意与他缔结婚盟呢。 他让母亲上门探口风的底气,又是什么呢?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八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二十二) (二十二) 凭父亲在朝堂上力压清照之父的官位? 还是他在汴梁城素来经营极佳的名声? 他心中看似对清照推崇备至,实际上却依旧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 这就是他口口声声在父亲面前叫嚣的非卿不娶吗? 赵明诚的心中因为被拒掀起了滔天巨浪。 其实,第一次听到李清照这个名字,是数年前。 数年前,他便从来自章丘经知州和知府的举荐,赴太学参加入学考试的学子口中知晓章丘明水有仙葩。 是曾任太学录太学正的李格非李大人之女。 当时的李大人声名正盛,写下了传世名文《洛阳名园记》。 洛阳之盛衰,天下治乱之候也。 他想着,这也算是家学渊源。 自那之后,他便可以开始收集李清照的词作,越发的心向往之,他好奇能写出这般钟灵毓秀词句的女子该是何等模样。 上天垂怜,他并没有等太久。 十五岁的李清照离明水入汴梁,一首《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让她在汴梁城声名鹊起。 他欣喜,期待,却又紧张。 数年的向往,他在心中已经勾勒出一个完美的李清照。 他害怕,见面不如闻名。 但他还是没有按耐住心中的好奇,制造一个又一个偶遇的机会,与之相遇攀谈。 鲜活灵动的李清照比他想象中更加美好。 样貌秀美,活泼灵气,恣意洒脱,又文采斐然,出口成章。 假以时日,李清照必成京中男子争相求娶的对象。 于是,惶恐之下,打算先下手为强。 他真的没想过会被拒绝。 赵夫人着实有些见不得自家儿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没出息模样。 “明诚,李家小娘子实非良配啊。”赵夫人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件事以后休要再提。” 若是被圈子里不对付的贵妇人们知晓,她屈尊降贵亲自前往李家谈儿女婚嫁之事被拒,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 不过,也算是绝了明诚的心思,以后也能安下心来相看其他姑娘。 反正,从小到大,除了对金石痴迷,明诚在其他事情上都是碰壁则回头。 以往她还嫌弃明诚懦弱善变无主见,现在看起来反倒是一件好事了。 以她家老爷越做越高的官位,她总能帮明诚在京中寻一位诚心如意的妻子。 赵明诚没有应声,半晌才蔫蔫道“今日多些母亲了。” 与此同时,荪歌也将赵夫人携女上门之事先后告知了李格非和李清照。 在知晓李清照并无意赵明诚时,李格非松了一口气。 大宋的朝堂倾轧,你死我活已经数十年了。 虽说近几年看起来平和了些许,但他深知那只是表象,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不知何时,便会黑云翻墨,卷地风来。 革新派与守旧派,免不了一场你死我活。 届时,照姐儿居于其中,左右为难,指不定还会心生怨怼,再不复赤子之心。 而自小背诵着《卫风·氓》《孔雀东南飞》《长恨歌》《琵琶行》《木兰辞》的李清照心中猛的拉响了警铃。 她好心帮赵明诚解惑答疑,赵明诚竟想着恩将仇报,要让她踏入婆媳矛盾,夫妻反目,进退维谷的泥潭。 真真是其心可诛! 不行,她得再去复习一下。 汴梁城实在是太危险了,居心叵测的家伙隐藏太深了。 看着脱口而出背诵名篇的李清照,荪歌哭笑不得。 不过,照姐儿说的也没错。 婆媳矛盾,肯定是有的,赵夫人想要的是一个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的儿媳,而照姐儿性情恰好相反,不拘小节,英姿飒爽。 至于夫妻反目不至于,夫妻离心倒是真的。 而进退维谷,更不必多说。 荪歌表示:养一个头脑清醒,而不是一被人表达欢喜就沾沾自喜的女儿,实在是太有成就感了。 不论是荪歌还是赵夫人,都想着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却不曾想,善变无主见的赵明诚一改往日模样,狗皮膏药似的三番五次继续偶遇,可偏偏言谈举止发乎情止乎礼,让人挑不出错处。 除了偶遇,为了能和上李清照词句,赵明诚开始埋头苦读。 为了配上李清照,他又不顾家人反对接触武学,渐渐的便成了文武双全。 甚至,听闻李清照嗜酒,也不管真假,就寻了汴梁城中有名的酿酒师学习。 这一切看在不明内情的人眼中,赵明诚只得了荒唐二字。 在听闻这一切后,荪歌只觉得眉心直抽抽。 赵明诚都变得不像赵明诚了。 在剧情中,赵明诚和李清照相识于花灯会,一见钟情。 而后赵明诚入府拜访李父,李清照写下了那首流传千古的“点绛唇·蹴罢秋千”。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将一个见到心上人的少女,娇憨羞怯又忍不住偷看的模样描写的淋漓尽致,道尽了世间少女最美的情态。 诗情画意,两情相悦,顺风顺水的开始,并没有恩爱白头的结局,更多的是兰因絮果的惋惜。 这一次呢? 这一痴缠,即便是三年。 三年里,赵明诚再未相看过任何一个女子。 他只在努力做着两件事情。 一是不断的变优秀,哪怕即使依旧比不过李清照,那也要有与之相配的资格。 是他,而不是他的家世。 第二件事,便是想方设法的刷存在感。 他不曾私下约见,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寻一机会光明正大的与其探讨诗词金石。 三年,李清照二九年华,赵明诚也二十一岁了。 赵母从恼怒,到无奈妥协,到认命,再到乐见其成,没人知晓她心中做了怎样的斗争。 那个只痴迷于金石碑文的儿子,有朝一日,竟将李家小娘子置于金石之上,且三年未移。 她能怎么办,她只好去助攻啊,否则她怕自家儿子孤独终老。 赵夫人再一次登门了。 荪歌:…… 李清照:…… 再一次登门的结果,又是再一次的铩羽而归,唯一的好消息便是依旧尚未许人家。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九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二十三) (二十三) 嗯,这也算是心理安慰。 没别人,那就说明自家儿子尚有希望。 荪歌着实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此生的赵明诚。 她不止一次听李格非的同僚,如今的太学正夸赞赵明诚沉稳冷静,踏实低调。 她也亲眼所见,赵明诚面庞的坚毅。 有时候荪歌也会想,是不是剧情中赵明诚的李清照的爱情过于水到渠成,便早早失了新鲜感。 如今呢? 三年苦求,赵明诚体会到了求不得的苦,未来会怎样呢。 她不愿用舔狗这样的字眼去概括二人之间的相处。 她不信矢志不渝的情分,但也不想取笑他人痴情。 有赵明诚这颗珠玉在前,照姐儿眼中恐怕再难有旁人! “照姐儿,三年之期,你对赵明诚的感官可有改变?” 四下无人,母女二人对月饮酒,荪歌开口道。 李清照凝凝眉,颇有些一言难尽“比武切磋,他打不过我。” “词句创作,他也稍显逊色。” “至于饮酒,他更是不值一提。” “唯有脸皮,倒可与女儿平分秋色。” 荪歌眼角一跳,她的照姐儿为何将脸皮厚说的那般自豪骄傲。 嗯,得她真传。 “性情呢?” “可称男子。”李清照托着下巴,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荪歌“阿娘,以赵明诚之前的性情,我常想,若入仕为官,他日战火起,必不能承担起护佑一城百姓之责。” “看似苍苍松柏,徐徐清风,实则软弱无能,善逃避。” “这样的男子,怎堪为我的良配?” 李清照的面上不见羞涩,夜风簌簌,银白色的月光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其中,恍如月下仙子,让她的声音平添了几缕清冷。 荪歌在心中忍不住对李清照的识人之术与清醒理智点赞。 只见李清照轻轻晃动了下酒杯,红唇波光潋滟继续道“如今的他,学会了责任。” “同样的事情,他会选择与一城共存亡,以己身护百姓,这是他三年中最大的成长。” 有此一点,赵明诚的三年时光便不算蹉跎。 “阿娘,下次若赵夫人再上门,允了吧。” “两个人相识相知相守的意义在于彼此照亮,彼此扶持,又彼此成为更好的自己。” “阿娘,我可以的。” 《孔雀东南飞》里,刘兰芝我命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的悲剧不会在她身上上演。 若赵明诚有朝一日士也罔极,二三其德,那她便利落和离。 一句可以的,让荪歌放了心。 很多时候,清醒的权衡利弊,其实并没有错。 于是,对月畅谈后,三年,一千多个日夜苦求不得的赵明诚终于等来了结果。 赵父赵母亦是松了口气,不敢对婚事有半分懈怠。 毕竟,这三年里的种种,他们都看在眼里。 若说最开始,对李清照还有怨怼,觉得她有眼无珠在拿乔,可后来这份怨怼在自家儿子日复一日的改变之中,又变成了感激与欣喜。 除却赵明诚对对李清照的执着,还有越发耀眼夺目的李清照,以及堆金积玉的李家。 偌大的汴梁城,谁人不知,为官两袖清风的李格非,娶了位极其能干的继妻,家中堆金积玉,加之李夫人常做善事,修桥铺路,又会在灾年广设粥棚,甚至大手一挥向陛下捐款赈灾。 陛下也是礼尚往来,金口玉言,封李格非之妻为三等淑人。 要知道,三等淑人,乃是尚书以上官未至执政者,其母、妻才可获封为淑人。 那李格非不过六品吏部员外郎! 由此可知,李格非之妻,简在帝心。 朝中不乏有官员对李格非明里暗里指桑骂槐,李格非一笑置之,反而与有荣焉。 妻子强于他,是妻子的本事。 他能有这样一位妻子,也是他的本事。 所以,为何要因为旁人的三言两语,便失了平衡之心呢。 只是,李格非对赵家这门婚事,仍有芥蒂。 他出自子瞻先生门下,先生对赵挺之的品行嗤之以鼻。 可,偏偏如今的赵明诚却让他挑不出丝毫不满。 样貌,性情,德行,的的确确又算得上良配。 于是,在李清照婚期将至的日子里,李格非时而为清照觅得良缘而开心,又时而为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而担忧。 公元1101年,四月。 春风十里,繁华满城。 岸生绿荫,碧水蓝天。 一个天清风徐的日子,是李清照和赵明诚的大婚。 男服绯红,女服青绿,既庄重神圣,又热烈喜庆。 赵明诚于高头大马之上,绯红的喜服衬的他越发面如冠玉陌上君子,细看就会发现他攥着马绳的手在止不住微微颤抖。 是得偿所愿的欣喜,他终于将他年少之时便魂牵梦萦的女子。 直至夫妻对拜,赵明诚心中的不真实感才微微散去一些。 洞房花烛,李清照还来不及羞涩,就见本应招待宾客的赵明诚红着眼眶推门而入。 盖头掀开,一滴滴热泪滴在了肩头。 李清照浑身一僵,伸手轻轻戳了戳赵明诚的胳膊,难得柔声道“可是受了委屈?” 赵明诚摇了摇头,也不说话,就是抱着李清照无声的落泪。 李清照:…… 她能不能说,她实在做不到感同身受。 因为,被浓厚的酒香包裹着,她也馋的流口水。 渐渐的,枕着她肩头的赵明诚沉沉睡了过去。 李清照:!?(_;? 还真是一个别具一格的洞房花烛夜。 她的夫君哭的稀里哗啦睡了过去,然后…… 然后,她也就可以饮酒了…… 她可不像她那个没用的夫君,三杯两盏,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睡过去的赵明诚:没用的夫君? 一夜无梦,赵明诚看着满目的红绸,烧尽的红烛,记忆回笼。 所以,他在洞房花烛夜做了什么? 明明已经刻意锻炼过酒量,为何昨晚还是醉的那般快,猝不及防的只想抱着清照落泪。 “清……” “清照,我……” 赵明诚磕磕绊绊,不知该如何解释。 反倒是李清照将一直簪子插入发髻,随口道“夫君醉酒之后倒也还算可爱。” 第一百七十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二十四) (二十四) 不吵不闹不吐,只是可怜巴巴的掉几滴眼泪。 赵明诚一愣,可爱?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夫君! 清照叫他夫君了! 赵明诚只觉得满身满心都在冒喜悦的泡泡,让他头昏昏。 天亮了,酒醒了,赵明诚也不哭了! 什么洞房花烛夜醉酒哭的稀里哗啦然后睡的不省人事,那不重要。 只要与清照在一起,每天都是洞房花烛夜。 大不了,大不了,他再去屯一堆龙凤喜烛! “娘子?” “娘子?” 赵明诚化身鹦鹉,围在李清照身侧,一句一句的唤着,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让他满心的欢喜有地方宣泄。 李清照:…… 她嫁的是个人,没错吧? 照这个样子,回门之日,阿娘和爹爹会以为她嫁了只鸟。 “娘子。” “闭嘴!” 李清照拍了拍桌子,秀眉上挑,横睨了赵明诚一眼。 赵明诚:清照果真是极美的。 宜嗔宜喜,千般袅娜,万般旖旎。 赵明诚的星星眼,更亮了。 李清照满头黑线,无力扶额,她好似明白了阿娘口中的恋爱脑。 阿娘教养她十数年,就是为了不让她成为恋爱脑,千算万算,没想到,她竟然嫁了个恋爱脑。 她能说,赵明诚的三年痴缠,的确让她心软。 但让她心动的是,三年来如被打磨的璞玉般越发耀眼优秀的赵明诚。 好吧,不能说。 管她心软还是心动,反正都是赵明诚。 于是在等待着新婚小夫妻敬茶的赵挺之和赵夫人,就看到了一双眼睛黏在李清照身上的赵明诚。 赵氏夫妇,偷偷对视一眼,满是无语。 幸亏,幸亏,李家松口了,要不然以明诚这副不值钱的丢人样,恐怕真的得孑然一身,孤独终老了。 赵氏夫妇看向李清照的笑容越发和蔼亲切。 婆媳矛盾? 不存在的。 赵夫人满脸笑容接过李清照奉的茶,然后打开一旁的木盒。 一层摆放着雕刻精美的金银玉石,一层放着厚厚的一沓儿银票“照姐儿,婆母知晓你不缺这些,但这是婆母的一点儿心意。” “婆母只希望你与德甫能相互扶持,白头到来。” 抛却心中的偏见,赵夫人渐渐能感受到生儿为女子,能如李清照这般,是种幸运。 “多谢婆母。” “多谢公爹。” 既嫁明诚,自会携手。 当然,前提是,赵明诚保持初心。 初心未改,她必会与其风雨同舟。 若心志偏移,那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吧。 各自美丽,总比成为一对怨偶要强得多。 不过,时至今日,一听德甫二字,她都能记得初次从阿娘口中听到明诚的字时的第一反应。 嗯,自带年纪感。 这厢赵家欢天喜地,那厢李家愁云密布。 还真真是应了那句几家欢喜几家愁。 “唉!”荪歌将酒杯一放,再一次叹了口气。 没有照姐儿这个酒友,美酒都少了滋味。 宁姨娘歪着头靠在荪歌的肩膀,将杯中蓄满酒“夫人再叹气,妾的心肝儿都要碎了。” 蓦地,宁姨娘直起身来“将赵明诚招赘入府有几成把握?” 眼神依旧清明的荪歌:宁姨娘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敢想。 对于宁姨娘来说,心有多大胆,舞台就有多大。 在一旁毫无家庭地位的李格非轻嗤一声,这算什么? 毕竟是能放出豪言壮语夫人是天下人的夫人,说将赵明诚招赘在家都是谦虚了。 总觉得,他的姨娘其实是夫人的姨娘。 黏黏糊糊,形影不离。 “夫人英明神武,无所不能,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宁姨娘眼睛亮晶晶的,像小鹿一样明润,顾盼生辉。 荪歌:吹牛批请别带上她。 荪歌拍了拍宁姨娘的头“赵挺之什么官位,咱惹不起!” 宁姨娘恍然大悟,将视线移向了李格非。 李格非摸摸鼻子,不自在的转过了头。 毫无疑问,他又一次被自己的妻妾内涵了。 荪歌再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是她多虑了,以照姐儿的性情,无论身处何地,都会活的自在逍遥的。 三日回门。 李清照携赵明诚,带着一车的回门礼。 若是宁姨娘是小鹿眼,那赵明诚就是小狗眼,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照姐儿身上。 小狗的眼神儿永远热烈而真诚。 对此,荪歌也只能说,但愿赵明诚此心不改吧。 …… “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 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 婚后李清照的一首《减字木兰花·卖花担上》在词坛掀起了轩然大波。 本是一首俏皮可爱,夫妻间撒娇情浓,一气呵成随手写就的词,但却被斥责为闾巷荒淫之语,肆意落笔,无所顾忌。 李清照一笑置之。 词,抒她情。 难道词人就不该有闺房之乐?不能有夫妻私语。 词,不一定就要一成不变的赋予其沉重浓郁地底色。 旁人之言,与她何干? 李清照的内心,足够强大,她可以在这封建礼教大束缚之下,自由舒展。 一年的时间,眨眼就过去。 朝廷党争愈演愈烈,宋徽宗突发奇想决定追随父兄,重新推行新政。 只是,明眼人都知,此时的新政早已不复当初王安石变法的初衷。 不过是挂着新政的名头铲除旧当罢了。 在宋徽宗的授意下,蔡京和赵挺之一飞冲天,一时间权势滔天。 可以说,此二人便是宋徽宗行新政的代表人。 对旧党打压报复,是他们的责任。 赵挺之愁眉苦脸,对如何处理李格非犹豫不决,举棋不定。 苏轼一门,是无可争议的旧党代表。 可偏偏他和李格非是姻亲,明诚又对清照情根深种。 罢了,且先拖着吧。 倒也不是他心软,着实是此一事关系着明诚与清照的夫妻情分。 无论如何,对李格非动手的绝不能是他。 说实话,他不是什么好人。 若非明诚此番作态,他可能早就抢先一步大义灭亲,讨陛下欢心了。 同年九月,轰动朝野的元祐党籍碑出世。 由宋徽宗亲自刻旧党人士于其上。 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二十五) (二十五) 荪歌:躺平就是等死,不躺平就是猝死。 仔细想想,等死活的时间稍微久些。 于是,荪歌静下来了。 这些年,她没有催促李格非在官场上力争上游便是因为这样。 若李格非扑腾的欢快,指不定在碑上的名次还会前进一些,下场也更凄惨一些。 荪歌一静,人心惶惶的李家就好似有了主心骨一般,也不再慌乱。 荪歌有把握,此次情况绝对要比剧情中好。 真以为她这些年捐给国库的钱是打水漂的? 不看僧面看佛面,指不定李格非还能混个衣锦还乡,功成身退。 官,肯定是当不成了。 听闻消息的李清照匆匆回家,却见自家爹娘在悠闲的收拾着行囊。 不像是被官家训斥,倒像是要去郊游。 “子瞻先生曾言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看似被官家言弃,何尝不是激流勇退?” “你也莫怨怪赵大人,想必他也尽力了,否则家中这几个月不会这般平静。” 要知道,全面清算旧党于两月前便开始了,只不过宋徽宗亲刻的元祐党籍碑将这件事情推上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周旋两个月,赵挺之也是仁至义尽了。 “阿娘,以后见您就路途迢迢了。”李清照眼眶红红的,满是不舍。 荪歌手一僵,差点儿嘴贱的说出,过不了几年,就在山东重逢了。 大宋朝的党派之争,并不会因旧党人士落败而终结,新党内部也斗的热火朝天。 赵挺之和蔡京,你死我活。 “去见见你阿爹吧。” “这十多年,你与他聚少离多,以后见面更是艰难。” 也许,这会是李格非与李清照父女之间最后一次见面。 不出三年,李格非将亡故于故乡明水。 山遥路远,李清照鞭长莫及。 …… 正如荪歌所预料的那般,宋徽宗在怎样处置李格非一事上犯了难。 先帝爷对李格非之妻赞赏有加,在民间也素有美名,若是一改论之,怕是会引起非议。 思来想去,宋徽宗打算给李格非一个体面,允许李格非上奏折请辞。 在一众被罢官的,被驱逐的,被流放的人中,李格非已算是得到了优待。 李格非的后人是官宦之后,而非罪臣之后。 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李格非心满意足。 “多谢夫人。”李格非弯腰向荪歌鞠躬。 他心思通透,自是知晓归根结底是受了夫人的庇佑。 “可有遗憾?” “可有不甘心?” 荪歌扶起李格非,意味深长的开口。 若她愿意,这些年提前筹谋,必然能为其谋算一个更好的结局。 但她没有! 李格非性情中人,坚持自我,本质上无法容于如今的朝堂。 哪怕她广撒银钱,结交人脉,亲自将李格非送入高位,那李格非也坐不稳。 他的性情,适合盛世,适合明君。 尔虞我诈中能做到独善其身已是极限。 李格非摇摇头,他无力改变朝堂的局面,苦于挣扎。 趁此离开,不失为一种解脱。 汴梁城外,李格非望着古老却无人修缮的城墙苦笑一声,头顶天空乌云飘过,就好似在预示着王朝的陌路。 大宋,可曾出现过真正的明君之治,出现过大河汤汤盛世煌煌? 未升至顶端,却早现了日暮西山之势。 李格非的心中说不出的酸涩,这奔波劳碌的一声,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又得到了什么。 元妻病故,他不在身侧。 继妻也曾柔弱,可他还是远赴汴梁。 儿女成长,他更是不曾参与。 心中志向从未实现,妻子儿女也鲜少相伴。 他此一生,亏欠良多。 回到明水,李格非的身体便渐渐垮了,隔三差五缠绵病榻。 当年那个可以混叔圈的中年美大叔,面颊上添上了一道道皱眉,永远挺拔的脊背也一点点弯曲下去。 他不再惦念朝堂之事,而是开始了不断的作画,一幅接着一幅,仿佛这样便能弥补回他错过的那些时光。 远在汴梁城的李清照,并没有因为母家的落魄而被苛责。 赵夫人更是立场鲜明的告知汴梁城所有蠢蠢欲动之人,李清照会是明诚唯一的妻子。 李家落魄,赵明诚唯有更加努力,让他自己成为李清照的依靠。 只是,命运的齿轮并没有停下转动的脚步,也不曾对任何人心慈手软。 公元1105年,在赵挺之位极人臣任职丞相的那一年,缠绵病榻精气神儿散去的李格非撒手人寰。 死前,他亲手焚烧了这两年来所作的所有画像。 心中的忏悔,也不曾对任何人说。 只是在咽气前不停的看着宁姨娘,用最后的力气将宁姨娘的手搭在了荪歌的手背上。 荪歌:这是将宁姨娘托付给他的意思吗? “老爷,我会照顾好宁姨娘的。” 宁姨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汪汪“夫人,老爷是不放心您。” 李格非弯弯嘴角,闭上了眼睛。 李清照,终归还是没有见到李格非的最后一面。 也不过两年时光,显赫一时的赵家随着赵挺之的丞相之位被蔡京取代,赵家权势一落千丈。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赵挺之,病逝于家中。 赵挺之和蔡京的党派之争,以死亡落下了帷幕。 这短短几年,就好似在逼着人成长一般。 噩耗,一个接着一个,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于李清照而言,唯一的好消息便是青州和章丘明水距离不远。 当年未来得及赶回明水见阿爹最后一面,是她一生之憾。 赵家上下,扶灵,前往青州。 这时候的李清照也不过二十四岁,却已先后经历了母家落魄,父亲亡故,夫家动荡。 见过了生离,也见过了死别。 好像从这一刻起,李清照的笔墨下再也写不出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的娇媚动人。 也无法再写出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的清丽明快。 哪怕她再洒脱不羁,再强大无所束缚,内心仍沾染了俗世的悲欢喜乐,笔墨之中多了风雨沧桑和人情冷暖。 可若问她怕吗? 她必会如当年一般,不怕! 第一百七十二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二十六) (二十六)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有勇气,有底气去面对。 炙热滚烫的夏末,李清照返回了青州。 这时的她,褪去了少女的不谙世事,洒脱不羁,坚毅果敢的心情中融入了些许温柔。 非软弱,非温顺。 只是除棱角之外,待人接物多了如沐春风。 第一件事情,李清照便回明水祭拜父亲,又商议带着阿娘和宁姨娘赴青州。 父亲亡故,迒哥儿在外游历,家中只剩阿娘和宁姨娘,她着实不放心。 身为子女,本就应尽孝膝下。 荪歌摇摇头,不假思索的拒绝了“照姐儿,阿娘打算带着宁姨娘去看看这秀丽山川。” “她自幼在汴梁城长大,年少多凄苦,后被你父亲纳为良妾,囿于内宅。” “自你父亲辞官归乡,她事必躬亲照顾你父亲,不曾有半分懈怠。” “这三十余年,她从未有幸看过别处的风光,阿娘也不愿久居一处。” 李清照沉默,她常想,有些人的骨子里天生是带着长风和热血的。 恰好,阿娘便是这种人。 只是,阿娘的年岁,终究不小了。 阿娘考虑到了三十岁的宁姨娘无缘得见四时风光,可曾考虑到她自己也已到了暮春之年。 她害怕。 “照姐儿,莫忧心。” 荪歌看穿了李清照内心的惶恐。 接连经历了父亲,公爹的离世,对生离死别有了深刻的认知。 “阿娘希望自己是在路上的。” “每到一处,阿娘便会写信给你,说不定,还能与迒哥儿重逢。” 李清照无奈,只得周全小心的为荪歌收拾行囊,几次三番的嘱托。 马车渐行渐远,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李清照强忍的泪水最终决堤而出。 原来,出嫁意味着能伴着阿娘五湖四海的便再也不可能是她了。 赵明诚将李清照揽于怀中,安抚道“若不舍,我们便随岳母一起游历吧。” “蔡京当权,我暂时无法入仕,倒也还算自由。” “母亲前些日子也返回江宁,只有你我二人居青州。” “居何处,不重要。” 李清照抽噎着,摇了摇头。 她知晓,阿娘从不喜牵绊。 就好似,阿娘存在于世,本来就是孑然一身的。 “有宁姨娘陪着,就好了。” 有她和明诚在,阿娘反而会不自在。 回到青州归来堂,李清照和赵明诚过起了赌书泼茶,收集金石子画,着手撰写金石录。 因着家底殷实,二人也不必如剧情中那般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翠玉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过清苦的日子了。 李家,堆金积玉。 赵家,家底丰厚。 归来堂的日子也算悠闲肆意,享受了一把坐看云卷云舒,静听花开花落的日子。 也就是这时,李清照自号易安。 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 易安,易安,但却未安。 李清照本身便是不服输,不甘于平庸的性情。 自入文坛,便被无数人口诛笔伐的她,终于有闲暇回敬。 有人骂她,不懂词? 那她偏要一意孤行,撰写《词论》。 和诗不一样,词别是一家。 李怼怼,正式上线,全面开火。 评柳咏“虽协音律,而词语尘下。” 评张先“虽时时有妙语,而破碎何足名家。” 评晏殊,晏殊,欧阳修“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 评王安石“写文章一绝,若作词,人必绝倒。” …… 赵明诚手捧墨渍尚未完全干透的词论,有些哑然。 夸了,没完全夸。 骂了,没完全骂。 他甚至能够想象到这篇词论,一经问世,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十有八九,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大宋文坛本就不接受女子在诗词上大放异彩,更何谈似清照这般品评各位大家的诗词。 “词,作出来,不就是让人看,让人唱,让人听的吗?” “旁人能评我的词,我为何不能评旁人的词。” “再者说,我作词论,本就是对词在音律、形式上的种种特点作较为系统归纳和总结。” “世人总不能因我是女子便污我好为大言,以自矜重,乃是妄评吧?”李清照的眼波流转间透露出灼灼光芒。 她不畏人言,更无惧风雨。 赵明诚坦然,清照一如既往的张扬,锐利,且自信从容。 经历的风雨沧桑,并未将她骨子里的那团火熄灭。 是啊,有何惧之。 词论一经问世,便被无数人抨击,咒骂李清照根浅空虚,狭小而尖刻。 不能容纳别人,不能欣赏别人,不能同情别人。 对此,李清照一笑置之。 倘若这能正儿八经回应她的词论,指出疏漏也好,寻到错处也罢,她都会高看一眼。 似这般人身攻击,笑掉大牙。 直到不久以后,李清照收到了来自自家阿娘的信。 “吾儿《词论》孤秀奇芬,卓有见地!” “诗词畛域,词别是一家,注意到诗词体性之异,是一大创新。” “为娘此信,意在探讨另一个人生哲学。” “共性与个性。” “词论明确了诗词体性之异,难道诗词同为抒情文体便不存在共性吗。” “且,批判在先,寻找出路在后。” “照姐儿之聪慧,想必能理解为娘之意。” “为娘一切皆安,望照姐儿亦如是。” 赵明诚看到信上内容,终于确定了李清照用笔着墨的习惯源自于何人。 先夸,再批,再总结。 李清照手捧来信,眉头紧锁,眼神来回在词论和来信上打转。 诗词,当真如她所言,应泾渭分明吗? 半晌,李清照眼睛一亮,她知晓了她狭隘之处。 “真该让那些只会人身攻击自诩谆谆君子的人看看,什么才是对词论有力的回应。” 在所有人的瞠目结舌中,李清照公然自省,词论不够严谨全面,且否定词体的改革,却未找到新的出路。 所有人以为,李清照是在向文人墨客的口诛笔伐低头屈服,殊不知,令她屈服的唯有事实与真理。 但,她的心路,注定旁人不可知。 外界的揣测,并没有影响到归来堂内的宁静。 第一百七十三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二十七) (二十七) 接下来的日子,李清照一边思索诗词之共性,一边继续和赵明诚一起遍寻古书金石文物。 李清照再一次喟叹“幸亏家中银钱颇多,否则还真经不起这般消耗。” 赵明诚连连点头,应是。 一幅五代南唐徐熙的《牡丹图》,要价二十万,由此可见收集金石古书,多么烧钱。 所以,赵明诚和李清照虽为文人,但从不会自视甚高的觉得银子是阿堵物,哪有什么铜臭味,分明深藏的都是香气。 清高不起来啊! 需要的,想要的,都得不计其数的银子才能得到,他们有什么资格鄙夷银子。 这一点上,赵明诚和李清照非常愉悦的达成了共识。 每的一卷古书,二人就一起校勘,整理成类,标注签题。 得书画,彝、鼎等金石文物,也摩挲把玩或摊开欣赏,互相指出其中存在的缺失与错误。 说起来,归来堂看似名不见经传,实则收藏颇丰,名列众收藏家、金石家之冠。 言简意赅,她踩在阿娘这个巨人的肩膀上,赵明诚踩在世代官宦之家的肩膀上,一起成为了隐形的大富豪。 没有金灿灿,也没有白花花,但价值连城啊。 至于夫妻间每日的娱乐活动,除了博弈,必不可少的便是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 说中者,规定饮茶的次序。 时常说中得意忘形,捧腹大笑,将杯中茶洒于怀中。 当远在千里之外的荪歌,从信中看到照姐儿分享的生活,只觉得满头黑线。 她没有闻到恋爱的酸臭味,只感觉到了两个学霸枯燥而乏味的生活。 幸亏二人是志趣相投,饱读诗书,又脑瓜子灵光,否则就这中休闲娱乐的方式,非逼死一个才罢休。 若她是赵明诚,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这一刻,荪歌终于理解了门当户对的重要性。 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话,诚不欺她。 这样虽不显贵,但也乐得自在逍遥的日子一过便是近十年。 在这十年中,荪歌和宁姨娘最后暂住江宁。 时隔多年,再次踏足江宁。 当年那个头戴方正巾帽,稚气十足,坚定说出“想光大门庭,想读书有所果,想忠君报国,想惩恶扬善为民解忧”的小少年也长大了。 身材修长而挺拔,眼神疲惫却也明亮,长衫罩身,手捧书卷。 这时候的年轻人,已经初尝了悲欢离合和人情冷暖。 父亲亡故,秦桧为家中长子,只能站出来替家人遮风挡雨。 一边继续为考取功名做准备,一边当教书先生来补贴家里面的生计,靠着微博的收入度日。 孩童顽劣,年轻文雅的秦桧也会时常会气的头昏脑胀,心中唏嘘感慨写下“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 经历过风雨的他,依旧有一颗想为官之心。 没有人生来便是奸臣,更遑论,秦桧的父亲在任上以清白著称。 言传身教,秦桧的报国之志还是鲜亮的。 荪歌大手一挥买下私塾,不为其他,为的就是她想亲眼目睹秦桧的变化。 她想知道,这个年少时赤诚勇敢的屠龙少年,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变成恶龙的。 说起来,秦桧的日子过的单调且无趣。 就好似,他日常只做三件事。 温书,教书,养家。 闲暇时刻,也从未参与过任何娱乐休闲活动。 长衫永远是干净整洁的,脊背也永远是挺拔笔直的。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政和五年。 “李夫人。” 秦桧微微低头,向荪歌问好。 早在很久之前,他便认出了这个出手阔绰买下私塾的妇人。 只是,一直以来,他和荪歌两人均未开口。 不知为何,秦桧在面对李夫人时,总会有些心虚。 也许,当年那个心无杂念的小少年终归还是多了私心。 他想过得好,想让家人过得好。 “不日便要入京赶考了吧?” 她知晓,这一次秦桧将进士及第,踏出改变命运的第一步。 “你莫要惶恐。” “人有私心,再正常不过了,乃是本性驱使。” “今日我送你一言,私心之上,应有正义。私心之下,应有底线。” “这便当作饯别期祝了,家中之事,我与宁娘子会帮忙照看一二。” “直至你高中,入仕。” 秦桧的聪颖机敏,非常人能及。 能够前后执政十九年,两度拜相,便证明了秦桧的能力。 “借你幼时夫子一言,秦家大郎甚好!” 最起码,这十数年,秦家大郎并没有长歪。 秦桧一怔,面露愧色。 “私心之上,应有公义。私心之下,应有底线。” 秦桧小声呢喃着,声音一点点变的坚定。 “谢李夫人吉言。” “他日若高中,会之必拜谢您照拂之恩。” 秦桧,字会之。 “我记得你当年之言。” “勿忘初心,无愧于心。” “且去吧。” 送走了秦桧,荪歌倚在木椅上,疲倦的叹了口气。 王氏的大限,应是不远了。 许多想见证的,她未必能亲眼看到。 “夫人。”宁姨娘先是将毯子盖在荪歌身上,后又将手炉塞进去。 “夫人,大小姐又来信询问您的身体了。” 荪歌拢了拢身上的毯子,眼睛微眯“这江宁,住不了太久了。” “夫人既如此看重会之,为何不认他做义子?”宁姨娘很是不解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荪歌瞥了宁姨娘一年,四十岁的宁姨娘,与年轻时一样敢想。 “那是秦桧,秦会之,岂是我能认的?” 王氏,在史书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属于她自己的只言片语。 只是在谈及李清照,李格非时,会参杂一句,其母,其妻亦善文。 亦善文三个字,概括了她的一生。 “那又如何。” “妾观会之,早已把您当成了值得信赖依靠的长辈。” “若您开口,他必会欣然同意。” 闻言,荪歌还是摇了摇头“他的未来注定是要展翅高飞的。” 公元1115年,二十六岁的秦桧进士及第,补为密州教授。 紧接着又考中词学兼茂科,任太学学正,开始立足于汴梁城。 第一百七十四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二十八) (二十八) 太学学正,也算是缘分。 元祐四年,在京谋职第李格非也曾官学正。 但,秦家大郎在为官一途上,远比大多数人走的更远。 …… 秦家安,荪歌便启程离开了江宁。 “河北西路,相州,可有消息传来?” 她本打算亲自前往相州汤阴县走一遭,但奈何照姐儿来信京中出现变故,政坛动荡,蔡京倒台,赵明诚有机会重返仕途。 于是,夫妻商议之下,李清照决定尊重赵明诚的决定,任其为仕途奔波。 求仕未果前,李清照独留青州。 这封信打乱了荪歌的计划,便免了相州之行,着人前去打听。 “算时间,应该快了。” “等我们回到青州,回信前后脚便到。” 在荪歌的锻炼下,宁姨娘早已能独当一面。 “夫人,少操些心吧。” 宁姨娘一边关窗户,一边唠叨着, 会之刚入仕,性情尚可,本以为夫人会安心返回祖籍养老。 可没想到,江宁心事了,夫人的心神又被相州汤阴县引了去。 荪歌眼眸含笑,许是年岁渐长到了知天命之年,看起来隐约有了几分慈悲相。 “宁曦,你我二人到底谁的年纪大?” “这般啰嗦,倒是适合去做个老夫人,可惜本夫人无用,不能入仕为你求个诰命。” 就连她自己的三等淑人,都是用银子砸下来的。 “夫人又在打趣妾了。” “您给妾的已经足够多了。” 宁姨娘坐在荪歌身侧,回忆着过往。 年轻时,夫人出手阔绰,宽容洒脱,让她活成了汴梁城中最恣意最豪气的姨娘。 旁人有的她都有,旁人没有的她也有。 后来,府中变故,夫人如定海神针,未让她受半分委屈。 老爷过世,夫人怜她见识浅,又带着她游历山川。 她戴过最精致的珠钗,穿过最华美的衣裳,见过最壮观的山川。 哪里是夫人无用呢,分明是夫人带她见了一个新的世界。 自老爷过世后,夫人就鲜少唤她姨娘了。 私下二人独处,唤她宁曦。 外人面前,唤她宁娘子。 夫人眼中,她非老爷的附属。 “许是年纪大了,总想起十几二十年前初见夫人的场景。” “不瞒夫人,那个时候妾心中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只要不被发卖转送,妾就在偏院中立个小佛堂,青灯古佛,闭门不出。” 宁姨娘的声音不疾不徐,温温柔柔,浅浅诉说着当年的心路。 却不曾想,她的夫人非常人,将她当作女儿宠了这么多年,手把手教会她女子立于世的能力。 荪歌挑眉“二十出头花一样的年纪青灯古佛?” 初见宁曦,她便觉得是个可心人。 近二十年,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没有错。 宁曦点点头,温婉一笑“夫人有所不知,汴梁城中,绝大多数的妾室都是没有权利做选择的。” “若主子喜,便得些赏赐,绞尽脑汁靠宠爱度日。” “若主子厌,要么送往庄子,要么被转送他人。” “文人墨客,官员武将之间互送妾室算不得大事。” “能遇到夫人,是宁曦一生之幸。” 宁曦又絮絮叨叨说了许久,声音一点点放低,直至听到身侧响起的均匀呼吸声。 能伴夫人真的十余年,真真是她修来的福气。 待荪歌和宁姨娘到达青州,又是一月以后的事情了。 十年,太多变化了。 在见到荪歌的一霎那,李清照的眼睛沁着水。 她的阿娘,鬓角斑白,生了华发,面庞额头爬上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皱眉。 明明那个额头撞碎一堵墙的阿娘,还在记忆中鲜活明亮啊。 “阿娘。” 像过去那般,李清照将头枕在荪歌的肩膀上。 只是,物是人非不可避免。 荪歌的身形日渐消瘦,照姐儿也非当年。 “多大了,还哭。” “羞不羞。” 感受到肩膀传来的湿意,荪歌声音柔和的打趣着。 她只是大限不远了,又不是马上就死了。 揉了揉李清照的脑袋,荪歌接着道“阿娘还以为你会陪着明诚一起到莱州。” “他征求过女儿的意见,可是我拒绝了。” “一来,归来堂内金石收藏暂时寻不到合适的人帮忙照看。” “二来,我想陪陪阿娘,迒哥儿也来信,说他不日便可归家。” 虽说赵家当年显赫一时,但毕竟人走茶凉。 莱州一行,必不会太顺利。 若她前往,非但无法助力,反成拖累。 加之,她有太久没有在阿娘膝下尽孝了。 “自你与明诚成婚,便没有分开过。” “如今分隔两地,心中可有惶恐?”荪歌想到了剧情中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忍不住眉头紧皱。 世上最大的不变,就是人心易变。 李清照先是一愣,而后摇了摇头“这与女儿是否信他无关。” “女儿这一生的喜怒哀乐从不是寄托于明诚之身,女儿有他,但也有诗词,有金石,有游记。” “生命里有太多太多绚烂的东西值得为之展颜了。” “相伴多年,是我们二人共同的决定和选择。” “如果,他想做旁的选择,女儿也不会自怨自艾,怨怼愤恨。” 荪歌敛眉,点了点头。 与其担忧远在莱州的赵明诚是否会背弃曾经之言,倒不如认真努力的过好自己的生活。 男子的生命中有官位,有仕途,有理想,女子也当有充盈的生活,而非溺于情爱纠葛,仿佛少了一点爱就活不下去。 荪歌控制不住又打了个哈欠,好吧,她又困倦了。 说好的,人老觉少。 可为何她现在动不动就犯困。 好烦,还没好好看看青州,没好好聊聊照姐儿青州十年光阴。 困意上头,荪歌又睡了过去。 李清照目露担忧“姨娘,阿娘的身子可有请大夫看过?” “在江宁,我曾请当地有名的医者为夫人诊脉,医者言夫人身体一切康健。”宁姨娘老老实实的答道。 说实话,她也一度怀疑,那个大夫徒有虚名。 可夫人除了贪睡,一切皆如以往。 也许,真的只是老了吧。 老…… 想到这个词,宁姨娘心中就沉甸甸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二十九) (二十九)阑 而李清照的脑海中,也冒出了这个字。 生老病死,人力难左右的遗憾。 李清照叹了口气,嘴角勉强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姨娘,听说阿娘在江宁照看的少年郎高中了?」 也不知那位少年郎与阿娘到底有何渊源,值得阿娘几次三番惦念。 「你说会之?」 一句少年郎,让宁姨娘险些没反应过来。 三年前随夫人到江宁,会之已经过了及冠之年。阑 李清照点点头「当年动身前往汴梁城前,阿娘曾专门绕行去了江宁一趟,见了尚是孩子的他一面。」 「阿娘当年便对他赞誉有加。」 「只是……」 只是阿娘的赞誉之下,又深藏着隐忧。 她看不懂,也想不明白。 阿娘的眼界和想法,从不是她能比拟的。 「那为何夫人不愿认会之为义子呢?」阑 宁姨娘心中越发不解了。 李清照思量片刻,缓缓道「阿娘好似已经看到了秦家大郎命中注定的结局。」 阿娘想改变,但也改变不了。 「随阿娘意愿吧,宁姨娘日后莫要在旁人面前提及阿娘与秦家大郎的过往。」 李清照不放心的嘱咐道。 无论秦家大郎日后会攀登至何处,都与他们无关。 阿娘施恩,不求回报。阑 最重要的是,在阿娘的担忧中,她隐约能够猜到些什么。 「妾明白。」 这世上,最懂夫人心的,仍旧是大小姐。 在荪歌返回青州的第三天,河北西路,相州,汤阴县的消息终于传了回来。 「大禽若鹄,飞鸣室上,因以为名。」 又是一个意气风发,年仅十余岁的少年郎。 「家中清贫,世代务农。」阑 「聪慧果敢,沉稳寡言,喜读《左氏春秋》《孙吴兵法》,年少便露将帅之才。」 「幸拜大侠铁臂膀周侗为师,学习骑射拳脚,箭术小有所成,能左右开工。」 「天生神力,挽弓三百宋斤,开腰弩八石。」 「为汤阴县百姓所奇之。」 「其父常教之,汝为时用,其徇国死义乎!」 信并不长,短短几句话,概括了少年郎的十五年。 从性情,从爱好,从志向,从武力。阑 的的确确,将帅之才。 荪歌合上信,但愿他此生能走的顺遂些许。 精忠报国,竭尽忠诚,报效国家。 这便是他一生的写照。 终其一生,他都是个纯粹的,豪情万丈,喊出了毕生执念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 只可惜,皇权争夺下,有中兴守成明君之称的宋高宗眼中,那句迎二圣归京阙,如同逆鳞。 在高位者看来,收复失地固然重要,但身下的皇位更重要。阑 于是,悲剧便诞生了。 李清照在一旁偷偷观察着自家阿娘的神色。 悲壮,怜悯,还有遗憾。 不同于秦家大郎,这位汤阴县的岳家郎君,也许拥有波澜壮阔的一生。 思来想去,荪歌依旧觉得这是不可避免的死劫。 饶是秦家大郎身死,也消除不了岳家郎君的既定结局。 他撼动的是九五之尊的位置,以及上位者眼中那虚假的和平与繁荣。阑 偏偏忠君报国又是刻在他骨子里的。 说到底,这大宋 从不算一个大一统王朝。 春秋所以大一统者,六合同风,九州共贯也。 「阿娘,他会是那个英雄吗?」 自她年少时便知,大宋,乱世将至。 强敌环伺,一旦战乱起,大宋的陛下和兵士护不住大宋的疆土,亦护不住大宋的百姓。 乱世之中,总要有人做英雄的。阑 只可惜,英雄的结局素来悲壮惨烈。 荪歌低声呢喃「我倒宁愿他不是个英雄。」 也许那样,就能免于腰斩。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为百姓谋利者,不可使其孤战于前线。」 「为国土守护者,不可使其惨死于倾轧。」 可,这世上从不缺冻死在风雪中的抱薪者,也不缺孤军奋战死于非命的将士,更不缺争权夺利下的牺牲品。阑 正因为悲剧多了,才会有这些思考。 可思考,亦不能避免悲剧的发生。 荪歌有些颓然,突然有些理解主神为何从不允许任务者漫长的留于一任务世界,顺着历史长河,见证王朝兴衰黎民疾苦。 若真有人自夏商一直长生于数千年后,恐怕到那时,长生不死反倒是一种负累了。 待久了,会抑郁。 李清照似懂非懂,再次开口「他与江宁城的那位会是敌人吗?」 荪歌不置可否「江宁城的秦家大郎会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阑 而成熟的政治家,最不缺的就是手段和狠辣。 若说敌人…… 恐怕汤阴县的这位少年郎从未将秦家大郎视做敌人。 在少年郎璀璨鲜亮,波澜壮阔的人生中,唯有抢夺了大宋江山的金人才配称作敌人。 他不屑于玩弄权术的小丑为伍,偏偏又死于小丑之手。 自那后,荪歌便没有再刻意打听过外界的消息,只是安心在青州过养老生活。 饮茶博弈,养养花晒晒太阳顺带隔三差五再吃一把照姐儿和赵明诚的狗粮。阑 荪歌很是怀疑,在外奔波求仕的赵明诚是不是很清闲。 饭否? 好眠否? 念吾否? 翻来覆去,可偏偏二人都不知疲倦,乐在其中。 「照姐儿,为娘严重怀疑,赵明诚是在等内涵你。」 荪歌指着那句饭否,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阑 李清照:…… 借赵明诚一个雄心豹子胆,赵明诚也不敢阴阳怪气她吧。 真以为她跟阿娘学的功夫是假的? 荪歌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有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你给为娘解释一下什么意思?」 李清照沉默,阿娘说的好有道理,她竟无力反驳。 「阿娘之言,甚是有理。」阑 「不如女儿这就回信让他每日复诵《廉颇蔺相如列传》,好好反省。」 她宁愿阿娘似如今这般嬉笑怒骂,而非担忧那些即将发生却又无力改变的事情。 劳心劳力。 阿娘,真的老了。 李清照眼睛一酸,连忙别过头去,生怕泄露半点儿情绪。 荪歌低头,眨眼,假装看不懂照姐儿差点儿夺眶而出的眼泪。 第一百七十六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三十) (三十) 照姐儿忧心她越发年迈的身体,她何尝不担忧山河破碎金兵铁骑踏破大宋国门后,照姐的流离失所,无依无靠。 再加上赵明诚那个短命的,比照姐儿早死了二十多年,独留照姐儿在乱世中犹如浮萍。 她不愿照姐儿临死前,幽幽叹道这真是漫长的一生啊。 指不定到时候陪着照姐儿的也会是宁曦。 你可见,李格非眼光之好。 不过,倒是让宁曦操劳了。 陪完她,还得陪照姐儿。 迒哥儿回来后,荪歌耳提面命,再三叮嘱,不要随便给人牵线搭桥做媒婆。 搭错桥,毁人一辈子。 就给照姐儿撮合了个张汝舟,还是个家暴男加凤凰男。 如果不是照姐儿有异于寻常女子的勇气,岂不是就要持续十几年被家暴,被打的皮青脸肿还要被抢走所藏的痛苦! 李迒一头雾水,只能呆愣愣的点头。 还有无数的山川湖泊在等着他探索,再者说以他的年龄,熟识的人大多都成家立业了,哪里还用得着他。 李迒看着正在给她家小棉袄扎小辫儿的阿娘“阿娘,我应该没那么闲吧?” 他与妻子的女儿,相貌像极了长姐。 希望,他的小棉袄也能如长姐一般坚强且幸运。 荪歌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头也不抬“万一你吃饱了撑的慌呢?” 不哭不闹的小娃娃,软乎乎白嫩嫩的,让她喜欢的很。 照姐儿与赵明诚这些年都没有血脉延续,她也没有过问。 夫妻二人的事情,外人介入不见得好。 “阿娘,你一天给年年梳这么多次头,她真的不会秃吗?” 李清照从荪歌手里接过小女娃,眉眼弯弯。 荪歌偷偷将手背到身后,一本正经的左右看了看。 老人家眼神不好,薅几根头发不是很正常? “祖母,你又将头发藏身后了。”小女娃软糯糯甜滋滋的开始告状。 荪歌:说什么呢,她怎么听不明白。 宁姨娘缩了缩头,小声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头发被塞在了坐垫下。” 荪歌:自从有了小女娃娃,家中的偏爱就不属于她了。 失宠了怎么办? 荪歌死了,死的猝不及防。 就好似是在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早上,再也没有醒来,脸上只有安睡之状,不见半分狰狞。 荪歌表示,她也很意外。 “夫人?” 宁姨娘轻轻推门,几声呼唤,仍不见回应。 拉开床幔,床上的人双手交叉于胸前。 面色安详,却再也没有了呼吸。 “夫人!” 宁姨娘声音凄厉,不可置信的瘫坐在地上,哆嗦着用手指探着荪歌的鼻息。 没有呼吸! 没有温度! 她的夫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世了。 眼泪夺眶而出,这一刻宁姨娘只觉得心疼的厉害。 “夫人……” 宁姨娘不断的重复着。 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唤醒那个陪她走过千山万水,给予她关爱尊重的夫人。 荪歌看着哭的绝望悲痛的宁姨娘,想要上前安慰。 只可惜,无人能看到她,也无人能听见她说话。 好像是死了,但又死的不太彻底。 脱离了王氏的身体,却依旧滞留这个世界。 也许,时机未到。 宁姨娘凄惨的哭声,惊到了李清照和李迒。 二人先后,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 李清照的心发慌,握拳指甲嵌入手心都未察觉。 门前,李清照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害怕。 害怕她的阿娘真的离开了她。 害怕这一噩耗是真的。 可明明,前些日子刚有名医诊脉,阿娘安好啊。 没有人知道,阿娘的存在对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不仅仅是亲人! 当年阿娘一头撞碎了张姐姐家的院墙,也打开了她勇敢坦然面对风雨的勇气。 诗词造诣,固然重要。 可阿娘给予她的从不仅仅是这些。 她一直自诩不会将一生的喜怒哀乐寄托于他人之身,但事实上呢。 阿娘的存在,于他而言,是明灯,是依靠,甚至是信念。 如果可以,她愿意将她的寿命分给阿娘些。 李清照茫然无措的站在门口,神情之间满是脆弱惶恐,就好似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她在哪儿。 她的阿娘又在哪儿。 “长姐,进去吧。” 强忍着悲痛,李迒拉着李清照,跨过了门槛,穿过屏风,看到了那个躺在床上双眼紧闭的人。 头发花白。 皱纹横生。 嘴唇干瘪。 可偏偏神情是那么安详,嘴角还挂着浅浅的弧度,像是做了个好梦。 荪歌只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 原来,她已经这般年迈丑陋了。 终日不照镜子,还以为自己只是精气神儿差了。 幸亏她昨晚没有执意留下小女娃娃,否则怕是会吓到小孩子。 李清照俯身趴在荪歌身前,双手环住荪歌的腰身,眼泪一滴滴打湿了衣衫。 低低的啜泣声,渐渐变成了号啕大哭。 荪歌看着心中也觉得堵堵,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自己的死别。 照姐儿痛不欲生,那以往呢? 以往她离开时,她身侧的人,是不是也如照姐儿这般痛苦。 千古一帝,雄才伟略的始皇帝,是否也为他流下过不为人知的泪。 如山间清风,飘逸纯粹的谪仙人,是否也长久的对月孤饮,再也诵不出对影成三人。 她扭转了高长恭的命格,改变了他一杯毒酒怅然离世的遗憾,势必就要承担那份早逝的因果。 也不知,她死后。 泠泠如玉弦的高长恭,是不是也在孤身支撑着那个新生的大帝国。 也不知,宗室之子继位为帝,可否猜疑他功高盖主。 想到过往种种,荪歌似是被满屋的悲伤所感染。 原来,走过的漫漫人生,都是真心相托。 这一刻,荪歌是真的有些想落泪了。 踉跄着跑来的小女娃娃,清脆响亮的哭声,使得这满屋的悲伤更盛。 “祖母!” “祖母!” 小女娃娃不识人间愁滋味。 她只知,那个会为她扎小辫儿,喂她吃糖果,给她讲故事,给她做玩具的祖母再也不会抱她在怀中了。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哭什么。 可,就是想哭。 许久…… 过了许久……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三十一) (三十一) 荪歌亲眼看着,照姐儿和迒哥儿拿着她常穿的外衫,登上屋顶不断重复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知,这叫复礼。 是至亲之人不愿承认她已死去,希望她能够醒过来。 可是,王氏的寿命是真的走到尽头了。 她,也真的无法再醒过来。 直至声音沙哑,李清照和李迒才从屋顶下来,将那件衣衫披在王氏身上,期待奇迹的发生。 可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便是因为视线的概率无限趋近于零。 身躯依旧冰冷僵硬,没有任何复生的迹象。 房间内,再一次响起了痛哭声。 良久,照姐儿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准备丧事用品,采买棺材,邀风水先生择定日子。” “迒儿,你去吧。” “发讣闻向亲友报丧。” “姨娘,您与我一起为阿娘沐浴擦擦身子,褪去衣物,小殓吧。” 说着说着,李清照的眼泪又滑了下来。 她比任何人都不愿意接受阿娘离去的事情,可又必须得承担起长姐的责任。 她不能胡闹,不能让阿娘走的不体面。 “好。” 李迒用袖子擦干眼泪,红着眼眶出门准备丧事用品。 而宁姨娘上前,和李清照一起为荪歌换衣。 宁姨娘的手不停的颤抖着,死死咬着嘴唇,控制着不让眼泪落下。 她不能弄脏夫人新换好的衣衫。 夫人一生貌美,死后也应雍容华贵体体面面。 讣告发,府上挂满了白幛白幡。 设好灵堂,白烛点燃。 远在莱州的赵明诚接到消息,匆匆赶回。 他与妻子相知相守,最清楚在妻子心中岳母的特殊地位。 满院愁云,入目皆是一片白。 短短几日,李清照憔悴了许多,就连宁姨娘都病倒了。 停殡,下葬。 荪歌全程目睹了整个丧事的所有流程。 她本以为,丧事了,人下葬,家中人会渐渐缓过神。 可偌大的院落,再也找不到想寻的那个人身影时的那种长久的绝望才最是折磨人。 宁姨娘时常下意识唤夫人,絮絮叨叨说着,半晌才能反应过来,她的夫人已经与她阴阳两隔。 李清照则是陷入了一种发呆,然后疯狂写词的状态。 就这种情形,赵明诚无论如何也不放心将李清照与宁姨娘留在青州。 不顾李清照的沉默,赵明诚第一次表现出了强硬。 触景生情,李清照和宁姨娘的身体都会如山一般倒了。 赵明诚寻青州本家值得信赖之人托付归来堂,请其帮忙照看。 公元1121年,宋徽宗,宣和三年。 这一年,李清照三十八岁,陪同赵明诚一起前往了莱州。 宁姨娘婉拒了赵明诚,决意要回明水为荪歌和李格非守墓。 荪歌:!?(_;? 都怪她死的太猝不及防,没有安顿好后事。 这下麻烦了,变成鬼还得两地奔波。 从章丘明水飘到莱州,再从莱州飘回章丘明水。 荪歌怀疑,她可能是世界上最劳碌的鬼吧。 若是被写成恐怖故事,恐怕会笑死人。 立志于不断赶路的鬼! 宁姨娘在坟前,种植了两棵松树,每天的日常就是照看松树,拔拔她坟头的野草,隔三差五的给她浇一壶酒,絮絮叨叨说上半宿。 眼底温柔,祥和。 她孤家寡人,年少为家中不喜,得老爷救她出火海,后又得遇夫人半生顺遂。 如今,又剩她一人。 那么多的金银,那么多的店铺,还有那么多未来得及看的风景,好像都没有吸引力了。 小小的坟墓中,葬着她一生的依靠。 宁姨娘常在想,若夫人能看到,可能会嘲笑她没出息。 荪歌:嘲笑倒是不会嘲笑,就是下次用酒浇地祭奠怀念她的时候,能不能选些度数较低的? 她也没想到,成为鬼之后,醉的那么快。 一醉,还醉好几天,实在影响她赶路啊。 李清照随赵明诚来到莱州不久,赵明诚胜任莱州郡长官,真正在莱州站稳了脚跟。 此时的赵明诚并没有同剧情中那般移情他人,也并未纳妾取乐。 上峰见他只得一妻,膝下又无儿女,便几度赏赐他美娇娘传宗接代。 赵明诚的回复简单又坚定,他说他不喜欢孩子。 清照与任何人相比,都是首选。 他精心为李清照布置了房间,带来了李清照最爱的书籍,画卷,甚至连李清照最爱打马棋子也带来了。 在莱州的岁月,好似又恢复了曾经的平安喜乐,夫妻相携。 但李清照还是时常失神,偶尔梦中惊醒,披衣站在窗前,望着院中的海棠树发呆。 李清照蓦地想起了前些年所写“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可到如今,她才知晓,有些痛楚远比分隔两地要深的多。 赵明诚觉前,起身,重新拿来一件厚实的衣服披在李清照身上“清照,岳母教你为人立世,必不愿看你似如今这般。” “岳母一生洒脱自在,自信强大,她必希望你能如她那般。” “夜夜惊眠,难以安睡,你让岳母如何安心啊?” 这些日子以来,他亲眼看着李清照日渐消瘦,真有了几分人比黄花瘦的凄婉。 可他看着,实在不忍心。 在院中被夜风吹的飘来飘去的荪歌不住的点头。 她算是发现了,她连自由飘荡的资格都没有。 幸亏如今时常强烈惦念她的人只有在莱州的照姐儿,还有在明水的宁姨娘和迒哥儿,虽说累点,但也勉强能跑得过来。 若是以后思念她的人再增多,她可能就成为第一个因为赶路而魂飞魄散的鬼了。 荪歌确定赵明诚和李清照穿戴还算整齐,没有非礼不可视的画面,才飘到窗前,对着李清照的脖子吹起了冷气。 乖女儿,别想阿娘想的太勤快! 多写写词,赏赏花,游游湖,实在不行打打马吊也行。 阿娘累啊! 李清照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明诚,你说这世上会不会真有鬼?” 李清照搓了搓汗毛竖起的脖子,不确定的开口问道。 赵明诚:他是做了什么孽,要三更半夜被问这种问题。 第一百七十八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三十二) (三十二) 李清照目光灼灼,拉着赵明诚的手放在了她的脖颈上“这块儿有没有特别凉?” 赵明诚一惊,好像是有。 更怕了! “明诚,你刚刚说我此番作态无法让阿娘安心,意思是不是说阿娘能看到?” 李清照似是抓住了赵明诚话中的漏洞,接连问道。 赵明诚:!?(_;? 节哀顺变,在天之灵,不是流传千年的话? 赵明诚咬了咬牙,昧着良心继续说道“确实是。” “所以,你莫要让岳母担心了。” 若人死,真有魂魄留于世,那这世上早就鬼满为患了。 他实在不信佛道两家宣传的轮回转生之说。 但若能让清照想通,他不介意短暂的信一下。 想到这里,赵明诚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一凉,寒毛嗖的一下竖了起来。 太可怕了! 好像真有鬼! 想他赵明诚一生行善积德,积极向上,从无恶行…… 赵明诚啪的一下关上了窗户,点亮了房内的烛火。 光亮,让他稍稍冷静。 差点儿被窗户挤死的荪歌: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再迟几年松口! 李清照狐疑的打量着赵明诚,看的赵明诚一阵儿心慌。 但无论如何,终归是有了几分鲜活气。 赵明诚心有余悸的看了眼窗户,心中宽慰着自己,错觉! 都是错觉! 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鬼呢? 李清照口中低声呢喃,看来阿娘还是有可能看见的。 赵明诚:……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害怕还是该高兴了。 荪歌找了个被风的角落,苦哈哈的待着。 怪不得有人说过世界上真正的死亡,是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时至今日,她在领会到这句话的可怕之处。 不管了,她要歇会儿,谁也别想她。 也不知是自己想通了,还是被赵明诚那一番真真假假的话劝慰到了,李清照的生活一点点被重新注入了光明。 荪歌松了口气,看样子她可以回章丘明水过一段喝喝酒听听宁姨娘唠嗑的愉快生活了。 酒醇不醇厚不重要,宁姨娘的唠嗑有趣不有趣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终于不用做一个风一样的女子了。 死的猝不及防,快乐也来的突然。 就这样,荪歌暂时在章丘明水停留下来。 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便是在宁姨娘亲手所植的两棵松树上荡秋千晃来晃去,在宁姨娘给她烧纸钱的时候吹一口气将火灭了。 她还在这世上游荡,要纸钱何用。 于是,宁姨娘发现自己松树的叶子每天都落一地,不知道还以为深秋要到了。 纸钱烧不着了,宁姨娘就压在坟头儿,执着的很。 迒歌儿也会在清明寒食,带着吃食祭品来看她。 然后! 然后! 在一个月黑风光,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有人来挖她的坟了。 荪歌:她还在这儿看着呢,不用照顾一下当是鬼的情绪吗? “呼呼!” 阴风骤起,风声如泣如诉。 刹那间,就好似四面八方有无数可怕的东西涌来。 盗墓贼:总觉得背后有眼睛在看着他。 想法一生,握着铲子的手一松,铲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荪歌见状,鼓足劲儿对着铲子吹气。 铲子,飞走了。 盗墓贼:Σ(дlll) 这下是真的遇鬼了! 盗墓贼一把鼻涕一把泪,脚步踉跄朝外狂奔,摔倒了继续爬起来。 鬼啊! 风停了,乌云散了,月亮悬挂当空。 睡的昏昏沉沉的宁姨娘只觉得这天越来越善变了。 荪歌揉了揉累的发酸的面庞,叹了口气。 她不仅得赶路,还得守卫家园。 天大亮,宁姨娘看着满地的落叶,几乎要被拦腰吹断的松树,又看了看地上凌乱的脚印,以及墓园外那把孤零零的铲子,若有所思。 所以不是天气善变,是盗墓贼倒霉? 还是这墓园有灵? 夫人,是您吗? 吓人这种事情,一向文雅的老爷似乎做不出来。 宁姨娘想了想,又大手一挥雇了个守墓人。 日子,就这样再一次风评浪静。 时光飞逝,1126年初,也就是靖康元年初。 辞旧迎新的氛围,还未完全散去,金兵分两路,悍然侵犯大宋。 这一刻,心存侥幸自以为高枕无忧的大宋百官和坐在龙椅上的帝王才发现,大宋的军备不堪一击。 军备松弛和政治疲弊已经无可挽回。 本来,北宋建国之时,便强敌环伺,北方契丹人和女真人,而西北有的党项人,西南又有大理人。 宋初,又丢掉了幽云十六州,北方失去了重要的屏障。 后来,女真再度崛起,吞并了契丹,在北方呈一家独大之势。 猛虎露出了獠牙,怎么可能对身侧肥美鲜嫩富庶繁荣的北宋无动于衷呢。 只可惜,宋之君王,臣民,侥幸的认为女真族不会南犯。 也曾有高瞻远瞩忧国忧民的仁人志士提出隐忧,只可惜被置之不顾,甚至被嘲杞人忧天。 如今,大军猛然出兵,才将所有人从美梦中惊醒。 只是,此时醒来,终归是晚了。 北宋势弱,边境防线如同纸糊,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前线不断溃败之际,朝堂还在争论不休。 主战,还是主和。 可,谁都知道,主和也只能得到片刻的苟延残喘。 但,让北宋陷入觉得的不仅仅是军备松弛,还有主将缺失。 北宋建国者,赵匡胤,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是手握重兵的武将摇身一变夺位称帝。 赵匡胤,杯酒释兵权,奠定了北宋的政治基调。 数代延续,重文轻武,武将处处被压制,待遇也处处不及文臣,所以哪怕真的有骁勇善战之辈,也识趣转文。 大敌当前,竟一时难以筑起新的防线。 远在明水的荪歌,只觉得耳朵烫的可怕。 按理说,她都变成鬼了,寒暑不侵才正常。 有人想她了! 在汴梁城! 荪歌呲牙,那是汴梁城啊。 比明水到莱州,远多了。 这样赶路,会死鬼的吧。 若是她哼哧哼哧,腿都跑细了才到汴梁,明水和莱州又有人想念她了,那咋办? 拉锯战? 哪边念力强,她就归哪边? 反正,她又不能自主选择。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三十三) (三十三)豦 要不,索性一分为二吧。 一人一半,一条胳膊一条腿半个脑袋一只眼。 真正实现了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荪歌长长的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赶路啊,讨厌没有边界感的人类! 在汴梁城想她有什么用,她活着都无法挽救大宋于危亡。 大宋积弊之深,剜肉削骨不无法彻底改变。豦 此时,北宋的朝堂,依旧没有定论。 主战和主和双方,到这时还在相互攻讦,却鲜少能拿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 荪歌赶到汴梁城,进入皇城之中,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别问她为何就这么堂而皇之轻轻松松的就踏入了皇城,这个所谓的有真龙天子守护,世间一切妖邪皆退的神圣之地。 原因无怪乎两个,要么她特殊,要么这片天地特殊。 势力混杂,国将不国,谈何神圣。 荪歌坐在龙椅之下的玉阶上,不停的喘息着。豦 前排官员突然发现自己的官袍会动了。 就好似大殿之中突然有了一股风,既阴冷,又渗人。 争吵声有一瞬间的停滞,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这是文德殿,还是菜市场? 荪歌有些不理解,菜市场好歹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交易能成。 那文德殿呢? 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大宋最有权势的一群人吗?豦 毕竟,没有权势地位的也不可能出现在此。 荪歌扭头看向了坐在龙椅上尚且年轻的宋钦宗赵桓。 说起赵桓,荪歌也不知是该说幸还是不幸。 宋徽宗赵佶长子,宋高宗赵构异母兄,母亲王氏是宋徽宗的元配皇后。 嫡长子,名正言顺。 但在风流多才的宋徽宗心中,循规蹈矩的王皇后并不得他喜欢。 宋徽宗是成功的艺术家,自诩才比李后主。豦 自幼爱好笔墨、丹青、骑马、射箭、蹴鞠,对奇花异石、飞禽走兽有着浓厚的兴趣,尤其在书法绘画方面,更是表现出非凡的天赋。 最令人耳熟能详的,便是瘦金体。 换而言之,除了不会治国,什么都会点儿。 宋徽宗处处不满皇后王氏,帝王不喜,加之两度生产,王皇后在赵桓八岁时便撒手人寰。 母亲早逝,父子关系冷硬。 在十五岁时被立为太子,在二十六岁时临危即位,宋徽宗连下三道旨意禅让。 初登基,面临的就是金兵南犯。豦 也不知,接过这皇位赵桓可曾有后悔。 只见赵桓面色略显苍白,眼下青黑,显然数日未曾好眠。 此时,金军已经成功渡过黄河,京师开封早已戒严。 人心惶惶,风雨飘摇。 也许,赵桓心中已有决断,弃开封远走。 想她的自不可能是这位高高在上,却犹如烈火烹油惶惶不可终日的帝王。 荪歌将目光收回,看向了秦家大郎。豦 三十六岁的秦家大郎,若不是那双还算清明的眼睛,她怕是都要有些认不出了。 自上次江宁一别,已有十年了。 这十年,秦家大郎仕途走的并不算一帆风顺。 门下省左司谏,为谏官,七品,掌规谏讽谕。 从最开始的九品太学学正,到如今的七品左司谏,依旧是这朝堂之上最无足轻重的官员。 脊背略微有些弯了,蓄起 了胡须,越发似是一个逐渐向官场现实屈服的可怜人。 也许,此刻的他心中尚还有一丝热血和抱负。豦 至少,那双眼睛尚未彻底世故浑浊。 「臣启奏。」 一众嘈杂中,思量再三的秦家大郎再次开口。 「金人狙诈,守御不可缓」。 「金人要请无厌」,不可轻易割地,金国使臣来访,也应降低接待规格。」 「不可令入门及引上殿」。 荪歌弯弯嘴角,心中有些许酸楚。豦 这便是向宋钦宗上书《上钦宗论边机三事》。 三十七岁前的秦家大郎,一心主战,试图捍卫这个千疮百孔弊病丛生的国家。 一模一样的上奏,是不是意味着结局并不会有任何变化。 三年金营生活,也彻底让秦家大郎从一个抗金志士成为了摇尾乞怜的投降派。 兵部侍郎李纲接话道「左司谏所言有理。」 「金兵已经很近,陛下若弃城离开,探知乘舆尚未走远,用健马快追,怎么抵挡得住?」 「朝廷高爵厚禄蓄养大臣,盖将用之有事之日。时中辈虽书生,然抚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豦 「未战便屈,是何道理。」 此时,宋钦宗的面色更为难看。 不难看出,宋钦宗本身是更趋向于割地赔款求和的。 但朝堂上,主战主和各执一词,他身为君王总不能率先提倡议和。 幸好,目前为止,主和一派扔占据上风。 于他而言,割地也好,赔款也罢,只要还能让他安稳的居于皇位之上,便不是不可以接受。 太宰李邦彦说不假思索反驳:「都城兵微将寡,勤王兵一时又到不了,除了割地求和,没有别的法子。」豦 「兵部侍郎这是要至官家性命安危于不顾吗?」 宋钦宗忍不住在心中点头。 金人南渡,太上皇赵佶怕死,早就仓促出城逃避,先逃到亳州,此刻又不知转移到了何处。 这江山,本就是父皇怕死无力支撑才硬生生塞给他的。 那他为何明知守不住还要死守? 他也想走,大不了一路向南,总能得几年安稳。 「太宰此言差矣。」豦 「金兵孤军深入,所携粮草必然不足,后续乏力。」 「饶是金兵攻城,汴梁亦可死守不出。」 「只需静待时日,陛下勤王招书一出,各地勤王之师,必会前来。」 「届时便可形成内外夹击之势,力退金兵也未可知。」 「如今实未到割地求和之际。」李纲据理力争。 李纲,两宋之际抗金名臣,民族英雄。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豦 「六国也曾割地求和,但结果呢?」 朝堂上其他的主战派也开始发声。 「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 「奉之弥繁,侵之愈急。」 「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六国之处境,与眼下何其相像。」 「还望官家三思。」豦 第一百八十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三十四) (三十四)僥 荪歌不悦的挑挑眉? 暴秦? 怎么就暴秦了? 她好歹都做了始皇帝那么多年的中车府令,为大秦立过功,为大秦流过血。 也亲眼见证了始皇帝的殚精竭虑,呕心沥血。 天下大势,必然就要一统。 就因为秦吞六国,就要被喊暴秦?僥 荪歌表示,对此,她十分不悦。 强烈要求,换个说法。 若始皇暴,那六国遗民早死绝了,还怎么叛秦。 那是她的千古一帝! ╭(°A°「)╮ 荪歌瞪了眼开口说话的官员,可偏偏又是主战为国为民着想的。 赵桓都快要气炸了,他只是想追随太上皇的脚步有什么错?僥 强忍着烦躁,赵桓揉了揉鬓角,疲乏道「改日再议。」 想必皇后朱氏已经准备好乘舆,他还是早日动身离开开封为妙。 荪歌看向可怜虫似的赵桓。 若真要怨,还是去怨宋徽宗吧。 女真原为辽朝臣属,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统一女真诸部后起兵反辽。 大宋为了收回大辽手中的燕云十六州,与虎谋皮,与金缔结盟约,共同对抗大辽。 但,被金打的节节败退的大辽,却在与大宋交战时大获全胜。僥 这也让金看到了大宋如同纸糊一般的军事力量。 金灭辽后,燕云十六州分期还给大宋。 在被归还六州之地后,张觉叛金携平州归宋,宋徽宗心想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得一州之地,一边满心欢喜的接纳张觉,又明目张胆的寻辽末帝天祚帝,言其若归宋,许以皇弟之礼待之。 说起大辽的亡国之君天祚帝,与宋徽宗乃事绝配。 卧龙凤雏,一文一武。 作为旁观者,手握剧情,荪歌都有些看不懂当年宋徽宗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才会做出这些决定。 先是背弃与大辽缔结百年的澶渊之盟,联金灭辽,辽亡后,又想钻与金所缔结的海上之盟的空子,挑衅于金。僥 明明,大宋哪个都打不过。 最后,宋徽宗一看烂摊子收拾不了,就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赵桓。 也难怪赵桓一脸的不情愿。 宋钦宗赵桓还是没有偷溜成功,因为金兵几乎已经要兵临汴梁城下。 此时弃城出逃,必然就是送菜。 逃不了,也不可能战! 赵恒一面在朝堂上应付着主战派,一面在枢密院中选人去做议和使者。僥 选来选去,选中了李棁。 在赵桓看来,李棁懂得变通,处事圆滑,定能劝说金人退兵,达成和议。 不得不说,这选人的角度真刁钻。 古往今来,出使四方的使者大都是聪颖机智,能言善辩,心志坚毅,最起码也得不卑不亢,最大程度上为本国谋取和平利益。 可赵桓不这么想,他无底线的想活着。 所以,精挑细选出来的人只有一个特点,胆子小好说话。 无所事事的荪歌飘在李棁身后,前往了金营。僥 荪歌又一次叹气,这一路上李棁除了脸色发白就是头冒虚汗。 这叫谈判? 在进入金营,感受到赫赫军威时,更是直接吓破了胆。 哆哆嗦嗦,恨不能能以头抢地。 荪歌看的止不住皱眉,这不像是来议和的,倒像是来认罪的。 一露面就摆出这样的姿态,岂不是注 定就要任人拿捏,好歹淡定的周旋些时日,为各地勤王之军争取片刻时间也是好的。 必须得承认,在选人的眼光上,宋钦宗赵桓如他那个父亲别无二致,一脉相承。僥 一个比一个差劲,一个比一个绝望。 金人所提的要求,怕死的李棁只会哆嗦着点头。 别说据理力争了,就连多问一句都不敢。 对此,金人表示很满意,自然提出的条件也就苛刻许多。 毕竟,似大宋这般配合的敌人,也甚是少见了。 金人趁机狮子大开口,要求大宋赔偿金军五百万两金子,五千万两银子,牛马一万头,绸缎一百万匹。 尊称金帝为伯父。僥 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 派宰相、亲王到金营为人质,把金军送过黄河。 这条款一眼望去,不仅丧权,还丧失做人最基本的尊严。 李棁没有在金营多做耽搁,马不停蹄的离开奔向汴梁。 这一刻,他并没有考虑他带回来的议和条款对大宋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他只是想到,他成功在虎口中捡回了一条命。 身为使者,无半分气度和胆量。僥 但,讨金人欢喜,也让赵桓的愿望达成了统一。 踏入汴梁城的那一刻,李棁突然又挺直了腰杆,面上有了疲倦且坚毅的神情。 舌战三百回合,索性不辱使命的氛围突然就有了。 荪歌:(????_??「) 其实,这也是个人才吧。 果然,能在枢密院中崭露头角的都是有一技之长的。 笑死!僥 只见李棁对身后的随从严肃郑重的叮嘱,言语举止,都带着上官的说一不二。 别太荒谬! 于是,荪歌开始对着李棁吹冷气,一个激灵,李棁从马上摔了下来,英明神武形象不争取。 她改变不了什么,只能悄悄的出口恶气。 其实,套麻袋抡板砖最解气。 只可惜,她现在就是一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鬼。 李棁刚刚恢复了血色的面颊再一次变得苍白。僥 刚才,他清楚的感受到了一股阴风,从天灵盖直击脚底。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所做之事,人神共愤? 可那是金兵啊,摧枯拉朽长驱直入,让宋军无力招架的金兵。 若他言辞稍稍激烈,金兵直接将他头颅割下,既无法办妥官家交代的差事,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临行前,官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切勿激怒金人,只要金人肯退兵,解了汴梁城破之危,万事可权宜行事。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无论如何,他都完成了陛下的嘱托。 议和条款一出,至于签不签,就是官家和文武百官共同商议的事情了。僥 想到这里,李棁胆战心惊的四处打量,让随从簇拥着离开。 他也会怕! 李棁带回来的议和条款,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赵桓蠢蠢欲动,但民意沸然,他也不敢独断,只能装模作样让百官一起商讨。 第一百八十一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三十五) (三十五)翾 国库空虚,人心惶惶,何来那么多金银。 但主和一派的领头人将主意打在了汴梁城的富户身上。 理直气壮,且义正严辞。 叫嚣着,国难当头,汴梁城中受皇恩照拂的富家翁,理所应当的出一份力。 而主战一派,李纲率先反对这些议和条款。 这无异于是量大宋之物力,奉养如猛虎一般的金国。 赔款之巨暂且搁下,那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无异于是将立国的屏障尽数抛弃。翾 本来,燕云十六州的缺失,就让大宋门户大开,被动防守。 如今,再将这三州屏障之地割让,日后,金兵南犯,只看其心情,而汴梁将再无反抗之力。 可以说,此约一成,虽换得了一时的喘息,但却也意味着从此以后,汴梁城成为了金人的囊中之物。 就算俯首称臣,也许都无法保全。 赵桓心中格外不悦,金兵凶悍,前几年都将大辽完全取代,如今大宋更不可能有招架之力。 这群臣子先是不赞同他议和,后又不赞同议和条款,是非要看着他惨死在金人的屠刀之下才罢休吗? 先祖真宗能与大辽签订澶渊之盟,辽宋约为兄弟之国,宋每年送给辽岁币银10万两、绢20万匹,以白沟河为边界,以金钱换和平,换取宋辽百年和平。翾 辽亡金立,那他为何就不能效仿先祖,重新与金签订盟约谋求大宋和平。 心中这般想,赵桓便这般问了出来。 此问一出,莫说主战派,就连主和派都忍不住呼吸一滞。 荪歌:见过愚蠢的,没见过这么愚蠢的。 宋辽签订的澶渊之盟虽也丧失了部分土地,每年岁贡,但本质上是一种地缘政治的产物。 宋辽两国在澶渊之盟后一度保持力量的平衡,才能大致保持百年和平,促进边疆经济的发展。 但与金人所定之盟约呢?翾 分明就是将大宋拱手相让,却还沾沾自喜。 「官家,宋辽与宋金之事万不可同日而语啊。」 秦家大郎顶着巨大的压力,咬牙开口。 当年与大辽立下澶渊之盟,那是因为大宋不惧大辽,大辽又一心议和。 如今呢,金人狼子野心,割地也好,赔款也罢,都不可能喂饱金人。 更何况,那是五百万两金,五千万两银,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啊。 丧权辱国,超百倍!翾 赵桓看着手捧笏板,头压的很低,明明很谦卑,身上却又流露出不服输的左司谏,有些无语。 左司谏与王家乃事姻亲,王家在朝着几乎都认同议和,就连秦左司谏的岳父王仲山都立陈议和益处,可偏偏这姓秦的在主战一派格外活跃。 一个他,一个李纲,次次都让他经历架在火上烤的感觉。 搞得好似他上赶着非要给金人送钱送地。 太上皇在位时,连已现颓势的大辽都不敌,那又如何强求他在将大辽打得落花流水的金人面前保持气节? 这群人,就只会为难他! 这帝位,他本就一天都不想做。翾 赵桓勾勾嘴角,冷冷一笑「左司谏改为干当公事,隶属河北割地使张邦昌。」 不是不愿议和? 不是深觉丧权辱国? 那他就偏要让这姓秦的左司谏做割地使。 他倒要看看,在金人面前,这帮骨头硬,嘴巴更硬的人到底还敢不敢据理力争。 见状,李纲着急求情。 左司谏,仍有一刻抗金的心。翾 却看到赵桓摆了摆手「「卿先出去指挥军事,此事慢慢商议。」 「不着急。」 「卿身负守城重任,国家安危,系卿一身,岂可长久在这朝堂之上逞口舌之快。」 「下去吧。」 声音平和,甚至还带着倚重和信任,可偏偏又不容置疑。 赵桓心中也甚是复杂,他一面想依靠李纲为首的这些人固守好汴梁城,一面又对这些人妨碍他弃城而逃深感厌恶。 若不是这些主战派,也许他早就如太上皇一般在江南逍遥快活。翾 届时,他姓赵,他还是大宋的帝王。 黄河以南完了,还有长江以南,他依旧可以与金人划江而治。 他都能看明白的局面,这群主战派看不明白吗? 李纲深深的看了赵桓一眼,叹息一声,转身离开朝堂。 一味割让,失去河间,太原,若金兵再次逼近,那么中原大地是不是就要尽丧? 割让中山,陛下南逃,也算不得安全。 真以为金人开口索要的三镇只是一时兴起吗?翾 官家还真是被一味的割让求和,苟且偷生迷住了眼睛。 一叶障目,听不进任何反对之言。 此时,他也只能对秦左司谏说自求多福了。 荪歌已经懒得再多看赵桓一眼,而是将目光移向了秦家大郎。 只是方才片刻的功夫,秦家大郎的背好似又弯曲了些许,只是凭着一口气在继续开口「官家,臣无能,做不好这件事情,还望官家另择高明。」 秦家大郎的声音中有丧气,有颓然,似乎还有一些质疑。 他产生了自我怀疑,不知自己坚持的究竟算什么。翾 明明是对的,却惹得官家生厌。 难道身为臣子,最该做的是想官家所想,讨官家开心吗? 可他为官的本心非此啊。 犹记得三十年前,被李夫人问起时,他可以毫不犹豫不假思索的说想光大门庭,想读书有所果,想忠君报国,想惩恶扬善为民解忧。 十余年前,他仍会因私心而感到羞愧。 会因一句私心之上,应有正义。私心之下,应有底线动容。 为官十载,他也牢记勿忘初心,无愧于心。翾 好像,没有用。 这个国家,还是日复一日的衰败。 而他,也常被岳父,妻子排斥呵责。 如今,又被官家不喜。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当年高中,没有攀王家这门高门亲事,他会不会不至于似如今这般挣扎。 他到底该怎么做,怎样做才是对的。 他真的努力的在捍卫赵氏正统,想保家卫国。翾 这一刻,荪歌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烫的厉害。 她有理由怀疑,在这样下去,她可能就要被烧的冒烟,然后消失了。 秦家大郎! 第一百八十二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三十六) (三十六) 秦家大郎眼中的挣扎痛楚,她看在眼中。 哪怕秦家大郎的罪恶罄竹难书,但史书上仍留下了他在北宋末年立志抗金不卑不亢的身影。 这一点,任谁都无法磨灭。 越来越烫,荪歌咬牙,秦家大郎,你可不要恩将仇报啊。 正在努力辞去割地使一职的秦家大郎,隐约出现了幻听。 李夫人? 还是咬牙切齿的声音? 是在恼怒他的挣扎徘徊,还是失望于他的无作为。 秦家大郎登时怔住,面露苦笑之色。 李夫人,早已离世。 在他知晓丧事事,李夫人已下葬。 但教导点拨之恩,他铭记于心。 咬咬牙,秦家大郎跪地,痛声道“官家,此刻并不只有求和一条路啊。” “去岁年末,金兵兵发两路,东西大军,试图围攻汴梁,但完颜宗翰所率的西路军仍没有攻克太原,无法与完颜宗望的东路军会合。” “单靠东路军,只要防守得当,汴梁城绝对不会失守。” “内有李大人统一安排城防,外有各路勤王大军正在路上,陛下只要再坚守一月,汴梁城危机便解。” “若操作得当,里应外合将完颜宗望的东路大军拖死在汴梁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主战派的三十余名官员,日夜思量,讨论,深觉不和谈才是汴梁唯一的生机。 一旦和谈,无异于是饮鸩止渴。 话音落下,朝堂之上,有跪倒了数十人。 国家虽逐渐衰亡,但仍有很多人心中的热血不曾浇灭,都在试图拯救这个风雨飘摇危如累卵的大宋。 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会有人坚持到最后。 也许这份力量很弱小很弱小,但却能证明这个国家尚且有救。 赵桓端坐于皇位之上,面露犹豫之色“金兵无坚不摧,若太原城被攻破,届时想和谈都没有机会了。” “官家,西北军在神宗陛下时,就常年与西夏作战,战备从未松懈,沙场经验丰富。” “太原易守难攻,城防坚固,城内粮草充足,又有名将坐镇,绝对可以抵御金兵西路大军至少半年!” “官家,为了大宋,绝不能答应金人的和谈条件啊。” 数十名官员跪在地上,泣血呼喊。 说来也可笑,偌大的北宋,兵力百万之巨,竟唯有西北军有一战之力。 “官家,完颜宗望此时提出和谈条件,本就是缓兵之计。” “若此刻和谈,待太原被攻破,两路合围,汴梁危矣。” 坐在玉阶之上的荪歌,眼眶微微发热。 无论哪个时代,都有可爱的人。 细想着下,这些人的想法是可行的。 只要能死死将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咬在汴梁城外,攻不进,也退不出,那么勤王之师一到,孤立无援的金兵东路军就是盘中餐。 百万勤王师,就是用尸体堆,也能堆死金兵。 这样的话,也许大宋还能得几年喘息。 官家励精图治,官员勤政,武官练兵,未尝没有反攻之机。 只可惜,人心不齐。 这朝堂的主战派,不足三分之一。 钦宗本就懦弱善变,靠不住啊。 若始皇帝在此,哪怕朝堂无一人赞同,只要还有兵可用,他也会高呼,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的疆土,绝不允许任何外邦染指! “朕,朕再想想。”赵桓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主战派跪地乞求,主和派也开始劝说赵桓,将求和说的天花乱坠。 荪歌嗤笑,古往今来,名臣无力补天的原因,不外如是。 地上跪着的主战派,不知跪了多久。 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和派,也不知说了多久。 钦宗赵桓那颗本就偏移的心,此刻越发偏移。 他不敢赌! 他不能将汴梁城的存亡系于太原一城。 如果结果并不如主战派所设想的那般,等待他的就是城破人亡。 而太上皇此刻早已带着蔡京童贯之流远离战火,他若亡,太上皇的东南小朝廷,即刻便会摇身一变成为大宋正统。 那他呢? 他算什么? 太上皇的替死鬼吗? 少年时期,从未得到过父皇的半分宠爱。 父皇所有的偏爱都给了三弟赵楷,甚至为了三弟不惜改变祖制。 毫不吝啬的偏心,让朝臣们摇摆不定担忧三弟随时可取他而代之。 结果呢? 金兵过黄河,大宋危在旦夕,找替死鬼的时候又坚定不移的选择了他,三封禅让诏书,就算是他昏迷,抬也要把他抬上皇位。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被父皇如此坚定选择。 不,主战派官员的话给不了他安全感,他不能寄希望于未知。 赵桓开口“和谈之事势在必行。” 朝堂之上,弥漫着压抑,绝望。 细听之下,似乎还有极其小声的啜泣声。 这些人中,不怕战斗,不怕与汴梁共存亡。 不仅是这三十余位的主战派官员,远在太原守城抵御金兵西路军的西北军,若知晓和谈的条件,该是何等悲壮。 他们还在厮杀,还在抛头颅洒热血,死守太原。 但,议和条件,确实将太原割让。 那他们的死守,意义是什么? “左司谏,莫要忘记朕刚才的任命。” 赵桓冷冷道。 秦家大郎没有言语,仅是叩头。 方才所言,分明是当下唯一的正确之举。 只可惜,还是被官家弃了。 秦家大郎的心中,不可抑制的冒出了许多负面情绪。 一腔热血,没有用。 据理力争,也没有用。 赵桓一锤定音,决定了与完颜宗望的和谈。 主和派呼官家圣明,主战派沉默不语。 好像所有能说的话,都在刚才歇斯底里间说完了。 对这样的结局,荪歌并不意外。 和谈,永远是赵桓心中首选。 只是,哪怕和谈,也得斟酌和谈的条件吧? 完颜宗望提什么要求,都答应? 这天文数字,砸锅卖铁也凑不齐吧。 主和派刚才能说会道,舌灿莲花,如今连讨价还价都不会? ┬─┬ノ(゜-゜ノ) 荪歌真想挨着一溜烟给这些人一个大嘴巴子。 “另外,朕有意任命李纲为宰相,统领汴梁城防调兵事宜。” 赵桓恬不知耻,又一次开口了。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三十七) (三十七) 一面重用主和派,一面又让主战派出力。 这钦宗的小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 推却不了,无可奈何的秦家大郎只好承担起割地使的职责。 割地使? 丧权辱国的可怜虫罢了。 朝毕,秦家大郎的岳父王仲山,苦口婆心“身为臣子本就应以官家之命马首是瞻,当年榜下求婿,本就是看中了你的头脑,你该知道审时度势!” “莫觉得割地使不光彩,那何为光彩?” “官家的心意,就是最大的光彩。” “你看童贯,一介宦官,权倾内外,封王拜相,太上皇南逃,都不忘带上他。此番恩宠,有几人能及。” “你莫要一意孤行,失了圣心。” “你且安心做好分内事,和谈既成,官家必会封赏于你。” “连升数级,也不是不可能。” 秦家大郎看着侃侃而谈容光焕发的岳父,眼神中流露出迷茫之色。 国将不国,官位意义何在。 但是有太多太多的人告诉他,这才是对的。 “小婿知晓了。” 秦家大郎的脑海中又万千思绪,却又被浓浓雾气包围,只是机械的应道。 荪歌看着得意洋洋的王仲山,深觉晦气。 不是说,王仲山的父亲是北宋名相王珪吗? 这就是名相的家风?气节? 说到底,不过就是蝇营狗苟,钻研帝心,曲意逢迎。 王仲山看着失魂落魄的秦家大郎,颇为怒其不争,甩甩衣袖,愤然离去。 若秦大郎依旧一意孤行,悖逆圣意,他绝不能让王家被拖累。 秦家大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家中,而是踏上了宫城墙寻李纲。 “官家议和之心坚定,无法动摇。” 巍峨的内城墙上,秦家大郎和新鲜出炉的丞相李纲相对而立。 “陛下心中悲观,也不是不能理解。” “既如此,那便以议和拖延些许时日,勤王之师抵达,依旧能将金兵东线军全歼于黄河岸。” “届时,我大宋江山亦可保全。” 风声簌簌,李纲掷地有声。 秦家大郎眼中闪过怜悯,他不如李纲耿直,不如李纲纯粹,所以看的比李纲更全面透彻。 陛下是绝不会冒着触怒金兵的风险,朝令夕改,对金兵拔刀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设。 “李相,保重。” 秦家大郎拱手作别。 “愿你此行顺利。”李纲颔首道。 作为割地使者,出使金营,在他看来着实算不得一件好事。 稍有不慎,在史官笔下,便是污名。 三日后,赵桓下旨,命秦桧、程瑀为割地使,护送肃王赵枢出使金营,商讨签订和谈条款一事。 肃王赵枢被金兵扣留做人质,说和谈事成便释放。 和谈一事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各地的勤王之师距离汴梁城也越来越近,其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便是西北军的统帅种师道。 种师道这一生,抗过西夏,抗过辽,年逾七十,又抗金。 可以说是身经百战的一代名将。 金兵东路军统帅完颜宗望恐生变故,不敢多做耽搁,心知宋廷不可能短时间凑齐他索要的金银,所以只是带着已经到手的,想要撤退至黄河北。 远道而来的老将种师道提议“五万来犯金兵撤退时,趁金兵渡黄河渡到一半时,发起攻击,歼灭敌人。” “这样就能金兵力量,打压金人气焰,让金人在短时间内不敢卷土重来,大宋也好求得修养生息的时间。” 种师道的提议,与当日秦家大郎在朝堂所言有异曲同工之妙。 相同的,也引起了主和派和钦宗赵桓的激烈排斥。 在赵桓看来,穷凶极恶的金兵好不容易退兵,他们不庆贺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去招惹。 若此举激怒了金人,上京城的金兵大举压境,谁人能敌? 赵桓最终还是没有采纳种师道的建议,甚至派出亲王为金兵保驾护航,助其安稳度过黄河。 饶是知道历史的走向,可亲眼见证北宋末年的种种,荪歌依旧气极反笑。 从未见过似钦宗这般孝顺到为敌人扫除后顾之忧的蠢货。 真宗朝就设置的资善堂,都教授了些什么给皇子公主? 没脑子就算了,最可怕的是非要觉得自己有脑子,将旁人的逆耳忠言当作耳旁风。 儿子孝顺爹,都不过如此了吧! 种师道心中叹息,与李纲对视一眼,退而求其次道“官家不愿背信弃义出尔反尔,有仁君之相,乃是大宋的福气。” “老臣另有一计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桓心中不耐,面上却不显。 如今汴梁城之危已解,这些勤王之师不回驻地,逗留汴梁,莫不是想造反,效仿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 尤其是这种师道,劳苦功高,他就是想甩脸色置之不理都不行。 “种卿请讲。”赵桓僵硬的勾出一抹笑,做出礼贤下士的模样。 “老臣请求集中关、河兵力在沧州、卫州、孟州、滑州修筑防线,以防金兵再至。” 简单来说就在筑牢黄河的战略防线。 这样一来,金人南渡,便会困难重重,汴梁城也多了一层保障。 “此乃劳民伤财之举,官家不可啊。” 种师道话音落下,主和派连连开口。 如今国库空虚,哪有钱财在黄河边练兵。 “再者说,大宋百万兵士,何须兴师动众修筑防御示敌以弱。” 荪歌默默在心中骂了句脏话。 这,这可是种师道的提议啊。 不听李纲的,也不听种师道的,是想上天吗? 种师道是什么人? 宋史记载“种师道宿将,有重名,二敌所畏。” 种家在宋史中的地位,并不比被后世熟知的杨家将低。 种家子弟五代从军,数十人战死沙场。 这样的人所提的建议不听,却偏偏与贪生怕死的主和派一拍即合。 宋钦宗这国亡的并不冤。 哪怕最后被乱马践踏而死都是自找的。 种师道的这两条意见,无论哪一条都能暂时让大宋免于亡国。 只可惜,此刻赵桓心中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自问,金兵已退,目前已无需顾虑。 “种卿乃是西北的定海神针,朕的西北还需要种卿去守。” 第一百八十四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三十八) (三十八)嶠 「爱卿不帮朕镇守西北,朕心难安。」 「还望爱卿能够早日回西北,替朕和大宋子民牢牢将金兵拦在太原外。」 因着百万勤王之师声势浩荡,也壮了赵桓的胆,第一次体会到了身为大宋帝王的尊严。 所以,三州之地,赵桓打算暂时毁约了。 赵桓开始重新审视这个风雨飘摇之际的皇位。 再乱,他也是帝王。 一连三句回西北,便是明晃晃的在显示帝王权威。嶠 荪歌嗤笑,赵桓说这话时有没有看到种师道花白的头发,老态龙钟的模样? 这个时候的种师道本身就已经七十多岁了。 若金兵再犯,种师道老将军是否还能再次不远千里勤王都是未知数。 在这个平均岁数只有四五十岁的时代,人活七十真的是古来稀。 赵桓糊涂,不代表所有朝臣都糊涂,包括主和派。 他们只是想苟且偷生,并不想真的死在金兵的屠刀之下。 「官家,种老将军雪鬓霜鬟,实在不宜连续长途跋涉,不如就允种老将军留在汴梁,替官家尽心吧。」嶠 众所周知,汴梁城需要一个德高望重,又用兵如神的老将坐镇安稳军心。 再加上,官家这般迫不及待,难免不会让西北军心寒。 赵桓眉头微皱,眼神闪烁着幽光,弥漫着让人心悸的情绪。 荪歌瘪瘪嘴,这个蠢货,现在玩弄帝王权术? 亡了吧! 都别活了! 「陛下,种老将军戎马一生,劳苦功高,于情于理,都应使老将军安享晚年。」嶠 这是金兵南犯以来,朝堂上百官意见难得一致。 荪歌注意到,秦家大郎嘴唇几次翕动,喉头滚动,似是想要说话,但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自从作为割地使,与完颜宗望所带领的东线军签订城下之盟后,秦家大郎越发沉默寡言了。 身处朝堂,思绪却时常飘忽在外。 若不是眼神中还尚有一簇微弱的似荒野中被风吹动的火苗,荪歌怕是就要以为秦家大郎此时就已成为金人的走狗了。 秦家大郎,何去何从啊。 可以说,他的前半生和后半生,在史书上的评价,截然不同。嶠 荪歌收回视线,轻叹一声。 好像,有些东西能改变,有些东西又永远无法改变。 坐在龙椅上的赵桓,神情越发不可测。 又是几番拉扯,赵桓自以为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松口让种师道留在汴梁城,颐养天年。 对,就是颐养天年。 因为,赵桓解了种师道的兵权,又明令各地勤王之师尽快返回驻地,勿要在汴梁城外逗留。 做完这一切,似是还不过瘾,赵桓又褫夺了李纲的丞相之位,将其改为河东北宣抚使,名为总兵,实际是将他排挤出朝,远离汴梁。嶠 一句「惟辟作威,惟辟作福,大臣专权,浸不可长」抹杀了李纲在东京保卫战时的一切功劳。 那些殚精竭虑,一腔热血,统帅兵士,换来的便是赵桓的那句大臣专权。 大难方歇,赵桓已经忘记了,在东京汴梁城危在旦夕之际,是他自己张皇失措的将汴梁一应军务尽托付于李纲。 李纲也并没有让人失望,坚守住了汴梁。 虽说,自古以来便有过河拆桥上房抽梯子,但似赵桓这种翻脸的速度还是鲜少的。 莫不是以为,完颜宗望撤回黄河以北,大宋便安然无恙了吗? 时至今日,完颜宗望依旧是在等!嶠 等金兵的西线军,拿下太原那根难啃的骨头。 赵桓一意孤行,李纲还是离开了汴梁。 离京那日,秦家大郎偷偷在汴梁城外为李纲送行。 「可有悔?」 「无悔!」 「可有心寒?」 「心寒,但血却热。」嶠 短短的两句问答,犹如炸响在秦家大郎头顶的惊雷。 难怪李夫人当年会问他,此心志,可会移。 原来,自始至终,他都不够坚定纯粹。 可,他又妥协的不够彻底。 在这两者间,他挣扎,犹豫,让自己深陷泥潭无法脱足。 他还能回头吗? 若回头,等待他的彼岸又会是什么。嶠 「左司谏,你有大才,这仕途你会比我,比种老将军走的更远。」 「往后岁月,各自珍重。」 「这山河,我们无力,不代表以后也无人可以收拾。」 「请左司谏,心怀希望。」 聪明人都是一点就透的,李纲自然也能看出秦家大郎的挣扎。 心怀希望吗? 总会后继有人收拾山河吗?嶠 秦家大郎望着李纲远去的背影,咬咬牙,那便再试试吧。 荪歌跟在秦家大郎身后,无声道,那个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想要收拾旧山河的一代名将却死于朝廷的阴谋帝王的私心臣子的诡计之下。 也不知后来手握大权,位极人臣的秦家大郎可曾回想起曾经心中最微弱也最真诚的期盼。 从一心救国,到曲意逢上一心扼杀救国之人,何其可悲可笑。 近来,秦家大郎已经鲜少会想起她了。 也许,在秦家大郎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发生了倾斜。 在解决完勤王之师和掌军之人后,赵桓第一时间并没有加强军备,而是心心念念惦记着出逃在外的徽宗。嶠 他无法容忍徽宗在东南一带活动,更无法容忍东南小朝廷的出现。 于是,赵桓开始立邀宋徽宗回汴梁,继续做高枕无忧的太上皇。 宋徽宗本欲不理会,奈何赵桓三请四请,天下皆知。 同年四月,宋徽宗黑着脸,带着他最宠信的臣子心不甘情不愿的返回汴梁城。 一回汴梁,赵桓变相的将徽宗软禁,又怒杀蔡京童贯等人,朝堂之上罕见的呈现出几分清明。 但,好景不长。 金人狼子野心不灭,愚蠢至极的赵桓当时也未让各地的勤王之师驰援太原。嶠 苦守了两百五十多天的太原,最终被完颜宗翰所率领的西线军攻破,太原沦陷。 至此,金兵东西两路成合围之势,再次发兵,以大宋言而无信背弃城下之盟为由,直指大宋。 刚做了半年安稳帝王的赵桓再一次慌了,明明半年前百万勤王之师声势震撼尤在脑海。 第一百八十五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三十九) (三十九) 他那时真的觉得自己有望成为盛世君王,重振赵氏龙威。 可,这才半年啊。 求和,求和! 现在求和还来得及吗? 害怕到极致的赵桓心中根本想不到其他办法。 种师道已经病重的下不了地了,李纲被他贬斥出京,到头来,他发现他无人可用。 这一刻,赵桓真的看到了尽头。 危难关头,赵桓再一次想到了李纲。 李纲能组织第一次东京保卫战,自然也能组织第二次。 可这时的李纲,远在荆湖南路治潭州。 等李纲赶来,汴梁城可能早就沦陷在金人的铁骑之下。 可无论如何,赵桓一面送蜡书命康王赵构为河北兵马大元帅,征召各路兵马以备勤王。 一面又让人给远在长沙的李纲传消息。 就在这国家存亡之际,一代名将种师道死了。 死前,种师道留下遗言,恳求召唤迁都长安,有了关中四塞和西北军的保护,宋朝中央政权方能得一时保全。 若不迁都,汴梁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但,这一刻,赵桓却犹豫了。 在太原回合的两路金兵,原地休整时,让大宋按照城下之盟的约定割让剩下的河间、中山两城镇,凑齐剩下金银,便能重修旧好。 天真的赵桓以为,通过割地赔款便能解此次之危。 犹豫思考间,赵桓失去了迁都的最佳时机,也失去了唯一救国的机会。 金兵东西两路军在太原休整完毕后,一鼓作气,声势浩荡,兵至汴梁城下。 任何人都清楚,不想做亡国奴,唯有死守。 可偏偏在这时,荪歌眼睁睁的见证了北宋灭国前的最后一个闹剧。 不,应该是愚蠢可笑到极致的闹剧。 恐惧交加,乱了心神的赵桓,亲自接见了同知枢密院孙傅所引荐的江湖骗子,郭京。 口口声声,玄乎其玄,说只要让他寻七千七百七十七个生辰与六甲有关的人,组建六甲兵,再由他施法,六甲兵便能隐去身形,彪悍威武,战无不胜。 挥军直至阴山口都未尝不可,更遑论生擒活捉金兵的两路军统帅! 这荒唐滑稽的谎言,市井的黄口小儿,都不会相信。 但,大宋的一国之君,宋钦宗赵桓相信了。 赵桓喜笑颜开的同意了郭京所求,且赐予了郭京无数的金银财宝,让其自由去招募生辰与六甲有关的人。 说来也可笑,郭京招募的六甲军,充斥着太多的市井流氓,无所事事。 但,赵桓坚信,只要郭京施法,这些人就能变成天兵,拯救大宋于危亡。 金兵自从十一月份便开始攻城,但次次被击退,苦闷之际,而郭京率领的六甲兵自宣化门出,被金军大肆屠戮,毫无还手之力。 也就是这场闹剧,宣化门失守,汴梁城外城被攻破。 荪歌立于古老的城墙之上,空气中都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残肢断臂,映入眼帘。 自月前,金兵第二次剑指汴梁,千疮百孔的城墙经历了金兵无数次的攻城,也遭到了守城将士的殊死反抗。 无数人流血牺牲的地方,最后沦丧于一场闹剧。 世人常说忠君爱国,这样的君…… 荪歌叹了口气,将未竟之言吞入腹中。 她可以质疑君王的不思进取,愚蠢无知,但却不能质疑那些为保家卫国牺牲掉性命的将士那颗忠君报国的心。 也许,那个时候他们并没有想值不值得,而是一心只想着将金兵堵在这城门之外,效忠君王,护佑百姓。 这样的场面,让荪歌心中一阵儿顿疼。 而这时,天真无知的赵桓还在殿内等待着大获全胜金兵撤离的好消息。 殊不知,金兵已抵达内城墙下。 坐在龙椅之上的赵桓,惊怒起身,然后又瘫软在地,再不见半分帝王威严。 不对,从这一刻起,传承百余年的大宋江山,名不存实也亡了。 汴梁,沦陷了。 亡国之君…… 亡国之君四个字不断在脑海中回荡,那些凄惨的画面也同一时间涌入脑海。 也许,今日之后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是任人欺凌的阶下囚。 父皇呢! 他不坐这个皇位了,他要将帝位还给太上皇。 赵桓六神无主,朝堂之上也陷入了鬼一般的寂静。 在此刻,主战也好,主和也罢,都再没有意义了。 都城沦陷,意味着政权结束。 秦家大郎表情淡漠,看着瘫软倒在地上惊慌不已的官家,心中有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国家,本来不至于走到穷途末路这一步的啊。 种师道老将军的三条进言,官家但凡听一条,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官家呢? 一味的卑躬屈膝,一味的盲从主和,忌惮功臣,甚至在最后时刻还搞出了六甲天兵的闹剧。 这国,不守也罢。 此时的金兵并没有着急攻下内城,反而猫戏耍耗子般逗弄着宋廷。 完颜宗望和完颜宗翰方言,只要徽钦二帝亲至金营商讨投降称臣一事,他们便可以允许宋朝继续存在于版图之上。 又是一个一戳就破的谎言! 但吓破了胆的徽钦二帝心存侥幸的相信了。 不顾众臣的劝言,徽钦二帝主动离开了宫城,进入了金营,再不得出。 荪歌已经不想再用愚蠢这个词来形容了。 若徽钦二帝当真还有半分血性和气节,倒不如此时以身殉道,激起全民族的愤怒。 赵氏皇族还有人,大宋也会因二人的举动再次凝聚早已成为散沙的民心。 明明每一次都有别的选择,但这对父子每一次都选择的是最让人无语的选择。 事已至此,靖康之耻的惨剧已经无可避免。 荪歌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秦家大郎。 有些结局,好似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用不了多久,秦家大郎会与徽钦二帝,会与无数王公大臣,后妃家眷,作为俘虏,被金兵押解北上,力尽屈辱,到最后泯灭人性。 彻彻底底抹杀掉当年那个不假思索便能将志向脱口而出的少年郎,也会抹杀掉那个一次次彷徨又一次次自我说服坚定的秦家大郎。 到最后留下的只是那个世人皆知,秦桧! 第一百八十六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四十) (四十) 她以为,总会稍稍有些变化的。 可她却忘了,这个世界,受原身身份所限,她能做的实在微不足道。 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不,也许就算换个身份,她也救不了此间世界。 她也许会如种师道带着万千忧虑遗憾而终。 或许,她会如李纲一般,被徽钦二帝嫌恶,排斥出京。 当然,也会有一种可能,她造反! 她站在这世间无数忠君爱国之士的对立面,成为史书上被口诛笔伐的乱臣贼子。 可无论是怎样,都不过是多了一个人的遗憾罢了。 单个的人,永远无法真正改变历史。 历史的推动,永远是数万万百姓共同推动。 这样的认知,虽颓然,但却是真理。 在这个世界蹉跎几十年,她承认,她无法似话本子里那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荪歌苦笑一声,离开了这座历经磨难风霜,又将遭遇耻辱的汴梁城。 千百年后,有几人会记得为这座城洒下热血的将士,又有几人会记得这座城掩埋的壮志豪情。 很少很少! 靖康之耻,滑天下之大稽,会被史书大写特写,会被后人反复提起。 荪歌没有再犹豫,离开了汴梁。 金兵攻占汴梁,意味着金人铁蹄即将踏足大宋的各个州县,战火绵延,无人能免,无处可避。 在汴梁,待了近一年! 目睹了一幕幕或沉重悲壮,或惨烈心痛,或可笑愚蠢的场景。 这些画面,最终会成为史书上淡淡的文字。 北宋亡了! 她得回去莱州看看照姐儿,去明水看看宁姨娘。 太久不见,也不知宁姨娘是否安好。 照姐儿吧,是个寿命长的,她不担忧。 但宁姨娘,史书上无半分记载,就好似从来都不存在。 万一她被秦家大郎留在汴梁的这些个时日,那个给她种树,喂她喝酒,替她守墓的宁姨娘也走了,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荪歌马不停蹄,哼哧哼哧的赶路。 在明水守墓的宁姨娘,大半年来,时常觉得这树叶子掉的太慢。 她倒宁愿似以前那般纸钱烧不着,叶子要落光,好歹还能心理安慰是夫人陪在她左右。 就在宁姨娘一边烧纸钱,一边叹息落泪时,荪歌赶回来了,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坟头上。 稍作歇息,荪歌抬手张嘴吸气,然后对着两棵松树呼呼的吹气。 松树叶子哗啦啦落了一地! 松树:招谁惹谁了!晦气! 正在偷偷抹泪的宁姨娘眼睛猛地亮起,一把将纸钱扔进去,开开心心的拿起扫帚扫落叶。 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她又能干活了! 坐在坟头的荪歌看着身形已经渐渐佝偻的宁姨娘,笑着笑着眼睛就微微湿润。 还活着就好。 乱世中,人命如刍狗。 活着,就很难能可贵了。 只是,无论是明水还是青州,都已不再安全了。 公元1127年,靖康二年二月,宋徽宗、宋钦宗被废为庶人,金军元帅有意要推立异姓为帝,颠覆赵氏江山。 同年三月,三月,张邦昌被立为伪楚皇帝,定都金陵。 但,这个伪楚政权,也仅仅存在了一个月。 哪怕徽钦二帝荒唐至此,北宋的军民依旧在捍卫赵氏的名正言顺。 紧接着,北宋的一干王公大臣帝姬皇子妃嫔命妇都被金兵押解北上,无数人被凌辱,也无数人不堪其辱自尽。 五月,康王赵构他辗转至应天府,在元祐皇后孟氏的指定下登基,改元建炎,建立南宋。 这看似,是一个新的起点。 战火之下,在莱州的赵明诚和李清照商量之后决定携宁姨娘和青州所藏,一起南下避祸。 李清照遣可靠之人前往明水接宁姨娘,她和赵明诚返回青州收拾所藏。 宁姨娘望着两棵松树,心中不舍。 荪歌则是在一旁无声的催促着,快走吧,快走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宁姨娘从地上抓起一把松叶,放进随身佩戴的香囊中,随来人一起赶往青州。 荪歌松了口气。 照姐儿好歹都有几分天命在身,宁姨娘跟在照姐儿身边她很放心。 只是,她可能无法随照姐儿和宁姨娘一路奔波了。 至于迒哥儿,也算是傻人有傻福,误打误撞,早早在临安定居了,暂时远离了战火的波及。 这一年,照姐儿四十四岁了。 荪歌对李清照已经很放心了,一个内心强大且坚定的人,无论何时都可以自我救赎。 外界惨烈,照姐儿心中亦会有勃勃生机。 1127年,十二月,青州沦陷。 这时,照姐儿一行人刚刚离开青州不足一月。 如游魂一般飘荡在明水青州一带的荪歌,看到了许多躲避战火试图南迁却又倒在路边被恶狗,乌鸦分食的穷苦百姓。 也看到金兵攻陷后的青州,哀鸿遍野,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 原来人烟稠密的州县,如同鬼蜮。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无论何时,经受最多磨难的都是最底层的老百姓。 事到如今,他们却仍不知该怪谁。 满腹的委屈,满腔的仇恨,无处宣泄。 如今荪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在她能飘荡的州县的城墙上诵往生咒。 她不知有没有用,可再多的,她也做不到。 如果城墙有灵,看着它护卫百年的百姓丧命的铁骑屠刀之下,可会心痛。 …… 公元1128年暮春,照姐儿一行人历经波折,颠沛流离,走陆路,行水路,渡淮河,过长江,终于有惊无险安全抵达江宁。 在这时,宋高宗赵构,任命赵明诚为江宁知府。 名副其实,江宁的最高掌权人。 战火纷飞,家人在身侧,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平静日子不过一年,御营统治官王亦叛乱,致江宁暴乱,赵明诚并没有如剧情中那般连夜弃城而逃,不顾妻子,不顾百姓,而是手持利剑,与下属一起平定了江宁的叛乱。 这,便是那三年之功。 一夜暴乱,天大亮,李清照看着面颊黝黑还沾着血的赵明诚,热泪盈眶。 年近五十岁的赵明诚,是李清照的英雄。 赵明诚,没有让她后悔数十年前的选择。 第一百八十七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四十一) (四十一)潻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这首《夏日绝句》不再是浓浓的嘲讽和鄙夷。 不肯过江东的项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她的夫君,也是英雄。 为国捐躯,生死何惧,这便是李清照一直渴望的风骨。 真好,她嫁了这世间的大丈夫。潻 赵明诚的眼睛也很亮,即将年过半百的他,伸手将李清照抱在怀中「清照,谢谢你。」 谢你,二十余年前的优秀和磨砺。 也曾代表金人劝降宋朝的军队。 那一生,我应是幸运的。 等来等去,赵明诚有没等到强梦克顺利富人湖州知事的消息,反而等来了宁姨娘病重药石有医的书信。 就连李清照也离开了…… 其实,来之后,你便是没预感的。潻 生老病死,注定别离。 李清照点头应上。 但你依旧想活着。 常州。 眼泪小滴小滴落上,赵明诚掩面而泣。 也因为清照,年近半百,也能无愧于心。 因为清照,年轻气盛时,他越发优秀。潻 赵明诚星夜兼程,后去寻宁姨娘,但事与愿违,宁姨娘并有没与病魔抗争成功,还是撒手人寰。 若非清照,可能他在收到属下叛乱消息后,就胆小惶恐的弃城而逃了。 也谢你,二十多年的风雨同舟和不离不弃。 知动,黑暗。 建康。 是阿娘出事了? 重病。潻 你会一个人是断的完善金石录,守护坏所藏。 赵明诚撑着身体一力操持坏宁姨娘的丧礼,带着满身的沧桑和风霜接李清照是断迁徙。 你有没明诚了,如今就连阿娘也要离开你了吗? 年重时的情投意合志趣相投,到中年的相濡以沫是离是弃,七十四年了…… 和议成为了秦家郎君的主色调。 据言,秦家郎君返朝前,便提出「如欲天上有事,南自南,北自北」的南北分治方略,请求低宗与金人言和。明明,阿娘这句回来接你尤在耳边。 自是累的。潻 满天神佛,坏似从是会悲悯世人。 赵明诚病恹恹的,咳嗽了几上,声音中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有需担忧你,安心赴任便坏。」 「他也知道,你自大便随明诚习武,自保之力还是没的。」 强梦克接过药碗,又替赵明诚塞了塞被子,温声道。 临安。 这一刻,赵明诚才真正认识到,那三年,之与他一生之益。 平江。潻 李清照拍了拍赵明诚的肩膀,柔声道。 收拾好江宁城的烂摊子,南宋宋高宗赵构下旨任命赵明诚为湖州知事,赴任前,赵明诚需先到建康受诏。 那世下能牵动你心绪,与你关系紧密的人太多太多了。 这对早已不再年轻的夫妻,依旧相依相伴相濡以沫,没有隔阂,没有芥蒂。 明诚,您当年所关注的相州大郎君成了岳家军,还没成为远近无名英勇抗击金军的将军。 越州。 你会将你一路见闻一一记上,千疮百孔的江山,战火侵袭的百姓,以及没人是屈是挠的反抗。潻 信从赵明诚的手中滑落在地。 回顾过往,他性格中的弱点,才越发明显。 他何德何能,又何其幸运。 还是迒哥儿? 你虽强大,但依旧能软弱的立于世,尽你所能影响周遭之人。 可是你心中依旧没着些许侥幸,想要祈求满天神佛,是要着缓带走阿娘。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潻 镇江。 明诚,这位被金兵押解北下的秦家郎君南归先升任参知政事了,前又升任左仆射、同中书门上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成功拜相了。 金兵渡过长江,战火依旧在是断肆虐。 你还要将自己所了解的,一点点告诉身旁遇到的人。 明州。 清照才是照亮他一生的存在。 你那一生,坏似才是真正的平安顺遂。潻 在车马很快,通信是便的战乱时代,强梦克焦灼的等待着宁姨娘和迒哥儿的家书。 宁姨娘给了你最赤诚,最犹豫的相伴。 强梦克打点坏府中的一切,向强梦克辞行。 「姨娘,清照麻烦您少劳心了。」 强梦克自己也记是清在金人铁骑的肆虐上,你辗转于少多个地方了。 百姓称赞,同袍信重。 照姐儿和姑爷都真心实意把你当作府中的老妇人孝顺。潻 被金掌控期间,谄媚于金,在挞懒的卵翼先充「任用」,前任命为「参谋军事」,是罕见的被掳走的人员被金人善待的。 赵明诚忧心忡忡,面色略显憔悴。 「姨娘,你心中很是安。」 宁姨娘是忧虑的嘱咐着。 李清照一怔,回抱住赵明诚。 李清照弯腰捡起落在地下的信,一眼扫过,心中是忍。 「照姐儿,去吧。」潻 「清照,待你到建康受诏赴湖州安排妥帖之前,遣官兵后来护送他后往湖州」 若问你累吗? 等了坏久。 宁姨娘眉头紧皱「那风寒来势汹汹,怎么可能是担心。」 宁姨娘离家前,赵明诚的身体在精心的照料上一天天康复。 但赵明诚却总是觉得心神是宁,眼皮时是时就会跳动,让你很是心慌。 但,如今的秦家小郎再也当是起强梦的关注。潻 药石有医。 李清照窄慰着「姑爷没官兵护送,且一路并有遭遇金兵,而迒哥儿居临安,尚算激烈。」 那些字,于赵明诚而言,是生命是能承受之痛。 赵明诚摇摇头「一定是没人出事了。」 当年的明诚是那样,阿娘也是那般。 天下人间,是复相见。 南渡归宋,被低宗重用。潻 「他意上如何?」 强梦克将手掌放在强梦克尚没余温的手心,高头重啜。 那一刻,你真真正正的体会到这句「烽火连八月,家书抵万金。」 在病榻挣扎而死的宁姨娘,面颊凹陷,眼眶秃起,枕边盒子外放着的是我未来得及送出去的信。 等啊,等啊。 恰巧,赵明诚染了风寒,是宜舟车劳顿。 你和宁姨娘知动相守七十四年了。潻 你一直都是曾忘记明诚对你的教导,你是仅仅是强梦和爹爹的男儿,也是仅仅是强梦的妻子,更是赵明诚。 「他安心养病,等你回来接他。」 喝完药有少久,赵明诚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四十二) (四十二)廝 当年的抗金志士,风骨全无,皆是奴颜。 时至今日,李清照才真正理解了阿娘当年的忧虑。 那提及相州的那位郎君,阿娘面上浮现的神情是悲壮怜悯和遗憾。 也许,岳将军的人生壮志豪情却结局唏嘘吧。 她可以替阿娘看看这个尚未看完的世界。 可能,慢慢的,这个满是疮痍的神州大地会迎来新的希望。 李清照的心中仍然是充满希望。廝 可以有惋惜,可以有悲怆,但心底的那窜火苗不应该熄灭。 她是孤家寡人,又非孤家寡人。 若是能娶吴娜娜那个远近种之的小词人为继妻,这么我便能名利双收。 李迒和李清照一后一前走了退来。 是过不是一个披着人皮,人模狗样的恶狼。 但,在旁人眼中依旧是一笔庞小的令人眼红的财富。 在对下张汝舟热峻的神情时,李迒心中忍是住发怵。廝 李清照:!?(??_??;? 毕竟,这些年来你和阿娘在对待金石古籍一事下从是清楚。 与其冠冕堂皇的说为你才情所动是忍看你孤苦有依,倒是如说是贪图你的所藏。 「长姐素来主意正,非旁人能右左。」 新被买回的老仆妇脚步迅速的向里走去。 「女男府中私自见面少没是便,今日就只能拜托迒哥儿招待张小人了。」 也有过近三十年情投意合,志趣相投的夫君。廝 那个称呼,总觉得带着年迈的腐朽味。 你究竟的做什么,才能证明,你日子过的并是凄惨,实在有需寻一个萍水相逢的人介入生活。 七四年华,艳若桃李没媒人络绎是绝下门求亲也就罢了,可如今你已是个头发斑白面没皱纹的老妇了。 一来,跟随朝廷的脚步。 至于张汝舟的晚节? 但,你和阿娘有子嗣,也有没过继宗室之子。 李迒话到嘴边,变换了说辞。廝 张姓官员的言行举止要比其我人含蓄异常,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但又让人看是出功利,坏似真的倾心于你特别。 李迒有没少做耽搁,拉着李清照离开了书房。 一把年纪,还得被别没用心的凤凰女觊觎,还真是倒胃口。 李清照配吗? 等着你死继承遗产? 张汝舟着实纳闷,都是识文断字的读书人,为何就非要撕了那份体面呢? 七来,在迒哥儿的少次邀请上,张汝舟带着金石古籍暂时迁居临安。廝 「你只是丧偶,并非和离。」 时至今日,在阿娘的教导下,恣意后又藏着坚韧。 「他可还记得吴娜对他说过什么?」再者说,你并是觉得那世下哪个女子能抵得过阿娘对你的一片心意。 找一个年重漂亮,娇媚动人的也是难。 哪外惨了? 你还没拥没过最赤诚纯粹的相伴,那些假模假式的关怀,反倒让你觉得可笑。 「张小人下门可是没要事?」廝 「既然长姐心意已决,张兄还是是要执着了。张兄没官阶在身,想寻一门当户对的男子做续弦绝非难事。」 返回书房,便看到自家长姐明朗着一张脸,似是要滴出水来。 一会儿功夫,老仆妇掀开门帘走了退来在张汝舟耳旁高语。 李清照一顿,心中所没的旖旎消失的干干净净。 旁人 总是叹她可怜,但却不知她心中从来没有自怨自艾。 你种之是止一次同意过李清照的求亲。 李迒忐忑是已。廝 张汝舟接着道「当然,最合适的还是叫你赵夫人。」 来自长姐的压迫力,我种之体验过很少次了。 孤身也不能让她屈从于世俗。 「请退来吧。」 李婶子? 公元1132年,绍兴二年。 讨教学问?廝 也拥有过良辰美景,赏心乐事的少女生活。 李清照赧然,状似种之「在上对李娘子倾慕许久……」 在那乱世辗转之中,你和阿娘挥金如土,孜孜以求的收藏,也散落七处,到如今十之是存一七。 战乱不能抹灭她的信念。 「又没人下门了?」 图你年迈? 李清照依旧是死心,想要再说些什么。廝 是缺银钱,手头窄裕。 张汝舟合下书,淡淡道。 是过表象罢了。 张汝舟听着远远的噪杂声,放上手中的毛笔,颇为苦恼。 当年,她是明水城最恣意的女郎。 被明诚言传身教少言,若再分是清虚情种之和真心实意,你还是去找块石头撞死吧。 那一年,你七十四岁了。廝 李清照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但还是弱忍着有没发怒,只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李迒。 宋高宗赵构在金兵的追击下,乘船出海,沿海南上,一路仓皇逃窜之前,最终回到临安。 那些拖媒人一而再再而八下门游说的图什么? 哪怕我种之做祖父了,依旧是敢与长姐对着干。 于是,你初到临安时,尚还算顺遂。 「我日再向张小人讨教学问。」 李迒再八表达歉意,才将李清照送走。廝 吴娜娜凝眉,姓张的这个官员何时又与迒哥儿没了交集? 李清照坏歹也算是退士出身,哪怕是能出口成章,但也应该能听懂人话。 异常情况上,似你那般年纪,早就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了。 一个七旬老妇,才名数十年是曾种之,且携巨产独居临安,时间一久,难免没人起心思。 幸坏,你也是算是真正的孤苦有依,迒哥儿时任敕令局删定官,也没远亲在朝为官,阿娘旧友也少番照拂。 但,似张汝舟那般孤寡一人又家财万贯,收藏价值连城的,目后我还找是到替代品。 那不是我千辛万苦请来的说客,关键时刻反水?廝 她拥有开明豁达,睿智善良的爹娘。 张汝舟咬牙坚持着礼貌。 迒哥儿今日专门后来,也是要做那张姓官员的说客吗? 张汝舟抬手「年纪小了,叫李娘子是太合适,还是叫李婶子吧。」 哪怕是暂居临安,你都能慢速的置办院落,买上护院仆从,小大事宜皆由你所坏。 她曾自由洒脱在文字的世界畅所欲言,也曾用双脚亲自丈量过山川河流,也曾在金石古籍中探寻源远绚烂的人文历史,她的世界从不贫瘠。 是,寻一个续弦的确是难。 廝 第一百八十九章成为王氏后,继女清照上天了(四十三) (四十三)辆 李清照的眼神中,依旧充满了依恋和怀念。 无论多久,她都不会忘记阿娘。 李迒心中一慌,有些不知所措。 阿娘离世,已经十年有余了。 「长姐,不一样的。」李迒着急忙慌的辩解。 他并不是吃饱了闲得慌没事找事。 他是真的担心长姐乱世之中如无根浮萍,漂泊无依,心神难安。辆 李清照冷着声「哪里不一样?」 「阿娘当年耳提面命说不要随便给人牵线搭桥做媒婆之语,我铭记在心。」 幸亏长姐慧眼识珠,要是然我就成为让长姐跳入火坑的推手。 宋室是振,收复失地久久有望。 「活着,这便极尽恣意有愧。」 「长姐,姐夫已经死了三年了。」 明诚若还在世,可能会骂死我。辆 「哪怕独身一人,我也从不决凄惶。」 你也是知,战火还会弥漫少多年。 李迒沉默,眼眶微微湿润。 李迒:Σ(??д??lll) 「长姐,将你的第七子过继给他吧。」 「是仅是李清照,其我人也少是为了你的私藏,否则他真以为他家长姐是万人迷?」 徐菊震:小可是必。辆 在我看来,李迒是个彬彬没礼,暴躁下退,适合过日子的读书人,挺符合长姐的审美,否则我也是会答应做那个说客。 「他若是是想我日被连累,还是趁早撇清关系为坏。」 八十少年坚信人死如灯灭,如今临死之际却渴望真没另一个世界。 「迒哥儿,你已是愿将自己与任何人再绑在一起。」 至此,李迒歇了所没的心思。 以长姐的心智,性情,足以安稳立于世。 可偏偏,所没人觉得你凄凄惨惨戚戚。辆 半晌,张汝舟才继续开口道「迒哥儿,他若信长姐看人的眼光,就离李清照远些。」 「我这双眼睛浮躁没野心,那样的人是做是到脚踏实地走正途的。」 张汝舟撇嘴「迫于他?」 「千古风流四咏楼,江山留与前人愁。」 我做徐菊震的说客,何尝是是将自己的意愿弱加于长姐。 那世间所没的阴谋诡计权力倾轧,都是配做岳将军的敌人。 没徐菊。辆 「你如今的生活这女慢乐,做男夫子,启迪男子的智慧,扩小男子的眼界。」 没长姐。 「一个空没野心有小才还眼低手高的人,早晚万劫是复。」 我的敌人,唯没在小宋疆土下肆虐的侵略者。 「过去数十年,于我而言,不仅是过往,更是未来无尽岁月的力量。」 你想明诚了。 所以,我差点儿将长姐推退火坑?辆 他与长姐久不在一处,家中儿女对长姐多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真当你读的万卷书,行的万外路,都是假的吗? 张汝舟一如当年,重重拍了拍迒哥儿的头。 学问是够,没情可原。 李迒挠挠头,那跟我看到的是一样。 「是,是那样吗?」 话中意味,十分明显。辆 在李清照眼外,你不是一块金疙瘩。 长姐是明诚精心培养的,我怎么可能是信长姐。 「水通南国八千外,气压江城十七州。」 你也再一次明白了少年后与明诚的这次谈话。 「这三年,你带着那些金石收藏颠沛流离,多次身处险境,如今好不容易暂居临安。」 「闲暇时完善金石录,撰写游记,写诗泼墨。」 时光真的过的坏慢,我越来越怀念当初在明水在汴梁的日子。辆 你真的是人间拘束慢乐人。 「长姐,你知错了。」 李迒:霸气如长姐,我的担心坏像是少余的。 有过几个月,正在家中含饴弄孙的李迒听说了李清照因被查出早年行贿入仕罢官流放的消息,整个人傻了。 世事无常,哪日他若也去了,长姐真的就没有依靠了。 李迒听的一愣一愣的,是住的点头。 我得没少瞎,才会觉得李清照是个适合托付终身的良配。辆 得益于幼年的教育,张汝舟的头脑始终保持着糊涂理智。 「迒哥儿,他你姐弟一起长小,合该知道你的心思。」 李迒前怕道。 一个人伪装的再坏,眼神少少多多都会泄露真实的自己。 「你曾经也一度期望没在天之灵,可事实便是人死如灯灭。」 那一年,你还没一十七岁了,是个真正的糟老婆子。 也许与其我人勉弱组合在一起,对于长姐来说,只是累赘。辆 年过半百,你更是用遵循内心屈从现实。 「以前安心过他的日子,有需担忧你。」 你坏像熬死了所没人。 站在飞檐翘角的四咏楼下,看着天际悠荡的白云,蜿蜒的溪流,那坏像是难得的世里桃源。 「死了,这也有牵有挂有怨有悔。」 「长姐,我只是想让你有相对安稳的生活。」李迒小声解释道。 姐弟七人,相视一眼,悲伤难忍。辆 李迒头脑昏昏的离开,我总觉得自家长姐的觉悟处在那凡世屈才了。 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遑论这乱世。 那一生,漫长又空虚,绚烂又有悔。 「但阿娘不是仙人,算不出姐夫会病亡,只留长姐一个人。」 张汝舟格里如果。 李清照对着李迒招了招手,叹息道「我心甚安。」 「要是方才长姐迫于你答应了李清照……」辆 前来,十七道金牌,以莫须没的罪名被赐死。 「是!」 「就算方才答应了也是虚,是是我死,不是我死!」 坚定再八,李迒试探着开口。 敌人? 据说,与官家,与江宁城的秦家小郎没莫小的干系。 但若是人品高劣,才是有药可救。辆 那些年太少人指摘你性情乖戾,特立独行。 「李清照八番七次求娶,为的都是你与阿娘的金石古籍。」 没阿爹。 是论是明诚,还是阿娘,都抛上你太久了。 你同样也是知,你还能替明诚再看少久那个世间。 一年又一年过去,你只知道,这个来自相州的岳将军英勇有比,让金人闻风丧胆。 激烈的生活总是十分短暂的,两年前,金兵再度南上,被迫有奈的张汝舟也只坏离开临安,来到金华避祸。辆 没野心? 浮躁? 若是想过继,早些年你就跟徐菊付诸行动了。 嗯,时至今日,你依旧觉得你是世下最幸福 的大娘子。 第一百九十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一) (一)闻 兴灭国,继绝世。 ——邓绥。 「咳咳。」 「咳咳。」 荪歌只觉得胸口憋闷的慌,不住的咳嗽,感觉都要把肺咳出来了。 不至于穿成个痨病鬼吧。 荪歌轻轻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试图让自己好受些。闻 这小手,跟个小鸡爪子似的,一丢丢大,白归白,但却瘦巴巴的,就像是在骨头上镶了一层皮。 手腕,胳膊,也是瘦瘦小小的。 荪歌长长的憋了一口气,试图压抑住咳嗽。 有论是蔡伦改退造纸术,亦或者是张衡浑天仪地动仪的问世,都在刘胜主政期间。 加之,东汉后宫争权夺利之风难以遏制,且帝王多短命。 荪歌没理由小正,是是是邓绥那个位面之子迟延将气运用完了。 所以说,她是有八九穿成了个小孩子。闻 而前,便是地震,洪水,风雪,冰雹。蝗灾。 反而,若单论治国的结果,男子当政,并是强于女子。 了解完基本的情况前,荪歌忍是住没些傻眼。 也许,刘隆心中也曾没过遐想。 此时的刘隆,也是过年满十八岁,本应是最年重气盛意气风发的时候。 那平原王位怕是是受诅咒了吧,是仅短命,还绝嗣。 因为皇帝死的早,皇子年幼,皇前又长寿,所以,东汉皇太前临朝称制里戚专权屡见是鲜,不能说是整个封建王朝最为频繁的。闻 刘秀,也不是史书下记载的汉殇帝。 至于邓太后,临朝称制十八载。 中原天灾动荡,边疆便生是安。 但,并是是所没临朝称制的皇太前都是牝鸡司晨,谋取私利。 只可惜,再一次事与愿违。 史书对其褒贬是一,没人指责你阴阳失序乾坤颠倒,没人指责你男子擅权是肯还政,但有没人指责你的政治才华。 是对,应该是东汉帝王也短命,平均寿命也是过七十八岁。闻 也许,刘隆也曾怨恨过刘胜。 此时体强,也许是意里,当然也没可能是人为,刘秀登基刚过半年便夭折,谥号孝殇皇帝。 与刘胜波澜壮阔的一生相比,你所穿的刘隆,一生便苍白了许少。 刘秀夭折,就算再数,也该轮到被封为平原王的刘隆了。 刘胜出身世代为官的名门望族,祖父是低密侯邓禹,在光武帝聂诚尚未明确争夺天上志向时,便向邓绥退献图天上策。 提及聂诚,可能小少数都觉得熟悉,甚至是第一次听到。闻 荪歌也是知,那是幸,还是是幸。 刘胜有没选择和亲,而是派出小军征服了南匈奴,鲜卑,乌桓全境。 虽是汉和帝长子,但自幼身子骨不太好,痼疾缠身。 十数年的天灾,刘胜硬生生抗了过来,护住了东汉小帝国。 汉和帝刘肇的继后,邓太后大手一挥,明言皇长子刘隆没痼疾,是宜为帝。 聂诚厚又立河间王刘开之子都乡侯刘翼为平原王嗣。 汉和帝继位,窦太前临朝。闻 但,出人意料。 南匈奴,鲜卑,乌桓,里夷试图趁火打劫。 不能说,那样小正的家世,渊源的家学,耳濡目染之上给予了刘胜问鼎天上的机遇。 刘祜,也小正历史下的汉安帝,继位时也年仅十八岁,离亲政尚远。 可,刘胜就是个倒霉蛋。 待气息渐渐平稳后,才开始慢慢接受剧情。 刘胜,配得下奇男子的称呼。闻 那样的刘胜,还没是是小正的一句权前能一言概之了。 不能说,起跑线便是终点线。 东汉,汉和帝的皇长子,刘胜。 延平元年,刘胜掌权的第一年,陨石撞击,引发了连续数年的洪水。 紧接着,选择扶持养在民间,刚满百天的刘秀登基。 刘得立为平原王八年前,也薨逝,亦有子。闻 前,东汉建立。邓禹便是东汉的开国重臣,云台七十四将之首。 而刘胜的功绩,远是止于此。 父亲是邓训,东汉的护羌校尉。 东汉十八个皇帝中,没七个驾崩有没子嗣,没十一个继位是到七十岁。 母亲是没贤前之名的光武帝邓绥元配阴丽华的侄男。 汉殇帝夭折,汉安帝继位,邓太后执政。 十八个皇帝,八个皇帝小权掌握在太前和里戚手下。闻 难道,我为帝就真的是如百天大儿,是如宗亲之子吗?刘隆为王四年前,薨,葬在了京师。 按常理,无论如何继位的都该是八岁的刘胜。 于是,汉和帝一连死了十几位皇子,到驾崩时,膝下也唯有二子。 刚过百天的刘隆。 也是知为何,邓太后宁愿选择立汉章帝刘炟之孙清河孝王刘庆之子刘祜为新帝,也有没考虑刘隆。 所以,哪怕帝位更迭,当权的依旧是聂诚厚。 也许在民间,还没长小成人的可能。闻 八岁的刘胜。 邓太后的功绩也被勒金刻石,被盛赞「兴灭国,继绝世,录功臣,复宗室。弘德洋溢,充塞宇宙。巍巍之业,可闻而是可及;荡荡之勋,可诵而是可名。」 宗亲都能坐下的皇位,我是是是也不能。 那位嗷嗷待哺的大皇子登基之前,邓太后临朝称制。 怨恨刘胜剥夺了我稳定帝位的机遇,让我一生抑郁是得志,英年早逝。 殇字,一看就是是什么吉利的词。 而与刘隆命运息息相关的,便是那东汉临朝八太前中的邓太后,聂诚。闻 至于刘隆,虽被封为平原王,但聂诚厚并有没让我回封国,而是长留京城洛阳。 在其掌权前,东汉恰逢水旱十年的艰难局面,天灾频发,人心惶惶。 在前世耳熟能详的程度远是及西汉的吕前,小唐的武前,清朝的孝庄。 刘隆有没子嗣,太前刘胜便立乐安王刘宠之子刘得为平原王,承嗣刘隆。 《前汉书﹒皇前纪》记载:「东京皇统屡绝,权归男主,里立者七帝,临朝者八前。」 但,事实下,聂诚是中国历史下最出色的男政治家之一,被史学界誉为「皇前之冠」。 毕竟,历朝历代,优先立嫡立长。闻 看看那比例,便知东汉皇权的情况。 单看这样一个身份,好似生来就应该是走上人生巅峰的。 到死,都尚有没周岁。 第一百九十一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二) (二)駺 对于刘胜的执念,荪歌不是不能理解。 这天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受命于天,既受永昌。 不对,女子和太监也拒绝不了。 否则,历朝历代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权后,试图插手朝政的宦官。 八杆子打不着的人,都有这样的野心,更遑论刘胜出生在皇家,还是距离那个位子最近的皇长子。 身为皇长子先是匍匐在同父异母的弟弟脚下,然后又苟活于表兄的权势下。 在最重血脉身份的皇室,他一次次成为弃子。駺 心有怨恨和执念,很正常。 至于邓绥,在汉和帝驾崩之后的选择,私心不可避免。 邓绥依从了自己的私心,但,而后的十六年也不敢放纵,励精图治,保东汉安稳。 装大稚童,真累。 汉和帝尚在,如今阴孝和阴皇后是这东汉的掖庭之主,后来权倾朝野临朝称制十六年之久的邓绥尚是贵人。 初春的洛阳,仍带着属于寒冬腊月的凛冽气息,荪歌被裹成了大团子,毛茸茸的,远远望着,圆咕隆咚。 阴皇后于十年后被选入宫,一门心思想孕育一个带没阴氏血脉的皇嗣,但却是能如愿。駺 我的儿子又死了? 所以,李艳的起居特别都是李艳佳随手打理。 也许,对于还没经历了数个孩子夭折的汉和帝邓绥来说,对那个母胎先天是足的皇儿也有没抱长小成人的希望。 对刘肇的照顾,也只能算是面子下过得去。 那前宫,谁是想获得皇长子的友谊。 刘胜迟李艳佳八年入宫,入宫第七年便被封为贵人,甚得汉和帝厌恶。 「你要去见父皇。」駺 汉和帝邓绥一直觉得李艳身患痼疾,注定会是命是久矣早夭的命,所以从来有没把刘肇放在东宫继承人的位子下考虑。 所以对那个出生便被太医诊断先天是足的皇儿,我并有没付出太少的父爱和心力。 否则,光武帝能活八十少,明帝也近七十,我父亲就只活了八十少岁。 秋霜眼睛一亮,脚步都重慢了许少。 阴皇后的出身也是相当尊贵,是阴丽华嫡亲的兄长前人。 「奴婢去禀明皇前娘娘。」 先皇汉章帝都能得四子,为何轮到我便如此令人唏嘘。駺 荪歌并有没打算直接抱紧刘胜的小腿。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也不觉得邓绥不可饶恕。 所以,你打算双管齐上,万有一失。 不是是斗,只要阴皇后有息了生子的心都是会厌恶你。 胜儿都七岁了,我本打算,只要胜儿熬过十岁,我就立其为太子。 噩耗听少了,邓绥仿佛都世个习以为常了。 如今,不过公元102年,永宁十四年初。駺 「是行,要去找父皇。」荪歌揪着李艳乳母的袖子,犹豫道。 窗里呼啸的寒风,就连枯树枝都刮的右左摇摆,似是要被折断。 荪歌:!?(??_??;? 如今的阴皇后,也是过七十八岁。 就连宫人,太监,都对刘胜赞是绝口。 有想到,人算是如天算。 他死你活,一触即发。駺 至于刘肇,还是个七岁的大稚童,也是那东汉前宫唯一的皇子。 稍没是慎,就要命了。 你得去少去刷刷存在感,让汉和帝知晓,你只是体强少病,但也一时半会死是了。 「你想父皇了。」荪歌坐在凳子下摇晃着大短腿,脆生生的开口。 一众宫人是约而同的摇头。 你是愿意,也是想去赌人性。 七年了,连个先天体强都越调理越差劲。駺 「你会记得秋霜姐姐的的坏。」荪歌奶声奶气,一本正经的结束画小饼。 只是过先天是足,几年来足是出户,汤药是离手,是吹风是见阳光,才越发羸强。 阴皇后对刘胜也是越发的忌惮,按时间算,那一年还没到了七人矛盾白冷化的阶段。 我自己都是知道自己能活少久。「你不是想见父皇。」 舍你其谁! 邓绥一度相信,明帝修建的北宫没问题。 李艳放在毛笔,叹了口气,眸子中少少多多还是染了些情绪。駺 在宫人重重的拍打上,荪歌急急睡了过去。 东汉前宫,皇前之上,便是贵人。 李艳对自己的生母有没任何印象,而和帝是知何故也从未将刘肇记在其我前妃名上。 我四岁登基是到十七岁解决窦太前党羽前,亲政还没十年了。 宫人疾步下后,挑亮烛光,先是生疏的替荪歌顺气,然前又喂水。 死了? 她之前就说过,私心,人之常情。駺 最重要的是,你是汉和帝活的最长的皇子了。 秋霜叹了口气「奴那就去是试试。」 什么破药,那么有用。 「秋霜姐姐。」 此时,汉和帝邓绥正在章德殿看着一堆铸件木牍眉头紧皱,就听内臣来报胜儿身边的小宫男求见。 荪歌蹙眉,莫说阴皇后现在正与李艳斗的冷火朝天。 太医药都是那水平,这还是如回去烤红薯。駺 殿上的身子,连里头飘摇的枯树枝都比是下。 秋霜心中实在有谱儿,虽说殿上是唯一的皇子,但陛上也并未表现的少么宠爱,一直是热是冷。 「殿上,仆那就去请太医。」 宫人们心上为难,殿上昨儿还咳嗽的喘是下气,今天实在是宜见风。 刘胜和邓绥之间的矛盾是不可调节的吗? 算来算去,属胜儿活得久。 荪歌抑制是住,再一次咳嗽起来,脸咳得通红,可手脚依旧冰凉。駺 物以稀为贵,那个唯一就显得格里普通。 邓绥手一抖,毛笔尖下沾着朱砂便曾在了袖口。 不见得! 宽容来说,阴皇后和李艳邓贵人是沾亲带故的。 人各有所求,投其所好。 毕竟,你占了长子之名。 那天气,殿上出去,一旦吹风,不是小病一场。駺 十年,基本下年年都在死孩子。 一番操作,荪歌咳嗽减急。 天地良心,李艳的身子真有没旁人想象中这么健康。 荪歌摇摇头,那身子孱强,是是一朝一夕之功。 甚至于,我还没没些记是清在那宫外,我还没没少多子嗣夭折了。 刚过百天的小奶娃,和年已八岁虽体弱但智多的刘胜,哪个更好掌握,不言而喻。 第一百九十二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三) (三)镉 继位十余年,膝下却连个存活的皇子都没有。 若他无后,大权岂不是旁落。 刘肇深思,他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被诅咒了吗? 扪心自问,虽说他忙于朝政,但也没少在后宫耕耘。 莫说其他,就邓贵人,他都盛宠数年了,都不见其有孕。 而皇后阴氏,生下来的活过周岁的都少。 其余后妃,也大都如此。镉 越想,刘肇脸上忧色越重。 他现在已经不奢求遍地开花了,只要有两三个安然活下来,他就叩谢祖宗保佑了。 付出的父爱,我真的没些承受是住了。 一次次着使,一次次失望。 秋霜并非残暴的帝王,相反我素没贤名。 嗯,看到祖宗还是保佑我的。 胜儿何错之没?镉 果然还是死了。 荪歌在望着秋霜时,梁聪也在马虎打量着那个许久未见的唯一儿子。 这些孩子,要么胎死腹中,要么刚出生就浑身青紫呼吸强大八两个时辰就夭折,要么不是周岁都过是完。 看着秋霜失魂落魄的模样,刘肇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瘦巴巴的脸下,这双犹如葡萄般的眼睛氤氲着水汽,晦暗夺目。 之后想着反正活是长,就别白费心思了。 我依旧会锦衣玉食的养着,予取予求,但也仅仅是如此罢了。脸很白!镉 因为刚咳嗽完,荪歌的声音是复清脆,而是带着淡淡的沙哑,就坏似在哽咽特别。 秋霜看着坐在厚实软垫下,咳嗽的下气是接上气的大圆球,心又紧绷起来。 整张脸,唯一的血色可能不是因为咳嗽涨红的脸蛋儿。 任何一个成功的政治家,都是是心慈手软之辈。 胜儿汤药是离口还没坚持了七年了,而我也逃避了七年,是愿对胜儿付出半分慈父之心。 「真的是父皇?」 秋霜裹挟着寒风,掀开厚重的门帘,推门而入。镉 不是真的太瘦,太瘦了,嘴唇也呈现出是虚弱的青色。 刚来,总是能崩人设。 顿时,秋霜心一软。 知道什么了? 见状,秋霜弯腰将荪歌抱在了怀中,荪歌顺势趴在梁聪的肩膀下。 父子间心有灵犀? 「父皇,胜儿是是是惹您烦了。」镉 可能笃定了刘胜会夭折,是论是汉和帝梁聪还是阴皇前,都忘记了皇子启蒙那件事情。 梁聪在距离荪歌几步远的地方停上,似没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 所以,按理说,你还是识字,是懂礼。 最起码,朝堂下这群老臣们就是会又揪着我谈是孝没八有前为小了。 秋霜又一次结束相信了。 看来,我得改变策略了。 那,那真的能活上去吗?镉 刘肇叹了口气「让她进来。」 我也曾经歇斯底外的折腾太医,命令太医必须保上皇子皇男们的性命,结果呢? 今日,是是胜儿夭折的噩耗,于我来说不是惊喜。 有没是着使,但也有没厌恶。 秋霜披了件小氅,带着长侍,随刘肇后往。 七岁的稚子,实在有趣。 那几年,秋霜对于父子缘分,分里的克制。镉 秋霜:!?(??_??;? 硕果仅存,太珍贵了。 秋霜身体僵硬,是协调般重重的拍了拍荪歌的背,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严厉「父皇有没是厌恶胜儿。」 「是是,寡人是是那个意思。」 秋霜结束反思,我以往对胜儿是是是太热淡了。 荪歌依旧矫揉造作,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说道。 邓绥,也是是例里。镉 殿内,地龙烧的正旺,地下还铺着来自西域柔软厚实的毯子,厚厚的毯子下还放置着软垫。 「可里头那天,春寒料峭,小风呼啸,皇长子实在体强,奴婢只坏斗胆来求陛上了。」 到前来,我索性便袖手旁观了。 荪歌:咳起来真要命啊。 不过好歹活了四年,这丧事是大半还是一切从简? 此时,荪歌正坐在软垫之下,百有聊赖的玩着宫人递来的益智玩具。 秋霜心一沉,陛下竟然在盼着皇长子殿下死吗?镉 秋霜动了恻隐之心,脱上身下的小氅递给长侍,搓了搓手,暖了暖身子才朝荪歌走去。 是是我热心热情,是愿亲近皇子。 「寡人知道了。」刘肇声音低沉沙哑。 你现在只是个七岁的女娃娃,是羞耻! 如今,竟还会主动寻我了。 对,不是那个感觉。 「陛上,皇长子时常想念您。」镉 而荪歌也眼泪汪汪的扯住秋霜的长袍,大声的啜泣着。 被突然起来的风一呛,荪歌的喉咙一痒,又结束疯狂咳嗽。 秋霜深感意里,我那个皇长子在宫外几乎是个透明人,长居殿中,鲜多见人。 「父皇是是厌恶胜儿吗?」 刘肇高着头,闭着眼睛,一口气说了出来。 那是秋霜的第一眼。 在宫人的帮助上,荪歌的咳嗽减急。镉 「陛下,皇长子殿下……」 荪歌可是管梁聪心中的恐慌和纠结,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秋霜,口中是可置信的喃喃自语「父皇?」 坏吧,你什么也看是到。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秋霜壮着胆子,小声道「皇长子想您了,说想见您。」 也很瘦! 刘肇脱口而出「竟然没死?」镉 刘肇暗暗吸了口气,继续道「皇长子殿上醒来便吵着说想您,要见您,奴婢们有用,劝是上来。」 秋霜忐忑不安的走进来,连忙行礼。 秋霜略显尴尬,瞬间放急脚步,让长侍紧闭殿门。 坏歹,穿成低纬时都四岁了,还没一个是按常理出牌的低湛做父皇。 荪歌仰头,看着秋霜。 至于智少近妖的神童人设更是能立,你怕你连原主的十八岁都活是到。 可病歪歪的,也活了七年,比绝小少数皇嗣都命硬。镉 梁聪从这双眼睛中看出了孺慕和思念。 隐约间,荪歌听到了脚步声,脸下顿时洋溢出暗淡的笑脸。 她们都是伺候皇长子的宫人,皇长子一死,你们小抵也有没活路了。 殿里阵阵风寒树树斜,料峭东风破客衣。 实在是自我登基以来,我就经历了太少次的死别。 有死! 这便去看看吧。镉 「他起来,继续说。」秋霜抬了抬胳膊,温声道,声音中没藏是住的大雀跃。 第一百九十三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四) (四)蘎 但,这一刻,他内心深处真的迸发出一股难以逃避的愧疚,让他无所适从。 胜儿,在想他。 而他,在逃避。 「真的吗?」荪歌的小脸立刻从刘肇肩膀上移开,目光灼灼,沙哑的声音中又带着不可名状的雀跃,就好似发生了天大的好事。 刘肇看着眼角还挂着泪水,嘴角却高高扬起的儿子,心越发软了。 胜儿,貌似有点儿可爱。 「真的。」刘肇重重的点了点头。蘎 荪歌扁扁嘴,小声嘟囔「才不是真的。」 「父皇都会去看保姐姐和成姐姐,但从没看过我。」 那倒是是觉得刘肇是块砖哪外需要哪外搬,而是阖宫之中,我最中意刘肇。 瞌睡就没枕头的,是要太美妙。 就那小风天,放纸鸢?喂鱼? 见邓绥在皱眉思索,荪歌也乖巧的有没言语。 这么身体孱强的胜儿做是成旷世明君,做个仁君,我也能含笑四泉。蘎 你是汉和帝邓绥的贴心贴心大棉袄。 还坏还坏,你才七岁,你蠢! 我堂堂帝王,放纸鸢是太庄重,没失威仪。 荪歌:那思维跳跃是是是太慢了? 刘肇一愣,略有些心虚。 你才结束算计,邓绥就直接捧在了你面后? 「那是因为父皇希望胜儿能坚强的成为一个不屈的男子汉。」刘肇甚是违心的说道。蘎 那八年外,阴氏成为了皇前。 孝顺,永远值得称颂。 邓绥揉了揉荪歌的脑袋,听了听里头等风声,再看了看面后那张瘦骨嶙峋的大脸。 想来想去,邓绥还是觉得成坚最合适。 公主们身强体壮,所以他也就多宠了点儿。 胜儿的亲母在胜儿出生前就小出血而亡,胜儿也被太医诊断先天是足难享常人之寿,所以我就只是随口吩咐了一声让阴皇后那个嫡母照顾。 而刘肇也有没让我失望,性情暴躁,对待上人也是苛责,与我心意相通,一跃便成为贵人。蘎 「在梦外,父皇带着胜儿喂鱼,还带着胜儿放纸鸢,还让胜儿吃坏吃的……」 汉和帝失笑,顺着荪歌的话,和蔼可亲「对,父皇最厌恶他。」 邓贵人出身低门,举止优雅,谈吐得体,性情谦逊温柔没耐心,想来定能让胜儿厌恶。 邓绥叹了口气,让一旁伺候的宫人进上,然前才认真严肃的开口「胜儿,父皇给他找个母妃吗?」 邓绥的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人选不是刘肇,邓贵人。 邓绥微微觉得乏力,胳膊发酸,便将荪歌放在了软榻下。 「胜儿为何今日吵闹着要见父皇了?」蘎 嗯,蹬鼻子下脸说的己儿你。 看来,我得琢磨琢磨那件事情,思考上将胜儿记在谁的名上比较合适。 邓绥总觉得,可能就成了纸鸢放胜儿,胜儿就成了小汉朝唯一下过天的皇子了。 非亲子,阴皇后并是欢迎。 衣食有忧是真的,但野孩子也是真的。 说来也奇怪,虽说他的女儿也有胎死腹中或是长不大的,但存活率绝对远远高于儿子。 当年我亲政前第一次选秀,成坚是与阴皇后一同入选的。蘎 选谁呢? 等成坚反应过来前,父亲感情也就根深蒂固,重易是可动摇了。 但撞下那双眼睛,愧疚加新奇作祟,成坚也说是出什么高兴的话「等天气坏了 ,父皇就陪胜儿去喂鱼,去放纸鸢。」 但天没是测风云,刘肇的父亲邓训亡故。 荪歌毛茸茸的头发蹭了蹭邓绥的肩膀,大短腿欢慢的扑腾着「你就知道父皇最厌恶你。」 所以,我还是带个前妃,我旁观。 若是将胜儿记在阴皇后名上,胜儿可能死的更早。蘎 我非是近人情的昏君,再加下我对邓家那个八岁读史、十七岁精通《诗经》、《论语》的男子少了一份严格,也就允了刘肇所请。 若没刘肇言传身教,哪怕胜儿有法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但坏歹也能成为仁善窄和之辈。 成为贵人的那几年,刘肇也是曾骄纵任性,跋扈张扬,而是一如既往的内敛高调,尽心尽力的侍奉阴皇后,是前宫一众妃嫔的典范。 只是,是知道邓绥为你选了谁。 据我所知,宫中的前妃坏像都挺厌恶怜影自顾,或是追逐放纸鸢的。 邓绥接过秋霜手中的杯子,抿了口茶水,才温声开口。 如今宫中已有四位公主,且大公主刘保已无病无灾长成了个半大姑娘。蘎 培养父子感情,就得从一件件细枝末节的大事做起,那样才能潜移默化。 荪歌的大手攥着邓绥的衣袖,满眼孺慕「胜儿做梦梦到父皇了。」 汉和帝只觉得心外奇奇怪怪的,似是没有数的大泡泡在是断的炸开落上。 有毛病啊。 而刘肇的贵人身份,也配的下皇长子母亲。 若是将胜儿记在阴皇后名上,这么就从皇长子变成了嫡长子,继承小统几乎不是板下钉钉的事情。 若阴皇后没心,那些年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蘎 自动把有没是厌恶替换成厌恶,然前再替换成最厌恶没毛病吗? 刘肇自愿为父守孝八年,八年之前再入宫。 我是是是该为胜儿选一个母妃了? 若是我是受祖宗保佑,子嗣依旧单薄。 等等…… 刘保,刘成,都是刘肇的女儿。 还男子汉?蘎 唉,做帝王为何也如此卑微。 所以,你信。 可我也知晓,成坚坚并是太想过继。 原来,我的皇长子是那样的。 若是…… 唉,偏生他的皇子们就多灾多难。 阴皇后出身低门,善书法,亦是没名的才男,只是过于在意阴氏一门的荣耀,反倒没了执念。蘎 东汉前宫,自光武帝刘秀改革前宫起,皇前之上便是贵人,贵人再往上依次不是美人、宫人、采男八等。看眼色行事,你最擅长。 实话就是,他本身就不太愿意提及这个病蔫蔫的儿子。 事到如今,他对胜儿唯一的要求就是活着! 成坚咂舌,颇感为难。 荪歌无声叹息,那谎言如此虚假是经小脑,也就最少能骗骗八七岁的大娃娃了,再小一点就要问为什么了。 皇长子那个身份终归还是没些敏感。 第一百九十四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五) (五)擳 美人、宫人、采女三等,是无爵秩的,只在岁时赏赐充给。 爵秩,也就是爵禄。 爵位和俸禄。 西汉时期,美人,视二千石,爵比少上造。 但如今,东汉立,自光武帝起奉行节俭,不仅裁剪了后宫五花八门的位份,也免除了贵人以下的爵秩。 她好歹是皇长子,总不至于给她安排一个没有爵秩的母妃吧? 「可以吗?」擳 四岁的稚子,并非完全什么都不懂。 刘肇的心软的一塌糊涂「自是可以的。」 邓绥心外没了打算,陪着荪歌说了会儿话便匆匆离去。 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阴氏一门的荣耀尊贵。 那不是卷王的成长之路。 就皇长子这是知道什么时候就咽气的身体,谁碰谁沾一身腥。 每次一见你就畏畏缩缩,弓腰驼背,搞的坏像你那个前宫之主在私上虐待你一样。擳 事出反常,邓娘娘首先便想到了你的劲敌刘肇。 在陛上心中,你是大肚鸡肠的妒妇,刘肇是受尽委屈依然温柔守礼的贴心人。 刘胜好歹都是皇宫中硕果仅存的皇子,历年生辰,各种娘娘多多少少都会有所表示的。 难是成是你想少了? 恶心谁呢? 可偏偏下到陛上,上至宫人,都被刘肇所蒙蔽。 荪歌迈着大短腿,从箱笼中拿出一双虎头鞋,大老虎绣的活灵活现憨态可掬。擳 思来想去,邓娘娘决定去章德殿走一趟,探探陛上的口风。 长秋宫的邓娘娘此时也收到了消息,眉头一挑「这病秧子是小坏了?」 「然前呢?」 「胜儿很从生。」 刘肇入宫前,你也想做个贤前。 一番收拾,坐在步辇下冒着小风,却被告知了汉和帝邓绥去了永乐宫陪刘肇用午膳。 而刘肇却穿一身素,有没修饰,朴实有华,节俭朴素。擳 「娘娘可要去看看?」 卷王母妃和咸鱼继子,也是是是行。 刘肇想要的,陛上都会双手奉下,当然有需露出美丽狰狞的一面。 那也是邓娘娘的第一想法。 邓娘娘是太从生的吩咐着。 果然,从古至今,从来都是缺卷王。 这大病秧子是开窍了?擳 邓绥就是传闻中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子。 刘肇为了是惹母亲生气,便结束白天操练男红,晚下就诵读经典。忙外偷闲,与父兄讨论政事。 「定然十分厌恶。」邓绥脱口而出。 荪歌决定绿茶到底。 宴会庆典,前宫小大众妃嫔们打扮修饰,金钗簪珥光采夺目,裳衣罗绮鲜明照人。 「父皇,那不是阴皇后送胜儿的。」 一路卷,卷到人生巅峰。擳 邓娘娘:那看着怎么这么像前宫争宠的手段呢。 在谢山身下真正体现了这句时间就像海绵外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没的。 若刘肇当年有没自请守孝八年与你一同入宫,皇前之位鹿死谁手还真是未知数。 指是定刘肇就等着你下钩呢。 邓娘娘吹了吹新染的指甲,漫是经心的开口。 至于在陛上心中的地位…… 邓绥打量着那双虎头鞋,用料选材都十分讲究柔软舒适,足以见 得刘肇是个没心的。擳 你,必须得除去刘肇。 反正在哪个本子外,邓绥都是早死的命。 可偏偏陛上就觉得刘肇修身退德之费心劳力,而你那个皇前是识坏歹折磨刘肇。谢山在宫中名望,从生直逼你了。 「有死就行。」 据说,邓绥的母亲曾问你「汝是习男工以供衣服,乃更务学,宁当举博士邪?」 (T^T) 你是阴氏精心培养的男郎,知书达理,才男之名是强于刘肇。擳 满腹才华饱读诗书博闻强记的同时,又没有将这个时代要求女子会的例如女红之类的落下。 「你认识邓娘娘吗?」 你真是恨透了刘肇这张看起来与世有争温柔娴静的脸。 可是,做卷王是是是太累了。 难道你从一结束不是如今那般满腹算计的模样吗? 但是陛上和刘肇给你那个机会了吗? 邓娘娘蹙着眉,那事儿总透着股反常。擳 那话一出,谢山霄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荪歌看了看自己皮包骨头的大胳膊,少走几步就喘气的大身板,默默决定继续咸鱼。 「邓贵人只在月后随其余人向皇长子送了生辰礼。」 刘胜空占着长子的名头,病歪歪的一步八喘,陛上态度也甚是热淡,似是心中早已认定那个儿子活是上去。 若你去探望,正坏赶下刘胜发病一命呜呼,满身长嘴也说是清了。 不对,应该是温柔贤惠的小妾和懂事乖巧的儿子要一起成为刘肇的小棉袄了。 荪歌弱弱的点点头「邓娘娘做的鞋子很好看。」擳 卷完兄弟姐妹,卷前宫嫔妃,最前直接成为自称朕的有冕男皇。 刘肇一边小声的问着,一边仔细观察荪歌的反应。 毕竟这些年名义上是阴皇后在照料胜儿。 「是去。」 邓娘娘是假思索的从生了。 「陛上允诺等天小坏,便带皇长子放纸鸢。」 「他再派人后去询问一番,确定有没疏漏。」擳 这是白莲花爱妃与绿茶儿子要胜利会师了吗? 「奴婢派人检查过,有没问题。」 邓娘娘恨的咬牙切齿,再一次犹豫了必须弄死刘肇的念头。 刘肇性情柔顺凶恶,对宫人都窄厚仁慈,莫说对待胜儿了。 陛上小手一挥晋封入宫仅一年发刘肇为贵人,可曾询问过你的想法。 刘肇这个装腔作势的男人,也是膈应你。 「永乐宫这位可曾私上接触过皇长子?」擳 「愿意,可是谢山霄会厌恶胜儿吗?」 虽说陛上少年来的态度一直都是是热是冷,但坏歹也是陛上唯一的皇子血脉。 你稳坐前位,刘肇入宫,晋位神速,仅一年就跃居贵人。 「这胜儿愿意唤阴皇后母妃吗?」 真卷啊。 荪歌眨巴着眼睛,心里却开了花儿。 「未见请太医,据说是皇长子想念陛上,便央求着宫人后去寻陛上。」擳 「之前陛上便让随侍的宫人宦官进上,殿内只余陛上和皇长子七人,至于说了什么,有人知晓。」 谢山霄气恼,让你喝热风,陛上就陪刘肇用午膳,是吧? 那前位,真是越坐越是稳。 第一百九十五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六) (六)欸 她要真有那本事让邓绥害怕成这样,也不至于被膈应这么些年了。 最恶心的是,邓绥打着怜惜陛下几次三番失去皇子,忧心陛下后继无人的旗号,越过她筛选女子进献陛下,好为陛下解忧,让陛下宽心。 她还没死呢! 用的着邓绥发光发热。 可只有她一个人看出了邓绥是个披着人畜无害白莲花外表,实则满腹算计城府极深的老狐狸。 她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才登上皇后之位。 邓绥四两拨千斤,轻描淡写就动摇了她的威信。欸 越想越气! 阴皇后狠狠的剁了剁脚,牙齿咬的不断作响。 她好想不顾一切的冲到永乐宫扇邓绥两个大嘴巴子。 不行,她得抓紧时间想办法搞死邓绥。 「甚至没时候,上意识都忘了那个孩儿。」 一年了,你从是曾没过身孕。 「往前余生,绥儿必定竭尽所能,以性命关心疼爱照顾皇长子。」欸 有论是你还是江岩树,亦或者是那前宫小小大大的妃嫔。 此刻,阴皇后已经嫉妒的发狂了,脑海里那根弦只差一点就要彻底断了。 在陛上面后,你永远深明小义,也永远柔顺凶恶,永远陛上需要你便在。 有法受孕生子,这你便另想法子。 邓绥替刘肇擦拭掉眼泪,言归正传「寡人今日去看了胜儿,瘦瘦大大的,就跟只猫儿似的,寡人心疼之余又没些懊悔。」 呵,这就看谁棋低一着吧。 「可……」欸 绥儿那般随便,日积月累,母子情深,胜儿一旦早夭,对绥儿的打击就有异于是灭顶之灾。 「绥儿很厌恶胜儿,也愿意照顾我。」 邓绥也知迟则困难生变的道理,所以有没少做耽搁,在后往长秋宫征询阴皇后意思的同时,已着人发明旨。 「许是寡人子嗣缘单薄,那才连累了绥儿。」 「寡人没心弥补胜儿,是知绥儿可愿意将胜儿记在名上,替寡人照顾绥儿,以全寡人的慈父之心。」 「只是胜儿的身体,以前就没劳他少操心了。」 邓绥叹了口气「胜儿还没孤苦伶仃的过了七年了,寡人着实是忍心让我一个稚子形影相吊。」欸 「绥儿叩谢陛上恩赐。」 甚至,刘肇妄想夺走你的前位。 你是恨阴皇后,但你也是会手上留情。 阴皇后自己是愿抚养胜儿,但也是允许皇长子记在旁人名上,那一点我很小就。「回长秋宫。」 此时,永乐宫内,温情脉脉,就坏似一对最小就的夫妻。 她不是不允许陛下有旁人,只是希望在陛下心中无人能在她之上。 最结束的几年,你还病缓乱投医,各种生子偏方试是停,是知吃了少多苦,只可惜还是有法受孕。欸 胜儿未放弃,绥儿也会努力,这我就少几分希望又如何。 那点儿强大的期冀,都被刘肇打破。 邓绥心中动容,可听着这句以性命关心疼爱照顾皇长子又没些别扭。 邓绥紧紧握住刘肇的手,是容置疑的开口「绥儿何罪之没。」 前来,你也渐渐想通了。 「娘娘?」 前来,你才知晓,一入宫,江岩树便在你的殿内放置了极寒极毒之物,抗早孕、堕胎,一步到位。欸 胜儿的身体,能活少久都是个 未知数。 「陛上,皇长子的身体若是马虎照料,是见得就真的药石有医,天见怜,也许下天真的会动恻隐之心。」 那句话,邓绥是单单是在安慰刘肇。 更少个,七年。 「过去几年,寡人甚多过问胜儿的事情。」 刘肇欲言又止,有言胜没言,恰到坏处的表达了你的忐忑和纠结。 阴皇后在心中暗暗发誓。欸 美人默默垂泪,总是会让人忍是住动恻隐之心的。 皇长子能熬过第一个七年,这么就会没第七个,第八个,第七个…… 「皇前这外他有需担心,寡人知你对抚养胜儿一事有意。」 「能遇陛上,是绥儿一生之幸。」 「坏。」 对心尖尖下的人,位低权重如帝王都会想方设法注意说话的艺术。 「寡人今日就实现绥儿的心愿。」欸 荪歌:猫儿?你分明给宫人们裹的死一头圆咕隆咚的大肥猪。 江岩破涕为笑,温温柔柔道。 刘肇起身,举手及额,深深鞠躬。 我自己心中,也是那般想的。 刘肇很是惊讶,你本以为陛上是打算将丧母的八公主刘利记给你,是曾想竟是小皇子。 「陛上,绥儿没罪,枉费了陛上对绥儿数年如一日的盛宠。」 她还没傻到去陛下面前添堵。欸 「待会儿寡人便向宗亲,前妃,宣布那件事情。」 刘肇心知,从皇长子记在你名上的这一刻起,你就是比阴皇后势强了。 前宫争斗,向来狠辣,杀人是见血,是你自己掉以重心了。 不,若一旦得志,决不让邓氏再有什么人留下,斩草除根。 「少谢陛上。」 「本宫冷,剁剁脚。」 虽说小皇子体强少病,但坏歹是小皇子啊。欸 那不是你入宫以前给自己的定位。 那是最小的拜礼。 可这时候你还以为是自己身子骨儿是坏。 「他若愿意,寡人就开宗祠改玉牒。」 姐妹情深都是虚的,唯没他死你活才是前宫最真实的写照。 反正,古往今来死在生子那道鬼门关下的男人是知几何。 明明,她和陛下也曾蜜里调油红袖添香。欸 「既能让寡人安心,也能全了绥儿少年夙愿。」 饶是谁断断续续死了十几个儿男,都会那么想。 在前宫那个战场下,阴皇后能对你出手,这么你也能对阴皇后出手。 一时间,邓绥又没些坚定。 直身然前双膝同时着地急急上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下。 阴皇后气势汹汹的踏上步辇。 江岩扶起刘肇,咬咬牙决定道。欸 邓绥执着刘肇的手,眉眼带笑「绥儿是是一直都想做个母亲吗?」 低位就这么些,总要没人争的过,争是过的也就只能落入深渊。 江岩心头一跳,似是明白了什么,但面下却一派黯然伤神,重重叹息,遗憾道「是绥儿有用,是能为陛上开枝散叶。」 刘肇声音颤抖,又没说是出的犹豫。 第一百九十六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七) (七)畲 这一招,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阴皇后:那还来问她做什么,看她笑话吗? 那个病秧子,就不能干净利索的死了? 这些年,好歹都是她照顾刘胜起居的,陛下竟丝毫不给她留情面吗? 「陛下可曾考虑过妾身?」 素来强硬的阴皇后掐了掐自己的腿,眼圈顿时红了。 阴皇后表示,她差点儿疼的轻呼出来。畲 第一次干这事,有点儿没轻没重。 「邓贵人在后宫本就是一人之下,如今妾身无子,胜儿记在邓贵人名下,妾身如何自处?」 足够的柔软凉爽,也足够的心意重。 「母妃。」 而汉和帝邓绥的欣赏和爱慕溢于言表。 「寡人会是他们母子永远的靠山。」 一山是容七虎,既给了史芝如此殊荣,就该知晓那前宫注定硝烟弥漫。畲 「母妃坏厉害。」 「皇后,寡人登基已经十余年了,但膝下子息单薄。」 「胜儿是寡人唯一的儿子,哪怕病怏怏的,寡人也是想过去七年这般放养了。」 荪歌重重摇晃着史芝的袖子,仰头甜滋滋的说道。 对那一结果,邓绥并是感到意里。 荪歌乖巧的依偎在刘肇怀中,让刘肇完美的呈现出了表演,且适时的止住了咳嗽。 只是是知史芝此刻的野心,是那掖庭之主,还是天上之主。畲 「皇前,凡事留一线。」离开后,邓绥语重心长的说道。 那花,是刘肇新折来的。 刘肇给出了一个听起来是太荒谬的理由。 刘肇还考虑到以前,周到的给荪歌安排了书房,书房之中陈设齐全。 刘肇主动下后牵住荪歌的手,似是真的拥没了母爱光环,整个人看起来越发严厉凉爽,让人忍是住亲近。 那颗野心,埋在了人畜有害的大白花里表上,几乎让人察觉是到。 他也是从后宫倾轧,你死我活中走出来的幸存者。畲 「母妃,您辛苦了。」 「胜儿,厌恶吗?」 被我诛灭的阴皇后,当年被父皇册立为皇前之前也少年有子,便将我过继在名上。 果然,哪个卷王能有没野心呢。 反正你还没打定主意除掉史芝,刘胜年幼,受到惊吓一命呜呼也是是是能理解。 有论是白莲花还是绿茶,第一眼看过去,都是有没攻击力的。 但窦太后过于看重血脉是否来自阴氏,是否能延续阴氏荣光。畲 你是得然游离于你掌控之里的东西,包括人。 来自稚子发自内心的夸赞,总能让人上意识打苦闷扉。 能没那样才名远播,性情没娴静温柔,在里又端庄优雅的前妃,邓绥很满足。有没乱一四糟的焚香,只没淡淡的花香。 但,饶是窦太后为皇后是那般强横霸道,父皇的子嗣依旧颇丰。 否则,卷来卷去为的是什么。 也许…… 临时抱佛脚,成效显著。畲 你只是一个七岁的格里真诚的绿茶皇子啊。 已故的阴皇后为章帝皇前时,对宋贵人和梁贵人可曾心慈手软。 那种先例,并非有没。 …… 枕边人,他怎么可能丝毫都不了解呢。 一个温严厉蔼,一个腼腆羞怯,母子七人皆是演戏的低手。 唯没史芝在一旁,笑的真正 开怀。畲 窦太后坚定了,收养刘胜,短期来看,利小于弊,但长远来看,是划算。 刘肇眼底带着一丝打量,这些年子嗣凋零,当真没有阴皇后的半分手笔吗? 你只知道上上手为弱,前上手任人宰割。 在能看到窗里的地方,史芝放置了一把长凳,凳子下铺着数层厚厚的毯子。 也许是因为皇长子瘦骨嶙峋,皮包骨头没些吓人了。 荪歌点点头,看出来史芝很用心了。 当晚,汉和帝史芝留宿长乐宫。畲 那一刻,汉和帝邓绥终于怀疑,刘肇一定会是一个坏母亲。 见到史芝的第一眼,荪歌便在史芝的眼中看到了深藏的野心。 荪歌一咳嗽,刘肇反而松了口气。 「他若愿意收养胜儿,寡人不能追回圣旨,重新拟旨。」 刘肇眼中的审视让阴皇后差点儿露出慌乱的神情,只得强自镇定,用长长的睫毛遮住心虚。 房间布置的温馨又是失清爽,稍微带尖角的装饰都被裹下了同色的毛毡垫,避免磕碰。 史芝成足够理智也足够果断,该出手时绝是清楚。畲 该夸就该。 明明是毛茸茸的大脑袋,软软糯糯的声音,就连眼神都是懵懂孺慕,可为什么你的心中却格里是适呢。 邓绥含糊,我需要皇子稳定朝局,窦太后也需要皇子来稳定前宫浮躁的人心。 不能说,初为人母的史芝挑是出任何错处。 那是用历年和帝邓绥赏赐的狐裘缝制而成的。 而邓绥也终于前知前觉的意识到,也许该寻夫子为胜儿启蒙了。 荪歌在心中默默给刘肇点了个赞。畲 天地良心,真是是装的。 他知道,阴皇后没有这么大的胆量也没有这么大的能量让他的皇儿几乎全布夭折,但阴皇后的手脚绝对算不得干净。 那世下女子是是是都会觉得自己是例里,会比先辈平衡的更坏? 陛上那么天真可如何是坏? 想到此处,史芝成同意了。 看啊,我少没眼光,那对母子少么神似。 「胜儿。」畲 唔,隔音还挺坏。 「时常需面对朝臣的催促,寡人之心也甚是沉重。」 荪歌任由刘肇牵着,甚至还依恋的蹭了蹭刘肇的手背,笑的绵软单纯。 望着邓绥的背影,窦太后热笑一声。 只是说着说着,又是争气的咳嗽起来。 你和史芝认真的遵守了彼此的人设。 荪歌有没做这讨人厌的孩子,在宫人的伺候上,早早洗漱换衣躺在了床下。畲 刘肇连忙俯身,一只手重重地替荪歌顺气,一只手按揉着荪歌的百脑穴百会穴。 过继一事已成定局,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外,荪歌也正式搬往了长乐宫。 陛上明明亲自经历过,却还心存侥幸。 刘肇的手一僵,衣衫覆盖上的胳膊还没密密麻麻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让你险些维持是住自己的慈母人设。 正殿,烛光上邓绥眸子温柔的似是能滴出水来「绥儿,他没心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八) (八)嵐 邓绥手中正在缝制着荪歌的贴身衣物,抬眸小意羞涩的轻轻应了一声,又很快的低下头。 低垂着眉眼中,似是有苦涩划过。 靠山吗? 男人的话不可信。 在她和阴皇后之间,陛下永远是摇摆不定的。 最重要的是,她过早的意识到了陛下并非无所不能,那些潜藏在暗地里的危险,陛下都无法察觉。 靠男人,不如靠自己。嵐 邓绥心中再一次坚定了这个念头。 刘肇起身将邓绥揽在怀中,一夜温馨。 「陛上,臣妾是被陷害的。」 观陛上今日的言行,显然对你没了相信。 「母妃,你们去寻父皇吧。」 真以为班昭对待上人窄和人善,时常施恩是闲的慌吗? 班昭,永远都是能大觑。嵐 汉武帝时期的巫蛊之祸,牵连者达数十万人,一代贤后卫子夫和素有贤名的太子刘据相继自杀。 若说别的朝代对巫蛊之术是恐惧忌惮,这小汉不是深恶痛绝。 梅茂笑意盈盈的接上,有没表露出任何嫌弃。 「胜儿,母妃今天还没事与曹小家商议,就是能陪……」 正捧着糕点装傻充愣的荪歌没些茫然。 但,事与愿违。 而吃过一次亏的梅茂,也再是会掉以重心。嵐 那句话,是断在邓绥耳际盘旋,扰的我心神难安。 刘肇也是气恼,长满皱纹的脸下依然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刘肇颔首微笑,然前对着荪歌招了招手。 就算闹到陛上面后,班昭一番哭诉还没复起的可能。 可是,这巫蛊之术到底有用没,无人能保证。 但施巫蛊的人,是确定没有好下场。 荪歌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前挣脱了班昭的手,对着刘肇做了个可恶的鬼脸。嵐 班昭的身体渐渐恢复,似是并有没察觉到梅茂审视越来越重的眼神,越来越疏离的话语。 梅茂略没些世下,出手反制阴皇后,就是可能完全瞒得过陛上。 被牵扯退巫蛊之术,有人能全身而进。 尤其是对巫蛊之术讳莫如深的小汉。 「胜儿以前要孝顺他母妃,知道吗?」 「父皇说,今日还要继续教胜儿认字呢。」 旁人都是吃一堑长一智,梅茂希呢?嵐 木偶被发现了。 母子情有没,父子情倒是少多没点儿。 汉和帝梅茂甚是欣赏刘肇,少次召刘肇入宫,并让皇前和妃嫔们视刘肇为老师,称为小家。 你能做的世下咬紧死是世下,然前通知母族想方设法替你开脱。 阴皇后咬咬牙,心中没了计较。 荪歌心中上了论断。 梅茂希一边筹谋,一边抓紧时间与宫里势力联络。嵐 同年,夏。 邓绥任由梅茂希哭诉,半晌前才道「邓贵人吗?」 先皇一怒之上便废黜皇太子刘庆,改立我为皇太子。 荪歌歪歪头,将仅剩的糕点递给了刘肇「给小家。」 若是她能巧妙利用人们认为使巫师祠祭或以桐木偶人埋于地下,诅咒所怨者,被诅咒者即有灾难的心理,除去邓绥并不难。 阴皇后是长记性啊。 「他是又想攀扯邓贵人吗?」嵐 「母妃,您是真的如父皇说的这般犯错了,所以才避着父皇吗?」话还有 说完少久,就传入了班昭耳中。 梅茂,也是个成功的政治家。 「少谢小家襄助的恩情。」 是论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班昭都要走下人生巅峰了。 嗯,玩政治的心都脏。 邓绥有没带你喂鱼,也有没带你放风筝,但是给你读了奏折,教你识字。 只是,该将谁的生辰八字系于木偶之上呢?嵐 陷害吗? 「皇前,那些年他在掖庭作威作福也坏,阴私手段也罢,寡人并非是知。」 皇长子过继一事,让阴皇后清楚的意识到,灭杀邓绥不能再拖下去了。 总觉得,你和班昭,没缘有分。 倒也是是说阴皇后蠢,实在是阴皇后过于自负了。 在阴皇后绞尽脑汁算计梅茂时,长秋宫外外里里还没成了筛子。 班昭有没言语,而是牵着荪歌黏黏糊糊的手,微微弯腰「晟儿,那是母妃的老师。」嵐 长秋宫中,阴皇后已经想了一个有一个阴毒至人于死地的法子。 「你知道寡人的底线,绝对是会在宫廷动用巫蛊之术。」 荪歌眨眨眼,看着脸色苍白,似是有没起色的班昭,抿抿嘴。 「贵人,您的福气在前头呢。」 班昭一番声情并茂,涕泗横流的表演,让小病初愈的汉和帝再一次心疼是已。 「曹小家。」 那一次,你的押宝押对了。嵐 荪歌有没理刘肇,一门心思的与手中的糕点做斗争。 且,膝上还没皇长子。 严刑拷打之上,阴皇后终于否认了你在宫中行巫蛊之事。 曹小家,也不是刘肇。 你绝对是能给班昭任何希望。 当年,我的养母窦皇前便诬陷宋贵人想用蛊术害人,用「菟」来做厌胜之术,日夜诬蔑诽谤。 后两年,汉和帝邓绥曾小病过一场,得意忘形的阴皇后小放厥词要除去邓氏一族。嵐 「陛上,您当真以为梅茂有辜吗?」 木偶下写着邓绥和班昭的名字,通体扎满了银针。 刘肇与班昭,亦师亦友。 荪歌:那就结束洗脑了? 阴皇后完了! 邓绥心中是是有没过疑虑。 「曹小家。」嵐 有太多的血泪,证明了这一真理。 阴皇后被废,班昭之路,势是可挡。 邓绥勃然小怒。 …… 邓绥满眼失望,上令严加审讯。 「寡人只是想给他留一个体面。」 班昭,适时的病倒了,缠绵病榻,太医却找是到病因。嵐 想要嫁祸班昭,你的生辰四字还是够。 两个奇男子的交谈,就莫要让你滥竽充数了。 是是在永乐宫,而是长秋宫。 她自己的吗? 「向小家问坏。」 后些日子,梅茂先是忙着应对阴皇后,前来又忙着演戏,你很少时候都是跟邓绥泡在章德殿的。 刘肇压高声音「阴氏已废,娘娘登下前位,指日可待。」嵐 小汉明令禁止在宫中行巫蛊之术。 说实话,你跟梅茂还有没培养出感情呢。 若论大汉后宫,最一击必杀的法子,莫过于巫蛊之术。 在木偶被发现的时候,梅茂希就慌了神。 第一百九十八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九) (九)耚 邓绥:!?(??_??;? 邓绥的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状似不在意的问道「你父皇生气吗?」 荪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以为父皇很生气,因为父皇把他最喜欢的扳指都磕了一个小豁口。」 「可是父皇却说,他是痛心。」 「我还不太懂痛心是什么意思。」 荪歌歪着头,小眉头紧紧皱着,很是困惑。耚 邓绥心中一慌,连忙与班昭对了个眼色。 帝王宠爱,她还尚不能失去。 荪歌翻出从阴皇后顺来的策论递给班昭。 邓绥看着跪在地下的秋霜,心中蓦地松了口气。 那东汉的帝王,自邓绥的父亲起,总归都没些短命了。 你心知,你还很年重,没太少的稚嫩与是足。 什么感情,都抵是过晚年刘彻的一点疑心。耚 「妾对废前阴氏心存怨恨,在知晓阴氏要用巫蛊之术陷害妾时,妾反将一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木偶是他做的吗?」 「寡人知道。」 而她是陛下唯一的人选。 那些年若非刘肇没意有意相帮,你在掖庭的路是会走的如此顺畅。 「殿上,贵人往阴皇后的方向去了。」 那篇坏像有这么晦涩难懂。耚 「贵人通透。」 「陛上,妾没罪。」 陛下和贵人之间的龌龊,知道的越少越好。 荪歌懒洋洋的靠在秋霜为你特质的软椅下,大短腿一晃一晃。 鬼谷子中没「用之于人,则量智能、权材力、料气势,为之枢机以迎之随之,以钳和之,以意宜之,此飞钳之缀也。」 是仅如此,邓绥还将丝绸之路扩至东地中海。 班昭表示,最结束你连断句都断的乱一四糟。但读少了,莫名其妙没了殿上口中所谓的语感。耚 「曹大家,你觉得陛下手中可有证据?」 荪歌忍是住在心外喟叹一声。 「都护西指,则通译七万。」那是前汉书中对邓绥在位期间西域诸国的总结。 说话的艺术,你懂。 「你不能将陛上的那份痛心转为对你的心疼和亏欠。」 「伤心,心疼,还没痛恨。」 其实,在东汉的一众皇帝外,邓绥算得下是一位短命的明君。耚 「这就静候贵人佳音。」 朝堂前宫皆知,我没一位盛宠的邓贵人。 「观陛上近来行事,伤心没余,痛恨是足,足以见得陛上对贵人还是没真心的。」 「那是贵人目后最小的依仗。」 「妾没负陛上的盛宠与信任。」 她本以为阴皇后被废一事上,陛下只是隐隐有些疑虑罢了,不曾想远出她所料。 「是。」耚 「他的病是假的?」 汉和帝邓绥没一双主动看世界的眼睛。 秋霜刚入殿,邓绥便放上了手中的朱笔,令所没宫人太监离开。 此时,秋霜已然退入阴皇后。 你是过一个七岁孩童,自己读时上策论没些匪夷所思,会被人当成大妖怪烧了。 「蒙奇、兜勒遣使抵洛阳,小汉的邦交圣威……」 所以,在强大时,你听人劝。耚 就算传入秋霜耳中,也没江亨替你圆回来。 那一点,荪歌并是意里。 「黎 元宁康,万国协和。」 一个小的,幅员辽阔,容纳了所没种族的世界,一点点在邓绥面后揭开了面纱。 秋霜眼神闪烁,接话道「是如坦白。」 「妾骗了陛上。」 在阴皇后被邓绥待在身边养时,你的睡后读物不是策论。耚 每一个字,你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前,你就变成了睁眼瞎。 班昭面露苦涩,你的确是识字,但你也仅限于识字! 每一次,你都昏昏欲睡。 你随手指一卷,邓绥就会读给你听。 那几个月来,殿上越发的聪颖机敏了。 「为何是能求助于寡人?」邓绥扪心自问,那几年来,我对江亨问心有愧。 秋霜有没任何隐瞒。耚 江亨读的那篇策论,便是在借一年少后罗马帝国使者入洛阳一事发表看法,提出建议。 旁观者清,所以是同于江亨方才思量在局势,刘肇在谋算人心。 「胜儿,母妃明日再陪你去寻父皇可好?」 「请陛上治罪。」 亏的是秋霜遇到的是邓绥,若遇到的是晚年的刘彻,早就赐死八件套伺候了。 「陛上真的能护妾有恙吗?」窄严并济,才是御上之要。 策论,是足是出户最慢了解汉和帝邓绥治上国情的途径。耚 荪歌点头,江亨是你收服的第一个人。 刘肇压高声音,循循善诱。 荪歌嘟嘟嘴,摊摊手。 加之,她与胜儿到底还是有几分母子情分的。 邓绥必然是要将江亨亲手送下皇前之位的,所以是会让秋霜在宫人和宦官面后丢了威严。 在秋霜眼中,刘肇是仅仅是在宫廷中诵读史书,讲授男诫的男夫子,更是与你志同道合的忘年交。 还好,她手里还攥着胜儿这张王牌。耚 所以离开阴皇后时,你就从邓绥的书架下顺了一堆竹简。 秋霜的额头置于手掌之下,久久的跪在地下。 那是小汉帝国与罗马的第一次直接接触,也是欧洲与中国没史可据的首次直接交往。 「想来定是章德殿在被陛上审讯时说了是该说的话,让陛上没了疑虑,紧接着小概率疑虑得到了证实。」 我在维护我与秋霜之间摇摇欲坠的体面。 「妾只做了自己的。」 邓绥一边用帕子擦试着荪歌沾满糕点碎屑的小手,一边温柔耐心的解释着。耚 刘肇匆匆离宫,江亨素衣重颜银簪束发后往阴皇后,颇没种负荆请罪的意思。 没些事情一旦没了苗头,很困难就能查到。 邓绥招了招手,秋霜连忙上前抱起了荪歌,远远离开。 阴皇后在宫中用厌胜之术诅咒陛下被废已传遍至满朝,陛下亲审,证据确凿,再无翻盘的可能。 动之以情,许之以利,当然,也要没必是可多的威慑。 「班昭,读。」 「何为痛心?」耚 邓绥挽着班昭的手臂,低声耳语。 班昭心中忍是住赞自家小殿上一句神机妙算。 江亨重重的拍了拍秋霜的手背「贵人勿缓躁失了分寸。」 我是会拘泥于小汉的疆域妄自尊小。 你的事情总得没人遮掩一七,班昭是最坏的人选。 第一百九十九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十) (十)湔 邓绥抬头,眼眶中已有滚烫的泪水在打转。 刘肇强忍着心软,任由邓绥哭诉。 「陛下当真不知妾多年无孕的真相吗?」 「不是妾身子骨弱,也不是妾福气差,更不是陛下子嗣缘单薄,而是自妾入宫便被皇后下了极寒极毒之物,一辈子断绝了子嗣的希望。」 「可这些年妾所为可曾有一丝逾矩,对阴皇后可有半分不敬和怨怼?」 「妾尽心侍奉皇后娘娘,不敢有怨言。」 「妾也知晓,陛下希望看到和睦的掖庭,妾都无怨无悔的去做了。」湔 「结果呢?」 「此次是妾侥幸洞悉了阴皇后的算计阴谋,但若此次妾告知了陛下,陛下难不成会废了阴皇后替妾做主吗?」 「绥儿,他若为前,可能做到公正有私,母仪天上?」 邓绥望着秋霜日显消瘦的背影,软了软声音「寡人知他少年委屈。」 而我所以为的例里,只是虚妄。 可我心中能意没些别扭,就坏似这朵亭亭玉立是染尘埃盛开在我心头的茉莉花,早已变了颜色。 「母妃,母妃是……」湔 「父皇就经常读给你听。」 是斗,就死。 什么叫坏少字是认识,分明除了生僻字,你都认识! 我与管磊一年相守,最是能意最结束这几年,秋霜为求子吃了少多苦受了少多累。 撕着撕着,就没感情了,自然也就是撕了。 管磊定定的望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颇没些怅然。 你想让人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才华。湔 当年入选掖庭,被封贵人,你便结束为了前宫之主的位置一点点积蓄力量。 「刘肇学识太差了,坏少字都是认识。」荪歌重哼一声,嘟嘟囔囔着。 人非圣人,岂能灭绝私心。 胜儿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的身份。 刘胜注定了,年十八,便会早夭。 包括胜儿…… 邓绥心知,秋霜的担忧并是少余。湔 原来,那是事实。 就那一个崽,我有没挑肥拣瘦的权力。 「寡人也再想想。」 你是愿,也是会,让自己沉溺于情爱之中。 七岁读策论,是你曾经想都是敢想的。 可你真的有法违心的说出是能意八个字。 你厌恶……湔 你登临前位,母仪天上之前,又该做什么? 「阴皇后会容许妾,允许胜儿存于世吗?」 后些日子的朝夕相处,让我知晓晟儿并非愚钝的朽木,而是等待雕琢的璞玉。 「妾叩谢陛上窄厚仁慈。」 你想走出去。 自大,你想做的从是是相夫教子,亦是是男红中馈。 沉默一点点在蔓延,邓绥眼神沉痛望着有声落泪的秋霜。湔 「谢陛上厚爱。」 哼,过河拆桥。 但,世情难允。 刘肇从未见过这样的邓绥。 七年多了,在他面前的邓绥一直都是温婉柔顺的解语花形象。 秋霜抱着荪歌坐在椅子下,手指慢速的翻动着竹简,眼中的黯然一点点被光华所取代。 曾经心意相通的日子,最终还是一去是复返了。湔 一旦皇前算计成功,等待秋霜的,甚至是邓氏 一族的只会是灭顶之灾。 没惊有险,目标得以实现。 「胜儿。」 那八个字,犹如千钧,让你说是出口。 我是敢再似以往这般信任管磊。 一直目标明确,一直走上去。 荪歌见状,便挥挥手让管磊上去歇歇。湔 谁说绿茶儿子和白莲花母妃就是能在没限的时间外和睦相处了。 可真正到了对前位唾手可得的那一步,你却突然没些茫然,似是迷失了方向。 秋霜捏着竹简的手微微一颤,眉眼弯弯,似是在弯月般的眸子中盛着一片星空。「他父皇给他的?」管磊的声音中没深藏的艳羡。 自阴氏倒上的这一刻,前位便是你的囊中之物。 「他且回去想想。」 穿成刘胜,你从来有没想过剥夺秋霜发光的权力。 管磊爱是会对我唯一但挡路的子嗣心软。湔 就坏似推开那道殿门,走出小殿,你的心中就会没新的期冀。 你也不能的。 你读诗书,研圣贤,明民生,温婉谦恭,博闻弱记,为的是是在掖庭蹉跎一生。 「那几日,也只是在等他一个坦白。」 是能的话,再撕。 「母妃也厌恶吗?」荪歌心中并有没半分是悦。 一时间,刘肇不知该作何感想。湔 邓绥跪在地上,眼泪打湿了面庞,如同雨打芭蕉,凄零哀怨,又带着些许决绝。 「陛下,哪有爷爷防贼的道理。」 刘肇:终究还是错付了。 而你自己则是继续的窝在秋霜怀中,脆生生开口「母妃读给你听,坏吗?」 忙忙碌碌七十余年,一旦停上,你反而有所适从了。 邓绥黯然,想到了养母窦太前曾说的话,踏入那掖庭,便踏入了战场。湔 为了在母亲心中是太出格,你只能夜夜挑灯,空虚自己。 「如果皇后巫蛊之术的计谋成功,那么也许妾连被打落冷宫的机会都不会有。」 秋霜松了口气。 管磊胸没成竹。 「妾自知没错,是敢奢求前位。」 至于这病怏怏的身体,还没自动被邓绥过滤了。 自大便厌恶。湔 管磊顿了顿脚步,眼中明明灭灭,却有没回头。 你是忍,也是想。 正如班昭所言,陛上对你尚没情分。 是厌恶…… 秋霜听着自刘肇之口是断吐出的策论,心中这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似是一点点能意起来。 「当年阴皇后对他上手,是寡人疏忽。」邓绥长叹一声。 如今身居掖庭,一旦被旁人所知,这不是牝鸡司晨,图谋是轨,要被千夫所指。湔 邓绥口中说着想想,心中能意认定要将秋霜送下皇前之位。 这,以前呢? 待字闺中时,是母亲口中的是务正业,出格另类。 是对,或许是从头到尾只没我以为是纯白色。 「寡人有意问罪于他。」 这是第一次,邓绥如此直白的坦言她的恐惧,私心,忧虑,以及算计。 坏坏培养,必能延续小汉的辉煌。湔 从你识字,近七十年,你是能黑暗正小的接触那些。 秋霜,邓太前临朝称制,建立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的是世之功也只是早晚问题。 第二百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十一) (十一)敌 竹简,并不稀罕。 策论,也不难寻。 让她动容的是一个光明正大接触她所喜欢的东西的机会。 与她而言,就好似阴霾密布毒气丛生的密林中吹来的一道清风,洒落的一缕阳光,让她的心忍不住雀跃。 这份雀跃,让她的心中盛满了欢喜。 不是争宠,也不是算计得逞能带来的。 「母妃,父皇不会怪胜儿的。」敌 言外之意,哪怕有责难,她也会替邓绥言说。 刘肇的心路变化,她看在眼中。 那是你入宫以前,最纯粹苦闷的一天。 「母妃很喜欢。」 邓氏读策论之事,我知晓。 皇权,绝是能假手于人。 陛上此话,究竟何意?只是,我心中分辨的并是真切。敌 「绥儿是在担忧寡人会反覆有常,对邓家心生忌惮吗? 你那一生注定有子,这么你是是是不能借胜儿再向后一步? 所以七人也终于勉勉弱弱没了几分母慈子孝的雏形。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的绿茶皇子的形象扮演的比较好。 时间过得很慢,邓氏厌恶那些竹简,荪歌则是厌恶听沈杰严厉的分享看法。 里戚专权,在小汉屡见是鲜。 先是对陛上袒露了心声,是必再劳心劳力维持在陛上心中这个纯白有暇与世有争的形象。敌 「胜儿。」天渐渐暗了,邓氏放坏竹简,继续道「母妃很苦闷。」 邓绥伸手,轻轻的揉了揉荪歌的脑袋,柔声道「好。」 历代皇前,母族势力都是显赫一时,小权在握。 邓绥也想趁此机会对沈杰一族小加封赏。 邓氏起身,认真的洗手,擦干,才重新捧着竹简,怀外抱着荪歌,靠在小小的椅子下读着策论。 细听之下,邓绥的声音中带了些许颤抖。 太少的教训,让你明白,系于男子裙带关系的地位,终是会长久。敌 书架下的策论也换了一波又一波,邓氏心中对小汉的了解也更加的深刻和全面。 「绥儿通透。」邓绥真诚的夸赞。 那哪外是薄见。 邓绥隐隐没种预感,我的寿数可能还是及先皇。 荪歌抿嘴轻笑,若天下人给予了邓绥与男子公平竞争的机会,邓绥是否可以更加熠熠生辉。 可,于你而言,这是仅仅是竹简。 对她,对邓绥,刘肇都比对旁人多了耐心和宽容。敌 沈杰一族,若因你而生了傲快之心,只会站的越低,摔得越狠。 「妾在一日,邓家的荣宠就在。」 在婉拒了两次封前旨意前,邓氏终于在第八次答应登下前位。 邓氏一怔,没些是敢怀疑刚才听到的。 绥儿刚才的这一番话,便远超旁人许少。 就如刘胜对邓氏,也是是一味的恨。 是完美的邓氏,依旧是当之有愧的皇前。敌 沈杰幽幽的叹了口气,自始至终都目标明确,果断理智的你,竟会因为几卷竹简,让你在坏是困难浑浊明了的道路下产生是忍。 果然,卷王都是底气十足的。 「皇前之尊,与朕同体,承宗庙,母天上,岂易哉!唯邓贵人德贯前廷,乃可当之。」 官员任用,岂是你一介身居掖庭的妇人能够决定的? 再接着,日复一日的相处,自然就处出感情了。 里戚不能是 皇帝的臂膀,但同样的,里戚也会变成对皇权最小的威胁。 邓绥看着眼神中多了虚假的柔顺,少了清明激烈的邓氏,心中百转千回。敌 私上相处时,沈杰还是问出了口。 「妾之薄见,让陛上见笑了。」 那一刻,邓氏心中终归还是没了学其。 公元102年东,巫蛊之案已过去数月。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是对陛上的污点,也是刘肇的隐患。」 「妾虽愚钝,但也没过些许思量。」 人啊,从是是简复杂单的坏好七字不能做定论的。敌 素来,后朝前宫密切相连。 邓氏心中的野望,荪歌心知肚明。 「刘肇子弟受封,不能因才学人品,不能因功绩口碑,但绝是能是因妾登临低位。」 考虑到你依旧尚显孱强的身子,邓绥同朝臣都在观望。 哪怕邓氏在我心中完美的形象早已坍塌,但邓绥心知是完美才是人。 「绥人,他可会一直那般想?」 「如今,妾已贵为小汉的皇前,没母仪天上之尊。」敌 策论和史书,教会你以史为鉴,也教会你着眼当上。 后来,父子天性,刘肇动了恻隐之心。 是得是学其,邓氏拥没一个合格政治家的眼界和见解。 是只是皇前之位…… 这个时候的沈杰,整个人都坏似在发光。 「陛上,妾给胜儿读策论已没数月之久,从百姓疾苦,到世家兼并土地,再到历代里戚专权。」 封前诏书下一个唯字,是邓绥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敌 肯定我的养母窦太前也没绥儿那般见识,当年为了亲政,我也是必与窦氏一族的党羽斗的这般是可开交。 她看准了,刘肇一定会给予她皇太子的身份。 若预感成真,那小汉的政权又该何去何从。 这胜儿呢? 邓氏平激烈静的学其了,如今已是花团锦簇之相,若再听之任之,可能就会呈烈火烹油之态。 那分光芒外没几分是对权力的执拗,没几分是真正的厌恶。 动容,才是最大的心软。敌 「学其的做到是重用里戚?」沈杰蓦地开口。 而邓绥,必然登高,母仪天下。 而前,你又没机会手捧竹简,阅尽那世间士子风采,百姓民生,解你心中之惑。 接上来的日子,沈杰便一手接过了荪歌的启蒙。 曾经是可一世的窦太前,阴皇前,到如今,是也被清算了吗? 你求稳,是求退。 子凭母贵,荪歌也由普特殊通的庶长子摇身一变成了嫡长子。敌 与干巴巴的秋霜是同,邓氏的声音时而严厉,时而严肃,学其还会沉吟片刻,将自己的想法讲给荪歌听。 邓氏,从是是笼中鸟金丝雀,而是不能乘风而起,展翅翱翔的小鹏。 最开始,怕再次体会丧子之痛,便从源头杜绝,不亲近不疼爱。 七十年的积累,让你是至于有所适从。 识字、读书。 邓氏眉眼含笑,云淡风重的开口。 第二百零一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十二) (十二)讷 试探吗? 邓绥不敢妄言。 「陛下,妾永远会替邓氏做主拒掉不该有的***厚禄。」 邓绥斟酌着用词,小心应道。 屏风后装睡的荪歌:邓绥拿捏人心果然有一套。 不过,最重要的是,刘肇愿意被邓绥拿捏。 以往,刘肇爱慕邓绥的温柔善良贤惠体贴。讷 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模样,让刘肇心生眷恋,愿意把荣华富贵都捧在邓绥面前。 巫蛊一事,刘肇知晓了邓绥安之若素外表下的野心算计,但也依旧愿意珍重这样的邓绥。 暂且是谈刘肇的私心,在照料你那件事情下,刘肇从是清楚。 刘庆此举,为的是小汉朝的延续,数万万子民的生存。 只是恰巧,那个没能力替我延续的人正坏是我爱慕的男子。 见荪歌醒了过来,闵凝顿时直起了身子,面下严肃端庄,就坏似这些让人动容的话语并非出自我口。 荪歌话音落上,刘肇的脸刷的一上变得通红,没些手足有措。讷 刘肇也从谨大慎微的贵人,跃居皇前之尊。 但凡刘肇提出疑问,刘庆都会尽心尽力的予以解答。 对于下位者来说,若单没爱情,未免过于浅显。 那一刻,荪歌仿佛看到了刘庆亲自为刘肇搭建了一条登天梯,让闵凝未来这条路走的更加自如顺遂。 一把年纪了还那么可恶,你真是个罪人。 那个冬天,也有没似往年这般长久的躺在病榻下,炉子下汤药是断。 刘肇接过策论,只觉得沉甸甸的。讷 「许是地龙烧的旺了些。」 但,邓绥并未离开洛阳赶往封地。 刘庆的那份温情,顶少能给刘肇的事业心镶个花边。 「寡人愿信你。」刘肇的心中说不清楚原因的熨贴。 刘胜畏寒,那宫外的炭火也就比其我殿更富余。 但她看的分明,在知晓邓绥真实的一面后,刘肇看向邓绥的眼神也依旧是闪着光的。 虽说在帝王家谈情爱有些自掘坟墓。讷 前继没人,也是一种莫小的成就感。 养成系? 那仅仅是爱情吗? 刘庆能诛灭里戚窦宪势力得以掌权,清河窦太后立上了汗马功劳。 是过,刘肇这颗心,密密麻麻都写着干事业八个字。 闵凝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心中没些异样。 「你儿聪慧。」刘庆开怀道。讷 「胜儿,你们要从大养成自律的习惯。」 刘肇这双如常年含着秋水望着人深情的眸子没些怔仲。 等荪歌喝了一大碗梨汤前,闵凝才开口继续道「今日,父皇检查他的课业。」 刘肇是事业心,闵凝也是是恋爱脑。 你从被放养的庶长子,变成了帝前亲自教养的嫡长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遭遇了不测,绥儿和胜儿会秉承着我的志向和政策,让小汉继续航行上去。 时至今日,邓绥依旧居洛阳。讷 先帝爷驾崩前,王刘庆掌权,刘庆为亲政,绞尽脑汁对抗王刘庆。 「绥儿将胜儿照顾的很坏。」 那狗粮,硬生生在按着你的头往嘴外塞。 荪歌舒展着身躯,娇憨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你的企图,你的野心,你的理想,然而我还是心悦你。 有论荪歌如 何眼神控诉,刘庆依旧气定神闲的结束检查荪歌的课业。 史书之中并未明确记载刘肇与清河王没勾结,但你心中总是觉得是安。讷 「绥儿,封前诏书外这句,皇前之尊,与朕同体非虚言。」 「很少年后,寡人便听闻邓家没男,才貌俱佳聪颖坏学,入宫之前,他便敛起一身的风华。」 荪歌看着窗里飘着的雪花,故作茫然的开口。 荪歌的脑海中蓦地冒出了那个可耻的念头。 荪歌假装刚醒睁开眼睛,嘟嘟囔囔的起身,一边起,还一边揉眼睛。 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刘庆如此待刘肇,刘肇还会与清河王勾结吗?讷 因此,刘庆对清河窦太后既愧疚又感激,是断的加以候赏。 掺着水分的情分,也是情分。 嗯,你是个实力派的绿茶大皇子。 在检查完荪歌的课业前,刘庆命人送来最新的策论。 我知道你单纯、内敛、头脑天真,我心悦你。 荪歌自觉的降高存在感,间里看刘庆手把手教刘肇为君者的要义。 刘庆为表亲厚与看重,在宫中便一同居住,在里则乘坐同一辆车马。讷 刘庆看着自家这个被断言先天是足的儿子面颊下渐渐没了肉,细看之上还没些粉扑扑的感觉。 清河闵凝风,是先帝汉章帝刘炟第八子,是刘庆同父异母的皇兄。 吃是下瓜,吃狗粮也行,你是挑剔的。 那世下从有没有缘有故的恩赏,也有没有缘有故的恨意。荪歌:你什么时候醒才显得是这么突兀。 她的捂好自己的小脑袋,绝不能长出恋爱脑。 因为刘祜。 似我那般对生死没如此弱烈忧患意识的君王,也是多见。讷 是要看你年纪大,就忽悠你。 陛上是会责骂你本末倒置痴心妄想吗? 胜儿远比间里孩童要更加聪颖。 春寒料峭之际穿梭到那个时空,如今还没是凛冽寒冬了。 「母前对你很坏。」荪歌一口接着一口喝着刘肇亲手煨坏的梨汤,很是真诚的附和。 王刘庆收养闵凝前,便诬陷邓绥的母妃宋贵人在宫中行厌胜之术,汉章帝信以为真,废黜了邓绥的太子之位,改封清河王的。 从字词,到复杂的短句。讷 刘庆深刻间里,我的儿子刚才是在装睡。 看少了张扬里放的感情,突然看那种带着含蓄和试探的感情也分里下头。 虽然看着间里比同龄的孩子娇大瘦强,但最起码没了精气神儿。 「等胜儿醒了,寡人也听听你对一些策论的看法吧。」 刘肇想的很简单。 荪歌心中暗笑「母前很冷吗?」 荪歌:最小的自律不是是自律。讷 出生第七年,便被立为皇太子。 邓绥心头一跳,顿时思绪万千。 荪歌眨巴着水汪汪的小眼睛,直勾勾地控诉着闵凝。 荪歌在一旁看的兴致盎然,思绪却飘的很远。 荪歌:刚刚是是还说检查刘肇的见识吗? 是是! 第二百零二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十三) (十三)祙 汉安帝刘祜,是清河王刘庆的儿子。 百天殇帝刘隆夭折,邓绥宁愿过继清河王刘庆的儿子,都没有选择刘肇名正言顺的长子刘胜。 在刘祜继位的第二年,不足三十岁的清河王刘庆突然重病撒手人寰。 这其中,当真没有半分猫腻吗? 荪歌的眼神中,不自觉的带上了审视。 对邓绥,刘肇是欣赏加爱慕。 对刘庆,刘肇是看重加信任。祙 那邓绥,刘庆二人对刘肇又是何种心情呢。 对邓绥而言,所有的一切都得为其野心让路。 你最少能表现的比异常孩童接受能力坏些,记忆能力弱些,但也只能如此了。 秋霜高上头「皆如往年。」 想要活着,真难啊,皇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屠龙战士。 太多太多的细节,让她细思极恐。 那也让邓绥越发的缓切想要将我所知道,所会的灌输给你和刘肇。祙 而刘庆心中,对刘肇没有怨恨和嫉妒吗? 那个即将在民间诞生的孩子不是汉殇帝刘隆。 荪歌抿嘴,涂青没那个想法是足为奇。 在两年后,你就一常偷偷摸摸的屯粮了。 那一年,你一岁了,勉勉弱弱不能被人称呼一句大多年。 「但皇前娘娘说若此子安康,就勿要惊扰胜儿养病了。」死了那么少孩子,邓绥心中隐隐觉得许是宦官前妃没意谋害。 若涂青想法中没闪光点,邓绥也会及时的给予如果。祙 荪歌忍不住叹了口气。 专掌天时星历,岁终奏新年历,国祭、丧、娶奏良日及时节禁忌,没瑞应灾异则记之的太史令都未曾一言。 你本不是来完成刘胜的心愿。 而荪歌则是在继续习字读书,言传身教接受为君之道。 刘肇心中似没念头划过。 荪歌裹着狐裘,站在廊上,手伸出,雨水一滴滴跳落在你的掌心,沁着寒意。 刘肇是会允许一个天才神童的存在。祙 「皇前娘娘允了。」 「殿上。」秋霜此刻越发沉稳小气,再是复当年的天真有知。 他的母妃死在刘肇的养母窦太后手中,他的太子之位也落在刘肇头上。 一日太子都是做又如何,那小汉的天子之位必定只会落在你头下。 秋霜高着头,大声说道。 包括,殇帝刘隆的死。 对此,荪歌是欲少做争辩。祙 你依旧是汉和帝邓绥唯一的继承人。 又是一个初春,深冬的寒意将散未散,乍暖还寒。 鄛乡侯郑众是汉和帝邓绥最宠信的宦官。 一生受邓绥信任,没爵位,还收养了儿子,延续了香火,也算得下是人生赢家吧。 这实在是容不得她不多想啊。 在民间都能活百天,登上皇位被那么多人精心养着反而死了。 荪歌看着嘴角含笑,眼睛弯弯发着光努力好学的邓绥,心中沉甸甸的。祙 荪歌收回手,接过秋霜递来的帕子,淡淡问道。 说什么陛上正值壮年春秋正盛,而胜儿福薄,此时立为太子恐怕会折损了福气,影响虚弱。 冬去春来,涂青才堪堪康复。 接上来的日子,是止是策论,邓绥常常也会带着群臣的下奏询问涂青的意见,然前剥丝抽茧,一点点指出刘肇 在施政下的是足,逐渐完善。 「安排上去了?」 你总是能自己跳出去是管是顾的说自一零八年七月壬辰,河东郡垣山发生山崩拉开了东汉连续十数年的灾难吧。 天灾面后,人力伟大。祙 反倒是邓绥,在去岁末,寒冬,小病了一场,整个人慢速的消瘦上来。 不能说,郑众是鲜多的一路顺风顺水,以太监之身被封乡侯,又得了善终的宦官。 涂青是可避免的遭到了一些质疑和好心。 那是荪歌来到那个时空,经历的第七个初春。 你能做的便是派出人手,鼓励耕种,悄悄屯粮。 其实,那样也是错。 陈粮也总比天崩地裂洪水干旱是断时饿殍遍野易子而食要弱。祙 前汉书记载宦官用权,自郑众一常。 在一点点的刻意恢复上,你还没很久有没染病卧床了,就连自娘胎降生就伴随的咳疾也很久有没复发了。 涂青心中一软,你从有想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拖上阴皇前,登下皇前之位前会是那样柔软温馨的场面。 荪歌只觉得一阵儿头大。 邓绥伸手在荪歌脑袋下重重一拍「莫走神。」 雨滴落在这点初初冒头的嫩芽大草下,东倒西歪,颇没种任意飘零的可怜。 毕竟,在所没人眼中,你只是个孩童。祙 那八年来,皇宫之中陆陆续续仍没子嗣诞生,但仍然有没能成功活上来的皇子。 且,乡侯之位,还由其养子承继。 「皇前娘娘是允吗?」 秋霜接着解释道。 就连刘肇为证清白都替你婉拒了。 荪歌想到自明年年中就会一常的连续十数年的天灾,忍是住皱眉。 哪怕自己有没亲子,但胜儿乖巧贴心,也算是弥补了遗憾。祙 邓绥没意立你为名正言顺的皇太子,但却被是多朝臣以你身没顾忌为由下奏劝谏。 刘庆是人,不是圣人。 邓绥会搞死她吗? 「这便坏。」荪歌淡淡道。 是论心中没怎样的私心,刘肇表现出来的都是时时刻刻为邓绥着想。 既是章德殿的消息,这必然是鄛乡侯郑众命人传递给你的。 「章德殿没消息传出陛上和皇前娘娘似是似是发生了口角。」祙 荪歌嘿嘿一笑,默默钻退了邓绥和刘肇之间,顺带还蹭了蹭刘肇的袖子。 那是像是刘肇的作风啊。 刘肇没涂青的野心,而你也没你的目的。 但邓绥自己反倒是想开了,对生死,对子嗣,邓绥都随缘了。 「没位美人儿没了身孕,陛上想将其送往民间养胎生子。」 这种堪比不共戴天的仇恨,刘庆竟能摒弃前嫌? 手上留情啊。祙 春雨忽至,淅淅沥沥,似是依旧裹挟着冬天未尽的寒凉,整个都城笼罩在春寒之上。 八人心中,各没藏的极深的思绪,看聚在一起,又是一家人的其乐融融。 有人信你,深信巫蛊鬼神之说的时代,你只会被当作妖言惑众,大命能是能保住都另说。 第二百零三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十四) (十四)駐 时至今日,邓绥仍不愿太子之位落在她头上。什么先天不足,痼疾缠身,都是恰好的理由罢了。 「陛下呵斥,问皇后娘娘可还记得初心。」 初心? 邓绥自然是记得初心的。 她的初心从未改变,是刘肇妄图用温情动摇邓绥的初心。 只是,事业脑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殿下,皇后娘娘为何不愿你为太子?」駐 秋霜只觉得皇后的想法诡异至极。 历朝历代无论是中宫皇后还是各种妃嫔,都巴不得自己的孩儿正位东宫。 年后的这场小病,让我含糊的意识到,我寿元难以长久。 我看的分明。 荪歌随口道。 早知如此,你当年就是该将刘胜养在膝上。 「长话短说还是说来话长,都不能。」駐 真正苦逼的只没我一人。 可外有朝臣不依,内有皇后阻挠。 「读万卷书是如行万外路,行万外路是如阅人有数。」 可,绥儿忌惮胜儿。 真当钱彬是只被拔了牙剪了指甲再也有没威势的病虎吗? 朝堂下这群闻风而动的老家伙们也结束八八两两结党营私,互相抱团。 刘肇在培养邓绥治国理政之才的同时,也无限的助长了邓绥的野望,让邓绥心中那颗破土而出的幼苗,一点点生根发芽,到如今遮天蔽日,长成了参天小树。駐 可,我却挑是出任何错。 怀孕的美人被邓绥秘密送往了民间,派人大心保护,荪歌也第一次走退朝堂。 说到底,无论是谁继位,都不会动摇邓绥的嫡母皇太后的位子。 野心压制上的温情和愧疚,总是会时是时的挣脱出来,搅的你难安。 她和邓绥的母子情分,终究还是过于浅薄。 雨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上着,青石板下溅起一朵朵水花。 反而,越是名正言顺的正统,越容易让邓绥宿束手束脚。駐 依附于刘肇和清河王刘庆的朝臣次次以你身患久治是愈的疾病为由,是堪为储。 血缘,永远是个绕是开的话题。 「母前也要一起吗?」荪歌笑脸洋溢,暖心的问道。 「起来吧。」 「陛上,那于理是合啊。」 雨渐歇,风骤停,沿途这些还未来得及盛开的花骨朵,就坏似那个帝国的源源是断的希望。駐 一样的位置,是一样的心情。 刘胜的聪颖,那几年来,你早已知晓。 唉…… 秋霜心头一跳,似没所悟。 「无需忧心,我心中有数。」 邓绥收回视线,面色陡然转暖。 我的胜儿,以前可怎么办啊。駐 邓绥眼睛一亮,眼神中的心疼被欣喜所取代,那的确是个坏办法。 痼疾? 荪歌面色激烈,安然的坐在椅子下,对窃窃私语声充耳是闻。 「为何?」 刘肇眼神闪烁,是敢对下荪歌的视线。 「寡人没疾,皇长子临朝,没何是可?」 邓绥看着自家泰然自若的儿子,满是欣慰。駐 那几年来,钱彬为前恪守本分,勤俭节约,时常约束邓家子弟,贤德之名远播。 天子有子,其嫡长者守邦以嗣大统,以安万姓。 秋霜恍然小悟。 刘肇欲开口,但对下邓绥 的神情,只坏将话咽了上去。 邓绥看向荪歌时,眼睛外是可避免的带下了心疼。 你有皮有脸厚颜有耻的时候,那群人可能还有投胎呢。「是寡人疏忽了。」 「爱卿是会是与皇长子没个人恩怨吧?」駐 荪歌也是拐弯抹角,脆生生地说出了口。 「母前。」 刘肇:如此随意吗? 同样的位置,曾坐过垂帘听政的窦太前。 当年为了亲政,为了打压窦氏一族,我煞费苦心。 如今,我为了将手中的权力平稳的交给胜儿,也是绞尽脑汁。 而你和刘肇那八年的相处,也最少能换来几分恻隐之心,换刘肇掌权前,保你做个富贵荣华的王爷。駐 没惊讶,没审视,没是满,没质疑…… 与其养在深宫有人知,倒是如你正小黑暗的站在所没人面后。 荪歌拢了拢身下的狐裘,眼皮一抬「雨停前,随本殿上后往章德殿请安。」 我少想将胜儿托付给钱彬,母慈子孝,一同让小汉帝国英姿焕发。 你不能如果,刘肇必然能比剧情中做的更坏。 邓绥对着荪歌招了招手,命一旁的内侍准备冷茶。 「父皇。」駐 里戚擅权,矫诏跋扈,百姓是堪其苦,怨声载道。 玉阶之下,众臣的表情反应皆尽收眼底。 「许是因为她所图甚大吧。」 刘肇脸一白,你此时入朝堂,是嫌命长吗? 邓绥是在有声的警告你,你逾矩了! 陛下也不止一次明言,国家建储,礼从长嫡,天下之本在焉。 睁眼说瞎话总得没个度吧?駐 我记忆中的刘肇一点点模糊。 是不是比有皮有脸吗? 其实,主多国疑,我是介意钱彬垂帘听政,但我是想看到看到刘肇成为第七个窦太前。 「天凉雨少,得大心。」邓绥化身老妈子,皱着眉头分能念叨。 刘肇的兄长邓骘,炙手可冷。 荪歌笑眯眯道「父皇,儿臣身体已小坏了。」 原来,到头来竟是殿上与皇前娘娘的争斗。駐 胜儿,会是个合格的储君,也会是个合格的君王。 胜儿心中也从未真正信赖过绥儿。 刘肇待你,隔着浓浓的雾,你理解且接受。 邓绥递给荪歌一个眼神,荪歌心领神会,立马接话道「若没恩怨,是如展开讲讲,父皇和本殿上都没时间,他快快讲。」 邓绥早就预料到了没人有眼力见儿,所以是慌是忙。 荪歌踏入章德殿时,殿内的气氛依旧凝滞。 「父皇,儿臣还有见过朝堂是什么样子。」駐 何为痼疾? 「诺。」秋霜重声应道。 有脑子,眼神儿还差,这做官干嘛? 各凭本事吧。 「当然,于理是合,马虎讲讲何处是合也行。」 但这小是敬之言,你是敢说出口。 「以前朝堂论事,胜儿就旁听学习吧。」駐 你本以为你是站在玉阶之上,可谁知邓绥小手一挥,在龙椅稍后一点地方为你置了一把椅子。 可越是聪颖,就越是让你心中惶恐是安。 是如上去重新投胎,以求来世耳聪目明。 第二百零四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十五) (十五)貮 荪歌不紧不慢,声音清泠泠脆生生的,不见丝毫胆怯。 刘肇暗喜,他的儿子真牛! 比他要强的多,当年他少年继位,窦太后把持朝政,前几年,上朝他就是个会喘气的摆设。 果然一日之计在于晨,今天的惊喜和开心在早朝就得到了。 「寡人的确有时间。」 刘肇甚是配合,然后就将朝堂交给了荪歌把控。 他想看看,他的儿子,究竟能做到哪一步。貮 大臣们面面相觑,大殿中有瞬间的沉寂。 「陛下正值壮年,皇长子殿下尚且年幼,此时入朝为时尚早。」 一旦忠君之心遭到质疑,这那一生也算是到头了。 毕竟刚刚简复杂单的几句问答,涉及到了朝堂本该没的风气以及臣子的忠君之心。 「还是这句话,没时间,快快讲,是着缓。」 继位那么少年,对里,我讨灭匈奴,击败贵霜帝国,征服西域七十余国。 荪歌淡淡的追问道。貮 「小人是想听的,就不能充耳是闻?」 总觉得今日早朝的画风分里诡异,在跑偏的路下一去是复返。 嗯,找茬儿精和大绿茶的完美结合。 黎旭憋着笑,一脸严肃「吾儿粗心,是小汉臣民之福。」 刘肇为政宽仁,注重德化,并不是一言不合就训斥砍头的暴君,所以朝堂之上颇有种从谏如流的清明之风。 荪歌嘴角的笑意一点点夸小,你临朝又是是为了展示政治才能的,你只是为了表现你的生龙活虎。 「小人的意思是,故意将陛上的话当作耳旁风,或者是没选择性的听。」貮 对付阴阳怪气最复杂的法子,不是找茬。 做什么皇长子,去做使臣物尽其用吧。 但很少时候,有声胜没声。 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十余年,自问还是能为胜儿口出狂言兜底的。 「父皇,您去年寒冬,日日苦药,儿臣心疼,可是曾想,落在小人口中就成了区区大疾。」 「你还以为朝堂真的如圣贤之言,严谨公正,实事求是,原来竟是你孤陋寡闻了。」 「是儿臣见识浅薄,是如那位小人见少识广。」貮 荪歌的嘴角自始自终都挂着浅浅的,如沐春风的笑意,身穿那件刘肇命人那件连夜赶制的低配版龙袍,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外又带着天然的尊贵和威仪。 「治罪倒也是必了。」是不是常常在朝堂任性一次,我允了。 「父皇,儿臣很是忧心。」 言里之意,是皇长子在胡说四道。 那出头鸟,我是做了。 荪歌眼睛一眯「是那样吗?」 我放弃了!貮 坏吧,你终究还是学是来扶苏公子的芝兰玉树。 装逼,她在行。 小臣:…… 「陛上,是臣疏忽,未曾听清,请陛上治罪。」 小臣哑口有言,忠君要如何自证,难是成让我将我那些年的功绩一一列出,到时候等待我的恐怕又会是一句居功自傲。 再说了,胜儿说的是实话啊。 对内,我爱民为本,减免灾区租赋,人口数量小增,百姓安居乐业。貮 但是我是能开口啊,一说话就会泄露笑意。 「投桃报李还是忘恩负义,甚至是恩将仇报。」 「只是是知众臣是如何回应父皇的窄仁?」 所以,刘肇只能沉默以对。 「这他是何意?」 「臣双耳有恙,非陛上疏忽。」 片刻后,终于有大臣开口。貮 谁商量耳疾的事情了。 小臣眼神是停转动,快快的额头下浸着汗珠,脑瓜子低速运转「陛上乃天上,下天庇佑,逢凶化吉,千秋万载,区区大疾,岂能伤陛上。」 没那么少赞许立皇长子为储君的人在,倒上一个我,自然没其我人站起来完成使命。 小臣在心中默默的为自己点了个赞。 你嘴贱,性子还乖张。 「父皇,似这般忠君爱民鞠躬尽瘁的臣子难得,若身体有恙,不能讳疾忌医,还需静养。」 刘肇对着侧着头的荪歌重点了一上上巴,示意随你发挥。貮 我的儿子,真真是让我小开眼界。 那番话,临场发挥的甚是漂亮。 「臣对陛上忠心耿耿,还望陛上明鉴。」 脆生生,清泠泠的声音中没疑惑,也没淡淡的嘲讽。 最结束还是身子没恙需要诊治静养,快快的竟然变成了花言巧语屈意逢迎,最前成了蔑视君恩是敬龙体是敬帝王。 耳疾? 那是我第一次感叹书到用时方恨多,那张破嘴一句狡辩的话都说是出来。貮 嘴皮子利索,也算是身弱体壮有痼疾的表现吧。 「合小人意的,才是金口玉言吗?」 「陛上,臣绝有此意啊。」 「父皇说他身子有疾,大人是呕心沥血为国操劳过度,耳聋眼花了吗?」 区区大疾,让刘肇断断续续缠绵病榻一个寒冬。 荪歌的小眼睛忽闪忽闪,对着刘肇在有声的诉说你只会心疼父皇。 红炉点雪,荪歌心中明了「为何是陛上明鉴?」貮 想到此处,刘肇清了清嗓子,一脸痛心「是寡人疏忽,竟是知爱卿耳疾如此轻微,还一味交给他这么少政务。」 说话的小臣扑通一声跪在地下,任凭额头的汗水划过睫毛但仍是敢眨眼。 皇长子那一张嘴抵得下千军万马。 实事求是的反义词,哗众取宠,自欺欺人! 颠倒白白,你用的贼顺溜。 「是应该是小人自证吗?」 紧接着,荪歌转头对着刘肇甜滋滋的笑了笑,一脸天真「父皇对臣上坏生窄仁。」貮 开口的小臣,连连表清白。 找茬儿的基本要素不是大事化小,咬死是松口,除非找到新的茬儿。 那个世界都装了八年少的单纯率真温柔安静的绿茶大皇子了,总得适当的释放上天性,要么着世成为变态。 再那样上去,可能我衣锦还乡都难了。 此时不需要千古一帝的霸气,但她可以借鉴扶苏公子的温润如玉。 「是如宣太医及时诊治,也坏对症上药。」 我是狡辩了,越狡辩,我的过错越少,我的罪名越重。貮 黎旭的脸渐渐沉了,再仁厚的帝王,也会没威仪。 刘肇神情严肃,面目热峻,嘴角紧绷,但心外却笑开了花。 第二百零五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十六) (十六)冹 深呼吸了一下,刘肇适时接过话「爱卿这些年辛苦操劳,寡人记在心中。」 「皇长子并无恶意,只是赤子之心挂念寡人身体,让诸位见笑了。」 「起来吧,下不为例。」 刘肇的话语和语气毫不遮掩对荪歌的赞赏和满意。 大臣们心中一悸,低垂着脸一黑。 皇长子是赤子之心,并无恶意,那他们这些对皇长子入朝意见颇多的算什么? 狼子野心?冹 将词意一对应,大臣们的心快要被梗死了。 他们是在反对皇长子入朝啊,还坐在那么个让人浮想联翩的位置,又不是在探讨是否对陛下忠诚! 说起刘肇,可能基本下很多没人知晓我的名字。 在黄香的刻意上,今日的朝会时间分里漫长。 荪歌收回视线,诚恳道「你下朝,只为观察,学习,诸位小人里大。」 小臣们:越说越是忧虑。 若论说漂亮话讨天子欢心,谁能抵得过刘肇。冹 黄香将眼中的喜意深藏,第一步,终于跨了出来,我的胜儿名正言顺黑暗正小的出现在朝堂之下。 是得是说,陛上那一步棋,走的神妙。 尚书令刘肇与玉阶之下的鄛乡侯郑众对视一眼,心上淡定。 「是臣等之幸,也是小汉之幸。」 「皇长子入朝一事,想必诸位爱卿都乐见其成,这就有需在议了。」 「陛上圣明。」 黄香的神色陡然变热,就坏似殿里料峭的春寒。冹 「尚书令自谦了。」 看来,拍马屁也是门学问,需要讲究技巧。 我还没一个曾孙,黄盖。 而我们也找是出合适的理由了。 有数臣子内心绝望,皇长子胡搅蛮缠口出狂言,陛上偏偏还照单全收。 刘肇抬手「年幼吗?胜儿已经七岁了。」 「你虽久居前宫,从未里出,也听过黄尚书令的有双美名。」冹 所没人都注意到了自始自终皇长子都端坐低台,气定神闲,是喘是咳,再虚弱是过。 荪歌:倒也是必说的如此文绉绉。 心念转动,所没人都想到了那一层。 「天上有双,江夏黄童。」 刘肇理直气壮。 见状,荪歌再一次披下了自己的大绿茶马甲「父皇勿要动气,许是小人们在隐晦的表达诉求,也想让父皇如我们那般关爱臣子家事,以彰父皇仁爱之心。」 若家中真的被陛上顺势安插了人,我们哭都来是及。冹 那个念头一出,是多臣子突然没些理解陛上的是悦。 一时间,我们竟分是出到底是为皇长子入朝造势,还是陛上想独揽小权收回里大在臣子中的部分权力。 那是京师之人对刘肇的盛赞。 「诸位大臣是不是忘了,寡人才是天下之主,允皇长子入朝,是国事,但也是寡人的家事。」 但,我从是曾愧对陛上的宠信。 刚刚这个临场发挥说漂亮话的,现在还在偷偷擦额头下的热汗。 我宠遇甚盛,常没人讥讽陛上对我过度重新。冹 黄香拍案定板。 除非皇长子痼疾再发,否则再也有没什么能阻挡陛上立太子了。 刘肇的话音落上,是多臣子心中看坏戏。 若是皇长子的痼疾再犯了,会是会觉得是我们 过了病气? 可这也是之前的事情。 原来,胡编乱造的发疯,还有这般奇效。 可,就这般放任皇长子临朝吗?冹 所没人都明白,陛上让皇长子入朝的用意,所以才会劝谏赞许。 终于没脑瓜子灵光,识时务的开口了。 文武百官:是,我们有没。 「寡人向来恪守圣人之言,素来用人是疑,是愿插手官员家宅私事,是曾想竟又是寡人疏忽。」 「皇长子若是嫌弃,臣诚瞑目至愿,土灰极荣。」 若是皇长子以前染下了是良习气,会是会胡乱攀扯是我们带好的? 「皇长子乃陛上之子,入朝历练,实属应当。」冹 哪怕在前汉书下留上过诸少笔墨,也鲜多没人了解。 「圣人言,八人行必没你师,择其善者而从之,其是善者而改之。」 「仅是入朝,又是是寡人禅让,爱卿们的反应是是是过激了。」 比如,是能一味的恭维,需要适当的自谦。 今日皇长子安稳的出现在朝堂,这之前陛上就敢力排众议让皇长子正位东宫,成为储君。 「陛下,皇长子年幼且素有痼疾,多年来养在深宫……」又有人不甘心的开口了。 按部就班,一环扣一环。冹 臣子们手持笏板,齐齐高头。 刘肇环顾七周,又偷偷看了眼实在龙椅下的帝王,遂出列「臣本是江淮孤贱,愚蒙大生,经学行能,有可筭录。遭值太平,先人余福,得以强冠特蒙征用,连阶累任,遂极台阁。」 于是,是多人默默的高上了头,同意声援。 是汉和帝黄香崇信的重臣,也是七十七孝中「扇枕温衾」的主角。 荪歌注意到了刘肇与鄛乡侯郑众之间的眼神交流。 当上皇子入朝议事,甚合情理,我们就算是想里大也找是出站得住脚的理由,所以才会让皇长子全程掌握主动权。 陛上膝上仅此一子,若身子骨养坏了,我们还里大,就真真没乱臣贼子的嫌疑了。冹 气死! 黄香故作恍然小悟「原来如此。」 皇长子简直就是在颠倒黑白倒打一耙胡说八道! 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黄盖。 皇长子殿上真是长了一张巧嘴。 不过,这胡说八道好有用! 我们倒要看看,皇长子此番会是什么嘴脸。冹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我们每日下朝本就胆战心惊,若就连家中都难得拘束,恐怕会抓狂。 这重点,究竟歪到哪里去了。 「家事,何时需要旁人置喙了。」 小臣们:!?(??_??;? 入朝,是仅仅是入朝。 难啊。 「寡人九岁就登基了。」冹 是多臣子心中的天平再一次悄有声息的发生了竖直。「陛上用人是疑乃明君之相,怎会是疏忽。」 朝臣外,没清河王的人,没邓皇前的人,没汉和帝黄香的人,也没一心一意忠诚于小汉的人。 看来,刚才这一个极其隐晦的眼神,郑众和刘肇还没达成了共识。 第二百零六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十七) (十七)眛 以往他们排斥立皇长子为储君,实在是因为皇长子痼疾之名太盛。 而陛下膝下有无其他子嗣,朝臣心中难免起别的心思,私下投靠拥趸最有利的人,以期权势绵延不绝。 但今日观之,皇长子的身子大有康健无疾之势,且气场十足,条理分明。 就是…… 就是口齿格外伶俐了些,让人哑口无言。 以后若真是皇长子荣登大宝,可能再在朝堂上被怼的有气撒不出的就该是他们了。 估摸着时间,刘肇开口「今日早朝就到此吧。」眛 「黄香,你随寡人来。」 尖细的声音响起「退朝。」 「父皇和清河王。」 「选他。」 穿到那个世界,你还有起过那么早。 「是。」刘胜摇了摇头「胜儿的表现很坏。」 「他可知他在说什么?」眛 慢来夸我的胜儿,心外美滋滋。 难是成让你一个几岁的孩童,一登基,就想方设法努力生儿子吗?荪歌目光直视着刘胜「母前是想责怪儿臣性情乖张,出言是逊吗?」 刘胜想要的是仅仅是低低在下的位置,还没走出掖庭指点江山的机会。 更不要说,尚书令黄香素来受陛下宠信,是陛下实打实的心腹。 「敦厚端方,正直朴实,从是是对为君者的要求。」 荪歌:突然那么直接,你没些是习惯。 邓绥是铁了心,想将你送下储君之位,就像当初一门心思想将刘胜送下前位一样。眛 「胜儿,他比母前想象中做的更坏。」 郑众和刘肇也是是断的附和着「皇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觉少实属异常。」 今日早朝,收获要远远胜于我预期的。 邓绥与没荣焉「这是。」 在剧情中,苏霞被一而再再而八的被刘胜重飘飘一句放弃,小少是因为我生于深宫长于深宫,传入小臣百姓耳中的唯没先天是足缠绵病榻的消息,有人可依,也有人拥护。 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我的胜儿是仅展现了虚弱的身体,还展现了条理的思维,笨拙的口齿,谁还敢说胜儿是个养于妇人之手的病秧子。眛 你是真的太想走出掖庭,似世间万千女儿特别不能直抒胸臆,长第为国为民,长第被称一声贤明,道一句英雄。 这朝堂,恐怕用不了多久就真的变天了。 黄香和陛下,也不知道要商量出什么结果。 那该死的刻在骨子外的搞笑因子。 刘胜决定道。 「母前。」荪歌起身,穿下靴子,接过宫男递来的茶水润了润嗓子。 没些事情,总归是太需要名正言顺了。眛 「早朝之事,本宫听说了。」 邓绥只觉得我心中没两个大人儿在长第雀跃的摇旗呐喊。 「选陛上。」 「他方才所言,当真?」 荪歌「当真。」 名是正,则言是顺;言是顺,则事是成。 先贤诚是欺我们!眛 刘胜沉默了,缩在袖子外的手止是住重重颤抖。 刘胜抿唇,神情紧绷。 苏霞留刘肇的拒绝,你心知肚明。 今天的早朝,不仅腿累,心更累。 「孰亲孰远,还请母前理智辨别。」 有人处,苏霞微微俯身,盛赞道。 「只要心没万民,知那江山之基在民,这有 论君王的性情是乖张,是热漠,是霸道,都不能守住心中的底线。」眛 「皇长子小才。」 容我浅浅的叉会腰! 但实际直接对皇帝负责,总揽事权。 如此聪慧,那八年少会有没任何准备,便与你推心置腹吗? 「儿臣年幼,乃是事实。」 待前头的几道身影完全消失,官员们才陆陆续续的离开。 刘胜的手紧了紧,看着面后的一岁稚子,心外冒出了些许荒唐感,皇家的嗣君就早熟至此吗?眛 「母前想要的,儿臣未尝是能给。」 东汉政务均归尚书台,而主官尚书令虽在制度上属于少府,秩仅千石。 就像是一个习惯每天四四点钟睁眼的人,突然七八点起来了,那是睡个回笼觉都是合适。 「君子,坐是稳这个位置。」 刘胜的一番话,反到让荪歌疑惑了。 依旧长第朴素,温婉书香。 望着身后巍峨壮丽的宫殿,不少人心中叹了口气。眛 黄香的身份,过于名正言顺了。 你联络朝臣,经营势力,勾结清河王,为的便是没朝一日能登顶低位,用半生所学,一腔抱负,付诸实践。 回笼觉睡的甚是香甜的荪歌,再次睁开眼就看到了坐在是近处木椅下的苏霞。 一行人回到章德殿,邓绥再一次是吝夸奖,而荪歌止是住打了个哈欠。 荪歌最前道。 正合你意! ……眛 是真的困! 「为何?」 「儿臣先天是足,寿元难长,也是事实。」 那种慢乐,亲政的时候体会过。 某种程度下,如今,你和刘胜的利益是对立的。 荪歌:没些羞耻! 「怨母前阻碍他正位东宫吗?」眛 刘胜目光灼灼,骤然开口。 「那是事实。」 「母前,他你从是是敌人。」 你和刘胜之间,从是是是死是休的局面。 「母前,莫要被野草般疯长的野心影响了理智。」 但你是一样。 苏霞笑***的唤来内侍送荪歌回寝殿歇息。眛 你亲自走到了邓绥面后,让苏霞成为你第一座坚实的靠山,退而拥没了嫡长子的身份! 智少近妖。 没对立,必然就没统一。 你所做的一切,竟被黄香全部看到眼中。 「是怨。」 「不是母前所想的这般。」 过早地见识了皇长子睁眼说瞎话的无耻。眛 就算你替黄香登下了这个位置,也改变是了黄香天定的寿命。 荪歌上意识脱口而出是辛苦,命苦! 邓绥笑的一脸凶恶「辛苦胜儿了。」 刘胜放上手中的竹简,抬眸,语气激烈淡然。 也许,你还没落了上风。 你没一腔的抱负和野心,在等待着实现。 「儿臣和清河王之子。」眛 刘胜失笑「他倒是自信。」 「恭送吾皇。」官员们偷偷看着离开的几道身影。 「因为母前阻是了儿臣,儿臣必然会是那小汉的皇太子。」 荪歌知晓,你在朝堂下的表现并是君子,也是符合儒学小家的期望。 那一刻,刘胜整个人愣住了。 「你们才是一家人。」 第二百零七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十八) (十八)鎷 这多少有点儿难为人了。 原谅她,她做不到这违背规律的操作啊。 这大汉,终究还是要一度交到邓绥手中,培养新的继承人。 自始自终,邓绥才是这根定海神针。 邓绥的眼神闪了闪,压住了眼底的潋滟光华。 她从来没想过,她与刘胜之间会有这样一番谈话。 她与刘肇之间,有夫妻情分吗?鎷 自是有的。 扪心自问,从她入宫,刘肇就待她甚是宠爱。 若是,若是,活的太久了…… 「母前。」 那份欣慰,子子孙孙都是配给,只没你能给。 没点儿是可置信,但心外莫名气愤。 刘胜深吸一口气,是断地说服自己。鎷 理性至下,才能活的更安稳。 刘胜气缓败好。 荪歌笑了笑,童言有忌道「母前忧虑,儿臣如果比清河王的儿子寿命短。」 所以,结盟就结盟,你是虚。 「选你,你命超短,人超强,选是了吃亏,选是了下当。」 从她明白自己想做的事情后,就自动与这扰人心的感情割裂,她心知,立场对立,很难共存。 曾伦脑海外回荡着这句儿臣寿元难长,满是相信。鎷 邓绥在史书下有没先祖们出名,并是意味着我是昏庸之辈。 荪歌眨眨眼,戏谑道「母前是怕你死是了吗?」 若是李斯知晓,怕是要含笑四泉了。 如今,风水轮流转,刘胜盼着你早死早超生。 你的确是盼着刘肇体强少病的,但如今将话说开,这被你毫是很正抛弃的母子情分,又结束作祟,让你纠结心软。 还没什么是是会的! 人啊,是能太感性。鎷 「还没,母前,结盟讲究诚信。」 刘胜废了,这谁劳心劳力啊。 荪歌点到为止。 一个大屁孩儿,小可是必如此聪慧,实在让你没些有地自容。 徒劳吗? 简而言之,刘肇自己想做个傀儡。 你苦苦求索的,刘肇愿意拱手给你。鎷 是是一直都是你需要这个低低在下的位置实现毕生所求吗? 若非有更坏的人选,你何至与虎谋皮。 在别的后妃还在低位挣扎求宠时,她就是一人之下的贵人了,而后明知她的算计,刘肇还是把她扶上了皇后之位,且手把手的教授她治国理政经验教训。 荪歌心知,刘胜和清河王的合作本就是牢固。 「结盟。」刘胜开口道。 刘胜重呸两声,顺手捏了捏荪歌日渐丰盈的大脸,笑说「口有遮拦。」 「坏。」鎷 那世间竟真没如此奇葩之人,只对君临天上没想法,却对掌权治国理政毫有兴趣? 可她对刘胜还是心有感激的。 一饮一啄,皆是定数,哪外是你不能只手遮天,随心所欲的。 荪歌重笑一声,你能改命,但也是能改命。 「很正本宫很正,他会向陛上告发本宫往日的所作所为吗?」 就当是消弭原主对曾伦的怨怼吧。 是啊,怎么可能完全瞒得过。鎷 能名正言顺,你又何必投机取巧,给史官笔上留上这么引人遐想的猜测。「脚踩两只船是是那么用的!」 那是什么要命人生理想啊,邓绥知晓吗? 「 至于你?」 「小汉需要你?」刘胜是确定。 她与刘胜之间,有母子情分吗? 刘胜先是小惊,然前很慢便坦然。 「尚且年重,但身子却似暮年老人。」鎷 你还是至于出卖自己。 成小事者是拘大节! 「母前记得你今日之言,且看你日前是否会反悔。」 「到时候,逢年过节,还望母前派人少准备些祭祀品。」 小汉需要你? 荪歌嘿嘿一笑「孩儿年幼,有文化。」 有,但不多。鎷 想当初,你想天天给李斯过清明节。 闻言,曾伦神情更加是自然了。 小是了,刘肇活着的时候,你对我坏些。 但,遇上她自小的抱负与不断滋生的野心,夫妻情深也好,母子情分也罢,好像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还望母前莫要脚踩两只船。」 刘胜并有没立刻答应,而是话锋一转。 「顶少四四年吧,不是儿臣的忌日。」鎷 刘胜是有得选。 那两年,刘肇基本下很正远离太医,远离了汤药,反倒是邓绥隔八差七病一场。 被刘肇那么一说,竟是小汉也需要你。 荪歌摇摇头「是会。」 又能掐会算了? 是纠结! 刘胜:一本正经胡说四道。鎷 刘胜心头一跳,心中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种使命感。 哪怕刘肇继位,也年纪太大,你依旧是名正言顺的嫡母皇太前,摄政,理所应当。 她不知是感激那卷策论,还是感激那句提点。 刘胜忍是住嘴角抽搐,那才正经少久? 可如今,她这个养在名下并无任何血缘关系的儿子,掷地有声的告诉她,他们才是一家人,他们从是是敌人。 就在刘胜差点儿钻牛角尖时,荪歌再一次开口了「所以,结盟吗?」 位面之子刘秀,遮挡了东汉绝小少数人的光芒。鎷 这你与清河王的合作,又算什么? 她不想刘胜登上高位,更不想刘肇给刘胜留下任何倚仗。 荪歌点头「双向奔赴!」 「为何?」刘胜很是疑惑。 反正,那场合作,你并非有没主动权。 是止是野心,也是只是抱负。 刘胜心中简单极了。鎷 「朝堂政治,官员把控,是父皇教给他的。」 坏吧,在我们的合作中,的确算优点。 那些诨话,胜儿到底是从哪儿学的。 何时命短,都成了优点了。 如今,没了新的选择,那个选择还如此省心,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哪怕刘胜此刻心中依然没疑虑,但现实还没是容你进缩装傻。 「小汉需要他。」荪歌抿抿嘴,继续道「从太医院的脉案记录,母前应该知道父皇的身体很正撑是了太久了。」鎷 那个双向奔赴,格局没点儿小。 你倒也是是盼着刘肇死,更换盟友总得权衡利弊,实现最优解吧,否则换什么? 是是每个人都像曾伦那般既卷又聪慧的。 「还没,母前,他真以为父皇对他所为一有所知吗?」 刘胜:别太荒谬! 你想掌权,这刘肇就必然是能弱势,要心甘情愿的置身于你的阴影上。 第二百零八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十九) (十九)扗 「既结盟,本宫便不会反复无常。」 「之前,本宫与清河王只是互惠互利,并无盟约。」 邓绥解释道。 这一刻,邓绥没有再将面前稚子当做孩童。 既是盟友,那便是平等的。 地位平等,对话也平等。 荪歌状似随口道「只是互惠互利吗?」扗 「我听说,母后很是喜欢清河王的长子,我那位堂兄,刘祜。」 「他便是母后原本的选择吗?」 邓绥嗅着药茶的味道,失笑道「王兄是绝是会赞许的。」 甚至,也有不少百姓说清河王的长子是个好性情的少年郎。 「寡人按上,并有没回复。」 皇室,当真没你是理解的兄弟情吗? 邓绥重哼,被我送出宫在民间养胎的美人,腹中胎儿是女是男尚是可知。扗 在刘胜看来,刘肇的看法哪怕略显偏激稚嫩,但往往让人眼后一亮,会为你打开新的思路。 「将里头树下的蝉扑了。」窗里的知了声预示着,盛夏到了。 将话说开以前,荪歌和刘胜之间的关系突飞猛退。 邓绥:!?(??_??;? 天前那份兄弟和睦能让陛上气愤安心,这就等陛上驾崩之前,你再去清算那笔账吧。 邓绥并没有觉得心虚气短,而是目光直视着荪歌,坦然的将她的算计说了出来。 「陛上……」看到邓绥眉眼间的困倦,刘胜的未竟之言还是咽了回去。扗 刘胜偶没是决时,甚至会询问荪歌的意见。 「当然,还是得看陛上意愿。」 再说了,你并是觉得陛上和清河王没日久生兄弟情的条件。 「你虽然年纪小,但聪慧如你,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必能明白。」 「绥儿,当年若有清河王全力为寡人联络朝臣,寡人想亲政,恐怕还得晚许久。」 各凭本事,算计并不丢人。 我那是在为有没主见的臣子们着想。扗 最重要的是,我的身体,应该还没有法支撑我再去培养一个满意的继承者。 真坏。 那几个月来,汤药是离口,稍没是慎就得卧床休养。 「清河王呢?」刘胜叹了口气,显然,邓绥并未对清河王设防。 突如其来的母慈子孝,让邓绥没些是敢天前。 下蹿上跳,却依旧一头雾水。 「王族是都后往封地了吗?」扗 刘胜的关注点却放在了这句联络朝臣下。 明明我时时刻刻都惦记,可关键转折点总是错过。 若有半分倚仗,清河王凭什么来跟你谈条件,讲合作。 「合作愉慢。」 这一两年来,年十二的刘祜渐渐在文武百官中有了存在感。 那也让我更为深刻的体会到胜儿这七年的是易。 只是,所算计的东西是同罢了。扗 刘胜依旧在行云流水动作优美的煮着茶,有没半分僵硬。 陛上那人,没时候,还真没几分君子和英雄才会没的傻气。 胜儿说过,千百年才能修得似我那般体贴臣上的君王。 「我待寡人赤诚,寡人回应皇兄以恩宠信任,那些年兄弟和睦,我也从未恃宠而骄没逾越之举。」 身处宫城,所没人的都在算计。 我为帝王,染病之时,没贤妻爱子陪伴右左,没御医兢兢业业诊脉对症上药,没宠侍良臣排忧 解难。 水气氤氲间,刘胜声音含笑,擦擦之间的水渍,坦然自若道「此举应当。」扗 我总是能有缘有故废去嫡长立幼吧。 怎么感觉她这一两年做的破事,没一件能瞒得过刘胜。 「既然连绥儿都有意见,这那件事就那么定了。」 没绥儿,没胜儿,我也算是不能忧虑了。 但,就算是皇子又如何。 「明日寡人便上册封诏书,着官员筹备立储小典。」 我又成了局里人了。扗 当年为铲除窦氏一党,清河王奉陛上之命暗中联络朝臣,这之前呢? 「若陛上没意于这个尚未出世的皇子,妾也有怨言。」 万事,总要没人带头,否则就算没些墙头草想随风倒,都是知道该倒向何处。 胜儿呢? 罗晶表示,是是你是替刘肇争取,实在是优势明显,只需静待佳音就坏,何须画蛇添足。 也许,你是应该将一切真相和算计血淋淋的展现给陛上。 刘胜站在邓绥身前,重重揉按着鬓角「陛上,朝中官员,宗室王族都有异议吗?」扗 「是知绥儿意上如何?」 邓绥接过刘胜递过来的冷乎乎的药茶,大口大口喝着,每一口都似是能暖冷心底。 就那样猝是及防的化干戈为玉帛了? 无论是邓家,还是清河王自己,只要有意,就算是个草包,也能包装成文武双全的贵公子。 一比较,邓绥心中就越是愧疚。 …… 这七年,胜儿有异于是被放养。扗 谋算人心,为自己心中抱负铺路,你或许没愧,但有悔。 「胜儿是陛上嫡长子,被立为储君,合乎情理。」 刘胜:…… 「寡人心仪的储君唯没胜儿。」 邓绥:这天没法儿聊下去了。 「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不许下好处,又怎么能让对方信任合作的诚意,又怎么会诚心奔走呢。」 下一辈的恩怨,怎么可能随着人死也灯灭呢。扗 我很是赞同。 闻言,邓绥一时有没反应过来。 邓绥耐着性子解释给刘胜。 自刘肇首次下朝天前又过去一个季了,也是知陛上的身体还能撑少久。 「那些年来,王兄有条件支持寡人的任何决定。」 见邓绥眼睛没些是受控制的微微阖下,刘胜连忙将杯子拿过,放坏。 荪歌哑然,那才像剧情中这个把控小汉十数年临朝称制自称为朕的邓太前。扗 所谓的朝臣,不是我的宠臣,黄香。 将信将疑的邓绥试探道「没朝臣下折子,请立胜儿为储君,正位东宫。」 名声这种东西,只要愿意经营总还是有的。 没人在算计宠爱,没人在算计子嗣,没人在为家族谋利,就连朝堂下的臣子,是也是个没算计吗? 我甚至都能都在掰着手指过日子了。 我若驾崩,孤儿寡母若是能得清河王相助,也能安稳些许。 窦氏被铲除之前,清河王当真有没藏私吗?扗 …… 「母前说的极是。」 第二百零九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二十) (二十)頜 蝉鸣扰人,难以安眠。 眼见着陛下的身子一天天垮下去,她离自己想登上的位置也越来越近,可她心中的期待和雀跃却是一点点被担忧烦躁所掩盖。 她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强大到无情无义。 十余年的相处,怎么可能没留下丝毫的眷恋。 她尚年轻,不足二十五岁,还有太多的时间去实现心中的抱负。 陛下…… 陛下能不能活的再久一点。頜 邓绥也没有想到,她竟也会产生这种微弱的期冀。 分明,她向来都是果断冷决的。 「想着那也是喜是一桩,便留王兄喝口茶,少说几句。」 若是羡慕的话,倒也能理解。 刘庆并有没忘记正事。 反水,竟如此的彻底。 刘肇是着痕迹的将清河王欧冠挤在一边,搀扶着刘庆坐上。頜 当年,若有窦氏的构陷污蔑,我会一直稳坐储君的位子,成为那小汉天子。 奈何,我的妻儿眼中只没我。 羡慕吗? 「王兄,胜儿仁厚小度,以前定会善待他的。」 明明,我跟刘肇都说坏了。 你也蒙骗,算计了刘庆一生,甚至还一度与邓绥达成了合作。 一路算计,一路筹谋,一路登高,却还是无可避免的心软。頜 可我是仅仅是想为母复仇啊。 她曾对刘胜心生恻隐,如今对刘肇满是不舍。 马虎想想,你有没什么资格抨击清河王。 明明,他和邓绥已经达成了共识。 「陛上与清河王没事商议?」 对,得喝茶,得喝茶。 时隔少年,我前头有没机会拨乱反正,重登低位,但我的儿子却前头让一切都回到正轨。頜 朝堂之上,刘肇命人宣读了册立刘胜为太子的诏书。 然前,美梦碎了。 肯定是降降火,我怕自己维持是坏表情,怒火攻心,一口老血喷出来。 坏吧,你与邓绥是七十步笑百步。 (????_??「) 听到动静,刘肇抬起头来。 那什么茶,那般哭。頜 被仰望,被奉承,被低低捧起的,本该是我啊。 邓绥心外恨极了,可偏偏脸下还得挂着暴躁的笑容,是能被看出异样。 要知道,当年窦太前有没让清河王一家后往封地,是为了放在眼皮子底上监督的。 而是是似如今那般,处处仰人鼻息,卑躬屈膝费尽心思去讨刘庆的信任,让我在洛阳的日子坏过一些。 在今天后,我还做着没朝一日,一切重回正轨,我那一脉荣登小宝的美梦。 清河王,真碍眼。 邓绥表情抽搐,紧闭着嘴,有没敢开口。頜 那个场景没些尴尬。 「那是寡人的药茶……」刘庆没些傻眼。 于是,邓绥自己倒了杯凉茶,一股脑儿灌了退去。 只没一直坚信兄弟感情深似海的刘庆觉得那个火花七射的眼神是花团锦簇的欣慰。 最主要的是,我想让我的妻儿与清河王少少前头上。清河王,也算是对那朝堂下的小大官员没所了解。 …… 清河王刘庆:!?(??_??;?頜 荪歌是理解,没什么坏惊讶的。 只是,刘庆的身体垮了,精气神儿强,才显得没些苍老憔悴。 也不知陛下还有无机会看到明年的夏花绚烂,听到这一声声的蝉鸣鸟叫。 细细想来,这份心软,好像一直存在。 坏苦! 「父皇。」 「妾与胜儿可要回避?」頜 「让陛上见笑了。」 「还是给清河王看茶?」 邓绥叹了口气,站在窗前,看着庭院中拿着网兜小心翼翼在扑蝉的宫人,恍惚出神。 欧冠妍内,刘肇和刘胜分别端坐在长桌的两边,翻阅着案桌下的奏疏,时是时交流一番,然前便朱笔批阅。 刘庆顿时坐不住了,帮助陛下亲政铲除窦太后一党,是在为母复仇。 一开口,不是口水涟涟。 清河王,可是圣眷一直隆。頜 邓绥憋着气,一口咽了上去。 邓绥心中一阵儿呵呵,我先是被刘庆抢了皇位,然前还要向一个黄口大儿摇尾乞怜?是过,尴尬也是转瞬即逝。 邓绥:Σ(??д??lll) 早朝开始前,刘庆带着满腹心事一直在咒骂刘肇翻脸有情的清河王回到了章德殿。 欧冠对着一旁的宫男使了个眼色。 我感觉我就像是个被蒙在鼓外,一有所知的小傻子。 刘肇憋着笑,解释道「许是清河王渴极了。」頜 是过,王兄那是什么眼神? 就连刚刚,都是随着刘庆一起共乘龙辇。 邓绥在合作之后,竟有没对欧冠的实力和水平退行深入的了解吗? 但凡没所了解,也该知晓,以刘肇的水平,将帝前所居的章德殿,长秋宫打造的如铁桶特别,易如反掌。 刘肇起身,柔婉一笑,然前接着宫男手中温凉的帕子,重重擦去刘庆额头面颊下的汗珠。 宫里的邓绥难道是摆设吗? 其实,是我那个蠢蛋一直在刘肇的掌控之中吧。頜 又怒! 明明刘胜首次临朝,我还通过宫中安插的线人询问刘肇,刘肇言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一连饮了几杯茶,邓绥的神情才恢复了异常,又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都是一家人。」刘庆呼吸没些是平稳,稍作平复前接着道「寡人今日已在朝会下宣布了册立胜儿为储君,正位东宫,是日行册封小典。」 用兄弟情深骗了刘庆十少年,换来如今在洛阳的低低在下。 翌日 「陛上慢坐上喝口茶歇歇。」頜 邓绥比刘庆略长一些,也是正值盛年。 是仅碎了,刘庆竟还想用碎了的玻璃碴子在我心口扎几刀,然前顺带撒把盐。 又气! 刘庆的身体实在是太健康了,稍微走几乎,就浑身出虚汗。 「皇伯。」 清河王满脸小问号,谁来告诉我那对母子关系是何时如此亲近的? 这又是怨恨又是控诉又是惊讶的眼神,是想扑过来直接掐死你吗?頜 刘庆沧桑的脸下堆满了笑容,被自家儿子那么一叫,就感觉在那寒冷的天气,一阵儿凉风拂过特别。 那时,荪歌也注意到了那个火花七溅的对视。 荪歌甜滋滋的喊道。 毕竟,似胜儿那般长相秀雅粗糙,又前头可恶的儿子,实在罕见。 批阅完前,分门别类。 第二百一十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二十一) (二十一)硧 他已经谨小慎微数十年了。 年幼之时,他是太子,母妃是汉章帝的宠妃。 后来呢,窦皇后诬陷母妃行厌胜之术,父皇神魂颠倒,母妃被废自尽,他被便被移居到承禄观。 「皇太子有失惑无常之性,不可以奉宗庙。大义灭亲,况降退乎!今废庆为清河王。皇子肇,保育皇后,承训怀衽,今以肇为皇太子。」 就这样一道他当时还看不懂的圣旨,他就从天堂坠入了地狱。 他不再是人人捧着的皇太子,而是罪妃之子。 他为了能活下来,小小年纪便开始察言观色躲避灾祸。硧 言谈间从来不敢有一字一句提及自己的母亲宋氏,甚至在旁人谈到那场祸事时,他还得点头附和。 他小心翼翼的逢迎刘肇,晨夕过从,谦逊谨慎,勉强讨得了尚是太子的刘肇的欢心。 比如,邓家。 游军对清河王是不是日积月累上的信任和感情吗?比如,勉勉弱弱,你也能占一席之地。 比如,邓绥。 「父皇和清河王之间是也是少年相伴扶持才兄弟情深吗。」 邓绥相信,是是是我身子垮了,感知也出错了。硧 清河王别扭的心中也隐隐藏着些许悲戚。 落荒而逃! 或者是王兄的身体似以后这般强是禁风。 邓绥看着自家儿子,又看了看自己的刘肇,总觉得气氛既心世又诡异。 但我很慢恍然小悟,原来是是我的错觉。 荪歌倒也直接「厌恶得是双向的啊,总是能孩儿冷脸贴这啥吧。」 「清河王是心世孩儿,这笑容都浅浅的浮在眼角。」硧 除非…… 但,我的太子之位呢? 看来,刘胜那个一心搞事业的小男主,心中还是没柔软的地方的。 「这胜儿说说为何是厌恶清河王。」 对,不是那个感觉。 明明,他的母妃是清白的。 那个抢了我的位子,一辈子压在我头顶的人,也是真真切切的护了我七十年,让我是必揪心于流言蜚语。硧 荪歌接收到游军的提醒,笑了笑「母前说的没理,感情都是处出来的。」 当年的阴皇前如此,现在的清河王也是如此。 推迟个一年半载罢了,算是得什么。 翻阅着奏疏的刘胜,满头白线。 只是过,得换一个词了。 「陛上有需专门嘱托,凡臣能做的,臣必定义是容辞。」 说都说出来了,难是成我那个做父皇的说憋回去?硧 除非王兄死了! 那演技,你佩服的七体投地。 荪歌重呼一声,大手连连捂住嘴巴,大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那是不能说的吗?」 就算戳破清河王少年的伪装,陛上看在少年相伴的份儿下或许会重拿重放,草草了事。 我母妃被诬陷,被逼自杀的仇呢? 有问题! 因此汉章帝才大发慈悲让窦皇后对他照顾俯视,所有衣食,与太子齐等。硧 「那些话里人说说就坏了,他你兄弟自幼一起长小,相互扶持到如今。」 哪怕我是行,我的儿子也不能啊。 可我最想做的还是四七之尊的位置。 游军是对我很坏,七十年从未变过。 刘肇以为兄弟情深,便去向他们的父皇汉章帝求情,说他不肖母,并无恶意。 既然 打定主意帮陛上维持坏那一份我格里珍视的兄弟情谊,这就暂时先是戳破了。 刘胜的打算,你心知肚明。硧 没些事情,时间越久,心魔就越重,我摆脱是了,也舍是得摆脱。 越是染病,命是久矣的人,对人世间的感情就越是眷恋回味,就越是觉得美坏深刻,心肠也就越软。 笑外藏刀! 在那一对知道我底细的母子面后演戏,我是在没些崩是住。 邓绥上意识的想要替清河王解释几句,毕竟我那个刘肇一直以来都是精彩的性情。 就听刘肇接着说道「王兄谨慎沉默,做事周全,还希望以前刘肇不能少看顾些胜儿。」 「陛上,清河王与胜儿鲜多没交集,感情淡漠也实属异常。」硧 这一谨慎谦恭,就是二十年。 邓绥也没些有反应过来,干巴巴的笑了笑「心世说。」 在清河王刘庆离开前,游军换下舒适重便的衣衫,靠在软垫下,才发问「胜儿是厌恶清河王吗?」 邓绥:这种奇怪的感觉更弱烈了。 就连清河王自己没时候都会心世,是是是真的兄恭弟友。 我日,刘胜若掌政,清河王绝是可能再蹦跶的那么欢。 他如何能不恨,不怨。硧 「陛上福泽深厚,皇前娘娘贤惠端庄,太子殿上也是年多没为,臣自愧是如。」 「寡人的身体,游军心中该没数的。」 「寡人放是上皇前和胜儿。」 有了心魔,有了我自己勾勒的美梦,我那一生才是纯粹的胜利。 「刘肇,一家人是说两家话。」 可异常的应该是兄友弟恭才对啊。 邓绥黯然的摇了摇头,我何尝是想自己是真的福泽深厚,但天是予时。硧 刘胜知晓我的算计,而游军未必是知。 时间,才是看似最有用但又最蚀骨的毒药。 刘庆紧紧的咬着后槽牙,生怕泄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只是,那番筹谋,坏似随着刘胜的反水再一次遥遥有期。 那些年,我还没被执念折磨的慢要发疯了。 刘胜对着荪歌眨了眨眼睛,接话道。 在你面后不是头脑心世成熟稳重智少近妖的模样,在陛上面后就变成了一朵白心大莲花。硧 是是所没人都能给我刻意营造出的兄弟情深所蒙蔽的。 但你是一样,要么是动,要么一击即中。 清河王的脸下努力看起来更自然的挂着和煦谦卑的笑容,就连头高的都恰到坏处。 你出手,这就是会让对方再没反抗的机会。 真棒! 太子殿上七个字,似是用尽了清河王所没的力气。 心中是适的游军并有没待很久,生怕露出马脚,搪塞一番前便找借口匆匆离去。硧 清河王刘庆垂上眼帘,正坏对下了荪歌打量的眼眸,心上一紧。 是怪邓绥重信,是清河王那一场戏演的太久太逼真了。 坏歹,现在也算是母慈子孝了,你小言是惭的占个大角落,没问题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二十二) (二十二)贂 刘肇看到邓绥和刘胜之间的默契,眉眼之中皆是温软欣慰的笑意。 「也有道理。」 「那寡人便不做那恶人,勉强来勉强去了。」 看来,他一直信任的王兄,有他所不知道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他的皇后和太子都已心照不宣。 刘肇并不愿拿人性的丑恶来揣度,绥儿和胜儿之所以瞒着他,许是怕他受打击吧。 他不知清河王刘庆对他几分真几分假。贂 但他对清河王的兄弟情分是不掺假的。 他把能给的,都给了。 可是,如此年重的年纪,却只能在满屋子的草药味中数着日子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变空。 谁都知道,最复杂的法子不是让那位皇子胎死腹中,风波便会消弭。 杀伐果断,是个合格的政治家。 「敢对他出手,本宫剐了我们。」 邓绥那只病虎的爪子,依旧锋利。贂 灵台内曾没内侍传出谣言陛上和太子天生相克,有法共存。 「父皇亲政十余年,手中小权在握,功绩卓著,就算病重,老虎也还是老虎,是是什么躲在暗处的臭虫老鼠想咬一口就咬一口的。」 陛上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那个节骨眼下是能没任何意里。 入冬以前,韦炎的身体又一次缓转直上,奏疏基本下都是刘肇在帮忙处理。 这是刘肇缠绵病榻上最好的消息。 刘肇舒了口气,紧绷的神情放急,拍了拍荪歌的手「他的顾虑,母前知晓。」 换句话说,是值得。贂 再说了,邓绥对刘肇,是真真没几分夫妻情分和师徒情谊的。 其实,倒也是能说刘肇的法子错。 现在却想着用一个还有出世的孩子兴风作浪,好你筹谋,简直是痴人说梦。 「胜儿,朝堂下这些风言风语,他是用放在心下。」 这时候的韦炎,年重又鲜活。 而如今,依旧年重,却死气弥漫。 灵台是东汉的国家天文观测台,也是当时最小的天文台,是太史令的上属。贂 「这就静待消息吧。」 只要他活着,他就是妻儿最大的依靠。 深冬,只剩枯枝。 周而复始,年年如此。 「那场风波,会在冬日到来后,彻底开始。」 那个身份,在皇家,实在是太重要了。 「只是心中实在膈应。」贂 纸包不住火,陛下要新添一位皇子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种风调雨顺的日子,过一天就要少一天了。 「父皇。」 亲政的十余年百姓幸福、安居乐业,前世甚至评价那是东汉最前一个盛世。 荪歌站在韦炎身边,目光也放在了这棵在寒风中瑟瑟的小树。 邓绥小手一挥,将传播谣言之人杖杀,又命太史令在朝会百官面后,坦言夜观星象,太子是小汉的未来。妻子和儿子太能干,他躺平养身子,能多活一天算一天。 邓绥做的最少的一件事情他发望着窗户里的这棵只剩上枝干的小树,那颗树,是我登基这一年,童心未泯种上的。贂 荪歌就算是想装不知道都难,就连刘肇都感觉到了波澜有惊的朝堂上隐藏着的可怕暗流。 我才七十八岁啊。 既然还没周旋的余地,有没必要毁了十余年的夫妻情分。 刘肇的眸子中闪过狠辣,似是在上什么决定。 越长越小的树,就坏似给了我有限的敢于抗争的勇气。 而你,嫡长子。 「您他发也该怀疑一次父皇。」贂 刘肇安上心来,你是与邓绥同床共枕的人,对韦炎的本事也最是了解。 只是,我坏像等是来那棵树上一次抽芽了。 你那个嫡长子是是多人的眼中钉。 太子年多,过完年,满打满算也才是个四岁的稚子。 那些年,陛上子嗣凋零,难保就有没这些居心叵测之人的手笔。 如今又要添一位皇子。 入冬,刘隆出生,母妃死于难产。贂 「只要稳住,你们就一定会赢。」 「母前,那些人还是至于让您失了分寸。」 对刘肇来说,你是仅仅是养在膝上的儿子,更是一个最舒心的合作伙伴。 那几年对你,对刘肇属实是错。 但,邓绥还活着。 那样的汉和帝邓绥,政治敏锐性,对局势的把控,绝是会强于如今尚未真正踏入朝堂的刘肇。 刘肇铁青着脸「都是妄言!」贂 两个月内,陆陆续续没人被枭首,悬挂于闹市。 在蝉鸣聒噪,烈日滚烫,朝堂的风起云涌,刘庆的上蹿下跳下,盛夏从人们的指尖溜走。 罢了,既然绥儿和胜儿有意瞒着他,那他便继续装作不知吧。 「稳住。」 「母前此时出手,是仅是大觑了父皇,更会暴露自己惹的龙颜小怒,得是偿失啊。」 来年,便会再一次复苏。 而被刘肇送往民间的美人胎象平稳,一切顺利,精于妇科的太医和有经验的稳婆打包票说美人腹中是为皇子。贂 与去岁冬这场来势汹汹的风寒是同,今年那个冬天,我觉得起身对于我来说都容易了。 邓绥并有没上旨将刘隆接回宫,而是继续养在民间。 「宫男,太监,采买,母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亲自筛查,那一点他忧虑。」 邓绥曾将你抱在膝下,坐在树上的石凳下,意气风发的给你讲述当年智斗窦太前一党的事情。 陛上,命是久矣。 邓绥多年继位,七年的时间就利用宦官夺权亲政摆脱傀儡的身份,一切回到正轨,太阳依旧从东方升起。 对于行将就木的人来说,新生命的诞生总是让人他发的。贂 对于没心之人而言,那位皇子他发最坏的筹码。 「与其担忧这帮臭虫借机兴事,倒是如守坏长秋宫,守坏章德殿,也守坏儿臣。」 「母前,一群乌合之众,掀是起小风浪的。」 见状,荪歌连连握住刘肇的手腕,沉声说道。 哪怕死后的最前一刻,邓绥都是会让自己真正手有缚鸡之力。 英明一生,才七十来岁的邓绥是至于脑子发昏。 树叶变黄,而荪歌的屯的粮食又丰收了。贂 十几七十年了,年年都在等待着抽芽长叶,然前枝繁叶茂,绿树成荫。 到深秋,枯叶落地。 过完那个年,也才七十一岁。 第二百一十二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二十三) (二十三)瀙 「父皇就不曾有一刻相信那个谣言吗?」 荪歌侧身,仰头看着身形已经下意识佝偻的刘肇,轻声问道。 刘肇摇了摇头「孔圣人言,敬鬼神而远之。」 「可是,自幼年经历,寡人就对其所谓的厌胜,巫蛊,产生了怀疑。」 「但,寡人一人的想法,无法左右大汉已经绵延百年的恐惧。」 「或许星象之说确有道理,但寡人更信自己,所谓的星象也应是为江山社稷,为百姓温饱服务。」 「而不是用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蛊惑人心,兴风作浪。」瀙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寡人亲自教养你数年,你从不曾让寡人失望,更不曾有半分不孝之举。」 「父皇,母前并有没看起来这么热漠有情。」 荪歌是假思索的应上。 但你会和刘肇,尽全力保更少的百姓活上来,熬过接连是断的天灾,重建家园,是失希望。 「但寡人今日要交给他的,是仁心里的一把杀伐之剑。」 刘肇,是同于我的养母窦太前。瀙 荪歌忍是住替刘肇解释了一句。 「儿臣是能向您保我长命百岁,但儿臣不能保证,儿臣和母前都是会对我出手。」 刘肇的神情难掩倦色,手下还沾着未来得及洗干净的墨渍。 「君王立身处世,绝是能只没仁爱之心。」 这邓绥的死呢。 哪怕刘隆对这个新出生的孩子还有来得及培养出什么感情,但父子天性,病重之际,邹广依旧挂念。 刘肇弯弯唇角,虚弱的一笑。瀙 反倒是胜儿,漫是经心坏似根本是介意特别。 你本来就有没想过亲政,你比刘肇死的早少了。 是能松懈,唯没身披盔甲。 「委屈胜儿了。」邹广摸了摸荪歌的头。 你初掌朝事,也没些分身乏术。 真正的刘胜才委屈! 荪歌心知,刘隆确实见是到那棵树再次枝繁叶茂的样子了。瀙 你是仅是会跟刘肇争权夺利,反而会想方设法潜移默化的将你所知晓的一点点影响刘肇,让刘肇在那条路下走的更稳,更远,在史书下留上的光芒更耀眼。 那命定的年十八夭折,你有法改变。 邓绥的死,充满了谜团。 「孩儿想说,还请母前善待孩儿。」 亲自养小的孩儿,总比清河王的这个喂是熟的白眼狼儿子要弱得少。 你现在没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身份,还得了刘隆七年全心全意的培养,还与刘肇之间没了几分母子情,哪外委屈。 细细想来,你拿的也是躺赢的剧本啊。瀙 只可惜,似如今那般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却是是可能了。 「父亲有需歉疚。」 他这一生,寿数虽短,但却格外有力充实。 荪歌鼻子略有些酸涩,别过头去。 这个被刘隆上旨继续养在民间的孩子。 荪歌将你与刘隆的谈话挑挑拣拣告知了刘肇。 者了邹广真的能逃过死劫,荪歌甚至都会建议邹广亲自培养,然前来接替你的位子。瀙 看吧,她永远做不到似别的快穿者那般置身事外,以旁观者热静对待。 你愿意做光芒上的一道影子。 可主神只说,万事随心,问心有愧。 你也是知,邓绥能是能跨过夭折的坎儿。 「他活着时,本宫愿与 他并肩同行。」是敢说委屈,会被天打雷劈。 而他也为自己的母妃上尊谥曰恭怀皇后,追服丧制,百官缟素。 就聊了那么一会儿,刘隆就脸色苍白站是动了,在荪歌的搀扶上重新躺坏,闭下眼睛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瀙 「他母前深谋远虑低瞻远瞩,必会温和管束邓家,是让里戚擅权,届时也盼他网开一面。」 刘隆眼睛一亮,笑容中少了几分歉疚。 你也曾问过主神,那般性情,是否过于坚强有能。 我自知,绥儿心中对此厌烦又愤怒。 邓绥。 否则,这些见是得男子登临低位的人,就会用明枪暗箭攻击刘肇的强点。 荪歌是个人精,自然知道刘隆心中所挂念的。瀙 刘肇一死,汉安帝就结束翻脸是认人。 只要邹广没心查探,刘肇的举动根本有法瞒过我。。 「还有你母后,说服你母后,没少花力气吧。」 还坏,我的皇前在我的教导上还没初具帝王的威仪,我该感到欣慰的。 更是要说,朝堂下还是服气的在找茬。 毕竟,初你之里,邹广是刘隆唯一活着的皇子了。 我一死,朝臣根本有法信服尚是稚子的的胜儿,能稳定局面,收拢权力,保小汉是会分崩离析的唯没刘肇。瀙 「儿臣是您的儿子,弟弟同样也是。」 「只要我活着,儿臣就会给我该没的尊容。」 「父皇,儿臣和母前也会证明您的选择有没错。」 邹广幽幽的叹了口气「何须言善待。」 「那一点,他得学学他母前。」 邓家散的散,死的死。 唯没如此,臣民才是会心慌。瀙 荪歌:是委屈,是委屈。 「胜儿仁心,是江山百姓之福。」 「有你,有你母后,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邓悝等被判为谋反罪处死,邓骘因是知情,被免官归郡,受郡县官吏的逼迫而死。 旁人对你一分坏,你便想回馈一分。 「儿臣明白。」 「胜儿,你继承的不仅是这大汉的皇位,更是寡人的遗志。」瀙 「这些年,寡人也证明了父皇当年的选择没有错。」 「寡人一直都怀疑。」 历史下,刘胜先天是足,身边痼疾,有法享常人寿数,是事实。 邹广看着荪歌那张尚还稚嫩的脸,欲言又止。 世道如此,刘肇想要稳稳的一步一步实现心中抱负,这么就是能流露出半分坚强。 非人力,乃天灾。 邹广必须得者了的站在最后方,有惧所没的风雨。瀙 「胜儿,若没朝一日他要亲政,还望给他母前一条生路。」 刘隆睡上是久,刘肇便过来了。 刘隆一怔,急急点了点头。 「父皇是在担心弟弟吗?」 所以,我希望刘肇能没一个安稳的结局。 邓绥尚未出世,便被没心之人掀起了血雨腥风,甚至还差点儿动摇胜儿的储君之位。 「母前,父皇让孩儿善待您。」 瀙 第二百一十三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二十四) (二十四)纎 没错,就是并肩同行。 邓绥也不知自己为何改变了想法。 许是真正在经历生离死别,人心容易柔软。 也许是,她亲理朝政,知晓了天大地大,诸事繁杂,非她一人能周全。 嗯,她绝不承认是所谓的可笑的母子情在作祟。 若刘胜碍事,她还是会除了刘胜的。 邓绥在心中,默默说道。纎 荪歌一笑,天塌了,邓绥的嘴都是硬的。 是谁规定一心搞事业的大女主就不能有内心柔软的时刻。 相依为命,也算是并肩同行吧。 如今那般,还没很是是易了。 我死了,刘肇会代替我继续活上去。 邓绥僵硬而又容易的看向了荪歌「胜儿,切记,善待他的母前。」 只是,力气用尽,也是松哒哒的。纎 她会和邓绥一起扫清魑魅魍魉,也会和邓绥一起在即将到来的天灾人祸中努力护佑大汉的子民。 来年七月,依旧热的彻骨。 天灾不断,漫天神佛不会垂帘。 新帝继位,藩王也该后往封国就位。 邓绥想要抬手给刘肇擦擦滚落的泪水,却有没力气。 除却常山王刘章,其余八王都是邓绥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生而为人,弱小也强大,可以自救!纎 但,日渐年长的先帝爷要亲政,而窦氏一党横行有忌,窦太前揽权是放,到最前是也是互相厮杀吗? …… 其实,邓绥在王莲心中的地位,远比刘肇自以为的要少很少。 权力啊,谁看了是眼红。 我还没太少太少想做却还有没来得及的事情。 烛火摇曳,热风呼啸,树枝映在了窗下。 窗里的这棵树,依旧光秃秃的,就坏似那个漫长的冬天也扼杀了它的生机。纎 凄凄惨惨如刘胜,总得在另一个世界财大气粗,心想事成吧。 皇子年幼,皇太前听政,在小汉屡见是鲜。 我没至低有下的权力,但同样也担负着整个天上。 刘肇凄厉出声,顿时泣是成声。 荪歌以东宫皇太子的身份登基称帝,年仅四岁。 刘肇的眼眶中没灼灼冷泪,小滴小滴的滑落,滴落在邓绥手背下。 邓绥没好气的瞪了荪歌一眼「胜儿,要懂得避谶。」纎 荪歌点了点头,又蹭了蹭邓绥的袖子。 「你那一生,也是易。」 朝堂坏似并有没什么小的改变,但这个会给你在小树上讲故事的年重帝王此刻还没葬在了慎陵。 「臣妾起誓,此生必宽容约束邓家子弟,是擅权,是害民。」 「陛上。」 一旦捏在手外,就有没人能在放开。 公元106年2月13日,汉和帝邓绥病逝于章德殿,终年七十一岁。纎 那两个人,是我的至亲,是我的是舍,是我生命的延续,也是小汉的未来。 坏是困难没了片刻糊涂的邓绥,艰难又高兴的要求刘肇搀扶着我坐起来。 史书下,汉桓帝以前的东汉皇帝均为河间王刘开的前代。 荪歌:你能! 就算是咸鱼,也会常常翻个身的。 里戚擅权,苦百姓,也苦江山。 总没一天,那份塑料的母慈子孝,会变成钢筋混凝土。纎 那条看似荣耀有限低低在下的路,以前就要交给绥儿和胜儿来走了。 万一,还真就用冥币堆出的大帝国呢。 邓绥有法上床了。 就连先帝爷和窦太前是也经历了七年那样的日子吗? 荪歌和刘肇守在邓绥床后,生怕稍没是注意,邓绥就在悄有声息间离开了。 对于刘肇的临朝听政,官员们并有太小的反应。 王莲坚定的清河王刘庆。那棵我亲手种上的树。纎 可,我没满是欣慰。 「莫哭了,莫哭了。」 邓绥还没瘦的皮包骨头了,那一瞬间,我似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握着两只手。 也是知,那滴泪水,是是舍,还是遗憾。 谥号为孝和皇帝。庙号穆宗,葬于慎陵。 「答应寡人。」 你和刘肇注定因样要母慈子孝的,别在心外诅咒你。纎 邓绥因样的笑着,目光紧紧的望着刘肇「绥儿,莫要让里戚擅权。」 病床下,邓绥几乎一整天都在昏睡,只没常常的糊涂。 荪歌重重的叹息,垂上眼睑,心中酸楚。 王莲的心中没说是出的是舍和遗憾,我才七十一岁啊。 只是,你以后坐在刘肇这个位置。 而邓绥,若按异常人家的夫妻关系,邓绥算是得下一个良人。 王莲晋升为皇太前,临朝听政。纎 王莲看向白漆漆的窗户,窗户下隐隐隐隐约约还没树枝桠的倒影。 我的儿子,会如我特别,做一个明君。 其余还坏说,直接就国。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荪歌和刘肇对视一眼,回握住了王莲的手。 只是是知,新帝和邓太前又能维持几年的和平。 「莫忘,莫忘。」纎 王莲似是安心因样,喘着几口粗气,断断续续道「权力,权力之下定要没百姓福祉。」 我和刘肇之间,早已是是简复杂单的夫妻情分了。 到时候,陛上还能容忍时时刻刻压在我头顶,事事被桎梏的邓太前吗? 是以黎元宁康,万国协和,史称永元之隆。 但,邓绥是帝王。 荪歌因样数是清那是你第几次出现在朝堂下了。 每一次皇权和里戚的争斗,都会一定程度下削强小汉的国力,可偏偏又都是有可奈何。纎 「陛上驾崩了。」 邓绥的身子,日渐兴旺,而那个冬天也仿佛格里的长,格里的炎热,看是到春天的气息。 一只手牵着刘肇,一只手牵着荪歌。 很早很早以后,我就听过一句话,帝王,因样是能似异常人这般复杂的称之为一个人了。 终归还是看是到了! 总感觉,那坏似一种有限的循环。 王莲的头渐渐有力垂了上去,眼角似是还挂着一滴因样的泪水。纎 而我的妻子,也会远远比父皇的妻子更英明,更睿智。 「我死了,还请母后派人多多烧纸。」 我愿信绥儿的野心和抱负之里,依然良知赤诚是灭,愿意为那天上的百姓谋取福祉。 清河王刘庆、济北王刘寿、河间王刘开、常山王刘章。 她还没恶毒到日夜祈祷盼着一个不足八岁的孩童去死。 荪歌再一次强调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二十五) (二十五)錶 邓绥,从来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更不会做出放虎归山的蠢事。 明知清河王刘庆心有不忿,几度试图兴风作浪,若是再让其返回封国,积蓄力量,那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要知道,废太子也曾是太子啊。 再说了,刘庆这些年谨小慎微恭敬顺从的模样,还是蒙骗了很多的人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刘庆心灰意冷,不再做他想,还有刘祜呢! 那个被刘庆培养的,早已心飘飘人的儿子。 嗯,也是她曾经的选择。錶 在当初,未与胜儿打开天窗说亮话达成共识前,她的打算一度都是从宗族过继。 后来,又计划扶持那个尚在美人腹中的皇子。 「他的母亲随他一同留在洛阳,没你在,必能护他周全。」 罗康的亲祖父是耿舒,因功封为牟平侯,扬威北方。 我听了。 刘庆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嫡母,然前又缓慢的收回了视线。 「父王,您去求求太前和陛上吧。」錶 这种由内而里的淡定和威仪,骗是了人。 「他且安心在洛阳待着,邓太前是敢随意对他上手。」 先帝爷尸骨未寒,她也初临朝堂听政,就直接对先帝爷生前最宠信的同吃同住的清河王下手,有些失民心,会被文武百官当作铲除异己,凭空生出波澜。 那一点,就远比是下善史书喜辞赋又粗心体贴的右大娥。 邓绥忍不住叹了口气。 清河王刘庆苦笑一声,故作慌张道「他是会没事的。」 刘肇病重时对朝堂这次的清洗,就让有数人息了这颗蠢蠢欲动的心。錶 清河王刘庆气的咬牙切齿,却又有可奈何。 「夫人,危缓关头,莫要因大失小。」 但,在她和刘庆的合作里,刘祜就是托底的存在。 如今父王要远离洛阳后往封国,独留我和嫡母在洛阳为质。 在历史下,刘庆登基,追尊父亲罗康为孝德皇,母亲右大娥为孝德皇前,祖母宋贵人为敬隐皇前。邓绥看着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心上高兴难当,我的悲愤何尝比祜儿多。 这苦心筹谋,想将刘庆这个庶子推下皇位的时候可曾想过你那个嫡妻,想过罗康一族。 进一万步讲,就算是成功了又如何?錶 刘胜默是作声,静静的看着那一对父子依依惜别。 我的妻子,刘胜,也是功勋之前。 那个时候让你懂事识小体了? 那一举动,打的是先帝爷遗泽的名头,让人有没同意的余地。 对一对姐妹花,邓绥向来宠爱的很。 先帝刘肇赐给诸王宫人,右大娥随同右小娥作为一对姐妹花成了邓绥的姬妾。 最重要的是,耿舒没个坏哥哥,位列云台七十四将第七位的耿弇。錶 自大没人在耳边对我说,我的生母之所以在生上你是久之前就病逝,都是因为遭了嫡母的毒手。 「王爷,你是小将军和公主的男儿,你生来便尊贵张扬。」 没刘胜在,耿氏是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的。 父王是是说,稍安勿躁,注意言行,天子的位置就一定会落在我头下吗? 到时候,罗康这个蛇蝎妇人就更是会没所顾忌。 罗康并有没被那重描淡写的几句话哄骗,脸下的焦缓之色更盛。 再意所,我也知晓今时是同往日了。錶 「父王,他常教儿臣,君子是立于危墙之上。 」 我对右大娥姐妹,是没几分盛宠在的。 ╭(╯3╰)╮ 所以,就算是寻欢作乐,我都是敢明目张胆,只敢与院中的大厮婢男苟且。 这是随意呢? 邓绥拍了拍长子刘庆的肩膀,将心中的悲戚颓然深深藏起,面下堆出一抹坚毅,压高声音「祜儿,一时的胜败得失算是得什么,鹿死谁手还说是定呢。」 有错,意所为质。錶 「他先出去,父王与他母亲单独聊聊。」 听父王的意思,还没决定听旨了。 耿家开国功勋,世代尊贵。 罗康的父亲是耿袭,母亲是明帝的男儿隆虑公主,与皇家关系密切。 我的儿子,竟然比是下刘祜。 刘庆必须死,但明面上绝不能死在她手里。 清河王的那两句话瞬间让刘胜是喜「懂事?」錶 三月丙戌,清河王刘庆、济北王刘寿、河间王刘开、常山王刘章从此后往封国就位。 嫡子登基,太前监国,一切都是这么的顺理成章。 可若就这么放清河王刘庆离开,她心中又不舒坦。 清河王刘庆甚感心累,那等紧要关头,耿姬竟还是识小体。 十八岁,尚是及四岁的刘祜。 如今到想起让你庇护刘庆了? 但邓太前感念先皇与清河王刘庆的兄弟情深,特上恩赐,允清河王的嫡妻刘胜和儿子刘庆继续住在清河国设在京城的官邸,有需远赴封国。錶 单论出身,我的嫡妻做皇前也是做得的。 若是意所,等待你的是什么? 我那人有什么小愚笨,但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没的。 若是荪歌知晓刘胜的想法,必然会赞一句明眼人。 这句流传甚广的幸爱极盛,姬妾莫比,简直是对你的尊重。 电光火石间,邓绥并没有多纠结,就下定了决心。 「换弟弟们留上吧。」錶 可为何,到头来,坐在皇位下的会是这个病秧子刘祜。 可势是如人,若是照办,就没抗旨之嫌。 你的确是清河王妃,但刘庆的亲生母亲却是因罪抄家被罚入掖庭为奴为婢的右大娥。 「还请夫人懂事,识小体。」 当初逢迎着我的这些官宦子弟,如今都问疯似的躲的我远远的。 我是要成为那小汉的天子的,怎么能置身于安全之中。 右大娥被追封为皇前,这你算什么?錶 我与嫡母,向来是亲厚。 邓绥与耿氏合作,刘庆登基,做太前的依旧是耿氏,就算是百年之前,与邓绥合葬的也只会是这个罪奴右大娥。 清河王刘庆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了登极小典下,刘祜的泰然自若和游刃没余。 清河罗康蕊心中重叹,祜儿的心性还是是够微弱,城府还是是够深。 「父王。」 十八岁的罗康惶恐是安。 宠爱的很,死的也早。錶 你天之骄男,是伦是类吗? 第二百一十五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二十六) (二十六)椙 而嫡母耿姬,则是被称为甘陵大贵人。 说尊贵倒也尊贵,说尴尬也是真的尴尬。 被毫不留情回怼的刘庆心下愈发烦躁和愤怒。 「你还想不想让耿家再进一步了。」 「祜儿是最好的选择。」 刘庆压低声音,恶狠狠道。 耿氏不置可否,目光清冷的望着清河王刘庆「耿氏一族的辉煌从一开始靠的就不是女子裙带,而是赫赫战功。」椙 「若能再进一步,自是好的。」 「若不能,也无不可。」 耿氏恍然小悟「此人你曾经兄长提及,锐意气盛。」 还没,耿氏真的会放过我吗? 耿氏近来案牍劳形,疲于应对,尤其是朝堂下总没些人滑是溜秋,让你有法得心应手。站在洛阳城里,看着巍峨的城墙,昏黄的夕阳,心中感慨万千。 但是,也仅此而已。 剧情外,七月份鲜卑部落军队,小举侵犯渔刘庆,烧杀抢掠,残害边塞军民。椙 你死了,一了百了。 土地兼并矛盾、官员党争、政治腐化白暗,里戚官宦执政…… 渔阳太守张显追随数百人出塞追击。 拖有可拖,邓绥心事重重的离开了洛阳城远赴封国。 既然长了嘴,该解释该说含糊的就得说含糊,将未来的一切是必要的嫌隙和麻烦扼杀。 「母前做主便坏。」 荪歌忧心的是即将到来的兵祸天灾。椙 但耿氏留上清河王之子绝是是如剧情外这般因皇帝幼大单强,担心将来发生是测所做的准备。 「胜儿,母前想跟他商量件事情。」 阳郡一顿,幽幽道「你会承担起一个嫡母的责任。」 「拜托他了。」 但,令你惊喜的是胜儿年仅四岁。 半晌,邓绥的嗓子外挤出那一句话。 不能说,游良的行动力一直有可挑剔。椙 那一离去,我那一生还没机会回来吗? 除却那些主观人为因素以里,东汉中前期连续是断的天灾也是是可忽视,让人有奈至极的原因。 在游良心中沉甸甸时,章德殿内,耿氏正在给荪歌解释留上刘祜一事。 可事到如今,能拜托的只有嫡妻。 是是出自你腹中,右大娥曾经在府中的风头还这般盛,你很难是恨屋及乌。 「母前,寡人想换了渔游良太守。」 是出八日,耿氏与八公就商量坏了人选,上令即刻后往渔阳。椙 虽说如今的走向与本来的剧情小致相同。 耿氏一愣「胜儿是怕边疆起了动乱?」 与其事发仓促应对,倒是如未雨绸缪。 那两个月的朝堂,耿氏表现的过于成熟淡定了。 是顾上属官员劝谏,独断专行,冒险追击离开的鲜卑士兵,遭遇伏击,损失惨重。 否则,以祜儿的年龄,阅历,见识,在这洛阳城根本活不下来,指是定什么时候就被算计死了。 「换!」耿氏一锤定音。椙 坚定片刻,荪歌还是说出了口。 七十少年的执念,还会没实现的的可能吗? 且赶来的渔陽郡主簿卫福、郡功曹徐咸也一同阵亡。 荪歌点点头,你是信的。 渔刘庆太守,此刻家心是个烫手的山芋,必须得寻一个没能力又听得退去 劝的人接手。 游良一时竟没些想是起渔刘庆太守是何人。 若是你处处凭着先天手握的剧情,剥夺了耿氏一步步成长的过程,有异于是拔苗助长。椙 此刻,你与刘胜一体,共同面对的是朝臣和天上。 刘庆嘴唇开开合合,不死心的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就好似被塞满了浸了水的棉花,堵的不行。 因早没准备,此次鲜卑兵士并未能在渔刘庆横行肆虐,烧杀抢掠。 荪歌提醒道。 「遇到了难题?」 前世人总结,东汉灭亡的原因颇杂。 荪歌:并是是,你只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下。椙 你初掌小权,忙的焦头烂额,坐镇皇宫内廷,主持朝廷小局。 「那妾祝王爷万事顺遂。」 能深谋远虑意识到新帝继位,边疆恐没异动,并是难。 「刘胜母胎带疾,先天不足,活不久的。」 耿氏的声音轻飘飘的,甚至都让人感受不到情绪。 「好。」 出发点是坏的,但过于重敌,又过于贪功冒退。椙 皇位更迭主多国疑,边境是稳便很是异常。 你很含糊自己的定位,你要做的家心提醒,而决策的必须得是耿氏。 天生的王者吗? 就算刘庆的筹谋成功,刘祜登基为帝,那最荣耀的仍不会是耿氏。 耿氏并有没觉得解释难为情。 耿氏想将清河王那个是安分的苗子掐断。 「至于这渔刘庆太守……」椙 刘庆以为她什么都不懂的吗? 「张显。」 「母前并有没抱让我取而代之之心。」 可那些,都是人祸。 「你只需将祜儿保护好,以后的尊贵无人可比。」 那是邓绥心中藏的最深的疑惑。 是仅是太守张显,兵马掾严授尽丧命于鲜卑兵士之手。椙 这耿氏呢? 而后往河西七郡的使者也陆陆续续的离京。 我苦心培养少年,实在是愿否认自己的胜利。 耿氏看向荪歌的眼神越发亮晶晶。 「可气盛没些时候就会傲快情敌,刚愎自用。」荪歌接话道「若母前觉得张显仍可用,儿臣也是家心,但保险起见,还是挪一挪位置。」 「令寡人希望母前上令河西七郡严阵以待,莫要松懈,保持警惕。」 那是为了以前小汉的臣民负责。椙 见耿氏应上,荪歌松了口气。 又是先帝上葬,又是平衡朝堂势力,又是想方设法将格里王爷们遣送封国。 天灾,往往还会引发更深层次的社会动荡。 说实话,他与他的嫡妻,关系向来一般般。 七月,鲜卑兵犯渔阳。 鉴貌辨色,是耿氏最初几年在掖庭的生存法则。 那般的少灾少难,对于国家,对于百姓来说都是一种严峻的考验。椙 耿氏:那么凑巧吗? 渔刘庆近鲜卑,河西七郡近西域诸国。 耿氏并有没少做耽搁,而是立即召集八公,商议合适的人选。 见耿氏还没没了章程,荪歌就有没再少言。 恶性循环,百姓越来越困苦。 刘庆气急败坏「你怎么油盐不进?」 第二百一十六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二十七) (二十七) “母后是想提拔邓氏族人吗?” 荪歌反问道。 澄澈的眼神,淡然的语气,让邓绥有一瞬间的惭愧。 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根本无法瞒得过刘胜。 哪怕自登基后,刘胜就做了彻底的甩手掌柜,若非必要,绝对不会过问朝政,做的最多的就是在她有所疏漏的时候提醒一番,却也不留名。 满朝文武皆知,她这个皇太后是个天生的上位者,却不知这其中也有刘胜的功劳。 “母后是想效仿当年的窦太后吗?” 见邓绥没有开口,荪歌勾了勾嘴角,继续问道。 邓绥猛的摇头。 她没有! 她从来都没想有想过似窦太后那般纵容党羽鱼肉百姓,将朝堂搞的乌烟瘴气。 “我只是有些力不从心。” “邓氏一族,最起码能让我信任一二。” 邓绥解释道。 “那母后可还记得父皇驾崩前,您答应了父皇何事?” 荪歌看着庭院中那棵冬去春来,都再也没有抽芽的大树,脑海中蓦地想起了刘肇临终前的那个眼神。 刘肇一直都在期盼着再次见到这棵大树能抽芽长叶,只可惜,天不予时。 可,这棵树,在刘肇死后,也彻彻底底的变成了枯木。 邓绥喃喃“莫要让外戚擅权,严格约束邓家子弟。” “母后,您贵为掌权太后,邓家水涨船高无可厚非,但凡事有度。” “盛极必衰,届时悔之晚矣。” “还望母后心中有数,无愧对父皇的誓言。” 权势的欲望,永远都是无止尽的。 否则为何古往今来的希望都站在权力巅峰成了孤家寡人。 凡事有度。 邓绥低声重复着。 数日后,邓绥下旨,虎贲中郎将邓骘任命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待遇与三公相同。将邓骘的弟弟黄门侍郎邓悝任命为虎贲中郎将,邓弘、邓阊二人皆为侍中。 这些人,都是邓绥的兄弟,也是荪歌名义上的舅舅。 此般封赏,尚在情理之中。 车骑将军典京师兵卫,掌宫卫。 虎贲中郎将统领虎贲禁兵,主宿卫,负责邓绥的安全。 这样一来,邓绥才能无后顾之忧。 京师和宫城的护卫必须得紧紧的掌握在她的手中,她才能全然以性命相托。 这是她必须为之。 任命书下达后,邓绥紧接着又发布了一道制约邓家的诏令。 “每览前代外戚宾客,假借威权,轻薄謥詷,至有浊乱奉公,为人患苦。咎在执法怠懈,不辄行其罚故也。今车骑将军骘等虽怀敬顺之志,而宗门广大,姻戚不少,宾客奸猾,多干禁宪。其明加检敕,勿相容护。 简而言之,也就是说,邓太后表明了态度,若邓氏子孙亲族获罪,一律判处,不予宽免,天下百姓,大汉官员共督之。 邓绥心知,她不仅仅是邓氏的女娘,更是这大汉的邓太后。 诏令一下,浮躁的邓氏一族渐渐安定下来。 高官厚禄,荣耀无限的前提一定是遵纪守法,言行有度。 否则,邓氏最大的靠山非但不会保他们,反而会罪加一等,明告天下,以儆效尤。 邓绥这一手,是真的巧妙。 既扫除了后顾之忧,又将邓家刚刚滋养的野心打压。 不久之后,邓绥为收揽民心,以示仁慈,宣布大赦天下。 甚至赦免了阴皇后一族,恢复了阴氏平民身份,还归还了部分钱财。 至于曾经压在她头上的阴皇后,早在被废的第二年便郁郁而终了。 在邓绥忙着压制文武百官,确保大汉帝国的政权完全平稳过度时,荪歌趁着这个功夫,压着太史令研究天象。 研究不出来没关系,她可以从旁提点。 若她都提点了,太史令还是不上道,那她不介意提前筹建钦天监,让她所熟知的天灾以钦天监之口以夜观天象为由说出。 还好,太史令没让荪歌失望。 在邓绥筹备着大赦天下时,荪歌派出人手将河东郡垣山脚下的百姓暂时迁徙。 迁徙刚刚完成,河东郡垣山发生山崩。 本来秉承着安土重迁黎明之性,不愿背井离乡的百姓,在劫后余生后傻眼了。 若是没有提前离开,他们都会在山崩下丧命。 原来,掌天时星历的太史令这么灵验。 百姓们一边高呼皇恩浩荡,一边庆幸劫后余生。 远在洛阳的太史令:他怎么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厉害。 太史令不禁有些飘飘然。 不过,这功劳也有陛下的。 荪歌毫不吝啬的嘉奖了太史令,要想牛干活,就得先给牛吃草。 最重要的是,这个太史令听劝。 邓绥:…… 听闻此事的邓绥,连忙召见了太史令。 太史令说的神乎其神,煞有其事。 旁听的荪歌暗暗称赞,的确有做神棍的天赋。 不过,这也只是灾难的开始。 等待着大汉臣民的十余年天灾,刚刚拉开序幕而已。 “你可还观到何星象了?” 邓绥听着一堆玄奥晦涩的话,脑子发懵。 她的确涉猎甚广,但真的没研究过天象命理之说。 什么什么星,什么入侵什么星,什么偏移,什么对应什么…… 她听的脑子都大了。 大可不比说的如此绕口难懂。 侃侃而谈的太史令一顿,眉头一皱,想起了之前与陛下讨论的话题。 不管了,信陛下,就是对的。 尤其是他发现陛下在玄学,天象上有非凡的天赋。 与陛下交谈,他总能醍醐灌顶,最后剥丝抽茧,得出天象异常的结论。 “逢盛夏,暴雨至,多日不绝,恐有洪涝之灾。” 太史令也不知这到底算不算是他掐指一算得出来的。 但陛下说了洪涝之灾,实则是有迹可循的,并非不可预测。 洪水大都是暴雨洪水,多发生在夏、秋季节,南方一些地区春季也可能发生。 暴雨? 邓绥一听这话,更坐不住了。 她掌权才多久,先是鲜卑入侵,后又垣山山崩,如今太史令又预测出会发生水灾? 她罪不至此吧? 本来她还对天象一说将信将疑,如今却是忌惮不已了。 “可能预测受灾情况?” 邓绥的手紧紧攥着,面目冷凝。 第二百一十七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二十八) (二十八) 她不愿打无准备的仗。 若太史令当真有通天彻地之能,是大汉子民的福气。 灾难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场毫无征兆的山崩被准备的提前预测,让邓绥心中已隐隐有了几分信服。 太史令轻嘶一声,颇有些赶鸭子上架的窘迫。 他的确掌天文历法,但也只能算粗通,实在无法像真正的玄学大能一般夜观星象掐指一算就能心中有数啊。 尤其是天灾! 天灾关系百姓民生,自然也就关系到了朝廷的大政方针,是他能张嘴就胡说八道的? 他不配,他知道。 也不知,现在再发育发育脑子是否还来得及。 太后娘娘问他,那还不如直接问陛下呢。 他总觉得以陛下的悟性,若是一心修道,指不定真的能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知晓八方鬼神之事。 太史令下意识的偷瞄荪歌,见荪歌点头,太史令骤然底气大增。 “回太后娘娘的话,老臣夜观天象,推测应有三十余个郡和封国大雨成灾。” 邓绥:Σ(дlll) 大汉郡国不过百余,此次水灾竟要蔓延三分之一吗? 邓绥忍不住怀疑,是她掌权,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 可别的太后临朝听政,也未曾如她这般心酸。 天地良心,她真的已经足够殚精竭虑了。 “可确定?” 邓绥抬高了声音。 太史令差点儿一哆嗦直接跪下。 “哀家问你,你看陛下做什么?” 玄门之中,还是有真才实学之人的。 当年,她入宫选秀前,家中就专门请了相士,相士曾言她乃成汤骨相,富贵至极。身长而眉宽,眼神黑白分明,其声音如鸣凤,乃帝后之命。 也许有吹捧的成分,但终归还是成为了现实。 她不仅是帝后之命,且还登临朝堂,成了手握大权权力的人。 邓绥的一声高喝,对于太史令而言,就如同炸响在头顶的响雷,额头上不受控制的冒出了冷汗。 他不看陛下看谁啊? 若是没有陛下从旁提点,那天象云里雾里的。 “确定。” 太史令一咬牙一闭眼,脱口而出。 赌一把! 邓绥的脸色越发不好了。 水灾带来的问题,不仅仅是粮食减产,百姓流离失所。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这么短的时间,她能准备的事情太少了。 垣山山崩,能提前将垣山脚下的百姓迁徙安置。 那多郡国水灾,却无法效仿。 荪歌对着太史令使了个眼色。 然后开始了对邓绥灌鸡汤。 谁都能慌,邓绥不能慌。 谁都能怀疑自我,邓绥绝不能。 邓绥一旦露怯,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机就会有无数的苍蝇闻味而动。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什么都不多,就鸡汤多。 毕竟,她的主神大人无比能说会道。 邓绥微微回神,看着依旧坚定平静的刘胜,心中微微叹息。 如今,她竟还需要一个孩子的安慰了。 “母后,个人是微弱的,但是整体就是力量。” “大汉数万万子民必定如石榴籽一样紧紧的团结在一起,齐心协力共渡难关,不畏艰难困苦只为雨过天晴。” “只要上下一心,必定能共克时艰。” “任何艰难困苦都难不倒英雄的大汉子民,任何大灾大难都阻挡不了母后带领大汉前进的步伐。” “灾难只会砥砺我们不屈不挠实现大汉的兴盛。”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其余郡国和洛阳都不会抛弃受灾的百姓。” 荪歌一口气,叽里咕噜没有半点儿卡壳的将这些话说了出来。 她就不信,这样都无法让邓绥定下心来。 此时的邓绥颇有些失态,眼睛瞪的大大的,而秋霜则是已经热泪盈眶。 邓绥表示,她现在不仅定下心来了,还热血沸腾,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就算是天塌下来都不怕。 呸呸呸! 当她没说! 她真怕这头顶的老天爷好的不听,只应晦气的。 “胜儿,日后的动员大会,都交给你了。” 大灾,百姓也是需要心理疏导,重新拥有再建家园的信心和希望的。 口才这么好,隐藏在她的光芒之下,实在可以。 “不,得母后来。” “儿臣愿意成为母后的影子。” 若她成为臣民心中的神,那邓绥今后所行政令恐怕多有阻碍。 一个国家不能有两个王。 同样若是要造神,那也必须是那唯一的王。 这是如今这个时代的要求。 荪歌话中的深意,邓绥自是明白的。 如今,她身上担子更重了。 她不能让先帝失望,不能让百姓饥寒交迫,也不能让刘胜的退让毫无意义。 “只是,这短短半月,应对水灾,准备难免仓促。” 邓绥叹息一声。 荪歌摇摇头“不仓促。” “父皇在位时国库充裕,粮仓屯粮富余,就连一些基本的治疗疫病感染的草药,太医署也时常囤积。” “母后,再小的准备也是准备。” “有暑风疾雨,雾露不散,则民多疾疫,病无长少,率皆相似。” “疫气既盛,势必传.染,又必于体质弱浊者,先受其气。” “正气存内,邪不可干。” 邓绥的眼神更复杂了“你什么时候又学医了?” 荪歌嘿嘿一笑“久病成医。” “在母后处理朝政时,我百无聊赖,就乱七八糟的杂书都看了些,挑挑拣拣记住了不少。” “那你与太史令?”邓绥想起了太史令那个奇奇怪怪的眼神,心有所感,追问道。 荪歌很是坦白“儿臣觉得玄学甚是奥妙,便在闲暇时常向太史令请教探讨。” “渐渐的,对玄门一事也略有所闻。” 邓绥抿抿嘴“你的时间这么够用吗?” 怎么感觉,刘胜的时间用不完似的。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挤总还是有的。” 荪歌腼腆一笑。 邓绥呼了一口气,她本以为,自小到大,都是她卷别人,却不曾想今日再一次见识到了人外有人。 不行,她必须得更加精打细算时间了。 邓绥看了眼身侧这个笑的绵软腼腆的到小少年,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瞬间有了压迫感!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成为刘胜后,为何邓绥母慈子孝了(二十九) (二十九) 身为胜儿的母后,绝不能被落下,必须得时时刻刻做好表率。 不过,海绵? 那是什么? 不管了,胜儿杂七杂八学一堆,她有所陌生也正常! 突然就这么卷起来了! 太史令:陛下威武! 他终于理解朝堂上至今还流传着陛下当年舌战群儒的佳话了。 谁说陛下只会歪门邪道无事生非,刚刚那番话真真是让他心潮澎湃,恨不得与天争一场。 陛下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都这般好学善思,他区区一个太史令怎么能安心躺平,以这半吊子的水平得过且过混日子呢! 不行,他也得争分夺秒钻研天文历法,争取能更好的造福天下百姓。 「胜儿,你不会觉得累吗?」邓绥咽了口口水,问道。 荪歌依旧温声细语「母后,有一位伟人说过,累吗?累就对了,舒服是留给废人的。」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这不是口口相传的至理名言吗? 好吧,她也就最多是嘴上卷一卷。 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躺平的美好生活。 邓绥的口中喃喃重复着,越重复越是觉得有道理,她这么多年不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吗? 「胜儿,你继续学。」 「母后先去统计一下各方面的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邓绥一走,荪歌正能量积极健康向上的气势就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她就是只咸鱼,只适合口嗨。 「太史令,你很热吗?」荪歌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看着满头大汗的太史令,好奇的问道。 太史令就好似接收到某种讯号一般,抬头挺胸,声音洪亮「臣心潮澎湃满腔热血,恨不得现在就将玄门藏书苦读百遍。」 荪歌:…… 她能怎么办,她当然是允了臣子所请啊。 「朕允了,你就在这儿读吧,朕看着。」 「秋霜,着人将宫中关于玄门之术的藏书都送来。」 太史令突然觉得他也不是那么激情澎湃了。 夸张,这是一种夸张的描述在表达心情,陛下到底懂不懂啊! 秋霜应下,施施然离开。 幸亏,她比太史令稳重,幸亏,她只是在陛下讲述豪言壮语的时候偷偷掉了几滴泪。 太史令欲言又止,额头上依旧有汗珠,只不过此刻变成了冷汗。 「太史令不满意寡人的安排吗?」 荪歌调整了一下坐姿,心想今日既然都开启了灌鸡汤之旅,不如继续。 「太史令,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学无止境,你应该树立一种终身学习的观念,活到老学到老,虽然您年纪大了,但也不能自我放弃。」 知识就在那里,她督促太史令学了,四舍五入也就等于她自己学了。 \(//??//)\ 今天也是收获满满的一天。 太史令:说的好有道理,但是并不想听。 但,那是陛下啊,他能说不吗? 「陛下说的有道理。」 下次别说了。 太史令干巴巴的挤出笑容,低着头恭恭敬敬的答道。 不一会儿,秋霜便带着人回来,每一位宫人手上都捧着一大堆竹简。 竹简,就是太史令的学习任务。 亲眼见到这么多竹简,太史令心中突然冒出了一种身后有野狗追着撕咬的荒谬感。 早知道,他就不嘴贱的表 现那一番了。 在荪歌是笑非笑的注视下,太史令苦哈哈的跪坐在地上,开始了自己老年苦读的生活。 「秋霜,给太史令加层垫子。」 「陛下,一起吧?」 太史令试探着。 陛下如此有悟性,他也惜才啊。 虽说他自己资质平平,一生浑浑噩噩,但若是能将陛下领进门,这也算是对玄门的大功一件了。 荪歌:!?(??_??;? 大可不必。 「陛下,舒服是留给废人的。」 「陛下,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陛下,活到老学到老!」 荪歌说出去的每一句话,最后都落下了自己身上。 于是,荪歌被动的开始了自己的学习。 是真的晦涩难懂啊,可偏偏太史令渐入佳境,越看越津津有味。 荪歌在打着哈欠,太史令在手捧竹简。 荪歌睡着了,太史令在写写画画,时不时还掐算一算。 荪歌睡醒了,太史令还在捧着竹简。 「陛下,活到……」 「住嘴。」荪歌连连打断了太史令的说教「那不叫睡觉,那叫神游,那叫与周公交谈。」 太史令满脸狐疑? 真的吗? 这就不可能是真的啊。 可偏偏陛下说的信誓旦旦,一脸他不信,就是他悟性不够的样子。 好吧,他悟性确实不够。 若够,他现在就不会是连天象都看的稀里糊涂了。 最重要的是,能做到太史令这个位置上,多多少少都是会些看相算命能掐会算的。 近来,他日日与陛下相处,也曾偷偷为陛下看过相。 只可惜,次次都是一团迷雾。 明明帝王之相与星辰相应,并不难算出。 比如邓太后! 但怎么算,他都没算出陛下身具皇气。 荪歌心下一跳,避开了太史令的视线。 …… 在得到太史令的预警后,宁可信其有的邓绥立刻下诏,削减太官、导官、尚方、内署的各种御用衣服车马、珍羞美味,和各色奢靡富丽精巧难成的物品。 除非供奉皇陵祠庙,否则稻谷粱米不得加工精选,每日早晚只吃一次肉食。以往太官、汤官的费用每年将近二万万钱,至此才数千万钱。 各郡、各封国的贡物,都削减一半以上。 然后又将上林苑的猎鹰、猎犬全部卖掉。各地离宫、别馆所储备的存米、干粮、薪柴、木炭,也一律下令减少。 灾难之中,除了灾难本身,最可怕的就是人。 邓绥不愿看到,富贵之家依旧在歌舞升平,底层百姓却食不果腹饿殍遍野的场景。 她必须得从达官贵人手中强硬的匀出一部分的生活所需,分给百姓。 半月的时间,倏忽而逝。 六月,有三十七个郡和封国大雨成灾。 太史令所预测的成真了! 在邓绥心中,太史令的神通再一次提高了一个台阶。 因为提前有了准备,邓绥不慌不忙有条不紊的安排各项事宜。 第二百一十九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三十) (三十) 她发现,她的儿子真真是她的天降福星。 因着她应对及时,朝堂之上那些有心将天灾联系到上位者品行不端的兴风作浪者,也被她死死的按住。 一切,皆在她的掌控之中。 邓绥下令受灾郡国上报灾情,及时赈灾。 邓绥陆陆续续收到了各地的奏报,灾情要远远好过她想象中的。 可,邓绥心中却是隐隐不安。 闲来无事,荪歌也随手翻阅了几卷奏报。 眉头越皱越紧,这分明是一场记录在史册的为祸三十七郡国的水灾,为何在一些郡国官员的奏报里却好似一场绵绵细雨,只是死了几株秧苗,塌了几间年老失修的破宅子那么简单。 伤亡呢? 损失呢? 灾后百姓的生活呢? 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虽有失偏颇,但用在天灾过后绝对合适。 一场她和邓绥担忧不已的水灾,在郡国官员笔下就这般轻描淡写。 荪歌拿着奏报,寻到了忙的不可开交的邓绥。 「母后没有察觉到奏报的不妥之处吗?」 以邓绥的政治敏锐,不该如此迟钝。 邓绥揉了揉鬓角,叹了口气「有不妥。」 「花团锦簇,岁月静好,掩盖了水灾后真正的民情。」 「最开始,我还欣喜于百姓免于灾祸,但细想之下,不符合常理。」 「母后怀疑郡国官员为了定级考核,为了升官,隐瞒了实情。」 东汉自光武帝刘秀开始,在继承前朝考课制度的同时,又创立了一些新的考课制度。 官吏的考课情况直接决定官吏的升降黜陟。 官吏考课主要是从户籍财政,治狱情况,农业的发展和土地面积的变化几方面考察。 为了得到一个好的考课结果,官员们不惜撒下弥天大谎。 这也就是荪歌在看到奏报的第一瞬间就产生怀疑的原因。 对于有的官员来说,升迁机会高于黎民百姓。 荪歌眨了眨眼「母后已经派人前去一些郡国核查实际情况了,对吗?」 想要敕令整改,那就得有所依据。 邓绥点了点头「过不了几日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 荪歌松了口气,便不再过多插手。 自临朝听政,将国家大权揽于己手后,邓绥时常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够用。 荪歌眼尖的看到了一旁的纸张。 其实早在一年前,蔡伦就利用树皮、麻头、破布、渔网,经过挫、捣、抄、烘等一系列工艺加工,造成了纸,献给了汉和帝刘肇。 但,不知何故,并未得到真正的普遍使用,人们的书写材料仍以简牍和缣帛为主。 直至两晋,纸张才渐渐取代了竹简。 如今的蔡伦,还是尚方令,用不了多久就会被邓绥封为龙亭侯。 所以,这纸也被叫做蔡侯纸。 蔡伦这一生,除了死的凄凉,其余时间都颇受重用。 看到纸,荪歌就不免的想起了她是赵高的时候,还借用了造纸术,想帮始皇帝更好的统治大秦帝国。 「母后,这造纸术意义非凡,如果可以,还是尽快普及至全国。」 问世于汉和帝刘肇时期,真正的惠及千家万户却到了百余年之后的两晋。 有了纸张,就可以有更多的人读书习字。 政令的下达,也会更加的方便。 邓绥点点头,纸张的便利,她深有体会。 但,如今纸张也 只是在宫廷和高层之间露过面。 「水灾事了,我便派人在各地宣传。」 荪歌看出了邓绥的疲倦,邓绥操劳至此,但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仍然有人叫嚣着「越阴之职,专阳之政」,认为水灾发生原因是阴气过盛,将一切都归罪于邓绥专政。 邓绥一面要处理朝政,治理水患,一面还要分心安稳民心。 邓绥心中可曾有过不忿,有过委屈。 「母后,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荪歌揉着邓绥的鬓角,继续道「如今的一切都无法做盖棺定论之语。」 「千百年后,定会有人瞻仰您的英姿,也必定会有人牢记您为大汉所付出的一切。」 邓绥失笑「胜儿越发会哄母后开心了。」 这专政的太后,何曾能在史书上留下美名。 就算是留下了,可被人耳熟能详的永远都不是功绩。 她自小熟读史书,这一点最清楚不过。 美名? 她不留下谋朝篡位的恶名就已经很好了。 她不奢求什么溢美之词,只希望史官能公正一些就好。 「这不是哄您,这一定会是事实。」 邓绥的一生,足以称得上是一部大女主剧。 …… 时间一天天过去,邓绥派出去的人也先后回来了。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不少郡国为了让考核看起来好看些,存在了虚报瞒报的情况。 百姓的损失,要比奏报严重的多。 邓绥大怒,雷厉风行的下达了命令。 七月庚寅。 邓绥下诏,敕令司隶校尉和部刺史:「近来有些郡和封国发生水灾,伤害了秋天的庄稼,朝廷思考自己的过失,深为忧虑惶恐。然而各地方官府为了要得到丰产的虚名假誉,便隐瞒灾情,夸大垦田面积;不去统计逃亡人数,却竞相增加户口;掩盖盗匪活动情况,使罪犯得不到惩处;不依照规定次序任用官吏,举荐人才不当,将贪婪苛刻的祸害,加在人民的身上。」 「而刺史却低头塞耳,循私包皮庇,在下面互相勾结,不知畏惧上天,也不知愧对于人。」 「朕深觉不能让他们一再地仗恃朝廷的宽容恩典,为非作歹。」 「从今以后,朝廷将将加重对不法官员的处罚。」 「现命令二千石级别的官员,各自核查百姓受灾情况,免除他们应向国家交付的田赋禾秆。」 因着邓绥的这一纸诏书,才真正让受灾之后郡国百姓的生活重新步入了正轨。 而邓绥的贤德之名,也真正的开始在百姓之间流传。 她不仅仅只是一个权后,而是真正的有能力成为这个大帝国的掌舵之人。 邓绥是合格的。 但邓绥的眉头却依旧不见舒展。 刘隆,之前出生在民间的那个小皇子的身体不大好了。 邓绥表示,她真的没出手! 第二百二十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三十一) (三十一) 当年,先帝爷在位时,朝臣煽风点火,她的确是想简单粗暴使一招釜底抽薪。 但,那也只是当年! 如今,她大权在握,与胜儿母子关系和谐,完全没有必要对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出手。 用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大树何时将蚍蜉看在眼中了。 一个刘隆,实在不值得她出手。 没办法,邓绥也只好派太医全力救治。 知道消息的荪歌,估摸着时间,心中明白刘隆难逃史书记载的夭折之命。 唉,汉和帝刘肇血脉好像真有点儿短命的基因在。 「胜儿,还有救吗?」 邓绥似乎对自学成才的新任玄学大师荪歌很是有信心。 荪歌:!?(??_??;? 她是天子,不是阎王爷。 「母后,尽人事听天命吧。」荪歌放下手中的龟甲,淡淡道。 「那就是该准备后事了。」邓绥解读道。 邓绥忧心忡忡,但却不是仅仅因为刘隆将亡而忧心。 她担忧的是先帝爷的血脉后继无人,难不成到时候还是得过继吗? 「胜儿,你想娶妻纳妾吗?」 邓绥语不惊人死不休。 荪歌: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话啊。 「母后,我才八岁!」 荪歌无力的强调道。 邓绥面露尴尬,轻咳一声,接着道「万一天赋异禀呢。」 荪歌伏案哀嚎,她真的做不到啊。 在荪歌的哀嚎声中,邓绥仓皇离去。 邓绥也知,她自己心急了。 太医昼夜不停的救治还是没有从阎王爷的手中抢回刘隆的命。 刘隆夭折,邓绥还没来得及感怀,便又有六州之地复现水灾,民间百姓依旧苦不堪言。 紧接着,陈留郡天降陨石。 邓绥心中隐隐怀疑,这是不是天要亡她,要灭大汉。 邓绥将心中的担忧说给荪歌「史书记载,光武帝对抗王莽新朝的四十万大军,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 「先是天降陨石,后又大风飞瓦,暴雨如注,滍水暴涨,新军万余人涉水被淹死,滍水为之不流。」 「至此,新军主力覆灭,当时世人皆叹天命之子,大汉当中兴。」 「可如今,岂不又是反过来了?」 天降陨石终究是过于神乎其神了,很难让邓绥不多想。 荪歌沉默,光武帝刘秀的一生也的确只能用秀字来总结。 天秀地秀,造化钟神秀。 据史料记载,刘秀的一生都充满了传奇玄幻的色彩。 出生那年,南阳郡蔡阳县,大获丰收,甚至一茎九穗,从起兵造反到登基称帝只用了三年。 后人调侃,王莽与刘秀之争,是穿越者和位面之子的争斗,穿越者惨败。 想到这些,一时间荪歌也不知该如何劝说邓绥。 毕竟,有刘秀这个秀儿在前。 幸好,邓绥的内心比想象中更为强大,她会担忧,会惶恐,甚至也会在亲人面前流露出脆弱,但她绝对不会屈服。 经过短暂的迷茫和困顿,邓绥再一次驾着大汉这艘巨轮继续航行。 经历了西域叛乱,又经历冬季冰雹灾难,终于熬到了她执政的第一个年末。 这是她过的最难的一年。 仅仅一年,于邓绥而言,便有千般滋味,万般无奈。她从不知,想要做好一个上位者,竟辛 苦至此。 可她不敢懈怠,不敢推诿。 邓绥牢记,百姓福祉至上。 累吗? 是累的。 但在浓浓的疲累之后,又会不断喷薄而出无限的精力。 相比身居后宫,她还是更喜欢现在的一切。 希望,明年起,老天爷能看在她这一年兢兢业业呕心沥血的份儿上多善待她一二。 否则,她又不可避免的成为官员口中颠倒阴阳致使天地失衡的妖妇。 胜儿说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何其广阔,对万物一视同仁。 老天爷没有那么多闲情逸致,也没有那么小心眼执拗于男女性别。 于天道而言,她,先帝,并无二致。 嗯,她被这些话治愈了。 「又来了?」 邓绥看向一旁的内侍,明知故问道。 自清河王刘庆,突然病重,上书朝廷,请求她允许刘庆死后,能够葬在生母宋大贵人、宋小贵人姐妹的坟墓樊濯泉旁边,以便死后,能够好好陪伴孝顺亲母。 自清河王刘庆上书后,被她留在京中当质子的刘祜就开始日复一日的长跪在章德殿外请求能回封国尽最后的孝心。 声势做的很足,朝中也有不少声援。 但她既不打算同意刘庆所请,更不计划放刘祜为封国。 宋贵人之事既无***,也无追封,到如今仍然是罪妃,若她允了清河王刘庆上书所请,岂不是在打先帝爷和汉章帝两代帝王的脸。 更可况,封国王族,非必要不得出。 既如此,那就死在封国,葬在封国才是最符合大汉律例的。 至于刘祜,此刻如此高调,不就是怕到最后连清河王的爵位都承袭不到吗? 对这件事,反应最平淡的竟是清河王刘庆的嫡妻耿氏,整个人还是一如既往。 「宣他进来吧。」 邓绥面无表情,不怒自威。 不一会儿,刘祜亦步亦趋的跟在内侍身后进入了殿中,神情凄惶无助,面颊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泪水。 邓绥严重怀疑,那是刚涂上的口水。 外头这么大的风,就算是眼泪也该吹干了。 「太后娘娘。」 一见邓绥,刘祜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邓绥没有言语,静看刘祜的表演。 就这资质,哪里适合做备胎储君了?当年她是瞎了吗? 「太后娘娘,自闻父王病重,祜儿心忧不已。」 「祜儿自小得父王偏宠,父王染疾,不能侍奉在侧已是大不孝,如今父王病重,若不能回封国见父王一面,此生恐难心安。」 「还请求太后娘娘能看在祜儿一片孝心的份儿上,同意祜儿所请,祜儿必定结草衔环,感恩戴德。」 一边恳求,一边哭泣,生动形象的塑造了一个孝子的形象。 「孝感动天。」 「朕为清河王感到高兴,但正因你是他最宠爱的儿子,朕才要留你在洛阳享福!」 第二百二十一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三十二) (三十二) 「清河王与先帝爷兄弟情深,数十年不变,朕也想看到你与陛下延续佳话。」 邓绥的话说的极其漂亮和讲究。 刘祜目瞪口呆,一时竟想不到反驳的话。 兄弟情深? 这四个词其实是无声的嘲讽吧。 父王一生都在惦记被抢走的储君之位,被污蔑致死的宋贵人,想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归正途。 兄弟情深,不过是父王活得更好的法子。 「太后娘娘,祜儿与陛下哪怕相隔千里,只要心中惦记,也是近在咫尺。」 「心若近,天涯咫尺。」 刘祜绞尽脑汁,终于憋出了这句不伦不类的话。 邓绥:倒也不必如此肉麻。 荪歌:她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踏入殿内,她就只听到了那句心若近,天涯咫尺。 然后她默默在心中同意替换了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传下去,刘祜要对邓绥使美男计了! 难不成刘祜依旧不死想要继位的心思,觉得病重将亡的清河王靠不住了,就打算亲力亲为? 心若近,天涯咫尺。 这小情话,文艺不油腻,还不错! 荪歌在心中中肯的评价道。 「母后,是我来的不巧了。」 邓绥一看荪歌滴溜溜转的眼神,就暗道不好。 胜儿哪儿都好,就是小小年纪爱想歪。 「陛下。」 刘祜一看荪歌,眼神中先是飘过一道艳羡和妒忌,然后热泪盈眶,就如看到了再生父母。 这一刻,刘祜终于理解了父王心中多年不能解的症结。 本该是! 这三个字足以成为一生沉甸甸的遗憾。 在父王的计划中,他本该是九五之尊。 只要能登上那个位子,他也心甘情愿成为邓太后手中的傀儡。 「堂兄,你眼热吗?」 那抹艳羡和妒忌没有逃过荪歌的视线。 刘祜一愣,以为自己的情绪被察觉,忍不住惶恐,不停的摇头。 「堂兄眼睛都热的流汗了。」 荪歌童言无忌脆生生开口。 邓绥扶额,又装上了,就又开始装上了。 想当年,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连她都被骗了。 刘祜磕磕绊绊「这是眼泪。」 呜呜呜,他心里苦。 刘胜是个连眼泪和汗水都分不清的傻子,却还是大汉朝的天子。 他不服! 荪歌抿唇,自顾自的坐下,笑意盈盈「堂兄是在说笑吗?」 「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我天家男儿怎能如此软弱无能,不堪大用。」 「养不教父之过,是清河王失职吗?」 「皇兄,这还是眼泪吗?」 在权力不平等的情况下,所有的询问都是命令! 这便是最无情,也最无法更改的事实。 莫说大汉,就连几千年后,都无法彻底改变。 刘祜愣住,低着头,不太确定「汗,汗水?」 这下,他是真的出汗了。 额头,手心,密密麻麻都是。 「这就对了,寡人年少,眼神极好,自是不可能看错。」 「堂兄寻母后所为何事?」荪歌嘴角的笑容瞬间明亮了几分。 在一旁的邓绥已经傻眼了。 她必须得承认 ,胜儿才是天生的帝王。 瞧瞧这帝王权术,玩的是出神入化,让她叹为观止。 只是…… 学谁不好,非学权宦赵高。 秦有赵高指鹿为马,今有胜儿指泪为汗? 还真是学以致用! 「寡人刚刚还在殿外听堂兄在感人肺腑的说着心若近天涯咫尺呢。」 荪歌依旧笑意盈盈的注视着刘祜。 说到底,在清河王刘庆返回封国时,刘祜就成了弃子。 就算她死,刘祜也绝无可能被扶立上位。 毕竟,等她寿命终结的时候,刘祜也二十多岁了。 若邓绥扶立刘祜,是还政呢,还是不还政。 ┬─┬??ノ(゜-゜ノ) 还想对邓绥使美男计! 死了这条心吧! 刘祜哆哆嗦嗦,他发现经过刚刚的一番看似漫不经心的话,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甚至还在忍不住打颤。 他是真的想哭了! 一时没控制住,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刘祜手忙脚乱擦干眼泪,求救似的看向邓太后。 他还是更愿意面对邓太后,好歹没这么刁钻。 邓绥别过眼去,胜儿对刘祜的敌意这么明显,她是傻了才会上赶着掺和。 只听,荪歌又一次阴阳怪气「堂兄这是又热了?」 「窗外北风凛冽,白雪飘飘,堂兄都能汗流满面,看来是胸膛里的忠君爱国之心赤诚热烈,这才热血沸腾,汗流不止。」 「如此忠君爱国,想来不会让寡人,让太后为难吧!」 刘祜:刘胜不是傻子,他才是! 他不仅是傻子,还是哑巴。 他现在已经被堵的说不出一句话。 见状,邓绥迅速接话「如今,你还要罔顾清河王的一片苦心,无视陛下与你的兄弟情谊,执意回封国,让你父王无法瞑目吗?」 刘祜:他父王还没死呢,这个时候说死不瞑目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 但是,他不敢提出异议,更不敢纠正。 荪歌:!?(??_??;? 竟不是美男计? 浪费感情! 荪歌顿时泄了气。 刘祜垂头丧气却又无可奈何「太后说的是。」 「祜儿一切听从太后和陛下的旨意,在洛阳遥遥为父王祈祷。」 邓绥蹙眉,学着荪歌的语气和模样,一本正经「祜儿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一切都从朕和陛下的旨意?」 「这不是你忠君爱国又体谅清河王的苦心才不愿返回?」 刘祜:…… 荪歌:…… 刘祜此刻已经绝望了。 绝望,那就摆烂,爱咋咋吧,反正也回不去了。 他在府中求嫡母,嫡母对他爱答不理。 他入宫求太后,又被堵的说不出话。 明明他是父王最宠爱的妾室诞下的长子,一直以来都最受父王疼爱,甚至父王还曾一度应允将皇位捧在他面前。 如今,皇位没了。 清河王的爵位,十有八九也无法落在他头上。 真难啊! 刘祜蔫蔫的离宫。 章德殿内,邓绥戳了戳荪歌的额头,没好气道「什么都学只会害了你!」 荪歌摇摇头,那不会。 什么都学,只会让她学识渊博。 她自己都做过赵高,又怎么会嫌弃。 「清河王不行了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三十三) (三十三) 荪歌言归正传的问道。 她不理朝政,军国大事,皆由邓绥一力决断。 「大约是不行了。」 不行就对了! 邓绥心中无半点惋惜。 她要的就是刘庆死,不死,她也会想办法弄死。 一个废太子,既然心不死,那就人死吧。 那份营造出来流于表面的兄弟情,也就能骗骗先帝爷了。 「那母后作何打算?」 刘庆逝世,清河王的爵位总要有人承袭。 如今天灾不断,时局不稳,无论是天时地利还是人和都不足以彻底的废除同姓王的封国。 邓绥略一思索「刘祜领清河王之名,另将清河国一分为二,让刘虎威和刘常保代行清河王的权力。」 荪歌眨眨眼,这一招,是真的又毒,又有用。 刘祜远在京城,但毕竟是长子,有天然的承袭爵位的资格。 名与实的分离,注定了兄弟阋墙,祸起萧墙。 届时,清河,还是中央的。 「母后是在替父皇不平吗?」 荪歌并没有置疑邓绥的决定。 虽然站在旁观者的立场上,这个计策可能显得毒辣又不近人情,但效果显著。 清河国一分为二,那么不再冠以清河二字的那一半,在刘常保死后就可以除国,收回中央。 邓绥沉默片刻,幽幽的叹了口气「也不全是。」 她的确是有为先帝出气的意思,但更多的是在其位谋其政。 她既然临朝,自称朕,那么就要将一切试图动摇皇权的触角尽数斩断。 若有朝一日,邓氏一族得意忘形,她也会毫不犹豫德出手惩治。 她日夜牢记对先帝的允诺,也在磨砺之中清楚自己的使命。 「还是那句话,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自。」 「至于我自己,只要无愧于对先帝的允诺,无愧于你的让权信任,无愧于天下百姓就够了。」 荪歌无声的笑了笑。 这样的邓绥,永远值得手握大女主剧本。 「胜儿,你说,这树还能不能活过来。」 顺着邓绥的视线,荪歌看到了庭院中那棵在凛冽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枯树「总会有枯木逢春的奇迹。」 许是刘肇至死都在凝望着这一棵枯木,邓绥心中也渐渐有了寄托。 这棵树,并没有被砍掉挖走,就那样特立独行的存在于章德殿外。 仿佛,树在,刘肇便在,邓绥的心中便会有慰藉和清醒。 心有所畏、言有所戒、行有所止。 刘祜哭哭啼啼的回到了府邸,在看到自家嫡母高贵冷漠的神情时,哭的更惨。 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就在哭丧? 耿氏:难不成宫里消息灵通,提前知晓了清河王薨逝? 她现在安排府中下人去准备白幡白烛还来得及吗? 还是说,她也应该先装模作样挤出几滴眼泪表示一下哀痛之情。 毕竟,无论如何都不能传出清河王的嫡妻耿氏冷心冷情的流言,要不然影响耿氏一族后辈子女的名声。 哭不出来啊! 耿氏心中恼怒。 她和清河王刘庆之间的感情早就淡的比白水还乏味了。 于是,耿氏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后腰,眼眶终于盈满了泪水,一颗一颗,甚是有美感的滑落。 刘祜吓傻了,忘了哭嚎。 他的嫡母,竟然还会哭? 不是说 蛇蝎美人冷血动物不会掉泪吗? 耿氏抽噎着「你为何不哭了?」 「嫡母为何要哭?」刘祜噙着泪,呆呆的问道。 「你父王死了,就只许你哭?」耿氏疼的呲牙咧嘴。 下手有些狠了! 刘祜瞪大眼睛,惊呼出声「父王死了?」 耿氏嘴角抽搐,这反应不太对啊「没死?」 「没死你哭这么凄惨干嘛!」 浪费感情! 耿氏揉了揉自己的后腰,用帕子擦掉了眼泪,再一次恢复成了高贵冷艳张扬跋扈的模样。 若不是为了耿氏儿女,她才懒得为刘庆掉一滴眼泪呢。 再说了,指不定对刘庆来说,死这么早是一件好事呢,毕竟记挂了左小娥姐妹这么多年,九泉之下的团圆也是团圆。 「在宫中发生何事了?」 耿氏冷着一张脸,漠然的问道。 刘祜打了个寒颤不敢隐瞒,一字一句将他能记得的告诉了耿氏。 好吧,最让他弄墨渲染的就是指眼泪为汗珠。 毕竟,他记这个记得最深。 耿氏神情沉重,对政事不理不睬的陛下竟也有这样的心智。 自身有这般才能,却心甘情愿将一切光芒捧给邓绥。 同样不是亲生子,看看刘胜,再看看面前的刘祜,就这样平庸的资质还妄想踢掉邓绥母子君临天下,简直就是做梦。 看来,她还是得再与耿氏一族通下气。 刘庆找死,耿氏没必要也上赶着陪葬。 看邓绥的言谈,必然对刘庆没怀什么好的心思,指不定还会秋后算账。 「你就那么想你父王?」 回不去,就嚎丧? 刘祜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其实,主要还是一半被吓得,一半是心疼的。 心疼他自己连清河王位都保不住了。 「嫡母,太后和陛下还会封儿子为清河王吗?」 刘祜小心翼翼的问道。 他与嫡母的关系,一向很诡异。 他怕嫡母,但又不得不依靠嫡母。 许是相处近一年,怕着怕着怕习惯了,终于敢主动提问了。 「封了你也回不去。」 「有名无实罢了。」 「不过,我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耿氏的家世学识眼界都摆在那里,她要比刘祜看到的更长远。 「你要想活得久,就老老实实待在京城做太后和陛下手中最听话的棋子。」 邓太后绝不会放过曾经对先帝爷出手的刘庆,邓太后多多少少都会收回些利息的。 「你觉得似现在这般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好吗?」 「刘祜。」 耿氏认真问道。 刘祜养在她名下,若是刘祜依旧贼心不死,必会拖累她。 「你想想那些因为犯了错被流放的,被关押的,衣衫褴褛食不果腹也就罢了,还要时不时被大骂。」 「你再想想你现在,好歹大家明面上都敬着你。」 耿氏觉得,她很有必要带着刘祜去天牢走一圈,身临其境的感受一下自作孽不可活的人的下场。 第二百二十三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三十四) (三十四) 怕了,自然就死心了。 到时候她也可以考虑下待这孩子多几分诚意,给她养老送终。 刘祜怯弱弱又不死心的抬头「若是成功了呢?」 他自小就是被父王当成储君来培养的。 他的父王也一直都告诉他他会君临天下。 耿氏:!?(??_??;? 还真敢想啊。 到如今,竟还认不清现实? 她就说,清河王刘庆这些年花饼不能这么圆,刘祜都当真了。 「你觉得,你比之陛下如何?」 耿氏并没有着急骂,事关九族生死,她难得拥有了身为嫡母的气度和耐心。 刘祜回想到刚才殿中的画面,好不容易有了血色的面颊再一次一片煞白,嘴唇开开合合,唾沫吞咽,半晌才颓然道「我不如陛下。」 这是不容狡辩的事实。 在陛下面前,他不仅脑子跟不上,就连话都说不利索。 耿氏心稍稍放松,幸亏还算诚实,没有睁眼说瞎话! 「那你父王比之邓太后如何?」 「为何不是嫡母与邓太后作比?」刘祜问的很诚恳。 耿氏脸一黑,这张嘴如果不会说话就别说。 「还能为何。」 「当然是本夫人不配。」 她和邓绥家世相当,但她不论是运气还是才能,都远不如邓绥。 邓绥主政的这一年,大汉朝天灾不断,但邓绥都有惊无险的撑过来了。 若易地而处,她可能早就与幼帝抱头痛哭了。 不对,也有可能幼帝嫌弃她蠢,提前亲政。 刘祜皱着眉头想了想,好像的确如此。 见状,耿氏又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刘祜犹犹豫豫「邓太后是女子,名不正言不顺。」 耿氏僵硬的扯扯嘴角「你父王也是废太子,也名不正言不顺。」 「最重要的是,你依靠的父王是邓绥的手下败将,他还快要死了。」 「到时候,你靠什么争?」 「靠做白日做梦吗?」 刘祜沉默了。 嫡母的话,说的直白,让他心中没有丝毫侥幸。 他真的不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怎样。 筹谋一生的父王,都潦草收场。 「嫡母,听话真的能一生安稳富足吗?」 耿氏摊摊手「不一定。」 「但不听话,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耿氏可以压低了声音,配合的窗外呼啸的寒风,硬生生有了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 刘祜下意识拢了拢大氅,就如置身于乱葬岗。 他听话! 他听话还不行吗? 刘祜再一次开始了号啕大哭。 在宫里,不敢哭。 在路上,顾及颜面,哭的不尽兴。 耿氏无语至极,再这样扯着嗓子哭,清河王刘庆就是不死都不行了。 不过,哭出来也行。 总比刘庆道貌岸然伪装了一辈子再也回不了头强。 刘祜也不知自己歇斯底里哭了多久。 吃饭哭! 睡前哭! 噩梦惊醒也哭! 哭着哭着,等清河王的噩耗传入京城后,刘祜硬是挤不出一滴泪了。 这是年底,诸事操劳。 哪怕一年天灾不断,但百姓们还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想过一 个好年,期许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所以,清河王的死就好似一颗石子坠入大海,甚至一丝涟漪都不曾激起。 唯有清河王刘庆的子嗣在翘首以盼等待着册封。 但邓绥并没有着急下旨,而是安安稳稳的过了个年,才不疾不徐的册封刘庆长子刘祜继任清河王,继续久居京城。 次子,刘虎威代行清河王职权,管理封国事务。 另分割清河国部分封土,将第三子刘常保封为广川王。 如此一来,邓绥便丝毫不惧刘庆这一脉会在清河国搞幺蛾子。 人心不齐,万事不成。 哪怕刘祜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依旧还是捧着圣旨哭哭笑笑。 他不知是该感谢父亲用十余年给他织就了一场美梦,还是该怨恨父亲把他送上了这条进退维谷的路。 罢了,罢了,这一生最起码还有清河王的虚名,还能做一个富贵闲散人。 他所有的不甘都源自于落差。 接受了这份落差,倒也能安稳度日。 对于刘庆子嗣接到圣旨的反应,并不在邓绥的考量之中。 这一年,邓绥依旧兢兢业业的当权主政。 哪怕依旧十八个郡和封国发生地震,四十一个郡和封国大水成灾,二十八个郡和封国发生风灾和雹灾,邓绥都率领着文武百官和大汉的百姓挺了过来,将流离失所降到最低,没有发生规模性的流民作乱。 这一切,都有赖于邓绥的决策。 文人的那些指桑骂槐的话,再也无法动摇邓绥的决心。 又一年,闰七月,广川王刘常保去世。因无子嗣,封国撤除。 此时,刘祜依旧是滞留在京城有名无实的清河王。 但,他已经想通了。 他本以为他自己会释放本性,吃吃喝喝,左拥右抱,却不曾想他在几次三番被召入宫后,迷上了天文历法,加入了荪歌和太史令的组合,变成了神棍三人组。 又一年,替刘祜代行清河王职权的刘虎威也去世了,但刘祜在洛阳依旧活的风生水起。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理解了听话的重要性。 嗯,他天生就是个听话的人。 他听话,陛下和太后也善待他。 没想到,他才是兄弟之中,活的最久的人。到如今,清河王一脉,也唯有他一个男丁了。 他本以为,他是质子,死的早。 「听聪明人的话才是苟活的真谛!」 刘祜再一次感叹道。 荪歌和太史令面面相觑。 突然其来的人生感慨,还是蛮吓人的。 「你这叫苟活?」 荪歌随手用竹简砸向了刘祜。 太熟了! 她和刘祜在装模作样的兄友弟恭相处里变成了狐朋狗友。 「吃寡人的,住寡人的,穿寡人的,这叫苟活?」 刘祜接住竹简,嘿嘿一笑。 「这叫跟着陛下,三天吃九顿。」 刘祜也不恼。 主要是他不想回王府。 他和嫡母数年相依为命,多多少少都培养出几分母子情分。 嫡母说他既然没建功立业的大本事,那就老老实实开枝散叶。 那怎么行! 他还要一心修道呢! 太史令说了,清心寡欲,玄术才能一日千里。 第二百二十四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三十五) (三十五) 「据说老王妃又给你纳了门妾室,就等着你回去圆房呢。」 太史令在一旁笑眯眯的补充道。 刘祜惊呼「陛下救我!」 他潜心修道,想白日飞升,成就佳话。 可嫡母非要成为他飞升路上的绊脚石。 这块绊脚石,威能甚大,他踢不开,甚至一反抗,还有可能被砸死。 好想念曾经高贵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嫡母。 好吧,事实是,他不想念。 现在的他,痛并快乐着。 他体会到的为数不多的母爱,都是他往日最惧怕的嫡母给予他的。 荪歌叹了口气,面露难色,摊了摊手「寡人也无能为力啊。」 邓绥也在致力于说服她娶妻生子,绵延皇室血脉。 而她也每每只能用天生体弱,同房会折损她本就不长的寿命来应付。 真没几年活头了。 十六岁就要死了。 荪歌颇有些艳羡傻人有傻福的刘祜。 她也没想到,刘祜竟真的误打误撞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享受这一生。 「你快回去吧。」 「再不回,老王妃就又要入宫与母后促膝长谈了。」 「从娶妻纳妾聊到子孙满堂。」 死道友不死贫道。 每每这时,邓绥就要对着她长吁短叹。 她从未想过,十二岁就要被逼婚了。 可…… 可她有心无力,中看不中用啊。 刘祜趴在桌子上,四肢并用,牢牢的抱着桌子。 不,他不想回。 前方就是长生的大道。 荪歌咧着嘴笑,想不想不重要,只要耿氏一叉腰,刘祜就屁颠屁颠回去了。 时间依旧在不断流逝,邓绥以女子之身稳坐朝堂,从善如流,任人唯贤,共克时艰,抵御外侮。 她是人。 但她又好似是被度上金身的仙人。 普渡众生,救人于水火之中。 在满朝文武眼中,高高在上的邓太后永远的雍容高贵,永远的端庄持重,也永远不会的不疾不徐。 但,凡事总有例外。 这是荪歌第一次见邓绥如此失态。 新野君,病重。 新野君是邓绥的亲生母亲。 数年前邓太后母阴氏爵号太夫人封为新野君,供汤沐邑万户。 虽说年少之时,母亲并不赞同她如男儿般读史阅世。她为让母亲安心,才白天习女红,夜晚挑灯读经史。 但她和母亲之间并未因此而不睦。 邓绥出宫省亲了,在新野君的府上一连住了数日,三公集体上表,明言此举于理不合。 这是邓绥第一次被言「逾矩。」 刘肇在位时,邓绥也曾大病过一场,刘肇怜惜,想特赐恩典,召邓绥家人入宫陪伴。 邓绥拒绝了。 邓绥素来都是谦恭谨慎,克己复礼的代名词。哪怕她掌权,也从未随心所欲的骄奢Yin逸。 这是她第一次因私情,而被诟病。 三公上表后,邓绥无奈只好回宫。 以皇太后的身份临朝称制,本就难被百官所容。 所以,她不能任意妄为,被揪住小辫子,平添波折。 邓绥回宫了,但依旧心不在焉。 太医的回复,无一例外都是束手无策,准备后事。 「母后,偶尔也可任性一次的。」 荪歌站在邓绥身侧,轻轻递过了帕子。 这几年来,她亲眼见了邓绥的殚精竭虑,呕心沥血,也曾见过殿内彻夜不灭的灯火,见过因邓绥而受益的天下百姓。 自从将大汉的担子扛在肩头,邓绥便不曾有一刻松懈。 邓绥怕对不起刘肇的托付,又怕对不起她的期许,一路走来,都是小心翼翼。 大权在握风光无两的背后尽是凄楚苍凉。 邓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擦去眼角无声无息间滑落的泪水。 三十岁的邓绥,再也不复当年的明艳了。 眉头总是下意识蹙着,有了浅浅的抚不平的印记,一眼望去添了几分阴鸷,无悲无喜不动声色,威仪慑人。 大汉,不需要一个喜怒哀乐丰富的太后。 而她,也只能喜怒不形于色,让人揣测不透。 「任性?」 邓绥轻嗤一声,拉着荪歌的手腕坐下,幽幽叹息一声「胜儿,举目而望,四处茫茫皆恶意。」 「他们因我的为政举措而受益,却又不满我以女子之身立于群山之巅俯视众生,更不愿承认世间女子当真可以不让须眉,更不愿让手握大权的女子美名存于世。」 「如果可以,他们更希望我在史书上只留下简单的只言片语,做一个最寻常不过的后宫享乐妇人,让我的名字埋葬在厚重的史书中,被风沙所掩盖,为后人所遗忘。」 「如果注定无法轻描淡写,那么他们就会希望我的名字我的一生伴随着似是而非引人遐想的恶名。后人提及,永远不会想到我曾背负着天灾不断的大汉负重前行,只会想到曾有太后邓氏擅权。」 「后人会对我与阴皇后的对立而感兴趣,会诟病于我掌权临朝,却鲜少有人愿意去探查我曾为这大汉做出过什么。」 「如何任性?」 「在我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便再也没有任性的资格。」 「我不能也不愿因自己的一时任性,再度身背骂名。」 「我所代表的不仅仅是我,还有无数的后来者。」 「若我不管不顾三公之言,依旧在母亲府上侍疾,等待我的是口诛笔伐,等待邓家的就是清算的灭顶之灾。」 「易地而处,你成为我,便知行路至此,已不能有自我。」 邓绥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哽咽,就好似夜幕笼罩下大山深处无尽的苍凉。 「但,我不悔。」 一句不悔,就如一把利剑,彻底的划破了夜幕,天边迎来了旭日。 「我这一生,总要实现自己渴求的价值。」 「我求仁得仁,我既临朝,那就无惧恶意。」 「只是,心中担忧母亲,难免会有遗憾罢了。」 遗憾,说着轻巧,可很多时候都如同大山压在心头。 荪歌肃然起敬。 她一直都知晓,邓绥的心志强大。 「那我便替母后去尽孝吧。」 荪歌弯了弯眉眼,暖暖的笑着。 反正她一直都是个无所事事混吃等死的傀儡帝王。 邓绥一愣,眼神中出现了惊喜的亮光。 「可以吗?」 「可还是于理不合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三十六) (三十六) 帝王出宫,更加繁琐复杂。 且,若胜儿替她回府侍疾,送母亲最后一程,在三公眼中,更是得意忘形,折辱天子。 不出意外就会成为邓氏一族恃宠而骄,功高盖主的证明。 难啊! 邓绥叹了口气。 「不合适。」 还不等荪歌回答,邓绥就自己否定了提议。 她这一生,谨慎惯了。 若不是谨慎,她也走不到如今这个位置。 「母后,山人自有妙计。」 荪歌故作神秘道。 她有狼狈为女干的狐朋狗友刘祜啊。 刘祜是她的堂兄,近一年多来又甚是得她和邓绥的宠信,时常居于宫中,自由进出。 狐朋狗友都能穿一条裤子了,蹭个车大抵也是没问题的。 就算是被发现了,恶名是刘祜的,孝顺是她的。 邓绥眨眨眼,正欲多问,又被荪歌安抚回去。 若是…… 若是胜儿能替她陪伴在母亲身边,也是好的。 最后几日了…… 邓绥幽幽叹气。 当年父亲亡故,她推迟了入宫时间,自愿守孝三年。 如今,就连母亲的最后一程,她都送不了了。 胜儿能前往,也算是了她遗憾了。 于是,倒霉蛋刘祜登场了。 出宫时,荪歌不由分说挤进了刘祜的马车。 刘祜:!?(??_??;? 荪歌眨了眨眼睛,呲牙笑了笑。 刘祜是宫里的红人,又有令牌,侍卫们并无严查,很快通行。 无人知晓,宫里鲜少露面的傀儡小皇帝出宫了。 将宫门远远的甩在身后,笙歌才敢将身子探出,呼吸一下宫外的空气。 自从她进入这个世界,就一直在这一座四四方方的宫城,从未有机会外出。 刘祜忧心忡忡,似是已经想象到被千夫所指蛊惑陛下的局面。 「莫慌。」 「莫慌。」 「你一心修道,岂能因旁人的三言两语便心神不宁呢。」 「修道,修的便是心。」 「你助朕出宫,圆母后心愿,便是大功德一件,日后修行必能事半功倍,有立竿见影之效。」 「你信朕,大汉人不骗大汉人。」 荪歌清了清嗓子,故作稳重老成的拍了拍刘祜的肩膀,开始了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 刘祜问号脸「我觉得你在骗人,并且我有证据。」 「修道之事,我信太史令。」 刘祜毫不客气的戳穿了荪歌。 荪歌一噎,太史令就好似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真真是有了几分神棍的仙风道骨。 不同于她,只是凭着剧本的先知。 荪歌大言不惭,面不改色「这话是太史令说的。」 刘祜「我不信。」 荪歌别过头,狐朋狗友突然长脑子了。 「你猜我信不信你不信。」 刘祜无言以对。 但新野君病重,太后省亲留住多日被三公上表进言劝谏的事情,他略有耳闻。 原来,再位高权重,也会面临身不由己的境况。 当年的他是质子,父王病重,他不得回。 如今手握大权临朝称制的一国太后,也无法随心所欲。 他是怕,而邓太后呢? 邓太后不是畏惧三公,而是她敬畏天 下。 算了,既然权力在手,都得束手束脚,他还是潜心修道吧。 能不能成仙尚未可知,但一定能开动脑筋。 嫡母都不止一次夸他开悟,脑子灵光了。 荪歌随刘祜一起回到了坐落在京城的清河王府。 王府上下,被老王妃耿氏打理的井井有条。 虽唤一声老王妃,但也就是三十来岁,可谁让刘庆死的也挺早。 耿氏在看到荪歌的一刹那瞪大了双眼。 然后一巴掌不由分说的拍在了刘祜头上。 刘祜竟然将陛下从宫里拐出来了? 这是还没死了谋朝篡位登基为帝的那份心? 「嫡母,是他非要跟我出来的。」 刘祜一边揉着自己的头,一边不服气的解释。 他都快要及冠了,还要被嫡母打。 「伯母。」 荪歌眉眼弯弯,甜甜的唤道。 耿氏的手忍不住抖了抖,脑海里冒出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陛……」 荪歌依旧笑着「这次是秘密出来。」 耿氏挥了挥手,让伺候在一旁的侍女退出去。 「陛下能来,蓬荜生辉。」 半天,求生欲至上的耿氏,挤出这么一句。 刘祜呵呵一笑,迎接他就是一巴掌,迎接陛下就是蓬荜生辉。 荪歌接话道「伯母言重了。」 「伯母能将堂兄教导的如此善良有爱心,想来伯母也是人美心善。」 「堂兄听闻母后担忧外祖母的身体,寝食难安却又不便出宫,心有所感便替母后排忧解难带朕出宫为母后尽最后的孝道。」 「堂兄大善!」 「寡人和母后都会牢记堂兄的这份善意。」 刘祜:他没有! 这次他是被骗进宫的! 耿氏脸上的笑已经快维持不下去了。 三公那是好相与的?就连邓太后都拿三公没办法。 「伯母,寡人和太后会护着您和堂兄的。」 反正,清河王刘庆的子嗣已经死的只剩下刘祜这根独苗了。 耿氏听懂了话中深意,神情微缓。 邓太后这是打算收手了,不再计较刘庆当年之过。 留刘祜,也留她富贵荣华,一生安稳。 不就是侍疾,不就是被发现后有弹劾的风险? 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日子太无聊,偶尔也需要被弹劾。 想到这里,耿氏伸手想揉揉刘祜的头,但刘祜眼疾手快的闪开了。 刘祜还沾沾自喜,只要他闪的快,就没有巴掌能落下。 耿氏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就这资质能修道,真当修道没有门槛啊?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身强体壮这一个优点了。 在皇家,这的确算一个优点。 开枝散叶吧! 「陛下,既是瞒着众人微服出巡,就以臣妇娘家侄子的身份行走于人前吧。」 「但是,脸还是得遮住。」 哪怕陛下再深入简出,但高门大户还是能认出陛下这张脸的。 遮住,便能省去太多风波。 「您稍作歇息,臣妇带您去新野君府上探望。」 她出面,总比刘祜一个愣头青出面要好。 新野君病重,刘祜非亲非故,外男非要递拜帖入内院探病,明眼人一看就有毛病。 荪歌颔首应下。 第二百二十六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三十七) (三十七) 老王妃出面,自是最合适不过。 刘祜呆愣愣的指着自己「那我呢?」 「你?」 「你觉得呢?」 「后院的姬妾还等着你呢,什么时候能让我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你再出门!」 老王妃没好气道。 荪歌憋着笑,老王妃自从与刘祜培养出母子情后,就开始致力于催生了。 刘祜:…… 「陛下,太后没催您吗?」 「臣妇入宫,也几次三番见太后娘娘长吁短叹,忧心不已。」 荪歌顿时止住了笑。 老王妃还真是无差别攻击。 她不该幸灾乐祸,她真该死啊。 老王妃和邓绥能化干戈为玉帛和谐相处的很大原因就是有相同的心愿。 刘祜心中顿时平衡了。 稍作休息,老王妃耿氏备了些罕见的药材,带着荪歌前往新野君府上。 老王妃趁着备礼的空档,已经提前送了信。 因此,荪歌到来时,新野君府上并无外人。 府内,丫鬟小厮蹑手蹑脚,不敢发出大的响动。 偌大的房间,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隐隐约约还有挥之不去的死气。 似是腐朽的味道。 新野君形容枯槁,五官深陷,躺在床上,吸气比呼气少,全靠各种救命的药材吊着。 但饶是如此,也只能延长数日寿命,回天乏术。 谁见了,都知晓,新野君这一生走到尽头了。 新野君的床边守着邓绥的兄弟,眼中满是血丝,显然疲惫不堪,心力交瘁。 邓骘兄弟见荪歌前来,连忙行礼。 邓绥约束邓氏族人甚是严苛,与历朝历代的其余外戚相比,邓家已足够谨言慎行。 「舅父不必多礼。」 伸手不打笑脸人。 这些年来,她和邓绥相处融洽。 邓氏兄弟对她以礼相待,她自然愿意投桃报李。 「母后担忧新野君的身体,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又要操心朝中事宜,应对接连不断的灾祸,寡人与母后同心同德,愿为母后分忧,替母后尽孝。」 荪歌简单地表明了来意。 邓氏兄弟受宠若惊,连连推辞。 而清河老王妃心中艳羡,她看的分明,陛下待邓太后是真心孝顺的,那番言论也并非作秀。 旁的太后临朝,都要担心幼帝长大夺权,翻脸无情,清算旧账。 但邓绥运气好。 汉和帝在位时,就已不着痕迹的位邓绥铺路。 新帝上位后,更是心甘情愿将大权拱手让之,毫无怨言。 这运道,羡慕不来啊。 老王妃并没有在新野君府上久留,寒暄几句,探望之后,便乘车离去。 「陛下若要回宫,遣人通知臣妇一声。」 耿氏知晓,她就是个工具人。 但能以此卖邓绥一个好,换取下半生的相安无事,她很乐意。 就这样,荪歌在新野君府上住了下来。 而也就是自今日起,新野君府门紧闭,不再接受外客上门探病。 新野君一天内绝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昏睡当中,有时候就连汤药都很难灌进去。 荪歌时常能听到小声隐忍的啜泣声。 新野君好不容易醒来后,再看到荪歌的那一眼,满是不可置信。 气喘吁吁,断断续续的「陛下,于理不合。」 不仅 于理不合,且有伤陛下龙体。 「将死之人,满身晦气,怎能让陛下沾染半分。」 短短的两句话,似是就耗尽了新野君的精力,半天都没有喘上一口气。 荪歌叹了口气,她自己都死过好几次了,害怕这种似是而非的晦气? 荪歌轻轻握住新野君的干巴巴瘦骨嶙峋的手「外祖母。」 此刻的新野君,像极了她身为照姐母亲是将死之时的模样。 苍老,灰败,丑陋,可怖,心酸。 老死之际,也许大都如此吧。 「外祖母,将死之人,也会打心底里下意识庇佑亲人的。」 「寡人是天子,是母后的儿子,也是您的外孙。」 她与新野君并无感情。 但,邓绥的肩上背负着大汉苍生,那她愿意替邓绥圆了最后的送终。 新野君想要推开荪歌,心中又觉得更不合规矩,只能缓慢的转动着浑浊黯淡的眼珠。 新野君不似邓绥,她是最稳妥最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 她没有野心,她一心只想儿女安好。 这是她一生的追求,她也一生都在这样做。 「陛下。」 「善待,善待绥儿。」 新野君的脑子已经不太清楚了,翻来覆去都是这句话。 她曾不止一次劝过邓绥,安分守己得享天年,但母女心志不同,她无奈,可心中自始至终都盼着邓绥能有一个善终。 荪歌眨眨眼,她让权态度都这般明确了。 荪歌的另一手也覆在了新野君的手上,坚定道「母后会无恙的。」 邓绥,活的比她久。 珍贵的救命药材,也没能吊住新野君几天的命。 十月甲戌,新野君去世。 去世前,口中还在不断念叨着几个儿女的名字。 活着时,儿行千里母担忧。 将死时,最挂念的依旧还是儿女。 紧闭数日的新野君府门打开了,挂上了白幡,贴上了白纸,向各处报丧。 得到消息的老王妃也连忙来接荪歌,送她回宫。 在宫中的邓绥,接到消息,定住了许久。 朱笔晕染,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墨汁。 荪歌回宫后,邓绥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简单地问了句「母亲走的可还安祥?」 荪歌点点头,算是安祥吧。 没有太大的折磨,除了挂念儿女。 「母后,新野君也说让儿臣善待您。」 邓绥身居高位,却没有成为孤家寡人。 汉和帝刘肇临终前不停的嘱咐她善待邓绥,如今新野君亦是如此。 邓绥神情木然,好像这样就不会失态。 「母亲一直不赞成我走这条路,与天下男子争权。」 「她不看好,也不认同。」 「但母亲是真的疼爱我。」 「胜儿,好好养身体,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吧。」 邓绥轻轻的揉着荪歌的头,轻声道。 声音飘忽又微弱,就好似在风中摇曳的烛火,让人心酸。 曾经,她也一度盼着胜儿体弱早死。 那时的她,还是野心勃勃的皇后。 甚至当年与胜儿和解结盟的前提是胜儿命短。 第二百二十七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三十八) (三十八) 这短短又漫长的前半生,她六岁读史,十二岁被先帝爷选中,十五岁入宫,十六岁封为贵人极尽盛宠,二十二岁入主中宫母仪天下,二十五岁临朝称制包揽大权,三十岁送走了自己的母亲。 她发现,她实际上已经很幸运了。 可,她仿佛也锐气不再了。 她甚至都在盼望着她的胜儿能享受常人之寿数。 她本来,不是这样的。 人,都是贪心不足的。 她身居后宫不得志时,渴求将世间权力揽于己手,可如今,身边亲近之人渐失,她又留恋温情。 荪歌哑然,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吗? 她做不到。 而邓绥也并非真的乐见其成。 亲人离世,邓绥有感而发,心中最柔软的位置在作祟,才有了这般言语。 她愿信数年相处,邓绥对她有慈母之心。 但,慈母之心与毕生野望碰撞,野望产生的灼灼火焰,会将慈母之心焚毁湮灭,彻底消散。 最重要的是,她若长久活着,年岁越大,朝中官员的心就越会飘忽不定。 她是汉和帝刘肇的长子,正统在她。 如果她能活到亲政的年岁,哪怕她有心相让,朝臣也不会任她退缩不前,到时必然是骑虎难下之势。 死吧,死吧。 早死,有好处。 荪歌想到她和邓绥结盟时叫嚣的那句,选她吧,她命超短,人超弱。 荪歌任由邓绥揉着她的脑袋,发泄着难得的软弱。 母慈子孝,永远都是双向的。 母慈,子孝。 子孝,母慈。 新野君的丧讯,传遍洛阳勋贵之家。 邓绥立于朝堂之上命令司空负责治丧事宜,礼仪比照东海恭王刘强。 仪制虽有些逾矩,但满朝文武没人在这件事情上挑衅邓绥。 死者已矣,更遑论邓绥终究还是大汉实际的掌控者。 如今,百官的目光是聚集在邓绥兄弟身上。 母亡,按理应服丧丁忧。 丁忧是对父母孝心的最好体现,也是对儿女是否孝顺的考验。 论语中「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 西汉建立后,废黜百家独尊儒术,以孝治天下,开始把丁忧法令化。 也就是从这时起,丁忧从西周习俗固定为贯穿封建社会时期的法律条文。至东汉,丁忧制度逐渐盛行。 丁忧并非没有特例,也可夺情。 但,显然满朝文武不愿邓氏兄弟行夺情之举。 甚至明里暗里进言,太后与外戚应身先士卒做表率,弘扬孝道。 邓绥在朝中,用的最得心应手也最放心的便是邓氏兄弟,她有心下旨夺情。 奈何,群情沸然。 眼见争执起,邓骘兄弟主动请求辞官服丧。 邓绥按而未决,思虑良久。 此事,无论如何抉择,都各有利弊。 所以,荪歌并没有进行劝阻,毕竟邓绥有属于她自己的智囊团,还有大名鼎鼎的曹大家班昭。 果然,班昭上书「素闻,谦让乃是上天之美德。如今陛下的四位舅父坚持忠孝原则,愿秉承孝道,主动引身退下高位。」 「臣知晓陛下和太后因边境战乱不宁,恐四舅父辞官后生叛乱,不肯应允。」 「但,如果将来有人对太后不允邓氏兄弟辞官服丧,不理解太后苦心,吹毛求疵指摘太后错处,谦让的美名便不可再 得,反而会恶名加身。」 班昭的一席话,让邓绥下了决定。 美名最是无用,但也只是有用。 可以是腐木,也可以是利剑。 她手掌大权,美名不可或许。 再说了,只是暂时辞官丁忧,只要她依旧立于朝堂,临朝称制,事了,一切自是可以回归正轨。 邓绥大手一挥答应了邓骘等人的请求,将一场风浪消弭于无形。 而后,再一次宽恕了阴氏一族。准许被贬逐的阴皇后的家属全部返回原郡,发还被官府没收的资产。 新野君,出身阴氏。 又一年,正月初一,本应是喜气洋洋红红火火辞旧迎新,但在新年伊始,便现日食。 天狗食日,必有凶恶。 这几乎是所有人心中认定的。 就连福至心灵被打通任督二脉的太史令都无法准确的给出解释,为何自太后掌权后,便天象异常,天灾人祸不断。 太后,的确是夙兴夜寐,宵衣旰食。历次天灾之后的政令措施也甚是得当。 但,依旧还是有连续不断的天灾。 人心惶惶之际,就好似是为了证实天象,正月初七,大汉有十个郡和封国发生地震,羌人趁人之危落攻打河东郡,到达河内郡,百姓惊慌,临近官员又无守城的决心。 邓绥一边忙的焦头烂额,一边应对权臣百姓的恶意。 她已经习惯了,每当天灾,总有人有意无意的与她当政联系在一起,将天灾当作上天对她的不满。 恶意,揣测,谩骂,无处不在。 对天象越发有研究的太史令深觉,天象并非在映射凡人,若无太后的施政,百姓恐怕会更困苦。 整整一年,邓绥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在这种时刻,除了不上朝不批阅奏折外,什么都想掺和两脚的傀儡皇帝,荪歌,开始上朝了。 倒也不为争权夺利,只是为了证明,哪怕是她这个口口声声被官员们称作正统的天子也无法阻止天灾的降临。 一张嘴,张口就是谩骂。 一双手,提笔就是诋毁。 却不知,就是这样肆意的谩骂和诋毁足以彻彻底底将邓绥的功绩和付出掩盖,让她成为历史长河中不起眼的一粒沙子。 她也就一两年活头了,那就用这最后的一两年,为邓绥再铺一次路,让那些恶意不再肆无忌惮。 入朝理政。 三月,十州之地发生蝗灾,蝗虫过境,食田啮桑,终岁无褐无粮。 五月,不降滴雨,旱灾来袭,土地干涸。 六月,豫章郡员溪原山发生闪崩地裂。 天灾并没有因她而消失。 自然,也就不会因为邓绥一人执政而增加。 荪歌心中隐隐知晓,东汉时期,恰逢太阳活动的衰弱期,导致地球各地自然灾害频发,气温也随之锐减。 嗯,作为一个穿越者要用科学来解答问题。 第二百二十八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三十九) (三十九) 信奉科学,从她做起。 崇尚科学,人人有责。 荪歌并没有将这样的解释公之于众。 莫说惊世骇俗,不为人接受,单单皇室也不允许她胡言乱语。 封建时期的皇权,秉承着君权神授,脱离不了神秘性和权威性。 她那一番话,会动摇皇权的神圣。 她怕汉和帝刘肇三更半夜从黄陵爬出来掐死她,问问她这个不肖子孙是不是活腻歪了。 有些东西,在特定的历史下,绝不能小瞧,也不能蔑视,否则才是真正的大乱。 直到这个时候,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们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揣测,原来天灾并非太后之过。 与少不经事,嘴巴没毛办事不牢的陛下相比,还是跟着太后混有安全感。 于是,荪歌被嫌弃了。 呸! 荪歌功成身退了。 被荪歌这么一搅和,邓绥的路又平顺了些许。 那个来自四面八方的怪诞不经的抨击,仿佛骤然间就失去了最有力的依据。 邓绥的心腹都在替邓绥感到高兴,而邓绥心中则是隐隐不安。 事出反常,胜儿是预感到什么了吗? 揣测和恶意,在她临朝称制便源源不断。 她有过彷徨,有过怀疑,但在很早以前就已坚定心志,不再惧怕。 这一点,胜儿比任何人都清楚。 胜儿的身体? 邓绥悚然大惊,不愿多想。 先是隐秘的宣来太医,又是了解饮食起居,竟毫无问题。 真的是她多虑了? 可无论如何,邓绥的心都是高高的悬着,充满了不安。 许是为了祈福,为了安心,邓绥再一次大赦天下,希望能将福报应在刘胜之身。 还是个少年郎,但愿还能再多陪伴她几年。 邓绥的思绪,荪歌并不知晓。 她在烦恼的是,她无子嗣,汉和帝刘肇也无其他血脉,她一死,邓绥该选择谁成为大汉朝名义上的天子。 各诸侯王都远在封地,与邓绥并无交集,亦无感情,若是扶持上位,很难保证不会被撕咬。 届时,邓绥好不容易掌控的朝局,便又会生波澜。 选来选去,竟还是被强留在洛阳的刘祜最合适? 如今的刘祜在开枝散叶和一心修道之间不断跳跃,跳来跳去,终究还是开枝散叶比较容易,有了子嗣。 毕竟,修道除却诚心,更离不开的是悟性。 但,刘祜修道之心不死。 旁人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刘祜是三天修道两天欢愉,荪歌很是怀疑这是刘祜借着修道的名义在养生,更好的开枝散叶。 越发仙风道骨的太史令,已经不愿再与刘祜谈经论道。 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曾经的三大神棍排除万难再一次成功聚首了。 太史令神神叨叨,颇有世外高人的气质。 刘祜胡言乱语,试图用开枝散叶瓦解太史令的高人气质。 太史令高贵冷艳的别过头去,其心可诛! 荪歌则是在看够了二人之间的刀光剑影后,猝不及防的开口「堂兄,你可还记得你曾经的夙愿?」 刘祜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这一生除了修道,不就是开枝散叶了吗? 曾经? Σ(??д??lll) 刘祜反应过来后,吓的脸都要白了。 陛下这是要抛弃 多年狼狈为女干沆瀣一气的深厚情谊,要对他提起屠刀了吗? 天地良心,他早就悔悟,重新做人了。 没见他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早就在黄土下久眠了。 刘祜连连摇头「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太史令则是悄无声息的竖起了耳朵。 什么夙愿,一提到,就让清河王的小脸煞白煞白的。 据他所知,太后和陛下对清河王都甚是偏爱。 「莫慌。」 「也莫急。」 「不记得了,也可以再想想。」 荪歌看的分明,刘祜是真的安于现状,不愿再提心吊胆了。 「陛下,都过去了,我,我真没那份心了」刘祜欲哭无泪。 一来,他怕死。 二来,他有自知之明。 三来,他发现就算真的手握大权,有不是一件幸事。 邓太后劳心劳力,还得身背骂名。 他没有邓太后的智慧,也不没有邓太后勤奋,他觉得他若掌权,就不仅仅是身背骂名那么简单了。 败光家业? 遗臭万年? 还是被群起而攻之? 那种场景,想想就觉得头大。 「不愿做天子了吗?」 「不愿实现你父王的执念了吗?」 荪歌目光灼灼的望着刘祜。 太史令:皇家秘辛,这是他能听的吗? 先清河王的执念? 太史令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瞬间明悟。 刘祜不假思索的点头「不做,不想。」 他父王指不定都烂完了,哪儿还有什么执念。 再执念下去,就要断子绝孙了。 「确定?」 「寡人是真的有助你一臂之力的打算。」荪歌勾勾嘴角,继续说道。 刘祜打了个寒颤,梦回当年在章德殿被指泪为汗,哭也不敢哭的悲惨遭遇。 「确定。」 刘祜无比的肯定。 事到如今,他只是想活着。 荪歌托着下巴,幽幽道「不用拒绝的这么迅速,你再好好想想。」 「你也就是继承寡人的天子之名,换个更加华丽的宫殿醉生梦死,朝堂风雨,民间疾苦,都有邓太后挡在你身前,而你要做的就是开枝散叶,就是信任拥护邓太后。」 她不愿见辛苦至此的邓绥有朝一日还要面对腹背受敌的窘境。 刘祜有些傻眼「陛下不是做的很好吗?」 几年朝夕相处,他再愚钝也知晓陛下是真的愿意将这天下最显赫的权势拱手相让。 「寡人的确做的很好,但寡人先天不足,难享常人寿数。」 「先皇临终前交代寡人要护佑母后,可寡人怕自己先一步离开。」 「所以,你现在有一个实现夙愿的机会,要不要把握?」 荪歌开始循循善诱,务必将刘祜拿下。 刘祜资质一般,心性也非狠辣之辈,对邓绥敬畏有加,加之这数年潜移默化的影响,她几乎可以确认,刘祜一定是最佳的选择,能让邓绥安稳终老。 刘祜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野心勃勃想要且试天下指点江山的清河王世子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四十) (四十) 这几年,是压制,也是打磨。 最主要的是,邓绥已经站稳脚跟,如日东升,不是刘祜能随随便便撼动的了。 总而言之,选刘祜最省心。 就像当年邓绥选择她,也是因为短命和省心。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刘祜能生! 后继有人,也能减少波折风浪。 必须得承认,在皇家,能生的确是个很大的优点。 刘祜云里雾里,总觉得陛下又在忽悠他。 那是换个更华丽的宫殿开枝散叶那么简单? 那是被架在火上烤! 刘祜必须得承认,这一刻,恐惧战胜了心动。 「我……」 「我不行!」 刘祜怪叫一声,马不停蹄的离宫了。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荪歌和太史令。 太史令:他是不是也应该怪叫一声,匆匆离去。 毕竟,这个时候的气氛过于凝重了。 「陛下!」 「太史令!」 太史令和荪歌同时开口。 太史令麻了,走不了了! 「太史令,你如今也在道法玄门算是登堂入室了,清河王可有帝王的命格?」 王气这种东西,在有些人眼中是真的能看出来的。 太史令:…… 他只是个小小的太史令啊。 太史令硬着头皮,鼓足勇气,抬眸撞向了荪歌的眼神。 没有试探,没有戏谑,更没有杀意。 所以,陛下是认真的? 「但说无妨!」荪歌挑了挑眉,试图缓解气氛。 太史令咬咬牙「或许有。」 「但臣观之,清河王的帝王命格已断。」 「断了也可以续上。」荪歌随口接道。 毕竟,再没有比刘祜更合适的人了。 父王死了! 兄弟也死了! 只有一个不算亲厚的嫡母。 她问刘祜那些问题,并非心血来潮。 「陛下尚年少,来日方长,何需……」 荪歌古怪一笑,眼眸转动「当真还有来日方长吗?」 她非当世之人,自然最是清楚原身的死期。 太史令沉默了,就好似喉咙中被塞满了棉花,沉重又窒息。 荪歌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慵懒淡然道「太史令日后有何打算?」 「臣因陛下而明悟,初通道法,陛下在,臣在。」太史令皱着眉,声音沉闷却又坚定。 「寡人驾崩呢?」荪歌嘴角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太史令眉心跳动,颇为艰难的开口「臣大抵是会辞官归隐,闲云野鹤,一心向道。」 在他莫名其妙的灵光一闪后,曾经晦涩神秘的典籍,于他而言,都好似拥有了生命。 「***厚禄不要了?」 「青史留名不要了?」 「位极人臣也不要了?」 想当初,太史令心心念念要在史书中名垂千古。 太史令仙风道骨,断然道「身外之物。」 「好吧,实话是家境殷实,哪怕一心翻山越岭访仙问道,也不会艰难困苦。」 「至于青史留名,倒也不必了。」 「臣还想求陛下毁去臣在朝印记,就当是一种割裂吧。」 荪歌微微有些失神,她也曾常伴一个人身侧访仙问道。 未在世间得见仙人之言,但那人 却成了名扬天下的谪仙人,人称诗仙。 也许,这也算是求仁得仁。 荪歌幽幽的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突然冒出的涩意「太史令,这世间真有人能白日飞升吗?」 「陛下,乱我道心!」太史令横眉一挑。 「彭祖长生不灭,老子西出函谷,这世上必定是有修行契机的。」 荪歌:…… 她嘴贱。 这就好比在后世少年耳边来一句这世上根本没有光。 她嘴贱,她不忏悔。 「那寡人就以天子之名,祝太史令修行有成,得偿所愿。」 她和太史令也狼狈为女干臭味相投了多年。 太史令神情郑重,认真虔诚的拜谢。 天子之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刘祜病了! 这个消息传入荪歌耳中已经是数日之后了。 据说自那日刘祜回府上,就开始焦躁恐惧,夜不能寐,甚至还偶有癫狂之态。 被忍无可忍的耿氏扇了一巴掌后,开始沉默不语。 不吃,不喝,不睡,甚至还扬言在等死。 耿氏问其发生了何事,刘祜又三缄其口。 没有办法,眼见刘祜一天比一天蔫巴,耿氏只好瞒着着刘祜入宫求见 邓绥一脸茫然,小辈们的相聚,她素来不过问。 邓绥允诺耿氏,一旦探知,必派人相告。 耿氏心情沉重的回府了,一回府就听闻刘祜哭着闹着要断绝七情六欲。 耿氏:!?(??_??;? 以前怎么不知道刘祜这么能折腾。 而宫中,邓绥正在与荪歌交流。 荪歌很是坦诚的将当日的的谈话内容告知了邓绥。 天地良心,她真的不知刘祜竟有了心理阴影,以为她要对其试探之后,下手。 「胜儿,你为何突然操心起了此事?」 邓绥心中那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详预感再一次复苏弥漫,让她喘不过气。 荪歌学着儿时的样子,靠在邓绥的手臂上「母后,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生死难测,我想尽己之能,让母后那条路走的再平顺些。」 邓绥紧紧的攥住了荪歌的手腕,没有言语,半晌,掌心一层绵密的汗。 「母后查过你的脉案,也询问过太医,一切正常,并无不妥啊。」 邓绥的声音不住的轻颤,但颤抖下似乎还藏着淡淡的期许。 「母后,以防万一。」 「早早做好安排,总比带着无尽的遗憾要好。」 荪歌平静道。 邓绥心下一慌,下意识的咬紧了嘴唇,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乱撞,嘴巴嗫嚅着,似是有千言万语,可想说出口时,脑袋却又变得一片空白。 她知道,她自己在惧怕死别。 「你是不是心中有所预感?」 胜儿自小便与众不同,所学繁杂,所猎甚广,不能常理度之。 荪歌点点头,没有隐瞒。 这本就是事实,熬过这个即将到来的寒冬,她有幸再见这洛阳宫中的万物复苏,到了万紫千红绚烂夏日,她就要离开了。 这样一看,也不算凄凉。 她比刘肇幸运,刘肇死在了万物凋敝,沉寂冰冷的寒冬。 而她,能在夏条绿已密朱萼缀明鲜的时节长眠。 第二百三十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四十一) (四十一) 邓绥的手攥的更紧了,似乎这样就能留住些什么。 这些话出口,荪歌心中巨石落地。 她早知,无法瞒过邓绥。 并且,她也没想瞒邓绥。 于公于私,邓绥都应该有心理准备。 帝王驾崩,绝非寻常之事。 尤其是没有子嗣,没有立储的帝王,一旦驾崩,于朝堂,于天下,都是一桩大事。 毕竟,谁人不想有滔天的权势,不想有不朽的从龙之功。 臣子可以措手不及,但邓绥必须心中有数。 在府中闹绝食装疯卖傻的刘祜被宣召入宫了。 刘祜:吾命休矣! 短短几日,刘祜瘦了一圈,硬生生多了几分单薄消瘦的清冷感。 似湖畔的杨柳,又似山谷的沾满露水的草。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那味道了。 「太后。」 「陛下。」 刘祜认命的行礼。 只要不怕死,世上无难事! 好吧,他怕! 「起来吧。」 邓绥淡淡道。 对刘祜,邓绥并不陌生。 这几年,刘祜似乎真的有些不同了。 眼神中是清澈纯粹的怕死,没有不甘,没有野心。如同一汪清泉,就连游荡着几条锦鲤都能数得清。 仅这一点,邓绥就足以判定,刘祜要比他的当年的清河王刘庆活的通透。 「臣还是跪着吧。」 刘祜苦哈哈,欲哭无泪。 主要是腿软,站不起来。 一方面是饿的,另一方面是怕的。 荪歌憋着笑,对着一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宫人将刘祜扶起来。 刘祜的亲身经历证明,心中藏着事,吃不下睡不着,可以瘦! 刘祜战战兢兢的坐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越想,他越觉得当日之言是陛下在试探他。 邓太后是打算清算旧账了吗? 「你莫怕!」 邓绥叹了口气,颇为无语。 这天貌似还没有到冷的人发颤的时节。 刘祜:他怕! 刘祜的嘴唇哆哆嗦嗦,颤颤巍巍道「臣不怕。」 「太后和陛下今日宣臣入宫觐见,臣惶恐。」 何止惶恐,都恐死了。 荪歌眼角抽了抽,忍着笑意「堂兄,你是冷吗?」 堂兄,你眼热吗? 刹那间,刘祜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这一瞬间,过往与现实似是产生了诡异的交汇。 「冷?」 「不冷?」 刘祜有些不太确定。 「堂兄,寡人和母后并不想杀了你助兴,你不用害怕。」荪歌于心不忍的解释道。 狐朋狗友,也是情分。 刘祜:生不如死吗? 刘祜觉得,自己的心理活动从来都没有这么丰富过。 邓绥与荪歌对视一眼,满心狐疑。 以前可没这么胆小的。 「寡人和太后今日宣你入宫,为的还是那件事情。」 「你是否愿意承袭寡人的皇位,孝顺太后,谦逊低调,成为太后的臂膀。」 她和邓绥都无需刘祜聪慧能干,但必定得安分守己。 刘祜连忙垂首恭声道「臣粗鄙肤浅,胸无大志,才疏学浅,优柔寡断,不堪造就。」 突然觉得,被嫡母 强迫着在后院开枝散叶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这都是优点啊。」荪歌惊呼。 「堂兄优点如繁星,最是合适不过。」 「堂兄放心,寡人并不是在试探你,是真心诚意的想选定你。」 刘祜的胆战心惊,她看在眼里。 显然,刘祜依然觉得她和邓绥是在试探他是否忠心,是否还有野心。 「陛下,太后,臣不行的。」 刘祜推辞道。 提早几年,他可能就兴高采烈欢天喜地的接受,甚至巴不得立刻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但,今时不同往日。 他长大了! 「寡人和太后都觉得你可以。」 荪歌坚定道。 「那陛下为何不自己做太后娘娘的后盾和臂膀。」 刘祜脱口而出。 嘴在前面飞,脑子在后面追。 是什么让他有勇气当着杀伐果断邓太后的面质问陛下的。 邓太后能短短几年掌控朝堂,靠的可不仅仅是仁政爱民。 荪歌摊摊手,坦诚道「寡人快死了。」 刘祜:!?(??_??;? 荪歌过于坦诚的话,听在刘祜耳中如遭重击。 而邓绥眼神中的亮光,也黯淡了些许。 刘祜情绪复杂,有诧异,有恐惧,还有四面八方窜来的悲戚。 他是知道陛下先天不足难享常人寿数的,但从来都没有想过如此短暂。 堪堪十几岁! 「太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又有珍藏的续命药材,怎么会,怎么会呢!」 刘祜失神的呢喃,也代表着邓绥的心情。 是啊,怎么会呢。 荪歌起身,站在刘祜身侧,诚恳道「寡人所言非虚,药石无医。」 「但寡人实在放心不下母后一人独自面对大汉的风霜雨雪。」 「最重要的是,各宗室诸侯王中,寡人只信你。」 「寡人只希望你能无条件的支持母后,让她支撑大汉熬过连年天灾,也让她无后顾之忧。」 刘祜沉默了,一时间,他竟无法拒绝。 「堂兄,你再考虑一二。」 这皇位,何时成了烫手的山芋。 不过也正常,承袭她的位置,并不会大权在握。 邓绥春秋鼎盛,临朝称制。 他日,刘祜也只会有帝王之名,并无天子实权。 刘祜轻轻皱着眉「当真无药可医,无回天之法?」 荪歌点头。 刘祜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 他也是思量,在权衡利弊。 他只是想活着,更好的活着。 荪歌也没有催促,静静的等待着。 「臣愿效仿陛下忠于太后娘娘。」 「唯有一愿,他日若太后娘娘心有忌惮,可将臣罢黜,但万望能留臣一命。」 刘祜壮着胆子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他知道,他或许是陛下心中最合适的选择,但绝不是邓太后唯一的退路。 邓绥淡漠的看了刘祜一眼「可。」 胜儿不放心她,才会这般苦心孤诣。 于她而言,选谁都差别不大。 大不了,她以权势镇压,只不过百年之后,可能会凄惨些许。 她这一生,何德何能,能得先帝爷为夫君,能有胜儿这样的儿子。 「谢陛下,谢太后隆恩。」 刘祜再一次跪在地上,郑重其事的 行了个大礼。 有名无实的天子,也是世间最尊贵之人。 第二百三十一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四十二) (四十二) 这是太后和陛下的厚赏才能得来的造化。 这算不算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父王耿耿于怀,筹谋了一生,到最后依旧唏嘘。 哪像他! 运气! 「今日之言,还望堂兄守口如瓶秘而不宣,寡人驾崩前,不想看到朝堂生乱。」 「包括,老王妃,和你府中的姬妾。」 邓绥寒着脸,威严接话道「此事,始于三人之口,那便止于三人。」 她和刘祜,绝无可能成为她和胜儿。 这一点,邓绥心知肚明。 所以,母慈子孝,倒也不必。 刘祜需要她的庇护,而她也需要刘祜安静的做一个傀儡,助她稳定天下。 刘祜眨眨眼,挠挠头「陛下,太后,还是以养病的名义将我禁足在宫中吧。」 「这张嘴,我自己不太信。」 「反正这些日子我生病的消息,官宦之家几乎人尽皆知。」 刘祜很是诚恳的建议道。 刘祜对自己并不严实的嘴,没有自信。 最重要的是,在宫中,他还能修身养性,顺带戒戒欲养养生。 毕竟他日若是成了大汉的天子,他就不能明目张胆的叫嚣着一心修道,就得兢兢业业开枝散叶。 咳咳,他怕回去挨揍! 嫡母一生气,是真的打他。 荪歌和邓绥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不得不承认,刘祜的自我认知真的很清晰。 「那就这样决定吧。」邓绥一锤定音。 摆脱了死亡阴影的刘祜,再一次春光灿烂了。 接到消息的老王妃耿氏忧心忡忡不放心的入宫探望,看到了欢天喜地另辟蹊径玩投壶的刘祜。 问一个问题,投一只。 据说,这是刘祜新研究出的算命方法。 别人是投壶娱乐,刘祜是投壶算命。 修道修成这个样子,也不嫌给道门丢人。 「我是人吗?」 刘祜扔出了一只箭杆。 很遗憾,箭杆并未投进去。 耿氏看到刘祜一脸错愕,而后笑的前俯后仰。 耿氏:!?(??_??;? 忍无可忍看不下去的耿氏,大步流星,再一次一巴掌拍向了刘祜。 养病? 亏她担心的要死! 一巴掌拍下去,耿氏才看到了在刘祜身后的陛下和太史令。 毫无意外,也在进行所谓的投壶算命。 只不过,一个慵懒散漫,一个满脸嫌弃。 比较来,比较去,还是刘祜笑的最灿烂,最傻气。 所以,这一巴掌挨的不冤。 耿氏短暂的尴尬后,瞬间做好了心理建设。 刘祜:…… 原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是至理名言。 古话诚不欺他! 「嫡母,我真的是在养病!」 耿氏:没眼看! 「陛下。」 「太史令。」 耿氏略显尴尬的问候。 在刘祜孜孜不倦的凝视下,荪歌一把将箭杆塞在身后「老王妃,堂兄确实在养病。」 「神清气爽,方能身体康健。」 「您不信问太史令,太史令一把年纪绝对不会撒谎。」 太史令起身,非常官方公式化道「忧愁多病,心康体健。」 耿氏怒瞪刘 祜,示意刘祜随她回府。 刘祜一手扒着荪歌,一手扒着太史令「嫡母,你忍心棒打鸳鸯,拆散我们吗?」 「嫡母,我真不能回。」 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他敢保证,一出皇宫,他就得了阳光就灿烂。 毕竟,像这样继承皇位光宗耀祖的喜事,不得瑟一下,实在是锦衣夜行。 荪歌和太史令一听那句棒打鸳鸯,脸都黑了。 一个少年。 一个青年。 一个中年。 哪里来的鸳鸯。 在一旁伺候的内侍低垂着头,肩膀疯狂抖动,显然憋笑憋的十分艰难。 流言就是这么来的。 耿氏只觉得丢人,刘祜才是真的越活越回去了。 想当年,还能勉勉强强称作少年老成,端庄持重。后来,绝了继位的念头后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言语无状,全靠心情。 耿氏翻了个白眼,挥了挥衣袖,转身离开。 既然太后和陛下有心留刘祜在宫里,她再没眼色也不会去触眉头。 能被纵容,也是一种福分。 耿氏在心中不停的碎碎念,一会儿嫌弃刘祜的幼稚,一会儿又感慨刘祜的运道。 兄弟都死绝了,唯余他还能在宫里兴风作浪。 恐怕刘庆到死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培养了十余年的儿子,竟会与陛下培养出真正的兄弟情谊。 耿氏一走,荪歌就扒开刘祜的手。 「什么叫棒打鸳鸯?」 刘祜:…… 「情况紧急,脱口而出。」 刘祜连连求饶。 荪歌无力扶额,刘祜这信口开河,就能为汉家增添一抹浓墨重彩的八卦谈资。 太史令更是高贵优雅的站在一旁,看刘祜在绞尽脑汁的解释。 幸亏不久以后就要辞官归隐了,否则朝堂后宫就该流传他与刘祜不得不说的二三事了。 丧心病狂一点儿的,可能就直接凑对了。 秋去冬来,东去春来。 这是风平浪静的几个月,刘祜也以养病的名义在宫中一待就是上百天。 太史令也厚颜无耻的长伴荪歌身侧。 荪歌觉得,她是太史令的工具人。 太史令曾义正严辞的说,在她身边能更好的沟通天地。 荪歌:厉害死她。 可以说,等死的这段时光,硬生生有了一种国泰民安,岁月静好的感觉。 但,好景不长。 春暖花开,荪歌渐渐精力不济时,岁月静好戛然而止,天灾再次无情发生。 十八个郡和封国发生地震。 这几年,地震,洪涝,旱灾,蝗灾,日食反复出现,仿佛上天要将并不坚固的大汉震碎。 只是,这一切已经渐渐与荪歌无关了。 去年投壶时,她还是百发百中的神箭手。 如今,箭杆好似永远也扔不进去。 邓绥前朝后宫,不停奔波忙碌。 一面处理受灾事宜,一面过问荪歌的身体。 而太史令夜观天象,已经快要把眼睛瞅瞎了,龟壳表面的纹路也越来越浅,逐渐归于平滑。 刘祜则是把荪歌每一只没有投进去的箭杆,放进高壶。 刘祜是真的有些慌了。 不仅仅是因为荪歌的身体,更多的是因为父兄的寿命,让他有了不好的联想。 先帝爷,二十余岁便驾崩。 父王也仅 仅活了三十岁。 第二百三十二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四十三) (四十三) 同父异母的弟弟,也都早早夭折。 如今,被精心养着的陛下,也还是个少年郎。 就连其他叔伯,包括其子嗣,也有不少短命。 所以,他会是例外吗? 刘祜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英年早逝的结局。 刘祜怀疑,有脏东西! 就好似,天家皇族的短命上天早已注定,不可更改。 那他呢? 明明快死的是荪歌,最惶恐不安的却是刘祜。 就连箭杆嵌进了手心,勒出一道道红痕,刘祜都恍若未知,失魂落魄。 荪歌:…… 当年老清河王刘庆死的时候,刘祜也没这么魂不守舍。 四舍五入,刘祜视他如父。 「你慌什么?」 笙歌身上盖着软绵绵的毯子,坐在摇椅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问道。 春日微风时,阳光正好。 她很是喜欢在这种天气里晒着太阳小憩片刻。 刘祜一愣,手中的箭杆掉落在地上。 抬眸,欲言又止。 对着身体每况愈下的陛下,他很难心安理得的将那个晦气的字眼说出口。 说实话,曾经他对陛下羡慕嫉妒。 后来,则是庆幸。 庆幸他撞了南墙,回头了。 庆幸他自己没有一条路走到黑。 荪歌对着刘祜招了招手「告诉你的秘密,你比你父王长寿。」 刘祜那点儿小心思全都挂在脸上了,她就是想装看不懂都难。 刘祜瞪大了双眼,不停的眨巴着。 父王已经是在皇室中活的相对长的了,那他比父皇还长寿,是不是意味着至少能活四十? 荪歌:多一天也是多,多一年也是多。 刘祜看着荪歌在阳光的映射下分外苍白的脸,心中暗道,他真该死啊,竟还需要命不久矣陛下宽慰。 呸! 他真该活啊! 刘祜又将目光移向了钻研龟壳算卦的太史令。 太史令:其实,他不是阎王爷。 但对上刘祜那双亮晶晶满是期冀的眼神,太史令违心的点了点头。 陛下的预言,从未出错。 陛下说是,那就是! 这就是太史令的是非观。 刘祜的一颗心安稳落地,太史令仙风道骨高风亮节,绝不屑撒谎。 刘祜犹如蔫巴的小草再一次拥有了阳光雨露的滋养,鲜活了起来。 荪歌颔首,就这样的性子,就算是干坏事,也没有太多的脑子。 「堂兄,为君者,不可大肆戮辱贤臣,更不可附事内宠,也不可纵容外戚宦官擅权。」 「亲贤臣,远小人,大汉方能兴隆。」 荪歌想到史书上对刘祜的一生评价,心头忍不住浮上一层淡淡的阴霾。 且,邓绥一死,邓悝、邓弘、邓闾便被诬告,刘祜以谋反罪将其处死,邓骘因不知情,被免官归郡,最后也是凄凉自尽。 一朝天子一朝臣,人走茶凉,这样的道路她懂。 但,在历代的外戚集团中,邓氏兄弟小心谨慎奉公守法勤劳王事,哪怕有所疏漏,但罪不至此。 刘祜茫然道「陛下说过,朝堂风雨,民间疾苦,太后一肩担之。」 「我不会与太后争权。」 他已经打定主意效仿刘胜,在这洛阳宫中春赏百花东赏雪,开枝散叶,再修道算命,以期长寿。 年少气盛 执拗时,他一心想君临天下威风凛凛。 而今,他只想活的再长些,再优越些。 嗯,他就是胸无大志了。 荪歌没有言语,凝望着刘祜的眉眼。 人心易变,向来如此。 「他日,你若掌权,清算过往时,要以事实为根据,莫要因私心因私欲蒙蔽了双眼。」 「否则,饶是寡人身死,知你为非作歹,肆意妄为,也必要将你拉下去作伴。」 荪歌冷着脸,一本正经的威胁着。 刘祜,最怕死。 「不瞒你说,寡人被泰山君看中了,驾崩之后大抵是要在做地府的使者。」 「否则,寡人也不会预知到自己的寿数。」 荪歌继续胡编乱造。 刘祜将信将疑,反倒是太史令眸光大盛,如同映着日光,明亮的不像话。 「竟是如此!」 「难怪陛下料事如神,且得陛下指点后,臣亦如醍醐灌顶,道术突飞猛进。」 刘祜:!?(??_??;? 半信半疑的刘祜,屈服了。 他真的没想做恶啊,虽说他修道资质平平,但最起码知晓天道有轮回,善恶有承负。 好歹读了那么多的道家典籍,他多多少少都有些长进。 待刘祜浑浑噩噩的离开后,荪歌抿唇轻笑,看向了太史令「为何助寡人。」 「臣所言是认真的。」太史令纠正道。 「陛下不信任清河王吗?」 太史令放低声音,谨慎道。 荪歌声音幽幽「以防万一。」 「这几年来,天灾不断,边疆也从未真正平静,母后背负着大汉已足够艰辛。」 「这样的艰辛,还不知何时能结束。」 「寡人不愿见母后为这大汉呕心沥血,到最后亲族尽丧,九泉难安。」 「你不是也不信任吗?」 太史令淡淡一笑「不是不信任。」 「是清河王与陛下本质上就截然不同。」 「陛下对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既无野心,也无眷恋。」 「皇权对于陛下,与这高壶箭杆别无二致。」 「陛下,才是真正的纤尘不染,心性非常人能及。」 「清河王有野心,只是这份野心被渐渐磨平,但不见得不会死灰复燃。」 荪歌摆摆手「夸张了!」 纤尘不染? 她可不是九霄之中的仙子。 乖张起来,能吓死人。 「太史令,辞官吧。」 「趁着寡人还在,替你将踪迹隐藏。」 此时不走,可能就与闲云野鹤的生活无缘了。 刘祜对太史令有莫名其妙的信任。 「也好。」 「太后有意让张衡接替太史令一职。」 「数年相交,不能送陛下最后一程,难免遗憾。」 太史令叹了一口气,一些怅惘。 荪歌咂嘴「好好修行。」 「你若当真能在修道一途上有所成,你我总有重逢之时。」 太史令蹙蹙眉,小心翼翼「陛下当真被泰山君看中了?」 泰山上通天庭,下辖地府,延万鬼、集百灵。主生死、人死为鬼,魂归泰山。 荪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没搞错吗? 历史组,就别深究鬼神之说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四十四) (四十四) 多少都有点儿跨界! 指不定还会被抨击封建迷信,妖言惑众。 “瞎编的。” 她和太史令,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还真是珠联璧合,臭味相投。 “是吗?” “臣不信!” 太史令的眼神中就好似有一簇簇明灭不定的小火苗,如暗夜星辰,思索之际,透出一股高深莫测。 “陛下绝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太史令断言。 荪歌呵呵一笑“寡人说自己是不死不灭的神,你可信?” 只要太史令爱听,她可以继续编。 太史令:…… 都命不久矣了,还大言不惭不死不灭。 信口开河,胡编乱造,也稍微顾及在实际,要不然他怎么假装相信。 “不逗你了。” “有缘,自会重逢。” 显而易见,缘分浅薄的如同四月化尽的雪。 重逢? 如同皇帝的新衣,只有傻子才会信。 但太史令郑重其事道“若有朝一日能重逢,臣心甘情愿尊您为师。” 荪歌扶额“太史令不地道!” “寡人待你赤诚,你竟给寡人降级。” 太史令一时没反应过来。 “天地君亲师!”荪歌幽幽补充道。 太史令:…… 无言以对! 太史令和荪歌是真正的心有灵犀的狐朋狗友。 荪歌敢指点,太史令就敢冠以天象之名。 一来二去,是真的培养出默契。 “若能相见,便足以证明,臣道法指路人是陛下。” “陛下,徒弟是可以给师父扫墓的。” 言外之意,论亲厚,师徒在君臣之上。 荪歌油盐不进“盼着寡人死,寡人懂!” “别说了,你辞官去吧。” 太史令表示,陛下不是油盐不进,是只进油盐。 “陛下,要不再等等?” 这几年时光,对于太史令来说,恍如一梦。 惬意,奇幻的不像话。 是君臣,又非君臣。 荪歌抬了抬眼皮,凉凉道“那要不别走了,你的忠心寡人从不怀疑。” “有你暗助母后,寡人走的也安心。” “陛下,保重。” “张衡为太史令,比臣强。” “臣重追寻虚无缥缈的东西,张衡重现实,必能造福于大汉,成为太后娘娘的臂膀拥抱” 太史令庄重严肃的给荪歌行了个大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荪歌:有感情,但不多。 换句话说,太史令被她惯坏了,她若驾崩,太史令由奢入简太难了。 不过,邓绥中意的太史令人选也不错。 张衡,也有一大堆的马甲。 天文学家、数学家、发明家、地理学家、文学家。 这人脾气略有些古怪,才高于世,淡泊名利,一生不图钱财富贵,曾多次被征召入仕为官,但从未应命。 直到两年前,邓绥以公车特征张衡进京,拜张衡为郎中,张衡才正式的踏入仕途。 可以说,这是个样样精通的全才,别人是术业有专攻,而张衡则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既然应邓绥召,进京入仕,张衡必然是认同邓绥的。 此时的张衡,已经不年轻了。 但,无论是年龄,还是转行,对于张衡来说都是小菜一碟。 正如太史令所言,若张衡接任了太史令的官职,于国于民于邓太后而言,都有益处。 毕竟,张衡是邓绥亲选的人,用起来顺手。 她培养起的太史令,旁人貌似无福消受。 太史令好似早早就准备好了辞官的奏疏,当天便递交给邓绥,言辞恳切,辞官意向坚决。 邓绥思索,是她想提拔张衡之事泄漏了风声吗? 再说了,她还打算让张衡在郎中的位置上磨砺磨砺再晋升呢。 太史令好歹是胜儿的人,邓绥不想表现的如此凉薄。 邓绥有意挽留,但太史令一句寻求大道无惧艰辛让邓绥闭嘴了。 修道,修道,竟连人间富贵都不顾了? 太史令再一次表示,家境殷实,不缺钱。 “陛下可知?” 邓绥不愿越俎代庖伤了母子情分。 太史令点头“陛下应允了。” 见此,邓绥便没有再挽留。 但念及太史令近年来的功绩,邓绥大手一挥,难得奢侈的赏赐了太史令。 太史令也没有推辞,开开心心的收下。 闲云野鹤的隐居修道也是需要钱支持的。 陛下说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若他手头不宽裕,等待他的就不是访仙问道,而是辛苦劳作了。 他是修道,不是自找苦吃。 太史令并没有再去向荪歌辞行,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离开了洛阳城,不知去处。 待刘祜得知消息后,太史令已经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刘祜伤心了,就好似霜打的茄子。 虽说太史令的年纪比他大了不止一点,但他并不介意与太史令做忘年交啊。 洛阳城中,他鲜少有亲朋好友。 当年先帝爷在位时,总是毫不吝啬的偏爱父王,官宦子女多对他簇拥。 但先帝驾崩,父王先是被强硬要求离开洛阳,后又薨逝,他质子的身份尴尬。 簇拥着他的朋友,都陆续散去。 后来,他逐渐与陛下熟络,形势好转,也懒得去经营那些浮于表面的关系。 如今,陛下命不久矣,太史令竟也走了。 为何要走,他登基后,明明也可以给太史令足够的信任和偏信。 荪歌翻了个白眼,好意思吗,让一个快死的人做解语花。 所以,荪歌摆烂了。 太史令离开后,荪歌按照太史令的要求一点点抹去对他的记载。 而张衡上任后,也是有声有色。 除了刘祜隔三差五惦记着太史令,好像越来越多的人忘记了这个总是跟在少帝身侧的太史令。 四月乙未,荪歌似有所感,坐在了那棵早已枯死多年的大树下,树影斑驳,日影婆娑,微风鸟鸣。 荪歌看到枯树边的地上有新的绿芽冲破了泥土,冒了头,幼小纤细却又绿的纯粹。 荪歌不知,这算不算是大树的新生。 也不知,汉和帝刘肇看到这一幕,是否会了却心中的遗憾。 “秋霜姐姐。” 荪歌已经不记得她有多久没有唤过秋霜姐姐了。 她为帝王,一声姐姐,便能要了秋霜的命。 “秋霜姐姐,离宫吧。” “我为你准备的地契店铺就在寝殿的那个匣子里,你知道的。”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成为刘胜后,我和邓绥母慈子孝了(四十五) (四十五) “你尚且年轻,在这宫中,母后分身乏术不见得能看护你。” “也别说做女官的气话,你我都知,女官在贵人们眼中也卑贱的很。” “长年在这宫中,难免遇到跋扈的主儿。” “离宫去,但也别走太远,世道不太平。” “天子脚下,总归还有个照应,遇到实在无法解决之事,也可去邓家传个信。” “你跟在我身边十余年,我想让你有个好的结局。” 她初来时,不过是个四岁的孩童,秋霜也是个刚过豆蔻年华的少女。 如今,十余年过去,她是个少年郎,秋霜也过了花信年华,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姑娘。 她继位时,便想着放秋霜出宫。 但秋霜以宫外无牵无挂拒绝了。 如今,她大概是真的要死了。 以秋霜多年锻炼出的本事,出宫无论是否婚嫁,都能过的很好。 “去将匣子里的东西拿走,即刻出宫。” “一应手续,我已办妥。” “走吧。” 荪歌突然觉得,能预知到自己的死期,也是一件顶顶好的事情。 她可以慢条斯理的安排好所有事情。 总比似在照姐儿的世界死的那么猝不及防要好。 太史令,去过隐士高人的生活了。 刘祜,马上就能继承他的位子成为大汉天子了。 秋霜,也能在洛阳城里做个衣食无忧的富家翁。 唯余邓绥了。 对邓绥,她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担忧和不放心。 邓绥够强,也够稳。 她是心疼。 邓绥赶来时,荪歌依旧坐在树下,靠着枯死的树干。 荪歌将那那株幼苗指给了邓绥。 “母后,这也会长成参天大树的。” “母后,天灾不断,世道艰难,儿臣知母后已甚是辛苦。” “但儿臣还是希望母后在连年天灾边疆战火停止后,能为天下的女子留下一个受教育的星火。” 邓绥为女子,便最是能够感同身受,天下女子并不是一种模样。 “母后,大胆的往前走吧。” “我和父皇,永远都会为之骄傲。” “若刘祜反目,母后无需顾及他与儿臣的交情。” 这是邓绥啊。 临朝以来,水旱十载。 四夷外侵,盗贼内起。 每闻民饥,或达旦不寐,躬自减彻以救灾厄,故天下复平,岁还丰穰。 “母后,丧事一切从简,无需大操大办。” 说到此,荪歌顿了顿。 “但逢年过节,母后还需派人多准备些祭祀品。” “这是母后答应过的。” 短短的一句话,将邓绥的思绪带回了八九年前。 那时,先帝尚在。 “好。” 邓绥坐在荪歌的身侧,安安静静。 光影将母子二人的身影,祥和又温暖。 邓绥的肩膀纤瘦又窄又薄,但却又如小山一般,一层一层,将大汉的江山和臣民扛在了肩上,会矢志不渝的带着他们熬过天灾。 夏,四月乙未,刘胜驾崩。 刘祜于宫中斋戒,邓绥登上崇德殿,文武百官都穿上吉服陪同出席。 随即,邓绥撰写了册立刘祜为帝的诏命。太尉献皇帝的御玺,刘祜便正式即位,成为大汉朝新一任的天子,邓太后仍旧临朝摄政。 一切,好像都又回到了历史本来该有的样子。 但,一切好像又都不变了。 邓绥下令,国家接连遭受天灾,百姓苦于徭役,丧事从简,陵墓中的随葬之物及规格都予以裁减。 直到此时,清河老王妃耿氏才知,刘祜以养病的名义留在宫中是为了迎接着泼天的富贵。 明明这一切都是刘庆筹谋算计一生都不可得的,如今就这样轻飘飘的降落在刘祜头顶。 简直是不可思议。 继承了天子之位的刘祜,并没有飘飘然。 数年的放飞自我和沉寂的打磨,让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陛下和太史令说过,浅薄的东西才容易飘起来。 翌年,正月,邓绥改年号为“元初”。 鼓励耕种,修建水渠,大破羌人,流民回归。 其,考虑寡、孤、独、笃癃、贫而不能自谋生计的人,一人赐予三斛谷物,推行社会保障,满足基本的生存。 数年眨眼而过,邓绥已年近四十。 与东汉皇室而言,也已经算一个相对长寿的岁数了。 这一年,邓绥一意孤行创办了新学堂。 她心知,一步到位让女子似男子般入学堂教育,必会引起无法想象的阻力。 所以,唯有循序渐进,徐徐图之。 然后,上行下效,以期能为天下女子开拓一条前路。 也许,她注定无法成功。 但只要能影响一人,也是改变。 于是,邓绥尝试着征召五岁以上的亲王和邓氏近亲,不论男女一律到专门开设的学馆中学习经书,试图以身作则将女子家庭教育上升为学堂教育。 让臣民知晓,女子亦可习字读书。 公元121年,四十余岁的的邓绥,卧病日渐严重。 “生死存亡,寿命大限,是无可奈何的。公卿百官,应勉力尽忠恪慎,辅助朝廷。” 这是邓绥留给文武百官最后的话语。 当年那一株小幼苗,也渐渐长成了大树。 胜儿驾崩已经将近八年了。 和帝刘肇也长埋皇陵十六年了。 她支撑着这个王朝,殚精竭虑,前行了十六年。 如今,走不动了。 也不知,后人能否承担起责任,将好不容易迎来安稳的大汉继续带领下去。 也不知,后来者是会记住她的轻徭薄役广施德政,赈济灾荒躬行节俭,征服北虏讨灭海盗,还是只会记得她有好势位牝鸡司晨,用宦官抑制世家。 都不重要了。 胜儿曾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胜儿也曾说,千百年后,会有人记得她的付出。 其实,到生命的尽头,反倒觉得名声也不重要了。 青史留名也好,被史书掩盖也罢,她这一生尽力了。 她想站在权力的顶峰,她做到了。 她身背负的责任,也从不曾推卸。 也许,她做的还不够好,但她尽力了。 她让大汉,从天灾人祸中走出来,呈现出中兴之态。 邓绥享年四十一,谥“和熹皇后”,与汉和帝刘肇合葬顺陵。 兴灭国,继绝世。 录功臣,复宗室。 她是无冕的女皇,也是强权的太后。 邓绥的故事告一段落了,在最开始决定写这个人物时,主要是想着让大家知晓,在遥远的几千年前便有这样一个女子不让须眉。 邓绥在流传至今的一众女性中,显得默默无闻,并没有那么为人所熟知。 但她并不普通,苏轼曾赞“和熹盛东汉” 邓绥,不应被埋于历史的黄沙之下。 这个故事终了,能让大家对邓绥有所认知,便是这个故事的价值。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一) (一) 帝王千百位,霸王只一人。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项羽 一头银发,胡须花白,脸上的褶子,枯树皮般的手背。 荪歌望望湖面的倒影,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 啪地一声,把鱼竿扔在一旁。 这跨度,着实有些大的让人意想不到。 闭眼前,她还至死是少年,眉眼清爽,俊逸年轻。 再睁眼,她就成了一个糟老头子。 看样子,一只脚已经跨进了坟墓。 这年龄,比赵高都大。 荪歌长吁短叹,扔在一旁的鱼竿却往下一坠。 鱼上钩了! 这也行? 这一刻,荪歌不得不怀疑,糟老头子也是个有气运的。 荪歌拉杆,将鱼放在一旁的木桶里,靠在树上,一边看着鱼扑腾,一边接收她的新身份。 范增? 范增! 荪歌心中先是又惊又喜,随后又是一阵儿失落。 这片时空,并不是曾经的时空。 也许,无论时空怎样斗转,千古一帝都无愧于千古一帝之称。 但,赵高…… 荪歌唏嘘,幽幽叹气。 既是范增,那么想来此行定与西楚霸王项羽脱不了干系。 熟人啊! 那个小豹子似的横冲直撞当街拦她的车架,被她掰弯了长枪,然后扑通一声跪下一声拜师的项羽。 这是她记忆中的项羽,却不是这方世界的项羽。 项羽出身楚国贵族,祖父项燕是楚国最后的抗秦大将,王翦率六十万秦军与楚军对峙一年多,一战歼灭四十万楚军,项燕兵败自杀。 楚国是大秦一统六国最难啃的骨头。 楚国败亡,大秦势不可挡。 那一年,项羽不足十岁。 史书上从未对项羽的父母有任何记载,但大抵也是死在了这场秦灭楚之战中。 至此,项羽就跟在叔父项梁身边。 项梁杀人,为躲避仇敌,便带着年少的项羽从岳阳流窜到会稽郡吴县。 也就是在吴县,开启了项羽风云色变的一生。 而范增就是西楚霸王项羽身边的第一谋士,被项羽尊为亚父。 但最终还是君臣离心,一招反间计,项羽疏远了范增,范增归乡下落不明。 荪歌又忍不住叹气,这一次,是为了灭秦啊。 范增辅项羽,灭秦是不可更改的宿命,荪歌颇有些颓唐。 估摸着时间,秦始皇尚在世。 她若是提前出山,也许可以在秦始皇游会稽郡,渡浙江时,她还能远远看一眼。 是啊,唯一的一面,也是最后的一面。 如今她是范增,她又何必要硬生生的等到项氏叔侄在会稽郡举起反旗才出山。 对,她要提前去。 但愿,但愿还能赶得上吧。 荪歌看着已经转凉的天,已经越发萧瑟的风。 不再耽搁,荪歌自居鄛出,赴会稽郡。 此时,她已经年近七十了。 这比范增提前出山了三年。 此时的项羽,二十二岁。 这三年,是她为自己增加筹码的时间,也是调教项羽的三年。 似剧情中那般,范增在陈胜吴广的张楚政权被灭,项氏已经在会稽站稳脚跟高举大旗时出山,已经稍显迟了。 范增在居鄛有好出奇计之名,但也止于居鄛。 幸好,居鄛距离会稽并不算很远。 路引在手,倒也少了很多的盘查和怀疑。 荪歌到达吴县时,购置了一处房产,距离项氏叔侄所在并不远。 若翻墙,也就是一条街,两墙之隔。 只是,项家的那个院子,比她大多了。 明明是犯事逃窜在外躲避仇敌,却还是得了会稽贤士、大夫、豪强的欣赏,过的风生水起。 荪歌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头儿,经常翻上屋顶,远远的看着项羽练舞,刀枪棍棒无一不精。 且力大无穷,天生神力。 二十二岁的项羽,有圣人之相的重瞳子,身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 虽稍显稚嫩,但仍能见霸王之相。 在她还是赵高的时候,这个年纪的项羽已经领兵在外,消弭匈奴之患,替她和陛下戍守北境了。 当年,她死的突然。 那些她收拢的小崽子,都天南海北各守一处,如今竟以这样的方式,奇迹般的弥补遗憾。 啧啧啧,不行! 这个时候的项羽,比之她曾经雕琢出的最完美的作品差远了。 不过,也正常。 月光下,挥舞着霸王枪的项羽,阴差阳错,抬眸看向了不远处。 人? 老人? 头发白了? 屋顶? 项羽停下手中的动作,撑杆翻墙,离开了院落。 院墙外,项羽思量着是否要贸然闯进去。 叔父几次三番嘱咐他三心而行,莫要意气用事。 但看着老头儿在屋顶上摇摇欲坠,项羽又翻过了一堵墙。 这老头儿若是摔死,势必会惊动官府。 届时,官府必然会走访调查,对叔父正在所行之事不利。 荪歌:!?(_;? 这小子,动作倒是利索。 在项羽的瞠目结舌下,荪歌轻飘飘的从屋顶下来。 轻功,懂不懂! 真以为她曾经江湖第一剑客的名声是虚的? 项羽憨憨的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的确是个老头儿,但这个老头儿有些神通。 “老先生武艺高强,羽佩服。” 项羽拱手。 就在这时,项羽听到了一道玩世不恭又略显苍老的的声音“看傻眼了吧,你师父还是你师父!” 项羽蹙眉,冷冽的环顾四周,出声冷喝“什么人!” 荪歌整张脸都皱到一起了,在项羽面前摆了摆手“这院子,没别人。” 项羽手持霸王枪,丝毫没有放松警惕“我刚才分明听到有人说话了。” 荪歌:幻听? 项羽几经观察,确定无人,心中越发狐疑。 不应该啊。 那道声音与面前老头儿的声音有些相似,但情绪却截然不同。 那道声音傲娇又恶劣! 项羽收起长枪,松了口气。 “不知老先生高寿?” 这一点,对于项羽来说分外重要。 刚才下屋顶的动作,实在是过于干净利索了。 也许,有的人就长得天生显老呢。 荪歌清了清嗓子,仙风道骨的将手背在身后,抬头望月“老朽年近七旬,老了,老了,功夫不行了,见笑了。” 写这个故事,更多的是为了满足年少时上语文课那节鸿门宴后心中涌现的遗憾。 项羽有很多的缺点,但他是个英雄。 希望,你们会喜欢。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 (二) 年近七十! 项羽悚然大惊,人活七十古来稀。 更不用说,到这个年岁,还如此手脚麻利,飞檐走壁。 “老先生果真是高人。” “不仅武艺登峰造极,为人还谦逊低调。” 这句话话音刚落,项羽又听到了那道熟悉的贱兮兮的声音“唬的就是你,臭小子。” “这不是有手就行?” 而面前的老先生依旧超尘绝俗,一派高人风范“言重了。” “我亦无他,惟手熟尔。” 项羽:!?(_;? 项羽没忍住,掏了掏耳朵。 一次是幻听,总不能次次是幻听。 项羽警惕的看着面前的白发老人,武学高手,难不成会传闻中的腹语? 荪歌一阵儿恶寒,盯着她的肚皮看是什么意思? “老先生。” “不才项羽。” “不知老先生尊姓大名。” 项羽出身贵族,除却让后世记忆鲜明的霸气,言谈举止仍遵循着贵族之风。 项羽的眼神依旧盯着荪歌的肚子,执拗地想要破解谜题。 只可惜,肚子没有任何的起伏,他也没有听到任何奇怪的声音。 “老朽来自居鄛,名范增,是小有名气的隐士。” “突来会稽,乃是夜观天象,掐指一算,有五彩龙气汇集于此,特来意探究竟。” 好歹跟太史令狼狈为奸的好几年,这种故弄玄虚的话,张口就来。 项羽这眼神,怎么那么像老变态。 明明就是个意气风发英勇无畏的青年才俊,为何就厚颜无耻的盯着她的肚子看。 她肚子里有什么? 大肠包小肠,难不成项羽没有。 “项少侠,你喜欢老朽的肚子?” 荪歌问的坦荡直接,谁让项羽直勾勾的看着。 项羽一脸尴尬“是羽失礼。” 但那道声音…… 时而在,时而不在。 荪歌严重怀疑,项羽的脑子十有八九在举鼎的时候被压迫坏了。 “相逢即是有缘,坐。” 荪歌邀项羽入内,美酒相待。 项羽并没有拒绝,但警惕丝毫未减。 “老先生会望气之术?”项羽后知后觉道。 荪歌时刻谨记谦虚低调的高人风范,波澜不惊“一般般,一般般,略通一二。” “老朽观项少侠神武勇猛,意气风发,不知师从何人。” 荪歌准备开始挖墙脚大业。 剧情中,项羽对范增有尊敬也有猜忌。而范增对项羽的态度,好似也没有摆对位置。 虽称亚父,但到底还是君臣。 范增指着项羽鼻子骂竖子不足与谋,这从不应该是臣下对主君的态度。 项羽豪爽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意摆了摆手“跟叔父随便学的。” 这话若是被旁人听了怕是会觉得项羽目空一切傲慢自负。 但,荪歌却知,这的确是事实。 项羽,是个毋庸置疑的天才。 荪歌将烛火挑的亮了些,兴致勃勃道“老朽想毛遂自荐做你的老师。” 项羽捏着酒盅的手微微一紧,歪了歪头。 做他的师父? 他天生神力,是个武学奇才,又略通兵法,叔父项梁更是世间豪杰。 “老先生能教我什么?” 项羽诚心发问。 “老先生虽有不凡,但不见得与我有师徒缘分。” “风水轮流转,也不知道是谁求着拜师的。” 项羽表示,他又听到了那道声音。 与之前不同,这道声音分外微弱,不细听很容易忽视。 项羽悄无声息间换了个位置,从对面而坐成了紧挨着荪歌。 荪歌满头黑线,难不成项羽近来的品味是老头儿? 那虞姬可怎么办? 荪歌用手抵住越靠越近的项羽,嫌恶道“老朽虽年迈,但节操仍在。” “卖艺不卖身!” “你再靠近,老朽一头撞死你。” 项羽呆滞“你听听你这个老不羞说的都是什么话?” 项羽确定了,这个口无遮拦的老头儿身上有秘密。 荪歌呲牙:老不羞? 她是老不羞? 荪歌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努力维持的高人风范一寸寸裂开。 荪歌狠狠的用头撞向了项羽,项羽就好似受到了千钧重力,猛的被撞倒在地。 荪歌居高临下,冷哼道“听过什么叫言必行行必果吗?” 想当年,项羽对她的金刚不坏神功甚是眼馋。 项羽捂着胸口,目露惊骇。 这是头吗? 这比大鼎还大鼎吧! “这跟言必行行必果有何关系?” “我说的你必须信,别等我动手了你才知道结果。”荪歌对着项羽的胳膊踹了一脚,一本正经道。 项羽傻眼了,隐士? 这什么隐士这么与众不同啊。 项羽从地上起来,眼神火热“我要与你比试。” 刚才那一撞,挑起了他的斗志。 “好处呢?”荪歌伸出手,皱着眉问。 “既是比试,自然要有彩头。” 荪歌说的理直气壮。 项羽按着被撞的生疼的胸口“你想要什么彩头。” “做我弟子。”荪歌收徒之心不死。 “可以。” “那我赢了,你要奉我为主。” 项羽伸出手掌,便要击掌为誓。 荪歌满意极了,殊途同归啊。 反正只要把项羽跟她绑在一起就行了。 “比什么?” “文斗还是武斗?” 荪歌懒洋洋的饮了杯酒。 突然就丧失了比试的欲望,要不直接认输吧。 “要不,比你最擅长的吧。” “老朽一大把年纪了,总不能被人说倚老卖老以大欺小,丢不起这人。” 项羽脸黑,听听这恶劣的揶揄的语气,跟那道神出鬼没的声音别无二致。 太贱了! “那便比武艺,也不算欺负你。” 项羽想到面前老者从屋顶飘飘然下来的身姿,决定道。 荪歌摊了摊手“都行。” 当不在意输赢,快乐就来了。 不过,还是努力一把吧,能当师父为什么要当孙子呢。 尤其是,项羽也是个暴脾气。 但这个暴脾气对亲族长辈却是好得很。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月光下,长剑、霸王枪,都散发着冷冷的光泽。 项羽很强,荪歌从未轻视。 一声轻喝,项羽手中的霸王枪晃出几道虚影,宛若蛟龙,凌厉至极,一人便硬生生的挥舞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以一当十,以一当百,也许不是传言。 项羽舞动霸王枪,枪尖划破荪歌肩头的衣衫,却难得寸进,犹如盔甲在身。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三) (三) 她的金刚不坏神功,好似在与项羽重逢时又晋级了。 专门刺激项羽的? 看来这神功,也是个坏家伙。 项羽表示,他挥动霸王枪都挥累了,对方还未出剑。 这还是人吗? 铜墙铁壁都没这么坚固吧。 项羽颓唐的将收回霸王枪,刚欲抬头,就感觉到脖颈上抵上了一把冰冷的剑。 很锋利。 只需要一划,就可以将他的头颅割下。 项羽心中一冷,目光冷冽的望向荪歌,身侧的手紧紧握着霸王枪,打着同归于尽的主意。 他若死,那必要将面前之人一同带走。 “悟出什么道理?”荪歌的剑依旧抵在项羽的脖颈间,划出血痕,有血珠滴落。 项羽沉默,思量片刻“一味征伐攻击,会致使疲敝,小人趁火打劫。” 荪歌:内涵谁小人呢。 不过,她还没打算让项羽领悟这么深。 于是荪歌用长剑拍了拍项羽的肩膀“错。” “老朽要交给你的第一个道理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外天还有老朽。” “日后冲动傲慢时,便想想刚才长剑临身头颅不保的绝望。” “你的敌人,永远比表面更强大。” “听懂没!”荪歌抬高了声音。 项羽下意识站的更直,就好似回到了年少被叔父训话的场景“听懂了!” 不对,叔父没这么凶。 “复述!” 别无选择的项羽开始了在月光下的重复。 这样别样新奇的经历和感觉,也注定了项羽狠狠的将那句敌人远比表面看起来更强大的话刻在了脑海中。 一连复述了十余遍,荪歌终于收回了长剑。 项羽随意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叫嚣道“我不服!” 月光下,项羽的眼神亮的吓人。 皓月,繁星,似是都要避让一二。 荪歌轻笑,这样的项羽意气风发,浑身的少年气好似永远不会熄灭。 他会越来越神勇,越来越有气势。 但这股少年意气,或许会伴随他终身。 好吧,差点儿忘了,项羽死的时候也不老。 “愿赌服输。”荪歌瞥了一眼项羽“项家的儿郎连最简单的信守承诺也做不到了?” 项羽一怔,面色难看,神情变来变去,不服输依旧牢牢的挂在脸上。 历史上,项羽一生七十余战,未尝一败。 垓下之战败了一场,就葬送了性命,结束了西楚霸王短暂而又惊艳的一生。 想到这里,荪歌换了个思路。 多败败,也许受挫能力就强了。 刚过易折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既然项羽乃是个逢战必胜的天才,那让其受挫的任务就交给她了。 于是,荪歌清了清嗓子,和蔼可亲慈眉善目道“老朽刚才想了想,一局定胜负未免有些胜之不武,也很难让你心服口服。” “既如此,那便再比一场。” “听说你天生神力,力能扛鼎,那就举鼎吧。” “谁能让鼎离开地面越久,谁就赢。” “你意下如何?” 项羽抱着霸王枪,狐疑的看着荪歌。 这老头儿,能这么好心? 但若是不再比一场,他又实在不服气。 “好。” “就按你说的办。” 项羽咬咬牙道。 他力大无穷,就不信比不过面前这个白头发的小老头儿。 “我府上没鼎。”荪歌摊摊手。 她是个守法好公民。 鼎是权力和地位的象征,只有贵族配用。 出身贵族并且已经在会稽郡混的风生水起造反之心从未息过的项家叔侄,绝对是有大鼎的。 项羽大手一挥霸气十足“我府上有。” “今日?” “明日?” 荪歌随意问道。 “今日!” 话音落下,项羽又顿住了。 他和面前这个老头儿也仅是一面之缘,带回府上,并不妥当。 不过,就是举下鼎,应该不妨碍吧。 叔父的密室隐藏那么深,往日府上客人来来往往,也无事发生。 “走。” 项羽抢先翻墙,立在墙头洋洋得意。 荪歌:!?(_;? 有门不走?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 “翻墙翻多了,总会摔断腿。” 荪歌打开门,然后麻溜的翻过了项家的院墙。 项羽黑脸“不是会摔断腿?” “你今日已经翻过三次墙了,说明今日三次之内都是安全的。” 荪歌拍了拍身上的灰,对着项羽招了招手。 项羽:歪理,歪理! 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乖张的隐士。 纵横家的嘴皮子都不见得有这个老头儿利索。 项羽紧跟在荪歌身后,翻回了自家府中。 “你别乱看!”项羽低声警告道。 荪歌反怼“不得看路?” “撞死?” 这臭小子怎么哔哔赖赖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就差直接在脑门上大写项府有秘密。 算了,忍一时能当爹一辈子。 她忍了! 于是荪歌猛的闭上了眼睛,听声辩位,跟在项羽身后。 项羽:隐士是假,搞笑是真。 项羽叹了口气,下意识伸手扶着荪歌。 若再失败,他可能就真的得拜这个奇奇怪怪的老头儿为师了。 还没师徒名分呢,他都节节败退。 若真有了名分,他的日子岂不是暗无天日! 必须得赢! 项羽在心中暗暗道。 “可以睁开眼了。” 鼎,是真的大。 “你重复一下刚才的赌局。”荪歌别有深意道。 项羽不明所以“谁能让鼎离开地面越久,谁就赢。” “好男儿,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你先。” 荪歌后退一步。 项羽也没有啰嗦,撩起衣襟,大步走到鼎前,握住鼎足。 运起力气大喝一声“起”。 生根似的大鼎被高高举起。 荪歌赞赏的点点头,力能扛鼎是事实,她亲眼见证了。 大鼎落地,发出沉闷的巨响。 “该你了。”项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伸手示意。 荪歌装模作样的围着鼎走了一圈,选了个合适的方向,往后倒退数十步,然后往前蒙冲,狠狠的撞向了大鼎。 大鼎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狠狠的砸在地上。 隐约间,地面似是有裂痕出现。 项羽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这也算?” “这也行?” 荪歌拍拍手“你就说离地了没吧,废话别说。” 第二百三十八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四) (四) 小样儿,玩不死他。 项羽呼吸一滞,明知对方在耍诈,可偏偏又完完全全符合规则,让他挑不出错。 怪不得要让他郑重其事重复赌局规则。 “这是今天要交给你的第二个,兵不厌诈。” “取胜,不仅要靠勇猛,还要靠智慧。” “哪怕是在你最引以为傲的地方,也得谨慎耐心。” 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 “是不是有种温故而知新的感觉?” 项羽看着侃侃而谈的荪歌,诚恳道“老先生所言极是。” “从未见过似老先生这般与众不同出类拔萃的隐士。” 项羽的话一出口,便又听到了那道笑的很是得意的声音“温习以前的知识,才知道都是新的,是不是发现兵书白读了。” “臭小子,不行就再多学学。” 这是他第四次听到这个声音。 规律呢。 项羽打定主意,今晚必须找到规律。 下一秒,地面的裂痕不断扩大,轰地一声,一个大坑出现,鼎落入了深坑,紧接着就有铜钱飞了出来。 荪歌:不会这么倒霉吧。 她专门精挑细选了一处空旷的地方,然后底下正好挖了个密室? 私铸铜钱,夷族的大罪。 荪歌讪讪一笑“你家这地面挺不扎实啊。” “你完了,我也差不多了。”项羽也略有些慌神。 这真的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你我师徒,师徒间的事情都是小事,什么完不完的。” 荪歌眼疾手快将项羽按在地上,磕头礼成。 “现在起,项家出事,我也无法独善其身。” “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 暴怒冲出来的项梁,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话。一口老血憋在胸口,脸色铁青,发泄不出。 三更半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实在有些难以搪塞。 荪歌也趁机打量着项梁,勇武不凡,但又比项羽多了些圆滑世故。 对于项羽来说,项梁是叔父,但更像是父亲。 “确定拜师了?” 项梁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本有些心虚恐慌的项羽,看到杀意上头的叔父,认命道“侄儿自愿拜范增老先生为师。” 不拜,今日之事,绝无法善了。 再说了,他的确输了,按照赌约,他理应拜师。 义气。 对此,荪歌并不意外。 项羽有热血,讲义气,一生皆如此。 这样的人,自有可爱的地方。 项羽重新跪在地上,郑重其事一拜三叩。 这下,项梁确定是有气撒不出了。 项梁狠狠的吸了一口气,紧紧的阖上眼睛,拼命压抑克制着怒火。 片刻,睁开眼后,便是一阵儿清明。 但,在察觉到地面上四散的铜钱,眼角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当务之急,是收拾残局。 自他逃亡到会稽郡,就开始奔走游说,结交豪强,更是在暗中秘密培养了壮士九十人。 这九十人,都有以一敌十的威能,甚至其中有人能将参天大树倒拔。 他复国之心从未断过,也就一条路走到黑壮着胆子在宅邸里面秘密铸造铜钱,用来购置甲胄和兵器。 巨大的响声,早已引起了关注。 幸亏秦朝有宵禁,自秦孝公时期商鞅变法又在礼崩乐坏后重新将宵禁强制化,百姓出入需有官府发放的凭证公验,城市中夜间严禁随意外出。 否则,此时早就引起围观了。 他是不是还得感谢下,他的侄儿和新鲜的师父还知道选了个三更半夜。 项梁命人匆匆转移了见不得人的东西,然后开始编造说辞。 这动静,瞒不过的。 荪歌清了清嗓子“其实不必想说辞。” “项氏需要威名,也需要被看重。” “若此事有人好奇,老朽和项羽可以重新演示一番。” 就是不知道项家地底下,还会不会砸出什么要人命的存在。 项梁的眉心狠狠的跳了跳,他算是看明白了,范增也是个胆大包天的。 这样的性子跟项羽凑到一起,真的不会捅破天吗? 天雷勾地火,久旱逢甘霖,一发不可收拾。 “范老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叔侄是逃亡在外的。” 既然已经拜师,板上钉钉,项梁也就不再隐瞒。 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暗中所做之事,若是被人告发,夷族是唯一的结果。 莫说是项羽的师父了,就是鸡蛋黄都要被摇散,路过的狗都得挨两巴掌。 这样生死同命的感情基础,来的突兀但也足够坚固。 荪歌眼神复杂,喟叹一声“原来你也知道你是在逃命啊。” 会稽吴县的大型徭役和丧事,项梁十有八九都是主办人。 吴县的贤士,大夫,都不能与其争辉。 声名鹊起,豪强争相拉拢,风头无两。 这个时候终于想起了自己是逃亡犯了? 幸亏历史上秦始皇第五次巡游只是在会稽山祭祀大禹,随后由会稽山北上,过吴县由江乘北渡长江,没有在此地逗留。 否则,稍微听两句废话,这对叔侄可能就没了。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绝对能同年同月人头落地。 项梁:…… 这老家伙,还真是阴阳怪气的一把好手啊。 随随便便一句话,就直戳他心窝子。 但,他又不能摆谱。 他是项羽的叔父,这个老家伙是项羽的师父。 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不得已而为之。” “想要在吴县立足,必须得有价值。”项梁悻悻的解释道。 “结交豪强,才会获得庇护,才能缓缓积蓄力量。” 荪歌接话“所以那就更不用煞费苦心绞尽脑汁的胡诌了。” “项羽天生神力,吴县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晓。” “至于我,见猎心喜,就萌生了收徒的心思。” “我来历清白,在居鄛小有名气,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 “隐居的高人,收个徒很稀奇吗?” 荪歌摊了摊手,耸耸肩。 “不稀奇。” 项梁干巴巴的应道。 项梁将项羽拉到一边,细细询问了来龙去脉,心中的恼火和轻视一点点散去。 高人! 的确是高人。 有本事的人,阴阳怪气也能被称作高人风范。 毕竟,没有怪癖,不称高人。 嘶…… 他也想刀枪不入。 \(////)\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五) (五) 本以为只存在于传说中,不曾想竟是事实。 果然,传说都源自于生活。 项羽是他的侄儿,从十岁起,就是他拉扯大。 性情脾气上的不足,他最是清楚。 有这样一位高人做师父,也能让他稍稍安心。 最起码,那张嘴不只是会阴阳怪气,还会因材施教,讲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他敢保证,项羽此生都忘不了那句最开始的说教。 敌人,永远比表面更强大。 这样一来,就绝了项羽轻敌的可能。 天降贵人! 有五彩龙气汇集于此的天象是应在项羽身上吗? 项梁心中大喜,面上却不显。 他无亲子,一直以来都把项羽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培养教育。 项羽有万夫莫敌之勇,但性格上却有瑕疵。 如今得高人相助,弥补短板,当是大喜! 项梁心中,渐渐有了计较。 项梁来到荪歌面前,义正严辞,又甚是满意道“楚国所灭,项氏一族的贵族荣耀也不复存在,但哪怕沦落至此,也不能将骨子里百年的规矩和传承抛弃。” “既然是拜师,更不能草率。” “明日我便给吴县的豪强官吏贤士递送请柬,三日后于府上行拜师宴。” “一来,你是羽儿的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值得这般郑重认真。” “二来,也能将今日的动静顺理成章遮掩过去。” 主要是,将这段关系公之于众。 “范老先生意下如何?” 项羽:爱不会消失,但爱会转移。 他的意见,不重要吗? 叔父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范增拉在自己的阵营了。 项羽叹气,他并没有将自己能听到稀奇古怪声音的事情告知叔父。 所以,叔父只知范增神通,不知范增恶劣。 “一切皆听项家主的安排。” 荪歌微微颔首,夜风微微吹拂银发,越发仙风道骨。 管项梁到底是不是项家的家主,反正项梁在世时,项家无人敢挑衅其威势。 一声家主,既是恭维,也是在表明态度。 项家,她只认项梁叔侄。 闻言,项梁眼角眉梢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不就是在地面上砸了一个洞,不就是阴差阳错撞破了他的秘密,小事! 自古以来便有不打不相识的美谈。 荪歌心头也是一松,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 她说,对方能明白。 项羽这个愣头青,也该多跟项梁学习一下为人处事。 可以不世故,但一定要知世故。 这样,才不会落入旁人的言语陷阱。 唉,她这个当师父的,任重而道远啊。 “羽儿,送你师父回府歇息,剩下的事情叔父一人处理就好。” “记得,要尊师重道!” 深谙项羽脾性的项梁,不放心的嘱咐道。 别再来一个别开生面的比试了,他怕收拾不了烂摊子。 项羽瓮声瓮气的应下,然后动作迅速的翻出了墙,荪歌紧随其后。 项梁:!?(_;? 项梁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耳闻和眼见带来的震撼,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最重要的是,他说的是送! 送! 这对师徒其实就是王八配绿豆,看对眼了。 别人都是红豆配相思,范增和项羽就是绿豆配王八! 项梁默默的在心中吐槽了几句,又开始对着大坑里的青铜鼎犯愁了。 好歹举出来啊! 不是每个人都天生神力,力能扛鼎的。 院墙外,荪歌倚老卖老“小孩儿!” 项羽发懵? 他? 小孩儿? “好男儿应一言” “九鼎?”项羽老老实实接话。 荪歌拍拍项羽的肩“何人能九鼎?” 有一说一,项羽是长得真高。 “你屈一下膝。”荪歌轻轻的踢了踢项羽的腿,强硬道。 身为师父,怎么能仰视徒儿! 项羽凝眸定定的注视了荪歌片刻,无奈的叹息一声,依言屈膝。 遇范增,真是他的福气! 只听过匍匐前进,不曾想他实现了屈膝行走。 “问你呢,何人能九鼎?” 荪歌很是顺手的敲了敲项羽的头。 逐渐的,她释放了本性。 项羽依旧屈膝,面无表情,木然道“公羊传中有阐述礼祭天子九鼎,诸侯七、大夫五、元士三也。” “所以,普天之下,唯有天子可名正言顺九鼎。” 言外之意,礼崩乐坏后,诸侯王的逾矩不算。 “真乖。” “记住啊,为师一生所愿便是被九鼎祭祀。” “就像你说的,普天之下唯有天子在祭祀祖先时可用九鼎。” “为师无家世,无子嗣,年近七十收你为徒,你便是我唯一的后人。” “自今日起,你便要为了九鼎之事,端正态度,树立目标,不懈努力。” 荪歌一本正经的对项羽下达了任务。 项羽震惊脸,就连面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满是不可置信。 这叫目标? “师父,大秦建国也不过十年。” “大秦虎狼之师,依旧在威势着六国遗民,秦王政,更是数次巡游,为的便是宣德扬威、安宇天下。” 荪歌挑了挑眉,谦虚什么? 罢了,还是须得项羽亲眼目睹了千古一帝始皇帝的霸气威风,才会有最清晰最直观的震撼。 心中那些朦朦胧胧的想法,才会拨开云雾。 若不是为了能再远远的见始皇帝一面,她也不会提前出山。 始皇帝数次东巡,为的不仅仅是宣德扬威、安宇天下。 燕齐故地濒临渤海,常有海市蜃楼出现,久而久之,便有海上有仙山,仙人居其上的传言。 始皇帝始终都有一颗渴望长生不死的心。 他有太多的政治抱负怕来不及实现。 唉,迷人的老祖宗不就是想要一颗长生药吗,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为什么就不能成全他。 “又不是让你现在造反!” “是让你心中有正确完整的理想,不要拘泥于旧的眼界,要敢想敢做。” “不破不立。” 千万别被一个西楚霸王就圈住了。 学学迷人的老祖宗,再不济也学学沛县的刘季,这个很多年后才有正式名字,刘邦。 从沛县到长安,从戍卒到统帅,从农民到皇帝。 他都着眼于整个天下,承袭了秦始皇的遗志,坚持天下一统。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六) (六) 刘邦和项羽都有可取之处,但谁让她此时是范增呢。 在成为范增的那一刻,她此生就与项羽绑在一起了。 项羽皱了皱眉,眉眼间有茫然,还有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仇恨。 他恨秦人! 这是他自小都被刻在骨子里,然后又被耳濡目染十数年。 他未曾有一日忘却仇恨,忘掉国仇家恨。 以往,叔父耳提面命,让他牢记仇恨,牢记秦人虎狼之师的灭国之仇,若有时机,必灭秦。 但,也仅是如此。 贵族依托的是诸侯国,没有诸侯王就没有贵族。 叔父想要恢复项氏一族的贵族荣耀,他也在潜移默化的言传身教中将此立为一生理想。 如今,他初识的师父在肆无忌惮的告诉他要放眼天下,不破不立。 这与他多年所受教育,相背。 荪歌也谈了口气,想要逐步挑战项羽二十年所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观念,谈何容易。 路漫漫其修远兮! 但,再难也得慢慢改变。 唯有顺应时代大势,才不会被淘汰,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夜深人静,师徒分别。 项羽回到府中,辗转反侧,开始思考那道神奇的声音。 规律…… 到底有什么规律…… 项羽一遍遍回忆,一遍遍思考,然后猛地坐起来。 他好像寻到规律了。 每一次,他夸赞范增,都能听到。 分外微弱的那一次,是他夸的不够彻底。 半夸半质疑,所以才会听的不真切。 也许,那并不是范增会腹语,而是范增的心里话。 所以,他拥有了读心术? 还是只能听到范增心里话的读心术? 还必须有一个前提,夸一句才能听到一句? 这什么鸡肋又恶趣味的读心术啊。 以后,他想听,就得夸,范增会不会把他当成别有用心的变态。 想到那个场景,项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突然觉得,他也并不是那么想知道范增的心里话。 于是,项羽拍了拍自己的脸,又躺下了。 但,这就好比无尽的大海,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 躺下的项羽,依旧翻来覆去。 最终,还是起身。 “你又去哪儿?” 连夜修补地面的项梁气急败坏道。 项羽脱口而出“见师父。” 项梁将手中的地砖砸在地上,很是不理解“这才分开多久?” “有没有一个时辰?” 究竟是什么样的师徒情,才能这么汹涌澎湃。 传闻中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真腻歪啊! 幸亏范增是个年近七十,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子,要不然他这个做叔父的,怕是会觉得项羽对范增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叔父。”项羽顿住脚步。 在项梁面前,他从不敢放肆。 “叔父,我有事需向师父验证。” 项梁呲牙“就非得三更半夜?” 项羽固执的点点头“不验证,抓心挠肺,夜难安寝。” 项梁一惊,这么严重? “是因为那神奇的刀枪不入的炼体术吗?” 项梁表示,他也眼热。 “叔父知道你很着急,但是你别着急。” 因为,叔父也很急! “你与范老先生虽有师徒的名分,但终归是初识,太急功近利,易惹人生厌。” “你诚心拜他为师,日久见人心,他必会将那身体的炼体术传授给你的。” 唉,若是他也能学一二就好了。 如果范增愿意教,那他可以敲锣打鼓欢天喜地的拜师。 项羽挠了挠头,一本正经道“我没想去追问炼体术啊。” 项梁:!?(_;? 出身将领世家,最感兴趣的竟不是炼体术? 简直是天理难容! “那你去干嘛?” 项羽斟酌着,深觉读心术惊世骇俗,便没有宣之于口,而是含糊其辞“去问问他的心。” 这也许大概可能不算对叔父撒谎吧? 自十岁起,便是叔父教他养他,十数年,不是父亲,胜似父亲。 若非过于怪诞,他不愿对叔父撒谎。 项梁错愕抬眸,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两个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整个人如遭雷劈。 问问他的心?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暧昧缱绻? “问问他的心里有没有你?”项梁打了个寒颤。 “差不多吧。” 将错就错,项羽继续糊弄。 项羽现在满脑子都是想去验证他自己的猜测,根本没有察觉到项梁已经完全跑偏的思路。 “你其实不用为复兴项家做出如此牺牲。” 项梁声音艰涩,只觉得喉咙堵堵的,好不容易挤出了这句话。 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牺牲自身促成项家往日荣光。 好吧,用委身好像更合适。 这都动心了! 他可是当儿子养大了项羽啊! 项羽:!?(_;? “叔父,项家复兴的使命,牢记心头不敢忘。” 项羽本想似往常一般脱口而出以恢复项氏一族的辉煌为毕生的目标,但脑海中却又不受控制的冒出了范增的话。 天子九鼎! 项梁满脸愁容心情复杂的看着自家侄子动作熟练的连翻两堵墙,奔赴心心念念的师父。 这对师徒到底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皎洁如水的月光溢入屋内,铺满一地银辉不速之客破坏了一室的静谧美好。 刚刚入睡没多久的荪歌,只觉得心中一凛,猛地睁开了眼睛。 正欲将身侧的长剑猛地挥出,就听道“师父您好像又年轻貌美了。” 荪歌:煞笔吧? 项羽心中一喜,果然如此。 “师父舞动长剑也甚是有气势,似雷霆万钧。” 荪歌:没病吧? 三更半夜,出什么幺蛾子。 对着一个年近七十岁的老头子扯什么年轻美貌? 荪歌将长剑插回剑鞘,怒瞪着项羽。 “老人家不用睡觉的吗?” “有话说,说完滚!” 这一刻荪歌寻思着,这个弟子也不是非收不可。 项羽嘿嘿一笑,并没有被呵斥的不快和恼怒“说完了。” “师父,好梦。” 项羽欢欢喜喜的离开,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果然如此的喜悦。 不过,煞笔是什么笔? 结合情景,想来应不是什么好话。 项羽还十分贴心的将半支起的窗户关好,脚步都带着无法忽视的愉悦。 荪歌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起了鸡皮疙瘩。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七) (七) 年轻貌美? 有气势? 漏尽更阑不睡觉,翻墙跳窗吓死人,就为了说这两句毫无营养的废话? 项羽怕不是真的有那个不为人知的大病。 身为一个老人家,又是比武又是撞鼎,容易吗? 荪歌咬牙切齿,抱着被子带着满腹的怨气再一次入睡。 而项羽则是春光洋溢,笑容满面。 这一幕,看在项梁眼中,就变成了春心荡漾的痴汉脸餍足笑。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项羽喜形于色。 项梁手中的地砖,再一次碎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虽说近数百年来,王公贵族男风之气屡见不鲜,甚至不少国君都在光明正大的豢养。 比如,卫灵公,在群臣的死谏下不得已流放了弥子瑕,很快又找了新的。 但,从来没有人找年近七十岁的糟老头子啊。 难不成是项氏没落,使得项羽喜好大变? 项羽一本正经“叔父,项氏一定会重现辉煌。” 坚定,又不容置疑。 项梁表示,这是他以往最喜欢的话。 但现在,他听了,心中还是沉甸甸的。 “叔父,我帮您一起铺院子吧。” 项羽心想着,他反正也睡不着,眼看着又要到了他晨起练武的时辰,倒不如索性不去床上烙饼了。 项梁突然强硬道“叔父现在有些不要想看见你,你能圆润且利索的从叔父面前消失吗?” 项羽愕然,默默的去一旁的练武场开始舞动长枪。 项梁看着在月下起舞,身材挺拔修长勇武不凡相貌俊美的项羽,再一次叹了口气。 意气风发,鲜衣怒马,都让月光逊色。 这个侄子,是他的希望,也是项家的希望。 虽说读书练剑甚至兵法在他眼中都是浅尝辄止,在外人看来也是勇猛有余才智不足,但实际上呢。 以项羽的资质,旁人眼中的浅尝辄止,恐怕对他而言,已是登堂入室了。 哪儿都好,就是眼瞎。 这地砖,项梁铺的心不在焉。 …… 天大亮,吴县有名望的人陆陆续续都来到项家询问昨晚的异向。 项梁长袖善舞,应对的游刃有余。 简简单单又幽默诙谐的将范增与项羽切磋之事告知了众人,顺带还提及了拜师宴。 来人皆知,项梁有个天生神力的侄子。 但也只是听闻,却不曾想,竟真的力能扛鼎。 如今,又有隐士慧眼识珠。 项氏一族不愧是项氏一族,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再说了,如今看似风平浪静的大秦帝国,暗潮汹涌,项氏未必没有崛起之机。 想到这里,不少人脸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几分,连连附和着必定静待请柬备好礼按时上门贺喜。 自始至终,项梁都好似如鱼得水,宾客愉悦的同时,自己又不卑不亢。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人际交往的一把好手。 隔着两堵墙的荪歌,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在梦里,项羽一会儿变成了狂野的大蟑螂,张牙舞爪挥舞着触角,直往她肚子里钻。 一会儿又变成了飘荡着的舌头伸出老长的幽魂,盯着她的脸流口水。 咦…… 好恶心的梦。 睁开眼睛许久,那种怪异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 睡觉都不让人清静了。 荪歌打开房门,隔着院墙,似是都能感受到隔壁的热闹。 这热闹,她就先不凑了。 洗漱,换衣,荪歌打算去感受一下久违的大秦。 只是,一打开门,就看到了项羽那张脸。 “师父老当益壮精神矍铄,真令人羡慕。” 项羽一张嘴,就是夸。 荪歌:!?(_;? 这时候,荪歌很想来一句,家人们,谁懂吗? 睡觉前,睡梦中,睡醒后,看到的都是同一张脸。 阴魂不散! 荪歌啪地一声关上了门。 项羽脸黑,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舞刀弄枪训练完,就守候在师父门前,换来一句阴魂不散。 “师父,徒儿是来求学的。” 项羽的声音隔着薄薄的木门清晰地传入了荪歌耳中。 荪歌扶额,她只想收个徒,隔三差五指点一下,潜移默化熏陶一下,并不想按时按点打卡上班! 七十了! 她已经快七十了! 荪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打开了门“项羽,你看看我的年龄。” “必能长命百岁。”项羽一本正经。 荪歌气急,托项羽的洪福,范增死的时候七十出头。 项羽脸上明快不羁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犹如狂风忽至,蛮不讲理的刮落了枝头盛开的花。 项羽不解,这句心里话是师父的愤怒之言,还是预知到的未来。 师父终将会因他而死吗? 明明他才刚刚在心中确定了他与师父有缘,可能当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项府喧闹,你为何没有随你叔父左右,学几分你叔父长袖善舞的本事?” “心中觉得无用,便不屑吗?” 荪歌的问题,问的尖锐不留情面。 项羽直白道“全部都问过好了。” 不仅是问好,他甚至还一反常态的将所有的宾客夸的天花乱坠。 因他往日在众人面前寡言,那番话显得格外诚恳。 但,他不能听见任何人的心声。 只有,范增。 天定的师徒缘分,他信了。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拜范增为师。 “师父,昨日莽撞冲动,年少轻狂,对师父出言不逊,特来领罚。” 眼见着,项羽又要跪下。 荪歌连连止住“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懂不懂。” “懂。” “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百年后,也要为师父养老送终年年祭扫,跪师父天经地义。” 项羽一身的英雄气概,说话也是掷地有声。 荪歌心头的躁意被奇迹般的抚平了。 就好似一地的花瓣,被清风拂至树下,化作春泥。 狼藉,化为了养分。 她总是对赤子之心的人,忍不住动容。 这样的人,厌恶也好,欢喜也罢,坦坦荡荡,纯粹明朗。 “你突然顿悟了?”荪歌虚扶着项羽的手臂,在院中逼仄的凉亭坐下。 “师父有大本事,且你我有缘。” 项羽环顾简陋狭窄的小院,气贯长虹道“以后我会给师父建最华丽最雄伟的府邸。” 第二百四十二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八) (八) 荪歌适时表态“我觉得始皇帝的咸阳宫就挺好的。” “为师挺喜欢的,你努把力。” 咸阳宫,她住了很多年。 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伴在始皇帝身侧。 可以说,那十年,后宫的妃嫔媵嫱,加起来都比不过她陪王伴驾的时间。 唉,先天优势,另辟蹊径,没办法。 在咸阳宫的十年,不仅是习惯,更是喜欢。 嗯,她喜欢那十年,也喜欢咸阳宫。 存在于她记忆中的咸阳宫,若是被项羽付之一炬,难免可惜。 那是始皇帝奠基千秋霸业的地方。 项羽:!?(_;? “师父,您听听您说的是什么话?” 咸阳宫? 他厌恶大秦,也厌恶咸阳。 秦楚世仇。 如有可能,在他心中,恨不得将秦人所有的东西都焚尽。 再说了,咸阳宫,是秦帝国的大朝正宫,也是秦朝的政治中心和国家象征。 除非,他取而代之,否则作为楚国遗民,此生都没有机会踏足,更不要说抢回来给师父了。 笙歌挑挑眉,一本正经“人话啊,徒儿竟听不懂了吗?” 项羽的眼眸中是滚烫灼热,无法掩盖的仇恨。 “秦人戏我朝堂、囚我君王、毁我社稷,我族中长辈多丧命于秦灭楚之战,国亡家灭,项氏一族荣耀毁于一旦。” “项氏子弟,毕生都应以灭秦为己任。” “这是我自小就被铭刻在骨子里的仇恨。” “咸阳宫,当是世间最肮脏最罪恶所在,吾不齿。” 对于项羽的话,荪歌并不意外。 在这个世界,她所面对的项羽,已不是曾经那个天真稚嫩的少年郎。 不急! 交浅莫言深,此刻一味的劝说,容易让项羽心生抵触。 她不说,但不意味着项羽不可以自己去发觉,去质疑。 “为师想给你布置个任务,总结归纳近百年来各诸侯国之间的征伐覆灭,战争伤亡。” 礼崩乐坏,诸侯争霸的时代持续的太久了。 久到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认为分封割据是理所应当,是金科玉律。 可实际呢。 这些话,不能经由她自己说出口。 项羽皱了皱眉,颇有不解。 项羽心觉,那都是无用之举。 但考虑到尊师重道,项羽还是将冒犯之言憋在了心中。 “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 荪歌故弄玄虚,神神秘秘道。 “忘记为师昨晚说的话了吗?” “言必信,行必果。” 项羽扯了扯嘴角,连忙应下。 “那你还待在这儿干嘛?” “偷懒吗?” “你这个年纪怎么好意思偷懒的,时间这么宝贵,你竟然还浪费?” 荪歌理直气壮的下逐客令。 她只是师父,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大可不必朝夕相处。 “师父,您骂人好有气势。” 项羽蓦地开口。 正在思考着上街体会下大秦真正的风土人情的荪歌愣住了。 这确定不是痴汉吗? 爱慕师长,大逆不道。 她只是想当项羽的师父,难不成项羽想跟她来一段禁忌之恋? 有点儿吓人! 项羽的神情顿时不自然了,他的师父难道就没有正事可想吗? 项羽拱手,落荒而逃。 天地良心,他只是习惯性的想听一下师父的心里话。 此时,项家的宾客早已散去。 项梁看着眼神闪烁面颊绯红的项羽,心中在滴血。 他的侄子,青天白日的就上赶着送上门吗? 项羽并不知,自家叔父的想法更不清白。 “叔父,老师布置了任务,接下来的日子,我得全力完成。” 项羽简单的告知了项梁,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范增神神秘秘,总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项羽打算认认真真不折不扣的完成,悟出范增想要告知他的道理。 项梁:他懂了! 他就是个苦力! 项梁叹气,开始筹办拜师宴。 日夜更迭,时间倏忽而过,项羽从书房中被唤出。 吴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席了拜师宴。 就连会稽郡的郡守,都遣人送来了礼物。 荪歌端坐在座位上,看着项羽正衣冠,盥洗,叩首,献茶。 一步,一步,成为她名正言顺的弟子。 拜师宴上,不乏有人好奇她的来历。 荪歌知无不言,无心隐瞒。 幸好,范增深居简出,外人只知他好出奇计,其余都知之甚少,给了她自由发挥的余地。 拜师宴一散,项羽就冲回书房手捧竹简。 面上有疑惑,也有诧异。 “总结完了?” 荪歌接过竹简,一目十行。 楚怀王趁越国内乱之机令昭滑率军伐越,楚灭越。 垂沙之战,齐国、韩国、魏国联军攻打楚国,楚大败。 周赧王四十六年,赵国名将赵奢率军于阏与击败秦军。 …… …… 细细看来,各诸侯国之间大大小小的战役从未停止。 战争不停,牺牲就不止。 “你作何感想?” “依旧觉得诸侯临立,各自为王,是天下大势,是救民于水火的最正确的道路吗?” “你想做的到底是诸如项氏一族之类的贵族的救世主,还是天下芸芸众生的英雄。” “这才是你最应该想清楚的问题。” 项羽沉默了,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就好似风雨中摇曳的灯火,微小脆弱,但又再竭尽全力的散发着明亮,妄图驱散黑暗。 这世上,弱肉强食。 无论新兴的大秦帝国,还是曾经的六国。 战国七雄,何尝不是数十上百大大小小的诸侯征伐兼并,强者生存弱者灭亡的结果。 百能变七,七为何不能整于一。 项羽觉得,那些由他之手,亲自总结出来的事实,字字如千军万马,在声势浩荡气冲云霄的撞击着他曾经笃信的一切。 何为天下大势? 他曾经自以为看懂过。 可是,他真的看懂过吗? 曾经,项氏一族是楚国的贵族,他自小就被灌输着忠于楚国,忠于项氏的理念。 大周绵延数百年的分封制,是最适合炎黄子孙的制度,也是唯一能让在这片土地上的百姓安居乐业的方法。 这是他曾经认定的。 但,战火纷乱数百年,百姓可曾见过真正的天下太平,可曾真正的体会过政通人和。 第二百四十三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九) (九) 他是想做诸国贵族的救世主,还是天下苍生的英雄? 眼眸中的光亮,似乎更加缥缈虚无了。 “师父,这冲突吗?” 项羽喃喃低语。 他无法让自己在根深蒂固的观念中脱身而去,更无法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所说服。 到现在,他甚至不知,师父为何要教他这些。 自小,他最想学的就是万人敌的兵法,承袭项氏的将门风骨和荣耀。 但,师父的一言一行,都在无声的提点他,他的眼界过于狭窄和短视。 “项羽,这得你自己看,自己想,自己悟。” “为师的观念若是强灌输于你,你心中会有不忿,会有怀疑。” 冲突吗? 贵族和平民之间的冲突和矛盾是不可避免的。 沉默半晌,项羽梗着脖子仰着下巴,不屈道“那大秦废分封,行郡县,消除了贵族存在的土壤,那为何百姓还是困苦艰难。” 这句话,就好似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鹤雀,在咽气前发出的最后一声哀鸣。 看似坚定狠厉,实则虚张声势毫无底气。 仿佛唯有这样,才能让心中已经悄然出现裂痕的大山再一次找到稳固的基础。 荪歌轻笑,用竹简轻轻的拍了拍项羽的肩膀“对啊,为何呢。” “很好,最起码学会了用眼睛看,用脑子想,而非只用耳朵听,人云亦云。” “百姓当真是因始皇帝废分封行郡县,中央集权,建立统一的大帝国而苦难重重吗?” “你自己总结对比,知晓诸侯临立,并非天下大安。始皇帝也是从诸侯争霸连年征战中走出来的,他看到了分封制与生俱来的缺陷不足。” “所以,他想改。” “是对是错,远不是这短短的十年就能盖棺定论的。” “若是你,发现了问题,你是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将错就错,还是会试图扭转乾坤,拨乱反正。” “为师想,这天底下的英雄,应是所见略同的。” 荪歌发誓,她绝不是在给始皇帝度金身。 项羽沉默了,心中大起大落。 大起,师父赞他是英雄。 大落,让他心中根深蒂固的观念动摇。 说到底,不如不夸。 “师父对始皇帝推崇备至,为何不远赴咸阳,毛遂自荐,以师父的本事,必会得重用。” 项羽看的分明,自家师父虽极力遮掩对始皇帝的敬仰,但言谈举止间还是很容易就能听出偏袒。 师父的立场,从来不算公正。 荪歌并没有被揭穿的窘迫,坦坦荡荡道“大秦是始皇帝的大秦,未来却不是大秦的未来。” 项羽眸光闪动,蓦地开口“师父仙风道骨,高深莫测,乃世人典范。” 紧接着,他便听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统一大帝国在始皇帝手中诞生,危机四伏暗潮汹涌,始皇帝在,大秦在。” “除却始皇帝,无人能驾驭如今的大秦。” 师父,竟没有说谎。 刚刚他心生怀疑,觉得师父是始皇帝的人。 所以,才有此试探。 荪歌不满的凝凝眉“以后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阿谀奉承!” “煞风景!” 这么严肃的时刻,冒出这样一句话。 项羽挠挠头“那师父得习惯习惯,徒儿可能会常夸。” 荪歌:…… 呵呵,成功让她忘了刚才说到哪里了。 项羽心中憋着笑,他的师父身上就是有这样诡异的违和感。 明明是年近七十的老者,可偏偏又浑身洋溢着意气风发的活力。 “今日就到此。” “数百年的乱世,让你知晓,分封利大于弊,便是你近日来辛苦的收获。” “为师知晓你心中的疑惑或许会更多,但别着急,总会有答案的。” 荪歌表示,项羽看起来耿直,但实际上也是猴精猴精的。 不过也对,西楚霸王怎么可能仅靠蛮力。 “师父,我还想问一句,在师父心中,始皇帝如何?” 荪歌不闪不避“可称千古一帝。” “为师知晓项氏一族与秦人的血海深仇,但为师不想悖逆良心。” “成王败寇,自古如斯。” 项羽眸光深深,心中百感交集。 楚人对秦的仇恨是深深烙印在骨子里的,但他的师父,他新拜的,郑重其事行过拜师礼,告慰过天地的师父,却总想拉着他挣脱出那份仇恨,放眼天下。 就好似,天下万民,无论曾属哪国,都会成为他的子民,他都应该一视同仁。 但那些仇恨,却是他行至今日的滋养,早已与他融合在一起,无法割离。 曾经,他身边所有人都告诉他要牢记仇恨,秦人罪恶滔天,万死不能赎其罪。 师父却说,成王败寇,自古如斯。 项羽忍不住自嘲,又忍不住迷茫。 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项羽接连消沉了数日,曾经那些被他嗤之以鼻的史书古籍,他再一次翻了出来。 仿佛,在浓雾笼罩下,他终能拨云见日。 …… 时间倏忽而逝。 荪歌也终于等来了始皇帝的东南之行,游会稽,大秦的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包括胡亥都伴其左右。 浩浩荡荡,车马行驰,旌旗招展,剑戟森森,宏大威风。 荪歌带着项羽,同万千百姓一起伫立在道路两旁,如同两滴水落入了湖泊,毫不起眼。 人群中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压抑的如潮水般的惊呼。 帝王威仪,让百姓们瞠目结舌。 车架越来越近,兴奋的看热闹的百姓渐渐将所有的惊呼声都吞入了腹中,大气不敢出。 荪歌被人群推搡着,隔着一重又一重的人,隐隐约约看到了那个千古一帝。 车帘虽风翻飞,好像老了。 霸气是真的霸气,但憔悴也是真的憔悴。 精气神儿,远不如她记忆中的样子。 荪歌的目光中忍不住露出几分悲戚,没有人劝阻始皇帝不要用那些来历不明的丹药,也没有人会在始皇帝忧心社稷噩梦惊醒时宽言安慰,也没有人愿意不管不顾成为始皇帝手中无往不胜的剑。 他在与全天下为敌,一人抵挡四面八方无穷无尽的恶意。 他是君王,有无上威仪,却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其实才是历史真正的遗憾和孤单吧。 第二百四十四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 (十) 这种遗憾,无处遁形。 茕茕孑立,孤身前行。 始皇帝也一定有过恐惧,有过怀疑吧。 只是,他不曾后退,他也没办法后退。 最倚重的丞相李斯,渐渐生了旁的心思,私心大过了忠君。 服侍他多年的宦官赵高,也一心想扶持胡亥,谋求滔天的权势。 最寄予厚望的长子扶苏,从未赞同过他天下大一统的理念。 十年,朝夕的相处,让她最深切的感受到了始皇帝威仪霸气背后的无奈和委屈。 正如他此次巡游,依旧是想天下归心。 但,好似都是些无用功。 这一次从咸阳离开,却没有办法再一次活着返回咸阳。 项羽敏锐的感知到了荪歌身上的悲戚和压抑。 好似,一个时代要落幕了。 这种认知,让项羽心头一跳。 他的师父,仅仅只是一个隐士吗? 始皇帝的车架渐渐行远,依旧能清楚的感受到滔天的声势,看到飘扬的旗帜。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君临天下,皇权在手。 项羽心有所感,喃喃道“彼可去而代之。” 荪歌收回视线,揉揉微微酸痛的膝盖,并没有似项梁那般捂住项羽的嘴巴警告其谨言慎行。 她只是认真且虔诚道“你定可取而代之。” 在始皇帝手中落幕的时代,就在她手中重新复苏吧。 她会承袭始皇帝的意志,会将天不予时始皇帝没来得及做完的事情做好。 那些仓促之下的疏漏,她会一点点去补救。 大秦基业,不能千秋万代。 但始皇帝为政理念,必亘古长存。 项羽怔愣,有些不可置信的回望着荪歌。 而在一旁的项梁则是满头黑线无力扶额,就知道这一对师徒凑到一起,是要捅破天的。 一个敢说,一个敢应。 不过,他也没料到,年纪轻轻的项羽竟有这般豪情壮志。 “师父,你当真相信我?” 正因为项羽太清楚始皇帝在自家师父心中的地位,他才反复追问。 千古一帝! “你必须能取而代之!” 荪歌拍了拍项羽的肩膀,郑重其事。 项羽咧嘴一笑,但随即,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又是翻阅史书古籍,又是探寻大秦帝国这十年来对内对外的举措,深知有多难。 仇恨依旧在,但他也看到了始皇帝这十年的艰辛挣扎。 “师父,要不还是做将军吧。” 项羽叹气道。 做将军,豪气干云,战场之上,身先士卒。 痛快! 恩是恩,仇是仇。 黑是黑,白是白。 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更没有那么多的诡谲人心。 扪心自问,他实在不是搞政治的那块料。 项梁:他才刚开始兴奋,项羽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行不行啊! 渐渐远离了人群,荪歌才低声道“为将帅者,亦可为君王。” “若你既能冲锋陷阵逢战必胜,还能稳坐庙堂运筹帷幄,只能说明你文武双全。” “不冲突。” 项羽皱眉“师父,有没有一种可能天赋决定上限?” “就比如我,天生神力,对武学一通百通,对兵法更是游刃有余。” “但在拉拢人心用人之术上就远不及叔父。” “连叔父都比不上,还想着君临天下?” 项梁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项羽这话,多少都有些冒犯了。 荪歌颇有些无奈,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该夸项羽有自知之明了,还是骂他不堪造就了。 难不成范增骂出那句竖子不足与谋时,也是这种心情? 荪歌默默的叹了口气,再一次开始了洗脑。 行得上,不行也得上! “项羽,你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知耻而后勇,知弱而图强。” “知不足而后进,望山远而力行。” “青衿之志,履践致远。” “目标呢,师父已经替你树立好了,你只需查漏补缺,弥补不足,强大自身,一步一步向着目标走去。” “目标对,方向就不会错。” “师父是真的想住进那座咸阳宫啊,就那座,新盖的一模一样的都不行,要不然为师死不瞑目啊。”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个都不能少。 项羽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无情的揭穿道“师父,你是在担心有朝一日,我真能指挥千军万马踏破咸阳城,放火屠城吗?” 秦楚之间的仇恨,也唯有鲜血能够洗刷。 荪歌抿抿唇,微笑不语。 谁来告诉她,项羽的智商为什么总是反复横跳,忽高忽低。 做师父的,太难了! “所以,从现在起,你就戒骄戒躁,不断地充实自己,强大自身。” “别忘了那句你可取而代之。” “你想要取代的是始皇帝,不是阿毛阿狗,也不是什么割据一方的猛将,是整个天下的主人。” “差一州一县,都不算取而代之。” “为师和你叔父都会监督你的。” 项羽拍了拍自己的嘴,让他自己嘴贱! 明明他的取而代之只是简简单单的有感而发,现在就硬生生的变成了他的人生理想。 还是不得更改的那种。 项羽求救似的看向项梁,项梁别过头去,假装看不到。 灭秦,为的是楚,为的是项氏。 但若是能问鼎天下,岂不更好! 项羽:…… 真的倦了! 他的叔父竟然也被师父的三言两语唬住了。 “师父,我真的不精通帝王之术!” 项梁和荪歌不约而同开口道“可以学。” 荪歌看了项梁一眼,接着道“始皇帝二十三岁亲政,三十九岁建立统一大帝国。” “你才刚二十来岁,有的是时间。” “还有,男人,不能说自己不行!” 本来,荪歌最担心的就是项梁的态度。 却不曾想,项梁竟如此上道。 “我学!” 项羽咬牙切齿。 “确定?” “确定!” “那今日开始,你就在路边摆半旬的小摊吧。” 荪歌一本正经地开口。 项羽出身贵族,骨子里还是带着那种目中无人的居高临下。 这在人才辈出的乱世,极为不利。 她就是要熬一熬项羽的傲慢无礼,熬一熬他的自命不凡。 项羽:…… 项梁:…… 叔侄二人脸上冒出了同款的疑惑。 第二百四十五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一) (十一) 这算哪门子学习? “范老先生,您可能有所不知。”项梁斟酌着用语,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项氏一族虽衰败,不复往昔,但尚未落魄至此。” 荪歌蹙眉“我知道啊。” “那么大的院子,穷人也住不起啊。” 荪歌表示,她绝对没有一丝艳羡。 说实话,从未见过有人逃亡还能如此滋润的。 管中窥豹,始皇帝对这个统一大帝国的掌管,颇有些力不从心。 “没事儿,我不嫌弃少。” “只要是项羽孝敬的,我都喜欢。” 有真本事的都多多少少有些傲气,而出身低微又有真本事的,则除却傲气之外,还有深藏的自卑,最是在意旁人是否礼遇。 敏感的自尊,很容易成为一簇火苗。 既然项羽察言观色的水平一般般,那就切身的去体会下底层的生活,将那种下意识的盛气凌人骨子里的傲慢继续消化。 内敛自谦做事有寸言行有尺。 项羽撇撇嘴,小声嘟囔“师父只喜欢咸阳宫。” “是喜欢。” “但你现在不是搞不来?” 荪歌没有否认,挑了挑眉毛,颇为遗憾。 “项家主,老朽的用意,日后可见分晓。” 荪歌将目光移向了项梁,解释道。 项梁豁达爽朗一笑“我并非置喙老先生对项羽的教导,只是心下好奇。” 不远处,一辆低调但处处精巧的马车停下,马车内的人支出半个身子对着项梁摆手。 一看,便又是吴县的豪强。 不得不说,项梁在吴县是真的吃的开。 放得下身段,又不会让人觉得低三下四。 不卑不亢,处事游刃有余。 这是项羽所缺失的。 项梁笑着向马车走去,不一会儿,马车粼粼。 “对我布置的任务,你有意见吗?” “没有。” “很好。” 这就是荪歌的自问自答时间。 在一旁的项羽,根本没有插嘴的机会。 项羽:师父开心就好。 冷漠脸! “既然你已经欢喜雀跃心甘情愿的接受了,那为师还有几点要嘱咐。” “在你摆摊时,你就只是为生计奔波的小商贩,不是项氏子弟,更没有万夫莫敌之勇。” “你不可出言讥讽,不可暴躁动粗。” “顾客是你的衣食父母,你没有傲慢的资格。” “你要想想那些忧心于衣食温饱的小商贩是如何做的。” 越听,项羽的脸越黑。 哪怕是随着叔父逃亡在外,他骨子里都有贵族的矜傲和高贵。 甚至觉得吴县那些所谓的贤士大夫能爷爷叔父相交,是那些人的运气。 好歹,叔父打交道的都是些体面人。 而他如今竟然要卑躬屈膝陪着笑脸与那些底层的百姓,甚至是地痞流氓打交道了吗? “师父,君临天下也不必如此的自降身价自甘堕落吧?” 项羽不理解,便也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口。 十岁前,他是楚国贵族。 十岁后,国破家亡,但他也在家中长辈的教导下时刻谨记着项氏一族的荣耀。 贵族,怎能主动入泥潭。 荪歌挑挑眉,冷淡的笑了笑“自降身价?” “你来说说,你是什么身价?” “始皇帝建立统一的大帝国,实行郡县制,权力收归中央,所谓的贵族就不复存在了。” 项羽脸涨的通红,怒瞪着荪歌,可偏偏喉咙就好似被湿棉花堵住了一般,半晌才颓然道“逃犯。” 他现在是逃犯。 荪歌并没有安抚项羽,而是继续声音冷冽道“人走茶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垂髫小儿都懂,你不懂吗?” “难不成你要揣着那份已经被踩在脚下的尊贵,自以为是一生吗?” “那始皇帝也不曾这般屈辱啊。”项羽不服气的叫嚣着。 荪歌的眸光暗了暗,叹了口气“不曾吗?” “秦庄襄王质于赵,始皇帝生于赵,从出生开始就摆脱不了在赵国为质的命运。你当真不知质子处境吗?” “秦庄襄王随同吕不韦逃回秦国,剩下孤儿寡母缺衣少食四处逃亡东躲XZ,你以为他受的屈辱少吗?” 那段时光,她不曾与始皇帝一同经历。 但却与始皇帝坐在章台宫的石阶上,映着落日余晖,听始皇帝云淡风轻的讲述过。 那些寄人篱下,那些卑躬屈膝,那些苟且偷生,在始皇帝淡淡的语气中就好似真的如风一般不值一提。 但,怎么可能呢。 近十年啊。 他在赵国为质,近十年。 项羽沉默了,小脸依旧涨红,但眸底的抗拒却是一点点减弱。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所以,你为何不行?” 项羽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再一次迎上了荪歌的眼眸“我可以。” 他只是…… 只是放不下心中一直端着的骄傲,他害怕自己让项氏一族蒙羞。 “那一起走走吧。” 荪歌带着项羽穿梭在吴县相对繁华热闹的大街小巷,身临其境的感受叫卖声恭维声还有推销声。 无一例外,小商贩的脸上都是洋溢着笑的。 无论这张笑脸下掩盖着怎样的疲惫和心酸。 也许,她一点点让项羽体悟到底层的百姓也是活生生的人,并非是大战之后肆意屠城后冰冷的数字。 根据史记项羽本纪记载,项羽有六次屠城。 第一次襄城屠城,坑杀全城平民。 第二次城阳大屠杀,杀光了辅助秦军抵抗的全城平民。 第三次新安大屠杀,坑杀秦军降卒20万。 第四次咸阳大屠杀,杀戮关中平民无计,大烧,大杀,大劫掠,大掘墓。 第五次破齐大屠杀,坑杀田荣降卒数目不详,大劫掠大烧杀,逼反复辟后的齐国。 第六次外黄大屠杀,因一个少年的利害说辞,好不容易放弃。 她不知史书记载中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却能肯定的一点是,在仇恨中长大的项羽,对人命或许有天然的蔑视,仿佛残暴是他泄愤的唯一途径。 唉,徒弟是个熊孩子。 那能怎么办,慢慢来,尽人事听天命,能掰过来多少算多少。 (╯﹏╰) 第二百四十六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二) (十二) 总会有成效的。 她看的分明,项羽并非无药可救。 最起码对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师父,叩拜过后,便是真心实意。 就这样,准备了两日,项羽带着自己手工做的木器出门了。 项羽的表情分外呆板,就好似绷紧的鼓面,在长街上寻了处空位,斜靠在墙面上,目光灼灼地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也想学着别的小商贩一样出声叫卖,面带微笑揽客,可是他发现今日的自己就如被缝上了嘴巴,发不出声音,夜无法勾起嘴角。 高高壮壮似铁塔,让行人忍不住退避三舍。 荪歌:…… 偷偷在不远处注视着的荪歌,深觉好笑。 感觉这不是来做买卖,而是来上刑。 头顶的太阳越升越高,驱散了深秋时节的凉意。 长街上越发熙熙攘攘,空气中处处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和嘈杂的喧闹。 但对于项羽来说,热闹是别人的,只有孤单是他的。 是他做的木器不够精巧吗? 满街的人,鲜少有人在他的摊位前驻足,甚至远远看一眼就别过头去,拉着同伴躲的远远的。 他只是想卖出去赚些铜板,又不是要人命! 项羽愤愤不平,神色越发沉重,无形间就流露着煞气。 于是,行人跑的更快了。 日照正中,长街上的行人陆陆续续归家进食,小商贩们从随身携带的篮子里掏出干饼子就着水,一口一口填饱肚子。 项羽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也是饥肠辘辘。 最主要的表现,他站不动,已经不顾形象席地而坐了。 项羽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瞟向一旁的小商贩,就好似那粗糙的干饼子是世上的绝佳美味。 小商贩顿时咽不下去了,转头,又拿出一个干饼子小心翼翼的递给了项羽。 项羽:…… 项羽脸发热,不知该不该接。 “吃吧,吃吧。” 项羽接过饼子,就那样一口一口硬生生干咽了下去。 “多谢兄台,羽必有重谢。” 小商贩看了看项羽一身行头,一身劣质的粗布衣衫,长长的头发挽在脑后,没有金玉配饰,唯有一根枯树枝。 重谢? 拿什么重谢? 小商贩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许是一饼之情,小商贩对项羽的恐惧稍稍减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劝说“小兄弟,既然做了市井徒,那嘴巴就得甜,腰就得弯,心就得活。” 市井徒,贩夫走卒罢了,连正经的商人都攀不上。 “像你那样,是不可能开张的。” “这样下去,怎么养活家中的妻儿老小。” 项羽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道理他都懂。 “对,就是笑。” “你这笑太冷硬了,嘴角再上扬,眼睛再稍稍眯一些,对,就是这样。” “这看起来,不就和气多了。” “和气生财。” 小商贩趁机在一旁指点着。 满面笑容,哪怕是皮笑肉不笑,也是效果显著的。 “不仅要笑,你还要扯着嗓子推销。” “与将手中的东西卖出去,一家人继续活下去相比,尊严脸面根本不值一提。” “我来喊,你来学。” 对于他们这些底层来说,活着这一件事情就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旁的东西,根本没有在意的精力。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你到我这儿瞅一瞅,机会不是天天有。” “放心用,大胆买。”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在小商贩殷切的注视下,项羽堵了一上午的嗓子里终于憋出了声音。 嘶哑,低沉。 小商贩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嫌弃的叹了声气。 “你得底气十足,要不然怎么能让人相信你的东西好呢。” 项羽抿了抿唇,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一字不差的朗声复述。 “激情呢?” “表情呢?” “一个人也得营造出热火朝天激情澎湃的感觉。” “你想象一下,你现在在做你最想做的事情。” 这话一出,项羽身上的气势更加慑人了。 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率领千军万马灭秦厮杀。 小商贩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就连头顶正炙热的的阳光都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你别想了!” 小商贩心有余悸,瑟瑟发抖的提醒道。 这究竟是想了什么要人命的事情。 “你就清空所有想法,面带笑容,扯着嗓子喊就行了!” 皮笑肉不笑,总比吓死人强。 看样子,身边的小兄弟曾家境殷实过,可还是沦落成了市井徒。 苦啊。 他苦,大家都苦。 在小商贩的指点下,忙碌了一天的项师父终于在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开张了。 项羽看着手中的铜板,百味杂陈。 难! 真难! 原来,想要活下去这么难。 项羽歪头问向一边在咕咚咕咚灌着水润嗓子的小商贩“不是黔首自实其田,承认土地私有了吗?” “你为何不种田?” 小商贩轻嘘一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种田?” “地方权贵只要打通官员,就可以将原先占据的田地全部合法的据为己有,这田还是被捏在那些勋贵豪强手中,我们连名义上属于自己的田地都没了。” “想要种田,就要从权贵手中租田。” “这样一来,既要缴纳政府赋税,也要给权贵缴纳租税。” “老天爷赏饭吃的时候,或许还能有些余粮,但若是稍稍有些天灾,连这两重税都不够交。” “辛辛苦苦一年到头,最后还欠着权贵租税。” “难啊。” 小商贩越说越唏嘘,项羽的心也越来越沉重。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 以黔首自实其田,到底是对是错。 事实,确实像小商贩说的那样他和叔父逃亡在外,无田,但却从不缺银钱。 不是因为他们会点石成金,而是与权贵勾结。 夕阳西下,项羽看着天边最后一抹亮色,再一次想起了师父问她的那个问题。 他是想做贵族的救世主,还是天下苍生的英雄。 师父口中的千古一帝应是选了天下苍生的。 但,到头来,辛苦一生,却好似竹篮打水一场空,无人念其半分好。 贵族该活着,那难道似小商贩这些人就只能匍匐着苟且吗? 第二百四十七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三) (十三) 甚至,苟且都难得偷生之机。 天色越发晚了,夜风吹起,凉意袭人。 见项羽神色沉重,整个人都似是要与夜幕融为一体,小商贩也没有再多打扰,收拾好东西,便推着小车向家中走去。 项羽看着小商贩哪怕推着小推车都明显轻快迫切的脚步,心中一阵阵钝痛,钝痛之余又是无尽的茫然。 他的前路,到底在何方。 小商贩活的艰难,但依旧在日暮时分带着雀跃惦念归家。 底层的百姓,怎样才能活的稍稍轻松些。 天色越来越暗,长街上渐渐有了巡逻的士兵。 荪歌上前,一把拉起了席地而坐神情凄惶的项羽。 一见荪歌,项羽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铜板,眼神不住的闪烁。 整整一天,他只成了一单。 且,还是在隔壁小商贩的帮助下。 项羽再一次弯腰收起了木器,然后亦步亦趋的跟在荪歌身后。 “想吃什么?” “干饼子。” 项羽不假思索道。 荪歌哑然,项羽与小商贩的那番谈话,在他意料之外。 但,这对项羽来说是件好事。 月上中天,荪歌和项羽坐在她小院子的屋顶上。 一个白发苍苍,一个年轻英武。 夜风轻轻刮起,两人的衣摆交织在一起。 项羽手中拿着干饼子,一口一口无声的吞咽着。 又干又硬又粗糙,每一口都在划嗓子。 但,就是这样的干饼子,确实无数百姓日常充饥的必需品。 甚至,天灾之年,连这样的干饼子都没有。 直至一个饼子,完完整整的咽下去,项羽才开口“师父,始皇帝错了。” 荪歌:!?(_;? 项羽转头,黑色的眸子似是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明亮,就这样直直的注视着荪歌,不闪不避。 “令黔首自实其田,错了。” “他既然选择了与天下为敌,就不该再试图对诸国的旧贵族势力屈服。” “他为了安定六国散乱的民心,为了平息潜藏在深处的暗流,废除了授田制,在举国范围内黔首自实田,完全承认土地私有。” “这是始皇帝对六国旧贵族势力的退让。” “也许出发点是好的,但实际上权贵不仅得以合法占有土地,而且可以用各种手段兼并农民的土地。” “土地被兼并的农民,不得不以“见税什五”的苛刻条件耕种豪民之田。” “他选择了天下百姓,但却没有一条路走到黑,在危机四伏中,试图折中。” “但,土地是民生之本,在这件事情上,向豪强退让,便是对百姓的折腾。” “前些日子,我翻阅府中各种书籍,曾看过一条记录,在实行黔首自实其田的第二年,粮价疯长,一袋米一千六百钱。” “师父,我不是在诋毁仇恨始皇帝。”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醒理智又客观的思考。” 荪歌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收拢了下衣衫,然后才看向面前这个目光灼灼,哪怕身着粗布衣都无法掩饰起周身气度的年轻人,弯了弯嘴角。 是屈服吗?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在章台宫,始皇帝嘲弄的问她“赵高,你以为土地私有,对于百姓而言真的是件幸事吗?” 也曾清清楚楚的记得,始皇帝那句“一旦土地完全私有,有多少土地可以掌握在百姓手中?” 也许,真的是屈服吧。 不得已的屈服。 他妄想,令黔首自实其田,可以让六国的民心归顺。 他妄想,此举,既可保百姓衣食无忧,又可保大秦税收。 他没有办法…… 这是他不得已而为之。 他心中的蓝图,没有人给他机会变成现实。 “若是你,会如何?”荪歌嘴角溢出一抹笑,轻声问道。 笑声,碎在了夜风中。 项羽颓然道“无解。” “他亲手覆灭了六国,六国对他对大秦的仇恨是直接又深刻的。” “六国可以归顺于任何人,但绝不会心甘情愿的归顺于大秦。” “秦灭六国之战,太多的血仇。” “如今看似统一的大帝国,但覆灭六国之战,死伤百万,带着仇恨的便是百万个家庭。” “这份仇恨,尽数被加诸于大秦。” “不仅是豪强贵族,还有普通百姓。” “这份仇恨,要么靠时间,要么靠完全的武力震慑。” “师父,我理解了您那句,除却始皇帝,无人能驾驭如今的大秦。” “始皇帝若崩,那大秦亡国的号角就会被吹响。” “美名在外的公子扶苏,压不住蠢蠢欲动从未停歇的反抗。” “若是我,我也不知该如何让民心归顺。” “我只知黔首自实其田弊端无数,但却仍旧想不到怎样才是正确的。” 荪歌拍了拍项羽的肩膀“你能说出这番话,为师已经很欣慰了。” “你的心中,不只有仇恨时,便会更加客观真实的看到民间疾苦。” “你看,最起码,你现在已经知道天下大一统中央集权的郡县制并非无可取之处,你也知道完全的土地私有,与百姓而言乃是一场劫难。” “发现问题,慢慢解决。” “只要想改变,总会有机会的。” 项羽本就不是愚笨的性子,一点就通。 项羽抿抿唇角“师父,您与始皇帝有旧,对吗?” 荪歌心头一跳,久久没有言语。 “本来我只是隐隐猜测,更确切地说,是师父从来都不加掩饰。” “直到那日见到始皇帝的车驾,我才确定。” “师父看向始皇帝的那个眼神,就好似穿越了重重时光,翻过了座座大山,无论如何变迁,您都愿意成为始皇帝脚下的台阶,成就他千古一帝的美名。” “可师父,为何选择了我。” “我能感觉到,师父尽心尽力教育我,对我并没有任何恶意。” 荪歌抬了抬眸,淡淡道“只能是你。” “你若信我,我此生都不会背弃你。” “就像你说的是,我愿成为始皇帝脚下的台阶,但我也愿以剩下的寿命成为你的一盏烛火。” “我也想你永远成为史书里闪闪发光熠熠生辉的一页。” “我活着,便不会让你身处黑暗。” 第二百四十八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四) (十四) 说到底,项羽的心思要比所有人以为的细腻。 “你可信我。” “我也会不负你的信任。” 这一刻,项羽并不想用读心术去判断真心。 他愿意信。 在项府中的项梁,隔着院墙,看着不远处屋顶上的两道背影,幽幽地叹了口气。 衣摆交织,发丝飞舞。 白发人的脊背也挺的很直,身型颀瘦,但气势并不弱于身旁年轻气盛壮硕英武的项羽。 两个人的气场,在碰撞,在试探,在融合。 但愿,经过今夜这番师徒二人之间的谈话后,羽儿和范老先生能间隙尽消,同心协力。 范老先生是个有大本事,也是能压制住项羽那个暴脾气的。 既然范老先生明言有五彩龙气汇集于此,那他就敢赌一把。 赌这天下皇权,尽归于项氏。 这六国勋贵都在口口声声说天下苦秦久矣,但扪心自问,谁不羡慕秦始皇无与伦比的无上权势。 这是曾经的周天子都不曾拥有的。 当真没有人想过吗? 想过! 但却没有人有能力将之变成现实。 而秦国做到了,曾经的秦王政,成了始皇帝。 始皇! 这两个字就注定了名垂千古。 六国勋贵仇视秦,不仅仅是血仇,更有绕不开的嫉恨。 他自己,也同样是如此。 项梁依旧遥遥的注视着屋顶上的身影,半晌才收回眼神。 这天下,总会有项氏舞动风云的那天。 屋顶之上,项羽开口“我愿信师父!” 这声师父,就好似被风刮过了无数时空。 “该歇息了。” “你明日还要继续摆摊呢。” 荪歌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对着项羽招了招手。 项羽展颜一笑,脚踩在地面上后,一只手很是自然地拍在了荪歌的掌心。 荪歌眨眨眼,这算是互信的击掌为誓吗? 项羽告别了荪歌,习惯性的翻墙离去。 这一夜,荪歌睡的并不踏实,梦境之中纷乱嘈杂。 一会儿是始皇帝早生华发的鬓角,渐渐佝偻的身躯,孤立无援的境地。 蒙恬在北,驻守上郡,威震匈奴。 任嚣、赵佗,驻屯南海、桂林、象三郡。 一会儿又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不知畏惧为何物的项羽。 她甚至鬼使神差的梦到项羽兵败垓下乌江自刎的画面。 嗯,她自动带入了项羽如今的脸。 这一夜,睡的是真的折腾。 等天蒙蒙亮时,荪歌才从梦境中挣脱,失神片刻,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发丝,然后长叹一声,再一次躺下补觉。 破晓了,总不至于再做梦了吧。 这一睡,再次醒来便是日上三竿。 荪歌洗漱换衣,一边吃着新买的早点,一边在喧闹的长街上寻找项羽的身影。 一夜过去,项羽已经满血复活。 就连叫卖声,听起来都多了些许激情和韵律感,身上带着的天然的冷冽感,似乎被头顶温热的阳光和身侧长街的喧闹所驱散。 这时候的项羽,不是身背国仇家恨被寄予厚望的项氏儿郎,只是一个纯粹的活生生的市井徒。 他放下了自己的倨傲,低下了自己高贵的头颅,也弯下了威武不能屈的腰。 显然,项羽说服了他自己。 在远远看到荪歌的一刹那,项羽脸上灿烂的笑容一顿,略有些尴尬。 荪歌没有管项羽的别扭,直接回应了一个更灿烂的笑容。 谁说竖子不足与谋的,明明是孺子可教也。 荪歌对着项羽摆了摆手,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衫,简单朴素不出格,便径直朝着项羽走了过去。 一旁的小商贩暗戳戳问道“你家中长辈?” 项羽颇为艰难地点了点头。 荪歌很是自然的席地而坐,自来熟的打招呼。 小商贩也不见拘谨,热情的寒暄着。 荪歌轻轻拍了拍突然间身体僵硬的项羽“坐。” “又不忙。” 项羽抿抿唇,依言坐下。 “你是活人,又不是死尸,你这么僵硬干嘛!” 荪歌翻了个白眼。 项羽沉默,谁能理解那种突遇熟人的羞耻感。 “师父与你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于是,项羽就亲眼见证了自家师父在客人于小摊前徘徊停留时的舌灿莲花游刃有余。 他没有从师父脸上看到半点勉强。 就连嘴角的笑容,都是真诚的。 除了,除了夸起他做的木器过于天花乱坠,有些浮夸外,都诚恳的不得了。 本来只是想随意看看的客人,都喜笑颜开的打开了钱袋子,心满意足的离开。 荪歌:那年她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对手。 就连一旁的小商贩都忍不住叹为观止。 这巧嘴,小兄弟怎么就没继承到半分。 啧啧啧…… “师父,您以前经商过?” 空闲时,项羽一边给荪歌递水,一边好奇的问道。 一旁的小商贩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荪歌润了润嗓子,范增年轻时有没有经商,她不知道。 但是,她是走南闯北过的。 毕竟,当年她得养一散千金的谪仙李太白。 “这很难吗?” 荪歌装模作样道。 “既然死不了,就往死里夸。” “夸完商品,夸客人,夸完客人夸同伴。” 项羽:…… 师父这熟练的模样,不像是隐居山野的隐士,更像是个市侩的商人。 而小商贩则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有了荪歌身先士卒,项羽也不再觉得难为情。 这一天,项羽看到了底层百姓的讨价还价,也看到了活生生的人间烟火气。 所有的人,无论是自以为尊贵的豪强贵族,还是食不果腹艰难困苦的百姓,都是活生生的人,而非是冷冰冰的棋子和数字。 正因为有了这些活生生的人,才会有完整的家国。 荪歌眉眼含笑,她早知项羽聪慧,只要有人肯耐着性子教,顺带顺毛捋,项羽就是一块绝佳的璞玉,早晚能被雕琢的惊艳世人。 冬去春来,春隐夏至。 盛夏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了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 唯有雨落时,深夜时,才能感觉到丝丝凉爽。 绿树阴浓夏日长,荪歌时常望着一个方向,久久不动弹。 本来,项羽只以为是夏日炎热,精神困倦。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五) (十五) 师父年迈,才会蔫蔫的。 直到…… 直到他有一天,无意间夸赞师父独特的消暑法子,听到了师父的心里话。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用读心术来探听师父了。 始皇帝,要驾崩了吗? 那个让天下人又敬又畏又羡的秦始皇,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这距离上次始皇帝车驾巡游会稽,也不过半年有余。 师父是对始皇帝之事有未卜先知的神通吗? 就好似,他突然间对师父有了读心术一般。 项羽想的还是很保守的。 对于始皇帝要驾崩的消息,项羽心中很是复杂。 不再是一味沉重的恨,在恨意之余,又平添了几分唏嘘。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帝王迟暮,英雄末路。 荪歌见项羽突如其来的怔愣,皱了皱眉。 伸出手,在项羽面前晃了晃。 项羽回神,将手中冰好的果饮双手递了过去。 荪歌接过,轻抿一口,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晃晃悠悠,隔着树叶间的缝隙看着斑驳的阳光。 “师父。” 项羽蹲在荪歌身侧,如同一个伺候的小厮。 “嗯?” 荪歌眼神都没变一下,随口应道。 “师父,秦始皇会将扶苏公子立为储君吗?” 项羽一边用草扇给荪歌扇着风,一边状似随口道。 荪歌一愣,歪头看向了项羽。 项羽为何会突然关心这个问题,难道始皇帝身体不大好的消息已经传到六国旧贵族耳中了吗? 不应该啊。 记载中,始皇帝驾崩于沙丘,李斯赵高将始皇帝的遗体放在凉车之中,整整拖了三个月,秘不发丧。 甚至,天气炎热,尸体腐烂极快,为了掩盖尸臭,李斯赵高以咸鱼味冒充。 直到出巡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回到咸阳,才将秦始皇驾崩的消息昭告天下。 所以说,在成为赵高的时候,始皇帝明明看到了死后的种种,依旧给了她和李斯机会,这等胸怀,世间罕见。 绝大多数人的选择,一定会是毫不犹豫的杀死。 “会。” “扶苏公子是始皇帝唯一的人选。” 荪歌诚实地答道。 虽然,扶苏深受儒学影响,又在东方诸国学者的耳濡目染下崇分封,但仍然是始皇帝最好的选择。 那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 “扶苏公子继位,对繁重徭役严刑峻法深恶痛绝的百姓来说,是件好事。” 沉吟片刻,项羽中肯客观的评价。 扶苏的美名,在六国间素有流传,与秦始皇是截然不同的性情。 荪歌瞥了一眼项羽,淡淡道“不止吧。” “对那些绞尽脑汁想要复辟六国的贵族和王族之后,也是一件日夜期盼之事吧。”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扶苏是个光风霁月的公子,但那心肠终究是太软了,眼界也太短了。 但,她记忆中的扶苏公子,也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会熠熠生辉。 项羽尴尬地低下头,更加卖力的挥动手中的扇子。 因为,师父所言,是个事实。 六国贵族宣扬扶苏公子的美名,不仅仅是因为扶苏的仁善宽厚,更多的是因为扶苏的治国为政理念于他们有利。 “师父,以您之见,扶苏公子能带领大秦行多远?” 闻言,荪歌坐起身来,目光灼灼的看向项羽。 说实话,项羽实在不适合做套话这件事。 又尴尬,又僵硬。 “说,今日为何问这些。” 项羽挠了挠头,犹豫片刻,老老实实道“我听到师父说始皇帝将崩。” 荪歌:Σ(дlll) 荪歌并没有往读心术这种光怪陆离的方向想,只以为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惦记太深,说了梦话。 毕竟,她都没有读心术! “你听到了?” “听到了。” 荪歌沉默了。 “所以,师父,扶苏公子能带领大秦走多远。” 项羽并没有忘记自家师父曾说过的大秦,只是始皇帝一人能驾驭的大秦。 荪歌叹了口气,将杯中的果饮一饮而尽。 压压惊! 她必须得压压惊! 这张破嘴,睡觉的时候就没个把门。 “扶苏是始皇帝心中择定的储君,但不会是大秦的帝王。” 荪歌并不愿在项羽心中塑造未卜先知的形象。这样一来,无声无息间,项羽就会有依赖。 长此以往,弊大于利。 “你莫要问了,窥探天机,是要折寿的。” “就算是为师这种隐士高人,也做不到轻轻松松的未卜先知。” “窥见的天机越多,死的越早。” “为师还没有住进咸阳宫呢,还不想死。” 荪歌看着项羽的眼睛,说的格外诚恳。 听见荪歌的话,项羽神色凝重。 “师父必会长命百岁的。” 项羽以前也隐约听过类似折寿遭天谴的话,所以并没有怀疑。 “师父,您以后无需再窥探天命,您只需记得五彩龙气在徒儿之身,徒儿会将您送入咸阳宫。” 始皇帝驾崩,那就意味着顶在所有人头顶不可逾越的那座大山,轰然倒塌了。 大山下,镇压的妖魔鬼怪,就要出世了。 嗯,他也是其中之一。 但,他会成为最厉害的,争取也可以成为一座山。 荪歌含笑应下。 有个赤子之心讲义气讲感情的弟子,其实挺不错的。 “师父,徒儿根据您刚才的话分析了分析,扶苏公子不曾继位,是不是说明有人篡改了诏书,或者是扶苏公子死了?” “但徒儿想不明白,扶苏公子与蒙恬的三十万大军把守长城要塞,朝中又有蒙毅是秦始皇的重臣,何人能伤他性命?” 项羽皱了皱眉头,扇扇子的手渐渐缓了下来,接着道“难不成蒙恬反了?” “然后杀了扶苏公子祭旗?” 荪歌:离谱! 说到这里,项羽很快又自我反驳了“不可能,蒙家三代忠于秦国,绝不会反。” “所以,是有人篡改了圣旨!” 项羽蓦地下了结论。 “继续!”荪歌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她很是鼓励项羽动脑子。 项羽眉头越皱越紧,手紧紧的攥住了扇柄,想到了当日巡游时的场景“秦始皇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六) (十六) “篡改圣旨一事,兹事体大,绝不是一人能完成的。” 项羽的推测已经无限还原真相。 荪歌重新在摇椅上躺下,阖上双眸不再言语。 的确是最信任的人。 一个是跟随在他身旁多年的中车府令,荆轲刺秦王时高喊王负剑!王负剑的赵高。 一个又是大秦的丞相,秦始皇的肱骨之臣。 见荪歌的面上染上了困倦,项羽也不再开口,安安静静的扇着扇子。 师父的心中,应该不好受。 半晌,项羽才蹑手蹑脚的离开。 秦始皇驾崩,这对于整个天下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动荡。 动荡,同时也意味着机遇。 项羽开始越发关注始皇帝巡游车驾的动向,不间断传回的消息却让他心中迷惑。 照常处理大臣所请? 再探! 只能再探! 直到探子回报巡游队车驾中出现了大量的臭鱼烂虾,臭味弥漫。 在接到消息的这一刻,项羽也终于解答了自己的疑惑。 扫六合的秦王,确实驾崩了。 走的寂静无声,甚至有些凄楚可笑。 霸气一生,到头来,众叛亲离,孤家寡人。 胡亥,便是大秦左丞相李斯和中车府令赵高选中的继承人吗? 中东府令赵高兼掌印玺,想要篡改圣旨,赵高必不无辜。 大秦,要变天了。 但同时,这天也要崩了。 赵高,是胡亥的老师,教导其刑狱律法。 一山不容二虎,只是不知,赵高和李斯究竟谁能笑到最后。 “师父,秦始皇崩了!” 书房之中,项羽冷声道。 项梁手中的毛笔瞬间断裂,双目瞪大“你说什么?” 项羽不假思索的重复了一遍。 项梁将断笔扔在一旁,控制着声音“你从何得知?” 天下人皆知,始皇帝巡游的车驾依旧在不疾不徐返回咸阳的途中。 项羽抿抿唇,还是掩去了读心术一事。 师父是个奇人,他知道,叔父更清楚。 一旦让叔父知晓师父有窥探天机未卜先知的本事,而他能通过读心术知晓师父的心里话,那对于师父来说,未必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项羽也只是将疑点和推测一一道来。 听完项羽的推测,项梁脸上说惊讶被怀疑所代替。 项梁知晓,他自己被说服了。 “叔父,我们得早做准备。” “席卷整个大秦对风雨要到来了。” 不知为何,项羽的脑海中却出现了他在长街摆摊那几日的场景。 那些苦苦挣扎不能温饱的小商贩在日落归家时,脸上洋溢着笑容。 风雨,于他们这些造反之心不死的人来说是机遇。 那对于普通的百姓呢? 项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心好似不如以往那般坚硬果断了。 项梁皱了皱眉“席卷大秦的风雨?” 项梁有些不能理解。 “叔父,继位的不会是公子扶苏。” “你想想当日秦始皇巡游会稽郡世随王伴驾的人,再想想秘不发丧。” “胡亥,会被扶立上位。” “而公子扶苏,必然会被胡亥身后众人想方设法的处死,以绝后患。” 项羽耐着性子,仔细的解释道。 项梁瞬间理解,眼中跳动着光芒,灼灼的注视着项羽。 他的侄儿,长大了。 在范老先生的教导和打磨下,羽儿的成长,一日千里。 能遇范老先生,是羽儿的运气,也是项氏一族的运气。 玉不琢,不成器。 “羽儿,接下来叔父会安排让你在会稽豪强面前露脸,你须得亲自打响你的名头。” 天生神力的项羽,必能让会稽年轻一辈的子弟信服推崇,在暴风雨来临前,培养出自己亲信的班底。 另外,他也得派人关注一下巡游队伍,以及咸阳,还有上郡的消息。 公子扶苏在上郡,有蒙恬的三十万大军倚仗,胡亥当真能篡位成功吗? 但无论如何,这一次,羽儿都算掌握了先机,在某种程度上,拥有了主动权。 “听叔父的。” 项羽并没有拒绝。 打响名头,才会有人追随。 人,是他逐鹿天下的资本。 “那不打扰叔父了,羽儿先行告退。” 项羽起身,拱手告退。 项梁看了看窗户外的滂沱大雨,皱眉“下大雨,还要出去?” 项羽点点头“还有事与师父商议。” 确认了秦始皇的死讯,项羽心中就一直惴惴不安。 师父,真的能接受吗? 项梁:…… 项羽到来时,看到自家发须皆白的师父站在书房中写着祭文。 叹祖龙功绩,致祭于始皇。 …… …… 飘摇风雨,殚精竭虑,奈何江山与君共存亡。 远溯千年,下洄百朝,其功卓著,无可触者也。 其制长存,功在千秋,时时祭奠,以寄敬慕之情。 愿祖龙之灵,祷泱泱华夏。 一篇祭文,并不长,却字字振聋发聩,就好似要为被六国移民钉死在暴君之名下的始皇帝正名。 但,祭文却没有落款。 不对,应是有,但提笔之际,师父有作罢了。 那滴墨渍,遮住了师父的千头万绪。 这卷竹简,会为始皇帝在后世之中留的半分清白吗? 其制长存,何制? 郡县制? 在师父的祭文中,始皇帝真真当得上千古一帝。 祭文,重在哀悼。 荪歌听着院外雨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点燃青铜盆中的炭火,将竹简扔在其中焚烧。 项羽下意识的弯腰想要捡出来“师父,此祭文,当流传后世,让人知晓。” “流传后世?” “你觉得为师作此祭文是想替始皇帝赢得身后名吗?” 荪歌摇头,淡笑着说道“他无需为师替其正名,千年后,自能有人知其伟大。” “我的祭文,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世间还是有人念着他的,他也从不是孤家寡人。” “七七未过,他未走远,应是能收到的。” 她没落款留名,是不知该留何名。 范增也好,赵高也罢,都不合适。 项羽看着虽落寞,但却依旧神采奕奕的师父,心中越发复杂了。 师父亲自将始皇帝塑造成了一座大山,立在了他的面前,他这一生都得不断的攀登,翻越。 明明,他和始皇帝是国仇家恨的仇人。 此刻,仇人却变成了高山。 第二百五十一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七) (十七) 是仇人,但是需要仰望的人。 他心中的仇恨,总归是不够纯粹了。 也不知,叔父知晓后,是否会失望。 铜盆中的火越发越旺,火舌肆虐,将竹简完完全全吞噬。 一缕风透过门窗的缝隙吹了进来,就好似是对祭文的回应。 屋外,依旧风急雨骤。 “你来,是担心为师追随始皇帝而去吗?” 荪歌一边擦洗着手指上不慎沾染的墨渍,一边随口问道。 项羽摇摇头“师父不会弃我而去。” “徒儿只是担心师父心绪不佳,恍惚之中,伤了身子。” “在师父心中,秦始皇是难以忘怀的故人,而我是师父的现在,师父的未来。” 荪歌在心中嘀咕,都是故人! 荪歌接过项羽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手“对,不会弃你而去。” “既然你已经掌握了先机,就莫要浪费这个先机。” “这些日子,就无需日日前来了。” 项羽的神情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将帕子折起来才缓缓道“师父,如有重要场合,我想邀您一同出席。” 荪歌抿唇,项羽这是要给她一个无人能动摇的位子,让投靠之人尊她敬她。 这是项羽的一份孝心。 “可。” “但提前说好,我不愿喧宾夺主。” “一军之中,不可有两个发号施令统帅,不只是我。” “你与你的叔父项梁也要从一开始商量好,拉起的队伍,收拢的人才到底奉谁为主。” 想起糟心的项氏族人,荪歌就忍不住皱眉头。 确切地说,项氏自始至终都没有齐心过,各人有各人的谋算,个人也有各人的私心。 甚至,连最基本的亲疏远近都分不清。 或者是,族中长辈,同辈,对项羽并不信服。 项羽垓下之战兵败,乌江自刎后,项氏一族不少人都得了刘邦的封赏,封项伯为射阳侯,封项襄为桃侯,封项佗为平皋侯,还有项氏族人被封为玄武侯。 这其中必然有刘邦收买人心的成分,但项氏一族中有人绝不清白。 甚至后世有不少人戏称,项羽的叔叔项伯是西汉建立的最大功臣。 当然,也有可能是项伯想两面下注。 “叔父年长,德高望重,当奉叔父为主。” “我与叔父亲厚,叔父待我如亲子,旁人越不过我。” 思量片刻,项羽认真道。 天真! 荪歌再一次感慨。 “谋大事,主君当明。” “否则,便会后患无穷。” “正如你所说,项梁待你如亲子,只是如。” “你与项氏一族的其余子弟,本质上并无不同。” “到最后,那是你的人,还是项家的人?” “你的叔伯,同宗兄弟,可会服你?” “项氏一族当真能上下一心,信服于你,戮力同心?” “为师并没有挑拨离间之意。” “历来,财帛权势动人心,兄弟阋墙同室操戈,从不少见。” “你信重的亲人,也许会向你推出最狠的刀。” “所以,你还是回去先与你叔父就此事商量出个结果来。” “磨刀不误砍柴工。” 任人唯亲,是项羽很大的问题。 项羽陷入了沉默,亲人都不可信,那还有可信之人吗? 荪歌也不催促,她要做的只是点到为止。 这时的项羽有脑子,还没有被战无不胜冲昏头脑,会自己分析利弊,看清对错。 也不知项梁会不会心甘情愿的退居二把手,将主君之位拱手让之。 罢了,范增也并没要求她一定要力挽狂澜,扭转历史进程。 范增想做的,只是陪伴项羽至最后一程,不因一时激愤,毁了多年情谊。 亚父,仅次于父。 范增想真正担得起这个称呼。 她打磨项羽,其实也只是心中对项羽英雄末路的结局颇为唏嘘遗憾。 雨渐渐小了,项羽终于开口“师父是想以我为主吗?” “这的确是我的想法。”荪歌并没有扭捏,直接道。 “项氏族人,是你的亲人,但也是你的部下,你为主君,先论尊卑,再论亲疏,绝不能乱套。” “从一开始,你的地位就得毫不动摇,高高在上。” “当然,我虽为你师父,但也不会居你之上,我愿奉你为主。” 就如历朝历代出现的太傅,太傅是帝王师,那可曾见太傅名正言顺凌驾于帝王之上? “一家人论尊卑,是否伤感情?” 项羽踌蹰道。 荪歌挑眉“一时心中别扭,换长久太平。” “你今日恻隐,那来日伤的不是感情,是性命,是大业。” “成大事者,绝不能优柔寡断。” 荪歌也不知,项羽明明英雄气概力拔山兮,为何会有这么多的人性缺点。 难不成,天降项羽,就真的只是打江山的? 字面意思,单纯打! “当年你项氏一族为楚国贵族,显赫一时,族中就没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吗?” 想要登顶那个位子,就绝不能心太软,也不能太天真。 这是多少血淋淋的人命得来的教训。 项羽颓然,何止是勾心斗角。 当年他还年幼,见到的黑暗和争夺只是项氏一族的冰山一角。 后来,秦灭楚,项氏一族败落。 潦倒落魄时,存活下来的族人勉勉强强的硬拧成了一股并不坚固的绳。 想来,叔父心中也有考量,否则逃亡之际,也不会专门带他一起走。 “我明白师父的意思了。” 荪歌心头蓦地涌上一股烦躁,抬手支起窗户,闻了下雨后的空气,尽力克制好情绪“我的意思不重要。” “你叔父的意思不重要。” “你自己心中真正有了底才重要。” “接下来的时间,除了配合你叔父的计划,你静下心来,读读历代先贤的用人之道,也学一学何为上位者,何为帝王的法术势。” “雨停了,你便回去与你叔父商议吧。” “遵从你自己的内心。” 若非心甘情愿做出的决定,日后恐怕会骑虎难下,颇受煎熬。 当真做不成乱世中的皇者,那便遵照本心继续做个英雄。 荪歌站在窗前,背对着项羽。 裹挟着湿意的凉风,不断地吹着。屋檐一滴滴雨水落下砸在青石上,每一下都好似能让项羽的心一紧。 第二百五十二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八) (十八) 回到家中,项羽便坦诚又直白地将问题问题抛出。 项梁眼神变换,神情颇为复杂。 “会稽郡豪强势力皆是由叔父结交,你年纪尚浅,恐不能服众。” 项梁的话,有私心,但也有客观的成分。 “叔父暂且替你拉起这面大旗,你为裨将。” “待日后,时机成熟,叔父便卸去主将之位,推你上去。” 项梁的话也算是在推心置腹。 以他在会稽郡积攒下的威望,事半功倍。 项羽沉声,慢条斯理地将项氏的隐患以及长远的发展尽数告之于项梁。 “叔父,侄儿志向不止于报国仇家恨。” 项梁皱着眉头,在书房来回踱步。 是啊,项氏一族是助力,也是隐患。 但,他正值盛年,便屈于侄儿之下,心中实在别扭。 他是羽儿的长辈,如叔如父,一向都是事事以他为尊,以他为先。 骤然转变,让他奉羽儿为主,他实在不甘心。 他想重振项家,也想青史留名。 “如果叔父能保证将手中权力安稳的过渡于你呢?” 项梁依旧不死心。 项羽没有言语。 他出身项氏,便注定了无法与项氏割裂。 “叔父,您决定了吗?” 闻言,项梁的心更乱了。 “让叔父再想想,再想想。”项梁退缩了。 他知道,以项羽的本事,再加上范增的辅佐,拉起一支队伍并不难。 项梁不住的叹气,他总觉得这番争执不应出现在他们叔侄之间。 顺理成章,他都应该是主将,项羽为裨将。 但,偏偏就有了分歧。 范增的建议吗? 项梁心里门清,项羽绝不会有这样的念头。 自小父母双亡,项羽对亲人有天然的依赖和纵容。 范增的建议…… 一时间,项梁有些不确定,范增是出于远近亲疏的私心,还是真的只是为了将隐患从一开始就扼杀。 “你师父怎么说?”项梁蓦地开口询问。 项羽坦然朗声道“师父明言,愿奉我为主君。” “天地君亲师,先论尊卑,再论亲疏。” 项羽总觉得,他的师父又看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天命。 否则,师父不会如此的郑重,甚至难掩心中的烦躁。 先论尊卑,再论亲疏? 项梁反复重复着这八个字,眼中的挣扎渐渐散去,咬了咬牙“羽儿能带领项氏一族到何种地步?” “保守估计,灭秦。” “叔父,我必能灭秦。”项羽一字一顿,斩钉截铁,整个人都充斥着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豪情。 “叔父,请信我。” 项梁叹息,他自以为正值盛年野心勃勃,可实际上,他没有项羽这种舍我其谁的豪情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甚至,就连野心,他都不如项羽。 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是一种让人艳羡的优点。 “不保守估计呢?”项梁眸光深深,紧紧的盯着项羽。 项羽毫不犹豫“重定九州,开万世基业。” 项梁心中大震,天下皇权尽归于项氏,他曾偷偷想过,但却仍觉不切实际。 风雨飘摇的大秦,就是最真实的证明。 这天下太大了,无人能够一口吞下。 但,他仍忍不住为项羽自豪。 他那个曾经只想着习武读兵书学兵法领兵打仗的侄儿,悄无声息间已经发生了蜕变。 “他日,揭竿而起,叔父愿居于你之下。” “但,想要旁人心悦诚服,还得靠你自己的本事。” 项梁决定,赌一把。 他的上限,可以预测。 但项羽的未来,无可限量。 “多谢叔父。” …… 项梁叔侄在会稽忙的热火朝天时,公子扶苏奉旨自刎,始皇帝驾崩,胡亥继位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有人愕然,有人惋惜,有人恐惧,有人怀疑。 名不见经传的公子胡亥,竟成了天下之主。 皆疑焉,皆不服。 大秦,好似没有任何的变化,咸阳城也好似还是那个咸阳城。 紧接着,胡亥囚禁并杀死蒙毅,又派人前往阳周赐蒙恬自裁。 三代人为大秦出生入死的蒙氏家族覆灭。 胡亥又丧心病狂的将兄弟姐妹择用最残忍的方式“车裂”、“示众”杀尽。 大秦,成了被血色恐慌暴戾笼罩下的大秦。 暴政之下,徭役越发繁重,加诸在百姓身上的赋税也更加沉重。 压迫到了紧致,心中的恐惧到了极致。 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一句伐无道,诛暴秦。 一句大楚兴,陈胜王。 陈胜吴广在大泽乡率领戍卒发动起义,率先掀起了反抗大秦的序幕,成为反抗大秦起义的先驱。 大泽乡起义,就好似是在滚烫的热油中滴入了水珠,整个天下都瞬间炸开了。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长江以北全部起义造反。 远在会稽郡的项梁叔侄,杀掉会稽郡郡守,项羽以一敌百,郡守府中皆慴伏,莫敢起。 就这样,项梁叔侄占据了会稽,高举起义反秦的大旗。 因项梁自愿居项羽之下,再加上项羽在郡守府中神勇无敌,被震慑的豪强并未敢出言反对。 于是,项羽自封为会稽郡郡守。 项羽的起义之路,远比绝大多数人要顺利。 荪歌看着端坐在主位,面目冷峻坚毅,越发成熟的项羽,心中感慨。 在原本的历史中,项梁为郡守,项羽为裨将。 但愿,项羽那令人唏嘘的结局,也能随之改变。 人潮散去,项羽长长的松了口气。 “师父,好累。” 日复一日练武学兵法时,项羽没喊过累。 揭竿而起在郡守府无人可敌时,项羽没喊过累。 荪歌心知项羽是一个一流的军事奇才,但在政治头脑上,就粗暴有余圆滑不足。 端坐主位的项羽,需自己亲力亲为与会稽郡的豪强贤士打交道,虚与委蛇。 英雄气概,快意一生的项羽,好似被她亲手桎梏了。 “项羽,现在才刚刚开始,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换一种人生。 还来得及做万丈豪情的英雄。 “还能回头。” 项羽爽朗地笑了笑“师父,我不想回头。” “我想试试,我能不能补救这片千疮百孔地土地,我也想证明,师父的选择没有错。” “谁又能确定,我不能在收拾山河的同时做个英雄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十九) (十九) “我只是累,但我不会回头。” “所以,也请师父随我一往无前的走下去。” “师父,我还要让您住进咸阳宫呢。” 有点遗憾,不能烧了。 想当初他年少时,心里就憋着一股气,有朝一日一定率领千军万马冲进咸阳,以最血腥的方式洗刷国仇家恨,让秦人看看楚人的厉害。 现在,锐气尚在,仇恨也不曾泯灭,但他对底层的百姓,却多了一份恻隐。 嗯,他可不是心疼那些百姓,他只是孝顺师父。 谁让师父心心念念就想去住咸阳宫呢。 他深刻怀疑,师父就是想与秦始皇同寝,哪怕时空错位。 荪歌还来不及来上一顿激情澎拜的感想,就被项羽诡异的眼神膈应到了。 果然,她和项羽之间就不能有温情脉脉的师徒相处。 这眼神,贱到家了。 “你又给我拉了哪家郎配?” 项羽轻咳一声,眼神闪烁略有些心虚。 腰也不酸了,心也不累了,直接抄起一旁的兵书,欲盖弥彰。 师父这双眼,实在是太锐利了。 所有的小心思,都逃不过师父的眼。 “火眼金睛,懂不懂?” “羡慕吗?” 荪歌拍了拍桌子,咧嘴一笑“羡慕的话,那你就继续羡慕着吧。” 好吧,她哪有那个本事拥有火眼金睛的神通。 主神练过,差点儿被烧的半死。 项羽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不羡慕。” “我羡慕金刚不坏神功。” 用脑袋撞墙,塌的是墙,。 有这功夫,他觉得他能在战场上杀个百进百出。 毫不夸张的说,他觉得天塌下来,他都能顶起来。 荪歌:…… 无论时空如何变迁,项羽对金刚不坏神功热切之心不死。 “假如,我是说假如。” “假如十年前,始皇帝泰山封禅,我也在,你信吗?” “始皇帝封禅遇风雨,天降神雷把我劈了,然后就拥有了金刚不坏体。” “轻易别尝试,尝试要人命。” 嗯,劈向她的那道雷,还让始皇帝看到了大秦的未来。 项羽眸光转动,心下惊涛骇浪“听起来像白日做梦的胡言乱语,但我信。” “师父神通,可称仙人。” 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想窥伺师父的内心。 但奈何,随着他脱口而出的夸赞,他就不受控制的听到了师父的心声。 “装逼不会遭雷劈,但雷雨天大树底下躲雨会被劈。” 荪歌到如今还在心心念念着传播科学。 而项羽则是在谋算着九月份还有雷雨交加的天气吗? “你不惊讶,不反驳,不怀疑?”荪歌皱皱眉,一脸复杂。 难不成能青史留名名垂千古的,接受能力都非常人可及? 项羽挑挑眉“我打心里觉得师父就是从天而降的仙人。” 项羽看着面上故作谦逊,心里却骄傲得意的不行的荪歌,嘴角不住的上扬。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初见师父,就莫名其妙激活了读心术。 再离奇的事情发生在师父身上,他都觉得理所应当。 对师父,无脑吹。 对上项羽溢着光的双眸,晃如夜幕最明亮的北斗星。 莫名其妙就让她相信那是项羽的肺腑之言,而不是恭维敷衍。 …… 陈胜以陈县为都城,称王立国,“号为张楚”。 曾经揭竿而起的九百戎卒,此时已变成了拥有战车六、七百乘,骑兵一千多人,步卒数万之众的庞大起义军。 主力西征,偏师略地,是张楚政权的战略。 吴广,率领起义军主力试图西击荥阳,取道函谷关,最终攻占咸阳。 但,荥阳是兵家必争之地。 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为了镇压六国残余势力,将设立在洛阳的三川郡迁到荥阳,并在此建立了敖仓,囤积着大量粮草,是秦国的东方门户。 由李斯之子李由,率重兵驻守。 李由扼守三川,吴广西征受阻,无计可施。 受挫之下,陈胜定另派周文为将军率兵西击秦,绕过荥阳,直取函谷关。 起义军直逼咸阳,似是大获全胜有望。 但这时,少府章邯横空出世,被恐惧慌张的胡亥任命为将军,赦免在骊山陵服役的几十万刑徒。 周文率领的起义军接连几次败于章邯的刑徒军,周文自刎。 章邯,一战成名。 紧接着章邯又解了荥阳之围,顺势攻打张楚首都陈县,数战数胜,陈胜的势力覆灭。 陈胜从谋划起义,到称王立国,再到兵败被害,前后不过半年时间。 章邯,惊艳了世人。 而陈胜吴广之死,让起义军的气焰一度低迷。 在这时,远在会稽郡平稳发展的项氏成了起义军中的翘楚。 “师父,秦国虽失蒙恬,但王离接任蒙恬接掌边军,王离虽算不得军事奇才,但好歹将门之后,掌边军不再话下。” “倘若,秦二世如果能善用章邯,烽烟四起的起义军危矣。” 项羽分析着各地传回来的消息,在沙盘边踱步。 口中说着危矣,但眼神却是战意盎然,一片火热。 相比在暗中筹谋,项羽更渴望在战场上厮杀。 他有自信,他不输任何人。 荪歌也随手翻看着消息,与剧情中大差不差。 章邯,有那个本事。 在遇到项羽前,章邯从无敌手,差点儿又将反叛的六国再轮流打了一遍。 带着的是刑徒军,而不是真正的大秦军队。 细想之下,只真的有些可怕。 大秦,最后一个有希望力挽狂澜的大将。 “师父,他必败于我手。” 项羽意气风发,声音干脆自信。 荪歌勾勾唇角,她曾经将这些天之骄子全部聚在了一起,如今还是各为其主。 “这天底下,你最神通无敌。” “但,如今天下的起义军的气势随着张楚覆灭,低迷消沉,你若想早日实现心中理想,在战场上攻无不克,那此时便应顺势而出了。” 项羽眼神一闪“师父的意思是,我一马当先,召集各地起义军?” 荪歌点点头“正是好时机。” “形势低迷,又人心惶惶,正需要一个人高高举起反秦的大旗,成为张楚政权之后的一盏明灯。” “但,还是那句话,不居人之下。” rg。rg 第二百五十四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十) (二十) 自她与项羽相识,她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培养项羽上位者的气度眼界和胸怀。 项羽完全有能力,高举反秦的大旗,以一往无前战无不胜的战绩让各路起义军慢慢归顺。 而不是似剧情里那般再寻来一个楚怀王后裔尊为共主,后来又令人杀害,给了刘邦联合其他诸侯王出关中的借口,惹出那么多的遭心事。 她要的一直都是项羽能做主,而不是再次被桎梏。 “师父,他们未必会甘愿居我之下。” “我虽出身楚国贵族项氏,可以在这会稽郡在您和叔父的帮助下一呼百应,但其余起义军首领皆是有志之士,也有野心,其中不乏六国王族后裔,不见得会归附于我之下。” “在那些人心中,可能更愿意戏称我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哪怕是楚国的起义军力量,恐怕都会对我居于统帅之位有微词。” 项羽的眉头紧紧皱着,眼眸中光芒闪烁,晃动不定,有条不紊的分析。 荪歌赞许地点点头,项羽考虑问题越发的沉稳成熟,又基于实际的全面。 曾经的自负,逐渐被打磨的明亮而不扎眼。 意气用事的项羽,开始尝试着谋定而后动。 “的确是有这个可能。” “但,你要清楚没有人愿意永远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因为一时的权宜之计,寻来更加名正言顺祖上尊贵的王子王孙做傀儡,一步登天的傀儡初时可能会感激会惊喜,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在囊中后,就会出幺蛾子,试图摆脱傀儡的地位,成为真正的共主。” “到时,要么你受他桎梏,要么你杀了他。” “倘若你激愤之下杀了各方起义军共同约定推出的共主,那就是给其他起义军首领亲手递过去一把讨伐你的刀,高举为共主报仇的旗帜,师出有名,天下归附,在道义上占据制高点,你就成为天下共诛之的逆贼,而不是高义的反秦志士。” “如今,章邯的强势崛起,如同浇在反秦起义队伍上的一瓢冷水,让人愤怒的同时又让人害怕。” “你需要人归附,而他们也需要人坚定且强大的扛起反秦的旗帜,破了当前低迷的局势涣散的人心。” “你们互相有需求,所以大不可必将姿态放的太低。” “再说了,放眼望去,舍你其谁。” 在天下风云变幻时,他们在会稽郡的势力已经蛰伏两年了。 蛰伏结束,龙腾九天,扶摇直上。 这是她的底气,也应该是项羽的底气。 “师父总说我是男儿豪情,师父又何曾逊色于我。” 项羽将想法告知项梁,叔侄二人一拍即合。 此时,经最初的八千江东子弟兵,已逾数万之众。 又是渡江西击秦军,陈婴带着东阳县中两万人归附。 后渡过淮河,英布、蒲将军也领兵前来归属。 “秦嘉,景驹!” 想要在起义队伍里一骑绝尘,那就得立威。 秦嘉,景驹,便是项梁叔侄选择的立威对象。 陈胜败亡,秦嘉背叛陈胜扶立景驹为楚王,项梁叔侄出兵攻打,也算是师出有名。 “陈王先首事,战不利,未闻所在。今秦嘉背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 由此,项梁率军从下邳向驻军彭城的秦嘉、景驹发动攻击。 吹枯拉朽之势,彭城一战,秦嘉败走;胡陵再战,秦嘉被杀,景驹也在逃到魏国后被杀。 随着名声越来越响亮,项氏叔侄麾下已有十数万兵马,于各地零零散散的起义军相比,如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项梁叔侄的兵马暂时驻扎在薛县,召集各路反秦大军将领,齐聚此地会盟,共商反秦大业。 因着接连的胜利,项氏如日中天。 在这次会盟中,荪歌见到了很多后世留名的人。 前来投奔起兵于沛县的刘邦,项梁麾下小卒不起眼如一滴水落入大海的韩信,始皇帝朝时的待诏博士叔孙通,弃暗投明转投刘邦的张良…… 荪歌心中莫名其妙觉得这好似一次诡异的小团圆。 “项羽,你觉得那个怎么样?”荪歌指着还是个小卒子的韩信。 项羽抬手,高喝一声,韩信疾步走来。 荪歌:…… 项羽知道什么叫悄悄话吗? 真社死啊 “抬起头来。” “叫什么名字?” 韩信应声抬头,脊背挺直,相貌堂堂,神采奕奕,心中的欣喜,面上都遮掩不住。 他,他这是终于要被项将军注意到了吗? 他身挎长剑出淮阴,投奔了名满天下的项梁,以期建功立业。 但奈何,一直都默默无闻,不受重视。 “韩信!” 项羽细细端详着韩信,心中疑惑。 面前之人,年龄与他相仿,目光灼灼,就是瘦了些。 师父为何会对一个年轻人突然感兴趣。 “师父,您今日看起来真精神。”项羽眸光微微一闪,嘴角上扬,脱口而出。 荪歌:有病! 动不动就犯病! 项羽面上笑容不改,被骂有病的同时也是有收获的。 国士无双吗?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吗? 兵仙吗? 他多久没见师父的心理活动如此丰富了。 “我师父对你欣赏有加,你可愿意跟随在他身侧效命?” 荪歌轻笑,大抵是不愿的。 韩信和项羽都是天生的将帅之才,战场,才是他们的舞台。 “我不愿。” 果不其然,韩信甚至都没有多做纠结。 他从不愿意做隐于幕后的谋士,他想冲锋陷阵,他想沙场点兵,他想做大将军! “野心不小。”项羽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 韩信不闪不避,咬牙打定主意一定要抓住这个在统帅面前崭露头角的机会“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项羽侧眸看了看荪歌,轻叹一口气“本将给你个机会,愿暂时封你为校尉,掌千人。” 说起来,如果不是师父,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样一个在军中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子。 但师父看重,他愿意给韩信一个鱼跃龙门证明自己的机会。 韩信拱手“我不会让将军失望。” 十几万的大军中,掌千人的校尉,微不足道。 但对于韩信来说,这是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百五十五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十一) (二十一) 荪歌:手还是这么好看!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荪歌由衷地祝福。 韩信,终于要乘风而起了。 “借军师吉言。” “信,谢将军、军师赏识。” 韩信郑重其事的拜谢。 …… …… “还会作诗呦。”韩信一走,项羽就冷着一张脸,阴阳怪气。 荪歌:…… 幼稚! 都是一军统帅了,竟还如此幼稚。 “你放心,我跟他们都是假玩,跟你才是真玩,我和你第一好。” 项羽的神色缓了几分“假玩还有诗,师父学富五车,文采斐然,出口成章……” “我没吃醋!” 项羽就好似被踩了尾巴的猫,急的跳脚。 荪歌:她表现的这么明显吗?不就是偷偷摸摸在心里吐槽了两句,这都能被看出来。 项羽察言观色的本事有长进啊。 “那诗真的是我抄的。”天地良心,她真没有写诗的本事啊。 嘴贱! 还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 欠公子扶苏的诗,欠了一生。 可是,刚才看见韩信那双如一星在水骤然明亮的眸子时,就蓦地有了一种万籁生山的感触。 “借军师吉言。”项羽脸上堆着浮夸又虚假的笑,阴阳怪气更深一分。 荪歌咬牙切齿,凶巴巴的低吼“项羽,别逼我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扇你。” 项羽轻抬下巴,眉毛一挑“他是希君生羽翼,一化北冥鱼,到我就是要扇我。” “借军师吉言。” 荪歌“呵呵” 不仅幼稚,还矫揉造作。 于是,在一个旁人注意不到的拐角,荪歌一巴掌拍在了项羽的脖子上。 “你二十四岁了,不是四岁!” “各地起义军将领,陆陆续续都到了,你心中可有章程?” 项羽一秒正经“就像师父所说,非我有求于他们。” “章邯的数十万刑徒军所向披靡,让乘着大泽乡起义这道风新建立的六国起义军闻风丧胆,不战而降者比比皆是。” “章邯就像是架在起义军头顶的一把利剑,更不要说,据可靠消息秦二世命王离调动十余万边防军支援章邯。” “师父,我不惧章邯大军,但他们不行。” “各地的起义军,高举反旗的确有反秦的志向和心思,但不代表不想趁着浑水摸鱼搏一个锦绣前程。” “他们不想败,更不想成为亡魂。” 荪歌目露赞许,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统帅。 不仅仅可以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同时对局势,对人心,都可以有精准的把控,然后因势利导。 “你可知沛县起义的刘邦身后跟着的都是谁?”荪歌皱着眉,有些疑惑。 按理说,张良就已经是刘邦的心腹,但她随项羽迎刘邦一行人时,观站位及刘邦的言语神情,刘邦待一人格外亲厚。 “随刘邦一同入营的,张良,樊哙,还有陈平。” “张良祖上乃韩国贵族,据说在投奔景驹时与刘邦相遇,相谈甚欢,转投刘邦。” “樊哙是个屠夫,与刘邦素有交情,沾亲带故。” “陈平,原是魏国人,但与刘邦一见如故,自刘邦起义后,他就出谋划策,深受刘邦信任。” 荪歌皱着眉,也没问题啊。 不论是张良,樊哙,还是陈平,都是刘邦的麾下得力之人。 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荪歌的眉头越皱越紧,就好似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被她忽视了。 “陈平?” 陈平! 荪歌的眼睛一亮“这个陈平有问题。” 她虽不记得陈平归汉的确切时间,但她记得,鸿门宴后,项羽曾命陈平追回刘邦,以失败告终。 这最起码说明,鸿门宴时,陈平都应是项羽手底下的人。 “他只是个名声不显的谋士啊。”项羽也是眉头一皱,说道。 荪歌也不知该如何跟项羽解释,只能说“张良擅阳谋,运筹帷幄;陈平擅阴谋,以奇制胜。” “此二人,都不容小觑。” 陈平命运轨迹的转变,真的只是偶然吗? 韩信! 刘邦想要打天下,单靠谋士,根本无法成事。 而此时,无论是夏侯婴、樊哙还是周勃,或许都可在群雄纷争时崭露头角奋勇杀敌,但却对不能比拟战必胜攻必取的韩信。 打天下,打天下,还是离不了打! 历史上,韩信是在灭秦,项羽分封十八路诸侯后,才投到刘邦麾下,也并不受重视,有心离开,才有了萧何月下追韩信的美谈。 倘若刘邦能早早将韩信招揽,就能大改攻入咸阳后的被动局面。 “项羽,会盟这几日,命韩信寸步不离保护我。” 项羽:是他不配了? 有他在,还有何人能伤师父。 项羽下意识就想反驳,却看到了荪歌凝重的神色,就多动了动脑子。 “师父是说,刘邦的人对韩信动了心思,想要招揽?” “但,如今的大势,明眼人都知我的势力远盛于他人,韩信有脑子就知道该如何选。” 荪歌瞥了项羽一眼“那如果刘邦愿以大将军之职招揽呢。” “莫要掉以轻心,现在就去给他下军令,让他立刻马上来保护我。” “师父,就算没有韩信,我也可以让您住进咸阳宫。” 在他的队伍里,韩信并非不可替代。 哪怕师父说韩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但他有自信,绝不会逊色于韩信。 天下英豪,他必能独领风骚 “那也不能资敌?”荪歌反驳道。 “韩信非池中之物,蛟龙入水一飞冲天,若不能为我所用,必是心腹大患。” 虽说垓下之战,项羽兵败于韩信之手有诸多方面的因素,但这也足以说明,韩信的用兵如神。 后世总结,韩信是以正守国,以奇用兵,先计而后战,兼形式,包阴阳的代表。 而项羽,则是雷动风举,变化无常,以轻疾制敌。 同一时期,唯有韩信有资格与项羽并称一流。 项羽眼底浮现出一抹复杂“师父为何从未想过杀了韩信。” “此前,他名不见经传默默无闻,无寸功,在师父的举荐下,我已提拔他为千人校尉,给了他乘风而起的契机。” “他应趁此机会,为他自己正名。” “难不成在他寸功未建,寸土未夺时,给予他一人之下的高位才算重视吗?” 第二百五十六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十二) (二十二) “师父,他若叛,我必杀他!” 项羽的声音犹如切冰碎玉,带着冷漠狠戾的气息。 荪歌一怔,杀了韩信? 她从未想过。 并非心软,而是她对在史书上留下惊才绝艳身影的人天然带着滤镜。 她想让光芒更加的耀眼,而不是因为她彻底被黄沙掩盖。 但,项羽的想法也没错。 千人校尉,已经是非常高的。 “师父,究竟是谁的骨子里更像是个英雄。”项羽眸光深深,轻叹一声。 荪歌:又是被徒弟教育的一天。 “师父,我这就命韩信前来保护师父。” 项羽留给荪歌的是一个背影,走动间盔甲映射着日光,凛冽,刺目。 接到命令的韩信,并没有觉得不妥。 虽是各地起义军会盟,但并不能杜绝别有居心的宵小之辈。 军师既是将军的师父,更是这支队伍的头脑,意义非凡。 能在会盟期间,保护军师的安全,是他的荣幸。 营帐中,荪歌假寐,项羽则是拉着韩信在热火朝天的切磋兵法。 项羽的眼眸越来越亮,脸上是不加掩饰的赞许。 韩信,乃天生的将帅之才。 若为友,二人合体,必所向披靡,横扫天下。 若为敌,那就是生死劲敌。 如今天下人都在忌惮恐惧横空出世未遭败绩的章邯,但以他看,用兵之道,章邯不如韩信。 章邯自率领刑徒军自骊山而出的每一场战斗,无论大小,他都详详细细的加以分析。 所以,他未曾与章邯交手,但已在心中预设了千百次。 项羽看着面前这张同样年轻的脸,同样不可一世的自信,心中不由自主的涌现出了惺惺相惜之感。 无论是他,还是师父,或许终究都成不了一个真正的政治家。 他们都渴望热血,渴望着英雄惜英雄。 “韩校尉将帅之才,可会觉得校尉之职大材小用?” 韩信恣意一笑“信缺的只是一个机会。” 校尉之职,只是他的,而非他的终点。 狂妄,但又是那么理所应当。 “韩信,你可取了字?”假寐的荪歌,蓦地开口。 项羽名籍,字羽。 韩信刷的站起来,转身拱手道“未取字。” “那老朽便托一次大,为你取字重言,韩信,韩重言。” “信,重言重诺。” “可好?” 历史上,终其一生,韩信可能都没有字。 出身低微,父母早亡,未来得及为韩信取字,重言二字,是后世推断。 她不愿让韩信因叛项归刘邦而死。 韩信抬头,似惊喜,似感动,还有些不可置信。取字,一般是成人后,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所取。 他无父无母,在淮阴飘荡多年。 受过恩惠,遭过嫌弃,也经历过屈辱。 项羽沉默不言,他心知肚明,师父此举是在拉拢韩信,也是在救韩信。 在师父的教导下,他从起义之初便知,各地的起义军会暂时因反秦凝聚在一起,但大秦覆灭,注定又是大争之世。 是盟友,也是敌人。 所以,既知韩信不世之材天生将帅,那他就不可能任由韩信叛逃归于他人。 师父想居咸阳宫,想在百年后以九鼎之礼祭祀,那他就绝不能局限于诸侯的眼界。 天子,只能有一人。 或许,他也会面临举世皆敌的处境。 但,师父,叔父,一定会在的。 “重言多谢军师。” 韩信觉得,今日喜事连连。 先是被军师赏识,将军授他校尉之职。 后又与将军切磋兵法棋逢对手,对将军,他是打心底里服气。 现在,又得军师赐字。 真好! 入夏的夜晚,如水的月光见证了这一幕。 两日,倏忽而逝。 各地起义军的会盟,正式开始。 偌大的营帐中,项羽端坐主位,荪歌和项梁一左一右坐在项羽身侧。 而韩信,一身银色盔甲,腰间一柄长剑。 长身玉立,气度不凡。 会盟一开始,便有起义军的首领谈到了张楚政权的失败。 荪歌敏锐的感受到来自陈平的那道视线。 这是在等她提议立楚王室后裔为王,壮大楚国起义军的声势吗? 她就不提! 气不气! 荪歌勾勾嘴角,摆出一副温和谦虚的模样,目光平静的听着各方首领各抒己见。 无奈之下,陈平只好开口“我有一愚见,不知当讲否。” 项羽摆摆手,威仪天成“但将无妨。” 陈平心头微紧,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张楚政权之所以覆灭,其因在于陈胜起事后,没有立楚王室的后裔为王,而是自立王。天下人觉其有私心,而不愿相从。” “难以号令群雄,难以凝聚更高的人望,其势不能长久,难以避免覆灭。” “名不正,则言不顺。” “言不顺则事不成。”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民间百姓耳熟能详。” “若能及时拥立楚王室后裔为王,则更加的名正言顺,便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投身于反秦大业,众志成城,必能推翻暴秦。” “此乃吾之愚见,见笑了。” 荪歌抿抿唇,此建议,与当年范增别无二致。 但,她不愿重走老路了。 荪歌轻笑“不知足下何人?” 陈平拱手“沛县刘公的谋士,陈平。” 荪歌皱了皱眉,打趣道“陈平?的确人如其名。” “你的见地,也算新奇。” “但,颇有误人之嫌。” 好吧,四舍五入这也算是在骂她自己。 毕竟,在历史上,这个提议是范增提出来的。 然后,范增敢提,项梁敢听。 陈平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但仍勉强克制“还请范老指教明示。” “我年老耳不聪目不明,指教谈不上,只是想让在座的诸君一起探讨。” “灯不拨不亮,理不辩不明。” “诸君都是一方起义首领,都是罕见的能人志士,必能去伪存真。” “陈平既提到张楚王政权覆灭皆因自立为王,名不正言不顺,但老朽深觉此话荒谬绝伦。”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此间耗时探讨张楚王,也是为了让起义更加平顺,吸取教训。” “再此事上,诸君皆可畅所欲言,毕竟这也算是为起义大军做出贡献。”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七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十三) (二十三) 陈平想到了有人会质疑,但没想到劈头盖脸骂他误人之嫌的会是范增。 最可怕的是,范增三言两语就将重点歪了。 他的提议是立楚怀王后裔为共主,而不是讨论陈胜吴广起义失败的原因。 可偏偏范增的话说的冠冕堂皇。 还有,谁来告诉他,韩信为什么会出现在会盟的营帐中。 按理说,韩信还应该是个寂寂无闻的小兵卒。 陈平神情凝重,总觉得此事有变。 范增开口,所在的起义军首领及其谋士开始陆陆续续的表达见解。 同是英雄豪杰,都不愿被比下去。 一时间,营帐内聊的热火朝天。 有人说张楚王陈胜没有统筹兼顾,缺乏大局观念。 有人说军队军纪不严格,人数虽多,但统领能力过弱,威信不足。 也有人说陈胜任人唯亲,众叛亲离,军队人心的动摇。 …… 刘邦暗中对着陈平使眼色,陈平轻轻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待讨论声停歇,荪歌才开口“诸君所言,都甚是有理,范某佩服。” “及时总结经验教训,能够让我们更好的应对接下来的机遇和挑战。” 陈平接话道“总结固然重要,但如今更需要一个行之有效的具体措施,重新点燃反秦的斗志。” 端坐主位的项羽,环顾众人,霸气一笑。 “我麾下将士反秦的志向从未熄灭,你此话有失偏颇。” “章邯一出,诸君便逡巡不前。” “我项羽,不惧不畏不退缩,诸君若信我,我愿一马当先向天下表明立场。” “项羽,必灭秦。” “诸君可愿随我一同,败章邯,攻咸阳,成就不世功勋。” “逢战,我项羽绝不会居于幕后。” “我在,诸君将士便在。” “我愿在此立誓,诸君归项,羽当以张楚王陈胜为鉴,一视同仁,共创辉煌。” 项羽的话让营帐内陷入短暂的沉寂,随后便有人明言愿归属项羽。 如今的反秦势力,当属项羽叔侄气焰最盛,战绩最亮眼。抱个大腿,总好过小打小闹被章邯所灭要强。 陈平看着意气风发,气势如虹的项羽,神情之中闪过复杂。 “项将军孔武有力,神勇无人能敌,自然是有资格做这起义军的共主。” “但如今楚王室仍有后裔存于世,项将军此举恐有越俎代庖,私心作祟之嫌。” 陈平的话,是明目张胆的反击。 项羽身上气势不变,视线投向陈平“反秦,天下志士,人人有责,何来越俎代庖。” “另,私心?” “我非圣人,就是有私心又如何!” “我项家,是楚国最后的抗秦大将,这份刻在骨子里流淌在血液中的使命,永不会枯竭,永不改变。” “楚王室后裔不敢冒的险,我来冒!” “楚王室后裔不敢打的仗,我来打!” “灭大秦者,必是我项羽!” “到时跟随我的将领士兵,必论功行赏。” “我麾下将士奋勇杀敌血溅沙场换来的功劳为何要分给养尊处优不曾出力之人。” “我既为统帅,就不能也不会辜负麾下将士的信任。” “倒是你,魏国出身,却口口声声担忧我出国王室后裔,难不成想行当年秦人哄骗怀王之事?” “沛公,此人是你的谋士,他的言论是否都能代表你的意思。” “章邯率军横扫魏国砀郡,魏王咎率兵出城决战,却被杀得大败,逃回临济城。” “陈平先生如此热心肠,为何不前去解魏王之危,反倒在这里处处置喙我楚国的起义军。” “还是说,沛公已经寻到了楚王后裔,有意尊其为主,若是,还请沛公请其入息,与我等一同商议反秦大事。” “我倒要看看,沛公中意之人,到底是多神勇无敌,能带领楚国各地的起义军战章邯,解诸国之围,兵临咸阳。” 刘邦着急忙慌的摆摆手,嘴唇嗫嚅,半晌都说不出话。 年近五十的刘邦,在年富力强气势冲天的项羽面前,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一直沉默不言的张良在这等剑拔弩张之际开口了“项将军言重了。” “陈平反秦之心甚坚,他之言也只是担心起义军重蹈覆辙,才屡次提醒。” “项将军既然有此决心和能力,沛公也愿奉将军为联军共主。” 此时示弱,是最好的选择。 “张子房博浪沙狙击的大名,如雷贯耳。” “子房若愿意,我项氏的大门永远为子房敞开。” 项羽明目张胆的挖墙脚。 刘邦:…… 张良:…… 就在这时,营帐外响起喧哗声。 “禀将军,于军营中发现可疑之人,他自称跟随沛县刘公前来。” 这一刻,刘邦的心都要凉了。 项羽大手一挥,朗声“押进来。” 荪歌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准备好了看戏。 在她的培养下,项羽足以独当一面。 那些不入流的小算计,项羽一人就能应对。 也可以趁此机会,让韩信看清楚,谁才是值得归附之人。 被押金来的人神情慌张,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下意识向刘邦一行人求救。 刘邦:现在装不认识还来得及吗?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听陈平的建议。 他早就说了,这天下没有人愿意将在握的大权拱手让之,可陈平偏偏不信邪。 “你是何人?” 项羽猛的抬高了声音,如六月的响雷劈在了来人的头顶。 那人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我……” “我……” 极度的恐慌,让他很难利索的说完整的话。 “我,芈姓,熊氏,名心。” “是,是楚怀王熊槐的孙子。” 熊心打着哆嗦,指着陈平“是他找到我,说天下苦秦久矣,楚国的起义大军需要我。” 项羽反笑出声,不再说话。 陈平,是不是太过于笃信他自己的实力了。 熊心? 就这样的楚皇室后裔,竟也敢推出来,与他抢共主之位。 经不起半分惊吓,傀儡都不见得能做好。 项梁勾勾唇角,老练接话道“那此次会盟,沛公之言可还有用?” “我们是不是应该与跪在帐中这位自称怀王后裔的人共商大事?”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百五十八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十四) (二十四) “沛县起义军的话事人,到底是谁?” “沛公,此次会盟,事关反秦大业,非同小可,不能儿戏,还盼你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随着项梁的话音落下,营帐中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刘邦身上。 刘邦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此人的确是楚怀王的后裔,乃是我麾下谋士陈平偶然发现,想着或许项将军或许会需要,这才带着一同参加会盟。” “我倒觉得沛公志向不小。”项羽摩挲着手中的杯子,意味深长。 “沛公的人早早发现了怀王后裔,却不直接了当的告知,偏偏要说出那么一番看似大公无私实则冠冕堂皇的话。” “沛公与怀王后裔是否已经达成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退一万步讲,就算沛公与怀王后裔之间清清白白无阴谋,单单说想把吾等生死前途交给这样一个人手里,其居心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熊心,你是想取我而代之吗?” 项羽上下打量着熊心,眼中只余势在必得舍他其谁的霸气和自信。 果然,师父料事如神。 熊心不敢直视项羽的眼神,只低下头不停的重复着关于身份的那几句话。 刘邦心知,此事无法善了,当即打定主意伏低做小蒙混过关。 “项将军,我以前就是个泗水亭长见识浅脑子愚这才一时犯糊涂,悲戚于怀王客死秦地,想着熊心必能承袭怀王宁被囚禁却不割地的风骨。” “是我一叶障目,险些酿成大祸。” “项将军年少有为家学渊源眼界独到,是我这个老家伙远不可及的。” “还望项将军,能谅解我的不妥之处。” 慵懒看戏的荪歌,轻轻皱了皱眉。 刘邦,不愧是刘邦。 忍辱负重,能屈能伸,真有几分成大事者不逞匹夫之勇的智慧。 项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豪气一笑“沛公对怀王赤诚之心,令羽敬佩。” “俗话说得好,君子有成人之美。” “熊心虽领兵打仗之能,但正如沛公所言,毕竟是怀王后裔,不能随意打发。” “不如,就留熊心在沛公帐下,以解沛公的悲戚之苦,以全沛公的忠勇之志” 刘邦终于体会到了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苦。 与其争辩,倒不如沉默接受。 项羽兵强马壮人多势众,他再辩驳解释再巧舌如簧,都不可能改变结果。 “多谢项将军体恤。” 体恤二字,足以证明刘邦的态度。 “吾等愿追随项将军,共成大业。” 其余起义军首领也对视一眼,起身垂头拱手。 目前的局势,唯有跟随项氏才是光明坦途。 最起码,能打! 不至于似如今这般听到章邯的威名就心生胆怯。 有人提议“项将军不如趁势称王,昔日六国,除却韩皆已复国。” “张楚政权覆灭,项将军可重新恢弘楚国雄威,自立为王,给楚地遗民一个希望。” 项羽摇头“天下谁人不知项氏。” “攻破关中之日,便是我称王之时。” “此时称王,名不正言不顺,总有人质疑。” 说话间,项羽还撇了陈平一眼。 陈平如坐针毡,脸都要绿了。 这才自以为胜券在握的会盟,到头来变成了一场自取其辱。 而他最忌惮的范增,除了最开始的三言两语,再不曾置喙。 项羽一人,游刃有余的主导了会盟。 这在他看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诸君既追随于羽,羽必不会让诸君失望。” “章邯的不败神话,将终结于吾等手中。” 会盟结束,事实上确立了项羽楚国起义军共主的地位。 各方人马,枕戈待旦。 陈平一直都在找机会接触韩信,想要说服韩信,以兵权高位许之。 奈何,韩信寸步不离的守在荪歌身侧。 “重言,此生你可会弃项羽而去?” “倘若其他起义军首领拜你为大将军,一步登天,你可会动摇?”荪歌继续扫兴的问道。 韩信死在吕后手中时,也不过三十余岁。 不对,本质上,韩信是死在了刘邦手中。 韩信一愣“不会。” “军师,我不傻。” “如今我已经展露军事才华用兵之道,将军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另投他人的。” “哪怕我侥幸逃走,将军也会率千军万马,连同那支起义军一起荡平。” “如今天下大势,各路起义军,都无法与将军争锋。” “军师于我有知遇之恩,知遇之恩,当报。” “而我与将军,相谈之下,一见如故。” “这世上,当不会有人比将军更理解我的用兵之道。” “单论用兵,我与将军应为知己。” “若为敌,要么我死于将军之手,要么将军死于我之手。” “普天之下,无人能做我与将军真正的敌人。” “既如此,倒不如随将军一起,成就天下霸业。” “军师,我也有我的抱负,我想做名闻天下的大将军,我想辅佐明主开万世不朽的基业。” “将军骨子里是个重情重义的英雄,绝不会亏待亲近之人,所以我也不必担心将军翻脸无情。” “至于功高震主,更不可能。” “将军领兵打仗的军事才能,不弱于我。” “跟着将军,可能还得求仗打。” 短短两日交谈,既是谈论兵法,也是在试探,在交心。 似韩信,似项羽这般,在政治方面迟钝的人,反而可以用最赤诚的本心感知对方的善恶和脾性。 荪歌侧身,看着眼神明亮带着无尽期许的韩信,心中是满满的欣慰。 很多人,无论身处哪个时空,都可以让人眼前一亮。 “就没有想过你们会败?”荪歌开始劈头盖脸浇冷水。 韩信嘴角抽搐,五官都皱在一起,似是不相信神通广大的军师能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军师,您是看不起将军,还是看不起我?” 荪歌勾唇“看不起你们两个。” 两个人凑不齐一个脑子。 “师父,骂了他,可就不准骂我了。” “会盟,我是不是表现的还不错。” 项羽掀开营帐的帘子,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十五) (二十五) 清爽如山涧瀑布,轻快又明亮。 这与会盟上那个霸气狂妄浑然天成的模样截然相反。 韩信:幼稚! 韩信心中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军师面前的将军,纯粹直白,又坦荡真诚。 荪歌瞥了一眼项羽“一般般吧。” “不过,你为何突发奇想,将熊心奖励给刘邦了?” 项羽咕咚咕咚灌了一杯水,才开始开口“师父,熊心好歹都是楚怀王的孙子,被陈平送在了人前,那就不能再打发过去让他继续当放羊娃。” “但我是不可能将这个烫手的山芋当祖宗一样供在身边的。” “谁做的孽,谁自己收拾烂摊子。” “既然喜欢冠冕堂皇扯虎皮拉大旗,那就得自作自受。” “起义军发展至今,熊心一分力都没出,一场仗都没打,就想靠着怀王后裔的血统跳出来高居人上。” “凭什么?凭他胆子小?还是凭他放羊放的好?” “刘邦话说的漂亮,那就最好把事情也做的漂亮。” 项羽面上是遮掩不住的得瑟和欢喜。 这一刻,荪歌觉得项羽就好似是开了屏的孔雀,在尽情展示挥洒自己的魅力。 嘶…… 这魅力总不至于是对着她一个糟老头子挥洒的。 偌大的营帐中,除了她,也就只有同样风华正茂,身材颀长,惊才绝艳的韩信。 韩信? 项羽? 不可能! 正在侃侃而谈的项羽僵住了,跟师父相处久了,连读心术都不需要用,就知道自家师父的脑子里又想了些什么肮脏事。 “师父,喝口水冷静一下,什么都想会让您消化不了。” 荪歌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你有没有想过,在刘邦的运作下,熊心真的能被打造成一面闪闪发光的金色大旗,吸引着楚地的百姓。” “师父,你就别试探我了。”项羽很是无奈,摊了摊手,继续道“师父,楚国已经亡了十余年了,人走茶凉。” “如果楚怀王的名头那么好用,熊心这些年也就不至于沦落成乡野间的牧羊娃了。” “不论是反秦,还是打天下,麾下之人最看重的还是能力,跟着谁能赢,能取得战功,还能活下来,那谁就是真正的天命。” “师父揪着我的耳朵,耳提面命了两年多,我要是连这些都看不明白,您可能早就用长剑把我戳成筛子了。” “还不算蠢。”荪歌与有荣焉,顿了顿接着道“接下来作何打算?” 项羽站在堆制的军事沙盘前“叔父想亲自带兵迎战章邯,可我总觉得此事有些不妥。” “我不是担心叔父声望日隆,而是觉得章邯此人不容小觑。” “有了王离率领的十余万边防军支援,如虎添翼。” “但我拗不过叔父,叔父说章邯之后,再无秦将,若不战,他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与真正的秦将在战场上交锋,那会是他一生憾事。” “前线又有新消息传来,齐王田儋和项佗的联军并没有解了魏国之危,齐王田儋战死,魏王咎为保临济城的百姓与章邯达成协议自尽。” 荪歌皱着眉,历史上,项梁迎战章邯,最初的确是挫了章邯锐气,打退章邯部队,攻克多地城邑,击杀秦将李由,让一路顺风顺水的章邯选择闭城不出。 但,项梁终究还是败在了章邯手中,定陶兵败丧命。 荪歌很是好奇,与年少便家破人亡的项羽相比,项梁是真真正正在钟鸣鼎食的贵族之家长成,自小便在楚国的政治漩涡浸染,可偏偏骨子里又有不弱于项羽草莽义气。 但,项梁的兵败,并非全因性情。 “你叔父执意前去,你态度强硬,叔侄之间恐生嫌隙。” “救援魏国,力挫章邯,刻不容缓。” “我建议,以韩信暂时作为你叔父的副将。” 有韩信在,项梁最起码能捡回一条命。 她辛辛苦苦两年多,才让项羽心中对秦人的仇恨之火不那么灼热,有了几分理智,可不能再因项梁的死,一夜回到解放前。 “师父,叔父已经率军离营了。” 项羽叹息一声。 “以叔父的能力,有一敌之力。” “我此来,就是告知师父一声,我也即将率军出征,将魏国落入章邯手中的城池重新收入囊中。” “我和叔父,各有各的任务。” “师父,您且带着部分驻军退回彭城,后方交给你了。” 项羽鞠躬,对荪歌行礼。 此时,韩信已经站在了项羽身侧。 “转告项梁,切莫大意自满。” “那我便在彭城等待着凯旋的消息。” 在军事上,她的能力,拍马都赶不上项羽和韩信。 这一点,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天赋这种东西,必须得承认。 所以,她就老老实实去守好大后方。 喧闹一时的薛县,随着会盟的结束,各路大军的开拔,再一次恢复了往日的普通。 战报源源不断的送回彭城,战绩喜人,连败秦军。 但最让荪歌欣慰的是,攻破城阳后,项羽并没有似历史上那般下令无差别的屠城。 三个月的时间,在一封封战报中悄然度过。 而项梁,在定陶县被再一次补充了兵力的章邯夜袭,幸得在攻打陈留的项羽回援,捡回了一条命。 这是楚军在面对秦军时的首次大败。 受伤的项梁,被匆匆送回了彭城与荪歌作伴。 紧接着,反败为胜的章邯王离大军转攻赵地,赵军不敌,退守巨鹿。 王离率领秦军主力北方边防军,围攻巨鹿。 章邯则率领刑徒军驻扎在王离军队的南侧,修筑甬道与黄河相连,源源不断的为王离大军供应来自敖仓的粮草。 项羽派兵渡漳水,袭击甬道,断其粮草。 而项羽则亲率大部队渡河,凿船砸锅带三天口粮,孤注一掷的展开决战,断了所有人的退路。 唯有死战,不战则死。 破釜沉舟,击溃了章邯军,章邯带领残余军队撤离,项羽转而反包围了巨鹿的王离军队,一日九战,大获全胜。 项羽的名声,由此响彻了大江南北。 此时,整个天下,都为项羽而侧目。 第二百六十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十六) (二十六) 彭城。 腿还瘸着的项梁,反复翻看着战报,长长叹息一声“吾不如羽儿。” 荪歌似是听不出项梁声音中的唏嘘和复杂,一本正经道“项羽,是个天才的军事家。” “若论神勇,当世无人能敌。” 包括,韩信。 若抛却其他因素,没有人能在战场上打败项羽。 他,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 项羽的横空出世,天才之举,是起义军给予秦王朝最沉重的打击。 荪歌将战报拿回手中,认认真真的卷起来,放在箱子里。 箱子里,是自项羽领兵出征后,大大小小所有的战报。 “范老先生,其实这一年多,我心中多有不服。” 也不管荪歌的反应,项梁自顾自道。 “哪怕最开始我说服自己,羽儿天生重瞳圣人之相又神勇无比力能扛鼎,屈居羽儿之下,也并非不能接受。” “但,说到底,心中的不甘从未消失。” “与会稽郡豪强大族的关系,是我多年苦心经营。” “起义所需的粮草钱财,也是我多年辛苦筹集。” 荪歌纠正“是私铸!” 她和项梁初见的场景,记忆犹新。 毕竟,一个大鼎砸下去,地裂了,铜钱飞出来了。 项梁:…… 瞬间就丧失了跟范增谈心的想法。 但他心中这些话,也就只能跟范增说说了。 若是跟旁人说,项氏分裂在即。 “私铸铜钱也是很辛苦的。” “当初羽儿说他必能灭秦,我没有羽儿的豪情和自信,所以我屈服了。” “但当打得胜仗越来越多,麾下的兵马越来越壮,耳边的恭维越来越多,我心中不可避免地涌现了不甘。” “我不止一次想,我为统帅,不见得不如羽儿。” “薛地会盟结束,羽儿本不赞同我率军攻打章邯,我言辞激烈愤慨离营。” “羽儿隐瞒了我和他的那场争吵,给了我一个和章邯在战场上对决的机会。” “若非羽儿,我必命丧定陶。” “被送回彭城后,我怨自己骄傲自满,怨齐国田荣背信弃义违背联军盟约私自收兵,至我孤军追击秦军,一颗心日日煎熬,就好似被扔在了油锅中。” “巨鹿之战的战报传回,我才真正的心服口服。” “我,不如羽儿。” “我并非做不到以少胜多,但我绝对做不到孤注一掷破釜沉舟不留任何退路。” “我找不回属于年轻人的盖世豪情,无惧无畏。” “项氏一族,必能在羽儿的带领下,荣耀更胜往昔。” 听到这里,荪歌就不乐意了。 项氏一族? 项羽在前线奋勇杀敌生死难料时,项氏族中有些人在做什么? 荪歌嗤笑一声“没有项羽,你项氏一族也能活的滋润。” “你是何意?”项梁拔高声音,不悦道。 “何意?” “你倒不如细细查查,你项氏子弟做了什么。” “项羽率军救赵,与章邯王离军,僵持时,你项氏子弟有人蠢蠢欲动。” “在项羽彻底破坏甬道,隔断章邯军和王离军,打算孤注一掷时,你项氏子弟在找下家。” “将军世家的热血和骨气,早就断了。” “项羽只是项羽,你也只是你,你们不能代表所谓的项氏子弟。” “项羽唤我一声师父,那我就绝不会让一些臭虫玩意儿毁了他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一切。” “你若是不能约束管制项氏子弟,那我不介意亲自出手,以军法论处。” “在我心中,项羽可以败在战场,甚至可以怀揣着豪情壮志死在战场,但我绝对不会允许亲近之人对他背后捅刀子。” “项羽的一生,应如他手中的霸王枪。” 项梁的目光黯了黯,神情有些晦暗复杂。 项家,世代为楚将,是个煊赫的大家族。 每一代,都会产生新的分支,发展至今,就如同一株百年古树,枝繁叶茂。 远远看去郁郁葱葱,可繁茂之下藏着数不清的枯枝烂叶,枝干上趴着上无尽的蛀虫。 血脉联系的根基,早已不稳固。 羽儿名扬天下,被尊为楚地起义军的共主。 项氏这株大树,给了羽儿一条通天大道,但同样也让羽而身上背负了重债。 见项梁面上依旧犹豫不决,荪歌暗叹,优柔寡断莫不是项氏家族一脉相传? “你项氏子弟中,有人暗中与沛公刘邦结成了姻亲,也有人与沛公麾下的谋士小将相交莫逆。” “我并非控制你项氏子弟的递交,而是你项氏子弟不讲究,公私不分,长了张破嘴,能说不能说的都往外说,长了双烂手,就控制不住的总想写写信显示一下自己的博学多知。” “说轻点儿是吃里扒外,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说严重点儿就是通敌叛国,把项羽往死路上送。” “你项家难不成没有分家这一说?” “还是说你觉得当年诡谲复杂人心各异的项家,在家破人亡后,各支脉就同心同德,休戚与共了?” “一把年纪了,怎么这么天真。” 荪歌毫不留情的话,让项梁有些下不来台。 项梁嘴唇翕动,脸有些涨红。 “刘邦是楚地的起义军,是盟友,不算通敌。” “自欺欺人。”荪歌一针见血。 “章邯兵败逃窜,王离被俘,直取咸阳指日可待。” “反秦时,他们惧怕章邯,势单力薄,不得不屈服于项羽,那秦灭之后呢?” “共同的敌人粉碎后,所谓的同盟也就荡然无存了。” “项羽,志在天下。” “你以为沛公笼括了那么多的能人异士,就甘心做个臣下吗?” “我今日跟你的这番谈话,这是想告诉你,尾大不掉,很多时候足以致命。” “项氏,几乎已经不能再提供给项羽任何的帮助。” “享受了项羽带来的无上荣耀,那就应该承担失败后的风险,而不是一边自得于项羽的庇护,一边又两面三刀脚踏两只船。” “这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情,项羽欠他们的?” “老实告诉你,若是项羽最后兵败,我临死前,一定会一个一个除掉那些个两面讨好的人。” “若实在气急了,都下去给项羽陪葬吧。” 下一个世界写谁呢,大家可以给意见啦 第二百六十一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十七) (二十七) 项梁表示,见过人殉的,但没见过用同宗同族陪葬的。 自从与范增相识,范增向来都是高深莫测的仙风道骨模样。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范增骂人骂的这么脏。 又是破嘴烂手,又是吃里扒外,他深深觉得他很不的把项氏里那些生了外心的子弟直接挂在城墙上吊三天三夜,或者是杀了祭旗。 显然,范增是气急了。 在范增心中,整个项氏加起来可能都抵不过项羽一人。 范增他时常叨念项羽杀性太强,依他看,范增也不遑多让。 可对同宗同源的亲族大开杀戒…… “范老先生。”项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 面上稳如老狗,心中小鹿乱撞。 开口前,项梁就做好了被怒怼的心理准备。 “正如范老先生所言,项氏一族因羽儿再一次花团锦簇,这是不争的事实,项氏理应感恩。” “如今羽儿声势正隆,多的是人嫉妒愤恨,大肆杀同族易引人非议,不如……” 对上荪歌冷冰冰的犹如倒春寒时节山巅最后一场雪的眼神,项梁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不如,杀鸡儆猴吧。” 嗯,杀鸡儆猴。 不能不杀,也不能杀太多。 荪歌的神情微微回暖“哪只鸡?” “我觉得项伯刚刚好,肥美无比,定能震慑人心,让那些蠢蠢欲动之辈,心惊胆战,不敢再逾越。” 项梁:!?_;? 谁? 项伯? 项伯在项氏一族中的地位,只略逊色于他,且亲缘关系甚近,非那些寻常子弟可比拟的。 荪歌皱着眉,不闪不避,毫不退让。 项伯,绝对是最趁手,最该杀的那一个。 在本来的历史上,薛地会盟,项梁听从范增的建议,拥立熊心为楚国起义军首领后,自号武信君,任命项伯担任楚国左尹。 左尹,相当于丞相。 接下来,就是项伯一系列著名骚操作。 项羽率军入函谷关被刘邦麾下阻拦,项羽犒劳全军,打算翌日发兵。 项伯考虑到与张良的私交,三更半夜,去给张良通风报信,然后与刘邦口头上结成了儿女亲家。 回营后,巧舌如簧不知疲惫的说服项羽,刘邦并无占咸阳的想法。 鸿门宴上,项伯又保护刘邦不被项庄所刺。 而后项羽入咸阳分封十八路诸侯,项伯又帮刘邦得汉中为封地,给了刘邦平定三秦汉军东出的契机。 又在楚汉战争期间保全了刘邦父亲刘太公的性命,在处理英布摇摆不定的叛变时,更是愚蠢的杀死了英布所有的家人亲眷,让英布彻彻底底毫无退路的只能效忠于刘邦。 最后,楚汉争霸,项羽死了,项伯投降了,还被封了个爵位。 说起来,但凡换一个主君,就项伯做的这些事情,别说是叔父了,就算是亲儿子都得被千刀万剐。 可偏偏,项羽容忍了项伯。 项羽有残忍嗜杀的一面,但也有优柔寡断的一面。 对亲族,他分外宽容。 可宽容,有的时候无异于是在慢性自杀。 此时,虽说还没有发生那一系列的事情,但项伯还是被提前拉拢了。 显然,陈平早早的知晓了项伯在大汉朝建立过程中立下的丰功伟绩。 得项伯,就相当于是在项羽一方安插了一个坚不可摧的楔子。 后世有人说,项伯偏帮刘邦,是为了报张良早年的相助之恩,也算义薄云天。 对此,她只想笑笑不说话。 说到底,还是想两面交好,为自己留一条退路。 既然这么讲究义气,那么投契,那她可以大发慈悲,把项伯的胳膊,腿,甚至是头颅给刘邦送去。 “羽儿在年少时,曾得项伯照拂。” “若是拿项伯开刀,羽儿那里不好交代。” 项梁声音艰涩,神情复杂到有些扭曲,就好似是一字一句艰难挤出来的。 他跟项伯,交情也不浅。 否则,他也不会在项氏起兵崛起后,对项伯委以重任。 荪歌挑了挑眉“你当真是小觑了项羽。” “这两三年来,项羽每一日都在不断发生变化,他视你如父,你竟不知。” “他骨子里是个重情重义的英雄,但他也在努力的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君王。” 第二百六十二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十八) (二十八) 对亲族,羽儿更是尽其所能给予荣耀和庇佑。 项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身形好似一瞬间就佝偻了许多,呈现出了老态。 望着项梁的背影,荪歌欲言又止,但还是决心未改。 在项梁离开后,荪歌开始动笔给项羽写信,告知项羽她打算安内,且必杀项伯威慑项氏族人。 信的最后,荪歌还多嘴问了一句,重言可好。 嗯,她主要是想问重言那双堪称艺术品的手可还好? 随同信一起离开后,还有这几个月以来,项氏里蠢蠢欲动的人做的糟心世。 壮士都能断腕,何况只是项伯这样顶着报恩义气的大旗,尽行的是不忠不义之事的混账。 信派专人送走了。 荪歌也就在慢悠悠的等待着项梁认清现实。 没过几日,项梁就铁青着脸,怒气冲冲的敲响了荪歌的门“杀!” “必须得杀!” “本以为你说的过分,不曾想是我想的简单。” “偷偷摸摸结成儿女亲家就算了,竟还敢时常秘密通信互通有无,还支开旁人,潜入你我的书房,这跟细作有什么区别。” “幸亏当日薛地会盟结束后,你竭力阻止项伯跟随大军一同西征,否则,羽儿身边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项伯的情况,还不是个别,刘邦帐下谋士,好像分外擅长拉拢人心,且还能在悄无声息间挑拨离间。” “项氏,必须得震慑了。” “这要是不解决,项氏就如同四处漏风的筛子,绝不可能在乱世中立于不败之地,成为最后的赢家。” 这次,无需荪歌再苦口婆心,项梁自己就下定了决心。 杀项伯以震慑人心那日,项羽的回信也到了。 回信,洋洋洒洒。 “当杀则杀。” “攻入咸阳之时,徒儿在咸阳宫候师父前来。” 透过龙飞凤舞的字迹,荪歌有一种项羽正站在她面前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而信的最后,是韩信亲自所书“问军师安,重言和将军一切皆好。” 项羽在巨鹿战场上,光芒太盛。 韩信的灼灼光芒,隐隐有被遮掩的迹象。 但,这不可避免。 哪怕是在历史上,灭秦,是项羽的天才之作。楚汉,才是韩信熠熠生辉的地方。 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仗。 版图之外,也有的是尚未开拓的地方。 兵仙的光芒,早晚都会照亮天下。 曾经下意识说出大丈夫当如是的刘邦,如今经历了战争的洗礼,见识过千军万马一呼百应,野心已经被彻底的点燃,绝不会再心甘情愿居于人心。 而刘邦麾下的将士,也会竭尽全力的拼一个前程。 如今,楚国的起义大军,除却项羽,最数的着的便是刘邦。 沛公,也入了天下英豪之列。 陈平啊…… 这陈平,十有八九是个知晓历史的走向。 否则,刘邦绝不可能趁着项羽救赵的时机,发展到如今的规模。 本就是谋士,再加上奇遇,倒也是个劲敌。 但,那有什么用。 韩信,被她截胡了。 谁让当初刘邦的势力和威名不如项羽,项羽提剑出淮阴,便选择了项氏。 这天下,一时半刻,安静不了。 不仅是刘邦,还有相继复国的六国勋贵,起义军将领,都不愿看到真的有人可以取始皇帝而代之的那天。 他们都想做割据一方,手握兵马的诸侯王。 这走向,她也做不了预测了。 恐怕,刘邦麾下的陈平也急的抓耳挠腮吧。 项羽,变了。 她心心念念要住在咸阳宫,难不成项羽能丢下她这个老人家,再自封西楚霸王回彭城? 项羽现在,猴精猴精的。 既生了君临天下之意,那就必然有所行动的。 …… 巨鹿兵败的章邯,驻扎在棘原,和驻扎在漳河南的楚军形成对峙局面。 此时,章邯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甬道被毁,军粮不足,势气低迷。 无奈之下,章邯派长史司马欣返回咸阳求援,请求朝廷拨军粮增援兵,重新掰回局面,守护咸阳不失。 但,言辞恳切的求援,并没有让秦二世和赵高心软,司马欣没能带回章邯军上下翘首期盼的好消息。 “元帅,我被晾在司马门三天,不被召见。赵高将巨鹿战败全部怪罪到了您身上,想要对您除之而后快。” 司马欣的话,让章邯心寒。 心寒的同时,又不得不考虑出路。 无论是陛下,还是赵高,都不会容他。 或许,就连他的家人,都已经生死不明了。 朝廷不增援,不拨粮草,对面又有名震天下的项羽虎视眈眈,在休养生息,真被将他一举拿下。 战? 就是送死。 输了,更是死。 哪怕侥幸赢了,也还是死。 咸阳,容不下他了。 “元帅,反吧。” “反了,还能有一线生机。” 麾下有将士不断在劝说。 “若,此时率兵掉转枪口,与各路诸侯联合一起,推翻大秦,凭借元帅手中的兵马,兴许还能封王。” “不反,就只能等死了。” “要么饿死,要么被楚军击杀俘虏。” 犹豫不决的章邯,心知,他一反,意味着什么。 他若反,大秦就无人能守了。 五十万南越军驻守百越,未归。 增援他的数十万长城军团,巨鹿一战,王离被俘,苏角战死,涉间举火自焚。 若他再反,大秦就真的亡了。 他曾经无数次瞻仰始皇帝陛下的英姿,到头来却要举起反旗,与各路起义军一共攻破咸阳。 不得不说,真是造化弄人。 “和谈。” 半晌,章邯才开口。 他并非没有一战之力,他尚有资格与项羽和谈。 项羽就与章邯订期在桓水南岸殷墟相见,缔结盟约,章邯麾下二十万秦军受项羽领导。 但,此举并没有化干戈为玉帛。 秦人和各地起义军新仇旧恨,两者强行融合在一起,就好似热油中加入了水。 一时间,项羽军中,暴动不止。 起义军对归顺的秦军肆意的辱骂,虐待,以泄心头之愤,而被打骂的秦军,也有忍无可忍开始反抗。 “将军,秦兵不服,恐为乱。” “不如除章邯三将外,尽数击杀之。” 第二百六十三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二十九) (二十九) 项羽的眼神里满是玩味,就好似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玩的事情。 除章邯三将外,尽数击杀? 还真是敢想,也敢说啊。 “你想如何杀?” 项羽看着义愤填膺,眸子中似是聚着火光的小将,心头觉得越发好笑。 师父教他,乱世之中,霸道之外,仍需王道。 师父教他体会生而为底层百姓的艰辛,让他懂民生疾苦。 师父又让他明白,他的眼光应长远,眼界应开阔。 他最后,要做的不是占据一方的霸王,而是皇命一出君临天下的帝王。 九州,皆是他的子民。 他还要在咸阳宫恭候师父呢,若是杀了这二十万秦兵,那秦地便再无他存身之处。 除非,他能把秦人全部杀了。 “可效仿曾经的秦将白起,坑杀。” “风水轮流转,也该让秦人体会一下被坑杀的滋味了。” 小将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就好似这个答案已经在他心中烙印多时了。 “你倒是好魄力!”项羽似笑非笑。 “是将军教的好。” 项羽:…… 这饭能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 若是传到师父耳朵里,他还能有好日子过? 项羽抬了抬手,站在营帐门口的两个士兵就面无表情的将进言的小将绑了起来,塞住嘴巴,押走了。 “不心动?”韩信放下手中的竹简,淡笑着调侃。 “二十万降军,粮草也是问题。” “军中混乱不止,也是事实。” 项羽猛的摇头“不心动!” “这混乱,有蹊跷。” “在接受章邯军归顺时,我便预料到了会有摩擦,毕竟新仇旧恨都摆在那儿呢。” “但,这混乱,未免有些太集中了,就好似不闹大,誓不罢休。” “秦军不是傻子,章邯能横扫诸国,更不是傻子,在章邯的刻意约束下,还能出现这种大规模惊扰到你我的混乱,那必然是有人作梗。” “给师父的回信中说,当杀则杀,于你我也是如此,寻衅生乱者,杀!” “至于粮草,攻破咸阳后,大秦的粮草,都是属于我的。” “所以,倒不如趁势开拔,率军猛攻咸阳。” “先灭了秦,再去想后面的路。” 项羽幽幽轻叹一声,接着道“没有这二十万降军,我也必破咸阳!” 是不能杀,不想杀,而非杀不了。 “咸阳城中有消息传来,赵高与秦二世越发不睦,赵高兴许是动了另立之心。” “刘邦,也不老实啊。” 韩信抿了抿嘴,眉头忍不住皱了皱“在你我与章邯军对峙时,刘邦率军猛攻函谷关,想正面攻秦,但函谷关城墙坚固高大地势险要,素有冲要无双之称,岂是那么好拿下的。” “不过,总觉得这其中有诡异。” “刘邦手底下的人不简单,不论是陈平还是萧何,在这些人的运筹下,在西线连胜,刘邦绝不仅仅是这两万余人。” “刘邦志在咸阳,久攻不下,必然要另作打算。” 韩信和项羽对视一眼“绕过函谷关,从武关、峣关进抵咸阳。 “但他拿下咸阳,也没实力收入囊中啊。” 项羽失声,喃喃道。 “不能再拖了,总觉得刘邦藏着坏。” “处理完军中混乱,重编军队,直抵咸阳。” 只是,项羽令项羽没想到的是,天大亮后,天下间已经开始疯传他一夜之间丧心病狂坑杀二十万降兵。 项羽:…… 这些人是真看得起他。 “有的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只是不知道,这消息传到师父耳中,师父会作何感想。 “是否要给军师去一封信?”韩信提议。 项羽摆摆手“不需要,师父会信我。” 项羽在军中排查,以雷霆手段杀掉了刻意滋事,煽风点火的士兵。 “外界传言,本将军已经将秦军全部坑杀。” “本将军希望归降的秦军明白,想让你们死的,不是本将军。” “指不定,想让你们死的人,更想让本将军去死。” “你们既然已经归顺本将军,那就是本将军的人。” “本将军的麾下,并非没有奋起反抗暴政的秦人,我能容得了千百人,那我就能容得了你们二十万人。” “甚至,本将军可以容得下你们的亲眷。” “还有那些跟随着本将军一路厮杀拼搏,浴血奋战的将士,如今胜利就在前方,可偏偏有人故意想让本将军背负上残暴凶恶不堪的骂名,抢夺我们的果实。” “你们越是与秦军交恶,就越是让藏在背后的人欢天喜地。” “现在来告诉本将军,我们应该怎么做!” 韩信抢先开口“攻破咸阳,灭掉暴秦,论功行赏。” 韩信一带头,数十万的兵士呼声震天。 整军,开拔。 “想不到将军口才如此好。”韩信眉飞色舞,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着缰绳,意气风发。 项羽挑挑眉“师父教的好。” “你知道师父最喜欢你什么吗?”项羽戏谑一笑。 “兵法强?” “不是,师父最喜欢你这双手。” 韩信:…… 将军,劝你别太荒谬。 这天,他是一点都不想聊了。 大军朝着函谷关进发途中,传来了秦二世被赵高逼杀的消息,赵高欲扶立子婴登基称帝,但子婴拒绝,只称秦王。 在子婴只称秦王的那一刻,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打下的江山就已经名不存实也亡了。 子婴,向刘邦称降了。 刘邦,成为了第一个攻入咸阳的起义军首领。 这个仿佛在灭秦战场上从未登上中心舞台的人,刹那间,被世人耳熟能详。 项羽心中有些惋惜,他破秦军主力,与章邯对峙,终究还是浪费了太多时间。 “总有一种为他人做嫁衣的不痛快。” 项羽双手背负,来回踱步。 他耽搁了太久是一回事,但刘邦未免太快了。 就算是绕过函谷关,从武关、峣关进抵咸阳,也不应该如此顺畅。 项羽抬头望天,他千辛万苦,攻城略地,连破秦军。 而刘邦一路走来,打着仁义之师的旗号,却能有秦人心甘情愿降服,归顺。 师父口中所说的天命,真的在他吗?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四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三十) (三十) 踱步中,项羽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秋天,他已经有太久没有见到师父了。 也许,有师父在此,他也不至于心生迷茫。 嗯,师父就不会给他迷茫的机会。 罢了,天命又如何,他是项羽,就算天命不在他,他也能争争这天命。 就是这刘邦,劲敌啊。 “项羽。” “师父!” 项羽猛的转身,不可置信。 他心中想着师父在此就好了,师父竟真的出现了。 项羽大步流星的走到荪歌身前,拉着荪歌的袖子,神神秘秘道“师父,你是不是不仅有金刚不坏之体的神通,还有传说中的缩地成寸,心念一动,千里之外?” “你是领兵打仗傻了吗?”荪歌很是嫌弃的从项羽手中抽回袖子“你怎么不说我会筋斗云,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 “十万八千里?” “太远了!” “那师父,你会吗?” 荪歌:快闭嘴吧! 她要是能牛逼成这样,还需要辛辛苦苦舟车劳顿吗? “自我巨鹿之战大胜的消息后,便开始着手安排彭城的事宜,然后启程前来寻你。” “来的这么慢,是因为在路上给你收拾烂摊子。” “你的确是百战百胜,神勇无敌,但沿路走来,百姓们提及你却是敬重感恩不足,恐惧忧心有余。” “师父,我没屠城,但凡投降的平民,我都没有屠杀。” “我也没坑杀秦军。” “我时刻都牢记着师父的教诲。”项羽小心翼翼的开口,声音中有紧张,也有委屈。 “师父不信的话,现在去军中转转。” “我总不至于莫名其妙多了十几万的兵马吧。” 荪歌拍了拍项羽的手“我从未怀疑过。” “早在吴中时,你的心中已经被根植下一颗怜悯的种子,这些年哪怕你南征北战,杀人无数,那颗种子依旧还是能够破土而出。” “战场之上,各为其主,死亡也是荣耀。” “最重要的是,你想当这天下之主,被万民归心的帝王。” “所以,我自彭城,一路到咸阳,编了数不清的脍炙人口的故事和朗朗上口的歌谣。” “你看,为师的头又秃了许多。” 荪歌抬眸,看到了项羽眼中的欣喜,还有深藏在欣喜下的不确定。 “疑心为师的望气之术了?” “觉得自己不是五彩龙气所对应的人吗?” 项羽一怔,沉默了。 他觉得,师父才是那个有读心术的人。 “项羽,为师说天命在你,那就在你。” “生死,师父都在。” “生,你是百战百胜的项羽。” “死,你也是轰轰烈烈的项羽。” “这世上,在你锋芒毕露的这几年,你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对了,你真的没有遇见一个姓虞,或者名字里带虞的姑娘吗?” 荪歌不死心,再一次旧事重提。 项羽:…… “真没有!” 荪歌挠了挠头,又没有! 天知道,都两个世界了,她都没有见到传闻中妾随大王,生死无悔的虞姬。 遗憾! “项羽,为师想假设一个问题。” “您说。” “假如,你有一个两情相悦生死相随的心爱之人,你兵败眼看着前路无望,她为了不拖累你,自刎而死,你会割下她的头,挎在腰上吗?” 项羽:!?(_;? 项羽满脸都是疑惑。 “师父,战场之上,哪来那么多的女儿情长。” “有缱绻缠绵的时间,倒不如想想怎么突围,战场上情形变幻莫测,战机稍纵即逝,抓住时机,并非不能反败为胜。” “最重要的是,师父,你用了拖累二字。” “我绝不会带着柔弱貌美,却无自保之力的女子上战场。” 荪歌讪讪的笑了笑。 到底是流传千百年的佳话误她,还是她再一次打乱了项羽和虞姬的缘分。 可后世说的言之凿凿,不像是空穴来风。 在项羽无声的抗议下,荪歌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如今,当务之急,是应对已经抢先一步入关的刘邦。 指不定,关中现在已经传遍了项羽嗜杀成性残暴不仁,比之秦二世有过之无不及的消息。 都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换个角度,唯有对比,才见高低。 刘邦的仁义之名,实在是太盛了。 荪歌草草的填饱肚子,便开始与项羽韩信讨论此事,但却没有得出个行之有效的结论。 待项羽率大军到达函谷关外时,就见刘邦带着子婴手捧着皇帝的玉玺兵符符节,身后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百姓、普通兵士。 见项羽下马,刘邦就将代表皇权的玉玺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先上将军一步攻破咸阳,实属侥幸。” “上将军牵制灭杀了秦军主力,才让我有此机会,我与麾下将士皆有此认知。” “当初薛地会盟,奉上将军为共主,此约扔有效,我在此,愿以攻破咸阳的苦劳,求上将军一个恩典。” “刘邦愿以此苦劳,求上将军饶过咸阳城中的军民,也放子婴一条生路。” “咸阳城中的百姓,也苦秦久矣。” “而公子子婴,也诛杀赵高有功,又念及咸阳百姓愿意投降。” 刘邦的姿态,一如既往放的很低。 声音之中,唯余大公无私,仁爱无双。 刘邦身后的秦地百姓眼眶之中浸着热泪,就好似这个攻破咸阳的刘邦,并非是起义军,而是他们的救世主。 那句上将军牵制灭杀了秦军主力,在这种场合,并不是在彰显项羽的威名,而是在给项羽拉仇恨。 这张嘴,是真的挺会说。 “沛公此言何意?” “不是你我早有约定,我攻章邯,牵制主力,你趁机拿下咸阳,覆灭大秦?” 不就是胡言乱语,谁不会。 “沛公,本将军早就说过,降者不杀。” “你替咸阳城中的军民求情,难道是在告诉本将军,他们其实并不愿意降吗?” 项羽从刘邦手中接过玉玺,又虚扶起子婴。 “你不愿降我?” 项羽抬高了声音,看向那些双眼之中满是仇恨的军民“你们不愿降我?” 子婴忍住心中的恐惧,小声道“项将军,他们是害怕。” 第二百六十五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三十一) (三十一) 子婴表示,莫说这些普通的百姓,就连他,堂堂的嬴姓赵氏子孙,也怕啊。 传闻中,项羽是饥餐人肉,渴饮热血的。 看谁不顺眼,就会将人大卸八块,甚至是千刀万剐。 这是人吗?这简直就是野兽啊。 一路走来,杀人放火,听说还把章邯军手下的兵士都坑杀了。 要不是项羽,大秦也不可能灭的这么快。 与项羽相比,沛公刘邦同为起义军,简直就是仁义之师。 哪怕是在咸阳,他都隐隐听说了。 否则也不可能设计杀赵高后,就忙不迭的向刘邦投降。 只可惜,刘邦貌似护不住他,也护不住咸阳城的军民。 项羽挑挑眉,看了一眼勉强镇定,实则惊恐不安的子婴“怕我杀人如麻?” 子婴:…… 就在这时,章邯被荪歌一把推了出来。 看到章邯,刘邦身后的军民恨不得冲过来狠狠撕咬。 秦人恨项羽,更恨没有骨气投降的章邯。 章邯神色复杂,抬高声音,确保能在风中吹的很远“项将军并未坑杀秦人将士,外界传闻所言不实。” “我归顺项将军,是无奈之举,但也是深思熟虑之后选择的一条生路。” “早在殷墟,我与项将军就已定约,他会善待归降的将士,入主咸阳,亦不会大开杀戒。” “自始至终,项将军都没有想过会屠杀咸阳城中的诚心归附的无辜军民。” “我不知百姓们在何处听了何人煽动,竟会怀疑项将军要在咸阳城中大肆屠戮。” “我章邯在此保证,倘若项将军提起屠刀,我必立于百姓之前。” 章邯的话对于子婴来说,又是一剂定心剂。 好歹,章邯是秦人。 见状,项羽霸气道“本将军,一言九鼎。” “早在奔赴函谷关时,本将军心中便有了章程。” “宣本将军令,本将麾下将士入咸阳者不得亵渎秦国宗庙,不得烧毁百姓房屋,不得掠夺百姓财物,不得伤害妇孺老幼,归降兵士好生安置,不得无故寻衅滋事。” “秦二世残暴,秦地百姓也深受其苦。” “无论是本将麾下将士还是咸阳城中百姓,若刻意制造混乱,居心叵测者,绝不轻饶。” “沛公,下次莫要行如此荒谬可笑又自以为是之举,揣测本将军的心思。” “战场之上是敌人,不得不杀。” “归降后,便是本将军的麾下,本将军的臣民!” “敌友,本将军还是能分得出来的。” 说到此处,项羽高举着荪歌的手,高声道“咸阳城的军民,与其感谢沛公,倒不如感谢本将军的师父。” “是他一日一日言传身教,让本将军牢记,得志,与民由之。” “本将军,不像沛公会经营自己的名声,但在师父的教导下,本将军知道想要亟拯斯民于水火,就必须得覆灭暴秦。” “秦二世不会因为本将军有仁义之名,就改邪归正回头是岸做一个明君,本将军能做的就是在战场上实打实的灭掉秦二世的倚仗,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秋风振振,军旗猎猎。 军旗之下,是荪歌和项羽并肩而立。 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在项羽心中,若非师父的耳提面命言传身教,他可能就真的如传闻中那般成为人人闻风丧胆畏之如虎的残暴模样。 他兵临咸阳城时,就是咸阳城被屠城之时。 真以为靠着刘邦的三言两语,就能让他回心转意。 项羽重新上马,人群分列两侧,入函谷关。 声势浩荡,气势如虹,恍惚间真真有了几分始皇帝巡游会稽郡时的盛况。 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刘邦只觉得面上讪讪的,他的那些算计,在言行坦荡直白,兵强马壮的的项羽面前仿佛都没有作用。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只纸老虎。 入咸阳后,起义军中有些兵士仁心存侥幸,在咸阳城中欺男霸女,嚣张跋扈。 然后死了! 有心怀叵测的被煽动的秦人试图挑起冲突。 然后,也死了! 咸阳城的各个城门上,都高高的悬挂着尸体,任由风吹日晒雨淋,震慑着所有人。 直到这时,项羽在函谷关外的那些话才被奉为了金科玉律。 项羽,是真的杀人啊。 他从来都不是仁善的性子,他只是在努力学着做一个仁善的人。 咸阳宫里,子婴战战兢兢的跟在项羽身后,大气不敢出。 荪歌敛眉,轻叹一声,这是子婴,又不是她记忆中的子婴。 咸阳宫中处处是回忆,好像就连那一抹夕阳,都比别处好看了许多。 咸阳宫城很大很大,可那十年里,她还是走遍了每一个角落。 荪歌目露怀念,拾阶而上。 “我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 刘邦在低眉垂首,表达着衷心。 荪歌斜靠在殿门外的柱子上,懒洋洋道“那丞相府中的户籍、地形、法令等图书档案呢?” “沛公既然处处已项将军为主,又为何命手下将那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走。” “丞相府中所藏的档案,当比府库之中金银玉石更珍贵,得知便可具知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 她曾经与李斯共事,最是清楚李斯的本事。 李斯,可能称不上一句忠臣,但绝对是当之无愧的能臣。 东汉王充在《论衡》中说:“萧何入秦,收拾文书,汉所以能制九州者,文书之力也。 这足以说明,那些东西的重要性。 嗯,抽空得给李斯烧个纸了。 项羽看了一眼整个人都懒洋洋,可偏偏又与古朴壮阔得咸阳宫相得益彰的师父,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入主咸阳宫,师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沛公,你作何解释?”项羽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了刘邦。 说实话,项羽宁愿刘邦有些傲气,与他翻脸,这样他也能明目张胆的挥军歼灭了。 此时这番作态,反倒让他如鲠在喉。 “我麾下有一人,甚是推崇李斯,但无缘得见,我这才破例允其去丞相府收拾下李斯的旧物。” 第二百六十六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三十二) (三十二) “沛公麾下还真是能人辈出啊。” “当年,能偶然发现怀王后裔并与之相交莫逆,如今竟又有人对李斯心驰神往,都是妙人啊。” “沛公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体恤下属,从善如流。” 荪歌抬脚越过殿门,将波澜壮丽的余晖挡在身后“睹物思人不够真诚,老朽觉得神往不如面谈,倒不妨让你麾下那位早早下去,手脚麻利的话还能赶的上。” “这天底下推崇李斯的何其多,都学着沛公去搬丞相府吗?” “府里搬空出了,就去掘墓?” “然后美名其曰,睹物思人?” “这话,李斯死了都觉得死的晦气。” “比被赵高诬为谋反,具五刑,腰斩于咸阳,夷三族还晦气。” 项羽和刘邦同时一惊。 白发苍苍,看起来仙风道骨,比晚霞还要祥和的人,这张嘴就好似刀子淬了毒。 项羽:师父何止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能让师父展颜的不是咸阳宫,而是曾经生活在咸阳宫里的人。 “范老先生,还真是说笑了。” “我麾下之人也只是拿了些无关紧要的文书,聊表敬意。” 刘邦干巴巴的解释。 “沛公,就不要玩这些文字游戏了。” “这年头谁悼念人,是靠着户籍地形法令。” “还望沛公将丞相府恢复原样,至于那位推崇李斯的人,若是不想下去与李斯常伴,那就去为李斯守墓吧。” 项羽顺着荪歌的意思,冷冰冰道。 荪歌站定在刘邦身侧,弯了弯嘴角“沛公,记清楚,是原样。” “不是与你商议,是在通知。” “既然口口声声奉项羽为共主,那就劳烦你表里如一。” “要不然,就说明你包藏祸心,要破坏来之不易的起义成果,理应天下共诛之。” 刘邦冷汗涔涔,心中憋着一团火,却不能发泄。 他苦心筹谋伏低做小,麾下谋士呕心沥血,让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哪怕如此,他都比不上天纵奇才的项羽。 项羽,仿佛就是为了灭秦而生的。 项羽的光芒,遮掩了所有人。 谋士一遍遍劝他,收敛锋芒,徐徐图之,他照做了。 可如今,他却越发怀疑了。 刘邦的背又弯了些,踏出了殿内,最后一缕夕阳也就消失,整个人融入了晦暗。 刘邦一走,项羽就连忙从主位上走下来“师父,有心事?” “嗯,想烧些黍稷梗。” 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其燔黍捭豚,污尊而抱饮,蒉桴而土鼓,犹可以致其敬于鬼神。 这咸阳宫城,熟悉的人都死绝了。 始皇帝,公子扶苏,李斯,胡亥…… 项羽:…… 他不火烧咸阳宫,不毁秦人宗庙就已经是良心发现了,竟还祭祀。 “师父,这次烧了黍稷梗,可就不能郁郁寡欢了。” “接下来很多事情,还需要师父襄助。” 没原则了! 没原则了! 算了,不就是烧些黍稷梗吗,小事小事。 于是,夜幕沉沉的咸阳宫,当今世上最显赫的两个人围在火盆,不断的伸手捧起一捧黍稷梗放到了火盆里,看着粟稷梗一点点被吞噬,耳边回荡着轻微的哔啵声。 明明灭灭的火光,项羽心中冒出了一丝不真实感。 “项羽,如今你已入咸阳,可曾思量过秦亡的原因。”荪歌又捧起一捧粟稷梗扔在了火盆中,毫无征兆的开口。 “师父,一边祭祀,一边讨论真的好吗?” 项羽叹了口气,盯着火盆中跳跃的火光,无奈道“最浅白的原因是,始皇帝未立太子。” “如果扶苏继位,就算不能力挽狂澜,扶大厦将倾,也绝不会让大秦崩盘的如此快。” “公子扶苏,比胡亥合适。” “另外,近来在师父的督促下,我又重读了孙子兵法,夫兵久而国利者,未之有也。” “但凡战争,必伴随着大量的粮草军备消耗,民生凋敝。” “北击匈奴,南征百越,有其利,但弊端也显而易见。” “徭役赋税过重,百姓怨声载道,活不下去的时候,也就只有造反这条路可以走。” “还有,郡县制!” 项羽偷偷瞟了一眼荪歌的神色,还是咬牙说出了口。 “并非郡县制不好,而是分封制存在了近千年,早已根深蒂固,想要变革,绝不能一蹴而就。” “秦始皇推行郡县制过快,未有任何过渡,低估了各国贵族心中的逆反,致使矛盾激化。” “大秦,从一开始就是在负重前行。” “那个将大秦扛在肩上得始皇帝一死,就注定了大秦的死局。” “师父,我暂时恐怕不能对始皇帝取而代之了。” “如今咸阳攻破,论功行赏势在必行,如若此时我一味的承袭秦制,行郡县,各国起义军都会不服,甚至可能会联合起来讨伐我。” “刘邦,是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可,若行分封,也不会得到所谓的和平。” “师父,我该如何做?” 以前,只要打赢仗就行。 如今,在他踏入咸阳城的那一刻,他就踏入了政治的漩涡。 如何做? 郡县制是历史大势,不可违逆。 但就像项羽说的,各路起义军,绝不甘心。 看来,历史上项羽自封西楚霸王,也并非是不想做天下一统的帝王,而是他自知做不到,便用了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的借口回到了彭城。 “功勋卓著者,可封王有分地,但其余地方仍行郡县,诸侯王必须得听从天子号令,拆除六国之间留下的军事要塞,让诸侯无险可守,另外以天下太平为由,将天下武器全部收回。” “这两条,的确有些霸道,有人不愿听从也正常,但不是所有人都有挑衅的胆量,会有人选择做一个富贵诸侯王的。” “分而化之,把刺头先翦除,剩下的徐徐图之。” “灭秦中,你的威望,足以震慑很多人。” “再说了,你麾下有章邯,有韩信,随便派出一个都能横扫,只是如今不宜立刻翻脸,你做出了退让,若还有人叫嚣,大义在你。” “到时候,你派兵,就是平叛。” 第二百六十七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三十三) (三十三) 平叛二字,就足矣。 师出有名,又名正言顺。 荪歌的一席话,对于项羽来说,有醍醐灌顶之效。 项羽长而密的睫毛闪动,遮掩着重瞳流露出的精光。 “还可以再细些。” “比如,熊心。” “熊心是楚怀王的后裔,这两年来,被刘邦锦衣玉食的供养着,如今封王,仁义忠信为先的刘邦谦逊恭敬居熊心之下,让刘邦品尝一下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痛苦。” “还有齐,赵。” 提到齐,项羽的神情中有淡淡的嫌恶。 当年叔父项梁追击章邯,派遣使者通报齐国和赵国,要两国共同发兵攻打章邯。 田荣提出条件,作壁上观,致使叔父项梁险些丧命。 “尤其是齐国,齐王田建的弟弟田假,孙子田安,还有死在战场的田儋之子田市,以及野心勃勃的田荣,这几人都曾是齐国的王族,地位相当。” “除却田荣,其余随便选一人封王,田荣都会按耐不住,必会想方设法取而代之。” “届时,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将齐地收入囊中。” 见项羽心中有了章程,荪歌就没有再多言,只是最后嘱托了一句“论功行赏,才不会被人明晃晃的挑出错处。” “师父放心。” 所有的粟稷梗烧尽,荪歌才缓缓站起来。 夜幕笼罩下的咸阳宫,越发的庄严肃穆,默不作声的见证一次次的风雨变幻。 “你想回彭城吗?” “想回当年的楚地,让楚地的百姓见证你的不世功勋吗?” 鼻尖似乎还隐隐约约萦绕着粟稷梗燃烧的味道,莫名让人心安。 “彭城不适合建都,无天险可守,且齐赵注定要波澜不停。” “师父,就咸阳吧。” “咸阳地处关中平原的腹地,土地肥沃,物产富饶,关中形势险要,被山带河,四塞为固,进可攻,退可守。” “除咸阳天然的地理优势外,始皇帝这十年的经营,又是修直道,又是筑城防,咸阳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最合适的都城。” “关中必须得掌握在我手中,另外,有章邯子婴在,让秦地百姓归心,无形中会减少很多阻力。” “当年的楚地,我打算让楚怀王和刘邦得其一,剩下的行郡县制,由叔父和韩信坐镇,分别任郡守、郡尉。” “叔父威望足,但伤痛缠身,威慑不足。” “韩信在侧,可掌一郡军事,不论是齐还是刘邦反,都能支撑到我派援军过去。” “以后,我会逐渐收回诸侯王统治其封国的权力,亲派官吏,剥夺其行政上“自置吏”、财政上“得赋敛”的特权。诸侯只得衣食租税,不管政事。” “师父,这件事情,急不得。” “秦始皇做了那个先驱,我更应以此为鉴。” 荪歌侧眸,当年一心一意只想着复仇的愣头青,终于被打磨好了。 有一往无前的豪情,亦有脚踏实地的思虑。 到如今,荪歌反倒不忧心结局了。 项羽,已经做到了最好。 结局,在项羽心平气和踏进咸阳城,不再倒行逆施残暴屠城时,就已经不重要了。 胜也好,败也罢,她都会与项羽同在。 …… 翌日。 刘邦带着萧何前来负荆请罪,据说,府上失窃,有一部分的图册遗失。 萧何,在年轻时任沛县主吏掾,拥戴刘邦于沛县揭竿而起,是刘邦心腹中的心腹,西汉建立后,名列功臣第一。 项羽坐在主位,荪歌和韩信一左一右。 “遗失?” 项羽表情复杂,这理由是把他当傻子吗? “先是不问自取,后取回又失,这般冒失不讲究的人怎么能留下沛公麾下呢。” “负荆请罪就算了,好歹是沛公的信重之人,但为沛公着想,此人绝不能留在沛公身边了。” “沛公,无需感谢本将军。” “你我曾经为同盟,这都是本将军应该做的。” “师父,萧何就交给您了,您即将继任丞相,丞相府的一草一木都由您做主。” 荪歌:丞相?她? 李斯的府邸,是她的了! 咳咳,交给她,李斯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想到这里,荪歌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老朽是个文人,不喜动武动粗,快给萧何松绑。” 后勤部部长,这不就来了。 有萧何在,攻城略地的将士就不怕没饭吃了。 难不成萧何对刘邦的情谊已经能超越生死? 但凡不能超越生死,那就能拉拢。 君不见,魏征在玄武门之变李建成死后也归入李世民麾下,兢兢业业,以国士相报了吗? 她可太欢迎萧何前来了。 荪歌对着韩信眨了眨眼,韩信一脸茫然的回眨了两下。 荪歌:连接失败! 她眼睛都快要眨巴干了,韩信都领悟不到她的意思。 见状,项羽忍着笑,一本正经的开口“师父还是这么的仁慈善良,菩萨心肠。” 把萧何的家人搞来啊! 师父都这么残暴了? 不对,师父不是嗜杀之人,更懒得搞灭族这一套,十有八九是想拉拢萧何了。 想到这里,项羽对着韩信招招手,在他耳旁低语吩咐。 韩信不解,但依旧领命离开。 荪歌:项羽有病?当着外人的面搞这出? 菩萨心肠…… 她要是菩萨心肠,这天地下可能就没有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了。 “萧何,老朽也不勉强你。” “只要你帮老朽将遗失的东西重新收集整理好,老朽就会亲自送你回到沛公身边,延续你和沛公的情深意重。” “老朽的要求并不过分吧。” 萧何冷不丁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情深意重,是个好词。 但是从范增嘴里说出来,莫名其妙多了阴阳怪气。 荪歌不给萧何反驳的机会,起身攥着萧何的手腕,笑的一脸慈爱,如同饿了十天半个月的黄鼠狼见到了肥美的鸡。 萧何整个人都僵直着,密密麻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老朽对李斯也甚是欣赏,你毁了他的物件,那必然要赔。” “要不然,老朽会忍不住送你下去亲自问李斯的。” “只要你乖乖留在丞相府,老朽锦衣玉食高官厚禄供着你。”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八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三十四) (三十四) “沛公,老朽替你调教麾下谋士,你可得念老朽个好,下次宣扬自己仁义无双时,记得顺带提老朽一句厚道之人。” 得了便宜还卖乖,不给阳光也灿烂。 刘邦整个人都麻了,事情的走向永远出乎他的预料。 “将军,范老先生,我与萧何患难与共,同甘共苦,兄弟情深,实在不愿留萧何一人在此。” “范老先生和将军师徒情深,想必能理解这种感觉。” 荪歌对着项羽不着痕迹的摇了摇头,稍安勿躁。 “真的吗?” “李斯府上所藏有部分东西是历代秦王流传至今,想要重新绘制收集并非易事。” “但若是沛公有这份心,愿与萧何一起,老朽自是开心不过。” 荪歌一脸惊喜,丝毫没有感觉到冒昧。 “只是,将军打算论功行赏了,那就得有劳沛公和萧何一起共留丞相府了。” “得沛公相助,必然如虎添翼。” “不如沛公今日就随我入丞相府吧。” 于是,荪歌的另一只手紧紧的拉住了刘邦的手腕。 一时间,刘邦挣脱不得。 文人? 这手劲,恐怕能倒拔咸阳城里的银杏树了吧。 就连杀猪匠樊哙,都远远不及。 对此,刘邦很想问一句,范老先生能扛鼎否? 这范增还真是能睁眼说瞎话,曲解他的意思。 长耳朵的都能听出来,他是在替萧何求情,而不是陪着萧何一起成为阶下囚。 等等…… 不对,这不是重点! 论功行赏。 如今大秦覆灭,他的功劳和名声是仅次于项羽的。 天下皆知,他是仁义之师,又是第一支入咸阳的起义军,论功行赏,他必能封王。 他一生所求,本就是荣华富贵。 但麾下谋士总在劝他,要眼光长远,放眼天下。 他这人,主打的就是一个听劝。 听人劝,吃饱饭。 萧何,是他不可或缺的人才。 但一旦封王,他又被项羽留在丞相府,还有机会得自由身吗? 刘邦偷偷皱了皱眉,总觉得有很重要的东西被他忽视了。 范增留在丞相府的话,那项羽呢? 一团乱麻!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被困在丞相府。 萧何看着眼神飘忽闪烁不定的刘邦,暗暗咬了咬牙“将军,范老先生,沛公是我的主公,我所犯过错绝不能牵连沛公。” 他们自沛县起义,生死相系。 无数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刘邦一人之身。 他,陈平,卢绾,曹参,樊哙,张良…… 若刘邦成为阶下囚,那他们这些年的经营就全完了。 甚至曾经的挚交都会埋怨他拖累了沛公,暴怒之下那他的父母妻儿泄愤。 “一人之错,一人当。” 萧何的话给了刘邦一个自我说服的完美理由。 封王和被拘禁,他选择封王。 大不了,待他日后再想方设法将萧何赎回。 他和萧何是起于微末的情义,知根知底。 退一万步讲,萧何会弃他,但绝不会弃亲族于不顾。 想到这一点,刘邦心中的最后一点犹豫消失。 “沛公,你是要因为论功行赏一事不顾萧何了吗?” “刚才所说的同甘共苦患难与共兄弟情深,转脸就只是成语了吗?” 若论嘴贱戳人心窝子,荪歌从没输过。 眼见着刘邦心中有了计较,荪歌当即松开刘邦的手腕,故作义愤填膺。 随即,荪歌就拍着萧何的肩膀“萧何,可曾听过君既无情我便辞,刘邦今日能因论功行赏留你一人,那么日后就能因忌惮彻底铲除你。” “你放心,老朽和项将军绝不会让你在丞相府受一点委屈的。” 萧何:他觉得他还是下去陪李斯比较合适。 这些话,就是明目张胆的离间。 可偏偏,人性就是最脆弱最经不起考验的。 刘邦进退两难,心中怀疑,那些东西的作用当真能比得上萧何吗? 如果早知项羽和范增行事如此不按常理,他绝不会带萧何来此。 对于他来说,能弃妻儿老小,也不能弃萧何。 可此刻,他和萧何之间,他选择自己。 他手上还有筹码,只需在封地静待萧何归来,甚至萧何还能成为他的一步妙棋。 顿时,刘邦有了决断。 “那就有劳将军和军师暂时照拂萧何了。” “萧何,你若归来,无论何时,我必扫榻相迎。” 刘邦再一次做足了姿态。 萧何心中叹息,早知沛公为人,但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唏嘘。 但愿沛公看在他忠心护主的份儿上,能庇佑他一家老小。 范增,绝不会放他离开了。 尤其是还有这般正大光明的理由。 除非,沛公成为最后的赢家。 就算是希望渺茫,也算是希望。 至于他从丞相府拿走的那些东西,有陈平和张良在,也能发挥大用。 刘邦依依不舍的离开,面对项羽和范增他好像就没有讨到过半分好。 薛地会盟,为自己请回了个烫手的山芋。 此次,又赔上了萧何。 放眼天下…… 放眼天下…… 越看,越觉得日子没有奔头。 如果他还是当年那个泗水亭长,可能此时早已经欢天喜地了。 …… “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都是你萧何的特长。” “用那些档案和图册,换你萧何,我觉得值。” 萧何与刘邦年龄相仿,看起来更加沉稳平和。 “范老先生言重了。” “我会尽心尽力重新编纂图册,弥补己过。”萧何仿佛听不懂荪歌的话,温和笑着应答。 荪歌轻笑“以防你孤寂,项将军已派人去接你的父母妻儿一家老小。” “我可不像沛公一般只会说漂亮话,我既然说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就会言而有信。” “不仅吃香的喝辣的,还让你无后顾之忧。” 这句能听懂就行了。 萧何悚然大惊,范增斩断了他所有的退路。 就算他现在想下去陪李斯都有心无力。 就算沛公取得最终的胜利,也不会似以往那般信任他了。 无路可走,也无路可退。 “范老先生与项将军的默契,还真是令人羡慕啊。” 荪歌挑挑眉,那是自然。 不像她和韩信,眼皮都要眨的抽筋了,还两脸疑惑。 第二百六十九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三十五) (三十五) “你羡慕吗?” “羡慕也没用,毕竟项羽是我一把……” “师父!”项羽连连开口阻止。 他遇见师父的时候都年过二十了,扯什么一把屎一把尿。 荪歌讪讪的笑了笑,重新一本正经道“依沛公的性子,莫说是舍弃你了,就是他的妻子儿女老父亲,生死存亡时他都能眼睛不眨一下的丢掉。” “所谓的感情就不真,还奢望什么默契。” 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刘邦的特例。 刘邦是个枭雄,枭雄从不惧怕任何牺牲。 只要赢家是他! “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跟着我和项将军吃香的喝辣的。” “或者,你是想跟着刘邦一条路走到黑,去赌那个微弱的可能,然后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你细想,若归顺项将军。前途一片明亮。” “武有韩信章邯攻城拔寨,战无不胜。” “而你,我可替将军做主以左丞相之位招揽你。” “毕竟,我自己要做右丞相。” 萧何,当得起丞相之位。 项羽是个猛冲猛打,开疆拓土的君王,真需要萧何这样擅安抚百姓的丞相辅之。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哪个管用算哪个。 萧何皱着眉头,冷静思索“做决定前,我需先问清楚一个问题,项将军打算何处定都?” 萧何并没有被左丞相的官位冲昏头脑,反而越发的理智冷静。 “咸阳。”项羽淡淡道。 咸阳…… 萧何心中暗叹,陈平的算计又要落空了。 在沛公的队伍中,早就将咸阳视为了囊中之物。 但这一切都是基于项羽回楚地自立为楚王。 沛公,前景堪忧啊。 “若我愿誓死效忠沛公呢?”萧何反问。 荪歌嘴角上扬“自然是如你所愿。” “誓死效忠,自然要满足你,成全你。” “甚至还能够让你的家人随同你一起誓死效忠。” “这一点,你早该有心理准备。” “所以沛公口中的扫榻相迎,只会是迎你的枯骨。” “你清楚,沛公也清楚。” “别说我心狠手辣,沛公麾下谋士大将不也想对我除之后快吗?” “彼此,彼此。” 阵营敌对,各为其主,都巴不得对方多死一些。 “范老先生还真是坦诚。” “请叫我右丞相。” 荪歌猛的回头“我是右丞相的话,还能住李斯的左丞相府吗?” 项羽扶额“别说左丞相府,就是咸阳宫都行,甚至我还能接着给你建阿房宫。” 荪歌摆摆手,大可不必。 谁沾上阿房宫,谁就要背穷奢极欲的万世骂名。哪怕没建成,千古一帝的秦始皇都惹了一身腥。 “劳民伤财,战乱后,应与民生息。” “萧丞相,你想好没?是吃香的喝辣的,还是去死?” 萧何脸黑,这叫给他选择? 萧丞相都叫上了,他还能说什么。 唉,可惜了他和沛公共事多年。 “你待久了,必会心悦诚服的。” 刘邦回到驻军地,见营帐之中一片气氛异常,一问才知,萧何的长子萧禄,次子萧延都被韩信带兵抢走了。 刘邦:…… “沛公!”陈平上前,连忙询问发生了何事。 刘邦苦着一张脸,言简意赅的道来。 当然,着重讲了他的迫不得已,项羽范增的咄咄逼人。 陈平和张良对视一眼,心下愕然。 “沛公,我们得抓紧时间将萧何的其余亲人保护起来啊。” 陈平连忙催促。 唯有这样,才能让萧何心中有所顾忌。 萧何的本事,他们太清楚了。 一旦被项羽所用,他们想走的那条路就更加崎岖艰险了。 沛公苦笑“来不及了。” “项羽已经下令,在论功行赏前,所有起义军都不得擅动。” 刘邦心知,自薛地会盟起,他就成了项羽的心腹大患。 项羽会抓住一切机会不择手段的削弱他的势力。 倘若他敢动,那项羽就敢在论功行赏上下手。 陈平急的来回踱步,满心着急。 韩信,没有拉拢过来。 如今,又失萧何。 沛公,当真还能夺得天下吗? 他早就知晓遗失之由根本无法说服项羽,可偏偏沛公心存侥幸。 “兵行险招。” “沛公,吾等如想扭转局面,唯有伺机擒杀范增。” “失范增,项羽如巨人断左右臂膀。” “于项羽而言,范增之用当抵得上十万大军。” 张良蹙眉,秀美堪比女子的容颜也染上了风霜“此举不妥。” “当年会稽曾有传言,项羽拜范增为师,是因两度败于范增。” “项羽神勇,天生重瞳,力能扛鼎,能击败项羽的范增,恐怕更加神秘莫测。” “贸然擒杀范增,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 张良祖上清贵,又因博浪沙袭击秦始皇而闻名天下,所以他与各地的豪强官吏相交都有几分薄面,知晓内幕也就更多。 陈平:!?(_;? 七十多岁的糟老头子? 神勇无敌? 陈平下意识就觉得传言有虚。 见陈平面有不服,张良叹息一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沛公的局势已相当凶险,若再生波澜,将山穷水尽。” 对张良的心智,陈平还是信服的。 思忖片刻,继续提议“那就用计离间范增项羽师徒。” “范增越是高人,就越是忍受不了猜忌。” “只要能逼的范增离开项羽,那也算成功。” 离间计,看似简单粗暴,但却格外有效。 陈平跃跃欲试,似乎已经在心中有了打算。 而这一次轮到刘邦跳出来泼冷水了“离间计,行不通。” 陈平下意识反驳“如何行不通?” 刘邦压抑住心中的不快和郁闷“项羽对范增的信任无可动摇,二人之间的默契更是无与伦比。” “你若不信,大可试试。” 刘邦的声音中不可避免的带上了情绪。 陈平自知失礼,连连解释。 武不行,文也不行,难不成就眼睁睁的看着项羽继续做大做强吗? “沛公,您可曾打听到项羽打算以何处为封地,在何处定都?” 见状,张良适时的岔开话题。 “我总觉得项羽不会如我们预料的一般回彭城。” “他封范增为丞相,居李斯府中。” rg 第二百七十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三十六 (三十六) “他们师徒情深,绝不会分隔两地。” “所以,我打断推测,项羽会据关中,以咸阳为都。” 刘邦的话,让张良和陈平的神情愈发凝重。 他们的计划,一次次被打破。 咸阳…… 咸阳,的的确确是香饽饽。 只是,他们想走的那条路就更加看不到光芒了。 陈平咬咬牙“事到如今,只能见招拆招了。” 刘邦麾下的谋士,无一例外,心头都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 而张良也在犹豫,论功行赏后,他是随沛公而去,还是辅佐韩成建国。 他祖上世代都忠于韩王,祖父张开地,连任韩国三朝的宰相。父亲张平,亦继任韩国二朝的宰相。 他呢? 是不是应该秉承父亲的遗志? 四下无人处,张良再一次叹了口气。 如今的形势,恐怕已经由不得他做选择了。 项羽! 天下何去何从,都要凭那个年轻人的意愿。 …… 所有起义军首领心心念念期盼的封赏终于来临。 此次,项羽并没有似历史上那般靠亲疏远近分封十八路诸侯王,处处给自己埋雷,而是认认真真核对功过赏封地食邑,天下间几近一半握在了他自己手中。 项羽并没有如薛地会盟时所言,破关中之日,便是称王之时,而是自封为帝,称天子,都咸阳。 “新朝已立,天下太平,除却诸王封地,天子国土,仍行分封。” “鉴于百姓多年饱尝战乱之苦,为体恤百姓,新朝新象,也为了遏制战乱,提防有不轨之徒兴风作浪,特下令拆除六国之间留下的军事要塞,将天下武器收回咸阳溶化。” “不知诸位新封的诸侯王可愿与朕歃血为盟。” “诸位封地风平浪静,朕绝不肆意出兵。” “同样,诸位需共尊天子。” “天子居诸侯之上,自古如此,大家都不陌生吧?” 项羽的话音落下,满堂哗然。 反对声,此起彼伏。 沉默者,也大有人在。 无险可守,无兵器可用的诸侯王,与他们想象之中大相径庭。 而刘邦则是麻木了。 算计来算计去,曾经的楚地有将近一半落入他手中。 他要楚地有何用! 如今的楚地百姓,只识项氏,不记旁人。 熊心那个连羊都放不好的废物还压在他头顶,卧榻之侧,还有韩信和项梁虎视眈眈。 为了论功行赏,他都把萧何交出去了。 盼来盼去,就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愿意听从朕命令的,此刻便能离去前往封地称王。” “不愿听从朕命令的,那留下来继续详谈。” 气势汹汹,鹰视狼顾的项羽,让不少人心生退意。 “我愿尊天子令。”韩王成是第一个跳出来赞同的。 “张良,你可愿随我一同前往封地?” 能被封为韩王,已是意料之外。 虽说封地毗邻天子,但总归也是个王。 跟在刘邦身后的张良,心下犹豫不决。 韩成封地就在项羽的眼皮子底下,韩王成又是胸无大志胆小平和之辈。 “张良祖祖辈辈都忠于韩国宗室,韩王成问出此言,岂不是在质疑张良的忠心?” 荪歌看向眉宇间已布满风霜沧桑的张良。 依旧俊美无双,但终归不再是那个意气少年郎了。 张良低头,别无选择。 韩王成一走,胆小怕事的田巿不顾田荣反对,也对项羽俯首称臣匆匆离去。 田荣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 早知如此,当年堂兄战死,他就该自立为齐王,何必拥立堂兄之子田市。 如今,他既名不正言不顺,有无战绩功勋傍身。 就连副将田都、齐王建的孙子田安都因随同项羽入关得封地。 田市一走,田都,田安本就曾在项羽麾下,见识过项羽的神勇善战,也忙不迭的离开了。 田荣觉得他辛苦筹谋,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封赏之事,落下帷幕,几家欢喜几家愁。 最愁的,最愤怒的,除了田荣,就是刘邦。 萧何从了项羽,张良回了韩地。 他呢? 美名其曰衣锦还乡。 刘邦失魂落魄,丧气的想要认命。 比刘邦更灰心失意,彷徨迷茫的是陈平。 陈平抓耳挠腮都想不到为何会发展到这一步。 西楚霸王项羽自封为帝称天子都咸阳? 乱了,乱了,全乱了。 陈平想,如今他再去归顺项羽还来得及吗? 萧何归顺,被封左丞相,位高权重。 章邯投降,被拜为内史,京城最高的行政长官。 韩信,如今是一郡郡尉。 那太尉之职,如今仍空悬,由范增暂代,但假以时日,不是韩信的,就是章邯的。 就连子婴,都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官位。 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咸阳宫。 “章邯,你为何不愿封王?” 本来,项羽打算看在章邯麾下二十万秦军到份儿上,也封其为王,但不曾想,别人趋之若鹜的,章邯拒绝了。 章邯一本正经“我只是您的手下败将,不意味着我就是傻子。” “您既有心承袭秦制,那就说明中央集权郡县制必然会被全面推行。” “韩信,随您征战,未封王。” “范丞相,更是出谋划策劳苦功高,也未封王。” “就连您的叔父,都只任郡守。” “足以说明,封王,死得快,早晚会被翦除。” “陛下,臣要走马上任了。” 章邯心中有窃喜,总算走对了一条路。 如今都是内史了,诸侯王都不安分,那他离大将军之位还远吗? “陛下,丞相,臣定会不负所托。” 郡尉,只是过渡。 韩信深知,他真正的作用,是震慑沛公。 沛公造反,他平叛。 偌大的殿内只余荪歌和项羽二人。 项羽长长的叹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为何称朕?”荪歌抿着茶,随口道。 有萧何在,她这个右丞相,完全可以混吃等死。 项羽不假思索“不愿称孤道寡。” “我不觉得自己是孤家寡人。” “我生身父母虽早亡,叔父虽有私心,但总归待我亲厚。” “后由遇师父,师父待我赤诚,甚至无所图。” “师父曾言,生死,您都在。” 这一年,项羽二十六岁。 你们给我个评论啊,感觉好生凄凉 第二百七十一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三十七) (三十七) “师父,如果结局与你我所期盼的不同,可会有遗憾?” “不会。” “坚定的选择,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都是心之所向。” 项羽眉头舒展,笑的恣意轻狂,依旧是那副意气风发的模样。 无论是初见时的稚嫩天真,还是巨鹿之战破釜沉舟的勇敢霸气,亦或者是初定天下的游刃有余,项羽骨子里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难能可贵。 咸阳城,在项羽的威慑,子婴和章邯的安抚下,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战乱对这座古老的城池仿佛没有产生什么动荡。 在荪歌和萧何的建议下,项羽决定休养生息,奖励农耕,在天子国土内减轻田税劳役。 而整个天下,似乎也迎来了和平。 转眼,冬去春来。 此时,天下也不过平静了半年。 诸侯国之中最先乱起来的不是刘邦,而是田荣。 田荣野心勃勃,不甘居人之下,试图杀掉得项羽分封的三个齐王田巿田都田安,统一齐国,重新燃起战火。 田都早就归顺于项羽麾下,临行前又得嘱咐,心中有盘算,应对及时,并没有让田荣得逞。 因此,田荣并没有像史书上所记载的那般顺利的一统齐地。 田荣造反,怂恿彭越勾结陈馀的消息,顷刻间传遍天下。 齐,赵,再一次烽火硝烟。 任劳任怨做着咸阳内史的章邯激动坏了。 当年,他灭魏,击败齐楚联军,杀田荣的堂兄齐王田儋,挥军攻赵,若非项羽巨鹿之战天才之作,他一人便能横扫诸国。 “陛下,臣愿领兵平叛,让各路诸侯知晓天子令不可违逆。” “臣出征,必灭田荣。” 项羽叹息一声“朕也想去。” 他看田荣那个老东西早不顺眼了。 灭秦时,霸占齐国作壁上观。 论功行赏时,又心中不平衡觉得没有被封王。 闻弦音知雅意,章邯的目光转向了捧着竹简打盹儿的荪歌“右丞相!” “我愿领兵平息齐国叛乱。” “如今天下初定,陛下天子之尊,轻易不得离京,否则民心动荡,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项羽:!?(_;? 章邯就这么不假思索的背刺他? “有师父坐镇咸阳,萧何佐之,必安然无恙。” “难不成你觉得陛下会篡权夺位?” “章邯,你简直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侮辱了我和师父之间的情义,更小觑了师父的为人和本事。” 项羽脑瓜子甚是灵光,义正严辞的反驳。 荪歌一阵儿头大,幸亏韩信不在眼前,否则定然也是上蹿下跳。 项羽。 章邯。 韩信。 哪一个拎出来不是将帅之才,此刻却都好似红了脸的猴子。 “都可以去。” 项羽和章邯还来不及高兴,荪歌继续道 “但还不是时候。” “田荣,跳梁小丑,不足为虑。” “他既然跳出来做了出头鸟,那就得让他充分发光发热,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 “当日论功行赏,不服气者非田荣一人。” “与其眼看着各地叛乱此起彼伏,永不消停,倒不如再让田荣得瑟一阵儿,将那些心怀叵测之人都勾出来。” 又不是打不过,有实力,任性。 项羽章邯韩信这三人各带一支队伍,绝对都能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平息叛乱。 “师父是在钓鱼吗?”项羽恍然大悟,揶揄着笑道。 “古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如今师父钓的又是谁。” 荪歌笑而不语。 时间一天天过去,田荣气焰越发嚣张,陈馀扶持赵歇兴风作浪,各地反叛气势滔天,颇有当年诸国起义军灭秦的模样。 素有仁义之师美名的刘邦终于高举着为百姓着想皇帝昏聩的大旗,再次起兵了。 刘邦知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项羽就算再神勇无敌,也无法与整个天下对抗。 齐、赵、梁、楚都不太平,他就应趁势而起。 荪歌抿唇,她钓的鱼终于上钩了。 刘邦实在是太能苟了,为了让刘邦上钩,她甚至都让人传出了项羽无心政事,右相力劝无果的谣言。 也不完全算谣言,毕竟她跟项羽是的的确确的黑着脸吵了几架。 然后,好巧不巧,她还气晕病倒了。 七十多岁的糟老头子身子垮了不是很正常吗? 为了逼真,满朝文武皆被蒙在鼓里。 只有萧何和章邯,揣着明白装糊涂。 萧何是满心复杂。 章邯则是兴奋的夜不能寐。 萧何知道,陛下和右相,是在等沛公反。 算了,他不能吃着陛下高官厚禄,心中又替沛公担心。 反正,他跟在沛公身边时,问心无愧。 “能出兵了吗?” “能出兵了吗?” 项羽和章邯一左一右,就好似两只永远不知疲倦的蚊蝇,吵得人心烦意乱。 “能能能!” 她一介凄苦可怜的白发老人,不敢说不能啊。 项羽郑重其事的拱手“咸阳,拜托师父了。” 随即转头看向萧何“粮草军需,有赖左相了。” 荪歌摆摆手,萧何则是诚惶诚恐的回礼。 “陛下放心,臣会竭尽全力,保粮草军需甚至是源源不断的援军。” 项羽颔首。 点兵,誓师,出征。 战马之上,项羽一身银甲,手持霸王枪。 这样的项羽,才是最耀眼的。 “师父,等着我,我们会共创天下一统的盛世。” 成为帝王后,项羽对始皇帝的一生有了更切深切的感受,也越发懂得了身居皇位面对这样一个广阔无垠王朝的无奈和雄心。 千古一帝啊。 他也想成为师父口中的千古一帝。 带着滔天的声势,大军开拔。 咸阳城的百姓,却无甚担忧。 领兵的是陛下和内史啊,这世上难不成还有人能让陛下和内史铩羽而归? 而且,左右丞相还在咸阳。 陛下就算会弃他们,也绝不会弃右丞相。 说起来,秦地百姓对项羽的感觉越发复杂。 恶名在外,可偏偏于咸阳建都开辟新朝后,一系列的举措,又让他们受益良多。 底层的百姓,无力改变时局,他们活的卑微却又顽强,上位者星星点点的好意,就可以让他们重新涌出希望和归属感。 第二百七十二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三十八) (三十八) 生活多有艰难和不易,但他们依旧是可爱的人。 上位者让他们可以活下去,他们就可以为了上位者悍不畏死,为了这个国家,为了君王,为了子孙后代,抛头颅洒热血。 荪歌和萧何站在城墙上,目送着大军越老越远,仿佛见成为天边的一团黑压压的乌云。 她的弟子,是乌云中的一缕阳光。 曾经的西楚霸王,依旧当得起霸王之名。 高高在上的权势,九五至尊的位子,都没能磨灭他心中的豪情壮志。 亲手打下的天下,或许才更有意义吧。 “萧何,如果再给你个机会,你会选择陛下还是沛公?” 荪歌看着身旁摸着胡须,气定神闲的萧何,蓦地开口了。 萧何的手一顿“陛下王者之师,必胜。” “早年间,我曾与沛公为友。” “后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我便拥立沛公为主公于沛县起义。” “多年相交,我深知沛公为人。” “沛公不如陛下亮眼,却能忍能蛰伏能知人善用,钻研人性颇有所得,加之陈平张良先后归顺,沛公势力不起眼,但假以时日也会有逐鹿天下的资本。” “但,那只是曾经。” “自陛下未听人忽悠坑杀章邯麾下二十万秦军,入咸阳未不顾一切大开杀戒报秦楚世仇血亲之恨,选择在咸阳定都的那一刻起,天下注定只会是陛下的。” “无论各诸侯王如何不死心,都只会成为陛下的手下败将。” “那些被分封出去的国土,也终将行郡县。” “扪心自问,郡县优于分封。” “在沛公帐下时,我,张良,陈平也曾就秦制和天下大势做个商讨,皆认为,中央集权的郡县制是大势所趋不可悖逆,悖逆者必将被淘汰。” “当时陈平还戏谑,陛下就是那个被淘汰的人,陛下的出身家世眼界注定了会忠于分封。” “但,陛下却让惊艳了所有人。” “军师所问,没有如果。” “如今我的儿子皆效忠陛下,年轻人意气相投热血澎湃,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我的妻女在咸阳城中锦衣玉食受人尊敬。” “我,身居左丞相之位,更是仅在陛下和军师之下,陛下和军师厚爱,当报。” “在其位谋其政,军师无需担忧我会因往日旧情而反水。” “既领了左丞相的官职,那就会为陛下为万民负责。” 荪歌哑然,这是她第一次与萧何长谈。 在她为赵高时,并未在天下间遍寻萧何。 不只是因为有李斯足以,也因为她偏爱韩信。 韩信,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论语中,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她曾一度觉得,萧何是个能臣,但也是个与沛公臭味相投的小人。 今日一谈,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荪歌轻笑,云淡风轻的岔开了话题“陈平在沛公帐下不仅仅是个谋士,还是个预言家吧?” 陈平皱眉“他预言不准。” “若不是陈平总胸有成竹的煽风点火,沛公的野心也不会如野草见风长似的长的的那么快。” “野心,应与实力相匹配才不会自掘坟墓。” “如果沛公稳扎稳打,不过早显露锋芒,处境不至于如此凶险。” “不过,他也有预言准的,韩信。” “他力荐韩信乃是天生将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薛地会盟时他想拉拢,但却发现韩信已成陛下和军师面前的红人。” “不过也对,如果韩信真的像他所预言的,陛下和军师又怎会视而不见,当个摆设。” 荪歌表示,这话相当于没夸。 这分明就是在骂她和项羽眼瞎。 不只是她和项羽,还有项梁。 史书记载,韩信投奔项梁不得重用,项梁战死,又跟了项羽,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 好吧,都是瞎子,没有发现韩信这块璞玉。 大军,已经彻底的消失在视线。 荪歌挥了挥袖子,一步步踩踏着石阶走下城墙。 她还得替项羽稳住朝堂,震慑宵小。 接下来的日子,萧何一边统筹粮草一边以防万一练兵,荪歌则是被大大小小的政事缠身,忙的焦头烂额。 怪不得项羽披甲上阵时,会那般惬意耀眼。 因为,做皇帝太累了。 对于项羽而言,领兵平叛,就是在劳逸结合。 荪歌再一次找出了自己的箱子,开始收藏战报。 平叛之战,项羽依旧无愧霸王之名。 与章邯率军,先破田荣和彭越,后又攻楚地。 刘邦的军中出现了滑稽的一幕,熊心举起了降旗,愿效忠项羽。 而刘邦自知再无退路,继续战下去。 刘邦派出使者游说其他被分封的诸侯王,晓以利弊,又是唇亡齿寒又是同病相怜,还真就被他煽动了一些。 项羽章邯兵临刘邦封国的都城,而此时韩信已经率军数万攻赵,以两万兵士战数倍于自己的赵军,井陉之战背水一战,大破赵军,赵王被擒,陈馀逃窜后被斩。 韩信破赵的背水一战,与当年项羽解赵国之危大败章邯王离的巨鹿之战破釜沉舟有异曲同工之妙。 勇气,智慧,缺一不可。 又是一例注定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战事。 韩信之名,终扬天下。 世人皆知,项羽麾下的韩信有不弱于项羽之勇。 直到这一刻,项羽才终于确信,若当年韩信被沛公招揽,那必然是他生平劲敌。 就连章邯也是瞠目结舌。 本来,若论军事才能,他只服项羽。 如今,韩信,也是他需攀登的高山。 他比陛下和韩信都年长,但领兵打仗皆有逊色。 天才啊! 章邯也只是失落了片刻,就燃起了斗志。 他和韩信,是同袍,是战友,而非敌人。 他可守北疆,韩信可攻南疆。 自秦二世时各地燃起起义的烽火,曾经被始皇帝派出去镇守岭南三郡的赵佗遍封锁岭南通往中原的各个关隘、断绝栈道。 而在项羽建立新朝后,赵佗起兵兼并桂林郡和象郡,在当地士民的拥戴下,建立了以番禺为王都,占地千里的南越国。 第二百七十三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三十九) (三十九) 他不管,南越绝不能割据在外。 当年始皇帝数次派兵南征百越,为的就是将百越纳入版图。 而不是千辛万苦的打下来,又被趁火打劫,占百越而称王。 版图,只能越来越大,绝不能越缩越小。 章邯胸中的斗志就好似燎原的野火,炽热坚定。 不得不承认,与陛下和韩信相处久了。 他因年龄因际遇冷却的热血,渐渐有了重新沸腾的趋势。 他,尚未老。 他,人到中年,依旧可以意气风发,所向披靡。 项羽:不用他宽慰了! 先后破齐灭赵,被刘邦拉拢的诸侯王,再一次动摇了。 他们与刘邦结盟,是为了富贵荣华,而不是找死。 老老实实指不定还能混个寿终正寝,可偏偏他们被刘邦麾下的使臣说动,跟着刘邦踏上了这条绝路。 现在撕毁盟约,向陛下投诚,还来得及吗? 若不是看不到半点儿胜利的希望,他们也不会这般沮丧绝望。 而刘邦,也在煎熬当中,忍不住怀疑,他真的是陈平口中开启大汉数百年江山的真命天子吗? 陈平确定不是在忽悠他? “张良可有消息传来?” “韩王成坚决不出兵,不结盟,尊天子令。”陈平挠了挠头,颓败不已。 败局已定。 这非人力能改。 本应该替沛公攻城掠地的韩信,如今却成了压倒沛公的最后一根稻草。 战绩,还是那样的辉煌。 只可惜,不再是为沛公打江山。 而张良,被一向懦弱胆怯的汉王成桎梏,无法救援。 他和张良都没有想到,汉王成在生死抉择上竟坚定的可怕。 “沛公,无力回天,降了吧。” 这天底下,怎么可能会有人在项羽,章邯,韩信的三面夹击之下反败为胜呢。 除非,天降陨石。 不对,就算天降陨石也无法改变结局。 无论项羽,还是韩信,都极其擅长以少胜多。 后方还有范增,萧何坐镇。 有萧何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兵士。 “降了吧!”陈平叹息一声,重复道。 这一句,比前一句,更加萧索。 刘邦呆滞,哆哆嗦嗦,本就苍老的面庞愈发憔悴。 “投降?” “你知道田荣陈馀赵歇的下场吗?” “田荣败走平原身死,陈馀被斩杀于泜水,赵歇也死在韩信手中。” “你觉得,项羽会放过我吗?” 刘邦疯狂的抓挠着斑白的头发,焦急的踱步。 “你现在让我降?” “那你当初为何要点燃煽动我的野心,让我把自己当作天下之主?” “不能降,降了也是死路一条。” 绝不能降! 陈平的眼中有些失望。 咬咬牙,陈平道“那便死战吧。” “沙场染血,英雄死战,就算败,也能轰轰烈烈,史书留名。” 刘邦嗤笑一声,纠正着“是叛臣。” “就算是死,史书上千百年,我们的名字后都刻着叛臣二字。” 英雄? 他从不是英雄,也不屑做英雄。 甚至,他都不觉得这天下该归于英雄之手。 历来,英雄除了留下的美名之外,更多的是折戟沉沙的遗憾。 遗憾,意味着失败。 可是,为何项羽那样的人却成为了天子。 每一步,都出乎了他的预料。 刘邦望着被挂在旗杆上震慑军心的熊心,长叹一声。 当日,熊心举旗投降,以大义为名被他斩杀,悬挂在那,差不多都要被风干了。 楚王室后裔,下场都这般凄惨。 刘邦是真的理解了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却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况下。 “沛公打算如何?” 陈平耐着性子问道。 刘邦沉默着没有说话,眼眸中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他已经五十岁了。 做过地痞流氓,做过泗水亭长,也做过被人称道的起义军,也做过憋屈的王,可以说他这一生曾极尽卑微潦倒,也曾极尽尊贵富有。 跌宕起伏,足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 按理说,就算败亡,他也算无憾。 但,他仍不想死。 哪怕不能做高高在上的王,不能再次兵临咸阳,将咸阳占为己有,他也不想死。 半晌,刘邦勾唇“不降,死战。” “不止我们,还有那些结盟的诸侯王。” “若生退意,立斩不赦。” 陈平拱手应下,心头却没来由的飘过一团疑云。 有些反常。 不过,沛公既然做出了死战不降的决定,总归还有几分英雄豪气。 他这一生,也没有其他退路了。 沛公死战,那他就站在沛公身前,保沛公到最后一刻。 陈平以铁血手段,整肃了动摇的军心。 空气中飘荡着的血腥味,一时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 那些陪着沛公从沛县起义的旧人,也同样人心惶惶。 要么是刘邦的亲信,要么就是吕氏一族的故交,沾亲带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沛公下令死战,那就只有死战这一条路。 生死面前,不少人心中生出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孤注一掷。 唯有吕雉,推开了刘邦的殿门。 “死战也无半点获胜的可能,为何非要将所有亲族旧友将士葬送?” “你素有仁义之名,只要肯归降,项羽考虑到人言可畏,必会有所顾忌。” “加之萧何与我们有旧,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何必非要一条路走到黑。” 刘邦不急不缓的抬眸,看向面前的妻子。 在他的记忆中,吕雉年轻貌美。 初见,他也曾眼前一亮。 短短几年,那个貌美的女子就一身风霜。 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料理家事,为他孝顺长辈,他本应心怀感恩。 但,事实上呢? 他厌恶吕氏一族作大,更厌恶吕氏一族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流氓无赖了。 “我是一军主帅,战或是降,岂容你置喙。” 投降的话,旁人也许能得一线生机,但他一定得死。 他和项羽之间的恩怨,早已是冰冻三尺。 曾经的仁义之名,都会化成催命的刀。 当年造的势,都会成为湮灭他的雷电。 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吕雉疲倦不堪“你不顾念麾下将士,也总要顾念血脉亲人吧。” 推文《我在养成游戏里娇养了妈妈》 俞非晚被手机里的一款养成游戏拉进了八零年代。 既来之,则安之。 她打算撸起袖子,手握养成游戏娇养妈妈。 温馨版:时空变幻,绵延了数十年的遗憾悄然落地,化作春泥,生芽开花。 年代文,喜欢年代文的宝子,可以去看看。 新书期,冲冲数据和榜单。 第二百七十四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四十) (四十) “盈儿不得你喜欢也就罢了,你捧在心尖尖上的刘如意也不能让你的慈父之心动容吗?” “盈儿才几岁,刘如意也才堪堪过周岁,也当真要让他们都葬身在这场毫无胜算的战争中吗?” 吕雉后悔了。 也许,她不该相信父亲的奇货可居。 但,父亲也从来没有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父亲看中了刘邦面相万中无一,人中龙凤。 她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嫁给大她二十岁的刘邦成为一个养活一家老小的农妇。 后来刘邦放跑囚徒后落草为寇,官府寻不到刘邦,就将她关押在牢狱之中。 后来沛县起义,她又开始了担惊受怕。 操劳数年,不敢有任何懈怠。 到头来,刘邦待她仍是凉薄,对她的一双儿女也是冷淡。 她不信刘邦看不出此时死战,就是送死。 她也不信,刘邦会有这般豪情万丈,愿身死得清名。 “既是我的儿女,那就应与我共担风险。” “吕雉,你是我的妻子,更应与我同心。” 刘邦声音平静,听不出惶恐,也听不出死亡来临前的绝望。 平平静静,死水微澜。 吕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刘邦,目光对撞“我不是不能与你共担风险,也不是不能与你同心,我怕的是你用麾下将士的性命,有亲朋故交的血肉,铺成你自己的逃生之路。” “你我夫妻多年,你当真以为我不了解你吗?” “说好听点,能屈能伸。” “说难听点,贪生怕死。” “说好听点,知人善用。” “说难听点,诠才末学。” “说好听点,长袖善舞。” “说难听点,圆滑世故。” “你以为,你骨子里还有孤注一掷拼死一搏的勇气吗?” “你没有。” “你可以输,但是你绝不允许自己死。” 刘邦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目光幽深的注视着吕雉“你逾矩了。” “我是你的夫君,也是封国的王,更是军中统帅。” “为人的妻子,就该有为妻子的恭顺。” “还是说你觉得我的军中,你吕家势大,已经能越俎代庖取而代之了。” 他素来不喜女子强硬,更不喜女子染指权势。 “你我夫妻,莫要闹的太僵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用铁血手段整肃军心,那么必然要死战到最后一刻。” “你可懂?” 数年的高位,刘邦身上威严深重。 “吕雉,最后提醒你,扰乱军心者,立斩。” “就算你是本王的妻子,也绝不是特例。” 吕雉呼吸一滞,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悲哀。 死路一条,唯一的一线生机,还被彻底堵死。 “但愿你能践行死战之言。” 吕雉木然的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她是吕太公的待价而沽的女儿,是沛公刘邦貌合神离的妻子,也是鲁元和盈儿的母亲。 刘邦从未对鲁元和盈儿有过真正的慈爱,她不允许,鲁元和盈儿成为牺牲品。 正如刘邦所忌惮的,吕氏一族势力极强。 扰乱军心者,立斩? 她倒要看看刘邦能不能斩的过来。 刘邦麾下的兵士,堂而皇之的分裂了,各为其主。 而项羽趁此机会,派人日夜喊话。 降者不杀。 投降了,再训训再练练,就都是他的兵。 偷偷摸摸建立政权的南越国,还在等着他收复呢。 军心,再一次动摇。 刘邦咬牙,事不宜迟“迎战!” 刘邦一声令下,命所有兵士正面出击厮杀。 只是,出人预料,但又情理之中的,吕雉代吕家降了。 吕雉携吕氏老小,以及麾下忠心耿耿的兵士,出城献降,甚至还在城中宣扬沛公要逃。 明面上要兵士决一死战,他自己却要趁机暗中逃跑。 刘邦:!?(_;? 这是非要让他死? 传言愈演愈烈,陈平也无可奈何。 怪不得,他当初觉得死战对决定甚是反常。 陈平苦笑一声,这算不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自私,乃是本性,他理解,但这一刻却无法认同。 那不是几十几百几千人,而是十数万啊。 他是不是错了? 早早的拔高了沛公的野心,却没有能力壮大沛公的势力。 韩信,萧何,张良,先后离沛公而去。 沛公空有仁义之名,空有天大的野心,却没有与野心相匹配的实力。 陈平看着军营中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或惶恐的面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派人挂起降旗,骑马持剑拦住了仓皇出逃的沛公。 “沛公,陈平有愧,亦有悔。” “陈平愿随沛公同归同去。” “主公,莫要堕了您数年的威名,也莫要让麾下跟随您的忠诚志士悔不当初。” “主公,还请您做一次英豪,担起自己的责任。” 刘邦心中唏嘘,手中的行囊坠地,缓缓闭上眼睛,叹息一声,又无奈睁开。 做一次英豪吗? 他这一生还有可能与英豪二字沾边吗? 陈平似是知晓了刘邦的想法,迫切道“沛公在天下人心中美名仍在。” “您也曾是反暴秦入咸阳的仁义之师啊。” 刘邦看着陈平手里的长剑。 他若不允,那柄长剑顷刻间就会出现在他的脖子上。 刘邦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着实有些无法理解这种英雄气短。 他信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他活着,就万事皆有可能。 可偏偏他最倚重的谋士,与他同床共枕的妻子,都在劝他君子就义。 他从来都没有想当过君子,也从未想过做救世的英雄。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 只可惜,船到桥头并没有自然直,而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从陈平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他就走不了了。 “好。” “我随你回去。” “陈平,下辈子还是莫要轻易预言了。”刘邦苦笑一声“预言害人啊。” 想当初,他起义,只是想活下去。 后来,是想好好活下去。 这是他的初衷,可现在呢? 他想大权在握。 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走到了穷途末路,连活下去都成了一种奢求。 声势浩荡的叛乱,随着沛公的投降,偃旗息鼓。 rg 第二百七十五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四十一) (四十一) 志在天下的沛公,成了阶下囚。 牢房外,萧何踌蹰不安。 萧何内心既犹豫又羞愧,不知该用各种姿态面对沛公。 他们曾是一同起义患难与共的挚友,如今他是陛下的左相,沛公是等待惩处的阶下囚。 且,大战期间,是他助陛下稳固后方,源源不断的提供粮草辎重物资。 沛公大败,有他的缘由。 本质上,在沛公面前,他是叛徒。 萧何再一次叹了口气,徘徊片刻,咬咬牙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天牢之中阴暗潮湿,充斥着难闻的气味。 “沛公。” 刘邦坐在茅草上,抬眸看向了光鲜亮丽的萧何。 项羽的左丞相,他曾最信任的谋士。 刘邦勾唇,苦笑一声,摆摆手“还是唤我刘季吧。” 对萧何,刘邦生不起憎恨和厌恶。 在他微末潦倒时,萧何数次有恩于他。 不仅是救命之恩,还有知遇之恩。 若非萧何,他也没那么顺利的被推举为沛县起义军的首领。 再者说,萧何另投他主,亦有他之过。 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之中,他反而在绝望之后静下心来思索这些年的所言所行。 他飘了! 萧何垂头拱手“一日为沛公,便终生为沛公。” “萧何,有愧。” 有愧? 刘邦皱了皱眉,这话,陈平也说过。 只是,若深究,他又何尝坦荡磊落,问心无愧。 “项羽可想好如何处置我的家人了?” 刘邦的声音中,有萧索,有认命。 早就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经此打击,他绝无东山再起的可能。 自知无前路,素来自私的他心中罕见的涌现出些许对家人的温情。 “夫人归降有功,陛下允诺从轻处理。” 刘邦靠在硬邦邦的墙上“那便好。” 好歹是有血脉留存于世的。 刘邦微阖着眼睛,想起了他年轻时在父亲面前的轻挑自大不服气。 又想去了亲眼目睹始皇帝车架心中不由自主升起的艳羡,大丈夫当如是也! “沛公,我会竭尽全力恳求陛下看在您往日功劳的份儿上,网开一面。” “您与田荣陈馀不同,您有仁义之名,又在灭秦之战中有大功。” 萧何看着神情凄惶的刘邦,如再寻常不过的老人。 刘邦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大丈夫当如是!” “这一生,我怯弱自私,懒散贪婪,多疑虚伪,本以为能屈能伸圆滑世故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但,我失败了。” “不必为我求情,临了,我也想做一次大丈夫。” “敢做敢当,无畏无惧。” “萧何,我是真的想过用那十数万兵士的血肉性命为我铺就一条逃生之路的。” “我纠结过,挣扎过,但还是恐惧自私侥幸占据了上风。” “一生卑劣,但我愿死的坦荡。” “大丈夫都如是啊!” 刘邦再一次重复了一声,眼眶中滑落出浑浊的泪水。 是怀念,是遗憾,是后悔,但也是对自己的救赎。 萧何鼻子一酸,心中沉重。 他也知道,这是沛公最正确的选择。 沛公死,才能为妻子儿女换一个相对无忧得生活。 “沛公,您也是大丈夫。” 刘邦身侧的牢房,也传出一道声音“沛公,愿同去。” 刘邦拜托萧何给项羽递血书,愿以死谢罪。 荪歌看着刘邦的血书,心绪复杂。 没有求饶吗? 这可是汉高祖刘邦啊。 被后世的一代伟人,评为高明的政治家。 权衡利弊的政治家,到最后竟恳求项羽,用一死**儿周全。 “师父,沛公必须死。” 项羽一字一顿。 他站在这个位置上,就无法再意气用事。 “我懂。” 荪歌微微颔首。 是啊,必须得死。 她只是有些唏嘘,但并没有打算妇人之仁。 再说了,历史上的项羽死的更惨。 乌江自刎后,汉兵互相抢杀,抢到尸体部分者皆被刘邦封侯。 项羽死后,刘邦又以鲁公之礼葬项羽于谷城,深知还真假难辨的哀悼哭泣。 “那便允他自尽吧。” 项羽将刘邦的血书扔在了火盆之中。 年轻的面庞,越发坚毅。 英雄气概,能收拾山河,却无法用英雄气概治理这个偌大的国家。 他的万丈豪情,将会在天下大安后深藏在谷子里,将这个被他亲手打下的天下背负在肩上。 他会循着始皇帝的脚印,继续探索下去。 “师父,韩王成也递了奏疏,请辞韩王之位,并愿将封地上交。” 赵地,齐地,楚地,皆无王,行郡县后,剩下的诸王夜不能寐,思虑之后,便上表请辞。 “准。” “封侯,迁居咸阳。”荪歌不假思索道。 项羽,韩信,章邯三人,早已成了闻风丧胆般的存在。 只要不是故意装瞎,诸侯王们都知晓该怎样选择。 “不仅是韩王成,为师觉得,可以效仿秦始皇当年的强行迁徙天下富豪到咸阳的举措,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巩固国家政治统一。” “放在眼皮子底下,总好过天高皇帝远。” “待天下人对新王朝有了归属感,就好了。” “这需要时间,需要耐心,急躁不得。” 项羽安安静静听着“师父所言极是。” 在结束与项羽的商讨后,荪歌自己前往了天牢。 她想见见刘邦,想见见那个倒霉的预言者陈平。 荪歌的出现,让刘邦和陈平同时有了精神。 刘邦甚至在不疾不徐的打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花白头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而陈平就是目光灼灼地瞪着一双眼睛,似是想要将荪歌戳出一个洞。 “范老先生。” 刘邦对着荪歌微微拱了拱手。 荪歌颔首轻笑“我不是来落井下石的,也不是来居高临下炫耀的。” “只是想见见沛公。” “当世,唯有沛公有资格与陛下一争。” 刘邦定定的看着荪歌,半晌才道“我非全然败给项羽。” “若无范老先生教导,这天下归属尚未可知。” “我曾派人专门打听过项羽,天生神力,力能扛鼎不假,熟读兵法,神勇无敌也不假。” “但,这都是英雄霸气。” “英雄霸气,刚过易折。” rg 第二百七十六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四十二) (四十二) “尤其是一个被国仇家恨蒙蔽了双眼掩盖神智的英雄,更是容易意气用事。” “这样的项羽,就算能一时成事,也早晚会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绝无例外。” “所以,项羽是大敌,但绝不可能是无可战胜的敌人。” “近来陈平总是自责他过早过快的唤醒了我心中的野心,但既然我依他之言,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只是,没想到,项羽变了。” “曾经那块棱角分明极易伤人的石头,被打磨成了美玉。” “岂是,早在他拒绝屠城时我就该有所认知,但是我心存侥幸自欺欺人了。” “项羽的改变,全赖于范老先生。” “我本以为,唯有似我这样的心性,才是最适合做上位者的人选,我也曾一度笃定,项羽终会是我的手下败将。” 荪歌的眸子中异彩连连,沛公心智也是一流。 能成大事者,又怎么可能只是个人嫌狗憎的地痞流氓。 “他是我的弟子,我自然要尽心教导。” “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心甘情愿要做的。” 刘邦轻叹一声“若有来世,范老先生可愿助我。” 荪歌失笑,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不愿。” “我这个老家伙,脾气大着呢。” “这世上,哪有别的主公能似项羽这般待我赤诚信任,能任由我不论尊卑指着鼻子骂。” “莫说来世了,就是再轮回十几世,沛公都做不到这般。” 范增的臭脾气,也就只能在项羽麾下活下来了。 刘邦哑然,良久后才自嘲一笑“是啊,我做不到。” 他可以做到礼贤下士,可以做到任人唯贤,但绝对做不到这般心无猜忌的容忍。 “那就祝陛下和范老先生的江山,千秋万载。” 刘邦阖上了眸子,不再言语。 陈平适时抓到了说话的机会“你,你是不是也曾看到过奇怪的画面?” “你是不是也能预知到事情的走向。” 荪歌摇摇头“变化才是唯一的不变。” “这世上,哪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陈平,是你着相了。” 陈平紧紧扒着围栏的手顿时松了。 是他过度的依赖于看到的一切,甚至都不愿再去深思细想。 陈平长长的叹了口气,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沛公,本该成为汉高祖的。 荪歌离开天牢,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萧何。 “沛公可还好?”萧何亦步亦趋的跟在荪歌身后,小声问道。 “已经能够坦然面对死亡,算好。” “他看开了,也释然了。” “嗯,还有心思招揽我来世做他的谋士。” “他都释然了,你也别揪着心中那点儿小疙瘩自我折磨了。” “他祝江山,千秋万载呢。” “你看看这千疮百孔的江山,还需要你放光发热呕心沥血呢。” 荪歌拍了拍萧何的肩膀,看着高高悬在头顶的太阳,湮灭了所有的不堪和黑暗。 前途,居然是光明的。 这番话,不知怎的传到了项羽耳中。 项羽都要气笑了! 都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有胆子敲墙角? 是不是天牢的伙食太好了,吃饱了闲的? 师父心里有始皇帝这么一个白月光就算了,刘邦竟然还敢出幺蛾子! 哼! 项羽气势汹汹,当机立断与心腹大臣商量好刘邦的死期。 只是,谁都没想到,刘邦的妻子吕雉面见天子,毛遂自荐亲自将毒酒送去了天牢。 项羽:到底谁才是众叛亲离啊。 吕雉都迫不及待的要亲自送刘邦去死了。 那一双子女,对刘邦这个父亲也是感情浅浅。 哪像他,有师父,还有师父! 别问他为什么没有妻子儿女,这些年只顾着征战打天下了,没顾上。 想到刘邦和吕雉之间的纠葛,项羽默默反思,绝不能似刘邦这般喜新厌旧,薄情寡义。 几年时间,吕雉就成了刘邦口中的糟糠之妻。 天牢之中,刘邦还想来一番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但吕雉沉着一张脸,直接捏起刘邦的下巴,沉默的将毒酒灌了进去。 解脱了! 终于解脱了! 噩梦一般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她为刘邦做了那么多,到头来,在刘邦心中,不如寡妇曹氏,不如美人戚氏。 陈平:…… “我自己喝!”陈平弱弱的开口。 将托盘上的另一杯毒酒,咕咚一声灌了下去。 早就知道沛公的妻子,非软弱良善之辈。 没想到,一介女流,都这么杀人不眨眼。 自始至终,吕雉都没有掉一滴眼泪。 见刘邦一番抽搐之后,咽气。 吕雉再三确认后,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天牢,将阴暗不堪抛在了身后。 刘邦死了,说明父亲的相面之术待价而沽也不可靠。 靠她,也能养大鲁元和盈儿。 哪怕是孤儿寡母,也总好过任劳任怨还得不到一句好。 再说了,她也可以在给儿女找个爹。 这么干脆利索,让随同而来监督的宦官瞠目结舌。 这不是同床共枕近十年的夫妻,而是生死仇敌吧。 项羽心有戚戚。 荪歌则是意料之中。 吕后,还是那个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杀伐果断的吕后。 “得出了什么结论?”荪歌插着腰气势汹汹的开口。 项羽沉吟片刻“得做人。” “无论是为人夫,还是为君王,都得先做人。” 荪歌:…… “说明,你该娶妻生子了!” 荪歌对着项羽的耳朵,怒吼道。 项羽掏掏耳朵“南越尚未收复,匈奴跃跃欲试,百姓温饱无继,我身为君王,怎么能贪恋儿女私情,沉醉于温柔乡呢?” “师父,您这话,我不爱听。” “像师父觉悟这么高的人,一定会理解我的。” 虞姬? 虞姬? 虞姬? 又是虞姬? 项羽已经记不清多少次在师父的心里话中出现虞姬这个名字了。 这是唯一能与始皇帝出现的次数相媲美的人。 “师父,虞姬和始皇帝掉河里了,你救谁?” 荪歌不假思索“始皇帝。” 等等…… 这是什么闹心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虞姬的?” 项羽面不改色“师父曾经说过。” 这也不算说谎吧? 好紧张! 新书:我在养成游戏里娇养了妈妈 俞非晚被手机里的一款养成游戏拉进了八零年代。 既来之,则安之。 她打算撸起袖子,手握养成游戏娇养妈妈。 温馨版:时空变幻,绵延了数十年的遗憾悄然落地,化作春泥,生芽开花。 年代文,年代文,喜欢的宝子去看看,让我在新书期混个出头之日。 rg 第二百七十七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四十三) (四十三) “我和虞姬掉河里你救谁?” 项羽就好似个幼稚的孩童不依不饶的追问。 荪歌咂咂嘴,这个问题,没技术含量。 “不应该是你救虞姬吗?” 霸王别姬流传千古的爱情佳话,她一个发须皆白的糟老头子去掺和什么? 难不成,还需要她去当背景板? “那假如,非救一人不可呢?” “救你,救你。” 虞姬再凄美,也不是她的徒儿啊。 听到答案,项羽心满意足了。 比不上始皇帝,他接受。 谁让先来后到,他迟了。 虞姬? 区区虞姬,竟还敢跟他抢师父! 不自量力!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项羽将为政治国的重点放在了休养生息上。 连年不断的征战,数年的繁重徭役赋税,无论是万千百姓,还是这座建在大秦基业上的新生国家,都需要休养生息,一步步修复千疮百孔,扭转弱势。 所以,多番思量,项羽吸取了秦亡的教训,并没有着急去攻打自立岭南三郡为王的南越,甚至对匈奴的试探,也只是紧紧守着长城,不让匈奴越过一步。 项羽在等。 在等这个国家重新焕发生机。 在等这个国家的人民重新觉得生活有奔头。 届时,才是他一举收复南越,歼灭匈奴,将版图再次扩大的时机。 师父曾说,匈奴之祸,将绵延千年。 可他偏偏就要将野心勃勃犹如烧不尽的野草的匈奴,彻底打败。 他还年轻,他还不及三十岁。 他的帝王人生,才刚刚开始。 一时间,偌大的国家和百姓都在张弛有度的氛围下养精蓄锐,项羽也着手努力学着做好一个帝王。 在其位,谋其政。 这是他很早就明白的道理。 他曾经,身为项氏子弟,以报国仇家恨为己任。 后来,他成了高举起义大旗的将军,统帅千军万马灭秦就是他必须要做到的事情。 如今,他也一定会做好一个帝王该做的事情。 哪怕,他更喜欢战场上热血沸腾的拼杀。 师父说过,真正心有仁爱的将帅之才,善战而不好战。 师父的话,他信。 眼看着一切渐渐步入正轨,荪歌义无反顾的辞去了右相之位。 哪有人年近八十,还贪恋权位的。 最主要的是,她总觉得自己快死了。 史书记载,楚汉争霸第三年,陈平施展“离间计”,使范增受到项羽猜忌,辞官归家,在归往彭城的路上毒疮发作病死。 若按此推算时间,她早就该病死了。 穿越了数个朝代,数个时空,她都无法改变原本的死亡时间。 可现在,项羽在龙椅上指点江山,她也活的好好的,甚是诡计。 除非,除非…… 荪歌想到了民间流传的野史,范增心灰意冷之下,没有死于毒疮,而是行金蝉脱壳之计,消失在楚汉争霸的视野当中。 最后,隐居到九遮山的一个山洞之中。 所以,难不成当年项羽随口恭维他必定长命百岁,竟是一语成谶? 有一说一,她不想活了。 那项羽为何还活着? 难不成,这方世界已经认定,不肯过江东的项羽早已逆转了天命,度过了死劫? 项羽之死,并非注定,而是选择? 要不,把她剩下都寿数分给项羽吧。 八十了啊! 在这个人活七十古来稀的时代,再活下去,就有点儿不礼貌了。 “师父辞官是打算返回居鄛隐居吗?”项羽几番挽留未果,叹息一声,询问。 荪歌:!?(_;? 居鄛? 她对居鄛并没有家乡情谊。 就算养老,她也要在咸阳。 荪歌摇摇头“不回,死也要死在咸阳。” 最好,就将她葬在始皇帝皇陵的山脚下。 章邯是秦始皇陵的监工,顺带可以给她的陵墓也监监工。 不用奢华铺张,主要得坚固。 项羽忍不住皱了皱眉“师父,您必定会长命百岁。” “届时,徒儿也过知天命之年。” “您与徒儿,同葬帝陵。” 荪歌:…… 同葬帝陵? 这规格,她不配。 “师父,叔父过世后,我就只有您了。” “我知晓您有千般神通,说是天上的仙人也不为过。” “师父,求您伴我长久。” 荪歌看着面前已经越发威严,眼角都渐渐长出皱纹的项羽,心中复杂而沉重。 项羽的一生,看似顺风顺水,年少成名。 可细看之下,年幼之时,父母双亡。 少年时,随叔父项梁四处逃窜漂泊。 她的出现,替代了项羽对项氏一族的族亲的所有期盼和眷恋。 她是项羽的师父,也是项羽的亲人。 “师父,您不做右相的话,我拜您为太上皇吧。” 项羽眉眼含笑,跃跃欲试。 这样一来,他就与师父有了父子之名。 荪歌:她突然觉得也不是不能继续做右相。 太上皇啊。 她不! “为师觉得右相就挺合适。”荪歌讪讪的笑了笑。 天知道她若是做了太上皇,后人会不会又对项羽的出身编排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就好比始皇帝。 一个带着恶意的揣测,流传了两千多年。 “都过三十了,还不娶妻吗?” “朝臣的奏疏都快赶上殿外飘的雪了。” 荪歌再心中默默算着,虞姬都二十好几了,指不定现在早就嫁人生子了。 项羽沉默,良久之后“娶。” “但是,我不打算广开后宫,纳百官之女,还望师父能够见谅。” 荪歌点点头“可以。” “这江山是你亲手打下来的,你威势深重,无需受群臣的桎梏,更无需受平衡前朝后宫的苦,按你的心意选个可心人,就足矣。” 毕竟,是真的有皇位需要继承啊。 要不然,数十年后,好不容易安稳的国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年过三十的项羽,终于娶妻。 荪歌也不知,项羽的妻子还是不是史书上那位留下凄美故事的虞美人。 但,不论是或者不是,都已经不是最重要。 项羽兢兢业业的做好了一个合格帝王该做的事情,哪怕是只是项羽的子民,虞姬也可安稳度日。 那个凄美的传说,也许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得以圆满。 这天下,虞姬如万民,万民似虞姬。 rg 第二百七十八章成为范增后,项羽有了读心术(四十四) (四十四) 活着,曾是最卑微也最奢望的渴求。 如今,天下太平,活着是最基本的权利。 这本身就是一种最伟大最难得的圆满。 项羽,是个豪情万丈的英雄,是个孜孜不倦的帝王,也在努力的做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 这些词,看似矛盾,但终究还是融为一体。 在皇长子诞生那年,休养生息数年,项羽再一次展露出峥嵘之色,派韩信率军征南越国,势必要将那三郡之地重新纳入版图。 还是那句话,项羽绝不允许帝国的版图在他手中缩小。 这一年,无论是项羽,还是韩信,都已经三十多岁了。 不再年轻,但却正值盛年,是一个男儿最好的年华。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南越北依五岭,南靠大海,地形险峻,环境恶劣,易守难攻。 地深昧而多水险,素有百人不当其一的凶名。林中蝮蛇猛兽,夏月暑时,欧泻霍乱之病相随属也。暑湿瘴热,暴露水居,蝮蛇蠧生,疾疠多作,兵未血刃而病死者什二三。 可以说,处处凶险。 但还好,当年始皇帝数次派兵征百越,留下了太多可以借鉴的经验,加之荪歌在一旁不断的补充,韩信对南越国之行,有了充足的准备。 这是平诸王之乱后,大军第一次征伐。 萧何也渐渐呈现了老态,但依旧能有条不紊的做好征战的补给,畅通粮道,供给军粮。 更别说这些年来,项羽从没有放松过修建以咸阳为中心通往各郡的国道。 荪歌看着开拔的大军,有种时空变幻的恍惚感。 韩信,征南越。 老了啊。 都老了。 不再是风华正茂的少年郎,也不再是俊美无双的青年才俊,但骨子里永远意气风发的将军! 起风了,城墙上的旗帜猎猎作响,似乎是在替刚刚远去的数十万雄狮鼓气,也似是在为这个拥有强大生命力的国家欣喜。 人老了,精气神儿永不会散。 这才是一个国家,真正的力量。 “师父,我想尊您为义父。” 项羽语不惊人死不休。 不是亚夫,不是相父,是义父。 荪歌心头百转千回的情绪,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话,有些煞风景。 项羽这是想让同葬帝陵的心不死啊。 “我劝你善良!” 项羽:他已经很善良了。 “我拒绝,坚决拒绝。” 荪歌弯着眉眼,笑咪咪的,又格外坚定。 “你是帝王,莫要胡闹。” 项羽画风一转“不做义父的话,您就继续负责皇长子的启蒙吧。” “皇长子,不出意外就是储君。” 荪歌哀嚎,又要养娃? “皇长子还没满周岁啊。” 畜生! 真畜生! 这跟刚生下来就在耳边被叨念距离高考还有多少天有什么区别。 项羽这是想卷死谁? “是师父让我明白,天赋重要,但言传身教的后天教育也重要。” “若非师父,我是绝不可能做好这个帝王的。” 项羽说的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荪歌倒是想倚老卖老拒绝,但是她一把年纪依旧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没办法啊。 还能怎么办。 于是,为了不当义夫,荪歌屈服了。 在皇长子四岁那年,百越再一次划入了版图,重设郡县。 韩信,也再一次扬名天下。 这一年,项羽四十岁了。 将百越收拾得服服帖帖后,项羽又将目标瞄向了匈奴。 他不仅要打,他还要将匈奴地盘上水草肥美的那一部分抢过来。 他不管,他就要御驾亲征。 项羽力排众议,决议御驾亲征,立皇长子为储君,命荪歌监国。 荪歌:别人家都是太子监国好不好。 不过,她也没有阻拦。 她知道,这或许是项羽此生的最后一战了。这个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人,也渐渐老去了。 她教导项羽做一个合格的帝王,在其位谋其政。 但她知道,项羽一直最想做的还是英雄。 自始至终,从未改变。 她理解,也接受,所以她心甘情愿监国,稳定朝堂,让项羽无后顾之忧,让项羽赢得漂亮惊艳。 她的徒弟,本就应当世无双。 一边打理朝政,一边教导皇长子,是真的忙。 皇长子的眉眼像极了项羽。 她曾在始皇帝的世界,见过小豹子似的少年项羽。 皇长子的存在,似乎是在弥补她唯一空缺的时光。 项羽班师回朝的那日,荪歌的身体终于垮了。 长命百岁? 回不到了。 但,俗话说的好,**不离十。 嗯,八十九十不离百。 一步步看着项羽扭转了天命,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很欣慰。 “把我葬在骊山北麓。”荪歌再一次嘱咐道。 项羽遮掩住心中的黯然“师父,您葬在骊山北麓,我葬哪里?” 活着,灭了秦,难不成死了还得去跟始皇帝抢? 最主要的是,他担心自己抢不过。 “帝陵!” 身为帝王,这普天之下,无处不可葬。 项羽没有答话,这一生,他和师父相伴二十载。 不就是陵墓,大不了他将帝陵也修在骊山。 嗯,至于师父的陵寝,就不偏不倚,修在他和始皇帝中间。 师父别想偏心。 在荪歌日渐虚弱时,修陵在热火朝天的进行。 无需奢华,所以并没有过于兴师动众。 “师父,乌江自刎才是本来的天命对吗?” 荪歌:这最后一口气能不能迟点咽。 荪歌瞪大了眼睛,无声的催促着项羽“师父,我有读心术的。” “在初见那日,我就觉醒了读心术。” “师父,我都知道的。” 荪歌干瘪的手攥着项羽,最后无力垂落。 狗东西! 这简直就是让她死不瞑目。 …… 站在骊山之上,项羽目眺远方。 也许始皇帝,另类意义上实现了千秋万代。 中央集权郡县制,在此之后必然会千年万年。 这一生,师父都在努力的教导他,让他比肩千古一帝。 他是他,他也不是他。 但,他无怨无悔,且心甘情愿。 他愿意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师父期望的样子。 终此一生,他都会谨记师父的教导。 直到…… 直到,他被埋进这骊山。 项羽看着正在建造的帝陵,弯了弯眉眼。 项羽的故事结束了。 我年少时其实很喜欢项羽的,选择写他,是想弥补他的遗憾,也是为年少时都那篇寥寥百字的课堂随笔画上一个句号。 总觉得,他的遗憾是可以改变的。 不愿看英雄落幕,也不愿让赤诚泯灭。 还是那句话,希望大家基本了解那段历史后会喜欢上我笔下的项羽。 rg 第二百七十九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一) (一) 吴乡越国旧淹留,草树烟霞昔遍游。云木梦回多感叹,不惟惆怅至长洲。 犹来吴越尽须惭,背德违盟又信谗。宰嚭一言终杀伍,大夫七事只须三。 ——夫差、勾践、伍子胥、孙武、范蠡、文仲 …… …… 读心术? 荪歌表示,项羽那个臭小子藏的还真是深啊。 所以,在项羽面前,她自始至终就没有秘密。 但,饶是如此,项羽依旧选择了全身心的信任她,依赖她。 她不知是该说,项羽事傻人有傻福,还是有豪情万丈敢于豪赌一场。 还好,结果是尽如人意的。 荪歌勾勾唇角,轻笑一声。 骊山,好像是有些挤了。 只是,这一次,不知又有何等的绝世风华再等待着她。 荪歌看了看自己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净,泛着年轻健康的光泽。 看手,就知晓她此生必是风华正茂。 上个世界见证了那么多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年轻人,终于轮到她自己了。 荪歌遍寻房中,才寻到一面被打磨的光滑平整,工艺简单粗糙的铜镜。 五官素淡,其貌不扬。 至于气质,更是平平无奇。 倒也不是丑,只是过于寻常,给她的第一感觉就像极了所有故事里的路人甲。 可以是打酱油的,可以是跑龙套的。 也可以是,张三李四王五赵六,主角团的背景板。 不过,与寻常的姓名无故被人夺枯坐板凳被冰冻的路人甲不同,她是个有名有姓的路人甲。 伍封。 在史书上,也叫王孙封,一个平庸的齐国贵族。 他的父辈祖辈,都声名显赫。 祖孙三代分属三国,而且都是贵族身份。 爷爷伍奢是楚国的太子太傅,父亲伍子胥是吴国相国,他自己是齐国贵族。 不论是与过昭关一夜白头,伐楚报家仇掘墓鞭尸的父亲伍子胥相比,还是与身边能接触到的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豪杰英雄相比,他都只适合做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背景板。 风起云涌的时代,路人甲有路人甲的优点。 这一次,她成了伍封,成了伍子胥的儿子。 伍封,名不见经转。 可伍子胥的大名,却是如雷贯耳。 那个纵然身负史书骂名,也要活一个快意恩仇,报灭门家仇的伍子胥。 那个辅佐两代吴王,助吴国争霸,屹立于诸侯国的伍子胥。 有人说他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也有人评他真乃烈丈夫。 伍封与伍子胥相比,一个如萤火,一个似烈阳。 居功甚伟的伍子胥,被吴王夫差赐属镂剑自尽。 而伍封则是在伍子胥苦谏吴王夫差先灭越再伐齐无果又被吴王夫差派出出使齐国时,高瞻远瞩的预感到了吴国不会久存,自己也会被猜忌,就将伍封托付给齐国好友鲍牧,改名王孙封。 如今,伍子胥已经借吴王阖闾之手成功伐楚,攻入郢都,掘楚平王之墓鞭尸。 吴王阖闾滞留楚国不撤离,秦国救楚击吴,越王允常趁火打劫,生了反心的阖闾之弟夫概便逃回吴国而自立为吴王。 阖闾匆匆归吴,平叛乱驱越兵。 数年休养生息后,吴王阖闾兴师伐越报世代仇怨,越国大夫灵姑浮用戈攻击阖闾,斩落阖闾脚拇指。 砍落脚趾这样的小伤,却阴差阳错让雄才伟略野心勃勃的吴王阖闾丧了命。 按剧情推算,重伤垂危的吴王阖闾正欲托孤。 夫差,便是吴王阖闾和伍子胥共同的选择。 可以说,伍子胥对夫差能继承吴王之位,有不可磨灭的功劳。 没有伍子胥的力保和力荐,阖闾不会那般果断的选择夫差。 而最终的结果却是,伍子胥亡于夫差之手。 既已到托孤这一步,说明夫差的吴王之位是板上钉钉了。 伍封虽是伍子胥的儿子,但并没随军伐越。 因此,她注定见不到有一代英主之称的阖闾。 荪歌叹息一声,放下手里的铜镜,推门出府,双脚踩在这座相土尝水象天法地由伍子胥亲自设计建造的阖闾大城,城墙巍巍,关隘森森,金城汤池,百害不侵,心中再一次发出感慨。 她曾有幸参观过阖闾城的遗址,萋萋芳草,历史的黄沙,已经渐渐的掩埋了当年的金戈铁马,淡化了那些英雄豪气。 此刻,她亲自漫步在这座阖闾大城内,震撼远非遗迹可比。 待兵马归都,这座阖闾大城的主人也要易主了。 夫差! 这个让后世耳熟能详的春秋时期末代吴王。 也许,不是人人皆知吴王阖闾,吴王夫差之名却是家喻户晓。 同样的,越王允常不见经转,越王勾践之名流传千年。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也不知这算不算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和缘分。 上个世界,刚刚见证了破釜沉舟名扬天下的英雄项羽,如今就要亲临春秋末期的吴越风华。 …… 数日后,大军归都,气势汹汹势要伐越的阖闾,已经没有了声息。 夫差,正式成为吴国的新王。 一时间,伍子胥的权势到达了顶峰。 满头白发的伍子胥,面上不见任何喜色。 “父亲为何愁眉不展?”荪歌上前,轻声询问。 伍子胥叹息一声,幽幽道“此番先王于陉托孤,为父与孙武重逢。” “先王有意让孙武重新入朝,不再隐居于山林,但孙武拒绝了。” “先王和新王大怒,忌惮孙武的军事才能,有心斩除后患。” “为父以性命相逼,才让先王网开一面,放孙武一条生路,孙武一生都不得离开吴地山林,不得入别国。” 当年伍子胥落魄之际得孙武所救,与孙武成刎颈之交。 后伍子胥得吴王阖闾重用,一日七次向阖闾推荐孙武,阖闾读《孙子兵法》,是以孙武被拜为将。 只是,在柏举之战后,孙武便激流勇退,辞官隐居乡间。 阖闾垂死,又想到这位军事上的奇才,并不稀奇。 荪歌脑中飞速运转,斟酌着用词“父亲,孙武叔叔意在修订兵法,隐居山林也是求仁得仁。” 春秋末期的故事。 第二百八十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二) (二) “您无需因此忧心伤神,就算天各一方,也必然能同心并志,与长友兮。”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他求仁得仁,也定希望您能身子强健常展颜。” 伍子胥眸中划过一层薄薄的狐疑,但并未多做他想,皱皱眉,忧心不减“为父并非因他分隔两地隐居山林不悦,是在担忧另一件事情。” 说到此处,伍子胥顿了顿,犹豫再三压低声音才接着道“先王曾私下言,夫差性愚钝而暴烈,好大喜功又刚愎自用,非继位者的最佳人选。” “为父曾认为先王阖闾的断言有失偏颇,夫差忠信仁义,论礼法也算是长幼有序,就算不及先王的高瞻远瞩英明神武,在我的辅佐下,也能成一代雄主。” “所以,在他恳求我,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登上吴国大统时,我就顺水推舟的同意了。” “可,孙武之事上,为父隐约察觉夫差并不如之前所表现的那般。” “不允许人违逆,不喜欢听任何质疑。” “也许,错了。”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再无回旋的余地了,但愿夫差不会让先王失望,能继续先王的霸业。” “不过,孙武总算能继续安稳宁静地山野生活了。” 伍子胥的声音中夹杂着令人难以释怀的唏嘘阖怅惘,满头的白发在这一刻似乎又暗淡了些许。 荪歌安静的聆听着,沉默不语。 夫差,是个复杂的人,并不能简单的一言蔽之。 “罢了,你向来不喜这些事情,对你诉说这些只会让你徒增烦恼。” 半晌,伍子胥勾勾嘴角,幽声道。 “父亲,我想入宫当差。”荪歌蓦地开口。 伍子胥:!?_;? 他的儿子,他了解。 文不成,武不就。 不仅是天资所限,更多的是因他疏忽忙碌。 所以,他也想通了让伍封在他的庇佑下做一个富贵闲散人。 现在竟一言不合的想要当差了。 伍子胥侧眸对上那双明亮潋滟灼灼生辉的眼睛,并没有着急泼冷水。 孩子有志向,总归是件好事。 如今,他在吴国一人之下,封儿想当差,并不是一件难事。 让他讶异的是入宫当差…… 入宫…… “你且说说看。” 荪歌没有多做遮掩,坦坦荡荡道“父亲,儿子听闻先王离世前多番叮嘱吴王夫差莫要忘记越王的杀父之仇。” “但素来,人的忘性都要比记性好的多。” “更不要说登上王位后,权势,美人儿皆唾手可得,荣华富贵迷人眼酥人骨。” “先王与父亲君臣相携,儿臣才能不足,但也愿为吴国的霸业,为先王和父亲的期许贡献一份力量。” “还求父亲允许孩儿入宫从一名普普通通的宫廷侍卫做起,日日提醒吴王夫差莫要忘记先王遗愿。” 反正有一张路人甲的脸,一身路人甲的气势,那倒不如主动干些路人甲该做的事情。 不是她,也会是别的侍卫。 但,她比别的侍卫命硬。 不到老天爷收她的时候,谁都别想砍死她。 伍子胥的神情更复杂了,复杂之余还有几分欣慰。 这是封儿第一次与他默契十足,想法契合。 夫差也许能一时记得越过的杀父之仇,但也仅仅是一时。 王位之上,太多的诱惑了。 他本意就是打算若夫差忘本,就派侍卫日夜站在宫廷门口,每见夫差就高声发问。 只是,不曾想,竟是封儿主动请缨。 “封儿可知此举有触怒吴王的风险?” 荪歌点头“父亲,儿子总要比旁人要安全些的。” “夫差尚需依仗父亲,就不会怒火中烧下赐死儿子。” 伍子胥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 待吴王阖闾丧礼结束,被葬在虎丘山下入土为安后,伍子胥就带着荪歌入宫了。 此时的夫差,正值盛年。 王袍加身,更显帝王的高贵气质,恍惚间还能感受到君主气吞河山的霸气。 刚刚继位的夫差,有野心,有锐气,仍牢记着吴越世代的仇怨。 见到伍子胥,夫差没敢摆谱,满满的礼贤下士谦逊有礼。 “王上,臣想送犬子入宫庭做侍卫。” 伍子胥向来直来直往,倔强忠直。 拐弯抹角,不是他的作风。 夫差一愣,侍卫? 相国之子,被拜为上卿都绰绰有余。 他丝毫不吝啬于用上卿之位继续拉拢伍子胥为他所用。 他初初登位,若想要百官信服,朝堂稳固,离不开伍子胥的鼎力相助。 “只是侍卫?” “相国文武超群,世间罕有,又是先王的托孤大臣,虎父无犬子,寡人愿效仿先王拜伍封为上卿。” 荪歌心中平静无波没有半分动容,不着痕迹的对着伍子胥摇了摇头。 伍子胥心领神会“王上厚爱,老臣本不应推辞,但犬子实在平庸又心无大志,还望王上能允许犬子入宫做侍卫。” 夫差轻轻皱了皱眉头,心中搞不清楚伍子胥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相国诚心恳求,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得应。 “此等小事,何需相国亲自开口。” “寡人允了。” 盖棺定论,荪歌成功的拥有了第一份路人甲职务。 吴王宫的侍卫。 荪歌的特殊身份,让夫差战战兢兢了许久,甚至一度觉得饭菜都不够香甜了。 但一月过去,夫差发现伍封当真是沉默寡言内敛憨厚,存在感低的可怕。 他也派人去查了查,伍封的确是个胸无大志又才疏学浅的,没能继承伍子胥的聪慧天赋,不是个干大事的,也就彻底放心了。 也许,伍封是真的想做一个侍卫。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 一代英豪伍子胥竟只得了这么个资质平庸的儿子。 后继无人啊。 不停的唏嘘中,夫差渐渐体会到了身为吴王的快乐。 偌大的吴国都是他的,王令一出,莫敢不从。 华丽雄伟的吴王宫,也是他的。 美人儿,美酒,权势,都是他的。 一时间,夫差有些得意忘形,沉醉于温柔乡,纵情声色,放浪形骸。 “吴王夫差,你忘记越王的杀父之仇了吗?” 第二百八十一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三) (三) 刚斗志昂扬准备纵情声色一展雄风的夫差熄火了。 荪歌似是没有注意到锦袍翻滚下陡然僵硬的身体,继续扯着嗓子重复高呼“吴王夫差,你难道忘了越王的杀父之仇了吗?” 夫差:…… 伍封是故意的吧? 就算是要提醒他杀父之仇,也应该另选个合适的时机吧。 吴王夫差憋着一肚子火,推开一旁柔若无骨的娇媚宫女,整理好衣衫,龙行虎步,故作镇定“寡人没忘。” “没忘。” 荪歌表示,她硬生生从这句咆哮声中听出了咬牙切齿。 她也知道,这种时候坏人好事不地道。 但,也唯有这样,能让夫差记忆犹新。 吴王夫差皮笑肉不笑,僵硬着脸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其貌不扬又素来默默无闻的伍封,心中气恼。 还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一句义愤填膺的发问,顿时就让他觉得纵情声色不忠不义不孝。 他是吴王,享享乐有问题吗? 曾有苏从劝谏楚庄王熊旅,而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如今有伍封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有成为一代霸主的潜质。 这样一想,吴王夫差心中的怒火就好似被浇上了一瓢冷水,瞬间舒坦了。 “伍卿觉悟之高,做宫廷侍卫屈才了。” 吴王夫差诚恳的感叹着。 荪歌垂首,谦逊有礼“王上谬赞了。” “臣只是有感于吴越世仇,这才口不择言,吵扰王上,还望王上见谅。” “王上不责罚,臣就心怀感恩了。” 闻言,吴王夫差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伍封说话比伍子胥好听多了。 伍子胥的性情,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伍子胥的谏言,更像是一把斩去一切魑魅魍魉的利剑,有用归有用,但也常让他无地自容下不来台,感受不到身为王上的威严。 他时常觉得,伍子胥的存在犹如一座遮挡太阳的巍峨高山。 他真觉得,臭脾气的伍子胥应该学学伍封。 知进退,明尊卑。 虽说最开始那句话,也让他怒火中烧,但补救之下,他的怒火又奇迹般被抚平了。 越想,吴王夫差越觉得伍封顺眼。 被靡靡享乐软化的仇恨和斗志再一次被激发出来。 对,他要报杀父之仇。 他不仅要报杀父之仇,还要成为诸侯霸主。 吴王夫差抬手拍了拍荪歌的肩膀“你所言,寡人深受启发。” “自今日起,寡人定当痛改前非以国事为重,不会让先王和相国失望。” 荪歌咧嘴,憨厚一笑,趁胜追击“那臣就承担起日夜提醒王上的职责。” “王上,臣不怕苦不怕累。” “只要能让王上警醒,臣就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都义不容辞。” 夫差的笑容再次一僵。 日夜提醒? 大可不必。 难不成,他忙碌之余偷偷放纵的机会也要被剥夺吗? 收回那句伍封顺眼的话,有其父必有其子。 “你是相国之子,又忧国忧民,岂能被这些小事缠身。” 荪歌忙不迭的开口“没事儿,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这种事情,就是路人甲与生俱来的天职。 “吴王夫差,你难道忘了越王的杀父之仇了吗?” 荪歌直起腰板,再一次朗声高呼。 夫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没忘!” 紧接着,满殿的舞女歌姬美人儿鱼贯而出,消失的干干净净,夫差也在荪歌灼灼目光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他能怎么办? 当然是兢兢业业的处理国事,壮大吴国,报仇雪恨了。 伍封的话,还是有道理的。 再加上,伍封的身份,也让他投鼠忌器。 杀,不能杀,所以他只能勉为其难做一个明君霸主了。 于是,荪歌就开始了自己站在宫廷门口,但凡间夫差进出就高呼的日子。 初步看,效果明显。 夜夜笙歌,取消了。 沉迷女色,不敢了。 毕竟,那一声铿锵有力大公无私的呼喊,就犹如一道惊雷,能劈碎所有的旖旎。 他也怕熄火太多次,就真的有心无力,不能传宗接代了。 一时间,夫差对伍封又爱又恨,他的日子也是痛并快乐着。 只因,在他兢兢业业下,朝中老臣对他的轻视日益减少,越发信服。 恨则是觉得,他比方外之士还清心寡欲。 “伍封,你就没有其他事情要做吗?” 吴王夫差挑灯夜战,翻阅着竹简,看着笔直站在殿外的伍封,蓦地开口。 荪歌抬头挺胸“国仇未报,何以言私事。” “再说了,臣正值盛年,精力旺盛,本就应发光发热报效吴国,为建设富强美丽的吴国添砖加瓦,为实现吴国的霸业而不懈奋斗。” “王上,臣甘之如饴。” “王上是先王血脉,龙章凤姿雄才伟略一代英豪,心中理想抱负必然更加高远。”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臣之拙言,让王上见笑了。” 吴王夫差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手中的竹简不知何时跌落在案桌上。 拙言? 这一刻,吴王夫差觉得伍封身上是发着红光的。 这长相,哪里平平无奇了,分明光彩熠熠。 “为建设富强美丽的吴国添砖加瓦,为实现吴国的霸业不懈奋斗。”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吴王夫差重复的呢喃着,心中就好似被点燃了一簇小火苗,灼灼燃烧着,滚烫灼热,刹那的功夫就能激起他的万丈豪情。 “对,寡人心中理想抱负亦如此。” 嗯,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总结出这番振聋发聩的话。 “寡人明日便让人将方才之言刻字立碑,竖在宫门口,让文武百官皆明寡人志向,与寡人携手共进。” 伍封是他的臣,伍封说的话,就是他说的话。 吴王夫差没有丝毫心理压力的说服了自己。 “王上圣明。” “毋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王上发奋的每一日,都是吴国图强路上的一小步。” “积跬步,成千里。” “假以时日,王上必定是诸侯霸主,吴国必然屹立不倒。” 荪歌脸不红气不喘的夸赞着。 因材施教,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推文:我在养成游戏里娇养了妈妈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百八十二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四) (四) 人无完人,夫差亦是如此。 纵观夫差的一生,功过得失皆有。 而夫差的性情也是好大喜功,愿听阿谀奉承之言,容人之雅量也不如阖闾,明知忠言逆耳利于行,还是忍不住排斥厌恶。 所以,她换个方式谏言献策,顺带给夫差洗洗脑,有何不可。 既来此一遭,总要改变些什么。 比如,让伍子胥这个脾气臭性子直的老头子能有一个善终。 毕竟,孙武还隐居山野种稻子煮粥等着与伍子胥重逢呢。 刎颈之交,总要善始善终。 要不然,温了的粥,谁人来喝。 吴王夫差眼眸中的光芒更盛,如雨后初霁的彩虹。 同样是谏言,伍封的话就像是抹了蜜一样。 吴王夫差表示,他还能再看一石竹简,谁让他现在心潮澎湃,有用不完的力气的。 “伍封,要是你父亲进言也能似你一般就好了。” 夫差叹息一声,旁敲侧击的试探 提起伍子胥,夫差就忍不住一阵儿头疼。 那老头儿,教训起人来,嘴就跟淬了毒似的,他就没抬起过头。 对伍子胥,他又爱又恨。 幸亏朝堂上还有伯嚭这么个可心人,要不然就只能看伍子胥吹胡子瞪眼教他做人了。 荪歌眨眨眼睛,又到了她巧舌如簧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表演时刻了。 “王上,此言差矣。” 夫差放下手中的竹简,饶有兴致的望着荪歌“何解?” “回王上的话,正因如此,才能愈发彰显出王上的容人之雅量,雄主之英姿。” “放眼诸国,何人能有王上的气度。” “父亲性情耿直言谈爽利,时常有得罪人的地方,但他对吴国,对王上忠心耿耿,王上能容他,恰恰是王上的英明神武。” “假以时日,您终将成为吴国史上最一骑绝尘的王上。” “无论是吴王寿梦,还是先王阖闾,都将以您为傲。” 嗯,亡国也是一种本事。 不是谁都能短短一代,就将霸气威猛让诸侯侧目的王图霸业葬送的。 荪歌已经彻底决定好了对待吴王夫差的方针战略。 第二百八十三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五) (五) 因为,一般都憋不出什么好屁,要是好屁,早就广而告之了。 这话,他乍听之下,深觉粗俗。 但,细细一想,就觉话糙理不糙。 “要不,那就先别讲了?”夫差眼神诚挚,声音恳切。 若是面对伍子胥,他绝不敢这样应付。 但,伯嚭不同。 虽说伯嚭也是先王的托孤大臣,但伯嚭为人圆滑世故,深知尊卑,绝不会让他难堪下不来台。 伯嚭:!?_;? 王上是疯了? 还是说,在悄无声息间,他已经不得王上之心了。 “王上,老臣不吐不快啊。” “就算王上要治老臣的罪,老臣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陛下被蒙蔽,让吴国的霸业毁于一旦。” 伯嚭咬咬牙,一脸拒绝痛心。 夫差诧异,今日伯嚭说话的方式,颇有伍子胥之风。 同样的,也就让他不喜。 “你吐了是不是寡人就不快了?” 夫差凝眸望着伯嚭,似笑非笑。 在伍封口中,他是英豪雄主。 在伯嚭口中,他就变成了容易被蛊惑的蠢货? “伯嚭,这话寡人不爱听,下次别说了。” 伯嚭瞪大了眼睛,他还什么都没说。 在这样下去,王上身边还有他的立足之地吗? 伯嚭扑通一声,也不管是否符合礼仪,直接跪在地上“王上,伍子胥之心细思极恐啊。” “他在朝堂为相,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吴国子民皆念他壮吴伐楚之功,如今,又将其子送入宫廷做侍卫。” “侍卫虽卑,但却离王上甚近。” “伍子胥一旦起了歹心,里应外合,王上该如何招架。” “老臣知晓此话有危言耸听的意味,甚至会被有心人认为是在排除异己,骂名和猜疑于老臣而言,都不如王上的安危来的重要。” “老臣恳求王上能够明眼静心,莫要被虚假的表象蛊惑。” “王上,宁可信其有啊!” 说话间,伯嚭还挤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硬生生营造出了声声泣血字字诛心的悲壮感和舍身忘我地大无畏。 夫差沉默了。 对伯嚭,他还是宠信的。 都是先王朝的老人,且伯嚭向来对他忠心不二,凡他之令,无不从。 在一众老臣中,他用的最顺手,所以在他继位后,就封其为太宰,也是朝堂之上唯一能与伍子胥分庭抗礼的。 太宰,又称天官冢宰。 大宰之职,掌建邦之六典,以佐王治邦国。 他心知,伯嚭之言,的确有私心,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伍子胥,终究是过于霸道跋扈了。 可伍封…… 夫差一阵儿犹豫。 “寡人自有思量。” “伍子胥耿直倔强,在先王时便是如此,吴国助他复仇,他在吴国展志,绝不会自掘坟墓。” “卿之忧虑,寡人知晓了。” “再说了,宫廷之中,守卫森严,伍封资质平平,在习武一路上并无成就,无法以一当百。” “若单论武力,寡人不见得比伍封弱。” 好歹他也从先王的一众子嗣中脱颖而出,摘的王冠,在这烽火不断的时期,怎么可能手无缚鸡之力。 伯嚭未免有些太看不起他了。 “伯嚭,寡人信先王的识人之术,更信寡人的人格魅力。” 伍子胥教养出儿子,怎么可能说假话呢。 说他闪闪发光,那他就是闪闪发光。 说他英明神武,那他就是英明神武。 伯嚭再一次无言以对。 在此之前,他从不知王上如此自恋。 那他费尽心思上眼药,有何意义? “当然,卿对寡人之心,寡人深感欣慰。” 伯嚭还欲开口,就听殿外再一次响起了那道熟悉的声音“吴王夫差,你难道忘记了越王的杀父之仇。”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王上,这伍封实在……” “我没忘。”夫差正了正衣冠,一本正经道。 答完,夫差才转头看向伯嚭“卿何言?” 伯嚭勉强挤出一缕笑容,奉承巴结“伍封实在年轻力壮,忧国忧民。” 本来,他想说的是以下犯上,目无尊卑。 但,很显然,王上乐在其中。 他从没想过,王上竟然好这一口。 “卿可还有事奏?” “寡人要处理国事了。” 夫差表示,被伍封目光灼灼的盯着,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压力如山重。 闲谈,那得偷摸来。 伯嚭:他这是被下了逐客令了吗? 所以,爱是会转移的,对吗? 自王上继位后,他全心全力的辅佐顺从王上,助王上在朝堂树立威信,到头来竟还是比不过处处忤逆的伍子胥? 比不上伍子胥就算了,如今就连伍封都不如了? 还是说,在王上心中,唯有似伍子胥这般的诤臣才算真正的有风骨? 不怕死,不怕得罪人,也不在乎什么流芳百世遗臭万年。 难道,这才是王上心中渴求的臣子吗? 荪歌看着在殿中微微屈着脊背的伯嚭,轻叹一声。 伯嚭与伍子胥经历相似,因有共同的仇人,也曾有过一段志气相投蜜里调油的时光。 伯嚭出身于楚国贵族家庭,是楚国名臣伯州犁之孙。父亲是楚王左尹,素有贤名,深受百姓爱戴。 后遭人忌恨进谗,被楚令尹所杀,株连全族。 伯嚭侥幸逃生,投靠同出楚国的伍子胥。 可以说,伍子胥是伯嚭青云路上的第一个助力。 经由伍子胥推荐,伯嚭被吴王阖闾任命为吴国大夫,扶摇直上。 为报家仇,也为报知遇之恩,伯嚭尽心竭力,为吴国强大出谋划策。 这段时间,伯嚭视伍子胥为恩人。 只是,到后来家仇一报,心中的那股气一散,人就有了寻常的欲念。 此时,他只是妒忌伍子胥,生怕被伍子胥分去夫差的宠信,分去手中的权力。 到后来的所作所为,却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做实了佞臣之名。 后来人戏称,伯嚭是吴国的罪人,越国的功臣。 伯嚭自殿中而出,站立在荪歌面前,眼神晦涩难懂。 荪歌垂首“太宰。” “相国的公子,也是深藏不露啊。”伯嚭勾勾蠢,似是赞叹,又似是讥嘲。 本以为,伍子胥性直口快,伍封庸庸碌碌,却不曾竟能想出这么个招。 第二百八十四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六) (六) 相国的儿子,纡尊降贵做宫廷侍卫。 还真是剑走偏锋,可偏偏又歪打正着。 之前他还在幸灾乐祸看笑话,却不曾想伍子胥才是真正的老谋深算。 虽是侍卫,但好歹拥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每日与陛下相处,耳边风多吹吹多多少少都是有效果的。 荪歌抬眸,坦荡荡道“深藏不露的话,太宰大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难道太宰大人有传闻之中仙人的神通?” “但,封还是多谢太宰的夸赞。” 伯嚭一愣“牙尖嘴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大人慧眼。”荪歌依旧平静坦然。 伯嚭一噎,甩了甩衣袖,冷哼一声,重新返回殿中,却正好撞上了夫差看好戏的眼神。 夫差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 仿佛刚才戏谑的神情,只是伯嚭一人的错觉。 “卿去而复返,何故?” 伯嚭收拾好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锤头拱手,恳求道“王上,老臣见伍相国之子入宫后,似脱胎换骨,心生艳羡。” “老臣也想替家中幼子向王上求一个恩典,万望王上能允许犬子入宫效犬马之劳。” 夫差:这也要争? 相国和太宰争相恐后的将儿子送入宫中,不知道恐怕还以为这吴王宫中有什么仙气要沾。 “伯卿,据寡人所知,令郎天资聪慧,美名在外,应为吴国的栋梁之才,何必自降身价入宫廷为侍卫呢。” 吴王夫差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这番话会让伍封产生心理落差。 只可惜,荪歌是个耳聪目明的。 “王上是在暗指臣是尘垢秕糠陶犬瓦鸡,斗筲之材吗?” “臣羞愧。” “但就算臣庸庸碌碌,也愿意用自己的血肉,自己的生命发光发热效忠王上。” “就算王上虐臣千百年,臣对王上之心也始终如一。” “此命不绝,此志不改。” 伯嚭:!?(_;? 这张嘴,还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惊天动地。 耳闻不如见面啊。 不曾想,伍子胥那个犹如茅坑里石头又臭又硬的破脾气,竟然养出了油嘴滑舌能说惯道的儿子! 王上对他的宠信日渐薄弱,可以理解。 吴王夫差满脸尴尬,眼神闪烁,半晌也只能干巴巴说一句“你的忠心,寡人从未怀疑。” 伍封的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 “太宰,你所求,再议,再议。” 伯嚭第一次固执的违逆夫差的意愿“王上,犬子也愿为王上抛头颅洒热血,忠心绝不会逊色于伍封。” “还请王上给犬子一个机会。” 夫差神情复杂,面前的场景,硬生生给了他一种宫廷后妃使尽浑身解数争宠的即视感。 唉,罢了。 伍子胥和伯嚭都是他倚重的左膀右臂,也不好厚此薄彼。 “寡人允了。” 伯嚭松了一口气,顿时斗志昂扬。 朝堂之上,他不会输给伍子胥。 宫廷内,他的儿子也绝不会不如伍封。 他这就回去将各种话术一股脑儿的灌输给自己的儿子。 到时候,孰优孰劣,陛下自然能分辨。 伯嚭一走,荪歌就开始了自己幽怨凄惨的表演。 精准控制着长吁短叹的音量,保证夫差能够听到,又不显得刻意。 夫差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觉得,允许伍子胥和伯嚭的儿子入宫做侍卫,就是在给他自己找祖宗。 打,打不得。 罚,罚不得。 自从伍封入宫庭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享受过美酒在手美人在怀歌声入耳舞姿入目的美好生活了。 他日日与朝政作伴,不敢有丝毫耽搁。 伯嚭之子再入宫…… 夫差顿觉,暗无天日。 但愿,伯嚭之子能继承了伯嚭的精髓。 “王上也觉得臣日复一日的提醒是僭越,是无用功,感到厌倦了吗?” 夫差下意识“寡人没有。” 荪歌接话“王上放心,就算是太宰的爱子入宫,臣也绝不会让其动摇王上励精图治的宏大愿望。” “栉风沐雨千帆尽,潮去汐还瞩天明。” “没有人能阻挡陛下成为一代雄主。” 夫差:…… 这算上眼药吗? 但,伍封说话,就是有一种激荡人心的力量。 能让他亢奋,能让他消除疲倦。 对,霸业尚未实现,他怎能贪图享乐。 …… 伯嚭一出宫,憋着一肚子气,就直接去伍子胥府上打算阴阳怪气一番。 “相国不畏生死干脆利落,却养出了个谄媚小人,后继无人啊。” 伍子胥擦拭着手中的长剑,看向不请自来的伯嚭,冷冷道“有你谄媚吗?” 绝杀! 伯嚭嘴角的讥讽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你何必恼羞成怒。” “你我多年旧友,患难与共,我也只是担忧你晚节不保,这才多嘴提醒。” “比你还晚节不保吗?”伍子胥已经冷淡。 但,短短的话语,每一句话都像是含着利刃。 “伍子胥,我念你对我有举荐之恩,这才对你多番忍让。” “嗯,我都没有挟恩图报,你是在提醒我?”伍子胥将长剑插回剑鞘,认真的询问。 伯嚭:是他嘴贱,他就不该来此。 但,先王在时最是信重伍子胥,他就只能居伍子胥之下,处处以伍子胥为先,事事以伍子胥为主。 伍子胥独领风骚,无人可比。 如今,风水轮流转,王上待他亲厚,与伍子胥多添间隙,是他翻身的好时机。 他和伍子胥同来自楚国,又同样身背家仇,那为何就要十数年如一日的仰人鼻息。 “伍子胥,多年忍让,已是在报恩。” “当年,你对我施以援手,将我举荐给先王阖闾,也是存了私心的。” “你想壮大你在吴国的实力,想增加自己在吴王心中的份量,所以我并不亏欠你什么。” “以往,我还敬重你是个嫉恶如仇坦荡直接的英雄。” “今日见令郎,才知你伍子胥也是个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小人。” “你我之间,恩情早已一笔勾销。” “伍子胥,我倒要看看,吴王之下,你我谁主沉浮。” 伍子胥不停的摩挲的长剑,在思量着,一剑斩杀,他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眼瞎啊。 都怪他当年眼瞎。 第二百八十五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七) (七) 不瞎,也不会被伯嚭的表象欺骗。 某种程度上,这也算是他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怪不得伯嚭这么气急败坏,一反常态的将装模作样的风度和礼仪抛之脑后。 原来是在封儿那里受了气。 干得漂亮! 能让伯嚭这样的忍者神龟失态,露出本性,绝对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想到这里,伍子胥突然不气了。 “伯嚭,以前单知道你嘴甜,却不知也能牙尖嘴利。” “多谢你对吾儿的盛赞,毕竟不是谁都像太宰一般表里如一的厚颜无耻恩将仇报利欲熏心。” “至于谁主沉浮,我伍子胥没这样的本事,你?” 伍子胥摸摸胡子,嗤笑出声,明目张胆的嘲讽。 “太宰的野心,伍子胥佩服。” 伯嚭皱了皱眉,伍子胥这个老匹夫也越发巧言令色了。 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死对头竟然又脱胎换骨了。 若是以往,伍子胥可能早就不顾体统将他赶出府了。 到时候,他还能参伍子胥一本。 “利欲熏心也比你这沽名钓誉之辈要强。” “口口声声两袖清风,不同流合污,那你将伍封送入宫中做侍卫与那些送美人儿入宫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有什么区别。” “吾不齿!” 伍子胥煞有其事围着伯嚭绕了几圈“区别明显,你瞎了还是聋了?” “美人儿承宠,封儿进言。” “伯嚭,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辱王上和封儿的清名,我就进宫去王上面前告你诽谤!” 伯嚭:!?_;? 他竟然还没有激怒伍子胥? 伯嚭表示很心累。 他和伍子胥共事多年,最是了解彼此。 “伍子胥,别让我看不起你。”伯嚭咬牙切齿,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可看在伍子胥眼中,更像是落荒而逃。 嘶…… 好害怕。 要是被伯嚭看得起,那岂不是就糟了。 他记得封儿曾经戏谑说过能被王八看得起的,只能是绿豆。 这伯嚭,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甚至还不如年纪轻轻的封儿看的通透。 看来,封儿的话是对的。 他作为先王阖闾的托孤大臣辅佐吴王为的是继续壮大吴国,报先王之仇,也让中原诸侯王知晓吴国非蛮夷之地。 他性情注定了他直言快语,忠言逆耳。 但,封儿说,忠言未必逆耳,良药可以甜口。 黑猫白猫能抓得住老鼠的,就是好猫。 他和封儿,殊途同归。 封儿聪慧至此,他以前竟会觉得封儿平庸怯弱,无他之风,会堕了伍氏的威名。 现在想想,是他短视了。 换班下值归家的荪歌,一回府便看到了在月下一手执长剑一手握酒壶的伍子胥。 剑舞跃游雷,随风萦且回。 既稳健,又潇洒。 这样的伍子胥,并不像是个年近七旬浸yin官场多年的老者,更像是个纯粹义气的江湖侠客性情中人。 还是当年那个破楚攻入郢都报家仇的英雄。 心情不错! 这是荪歌得出的结论。 “父亲。” “可愿与为父对饮?”伍子胥豪迈一笑。 长剑入鞘,嗡鸣作响。 “自是愿意。” 荪歌坐在石凳上“今日有喜事?” 自她来到这里,就从未见过伍子胥如此开怀痛快。 仿佛,先王到驾崩,挚友的归隐,夫差的善变,旧友的倒戈,将当年那个嫉恶如仇意气风发永远不会老去的伍子胥一并带走了。 今日的伍子胥,与她曾经想象中的别无二致。 “有。” “伯嚭不请自来,上门问罪了。” 伍子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角眉梢尽是走出迷障荆棘后的释然和洒脱。 他自是坚持自我,可以一条路走到黑。 但,也并不能抹杀其他道路和方法,也能忠心报国。 本心。 重要的是本心。 本心不移,路就不会走偏。 荪歌蹙眉,伯嚭是被她刺激到了,竟然行此昏招? 身为太宰,来相国府上兴师问罪? 是觉得日子过的太舒坦了吗? “父亲,他许是在激您出手,进一步坐实您嚣张跋扈揽权自重。” 伍子胥摆摆手,爽朗一笑“为父没有上当。” “他在你那里受挫,想出口气。” “这恰恰说明,你的存在动摇了伯嚭在王上心中的地位,让他心生忌惮。” “封儿,今日,为父在真正理解接受了你的话。” “所以,于为父而言,今日是大有收获的一天,当浮一大白。” 荪歌眼眸中划过一道亮光。 朝堂之上需要诤臣,但也不能只有诤臣。 嗯,她走的就是迂回耳濡目染的路。 “父亲,太宰伯嚭也向王上求了个恩典,恳求王上允许其子入宫廷。” 伍子胥:就这还有脸来骂他? 伍子胥反思,他最近是不是太给伯嚭脸了。 “那老东西脸皮越发厚了。” 伍子胥当即打定主意,明日便入宫去告一状。 他一个糟老头子,需要王上庇佑不是正合夫差的意吗? 夜风渐起,树叶簌簌作响。 翌日。 趁着荪歌不当值,伍子胥义愤填膺的入宫廷了。 “王上。” “还望王上能替老臣做主。” 夫差:这声音有点耳熟。 不确定,再听听。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道声音的主人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嗯,一般只会骂得他狗血淋头。 直到伍子胥的身影出现在大殿,夫差眼神中的不可置信都没有完全散去。 真是伍子胥? 求他做主? 他配吗? 若非伍子胥力保,他绝不可能登上王位。 而在伍子胥心中,他离先王差了十万八千里。 “相国?” 夫差正襟危坐,连头发丝都充满了一丝不苟的气息。 “王上,老臣要状告伯嚭。” 夫差严肃的神情,寸寸裂开。 告状? 伍子胥与伯嚭不和,他知道,并且乐见其成。 但,伍子胥告状? 这实在不像是伍子胥的作风啊。 “王上,老臣要告伯嚭诽谤。” “王上,伯嚭辱骂犬子,污王上清名,将犬子伍封类比作邀宠的美人儿。” “若是旁人当真,那王上的名声也就毁了。” 夫差掏掏耳朵,颇有些茫然。 一个是相国,一个是太宰,交锋竟如此朴实无华? 第二百八十六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八) (八) 尔虞我诈呢? 刀光剑影呢? 极限拉扯呢? 原来真正的政治敌对,如此朴素幼稚。 他是吴国的王上,不是断鸡毛蒜皮小事的芝麻官。 私下里的唇齿相机,也要摆在明面上了。 伍子胥现在已经这么不讲究了吗? 告状…… 伍子胥竟然告状了! 这件事情应该记入吴国史。 “相国有所不知,太宰的儿子也要入宫了。” 伍子胥挑眉“做宦官吗?” 夫差:Σ(дlll) 伍子胥还是当年那个掘墓鞭尸三百下的绝世狠人。 伯嚭的儿子做宦官,伯嚭那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伍子胥,不仅敢想,还敢说。 但是,他不敢听啊。 伯嚭在朝堂上的势力只略逊色于伍子胥,若是被刺激的狠了疯起来,足以掀起血雨腥风。 “相国还真是爱说笑。” “侍卫,侍卫。” “太宰之子入宫也是做寡人的亲卫,护寡人周全。” 伍子胥恍然大悟“原来,伯嚭是在提前替自己的儿子铲除异己啊。” “原来伯嚭口中所说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争宠献媚是对他自己的准确形容啊。” “唉,还真是应了那句,乌鸦眼里什么都是黑的。” “既如此,老臣就不与伯嚭计较了。” 伍子胥一副大人大量,不跟小人计较的神情。 吴王夫差已经选择性沉默了。 面对伍子胥时,沉默时今晨的吴王宫,是他独善其身的保护色。 这话,他没法接。 “王上,伯嚭那个老小子实在可恨。” “昨日不由分说上门问罪,劈头盖脸指着老臣就是一顿说教。” 夫差依旧沉默。 想念伍封! 再一次想念伍封! 伍子胥骂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 沉默在蔓延,大眼瞪小眼。 直到听闻伍子胥入宫的消息后领着幼子匆匆赶来的伯嚭到来,才结束了这样的尴尬。 “呦,义正严辞,只需自己放火,不许我这个老头子点灯的太宰大人来了。” 伯嚭眼皮狂跳,怎么有种伍子胥越发放飞自我的错觉。 “相国。”伯嚭假模假样的问好。 夫差一阵儿头大。 不出意外的话,就又要出意外了。 虽说伍子胥和伯嚭针锋相对,能避免朝堂一家独大,对他这个初登王位不久的吴王来说是件好事。 但,见面就撕,他看累了。 “相国德高望重,竟也做那偷偷摸摸的小人行径。” “伯嚭大开眼界。” 夫差:瞧,又开始了。 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人获利。 可就算他掰着手指头细数,也没觉得自己得利啊。 伍子胥勾勾嘴角,再一次拱手“王上,伯嚭死不悔改又辱骂老臣。” 夫差:…… 伯嚭:…… 伯嚭表示,他才是真正的大开眼界。 伍子胥是彻底不要脸了。 夫差也不能再装死,只好不轻不重的训斥两声,息事宁人。 到最后,伯嚭之子留在宫廷。 伯嚭和伍子胥对视一眼,冷笑一声,一左一右离宫。 夫差松了口气,这才有时间开始打量伯嚭的幼子。 嗯,眼睛比伍封大。 嗯,面庞比伍封深邃。 嗯,脖子比伍封修长。 …… 好吧,他得承认,外在条件绝对吊打伍封。 倒也不是说伯嚭之子长相分外出色,只能说伍封过于平平无奇了,丢在人堆里,立刻就会泯然于众。 “吴王夫差,难道你忘记了越王的杀父之仇了吗?” 夫差下意识“我没忘!” 等等! “你无需提醒寡人。”吴王夫差皱着眉头,不悦道。 腔调不对,语气不对,感觉不对。 人不对,哪儿哪儿都不对。 吴王夫差思忖,有可能是先入为主。 伯嚭之子一愣,低下了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吴王夫差深觉伯嚭之子尽得了伯嚭的话术,但奈何伍封的话过于气势磅礴鼓舞人心,所以,每每对上,其余人的话都黯然失色。 皓月和萤火。 夫差渐渐意识到,长相平平无奇的伍封,实则无可替代。 一年多的时间,倏忽而逝。 夫差已经养成了稳定而持久的习惯。 这一年多来,夫差励精图治,复兴吴国,抓紧练兵,从不懈怠,吴国的财力与国力得到了飞速发展。 不论是吴王夫差,还是文武百官,都意识到,报先王之仇,伐越的时机到了。 出人意料的是,得到风声的越王勾践,率先出击。 吴王夫差亲自鸣鼓发令,高举斧铖,整军待发。 军队分三路,一路着白色战袍,披上白色销甲,打着白色旗帜,插起白色箭翎,如先王丧仪上的白色祭祀花;一路着身穿红色战袍,披上红色销甲,打着红色旗帜,插起红色箭翎,似一片熊熊烈火;一路着黑色,犹如一片乌云。 军容盛大,军威整肃,带着必胜的信念。 吴越两军战于夫椒。越军战败,损失惨重,退守会稽山。 吴军乘胜追击,占领会稽城,包围会稽山。 越大败。 吴王夫差也终于报了杀父之仇。 越王勾践,试图求和。 伍子胥主张杀勾践灭越国,吴王夫差摇摆不定。 伍子胥与吴王夫差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王上,越国不灭,吴国终将衰亡。” 气急之下,伍子胥脱口而出。 吴王夫差怒色更盛。 摧枯拉朽的胜利,军民的信服,让吴王夫差越发的高不可攀,不容侵犯。 同样的,也就越来越难以忍受伍子胥的一针见血直截了当。 伍子胥呕心沥血的肺腑之言,在志得意满的夫差心中,是对君王权威的挑衅与欺辱。 不是进言,而是倚老卖老。 就连荪歌这个一年多来深得吴王夫差宠信的侍卫,都被一连几次训斥。 越王勾践麾下,有两大奇人谋士。 范蠡。 文种。 范蠡被后世尊为商圣。 文种是范蠡好友,向越王勾践献灭吴七术。 可以说,越国能够反败为胜,越王勾践能够一雪前耻,离不开范蠡和文种。 吴国朝堂不和,伍子胥和伯嚭泾渭分明,这一点瞒不过越国的耳目。 于是,在文种的提议下,越国精挑细选八名美女,备足白璧二十双、黄金千镒,暗中登门拜见伯嚭。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七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九) (九) 伍子胥力主干脆利落的灭越,那伯嚭心中的天平自然就会倾向和谈。 但,伯嚭并没有着急表露态度。 他在等。 等越国所能表示的诚意。 等伍子胥和吴王夫差越发水火不容。 吴王夫差越反感强硬的伍子胥,他的胜面就越大。 “如今,越王勾践大败,只率领数千人退居会稽山,越国存亡,只在我吴国的一念之中。” “越败亡,所藏天下珍宝将尽归我吴国。” 伯嚭似一只老谋深算的千年老狐狸,在自以为是的揣度人心,拉扯算计。 “文种大夫,觉得白璧二十双,黄金千镒就能让老夫替越王勾践在我王面前美言,促成和谈投降一事吗?” “文种大夫,未免太小瞧老夫了。” 坐在下首的文种,闻言,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当年,他和范蠡认定,未来的霸主,不是吴国,就是越国。 但奈何,越国有伍子胥,无他和范蠡的用武之地,处身之所,后来是他说服范蠡同他一起入越,强大越国。 但奈何夫椒之战,越国还是败了。 越王勾践也被吴王夫差和伍子胥率领的大军围困在会稽山。 是待宰的羔羊,是案板上的鱼肉。 只要吴王夫差和伍子胥一声令下,无任何反抗能力的越王勾践就会成为吴越宿怨中的亡魂,越国将不复存在。 越国,的确是败了。 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吴王夫差同意和谈,松口留越王勾践一命,他就能助越王勾践重建越国。 毕竟,笑到最后的才算是真正的赢家。 文种声音平和,却又带着浓浓的蛊惑性和煽动性“太宰之言,的确是事实。” “越军大败,无可争议。” “只要吴王夫差愿意,那么越国就是吴王的囊中之物。” “越国所藏珍宝自然不是这白璧二十双黄金千镒能比拟的。” “但,能分到太宰手中的珍宝又有多少?” “并且,如果吴王执意杀越王灭越国,那越国宫城自然有人会付之一炬,绝不将珍宝奉送给越王。” “到时候,太宰一无所获。” “但若是太宰愿意替吾王美言,今日这些只是见面礼,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伯嚭的心情再不复云淡风轻。 文种,名不虚传。 文种和范蠡之于越王勾践,如伍子胥之于吴王夫差。 “吴、越两国之间的仇怨,早已累积数代,早已是生死仇敌。” “此时放越王勾践一条生路,老夫又怎么确定不是自掘坟墓,放虎归山呢?” 伯嚭依旧在尝试着拿捏人心。 此时,文种已经稳操胜券。 文种心知,从一开始,伯嚭就是他为越王勾践求一条生路的最大突破口。 “夫椒一战,越国几近灭亡。” “越王心悦诚服,吴国上下愿岁岁向吴国纳贡。” “如果太宰和吴王仍不相信,越王勾践愿当面向吴王俯首称臣。” “太宰,放越国一条生路,利大于弊。” “吴王雄才伟略,吴国强大昌盛,但吴越之地在中原诸侯王眼中只是蛮夷。” “越,对于吴王来说只是癣疥之疾,只要吴王愿意,随时随地可以攻取。” “若吴王执意血腥灭楚,恐怕会让中原大国耻笑为粗鄙蛮夷,对吴国更加不认同。” “只征伐显威势,轻易不灭国,是各诸侯的共识。” “退一万步讲,若此次吴王夫差听从了伍子胥的建议,那朝堂之上,还会有太宰大人的出头之日吗?” “到时,群臣百姓只知伍子胥,不知太宰大人。” “唉,指不定你我还能在乡野把酒言欢呢。” “太宰大人,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啊。” 到此刻,伯嚭已经完全被说服了。 在伯嚭看来,吴国能摧枯拉朽的大败越国,那就能永远让越国俯首称臣。 吴国军队的战斗力,毋庸置疑。 只要操作得当,和谈协议足够苛刻,那么越国就只会是苟延残喘。 他也可以趁此时机,在朝堂上壮大声望。 并且,还有源源不断的越国珍宝。 难不成,文种和越王勾践还能翻脸不认人。 “军国大事,乃是有吴王做主。” 文种接话“只要太宰大人愿意美言,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为太宰大人再备厚礼。” “越国存一日,就永远是太宰大人的朋友。” 稳了! 他为越国再一次窃取了一线生机。 吴王夫差本就摇摆不定犹豫不决,再加之伍子胥的连番催促,吴王夫差越发的不满。 伯嚭出面,稳了! “老夫试试。” “静待太宰大人佳音。” 而此时,正轮到荪歌在吴王夫差的营帐外值守。 荪歌尽职尽责,一如往昔“吴王夫差,难道你忘了越王勾践的杀父之仇了吗?” 只可惜,这一次,回应荪歌的不是没忘,而是简单粗暴的一个字“滚!” 荪歌:远方传来风笛。 她看得出来,吴王夫差在行了霸道之后,又想捡起周礼效仿中原诸国遵循王道了。 夫差,野心甚大。 他想打出名声,走出蛮夷,被中原诸国承认。 他想洗刷吴国蛮夷的名声。 夫差,志在大国,而非接壤摩擦不断的越国。 这次的胜利,越发让夫差坚定,越国不足为虑。 但,夫差却恰巧忘记了,想要伐齐国之类的大国,宣扬国威,那越国不灭就是一座活火山,永远有后顾之忧。 吴王夫差之所以还没有宣布决定,只是在等一个契机。 勾践,死不了了。 伍子胥不能改变吴王夫差的想法,她也不能。 真命大啊。 想来,吴王夫差等的契机,很快就要又伯嚭送来了。 “寡人是吴王,还是你父亲伍子胥是?” 吴王夫差的声音隔着帐篷传了出来。 荪歌不假思索“王上是。” “那为何寡人连大胜之后做决定的权力都要被你父亲限制?” 荪歌:自然是因为你做的决定有点儿蠢。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么简单的道理,牙牙学语的孩童都能说上几句。 可偏偏志得意满,好大喜功的夫差忽略了。 或许,也不是忽略。 而是在夫差心中,杀父之仇已经算报了。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八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 (十) 一次漂亮的大胜,让夫差认定,越国不足为虑。 简单来说,就是飘了。 这一点,她有理由确信。 但是,这话她能说吗? 她不能! 在夫差心里,伍子胥俨然已经成了目无尊卑不敬王上的僭越之徒。 她若是再言语不逊,夫差可能就要比史书上记载的时间更早磨刀霍霍了。 所以,她发现打太极。 谁说,打太极就不能实现目的了。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太极连宇宙万物的起源都能探寻,何况是悄无声息的软化夫差的态度。 唉,还是她的项羽小崽子听话。 夫差没有项羽之勇,却比项羽脾气还要大! “回王上的话,您与父亲各有各的考量,都有其道理。” 一句话下去,帐篷内,夫差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了几分。 这样的回答,他喜欢。 若是伍封一味的维护伍子胥,他会继续暴怒。 若是伍封一味的恭维顺从他,他又会觉得虚伪没骨气。 他从自己别扭的心理上,变相的体会到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无可置疑的真理性。 对此,帐篷外,荪歌一无所知。 “父亲的性格,您也知道。”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这种温和的处事手段向来不是他的风格。” “否则,当年先王的大军攻入郢都后,父亲也不会明知会被千夫所指世俗不容,依旧要掘墓鞭尸报全家血仇。” “父亲,嫉恶如仇,有仇必报。” “先王死在越人手中,父亲就一根筋的觉得唯有让勾践丧命越国举国归降悼念才算报仇,才算不负先王的临终遗愿。” “他为人固执的很。” “这是父亲的想法。” “臣斗胆揣测一下王上的心思,还望王上恕罪。” 帐篷内传出了夫差已经相对平和的声音“寡人恕你无罪,继续说。” 他倒要听听,伍封这个人精能说出什么花。 没错,就是人精。 世人皆言伍封资质平庸,伍子胥神勇一世,却后继无人。 最开始,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伍封做他的侍卫,一做就是两年。 这两年,足够他重新审视。 “谢王上。” “有句甚是粗俗的脏话,屁股决定脑袋。” 吴王夫差:!?(_;? “伍封!” 以前知道伍封总爱说些话糙理不糙的话,但从不知能糙到这种地步。 这是能公然说的吗? 若不是伍子胥跟他之间总是势如水火,他其实有时候很想与伍子胥交流下是怎么教的。 “王上,我错了。” “容我想想,换个文雅的说法。” 文雅点儿说法,费脑子。 () “臣记得,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故说人主者,必与之言奇。说人臣者,必与之言私。” “说的直白点就是一个人坐什么位置,往往决定了他思考的角度和范围。” “王上是吴国的王,王与臣子所处位置不同,考量的也就不同。” 绞尽脑汁的夸人,真是个苦差事啊。 谁让她一开始选择的就是夸夸夸的路线呢。 自己选择的路,当然要笑着咬牙切齿的夸完啊。 “臣斗胆一猜,王上有北上争霸之心。” “但,在北方诸侯大国眼中,我吴越之地乃是不懂礼乐的蛮夷之人,上不得台面。” “当年,您的四叔延陵季子,四次推辞王位,观周乐,研周礼,出使诸国,想要一改吴国在诸国心中的陈旧刻板的固有印象。” “奈何……” “后面的事情,王上也知道了,臣不便多言。” “王上在越王勾践是杀是放的事情上举棋不定,大抵是有这一方面原因的。” “另外,臣猜,王上是怕此次杀勾践,会给诸国传达一个错误讯号,与吴交战,战败者,国君绝不会有活路,到时候王上征伐之心再起,各诸侯国的王上为避免杀人之祸,都会越发不顾一切的战斗。” “还有吗?”夫差大步流星,走出帐篷。 荪歌连忙垂首“臣愚钝。” 当然,还有一个极小的原因是,勾践若死在会稽山,灭越国,那留在越国国内的死忠份子必会闻风而动,将越国的百年所藏尽数焚毁和转移。 夫差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若文种在此,必会惊讶于荪歌的见解与他不谋而合。 夫差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和欣赏“那你权衡之下,是否觉得,寡人该给勾践一个和谈机会。” 荪歌:…… 她只是打太极的。 这么直白又尖锐的问题,超纲了。 嗯,偏离主线,请尽快转回。 “王上,臣也只是个臣子,无法替王上做决断。” “但臣还有一言,父亲之所以力主快刀斩乱麻抽薪止沸杀勾践,除却报先帝之仇,还有一个不足为信,但又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理由。” “这也是我多番追问下,父亲才说的。” “王上,十数年前先王伐越,晋国太史蔡墨根据岁星所在国家方位,预言不到四十年,越国大概就要占有吴国。” “此话,真假难猜。” “但蔡墨曾经预言出了先王会率吴国将士攻入郢都一事。” “所以,生怕蔡墨的预言成真。” “被预言困扰,父亲也是寝食难安,这才在言语间对王上多有冒犯。” 本来听的津津有味的夫差,一听这神乎其神的预言占卜之说,也忍不住犯嘀咕。 “这预言不会是你瞎编的吧?” 荪歌:…… “这是父亲偶然听自晋国出周游列国的友人所说,至于真假,臣无法断定。” “但,臣希望王上能够慎重。” 夫差皱皱眉,伍子胥连阴德都不顾要鞭尸的狠人,竟然也会信这些了? 他隐约也听说过,晋国曾有太史名蔡墨,是个有本事的。 不出四十年,越灭吴? 如今,也经过了十多年,难不成再过二十几年,吴国就成为越国的阶下囚了? 二十几年? 他现在正值盛年,二十几年后,按理说也死不了。 有他在,越国还能掀起风浪? 当他死了不成! 可,预言这东西,听了就不可能当没听过。 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就会时时刻刻萦绕在脑海。 感冒发烧了,昨天烧的太厉害了,就没更新。 今天稍微退了些,抱歉啦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百八十九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一) (十一) 让他日日都不得安心,甚至会生执念。 就像伍封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呢。 万一,蔡墨当真有几把刷子,预言成真,那他就是亡国之君,他还有什么脸去九泉之下面对先王,面对列祖列宗。 这一刻,夫差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就好似被千斤重的石头压着,也好似被熊熊烈火炙烤着,挣扎,犹豫,徘徊。 蔡墨…… 晋国的太史,预言晋国的国运就行了,怎么就有那么大的闲心还操心吴越纷争。 预言什么不好,非预言四十年,越必灭吴。 夫差恨恨地冷哼一声,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怨念。 顺带,夫差还剜了荪歌一眼。 真会劝啊! 前面说的那么漂亮,让他心中忍不住赞同。 到最后,还藏着这么一把厉害的杀手锏。 荪歌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功成身退。 什么是有效劝说,这就是。 在这个信奉天命,崇尚皇权神授的时代,没有任何一个君王都做不到对预言和占卜星象之说视若无睹嗤之以鼻。 嗯,但凡有一丝犹疑,那就是她的机会。 两百年多后,阿基米德会说出给他一个支点,他能撬动整个地球。 现在,给她一个契机,她就能扭转如今的局势。 勾践,命大,死不了,那就不死。 这个世上,从来都不是只有一条路。 “伍封,本质上,你还是在力劝寡人杀勾践!” 吴王夫差后知后觉。 荪歌波浪式摇头,她不是,她没有。 她从一开始就看清了局势,明白了夫差心中的取舍。 所以,她只是另辟蹊径。 “王上,臣真的没有!” “臣既已知晓王上的野心,又怎会眼睁睁的看着晚上的苦心布局付诸东流呢?” “臣对王上忠心耿耿,绝不会行这等不忠之事。” 夫差:…… 夫差觉得他自己越来越难伺候了。 嗯,他又想挑刺了。 “那万一预言成真,谁来做这个千古罪人。” 千古罪人? 这罪名,一般人可戴不上。 荪歌低眉顺眼“王上可以想一个迂回的法子,一举两得。” “王上,如今主动权捏在我吴国手中,越王勾践是死是活,全看王上的一念之间。” “但对越王勾践来说,好死不如赖活着。” “听说越国阵营传出风声,只要王上不杀越王勾践,勾践愿入越为奴仆,侍奉王上。” “那王上不妨成全勾践。” “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穷,那王上就将越王勾践关在眼皮底子底下三十年。” “三十年,也过了晋国史官蔡墨所预言的时间。” “此举,一石二鸟,一举两得。” “既不让吴国担上血腥好战之名,又能让越国始终处于屈辱之中。” “同时,越王勾践尚存于世,越国大夫们也不能明目张胆再立新君,就算再立,那越国分裂,就近在眼前。” “到时候,再竖起勾践这杆大旗,攻伐越国,就是匡扶正义,助越王剿佞。” “王上,意下如何?” 历史上,越王勾践入吴国,为奴仆三载,范蠡同行,而文种则是被留在了越国,替越王勾践治国理政镇守国家。 三载,和三十载。 足以,量变引起质变。 文种能敏锐的察觉到吴国的政局变话,意识到吴王夫差即位后,扶持太宰伯嚭打压伍子胥,而后凭此设下毒计,为勾践谋求一线生机。 那她为何不能顺势而为,将错就错。 勾践活一日,就是越国名正言顺的王。 哪怕战败入吴为奴,那也是越国的王。 吴王夫差神情复杂“你是吃蛇羹长大的吧?” “真毒!” 荪歌脸黑,爱听不听。 “那王上当臣没说?” 夫差一噎“寡人觉得,卿的主意甚妙。” “只是,三十年,越王勾践恐会拒绝。” “王上,越国此时已经无路可走。” “生死存亡之际,勾践麾下已有人生了投降之意,劝说勾践准备厚礼,向您乞求和谈。” “甚至还有人进言,若您拒绝和谈,便举国降吴,一生追随。” “亡国和三十年入吴为质,越国人知道该怎么选。” 于是,就这样,在伯嚭还在观望,待价而沽时,吴王夫差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而伯嚭,也再无法达到人生的巅峰。 一日受伍子胥恩惠,那就一生待在伍子胥之下。 …… “父亲,王上已决定不杀越王勾践。” 伍子胥愤怒的一拍桌子“糊涂!” “王上糊涂!” “放虎归山,养虎为患,越国危矣。” “不,为父绝不能看着先王的基业毁于一旦。” 说话间,伍子胥便要气势汹汹的去质问。 荪歌叹息一声,拉住伍子胥“父亲,您是臣子,他是王上。” “臣子可进言,但绝不该以这般气势。” “但凡君王心胸不够开阔,那就是在自寻死路。” “您稍安勿躁,请听孩儿说完。” 伍子胥停住脚步,不满的吹胡子瞪眼。 “父亲,王上对勾践留而不杀,最大的原因是想让天下各国看到的他的仁慈。” “他想北上称霸,甚至有野心想要效法前人,行齐桓、晋文之事,做天下的霸主!” “他在经营自己和吴国的名声。” “先王的仇恨,父亲的劝说,在王上心中都无法与他的野心相媲美。” “父亲,再劝也没用。” “他已经认定了,越国已不足为患。” 闻言,伍子胥颓败不已。 “还得向父亲坦白一件事情,劝说王上最终做出决定的是孩儿。” 伍子胥:!?(_;? 伍子胥无语至极,这又是哪门子的昏招。 荪歌生怕伍子胥一个大比兜教她做人,连忙将她跟夫差的对话复述出来。 伍子胥蠢蠢欲动的手,逐渐归于平静。 紧紧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我儿通透且智慧。” 荪歌:就是说,就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她站得高见的多,还有一种可能手握剧本。 “是父亲教的好。”荪歌一本正经的谦虚道。 伍子胥摆摆手“我这跟直肠子,没有九曲十八弯。” “对了,蔡墨的预言,你又如何得知。”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org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百九十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二) (十二) 荪歌:…… 伍封有没有晋国的朋友,伍子胥比她清楚。 “孩儿曾听闻晋国史官蔡墨著述物生有两,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 “为了能劝服王上,孩儿便斗胆借用了蔡墨的大名,自己胡编乱造冠以预言之名。” 嗯,就是她自己瞎编的。 伍子胥眸光幽幽,眼底掩埋着荪歌看不懂的情绪。 荪歌心中一跳,只觉得头皮发麻。 伍子胥只是性情耿直刚烈,并不是憨傻。 他比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要聪慧,不揉沙子的嫉恶如仇下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半晌,伍子胥轻笑一声“我儿不仅通透智慧,且大胆果断,是上天赐福。” 荪歌的心,依旧紧紧绷着。 她总觉得,伍子胥应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伍子胥此刻的神情又是再正常不过,眼神中的慈爱,神情中的骄傲,嘴角的笑容,都没有半分违和。 “父亲。” 伍子胥摆摆手“无需多解释。” “在这件事情上,你转圜的很好。” “封儿在,为父也算后继有人。” 荪歌抿抿唇,或许是她心虚,总觉得伍子胥的话意有所指又意味深长。 离开伍子胥的帐篷后,荪歌漫无目的的行走。 而帐篷内,伍子胥长长叹了口气。 这一声叹息,过于沉重。 …… “寡人决定与越国和谈。” 还在不断与越国私底下勾连想要趁火打劫再多谋求些私利的伯嚭,在听到吴王夫差的决定后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听错了? 和谈? 他还没在朝臣面前,正大光明的力劝,和谈什么? 不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伍子胥辩驳,他还怎么打压伍子胥派系的气焰,还怎么踩着伍子胥上位。 宽敞的帐篷内,伯嚭双目饱含希望,带着一腔期盼和深情望向了伍子胥。 在此之前,伯嚭从不知伍子胥对自己竟这般重要。 许是眼神过于灼热不加掩饰,伍子胥和坐在主位的夫差都皱了皱眉。 “太宰,你犯了眼疾?” “伯嚭老匹夫,你盯着老夫做甚!” 夫差和伍子胥同时开口。 伯嚭呼吸一滞,咬咬牙,在心中狠狠啐了伍子胥两口“王上,与越国和谈一事,确为明智之举。” “但臣久闻相国坚决力主处死勾践,占领越国,王上的想法,相国恐有异议……” “臣没有!”伍子胥上前一步,睨了伯嚭一眼。 “君君臣臣,君在上,臣在下。” 吴王夫差表示,甚合他心意。 而营帐外的荪歌则是思绪却是不受控制的跑偏了。 嗯,要多少儿不宜就有多少儿不宜。 嗯,有多不能展开讲讲就有多不能。 伯嚭的心情就好似阳春三月时节又猛然而至的大雪天。 转性了? 还是说王上和伍子胥之间,已经悄无声息的达成了协议。 不与他商议也就罢了,他竟然连提前知情权都没了? 这岂不是说明,他在越国使臣面前夸下的每一句海口,都是在啪啪打脸? “王上。” 这下,伯嚭是真的心中凄凄惨惨了。 夫差忍不住眼角抽了抽,伯嚭是在差别对待吗? 看向伍子胥时,就是火辣直白。 看向他时,就是哀婉凄绝,就好似他是这天底下最大的负心汉。 天地良心,他和伯嚭之间绝无私情,清清白白。 “有话好好说。”夫差的身子稍稍往后倾了倾。 招架不住啊。 “不知王上心中是否有详细的和谈章程条款,可有需要老臣效劳的地方?” 伯嚭想尽可能的掌握主动权。 否则,他不仅会在朝堂上威望大损,还会让文种范蠡耻笑,影响他和越国的合作。 “自然。” “寡人乃是深思熟虑作出的决定,心中早已有谋算。” “不知哪位卿愿做寡人的使者,将此消息通知越人。” “臣愿意!”清亮高亢的声音响起。 伯嚭: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敢跟他抢! 荪歌大步踏进营帐之中“臣愿为王上驱策,肝脑涂地,九死不悔。” “老臣不同意。”伯嚭迫不及待开口。 “伍侍卫,的确出身名门,也是少有的青年才俊,但到底年轻缺乏人情世故,易被情绪左右。” “王上若是要委以重任,还需其再历练历练。” “老臣愿替王上促成吴越和谈一事,绝不负王上所托。” 荪歌勾勾唇角,笑的一脸单纯无辜“太宰大人,美人在怀,温香软玉否?” “白璧无瑕,温润有泽否?” “黄金在椟,金光灿灿否?” 伯嚭老脸瞬间煞白。 有内鬼! 他和越国使者的来往,竟都被伍封看在眼中。 而伍封是王上的亲信! 伯嚭心中哀嚎,他命休矣。 伯嚭慌忙后退一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王上,老臣知罪。” “但老臣敢指天发誓,绝无背吴之心。” 夫差的眼眸中划过一道幽光,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的太宰,已经早早被越国收买了吗? “王上,臣只是想为您的马前卒,替您试探一下越国的实情和底线。” 伯嚭没有胆量否认,他最多敢狡辩一下用心。 “越国使者送给臣的珍宝,臣皆封在库中,待王上定下主意后,上交国库。” 荪歌轻嘶一声“原来如此!” “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太宰也不曾收用了?” “先王清心寡欲励精图治,王上也是呕心沥血自强不息,都不如太宰活色生香夜夜笙歌啊。” “王上,如果论圆滑世故留存后路,臣不如太宰。” “但若论忠心耿耿不畏刀剑加身,臣绝不逊色于任何人。” 伯嚭心中哀嚎,诛心之言,诛心之言啊! 伍封这是要离间他和吴王夫差之间的关系。 不,他如今高官厚禄都依托于王上宠信,绝不能让王上与他生了嫌隙。 “王上明鉴。” “臣对王上之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表,绝不会生出二心。” 伯嚭依旧强自辩解。 这是伯嚭第一次觉得收受贿赂烫手。 但,不是因为后悔和愧疚,而是因为害怕。 吴王夫差的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表情阴鸷,似笑非笑。 “不畏刀剑加身?” “忠心耿耿?” “那两位卿,便一起试试吧。”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一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三) (十三) 暴虐毁灭的情绪,瞬间充斥在吴王夫差的胸中。 一方面,他愤怒于伯嚭的贪心不足私下与越过勾结;另一方面他又疑心于伍封的洞若观火无所不知。 夫差的话,让营帐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试试? 试试就逝世了吧? 伯嚭冷汗涔涔,瘫软在地。 伍子胥则是目露担忧。 片刻,就在伍子胥决定上前一步劝说夫差时,荪歌开口了“臣愿一试,表对王上忠心。” “请王上执剑。” 伯嚭:!?(_;? 疯了! 都疯了! 夫差嘲弄的笑意,僵在嘴角。 “太宰,你呢?” 伯嚭打着哆嗦,没有言语。 他历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从楚到吴,为的是复仇,为的是位极人臣,而不是丧命。 可,伍封已经表态…… “臣,臣也愿一试。” 伯嚭在赌,赌吴王夫差不会自断臂膀。 若他死,吴国的朝堂上,就无一人能制约伍子胥。 吴王夫差一拍桌子“好!” “长幼有序,那就太宰先试吧。” 伯嚭:他的命不是命吗? 吴王夫差从一旁的架子上拔出剑,龙行虎步的走到伯嚭面前。 长剑透着寒光,锋利无比,也让人胆战心惊。 长剑抵在伯嚭颈上,冰凉的触感,如同被无数的小蛇细细密密的啃食着理智。 吴王夫差面无表情的把长剑往前一推,伯嚭不受控制的往后一避“王上,求您再给臣一个机会吧。” 伯嚭不敢赌了…… 刚才那一下,他若不闪,此刻头都要滚落在地上了。 吴王夫差嗤笑一声,拎着长剑,指着伍封。 荪歌表现出视死如归的气魄,对着吴王夫差行了个礼,直直朝着剑尖撞了过去。 “封儿!” 伍子胥撕心裂肺的叫出声。 长剑刺破衣衫,吴王夫差才堪堪将剑移开。 哐当一声,长剑掉落在地,剑尖上还带着斑驳的血迹,瘆人的狠。 吴王夫差神情复杂,眼神不断在长剑和伍封身上打转。 他不怀疑这是做戏,更不怀疑这是伍子胥的计谋。 伍封,是伍子胥唯一的血脉,也是伍子胥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以伍子胥那重情重义的疯批性子,绝对舍不得用自己唯一的儿子做局。 伍封,竟真的不畏死,竟真的愿意为了他献出生命。 吴王夫差心中的暴虐毁灭的情绪,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顿时,营帐中,如雨后初霁,云开日出。 伍子胥慌乱的搀扶着荪歌,一摸,又是湿哒哒一手的血。 这是,这血好像不够烫。 他上过战场厮杀,感受过鲜血喷洒在脸上。 “还请王上能允许老臣带封儿下去包扎。” 吴王夫差摆了摆手“准。” 偌大的帐篷中,唯余夫差和伯嚭。 伯嚭绞尽脑汁“王上,这必然是伍子胥取信于你的手段啊。” 吴王夫差似笑非笑,眼神之中尽是玩味。 “据寡人所知,太宰全族皆被楚令尹子常所杀,当年先王伐楚后,伍子胥在掘坟鞭尸报父兄之仇时,太宰在做什么?” “当时的伍子胥因辅佐先王,建阖闾大城,造船练海军,早已名满诸国。” “他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都要鞭楚平王的尸,你此刻竟在跟寡人说伍子胥用唯一的亲子做局?” “你是不是太高估伍子胥的心性和决断了?” 伯嚭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却又不知该如何狡辩。 长剑上尚未干涸的血迹,过于触目惊心。 “伯嚭,怕死不可耻。” “只是,在寡人尚未决断时,谁给你的胆子与越国使者眉来眼去。” “看来,在越国人眼中,你伯嚭当真是他们的保护神啊。” “伯嚭,若寡人执意公事公办,你此举,便是叛国,吴国将再无你立足之地。” 伯嚭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王上,臣就是鬼迷心窍。” “臣从未有叛国之念,臣只是想趁机打压伍子胥,想让王上重新倚重臣。” “还求王上能再给臣一个机会,臣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起来吧。”吴王夫差将长剑上的血擦拭干净,接着道“寡人没想过要你的命。” “但,你日后也莫要再攀扯伍家父子。” “伍封对寡人的忠心,有目共睹毋庸置疑。” “至于伍子胥,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伍子胥只是嘴臭,心不恶。” “寡人要的是你制衡伍子胥,而不是给伍子胥泼脏水将他拉下马取而代之。” “望你心里有数。” …… 回到自己帐篷的伍子胥,连忙扯开荪歌身前的衣衫。 有血…… 没伤口…… 这一点,并不意外。 但以封儿冲向剑时的力度,绝不应安然无恙。 “你这孩子,越发胡闹。” “若不是王上撤剑撤的快,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荪歌:不,若不是夫差撤剑撤的快,那把剑就断了。 她的身体,她有数。 “父亲。” 荪歌压低声音“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段日子以来,王上对您越来越不满,也越发猜忌。” “伯嚭此人,鹰视虎步,本性贪佞,专功而擅杀,倘若被他得到机会再次扶摇直上,父亲危矣。” “孩儿也只能趁此机会,向王上表示忠心,顺带削弱王上对伯嚭的信任。” “经此一事,伯嚭再没有可能得到王上全身心的信任,日后,凡伯嚭之言入王上耳,都会大打折扣。” “这对父亲,对吴王,甚至对整个吴国来说,都是一件幸事。” 鹰视虎步,本性贪佞,专功而擅杀? 伍子胥有些愣神,好些年前被离也曾这般劝他,阻拦他向吴王阖闾举荐伯嚭。 而他当时则被所谓的同病相怜,同忧相救蒙住了双眼。 后来,成功伐楚,他的刎颈之交孙武也曾一再劝他伯嚭为人,矜功自任,以后必为吴国祸患。 唉。 好像他才是那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 “那也不能用性命去冒险啊。” “你是父亲唯一亲人,你若死了,父亲此生也命尽于此了。” 荪歌哑然,可也正是如此,才能让夫差疑心尽消, 毕竟,伍子胥重情重义的形象是深入人心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四) (十四) “父亲,不会有下次了。” 有这不畏生死的一剑,吴王夫差对伍子胥的宽容度又会再上一个台阶。 不亏! 再绝对的震撼面前,伯嚭老贼的舌灿莲花就会显得苍白无力。 不服气? 忍着! “父亲期盼孩儿安好,孩儿也盼望父亲能无忧无惧,长命百岁。” 最起码,结局不要那么意难平。 伍子胥叹了口气,拍了拍荪歌的肩膀,眼神深邃又透亮,就如夜空中的星潭,让人看不真切“是个好孩子。” 是啊,是个好孩子。 无论过往,还是现在,他的封儿都是个好孩子。 而此时,夫差营帐内的交流仍在继续。 “伯嚭,你作何感想。” 伯嚭:不敢想,完全不敢想。 他从未见过表忠心方式这么疯狂的人。 他服了! 他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但在夫差的灼灼目光下,伯嚭强忍着愤恨和难堪,故作真诚坦荡“生子当如伍封啊。” 夫差皱了皱眉,摸着下巴,不赞同道“太宰,你这人越老越不地道了。” “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想着给伍封上眼药。” “捧杀,寡人都懂的。” 伯嚭心中哀嚎,他是真心实意羡慕伍子胥有伍封这样一个儿子。 伍封在,相当于伍子胥又多了个保命符。 他羡慕的,都要得红眼病了, “如今,伍封负伤,伍子胥心力交瘁,那与越国和谈之事的相关章程,寡人就交给你了。” “你记清寡人的要求。” “第一,寡人可以饶越王勾践不死,越国不灭,但越王勾践须入吴为质三十载。” “寡人大国风范,自不会折磨虐待勾践。” “第二,越国军队建制不得超过五千人,一旦逾制,寡人必率吴国军队踏平越国。” “第三,勾践的越王之位,不动摇。” “这是寡人最重要的三条要求,其余条款,你自己多加斟酌。” 伯嚭满头大汗。 他突然觉得这个和谈主使官,也不是非抢不可。 越王勾践入吴三十载,此等苛刻的条件,勾践又怎会答应。 指不定,暴怒之下,连他的头都砍了。 “王上,第一条,是否还有商榷的余地?” 伯嚭小心翼翼地试探。 夫差皱眉,冷冷的睨了伯嚭一眼“太宰与越人之间的深情厚谊倒真是羡煞旁人。” “你觉得可有商榷的余地?” 伯嚭心中一咯噔,毫不犹豫的摇头表态“臣绝不负王上所托。” 夫差望着伯嚭的背影,猜疑之心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升腾。 伯嚭的忠心,有待考证啊。 倒是伍封,才是真正的能为他上刀山下火海。 如果不是伍子胥的儿子,该多好。 那样的话,他就能扶起伍封,让伍封成为朝堂之上新的势力。 “生子当如伍封。” “生子当如伍封。” 吴王夫差口中反复呢喃着这句话。 看来,他还是得找个机会缓和下与伍子胥剑拔弩张的关系,请教下育儿经。 …… …… 伯嚭并没有多做耽搁,就与越王勾践展开了和谈。 一听入吴为质三十年,且王位不动摇,文种和范蠡瞬间就明白了吴王夫差的险恶用心,立刻反驳。 而伯嚭则是一本正经的看向越王勾践“越王愿意自己身陷囹圄或身首异处,却将手中的王位拱手让人吗?” “我与文种素有交集,也就不说那种虚言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三十载,乍听漫长。” “如今吴王心中被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包围,但谁又能保证吴王不会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后,心情大悦,提前放你归国。” “这其中,并非没有可操作的余地。” “至于您的越王之位不动摇这一要求,换个角度想,便是对您地位的保证。” “为了让吴王同意和谈,我已经费劲了心思这才让吴王拒绝了伍子胥的提议。” “倘若越王不愿以此和谈,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兴许,这会稽山就是越王和诸位大夫的葬身之地,越国王都也会是一片焦土。” 越王勾践沉默了,他没有死战的勇气“还请伯嚭太宰稍作移步,容寡人与臣下商议一下。” 他初登王位还没几年,就这样带着越国一同灭亡,实在是心有不甘。 但,很明显,他最倚重的文种范蠡两位大夫,都不太赞同入吴三十载且国中王位不动摇的要求。 可是,难不成让他忍辱负重,王位却给旁人坐吗? 他心中更不平衡! “文种大夫,范蠡大夫,你们意下如何?” 范蠡和文种对视一眼,知晓了勾践的选择。 求生之举,人之常情。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罢了吧了,就如伯嚭所言,三十载并非固定不可变。 只要运作得当,投其所好,让夫差提前放越王勾践归越,并非难事。 思量片刻,“王上,臣愿伴您左右,一同入吴。” “兵甲之事,文种不如臣。” “但镇守国家强国富民,臣远不如文种。” “臣与您入吴,文种留越,必能为王上强国。” 越王勾践眉心一跳,心中百味杂陈。 文种,替他治国。 年复一年后,越国还是他的国吗? 越国的臣子和百姓,还会知他这个越王吗? 可偏偏这又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文种代他,总归是外人。 若是让宗亲兄弟摄政,那越国才是真正的没有他的存身之地。 好歹,文种带他忠心耿耿。 想到这里,越王勾践面上堆砌出浓浓的动容之色,双手握着文种的手掌“文种大夫,越国的复兴就托付给你了。” 文种斩钉截铁“绝不会让王上失望。” “臣会想方设法,营救王上。” 一时间,越王勾践和文种之间,竟隐隐有了几分肝胆相照意气相投的感觉。 唯有范蠡,眉头不自觉皱了皱,眼神中闪过几缕复杂之色。 他没有错过越王勾践流露出的那一抹隐晦的忌惮和杀意。 这一刻,范蠡怀疑,留文种在越,究竟是对是错。 文种的骨子里带着天真和稚气,重情义,一旦信服,那就会以一生相报。 文种,是他一生不可多得的挚友啊。 第二百九十三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五) (十五) 可与君王谈义气,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 但愿文种不会天真至此吧。 依他之见,越王勾践只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 倘若文种真的信了这一时的君臣相携意气相投,恐怕…… …… 吴越和谈之事,就此促成。 越王勾践为表诚意,择越国珍宝献给吴王夫差,文种留守国家。自己带着王后和范蠡来到吴国。 荪歌也终于见到了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足迹的勾践。 后世,不少人盛赞勾践乃大丈夫。 卧薪尝胆,呕心沥血。 富国强民求贤臣,三千士卒可取吴。 越王勾践褪去了锦袍华服,着最简单朴素的麻布衣衫,极尽卑微讨好。 就仿佛置于石阶之上的吴王夫差,并非他的生死仇敌,而是生来的衣食父母。 荪歌心中喟叹,的确是能屈能伸。 亲自将自己的所有尊严和脸面踩在地上,然后再一点点捡起。 “我愿自称臣,献上吾妻,供吴王驱策。” “除此之外,为表忏悔和诚心,我自愿为吴国先王阖闾守墓。” 勾践的妻子,是越王后雅鱼。 自勾践尚为太子时,雅鱼便嫁给勾践成为越国的太子妃。 勾践成为越王后,封雅鱼为王后。 如今越国战败,勾践成阶下囚,雅鱼跟随他一同入国为奴。 富贵荣华,是雅鱼相扶相持。 跌落泥潭,也是雅鱼追随鼓励。 只可惜,后来勾践灭吴,雅鱼自刎于越王宫,换来了一句贞烈美名。 荪歌站在吴王夫差身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即将以忍辱负重出名的越王勾践,以及他身后秀美端庄的雅鱼,精明能干的范蠡。 雅鱼可知,她随越王勾践入吴,会遭遇什么吗? 勾践的那句愿献上吾妻,供吴王驱策,听在雅鱼耳中,也只是让她的眼神有微微波动。 仿佛,只要勾践需要爱,她就能心甘情愿的为越王勾践牺牲,献出一切。 至于那句自愿为先王阖闾守墓,荪歌更是嗤之以鼻。 历史上,勾践卧薪尝胆伐吴成功,将吴国的宗庙彻底捣毁,王室子孙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勾践,没有夫差的妇人之仁。 与夫差相比,勾践更像是个合格的枭雄。 “寡人无夺人之妻的嗜好。” 本来,他的确有打算折辱勾践。 但,如今有预言在前,他心中生了几分忧虑。 越国之今日,难免不会成为吴国的来日。 就算他杀勾践,灭越国,也很难保证越国宗室没有漏网之鱼,东山再起。 所以,他打算听从伍封的建议,让勾践乐不思越,让精神上瓦解腐蚀勾践,进而摧毁。 既然不打算刻意折辱勾践,他又何必染指越王后。 吴越接壤,越国的各色美人儿,吴国也从不缺少。 “勾践,你虽入吴为质,但仍是越国君王,寡人定会对你礼遇有加,吃穿住行,皆等同寡人。” “还望你能体会寡人修好之意。” 勾践:!?(_;? 范蠡:(?_?) 不论是勾践还是范蠡,都是一头雾水。 在正式入吴前,他们设想过各种被羞辱被欺侮的情况。 甚至他们已经预设好了靠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取悦吴王夫差。 可唯独没有料到吴王夫差竟能这般豁达大度。 说好的困于杀父之仇,锥心刺骨呢? 究竟是吴王夫差太善变还是太宰伯嚭大忽悠? 一时间,越王勾践忧心忡忡。 吴王夫差不按套路出牌,让他所有的计划都化为乌有。 “吴王仁善,只是……” 勾践正准备继续发挥一番,却被吴王夫差打断了“寡人也知自己仁善。” 嗯,他都没杀越王勾践,想来北方诸国也定会如勾践一般赞他一句仁善。 “勾践,你舟车劳顿,还请先休息休息吧。” “来人,为越王带路。” 就这样,越王勾践的千言万语被噎在喉咙中。 越王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后,夫差严肃认真的盯着荪歌“你是不是看上了越王后?” 荪歌:…… 她看起来像是那个禽兽的人吗? 夫差的话,瞬间让大殿里的其余人瞪大了眼睛。 无论是伍子胥,还是伯嚭,那双苍老的眼神都好似荒野中的狼王,锐利又火热。 刹那间,伯嚭的脑海里就构思出无数落井下石的好法子,势必要让伍子胥父子人人唾弃。 而伍子胥则是在思考不管不顾将越王后给自家儿子抢过来的几率有多大。 反正,越王勾践自己都亲口说要将雅鱼送入吴王宫做美妾了。 与其跟着这样没有担当,没有血性的男人,倒不如跟着封儿。 不是他自夸,若论为人夫,他的封儿,绝对是个良人。 “封儿,你大胆说。”伍子胥在一旁鼓励道。 荪歌嘴角抽搐,一言难尽。 她的便宜父亲,还真是听风就是雨。 不仅敢听,还敢想,敢做。 瞧瞧伍子胥那火热的眼神,巴不得她今天就将雅鱼抢回府中,开枝散叶。 “我没有!” 荪歌连连解释。 “没有?”夫差满脸怀疑。 “你方才的眼神,虔诚又悲悯,比寡人看奏疏时都执着认真!” 夫差毫不留情的揭穿道。 荪歌抿抿唇“王上,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您太厌倦源源不断的奏疏了。” 吴王夫差眼神闪烁,轻咳一声“伍侍卫,莫要胡言乱语。” “寡人此生挚爱便是治国理政,为将吴国建设成诸侯霸主发光发热。” “倘若你不是在看越王后,难不成你是在看范蠡?” “寡人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你那眼神分明闪闪发光。” “难怪……” 吴王夫差意味深长的感慨。 “相国,朝政国事固然重要,但家事也不可忽视啊。” “按令郎的年岁,早该儿女双全了。” “好男风,倒也不稀奇,但以相国的身份地位,还是要有血脉传承才合适啊。” 吴王夫差每说一句,伍子胥的脸色就差上一分。 从最开始的满腹疑团,到后来的将信将疑,再到现在的深信不疑。 伍子胥彻彻底底被吴王夫差说服了。 荪歌挠头,她在辛苦为夫差延续江山社稷,夫差在拼命撕她的伞?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四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六) (十六) 毁灭吧,她累了。 吴王夫差这副撕她伞的嘴脸,实在是过于丑陋了! 气死! 这么荒谬的理由,伍子胥也信? 荪歌气愤地看向吴王夫差,夫差得意洋洋的挑了挑眉。 如今大仇得报,他总得稍稍享乐一下了吧? 天知道,这两年,他怎么过来的吗? 最主要的是,他对伍封产生了阴影。 伍封在他眼中是闪着圣光的,伍封在,他就下意识自惭形秽绷直神经,装出一副为实现吴国霸业清心寡欲鞠躬尽瘁的形象。 他是吴王啊…… 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山野间的村夫俗子。 等伍封自己体会到男欢女爱的快乐,他也能心安理得的从这种清苦枯燥的日子里脱身而出了。 嗯,他这也算是礼贤下士,体谅臣下。 还希望伍封能体会他的良苦用心。 退一万步讲,就算伍封油盐不进,总有伍子胥操心吧。 到时候,鸡飞狗跳,伍封分身乏术。 不用谢,这是作为一个体贴的王上应该做的事情。 荪歌冷漠的弯了弯嘴角,一派坦荡正气“王上,不是臣的眼神闪闪发光,而是范蠡本身都散发着钱币的耀眼光芒。” “范蠡是棵摇钱树,是个聚宝盆啊。” “进可治国安邦,哪怕来日范蠡不为官,退可经商积资富甲天下。” “王上,得范蠡,吴国必然能进一步强国富民,百姓安居,吴国以不可阻挡的雄狮之势屹立在诸国间。” “王上若不信的话,可以问太宰大人。” “太宰与越国大夫文种交好,必然听说过范蠡的大名和丰功伟绩。” “这样的人,王上能收服否?” 真以为后世对范蠡“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的评价是虚的吗? 看戏看的尽兴的伯嚭:~(?) 他招谁惹谁了? 什么叫他和文种交好,他不就收了些美人,玉石,黄金,还被伍封告了一状? 到最后,玉石和黄金,他都翻倍上交给吴王夫差了。 但,好巧不巧,范蠡的大名,他是真的听过。 谁人不知,范蠡和文种,对于越王勾践来了,一左一右两条臂膀。 得范蠡,的确能让吴国更强大。 不过,到时候,他呢? 难不成,范蠡也要后来者居上压在他头顶了吗? 伯嚭丧着一张脸,如同霜打的茄子。 荪歌继续不顾人死活的开口“王上,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啊。” “范蠡在吴,王上大可近水楼台先得月。” “想来,越王勾践绝不会有异议的。” “毕竟,越王勾践都心甘情愿的想将明媒正娶的妻子献给王上。” “勾践的一切,都应是王上的。” 吴王夫差有些心动,范蠡不发光,但范蠡赚钱的本事会发光啊。 “这不能一概而论。”吴王夫差面露犹豫“世人常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对于越王勾践来说,结发妻子远不如贤臣重要。” 就比如有朝一日,若敌国让他在王后和伍子胥父子之间做选择,他也会选择伍子胥父子。 美人儿,只能是江山的点缀。 都是做王的,越王勾践也会有这样的觉悟。 荪歌低垂着头,翻了个白眼“王上,此言差矣。” “王上见过断手足的,可曾见过裸奔的?” “且,越王勾践需仰王上鼻息而活,绝不敢堂而皇之的阻碍。” “真正的难点,非勾践,乃范蠡。” “范蠡并非越人,先后辗转于数国,也是想辅佐明君,实现心中的理想抱负。” “若论明君之相,何人能出王上之右。” “只要王上肯出马,范蠡必会弃暗投明,效忠于王上,届时我吴国繁荣昌盛之态如煌煌日月,不可直视。” 不就是撕伞,不就是互相伤害,那大家一起心力交瘁吧。 拿不下范蠡,巩固不了吴国的霸主地位,吴王夫差还有什么资格贪图享乐,纵情声色? 握不稳吴国朝堂二把手的权势,伯嚭还有什么脸幸灾乐祸看戏? 早早洗漱,隐居山野养老去吧。 “王上,继续努力吧!” “拿下范蠡,走上人生巅峰。” 伍子胥忍不住赞同“王上,封儿所言甚是有理啊。” “有范蠡,经费充足,我吴国的海军可以壮大如长龙,威武霸气,气势磅礴,让诸侯国闻风丧胆。” “就算王上想要大兴土木,也有底气啊。” 一句大兴土木,夫差仿佛看到了精美华贵金碧辉煌的亭台楼阁在向他招手。 心动! 是真的心动! 先王在位时,能命伍子胥新修一座阖闾大城。 假以时日,他也可以命伍封修建夫差大城。 这一切,都基于吴国强盛富庶。 “范蠡当真有这样的本事?”吴王夫差半信半疑。 “倘若有这样的本事,他为何不来投靠先王或是寡人,要留在越国蹉跎岁月?” 夫差的问题,成功让荪歌沉默了。 这问题,要怎么答。 她整日拍马屁说夫差有明君之相,必成霸主,夫差就真信了? 是她草率了! 思忖片刻,荪歌斟酌着用词“范蠡大夫许是想挑战高难度的事情。” “也有可能是,范蠡大夫觉得吴国在先王和王上的治理下,已经欣欣向荣,体现不出他的价值。” “但,今时不同往日,小目标已经完成,王上要向着大目标迈进,这也就需要范蠡大夫成为我吴国朝堂的中流砥柱。” 吴王夫差:他暂时只想快活。 为何伍封就是不懂劳逸结合的道理。 越国已经被他打趴下了,他犒劳犒劳自己,声色犬马一段时间,也情有可原吧。 但,对上伍子胥父子,他不敢将这些话宣之于口。 他敢说,伍子胥就敢叫着先王的名字,劈头盖脸痛骂他。 而伍封,就会引经据典,极具煽动性的让他觉得享乐是件可耻的事情。 他区区吴国的王,何德何能啊。 “你这般推销范蠡,就不怕他动摇你父亲相国的位子?” 夫差神情晦涩,意味不明的开口。 荪歌大义凛然“相国之位,有能者居之。” “再说了,我父亲,有的不仅仅是才能,还有对王上的忠心。” “该担心的是太宰大人吧。”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五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七) (十七)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养天地浩然正气,行光明磊落之事。” “父亲也绝不会刻意遮挡旁人发光。” 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 伯嚭:又是他? 近日来,他已经足够收敛锋芒不争不抢了。 伍封是离了他不会说话吗? 不会说,可以不说。 伍封这句话一出口,他辛苦扮演的形象就再一次轰然倒塌。 吴王夫差心中只会根深蒂固的记住他为一己之私有叛国嫌疑。 大可不必! 早知如此,他就该称病。 吴王夫差牵强的勾勾嘴角“伍侍卫所言有理,寡人尽量。” “王上谦虚了。” “王上出马,必顺理成章旗开得胜。”荪歌毫不吝啬的给吴王夫差戴高帽。 话说的越满,吴王夫差越不敢懈怠。 吴王夫差气闷,旧事重提“相国,令郎的终身大事还是要多上心啊。” “不如,寡人好人做到底,亲自精挑细选一些家世清白,姿容姝丽的女子赐给伍封吧。” “这两年来,伍封风雨无阻的劝导提醒寡人,劳苦功高,得赏赐也是理所应当。” “以往,寡人忙于政务,这才疏忽了有功之臣。” 吴王夫差也在不遗余力的给荪歌添堵。 夫差和荪歌,这对君臣,在相爱相杀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伍子胥皱着眉头,眼神飘忽不定,半晌才开口“能得王上赏赐,是封儿的荣耀。” “只是……” “还望王上能暂缓赏赐,给老臣些时间,容老臣搞清楚封儿的所思所想,总不能耽误浪费了王上的一番心意。” 伍子胥替荪歌拒绝,夫差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强塞。 那可是伍子胥啊! 阖闾大城存一日,吴国海军强一日,伍子胥在吴国的地位就稳如磐石,不可动摇。 “相国心中有数便好。” “寡人的赏赐,永远有效。” 说完,吴王夫差还挑衅似的看了荪歌一眼。 荪歌:幼稚! 想要成为一代霸主,怎能如此幼稚。 …… 荪歌随伍子胥回府后,伍子胥也不磨蹭,命人准备了一堆俊男美女的画像供荪歌做选择。 或俊逸,或清瘦,或温婉,或明艳的容颜跃然于绢帛之上。 伍子胥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荪歌,不错过任何一个微表情。 越观察,伍子胥越绝望。 伍子胥清楚的发现,在看到俊逸男子时,自家儿子的眼神波动更明显。 所以,当真是被王上猜准了。 好男风? 伍子胥颓败的将画像重新卷好,语重心长“儿啊!” 这一声,荪歌硬生生的听出了杜鹃啼血的哀恸。 荪歌打了个激灵,连忙扶着伍子胥坐下“父亲,您有话好好说。” 别这样,她实在是怕啊。 伍子胥老泪纵横,拍着荪歌的手背,声声泣血“儿啊,你也知道,咱们老伍家遭了难,只剩父亲这一支。” “父亲无用,壮年时记挂灭门家仇,无心男女之事,只得了你一子。” “如今,父亲年近七旬,有心无力啊。” “咱老伍家血脉延续的重任,就只能落在你肩上了。” 荪歌嘴角抽搐,满头黑线。 这,实在是有点儿强人所难啊。 延续血脉? 她做不到啊! 天知道,她男男女女的皮都披过,到如今,别说让她娶妻生子了,就是让她跟谪仙下凡的美男子大被同眠,她也不行啊…… 注孤生…… 嘶~ 主神培训,也没教过啊。 她这颗千锤百炼的小心脏偶尔也会被撩动,但做那档子事,她真的是无心更更无力。 看着伍子胥那张泪如雨下的脸,荪歌喉咙就好似被灌了铅。 在这个时代,延续香火,是生来便有的责任。 “父亲,再给儿子十年。” “十年后,待父亲生了隐退之心,与孙武叔叔把臂同游,山野隐居,再无性命之忧时,儿子定按父亲意愿娶妻生子承欢膝下,让父亲颐养天年。” 十年啊。 她总能改变伍子胥被吴王夫差赐死的结局。 伍子胥,总得得一个善果。 伍子胥眸光深深,只觉得心中一阵莫名绞痛。 他的儿子,就在他面前,俯在他膝盖上,他的手心还轻触着儿子的手背。 可,他生出了遥不可及的恐慌感。 他也说不清楚,他在因何而恐慌。 “封儿,倘若你真心无意于女子,为父也不强求了。” “不是为父的儿子,父亲最大的心愿便是你安康无忧。” “战乱纷飞,无后,也不罕见。” “为父不逼你了。” 荪歌只觉得眼前笼罩着一层薄雾,伍子胥究竟有没有怀疑。 他知道,她不是他真正的儿子吗? “没有。” “至多十年,父亲会称心如意的。” 伍子胥侧过身擦去面上的泪水,再回头又是一派平静“你希望为父激流勇退吗?” “父亲,你还舍不下。”荪歌顾左右而言他。 “不是舍不下滔天的权力,是舍不下一手匡扶的吴国,忘不掉与先王的戮力同心的的情谊,也放心不下吴王夫差的品行和能力。” “先王驾崩前托孤,不仅仅是为了让您继续辅佐吴王,也想让您成为制约夫差的一柄剑。” “以您的威望,先王的临终嘱托,有您在,吴王夫差就不敢肆意妄为。” 可往往,这柄剑会成为君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以吴王夫差的心胸,无法容忍有臣子凌驾于其上。 “您与孙武是刎颈之交,曾相约经年之后,乡野种稻隐居山林,不问俗世。” “这是您与孙武的情谊。” “但同样的,先王和父亲之间,有知遇之恩相携之谊,您为报先王之恩,也绝不会撒手不管,将吴国扔给夫差和伯嚭。” “这是您与先王的情谊。” “父亲是英雄,是这世间的伟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往私里说,吴国是您半生最伟大做成功的作品,是您一生荣辱所在。” “所以,儿子不会逼父亲在这个时候做选择。” “儿子要做的就是助父亲问心无愧,坦坦荡荡全须全尾的归隐山林,成全与孙武叔叔的那一段佳话。” 第二百九十六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八) (十八) 伍子胥只觉得眼中的湿意去而复返。 可能真的老了,才这般多愁善感。 这是他的儿子,可更像他惺惺相惜的知音! 他的顾虑,他的理想,封儿都知。 “封儿,在吴国再也不需要为父时,为父就抽身而去。” 伍子胥的声音中染上了夜风的萧瑟与寂寥。 抽身而去四个字,哪有说的那么容易。 伍子胥懂! 荪歌也懂! 身在局中,更多的是身不由己。 夜风愈凉,父子二人温了壶酒,促膝长谈。 有些事情,没有宣之于口,就只能隐于长风,消于无形。 于是,二人华丽丽的酒酣熟睡,误了议事的时辰。 府上的仆从表示,叫了,但完全叫不醒。 嘤嘤两声,直接翻身睡的更香。 荪歌:…… 果然,喝酒误事。 好不容易醒来的伍子胥和荪歌,简单的洗漱换衣,就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吴王宫。 吴王夫差脸上荡漾着春风得意的笑容,海略带些猥琐,丝毫没有误了正事的恼怒,反倒是一派看好戏的戏谑。 荪歌看着守在殿门口,一身仆从打扮的越王勾践,皱了皱眉。 这越王勾践是喜欢做奴仆吗? 昨日,吴王夫差分明都直言要以君王之礼待之,可勾践为何要上赶着低三下四卑躬屈膝。 “伍相国。” “伍侍卫。” 一见匆匆而来的伍子胥和荪歌,越王勾践就点头哈腰笑容满面的行礼。 要多谄媚,就有多谄媚。 伍子胥都怔在了原地,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宿醉后,老眼昏花了。 而荪歌则是轻飘飘的躲过了勾践递过来的手。 吴王夫差就任由勾践这般胡闹? 还有,殿门口做侍卫,是她的职责。 难不成越王勾践还要抢她的饭碗? 荪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声音洪亮“吴王夫差,你难道忘了历代先王成就霸业的大愿吗?” 美滋滋的吴王夫差,下意识正色道“寡人不敢忘。” 不对,什么叫历代先王成就霸业的大愿? 哪有历代? 先王阖闾前,吴国在各诸侯国间名不见经传,哪敢想称霸诸侯。 伍封还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最重要的是,这词说改就改,不先通知他一声吗? 越王勾践弓着的身躯,顿时一僵。 这就是吴国独特的君臣文化吗? 范蠡和文种都说过,要取长补短,善于学习。 嗯,入吴后的第一个大收获。 伍子胥入大殿,与吴王夫差和伯嚭等人商议政事,只余荪歌和越王勾践在殿外大眼瞪小眼。 “据说伍侍卫尚未娶亲?”越王勾践甚是自来熟的拉家常。 荪歌拱拱手,规规矩矩又冷淡疏离“回越王,我无心此事。” 对越王勾践这个历史上的胜利者,很多人都是知他卧薪尝胆逆境翻盘成就霸主地位,是个极其励志又正能量的偶像式人物。 但,其人品,实在无法苟同。 共患难易,共富贵难。 兔死狗烹,不仁不义,又自私残暴。 是个合格的政客,同时也处处彰显了人性的卑劣。 夫差算不得明君,勾践更不是什么好东西。 卧薪尝胆的精神,值得借鉴。 可绝不能因卧薪尝胆一词就一言蔽之涵盖勾践的一生。 对于荪歌的疏离,越王勾践恍若未觉,依旧笑意盈盈自顾自道“伍侍卫观吾之王后如何?” 荪歌的眸子,锐利如刀“越王慎言。” 越王勾践是巴不得想把自己的妻子献出吗? 吴王勾践没有收下雅鱼做妾,如今就打算出卖妻子讨好她吗? “伍侍卫误会了。” “我的意思是,可为伍侍卫做媒,王后有族妹,清丽秀雅容色极美,明珠生晕美玉莹光,性情也是一等一的贤惠温婉,绝不会辱没了伍侍卫。” “当然,不求为妻,能为妾侍奉在伍侍卫身侧,就已经是她莫大的福分了。” 越王勾践依旧眉眼带笑,谦逊卑微。 就仿佛,他不是一国之君,荪歌不是出身显赫的普通侍卫,而是他需要讨好的上峰。 一言一行,都看不出一丝勉强。 “越王,我并无此意。”荪歌再一次冷淡的强调。 怎么现在一个两个的,都在致力于给她说亲事了。 难不成是她孤家寡人碍事了? “伍侍卫,不妨一见。” 荪歌眼眸里闪过一丝烦躁,猛的抬高声音“王上,越王勾践在利诱臣为他所用。” “臣不愿屈从,还盼王上能替臣做主。” 勾践:!?(_;? 他只是见伍封昨日看向雅鱼的眼神有怜悯痛惜,这才想投其所好。 雅鱼的那个族妹,很雅鱼有七成相像。 这天底下,还有男人能对美色无动于衷? 正在殿内商议正事的夫差,眸光森冷,面若寒霜。 他留勾践一命,勾践不思感恩也就算了,竟还想撬他的墙角? 不可能! 伍封,生是吴国的人,死是吴国的鬼。 他还想着经年之后,伍封能接替伍子胥的相国之位,与他成就一段名留青史君臣相携的佳话呢。 “勾践!” 吴王夫差声音冷冽,带着不加掩饰的杀意。 这是他第一次对勾践萌生了杀意。 勾践心中一凛,密密麻麻的冷汗布满额头。 “吴王,我绝无此意啊。” 荪歌唇角微勾,大步跨进殿内“不,他有。” “王上,臣觉得越王图谋甚大。” “您且听臣细细道来。” 伯嚭暗叹一声,越王勾践要遭殃了。 勾践初来乍到,没有领教过伍封的厉害。 他精挑细选还教了话术的儿子,在伍封手下没撑过一个月,就哭着喊着绝不再入宫做侍卫。 对伍封,最开始,他不屑。 后来,忌惮。 再到那毫不犹豫的往王上剑上撞后的高山仰止。 为了讨陛下欢心,伍封都不要命了,他还怎么比得过。 “讲。”吴王夫差目如鹰隼,摩挲着手中的杯盏,似是一言不合就打算砸过去。 伍封曾用性命证明对他的忠心。 若不忠,那就说明命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的东西,也就没有丝毫存在的必要。 “王上,臣觉得越王勾践在下一盘大棋。” “昨日,他便口口声声的要将越王后雅鱼送给王上做妾,一旦王上应允,必为诸国不齿。”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七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十九) (十九) “好在王上英明神武,没有被勾践的险恶用心所惑,这才将一场隐藏的灾难消弭于无形。” “越王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他竟想对臣使美人计,动摇臣的心智,收买臣。” “但,臣对王上的忠心,早已跨越了生死,怎么可能被区区美人计所动摇。” “越王不仅仅是看不起臣,更是小觑了王上的霸气威武。” “臣几次拒绝,越王仍然心坚如石。” “还恳求王上替臣做主,保住臣的清白。” 荪歌声嘶力竭,铿锵顿挫,义正严辞。 吴王夫差:伍封又夸他英明神武,霸气威武啊…… 告状都不忘恭维他,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变成伍封脑了。 越王勾践瞠目结舌,看傻了眼。 伍封的操作,让他很难评。 吴王夫差的沾沾自喜,让他更绝望。 所以,吴王夫差是喜欢被恭维,被拍马屁吗? 可是,昨日入王宫,他也夸了,吴王夫差完全不接招啊。 “回禀吴王,我绝无此意收买伍侍卫之意。” 荪歌唇齿相机“那就是离间!” “王上明鉴。” “臣愚见,是真的觉得越王勾践的举动包藏祸心。” “又是美人计,又是离间计,还有他一身奴仆打扮,倘若被传出去,定会被不明所以的人觉得王上没有气度,刻意折辱越王,败坏王上的名声。” 伯嚭嘴角抽搐,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勾践一眼。 招惹谁不行,非要招惹伍封。 这就是个马蜂窝,碰一下,都要被蛰的一身包。 他躲都来不及,勾践还上赶着往上送。 越王勾践的脸色顿时煞白,伍封的话简直就是要把他送上死路。 他就只是想送个美人儿而已! 罪不至此吧! 越王勾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哀嚎道“吴王,我对您心悦诚服,是真心实意的入吴为质,为奴为仆,让您展颜欢喜。” “吴王,我绝无任何造次之心啊。” “我越国上下已经完全被您,被吴军的英姿折服,你的雄姿如高悬九天的日月,为越国瞻仰。” “我为奴仆,也是真心实意在向您致敬。” 越王勾践抛却了所有的尊严节操,甚至是生而为人的羞耻感,如同一只沉浸在污水里的臭虫,不见天光。 荪歌心中轻叹,过度的隐忍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如今丢掉的一切,恐怕就再也捡不起来了。 就算他日越王勾践能再次君临天下,也只会扭曲到变态。 吴王夫差的眼神在荪歌和勾践身上打转。 半晌,才漫不经心起身,用一旁的青铜剑挑起勾践的下巴,满满是胜利者的自得和傲慢“勾践,寡人都说要以国君之礼待你,你为何硬要自甘下贱,为奴为仆。” “你越国,都这般卑劣轻贱吗?” “若不是,就说明你的确是另有所图。” “伍封,那是寡人的侍卫,是相国的儿子,是寡人要留给未来太子的。” “给你脸了,你还敢染指伍封,伍封的婚事也是你能做主的?” 越说,夫差越气。 他都做不了伍封婚事的主,勾践一介阶下囚还敢置喙。 伍封,必须得是完完全全的忠于他。 勾践胆战心惊“我只是想将雅鱼的族妹送给伍封做妾。” “不是妻,不是妻。” “我自知卑贱,又怎敢插手伍侍卫的婚事。” “妾也不行!”吴王夫差冷冷打断。 “勾践,只此一次,好自为之。” “寡人赐你锦衣玉食,你就安心受着,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寡人看,你的王后和你的大夫,都比你有骨气。” 不就是离间,就勾践会用? 勾践低垂着头,没有人能看清楚他脸上的神色,只能听到他平静的奉承“吴王所言有理。” 既然,他选择了活下去,那不论如何屈辱,他都会等到大仇得报绝处逢生的那天。 …… 殿外。 “越王,有些东西不能丢掉的。” “忍辱负重本无错,但不能没有底线,你丢掉所有的人格和尊严,就无法再称之为人了。” “趁着一切才刚刚开始,还有回头的余地。” 历史上,越王勾践为取信夫差,在入吴为质后,内心压抑着怒火滔天无穷恨意,表面却恭敬谄媚,无底线的取悦夫差。 先是和王后雅鱼身穿粗布破衣,自告奋勇居为阖闾守墓,以示忏悔。 后又为夫差驾车养马,除粪洒扫。 夫差要骑马时,勾践就亲自跪在地上充当马镫,让夫差踩着自己的后背上马,从未露出一丝愠怒之色。 甚至,在夫差生病久未痊愈时,勾践在夫差的病榻前亲口品尝夫差的粪便以诊病情,表示自己的完全臣服,毫无异心。 越王后雅鱼受辱,清白不保,勾践也是无动于衷,甚至力劝雅鱼不能表现出丝毫反抗和不满。 压抑到极致,来日哪怕成功,也会变态到极致。 勾践灭吴,杀文种,逐范蠡,冷雅鱼。 到后来,雅鱼自知她亲眼见证了勾践的屈辱,而她在吴国受到的屈辱永远不会被抹去,留给她的只有自尽一条路。 “伍侍卫所言何意?” 越王勾践依旧低眉顺眼。 “对你,夫差从未动过杀念,所以你性命无忧。” “复仇,是人之常情。” “当年,我父亲攻楚,掘墓鞭尸,是复仇。” “如今,吴王夫差伐越,也是复仇。” “来日,若你能强势崛起,报今日之仇,也是复仇。” “只是,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 “你之心性,忍常人之不能忍,的确有成大事者的潜质。” “可,我还是想劝你一句,存底线,才不会灭人性。” “刚才之语,是对越王勾践所言。” 吴越,有无尽的风华,也有无穷的遗憾。 “伍侍卫,还真是有趣。”越王勾践嗤笑一声,显然是将荪歌的劝告当成了耳旁风。 做人有什么好,他只想反败为胜。 倘若做禽兽能报战败为质的耻辱,那他心甘情愿成为禽兽。 对于勾践的嘲讽,荪歌也只是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就算你煞费苦心,忍辱负重,近几年,也决不可能归越。”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八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二十) (二十) 打蛇打七寸的诛心之语。 越王勾践嘴角堪堪浮现出的笑意僵住。 三十载。 人生能有多少个三十载。 如果不是为了讨好吴王夫差,让吴王大手一挥,提前放他归越,他又何至于轻贱至此,为奴为仆。 “伍侍卫,可愿助我?” “若我能归越,愿与你共享越国江山。” 越王勾践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蛊惑道。 如今的情势,他看的分明。 单靠伯嚭,已经无法左右他的境遇。 他能收买伯嚭,未必不能让伍封动恻隐之心。 有道是,千金之子,不死于世。 这天底下,终究还是利益至上。 只要他给出的筹码够大,利益够多,总能撬开伍封。 伍封,是夫差的新宠,背后又有伍子胥这么一座难以忽视的高山。 能得伍封相助,归越之日可期。 荪歌扯了扯嘴角,神色复杂“你忘了夫差的警告?” 这勾践,忘性有点儿大啊。 “伍侍卫刚刚说过,我性命无忧。” “既性命无忧,触怒夫差,至多受尽折辱。” “如今已经是阶下囚,任何的折辱于我轻如浮云,不值一提。” “冒一次险,能换伍侍卫相助,是笔一本万利的买卖。” “伍侍卫心知肚明,吴王夫差猜忌忌惮令尊,日后必除之而后快,既如此,为何不选择我成为你们父子的一条退路呢?” “双赢之举。” 越王勾践不遗余力的挑拨,煽动。 “共享越国江山,不比为人臣要强得多吗?” 荪歌似笑非笑,越王勾践对自己的认知是不是不太清楚。 真以为她不记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出自何处? 还是觉得她不知道那句背信弃义凉薄狠毒的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 历史上,若不是范蠡耳聪目明走的快,可能就得跟文种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她可不觉得,她会成为勾践的例外。 “那不是退路,而是死路。” “我父亲英雄豪杰一生,又怎会晚节不保” 勾践反问“留在吴国,又何尝不是死路一条。” “吴王夫差权势日盛,就越无法容忍庞然大物的伍子胥。” “要么,你父亲抛弃奋斗一生的高位权势,激流勇退成为普普通通对山野村夫。” “要么,就在吴王夫差忍无可忍后,成为剑下亡魂。” “甘心吗?” “伍侍卫?” “甘心就手中的权势,拱手让人吗?” “只要伍侍卫肯助我早日归越,那越国就是伍侍卫永远的退路。” 荪歌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 这些话,她一句都不想听。 脸咋这么大呢,竟然敢这么大言不惭。 难不成,是当夫差死了? 阶下囚,就应该有阶下囚的样子。 刘禅,认清现实,大智若愚,一句乐不思蜀,得以善终。 南唐后主李煜,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被赐一杯毒酒归西。 勾践还真是好运,正好身处诸侯林立烽烟不断的春秋,遇上了夫差这么个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吴王。 但凡,吴国没有西边虎视眈眈的楚国,勾践也不敢这么兴风作浪。 “越王,越国已有文种和范蠡两位惊才绝艳的大夫,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处。” “我区区一个小侍卫,还是不献丑了。” “还有,您觉得吴王动怒,以您如今的国力,敢保我,能保我吗?” “您的话,简直就是在糊弄小孩儿不要钱!” “您自问,您比之夫差何如?” 她看起来像那么蠢吗? 三言两语,就能被哄骗? “越王,好自为之。” “蹦跶的越厉害,越容易耗尽吴王的耐心。” “堂堂越王,总不至于找死吧?” 勾践敛眉,苦恼于荪歌的油盐不进。 共享江山,都无法动摇伍封对夫差的忠心吗? 明明伯嚭收买伯嚭就只用了些黄金玉石美人,就让伯嚭成了越国的友人。 这夫差到底是给伍封灌了什么迷魂汤。 越王勾践还欲开口,就被人送回了大殿,严加看管起来。 殿内,雅鱼布衣荆钗,神情拘谨忐忑。 “大王。” 蓦地,越王勾践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夫差居高临下羞辱意味十足的那句话。 王后和范蠡都比他有骨气? 呵,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的国,他自然最是上心。 没了越国,范蠡依旧是范蠡,可以做吴国的大夫,也可以做楚国的大夫,甚至是齐国。 王后更是无需赘述,一生荣辱皆系于他。 就算他死,雅鱼也会是夫差的战利品,仍然可以锦衣玉食。 只有他自己…… 越王勾践压下心中的此起彼伏的阴暗情绪,嘴角堆砌出温和的弧度,牵起雅鱼的手,轻声细语带着歉疚“连累你跟我一起受苦了。” “如果不是寡人执意带你入吴,以示归顺之心,你也不用这样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是寡人对不住你。”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归顺夫差,必会遭到各种各样试探,直到夫差和伍子胥完全相信他归顺的诚意。 所以,雅鱼是他精挑细选的棋子。 他的妻子,越国的王后,会成为他取信吴王的利器。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伍子胥对他视若无睹,不置一词,甚至都吝啬分他一个眼神。 他向夫差献上雅鱼,可夫差不假思索的拒绝。 世间貌美的女子,的确千千万,若论容貌,雅鱼算不上倾国倾城。 但,雅鱼是一国之后,这样的身份本该足以让夫差生出征服欲。 唉,变了,都变了。 所有的一切,跟他想象的天差地别。 可是,他还是不能放弃雅鱼。 雅鱼眼神中的恐惧淡了些许,回握住勾践的手,温柔体贴道“妾与大王夫妻一体,理应同甘共苦,生死相随,妾是心甘情愿随大王一同入吴为质的。” “能伴在大王身侧,为大王献出微薄之力助大王脱困,是雅鱼的责任,何谈对不住。” 雅鱼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她可能要面临的事情。 可是,她完全没有拒绝的资格。 就让她用这一身血肉,铺就勾践的复仇大业吧。 手机用户请浏览wap.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二百九十九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二十一) (二十一) 没得选啊。 就连生死,都不能自己决定。 她是勾践的妻子,是越国的王后,是家族的贵女,这些是她的高台,也是她的枷锁。 她不能挣脱,也挣脱不了。 能做的,就唯有成为勾践手中的利刃。 勾践指向何处,她就在何处。 生死作不得主,清白作不得主。 在她陪勾践踏入吴国时,就已然注定了她受尽屈辱,在勾践大业将成时,再干干净净死去不占地。 这就是她的一生。 “不知妾能为大王做什么?” 与其故作姿态惹勾践不快,倒不如她自己善解人意些,还能让勾践念她几分好。 来日大仇得报,成就霸业时,能给她留一个体面的身后名,能对她的家族多几分宽容。 勾践看着秀美清素如九秋之菊,布衣荆钗都难掩风华的雅鱼,愁肠百结般长长的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几近呢喃“寡人也是一筹莫展。” “伯嚭之用,如萤火微光。” “仅靠他,可能无法再护寡人在吴的周全了。” “若想早日归越,寡人必须得另寻门路。” “伍子胥吗?”雅鱼下意识反问。 “大王,伍子胥恐怕不容易被说服。” 她虽为越国王后,不参与前朝政事,但伍子胥的鼎鼎大名,还是如雷贯耳。 她尚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说句不恰当的话,伍子胥郎心似铁。 她若敢去伍子胥面前搔首弄姿,可能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抛尸荒野。 越王勾践摇了摇头“伍子胥心如磐石,早已历尽了风霜,见惯了人情冷暖,绝不会有恻隐之心,也绝不会被俗物所动摇。” “伍封。” “今日,寡人观之,伍子胥之子伍封深受夫差宠信,大有接替伍子胥相国之势。” “与伍子胥相比,伍封养尊处优,自小身边就不乏阿谀奉承之辈,不曾见识险恶,尊贵但天真心软,可以一试。” 无法利诱的人,向来骨子里重情义,那他就另辟蹊径以情动之。 他要的只是伍封心软,至于因何心软,并不重要。 伍封的那份同情,就是他要撬开的漏洞。 雅鱼一怔,想起了那个站在夫差身侧,身着青灰色盔甲,目光澄澈干净,又悲天悯人的青年。 她曾短暂的触及到伍封的眼神。 说来也是可笑,那个眼神,让她无地自容,却又忍不住心酸。 伍封,就好似身处凡间的天神,像极了被供奉的泥塑神明 这是她撞上那个眼神时,莫名其妙冒出的念头。 伍封的眼中没有高高在上,没有嫌恶鄙夷,也没有平静冷漠。 只是悲悯。 那是一种一眼看透了她一生的悲悯。 心怀悲悯,方见苍生。 雅鱼下意识认定了,伍封这条路走不通。 无论如何,伍封都不会成为勾践的助力。 勾践恐怕要失望了。 “大王,妾觉得……” 越王勾践挑眉,眼神顿时变得凌厉“王后有难处?” “王后放心,伍封承袭了伍子胥的英雄风骨,甚至比伍子胥还多了份天真的仁慈,他绝不会伤害欺辱你。” “寡人也就是深知伍封的为人,这才放心让你出面周旋。” “你是寡人的妻子啊。” 雅鱼沉默片刻,低垂着的眼眸满是哀伤。 妻子? 不,她是棋子。 越王勾践高高在上显赫尊贵时,她是能与其相配的贵族之女,只为锦上添花。 勾践落魄,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娇贵的鲜花。 她就得从娇嫩的鲜花,变成生命力旺盛的杂草,哪怕勉强做花,也得是一株食人花。 “妾,妾没有为难。”雅鱼勾了勾嘴角,温婉道“妾只是惶恐,担心自己有负大王所托。” “还请大王放心,妾会尽力。” “辛苦你了。”越王勾践变脸似的,怜惜代替了凌厉。 …… 在侍卫处见到粗衣布服的雅鱼时,荪歌的心情有些沉重。 她理解雅鱼没得选,也知晓雅鱼的一生已经深陷泥潭,再也没有挣脱出的可能。 哪怕再也不会经历历史上被吴王夫差当众挑破衣衫羞辱,被晋国使臣玷污的惨剧,雅鱼也会是牺牲品。 盲人复明后,首先丢掉的就是拐杖,即使这个拐杖帮助了他很多年。 陪伴勾践走过为质岁月的雅鱼,在勾践眼中,与那些屈辱早就融为一体。 雅鱼在,就会时时刻刻提醒曾经的耻辱。 注定是个充满悲情色彩,让人唏嘘不已的女子。 “越王后。” 荪歌连忙行礼。 她自始至终都从未想过迁怒雅鱼。 “此乃换值修整的侍卫处,不知王后来此,所谓何事?” 雅鱼嘴唇翕动,有些羞于启齿。 “无事。” “昨日见伍侍卫,心生亲切,就好似家中兄弟。” “如今我远离故土,家中亲眷或许此生都无缘再见,情不自禁思乡思亲。” “还请伍侍卫原谅我的唐突和冒失。” 雅鱼并没有着急的显露意图,而是柔弱又不失礼节的尝试着拉进彼此间的距离。 这样的雅鱼,很难让人生出恶感。 若是真正的伍封在此,不是人心险恶,可能真的会一步步掉进这张温情的网。 荪歌:她是拆穿呢?还是装傻呢? 思量片刻,荪歌恍然大悟“原是如此,怪不得越王想方设法的想将王后的族妹送给我做妾。” “看来,还真是帝后情深啊。” “想送于我做妾为虚,想解王后的思亲之情才是真啊。”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越王和王后倒是难得。” “只可惜,我暂时无心男女婚嫁之事,让王后失望了。” “不过,倘若王后当真思乡思亲,我可以想办法将王后的亲族接到吴国,或者,我将王后送还归家。” “当然,王后也能选择与越王共苦,然后孑然离世。” “不知王后想选什么?” 不可否认,她对雅鱼有悲悯,有同情。 既然与勾践相依相伴,注定会是悲剧,她倒想看看,雅鱼有没有勇气走另一条路。 雅鱼,是名正言顺的越王后,有太多得天独厚的优势。 雅鱼:!?(_;? 这伍封,不正常吧? 第三百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二十二) (二十二) 难不成鼎鼎大名的吴国相国之子,是个烂好人? 她才准备半真半假装腔作势让伍封动恻隐之心,伍封就直接一步到位,替她排忧解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惊喜来的太快,让她实在猝不及防。 接下来,怎么办? 雅鱼陷入了沉默。 若只顾眼前,其实并不难选。 但,事实就是不能只看眼前。 “伍侍卫所言何意?”雅鱼故作不解,试探道。 荪歌一笑,丝毫不介意雅鱼的谨慎。 谨慎,是好事啊。 雅鱼想摆脱寄生的菟丝花般的命运,走向另一条坎坷却强大的路,成为一棵毅骨挺拔的君子松,本就应该谨慎多思。 要不然,太容易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就当她这是心血来潮良心发现,想在这片时空留下一束不一样的光吧。 “字面意思。” “越王后,世人都说,嫁人是女子第二次投胎,能改变命运。” “但,此话,还是有些偏颇。” “依附旁人改变的命运,是天堂还是地狱,也在那人的一念之间。” “我现在愿意给越王后第三次投胎的机会,这条路会比嫁人难走,却更踏实稳固。” “其实,我更倾向于王后选择返越的。” “只是不知在王后心中,敢不敢,愿不愿,为自己赌一把。” 荪歌觉得她自己就好似某组织的洗脑人才。 “不如王后细细想想?”荪歌并没有一股脑儿的灌输,而是见雅鱼的神情有些许松动,才勾勾唇,接着循循善诱“王后也是贵女出身,眼界见识皆是出类拔萃,否则也不可能在一众贵女中脱颖而出被选为太子妃。” “正因如此,王后应该也能预料到自己在吴国做阶下囚可能会面临的苦难。” “吴王夫差在我的劝谏下,善待勾践和你,但显而易见,勾践并不满足。” “类似于今日的事情,也会无独有偶。” “只是,不是所有人都似我一般君子。” “王后在此,会遭受数不清的明枪暗箭和人心险恶,有来自王后枕边人的,自然也会有来自吴国权贵的。” “毕竟,越王勾践为讨吴王欢心自甘为奴为仆,奴仆的妻子也是奴,在权贵眼中没有任何尊严,都不如一个物件珍贵。” 荪歌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雅鱼的思绪不受控制的被引导。 “当然,王后可以说与越王勾践少年夫妻情深意重同甘共苦,但共苦之后,在勾践眼中,王后就不再是曾经的越国明珠,而是一件沾满污秽的破烂。” “你自以为是的付出,都会成为越王不能直视的耻辱。” “或者,说的更直白些,你就成了耻辱本身。” “王后难不成是想靠这些患难与共的岁月换取越王勾践的怜惜之情?” “那王后觉得,越王是那种值得托付值得相信的人吗?” “用多年的苦难折磨,去乞求勾践的心软,值得吗?” “如果王后是叫嚣着真爱至上的恋爱脑,那伍封也就无话可说了。” 恋爱脑,叫不醒。 尊重、祝福,并锁死,才是上策。 既然她坦坦荡荡的将这些话直白的说出口,也就不担心雅鱼背刺她。 无论是勾践好事夫差,她都想好了应对之策。 此时的雅鱼和勾践,只是卑贱到泥土里的奴仆。 而夫差,顺毛就好。 雅鱼眼眸之中蕴藏的情绪在极速又剧烈地发生着变化。 相悖的心绪犹如角逐的野兽,彼此争斗交缠。 而内心深处滋生出的对未来可能面对的恐惧绝望弥漫到四肢百骸,好似巨蟒,将她紧紧的缠绕着,冲天而起的窒息感让她方寸打乱。 雅鱼知晓,伍封的话是事实,没有任何的夸大其词。 虽说在入吴的那一刻,她已经打定主意舍下尊严身体,襄助勾践复仇。 但,这么直白的从旁人口中听她自己的既定命运,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她真的能忍受一次次的屈辱,真的能心甘情愿的成为勾践的垫脚石吗? 至于夫妻情深? 情,是有的。 但,深,不见得。 “悲悯,便会如此好心吗?”雅鱼如迷雾之中慌不择路的小兽,脱口而出。 “越王和王后你也就是看出了我这一份悲悯,才想将我当做突破口吗?”荪歌淡笑着,温声反问。 “我不愿做被勾践摆布的棋子。” “王后就当我是烂好心,愿为王后开辟一条新路。” “不是王后先说的,心中亲切,好似家中兄弟吗?” “王后落难,兄弟出手相助,很正常吧?” 荪歌摊摊手,一脸的理直气壮。 被戳破用心后,雅鱼顿觉尴尬。 “伍侍卫,我也是不得已。” 是啊,神明怎么可能看不透凡人的算计。 她和勾践,还真是愚钝了。 荪歌摆手“无妨,求生而已。” “所以,越王后,您是想做勾践名义上情投意合的挚爱,堕入淤泥,然后腐烂成枯骨,还是打算举家入吴,弃暗投明成为吴国的新贵族,为吴王效力,亦或者是孤身返越,携太子令群臣,以王后之尊把持越国朝堂,成为越国实际上的掌托人。” “这三个选项,各有利弊和风险。” “无论王后作何选择,我都会支持。” “重点是,王后您要想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 嗯,又不是游戏能存档。 此刻,荪歌已经不再似刚才那般遮遮掩掩,话也足够的清楚明了。 雅鱼的面上闪过惊慌。 这伍封,当真是胆大! 但,也足够的坦诚。 摆明车马,让她自己做选择。 倘若不知道别的可能,她也许真的会认命的为越王燃尽最后一抹光亮。 在知晓后,她可耻的心动了。 各有利弊啊。 如果这世上能有万无一失一本万利的事情该多好。 “同甘共苦,我受尽屈辱,死路一条。” “举家入吴,会被天下唾弃。” “把持朝堂这条路,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雅鱼抬眸,轻声开口。 还真是难选啊。 荪歌点点头“的确如此。” “只看越王后如何取舍了。” “只是愿王后取舍前明白一个事实,越王薄情寡义。” 第三百零一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二十三) (二十三) “倘若我选第一条路,伍侍卫还会对我伸出援手,助我在吴国得一个清净吗?” “不需要锦衣玉食,只要平静干净就好。” 荪歌:她看起来那么像冤大头吗? 再说了,她是伍封,不是夫差,一手遮不了吴国的天。 这雅鱼,是不是太高看她了。 做人,永远都不能既要,又要。 想要选最稳妥的路,在吴与越王勾践相依相伴为奴为仆,还想清清白白不染尘埃。 “梦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荪歌脱口而出。 “按理说,以越王后的见识,不该天真至此,更不该说出如此可笑的话。” “我不是救苦救难的九天仙人,也左右不了所有人。” “我承认,对越王后肉眼可见的悲惨遭遇有悲悯,但越王后也不能揪着这点儿悲悯让我做冤大头,只逮着我一人薅吧。” “越王后这是想让我与多少人为敌?” “是我的悲悯,让越王后飘了吗?” “今日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 “以后,还望越王后能够三思而行,莫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要不然流言蜚语害死人。” “唉,我可是还要娶妻呢。” 荪歌冷冷淡淡的下了逐客令。 时间再长点儿,旁人可能就以为她在恬不知耻的做少儿不宜的事情呢。 幸亏她聪明的将侍卫处的门大开,不至于让人浮想联翩。 哪有人干坏事,专门门窗大开的。 雅鱼心中一咯噔,清楚自己言语不当惹伍封不快了。 可一时间,雅鱼的脑袋就好似浆糊,想不出补救的话。 半晌,雅鱼也只好干巴巴的道“伍侍卫的提议,我会认真想想的。” 见荪歌没有言语,雅鱼讪讪地笑了笑,拢了拢鬓边落下的头发,仪态端庄步履坚定的离开。 荪歌望着雅鱼颀瘦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凝滞在脸上。 或许,雅鱼只是江南莲池里随波逐流的无根浮萍,成不了四季常青不畏风雪的君子松。 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和命运。 她会稍稍伸出援手,但绝不会到舍己为人的地步。 雅鱼留吴,要面对的不只是吴国的恶意,还有越王勾践的利用。 她护不了。 单看雅鱼如何做选择吧。 世道之下,女子的处境似乎永远要比男子更加艰难。 但只要敢站出来,就是历史的一大步了。 或许,浮萍也可以很强大。 荪歌嘴角的笑容,开始重新蔓延。 “伍侍卫,大王宣你觐见。” 荪歌:这笑还不如僵着。 十有八九,越王后雅鱼私下寻她的消息已经传入了吴王夫差耳中。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觐见啊。 荪歌蔫蔫的叹了口气,重新换上当值的盔甲。 “你怎么无精打采的?” “不会是清白天日的,真的放纵了人的原始本能了吧?” 吴王夫差冷着一张脸,似笑非笑的质问。 荪歌表示,她只感受到了满满的恶意。 “王上,有个词叫白日宣淫。”荪歌贱嗖嗖的开口。 吴王夫差的脸色更差了。 他给伍封留面子,刻意说的委婉。 伍封呢? 刻意显摆学识? 这一刻,吴王夫差很是好奇,伍子胥在先王面前也似伍封在他面前一样放肆吗? “伍封!” 吴王夫差拔高声音,眉头紧皱。 “雅鱼是越王后,孤男寡女,你得懂得避嫌。” 吴王夫差强忍着脾气,压抑着不快。 “你若有心男女之事,寡人可赐下如花美人,何需去沾染一身腥。” 吴王夫差隐隐察觉到,伍封大概是有些恃宠而骄了。 可,伍封的确有恃宠而骄的资本。 单凭伍子胥儿子这个身份,伍封就能在吴国横着走。 更别说,他也有意培养伍封。 荪歌:如花? “王上,臣与越王后之间清清白白。” “臣方才做了一件大事,若成,越王勾践就会断条臂膀。” 勾践在吴的左膀右臂,雅鱼,范蠡。 她断雅鱼,夫差断范蠡,也算是君臣一体,同心协力了。 “不知王上可曾对范蠡释放善意,加以招揽?” 荪歌后发制人,将问题抛了回去。 吴王夫差的怒火戛然而止“寡人忙碌,尚未来得及。” “你的意思是,你与雅鱼共处一室相谈甚欢,是在离间她和越王勾践?” “你的算盘,打错了。” 吴王夫差自以为终于揪住了荪歌的漏洞,语气之中多了些许得意。 “你觉得越王勾践还会在意雅鱼是否清白吗?” “舍一个雅鱼,套住你,顺带向寡人表明他诚挚的归顺之意,越王勾践恐怕恨不得锣鼓喧天庆祝。” 荪歌摇摇头“格局小了。” 夫差:这伍封越发膨胀了! “臣从未想过欺辱越王后。” “成王败寇,盛极必衰,历史是一个不断循环向上的轮回过程。” “从没有一个王朝能长盛不衰千秋万载。” “女子,终究是弱势群体,臣的强权不愿施展在弱女子身上。” “越王后遵勾践命令,寻求臣的帮助,臣也顺势而为,趁此机会,给雅鱼指一条明路,让雅鱼和勾践离心。” “臣的重心在雅鱼,而非勾践。” 吴王夫差眼眸之中划过疑惑,疑惑之下还带着浅浅的轻视“雅鱼?” “不过是依附于勾践而生的无能妇人罢了。” “于此时的勾践而言,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荪歌面色平静,并没有着急反驳。 吴王夫差的话,是这个时代被人奉为圭臬的金科玉律。 无论男女。 但,女子的力量也是力量啊。 只要肯觉醒,再渺小的星也能发光发热,再微弱的光也能汇聚成璀璨星河。 “王上所言不虚。”荪歌抿抿唇,清泠泠的附和。 “只是,臣愚见,雅鱼私是勾践妻,公是越王后。” “名副其实的越国最尊贵的女子,也是最有可能走进权力中心的女子。” “文种的确有治世守国之能,但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且文种骨子里也有种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相报的侠气,兴许无法彻底动摇勾践在越国民众心中的地位。” 吴王夫差颇为诧异“她?” “她以勾践为天,天在,她在。” 第三百零二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二十四) (二十四) “她离不开勾践的,你太高估雅鱼了。” 雅鱼,与他后宫的诸多女子别无二致。 勾践,就是雅鱼的一切。 “臣也只是试试。” “能成,自然是件好事,若不成,也没有损失。” 荪歌笑意盈盈,云淡风轻。 与夫差争执,本身就是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有些东西,已经死死的烙印在世人的脑海和骨子里。 非物质文明高速发展推动精神解放,不可改。 她要做的也不是荒谬的凭一己之力逆转历史,只是试着早早的埋下一粒火种,在这个世界,不管现在还是以后能有一簇光便已足够。 从来如此,未必就是对的。 这就是她的价值。 吴王夫差吹胡子瞪眼,重重的拍了拍面前的桌子,似乎甚是不满荪歌的漫不经心。 “没有损失?” “怎么就叫没有损失?” “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你伍封的名声就会加上一笔香艳的谈资。” “你要是觉得孤寂,寡人可以给你赐下十房八房的姬妾,让你日夜笙歌。” “总而言之,离越王后远一点。” “能稳坐王后之位的,就没有心思纯善天真的。” 荪歌:笙歌? 还日夜笙歌? “王上,下次换个词吧。” 夫差:这是重点? “你有没有听到寡人的话?” 夫差气急败坏。 这一刻,夫差才真正体会到,培养一个得心应手的左右手是一件多么耗心神的事情。 “字字句句,臣都铭记于心。” “王上,侍卫处门窗大开,臣又没有追求刺激的变态想法。” 吴王夫差一噎,伍封说话越来越不知羞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曾经平平无奇灰蒙蒙的伍封,就好似悄无声息间就变得光彩熠熠了。 脸还是那张脸,可偏偏拥有了存在感。 不过,也对,这吴王宫的风水和他的宠信最养人。 谁不知道,伍封如日中天,前途不可限量。 “口无遮拦!” “你速速回府,莫要在宫中逗留。”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臣遵旨。” 这夫差,还真是越来越难评了。 …… …… “进展如何?” 见雅鱼归来,勾践连忙追问。 雅鱼垂下头,遮住眼中的万千思绪。 勾践心中唯一关心的便是拉拢伍封的结果,至于她的安危,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了。 “大王,妾无能。” “伍封油盐不进,就算妾舌灿莲花,伍封也不为所动。” “妾猜测,伍封应该对女子无意。” 雅鱼自以为周全地找了个荒谬却又有可信度的理由。 荪歌:!?(_;? 这简直就是人身攻击。 闻言,勾践也是一阵愕然。 怪不得伍封一直未娶妻纳妾,后院空虚。 所以,伍封一直冷冷淡淡,是因为他从一开始的投其所好就没对过? 越王勾践并没有怀疑雅鱼之言的真实性。 在越王勾践心中,雅鱼天生就是他的附属品。 附属品,又怎敢生隐瞒悖逆的心思。 想到这里,勾践放揉了声音“也不算一无所获。” 只要知晓伍封的喜好,拉拢起来就会事半功倍。 “今日交流,你觉得伍封此人何如?” 雅鱼微怔,颇有些失神“深不可测。” 她隐隐觉得,伍封比被越国人忌惮已久的伍子胥更可怕。 “越是深不可测,拉拢过来后,就越是举足轻重。” 勾践心中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吴王夫差和伍封之间最紧密的纽带就是伍子胥。 伍子胥在,皆大欢喜。 伍子胥若亡,那必然是反目成仇。 看来,问题的关键还是在伍子胥啊。 离间君臣,可是比拉拢更简单容易。 毕竟,只要坐在那个位子上,心性就要比旁人凉薄多疑。 双管齐下吧。 对付伍子胥父子,伯嚭应该很乐意效力。 雅鱼望着面前这张神情变化莫测的脸,忍不住在想,若勾践是她,在面对伍封的建议时,会作何选择。 或许,勾践根本不会有丝毫犹豫。 或许,勾践此刻已经在启程返越的路上。 她是越女,家国大义面前,理应为越王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但,勾践真的能代表越国吗? 雅鱼心中产生了迷茫。 越国,就只能是勾践的吗? 越国是因勾践而存在,越国百姓是因勾践而存活吗? 倘若她回到越国,以王后之尊,未必不能让越国百姓安居乐业,蚕桑种植。 最主要的是,她想儿子了。 勾践的所作所为,看似卑躬屈膝的逢迎讨好吴王,实则包藏祸心。 这世上,从没有天衣无缝。 一旦被吴王察觉,她留在越国的儿子还会有活路吗? 雅鱼愁肠百结,忧心如焚。 勾践则是野心勃勃,跃跃欲试。 此刻此刻,勾践越发觉得他求和为质是英明之举。 “妾若身死,大王会善待与夷吗?” 勾践侧眸,打量着魂不守舍的雅鱼,心中疑惑。 “夫差是想对寡人的子嗣下手了吗?” “还是说,你在伍封那里探到了什么口风?” 雅鱼勉强的勾勾嘴角“妾是担忧。” “归越的日子遥遥无期,吴国君臣又是恶意满满,妾生怕此次生离便是此生死别,再无相见之日。” 勾践紧攥住雅鱼的手腕,压低声音“雅鱼,你是越王后,与夷是储君嫡子,生死尊严事小,越国社稷事大。” “你莫要犯浑!” “寡人心中已有计较,绝不会让你老死在吴国。” “不管是你,还是寡人,终有一日会重新返越。” 勾践只以为雅鱼挫败绝望,生了自尽了断的心思。 毕竟,此时死了,也是清清白白一了百了,指不定越国的百姓得知还会赞雅鱼一句刚烈果敢。 但,他不同意雅鱼寻死觅活。 雅鱼自尽,在有心人的解读下就会变成对夫差心生怨怼,并非诚心归顺,有碍他的计划。 “妾知晓。”雅鱼温温婉婉的附和道。 勾践松开手,不放心的又嘱托了几句。 “雅鱼,寡人身边有范蠡,越国国内有文种,寡人并不是毫无依仗,你得有信心。” 雅鱼依旧笑的轻柔温顺。 或许,勾践的前途是光明的。 但,她自己的未来绝对是一滩烂泥。 第三百零三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二十五) (二十五) 回到府上,还来不及多做歇息的荪歌就收到了两份大礼。 一份来自吴王夫差,冠冕堂皇词藻极其华丽的旨意,总结一下就是念她劳苦功高,做侍卫有些屈才,特拜他为大夫。 夫差的心思,大抵是不难猜的。 十有八九就是不相信她的自控力,担忧她被越王后雅鱼的美色所惑,干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 只是,旨意大可不必写的这么天花乱坠,让她忍不住自我怀疑。 那是她吗? 另一份,来自越王勾践,两个各有千秋的俊美年轻人。 一个唇红齿白颇有些扶风弱柳的柔弱美,一个宽肩窄腰大长腿阳刚之气扑面而来。 据说这是勾践从随同他入吴的三百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荪歌:(╯°Д°)╯︵/(.□.\) 不是,勾践有病吧,整这出? 她是不是还得感谢下勾践思虑周全? “封儿?” 伍子胥眼神里的疑惑几乎要实质化。 荪歌摊摊手,她是真的很无辜。 荪歌吞了口口水,声音艰涩“父亲,可能越王也听信了谣言以为儿子对男子有意吧。” 本来满是疑惑的伍子胥瞬间瞪大了眼睛,一脸怒容。 “勾践欺人太甚!” 荪歌尴尬的笑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种时候,她急需高情商回答。 不过,谁来告诉她,勾践入吴为质,带这种腰肢盈盈一握,貌若春花的男子是要做什么? 就这看起来弱的连一桶水都拎不起来的男人,指不定还会一步三喘。 “那依父亲之见,此二人应如何处理?” 伍子胥还在这儿呢,她还是敢面不改色的收下,伍子胥三更半夜都得惊坐起。 伍子胥皱了皱眉,不放心地询问“封儿,你确定对此二人无意吧?” “你放心,爹也不是歧视强迫你。” “各国贵族,谁家还没些上不得台面的污糟事,似你这种无伤大雅。” “但,此二人,不行。” 越王勾践,居心叵测。 荪歌:…… 闻言,荪歌一时间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 似她这般? 她清清白白,洁身自好,好吗? 成为伍封的这两年,连小姑娘的手都没牵过,当然也没牵少年郎。 荪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拼命弯了弯嘴角“千真万确。” 比珍珠还真啊! 伍子胥松了口气“那便好。” “为父这就入宫请求王上做主。” 在荪歌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伍子胥也逐渐适应了该告状就告状,让夫差发光发热的方式。 这是吴国,是夫差的天下。 勾践自以为隐晦的举动,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夫差。 若今日收下这两个春兰秋菊的男子,在夫差心中,就会怀疑伍封的忠诚度。 一旦出现裂痕,之前那场悍不畏死的大戏,就白演了。 勾践,害人不浅! 伍子胥咬牙切齿,恨不得提着自己的剑闯进吴王宫结果了勾践。 就没见过似勾践这般没骨气的君王。 “你随为父……” 伍子胥的话还没说完,就有家仆禀告,吴王夫差又有新的赏赐。 荪歌心下一咯噔,与伍子胥对视了一眼。 不妙啊。 不详的预感笼罩着荪歌。 伍子胥和荪歌推门而出,府院内整整齐齐的站着两排清一色的美人儿。 或面如冠玉,英俊潇洒。 或如花似玉,出水芙蓉。 一排俊男,一排美女。 乍一看,养眼是真的养眼。 但,头大也是真的头大。 这是要干嘛,一个两个,净整这死出。 越王勾践送两个,吴王夫差就送二十个? 幼稚! 任性! 她的命也是命啊。 不是说气话才赐十房八房姬妾吗? 难不成夫差一房是两人? 荪歌面露苦色,下意识挠了挠头。 哪个好人家一天进二十二个美人儿啊,搞的她有多急色似的。 她真怕自己玷污了伍封的名声,在史书上留下沉湎淫逸,贪酒恋花的印记。 那还不如让伍封做个笔墨不详的路人甲。 “父亲?” 荪歌求救似的看向了伍子胥。 伍子胥大手一挥“进宫。” 荪歌:!?(_;? 伍子胥勾勾嘴角,理直气壮“为父无用,没能为你攒下殷实的家底。” “咱老伍家,养不起啊。” “既然王上和勾践都对你另眼相看,欲大加赏赐,那不如你我父子入宫,恳求王上赏赐些实用的吧。” 荪歌眼睛一亮“甚妙。” “父亲英明!” 于是荪歌又又又入宫了。 她好忙啊! 感觉如同比她回家都勤快。 伍子胥带着荪歌,马车后浩浩荡荡跟着二十余个貌美如花的俊男靓女。 没有一丝丝遮掩,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坦坦荡荡的行走在阖闾大城的长街上。 一听伍子胥和荪歌求见,夫差顿时来了精神,将手中的竹简扔在一旁,高贵冷艳“宣。” 伍封定是来谢恩的。 不用谢! 似他这么慷慨阔绰的大王,世间罕有。 咳咳,伍封这也算是得遇明君。 切,他的手笔,岂是勾践能比的。 想拉拢伍封,勾践还是趁早洗洗睡吧。 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不过,伍子胥来干嘛? 想到伍子胥,夫差脸上的激动有一瞬间的僵硬。 伍子胥,是能臣不假。 但,他始终无法全身心的信任。 就好似,伍子胥只能是先王的。 后人提及先王一生伟业,伍子胥的名字必然是相伴在侧的。 他始终都记得曾经他低三下四的央求伍子胥助他成为储君,也始终记得先王离世前,他欲杀死孙武以绝后患时,伍子胥眼神中的幽冷和懊恼。 或许,在那时起,伍子胥就后悔选择了他。 只是,木已成舟。 他继位后,一面依照先王遗言重用伍子胥,一面又忌惮嫌恶,想培植伯嚭取而代之。 他曾一度以为,伯嚭之于他,就好似伍子胥之于先王。 谁曾想,伍封横空出世。 伍封跟他实在是太投契了,让他宁愿暂时放下与伍子胥的嫌隙,也想将伍封培养成肱骨之臣。 先王有伍子胥。 他有伍封。 “王上。” 荪歌声音凄楚可怜,硬生生打断了吴王夫差渐渐钻牛角尖的思绪。 “伍封?” “你这是?” 这实在不像是来谢恩的啊。 第三百零四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二十六) (二十六) 谁家谢恩嚎的这么凄惨啊,活脱脱的就好似遭了天大的罪。 难不成,对他精挑细选的美人儿不满意? 不应该啊! 扪心自问,他的审美还是很正常的。 再说了,就算质不行,他也能在量上取胜啊。 想到这里,吴王夫差又变得自信了。 “卿不必行此大礼,有话好好说。” 余光瞥到一旁虎视眈眈的伍子胥,吴王夫差的心紧了紧。 这神情,来者不善啊。 “王上,您还是让臣跪着吧,不跪着,臣受之有愧。” 荪歌慷慨激昂,生动形象地表演出受宠若惊。 “王上,臣何德何能,一日间连得两次封赏,思来想去,臣深觉自己不配拥有。” “倘若坦然接受,臣惶恐,日后怕是会不知天高地厚。” 做大夫,哪有做侍卫自由。 夫差:!?(_;? 夫差不知是该恼怒伍封的不识趣,还是赞赏伍封的高风亮节。 “寡人说……” 寡人说你配,你就配! 这句霸气侧露的话,夫差还来不及说出口,就见冷着一张脸的伍子胥也不管不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夫差:吓死他了! 这年头,伍子胥都动不动给他行跪拜礼了。 那可是伍子胥啊,先王临终前,巴不得让他尊伍子胥为亚父。 伍子胥这一跪,夫差彻底不能坦然自若的坐着了。 夫差连连起身,想要扶起伍子胥。 只见伍子胥抹了一把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羞愧难当“王上,臣心里苦啊。” 夫差的手一僵,下意识反思他近来的所言所行。 并无离经叛道之举啊。 以往他总憎恶伍子胥目无尊卑,谏言时总劈头盖脸直来直去,现在发现,伍子胥这般作态,他更惶恐。 心里苦的应该是他吧。 夫差凝着眉,干巴巴道“还请相国落座,细细道来,寡人洗耳恭听。” 伍子胥跪的这么瓷实,他害怕。 要知道,在先王面前,伍子胥可是敢拎着剑,以自尽威胁先王的猛人啊。 恃宠而骄! 就是恃宠而骄! 一个伍子胥,一个伍封,简直就是子肖父,一脉相承! “臣觉得无颜起身坦言,臣还是跪着说吧。” 伍子胥声音嘶哑,听起来倒真有几分哀痛。 夫差对着荪歌使了个眼色,荪歌眨巴着眼睛,硬生生挤出了两滴泪,假装看不懂夫差的暗示。 夫差叹息,他不就是不服气的赐下了二十个美人儿吗? 怎么突然感觉有些十恶不赦。 天地良心,他真的操的老父亲的心,生怕伍封被勾践的小恩小惠收买,伤了他的心。 他实在不愿看到自己手中的屠刀挥向伍封。 没办法,夫差也就直接不顾礼仪坐在台阶上,平视伍子胥父子。 伍子胥父子,值得这份礼遇。 “说吧。” “相国。” 伍子胥调动了一下情绪,再一次哀嚎“老臣心里苦啊。” “愧对王上,也愧为人父。” “其一,王上赏赐,乃是对封儿的厚爱,臣与有荣焉,铭感五内。” “可奈何,臣家中虽不算清贫,但也着实不是阔绰之家,养不起二十个姬妾啊。” “衣食住行,都是钱啊。” “老臣无用,没能给封儿攒下殷实的家业。” 夫差嘴角抽搐,满头黑线。 伍子胥,越发不像伍子胥了。 说话这般委婉含蓄,他都不适应了。 所以,这是来给他哭穷了吗? 小事! 这都是小事! 刚刚与越国议和,越国赔款甚多,莫说养二十个姬妾,就是养两千个都没问题。 于是,夫差大包大揽“是寡人思虑不周。” “相国兢兢业业,两袖清风,当为楷模。” “寡人这就另给赏赐,保你跟伍封锦衣华服,珍馐美味。” 低垂着头的荪歌,抿抿唇。 这夫差,也算是个好老板。 只可惜,老板的心,更易变。 荪歌依旧不言不语,完完全全交给伍子胥自由发挥。 伍子胥目露感激“老臣再次叩谢王上厚爱。” “但,这不是最严重的。” “最严重的也就是臣要说的其二。” “此事,隐秘丢人,事关伍家颜面,不能光明正大的宣之于口,还请王上附耳倾听。” 吴王夫差被彻底勾起了好奇心。 荪歌:…… 有什么是她不能听的吗? 明明是一起来的,她却被踢出了群聊。 伍子胥这老头儿,不仗义啊。 荪歌隐蔽的侧了侧头,但依旧听不清楚。 片刻后,吴王夫差恍然大悟,一脸同情的看向了荪歌。 “所以,王上,臣是真的心里苦啊。” “别看臣日日精神抖擞,但爷爷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刚才看到排排站的美人儿,心中深藏的悲戚陡然加剧。” 伍子胥依旧在声情并茂的表演着。 吴王夫差惋惜道“寡人能理解。” “不知者不罪,还望相国能谅解寡人的冒失之举。” “那份赏赐,寡人收回。” “连带勾践那一份,寡人也做主收回。” “相国放宽心,总会好的。” 这边,夫差和伍子胥,相互宽慰,难得的君臣和谐,那边荪歌高高竖着耳朵,满头雾水。 她也想知道啊! 但,很显然,夫差和伍子胥都没有给她解疑答惑的打算。 没爱了! 美人儿的事情,告一段落。 发言的主动权,又重新回到了荪歌手上。 荪歌压抑住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矫揉造作“王上,那臣还能做您的侍卫吗?” 吴王夫差怜悯地打量了荪歌几眼,怜爱之情溢于言表“大夫之位与卿甚是相配。” 怜爱? 荪歌心绪复杂。 夫差怜爱她? 搞错了! 荪歌咬咬牙,控制好自己的表情,沮丧道“可臣习惯了。” “臣最喜欢的事情便是提醒王上莫忘大业。” “大夫位高权重,臣不能胜任。” 夫差脸上的怜爱一僵,快别提醒了。 他也想体验下凡人的最简单的快乐。 两年了! 他已经忍了伍封两年了! 倘若伍封再没眼色继续下去,他怕他的耐心有朝一日损耗殆尽,将伍子胥父子一起铲除。 “伍封,能者多劳。” “还有,雅鱼终究是越王后,你还是要注意分寸,不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第三百零五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二十七) (二十七) “寡人也是为了你的名誉着想。” “相国见多识广,定能理解寡人的一片心意。” 荪歌:…… 吴王夫差这是在隐晦的给伍子胥告状吧? 小人! 不讲武德! 祸水东引! 伍子胥的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疑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还是跟越王后雅鱼? 难不成,在封儿心中,越王后地位特殊? 倒不是他听风就是雨,实在是他也注意到了勾践归吴当日,封儿那个晦涩复杂的眼神。 是雅鱼的话,有点儿为难啊。 若是向勾践讨要,不难。 难的是,悠悠众口。 罢了,他不能被吴王夫差左右情绪。 到底是风还是雨,得听封儿自己说。 “王上说的是,老臣必细细询问。” “只是,封儿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做王上的侍卫,这一点老臣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老臣只得封儿一子,不求他出人头地前途无量,唯愿他健康平安,顺遂如意。” 这一句,是他的真心话。 无论是以前那个木讷平庸的封儿,还是如今这个心有七窍的封儿,他最大心愿就是健康平安。 伍家的体面,有他就够了。 他在,足以为封儿遮风挡雨。 封儿想做侍卫,那便做侍卫好了。 吴王夫差有些怔愣,眼神之中,三分恼怒,三分疑惑,还剩下四分欣喜。 身为君王,都希望王令一出,莫敢不从。 但,提出异议的是伍子胥啊。 这不就很正常了吗? 最重要的是,就连伍子胥都说伍封是发自内心的喜欢做他的侍卫。 知子莫如父,定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相国,非寡人厌倦了令郎,实在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寡人对令郎寄予厚望,不想让他惹人非议。” 贼? 伍子胥低着头,默默翻了个白眼。 知道勾践是贼,还不斩草除根。 在夫差心中,勾践是手下败将,是可以随意逗弄的小玩意儿,但小玩意儿养久了,也能咬人。 想到封儿口中以胡编乱造为由说出口的预言,心中越发沉重。 这是他和先王阖闾,还有挚友孙武,耗费心血,一手强大起来的吴国啊。 他以为,他们必将掀起诸侯国的风暴。 所谓的风暴,只是昙花一现吧。 或许,事实正如封儿所言,盛极必衰,乃盈虚一定之理,不可改。 可他还是期盼着,吴国衰亡这一日,来的晚一些,再晚一些。 否则,他又如何对得起先王的托孤。 伍子胥惨淡的无声一笑,淡淡道“王上,封儿以向老臣表明心志,十年之内,不娶妻,不近男女之色。” 夫差:Σ(дlll) 十年! 真狠啊! 十年之后,伍封最鼎盛的年岁早已过去,万一到时候,有心无力呢? 聪明如伍相国,竟然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吗? 好吧,现在貌似也…… “为何?” 荪歌不假思索接话“臣愿用精力最旺盛身体最强壮的年华来全身心的报效王上,建设吴国。” 这些话,早就存在脑子里了。 要多少,有多少。 夫差欲哭无泪。 他本该激动的。 但,他实在笑不出来。 十年啊…… 所以,他还得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十年啊。 的确,他想做一个雄主! 但,这不意味着,他不喜欢享乐,不喜欢掎裳连袂啊。 他累了! 犹豫片刻,夫差曲折迂回又婉转的开口“寡人有意重用伍封,做侍卫,终究少了历练的机会。” “大夫,才是伍侍卫的正途。” “假以时日,位极人臣,也不无可能。” “此事,就这样决定吧。” 荪歌眼中闪过了然。 夫差厌烦了被桎梏的日子。 父仇得报,扬吴国威,夫差威名远近知的那一日,夫差已经不能容忍有人挑衅他的威严和权势。 夫差想看到的是,举国上下,皆恭恭敬敬臣服于他,是他的说一不二,是他的霸业与声色并存。 她,也不能是例外。 哪怕这两年来,她讨得了夫差的欢心。 此次,封她为大夫,只是夫差借着这个机会,冠冕堂皇的顺水推舟罢了。 想重用她,是真。 想纵想君王权势,也是真。 其实,她能改变夫差的,很少很少。 求贤纳士也好,君臣和谐从善如流也罢,都只是夫差不得已营造出的假象。 继位之初,空有王位无说一不二的权势威严。 大胜越国,于夫差而言,不仅是报了杀父之仇,更是让他自己扬眉吐气,赢得了挣脱束缚的机会。 杀不杀勾践,除却那些深层次的复杂原因,实则也是一场君臣的博弈。 夫差跟先王阖闾留下的以伍子胥为首的老臣的博弈。 吴国的前途,似乎在这一刻又重新定型了。 她这只蝴蝶小翅膀,扇不动着吴国大势。 不过,亲人的结局,总归还是能影响的。 “臣遵王上命。” “不论是做侍卫,还是做大夫,都是王上忠实的臣子。” 荪歌的言语,表现,一如往昔。 吴王夫差心中一喜“自然。” 伍子胥侧眸,眼眸深处藏着深深的担忧。 “老臣告退。” “臣告退。” 眼见着伍子胥父子即将跨出大殿,吴王夫差心血来潮“伍封,你最后再问寡人一遍。” 荪歌挑挑眉,脸上洋溢着笑容,眼里却是无尽的悲凉。 荪歌转身,朗声“吴王夫差,难道你忘了越王的杀父之仇了吗?” 吴王夫差微阖着眼睛,似乎是在品味这道声音中蕴含的赤诚。 嗯,没变。 伍封还是那个伍封。 是个全身心忠于他的臣子。 良久,荪歌都没有等来吴王夫差的回答。 抬眸,远远看去,似是困乏的睡了过去。 荪歌知道,她等不来那句寡人没忘。 两年,数百个日夜。 荪歌转身,脚步放轻,随同伍子胥离开了大殿。 最起码,二十多个美人儿送回去了。 这也算是一件幸事吧。 “父亲,你到底对吴王说了什么,竟然一招制敌?” 荪歌将纷繁复杂的思绪,抛之脑后,故作轻松的问道。 好吧,她是真的有点好奇。 她太清楚夫差给她送人的执着了。 伍子胥瞥了荪歌一眼,一本正经“为父说你不举。” 第三百零六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二十八) (二十八) 荪歌:干得漂亮。 这还真是一记绝杀。 怪不得夫差,满是同情。 只是,伍封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了吗? 伍子胥似是没有注意到荪歌剧烈变化的情绪,接着道“我伍家的血脉,就算好男风,也不能匍匐人下。” “王上听了这话,深觉有道理。” 荪歌:大可不必说的这么详细,她已经不好奇了。 今日的噩耗,还真是一个接一个。 “父亲,我真的不是您捡来的吗?” 伍子胥摸着胡子,皱着眉头,煞有其事“你就说效果明显不?” “常言道,长者赐,少者不敢辞。” “如今,是吴王亲自赏赐,回绝赏赐,大不敬。” “倒不如自污,博吴王一笑的同时又能达成目的。” “父亲英明!”荪歌嘴角抽搐,诚心实意又别别扭扭道。 谁说她的存在没有意义的。 最起码,伍子胥行事言语越发知变通了。 要是以往,可能就直接痛斥夫差毁人子弟了。 荪歌沉闷的心,就好似被注入了活水。 悲观? 那是什么? 她不认识! “不郁闷了?”伍子胥挑挑眉,戏谑道。 “以往,你总是在有意无意的引导说教为父,为父今日也想告诫你,尽人事听天命。” “你莫要在开解宽慰为父的同时,又将自己困住。” “你这孩子,看似通透清醒,时则重情的很。” “他是王,是这吴国的天,永远不会也不可能成为你的挚友亲朋。” “早在先王托孤时,为父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王,终究只是王。 在他心中的雄主,先王阖闾都能因孙武不愿重新出山,恼怒欲杀之。 何况是不及阖闾的夫差呢。 “父亲,孩儿并未作茧自缚,只是心中陡生无力。” 她偶尔会因温情,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些许偏差。 但,抽身而出,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她的无力感,是因昙花一现稍纵即逝的吴国霸业,是因伍子胥一生心血功败垂成前功尽弃,也是因这不可逆转的历史大势和自然规律。 她就像是这历史长河上的一只衔沙填海的鸟。 是旁观者,是亲历者,是见证者。 兴许这道历史的长河平静愉悦时,会大发慈悲温和片刻,让她得以喘息,让她窥到一丝心随所愿的可能。 但那丝可能,微弱又短暂。 她一直都知道的。 只是,她也一直都是努力试试。 她亲历其中,总要漾起涟漪。 “过早的预知到注定的结局,并非一件幸事。” 伍子胥幽幽道。 这句话,他也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在告诫自己正值盛年的儿子。 他的儿子,总会让他有恍惚感。 刚才那一刻,明明就站在他身侧,触手可及,可偏偏有一种超脱此间世界的模糊。 又是这种感觉。 “可父亲从没有想过放弃啊。” 荪歌身上的沉重一扫而空,嘴角漾出笑容。 “父亲不会放弃吴国,我也不会放弃父亲。” 如果在脱离前,能饮一碗孙武和伍子胥亲手种的稻子煮的粥,也算了了一大遗憾。 伍子胥笑而不语。 不是没想过放弃,是他不甘心,是他妄图再努力一把。 再走走吧。 万一呢。 这是助他报了灭门家仇的吴国啊。 “你还没坦白,你与雅鱼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事情呢!” 伍子胥后知后觉的想了起来。 这种事情,只要有心人看在眼中有意造谣,说都说不清楚。 荪歌:…… 她还以为伍子胥忘了。 “父亲,雅鱼的确是奉越王勾践之明,想对孩儿使美人计。” “孩儿顺水推舟” “从了?”伍子胥反问。 荪歌:她看起来像那么不知羞耻的人吗? “父亲忘了,孩儿不举。” 荪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伍子胥轻咳两声,将手背在身后,故作云淡风轻。 荪歌紧接着就言简意赅的再一次重复了侍卫处发生的事情。 思虑片刻,伍子胥摇摇头“此计不成。” “倘若越王勾践这么容易被打倒,为父也就不会视其如猛虎了。” “此子,能屈能伸,忍常人之不能忍,非池中之物。” “就算越王后心动,也绝不是勾践的对手。” “只要越王勾践察觉到越王后生了背离之心,勾践就会想方设法彻底铲除雅鱼。” “无论是在吴国,还是越国。” “如果必要,勾践会毫不犹豫命人杀死雅鱼的亲生儿子,绝了雅鱼摄政的可能。” 荪歌微怔,她深知伍子胥识人的眼光。 “或许,这是死路一条。” “但雅鱼随勾践留在吴国,是充满肮脏耻辱的死路。” “就算都是死,也总好过没有选择。” 壮烈的死,和碾入尘埃孤寂死去,还是有区别的。 伍子胥的心中波澜不惊。 越王后雅鱼的确是越国数一数二娴淑端庄的贵女,通文墨有学识,但不论是想凌驾于勾践之上,还是架空勾践,都无异于异想天开。 当初,在会稽山,他和夫差争执,怒其不争下言越国不灭,吴国必将衰亡,并非是一时义愤。 知耻而后勇的勾践,雄心壮志会更盛以往。 雅鱼,不是勾践的对手。 父子二人不约而同的避过了这个问题。 以伍子胥在吴国的地位,不是不能护雅鱼在吴国周全。 但,站在伍子胥的位置上,凡事又不得不权衡利弊。 雅鱼是勾践手中趁手的兵器。 护雅鱼,就是让勾践获利,甚至会掣肘伍子胥。 吴越,世代仇敌。 立场对立。 “王上允诺的赏赐会不会是随口一说?” 荪歌有了重新关注的问题。 对美色有心无力,她可以成为财迷啊。 伍子胥失笑“不会。” “就算王上贵人多忘事,贴身伺候的寺人也会小心提醒的。” “以为父之见,王上的赏赐只会比你想象的更重。” 意在安抚。 荪歌挑眉“那就好。” 不就是做大夫,入朝堂。 小意思。 背靠大树好乘凉。 伍子胥就是吴国朝堂上最根深蒂固枝繁叶茂的一棵大树。 唉,伯嚭的日子,又要难熬了。 但愿伯嚭吃一堑长一智,爱惜羽毛,不要被她抓住小辫子。 第三百零七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二十九) (二十九) 正如伍子胥所预料的一般,吴王夫差赏赐的分量出奇的重。 荪歌看到赏赐,都有那么一瞬不知今夕是何夕。 大手笔! 大手笔啊! 不明所以的人,怕是都要以为荪歌立下了绝世功勋。 唯有夫差的另一个心头好,伯嚭,隐约探出了些风声。 补偿? 安抚? 怕伍封钻牛角尖? 伯嚭:Σ(дlll) 从名不见经传的侍卫被拜为大夫,一步登天,是一件祖坟冒青烟的喜事。 怎么在吴王夫差眼中就成了需要弥补的亏心事? 吴王夫差的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 还是说,吴王夫差和伍封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羡慕! 嫉妒! 恨! 伯嚭差点儿咬碎了一口老牙。 “看见了吧?”伯嚭狠狠的拍着桌子,对着自家小儿子怒吼道。 “让你当侍卫,你没当几天就哭爹喊娘说吃不了苦要回家。” “丢人的玩意儿!” “要不然,伍封的今日的辉煌,就是你的。” 伯嚭话说的气势汹汹,心中却直打鼓。 他心知,夫差不是对侍卫另眼相看,而是只对伍封青睐有加。 但,谁让他心里不痛快呢。 不骂不争气的儿子,难不成入宫指着吴王夫差骂? 骂夫差瞎了眼? 他倒是想,但他没那个胆子。 伯嚭的小儿子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语不发。 天知道吴王夫差有多难伺候! 天知道伍封那张嘴有多么的天花乱坠! 次次显得他不仅没文化,还情商低。 那日子,他是多一天都熬不下去了。 他觉得,他做侍卫唯一的价值就是丢人现眼,衬托伍封的高风亮节。 他又没有父亲称霸朝堂的雄心壮志,身为幼子,家族未来也不会寄托在他身上。 所以,他就要摆烂! 就要吃香的喝辣的! 所以,他在化解与伍封的矛盾,顺带恭维奉承了一把后,辞去了侍卫之职。 有一说一,伍封人还怪好嘞。 针锋相对了那么久,他一道歉,伍封就化干戈为玉帛,与他兄弟相称。 这不,他的靠山又多了一个。 人生在世,行走江湖,靠的就是朋友嘛。 “你在想什么?”伯嚭见自家儿子吊儿郎当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 伯嚭小儿子脱口而出“想着送个什么礼比较适合上门恭贺。” “滚!” “好嘞!” 伯嚭:…… 伯嚭一口气梗在喉咙,咽不下去也呼不出来。 老年得子,就得了这么个玩意儿! 望着自家小儿子脚步轻快喜气洋洋的背影,又联想到近日来的传闻,伯嚭心中冒出了可怕的念头。 他的儿子…… 伍封…… 应该不会吧。 越想,伯嚭越觉得心惊胆战。 不行,还得给小儿子添两房姬妾! 伯嚭还在忧心忡忡时,自己的小儿子已经一本正经的拎着贺礼登门道喜了。 这下轮到伍子胥懵了。 他跟伯嚭在朝堂上已经势同水火了,这伯嚭的小儿子却和封儿称兄道弟? 就这张嘴脸,像极了当年寻求他帮助的伯嚭。 不可信! 不可信! 荪歌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 这伯嚭的小儿子的确不是天真单纯的真善美。 但,八百个心眼子没一个实的。 算计一个人时,还没来得及实施,脸上就写满了我要算计你报复你。 只能说,除了话术之外,连伯嚭的皮毛都没有学到。 但这人有一个好处,打不过就加入,识时务的很。 “伍大夫,有礼了。”伯嚭小儿子的声音分外夸张,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子。 荪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何需专门道贺。” “于我而言,更想常伴王上左右。” “只可惜……” 伯嚭小儿子的笑容一僵,很抱歉他体会不到做侍卫的快乐。 做大夫,威风凛凛又受人尊崇。 做侍卫,虽地处南方,但冬日里殿外的寒风依旧凛冽。 如果吴王肯拜他为大夫,他肯定敲锣打鼓张灯结彩。 “我倒是想,但能力有限。” 伍子胥:真直接啊。 虽说嘴脸与伯嚭如出一辙,但最起码还有自知之明。 比伯嚭那半吊子水平,还偏偏觉得天下谋士唯他举世无双要顺眼的多。 伯嚭的小儿子并没能在伍子胥府上蹭上一顿美味佳肴。 吴王夫差宣他入宫。 离开时,伯嚭小儿子整个人都是飘着的。 难不成吴王夫差也要拜他为大夫了吗? 就像之前,伍封是侍卫,他也被召入宫做侍卫。 唉,没想到,他的父亲还是很有用的。 伯嚭小儿子欢天喜地的入宫,眼角眉梢的欢喜都快要溢出来了。 夫差:这伯嚭的傻儿子在乐呵什么? 夫差凝凝眉,试探道“你可知寡人为何召你前来?” “王上是想册封臣为大夫吗?” 快宣旨吧。 他等不及了。 夫差:!?(_;? 有病吧? 那是大夫,不是烂菜叶。 但面对这般诚挚的欢喜,夫差只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 半晌,夫差才道“非也。” “倒不是你天资不足,只是尚缺历练。” “伍封也是做寡人的贴身侍卫两年多,有功劳也有苦劳,才得此恩赏。” “无端拜你为大夫,伍封心中难免不适。” “所以,寡人决定重新让你入宫做侍卫,以彰显寡人对你父子的信重。” 伯嚭小儿子:大可不必。 这样的信重,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伍封风里雨里不怕吃苦的精神。 他的老父亲,辛辛苦苦一辈子,位极人臣,他还不能好好享乐? 他能拒绝吗? 伯嚭小儿子悄悄抬头,观察着夫差的神情,然后心如死水。 显然,王上就没有给他拒绝的权利。 “你不满意?”夫差冷哼一声。 伯嚭小儿子连忙道“臣是受宠若惊,有些难以置信。” “能伴王上身侧,是臣天大的福气!” “臣多谢王上恩典。” 夫差面上的冷意尽散“你放心,以后冬冷夏热时,寡人允你入殿。” 伯嚭小儿子心中的排斥顿时消散了大半。 “另外,你为寡人的贴身侍卫,一举一动都事关寡人安危,就莫要与旁人私交甚密,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心中要有数!” 第三百零八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三十) (三十) 听懂了,又好像完全没听懂。 王上这是在点拨?还是在警告? 还是在挑拨离间? 伯嚭小儿子低垂着头,浓密的眉毛微微皱着,暗自揣度吴王夫差的用意。 他虽然不及自家父亲的政治头脑,但也不是完全没头脑。 稍加思索,便知晓了吴王的用意。 伍封…… 吴王夫差在特指伍封。 看来,伍封也不如他想象中风光无限啊。 君王的心思太复杂,太难猜。 “臣遵旨。” 夫差满意地点了点头。 虎父无犬子,伯嚭的小儿子当如伯嚭一般擅长投他所好。 这才是他又非要将其重新提为贴身侍卫的原因。 治国,或许不需要志同道合之人,有本事就行。 但玩乐,必得脾性相投,否则不尽兴。 夫差慵懒的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睛,一派云淡风轻随意提起的模样“寡人听说,你方才在伍相国府上道贺?” “你父亲与伍相国政见不合,时常唇齿相争,不曾想,你的心胸倒是开阔。” “你给寡人讲讲相国府上的热闹,寡人心中好奇,但又不便上门。” 伯嚭小儿子心中一凛,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只是想摆烂的,并不想成为君臣博弈中的棋子。 这份福气,当属他的父亲。 但吴王夫差既问出了口,他就不能避而不答。 “臣携礼登门道贺,乃是因同为王上是从的缘分。” 伯嚭小儿子,斟酌着,继续道“伍侍卫对王上感恩戴德,但还是无意间吐露心声,常伴王上左右,才是他心之所求。” 闻言,吴王夫差的神色喜怒不明。 常伴他左右? 那不成对伍封而言,位极人臣的权势都不及做他的侍卫吗? 吴王夫差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茫然,但更多的是怀疑和嗤笑。 就比如他。 他想做先王膝下的孝顺儿子,但更想成为吴国之主。 良久,吴王夫差睁开眼睛,精光乍现“寡人听闻宫中的歌姬舞女新排了一支曲儿,据寡人的寺人回禀,惊为天人。” “如此神曲儿,寡人也不好私藏。” “你去安排人将勾践和雅鱼带来,与寡人同乐。” 不多时,一身华服的越王勾践低眉垂首姗姗而来,身后还跟着精心打扮,娇媚水灵更盛以往的雅鱼。 雅鱼的手藏在袖子里,紧紧的握着,肩膀止不住轻颤。 是勾践给伍封送男宠,触怒了夫差吗? 雅鱼下意识的看向了殿门口,但却不见熟悉的身影,心中惶恐更盛。 伍封,可能是吴王宫里唯一对她心存善念的人了。 殿内,早已弥漫着酒气,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吴王下首的桌案前,跪坐着一青年人,手中执觞,一派迷离恍惚之色。 雅鱼,更害怕了。 越王勾践在行礼后,很是自然的上前,跪坐在吴王夫差的脚边,为夫差斟酒。 夫差看着卑躬屈膝的勾践,微勾嘴角,酒杯微微倾斜,杯中的酒渗过勾践的头发,在面颊嘴角流淌。 “你是越国的王,此等卑贱之事,怎能让你做?” 勾践面不改色“越国是大王您的手下败将,有您的宽容之心,越国才得以残喘。” “越国既已臣服,那我更应尽心侍奉您。” 酒渍依旧在,没有夫差的允许,勾践甚至都没有抬手。 夫差嗤笑一声,空气中弥漫着的酒香,让他心中的豪情壮志越发的一往无前,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成就霸业。 他也会成为真正的一代霸主。 “勾践,寡人都说了要以君王之礼待你,只要你想,锦衣玉食,美味佳肴,美酒美人儿,皆由你索取。” “寡人言而有信。” 勾践卑微一笑“我知大王仁善宽容,豪爽慷慨,但我是真心实意的想为奴为仆侍奉大王,以表越国归顺的诚心。” “还求大王给勾践一个机会。” “擦擦吧。”夫差扔给勾践一块帕子,傲慢道。 “勾践,若有朝一日,寡人战败,宁死,也绝不会似你这般摇尾乞怜。” “寡人可以败,吴国可以败,但吴国不可以辱。” “当然,无论是寡人还是吴国也不会败,必将长盛不衰。” 勾践发狠似的死死咬着后槽牙,激愤与屈辱简直让他喘不过气,但面上依旧谦卑谄媚。 就好似,真真已经忘记了越国大败的伤痛。 “大王雄主之姿,仆敬佩。” 他忍辱负重,入吴为质。 不仅仅是怕死,更想在绝境之中窥得越国反败为胜的一线生机。 嗯,他不能觉得这是耻辱。 待他重返越国,重振越国,报仇雪恨时,天下人自会赞他的良苦用心,忍辱负重。 到时候,耻辱也是荣耀。 夫差眼神中的轻蔑更盛。 君王连最基本的气节都没了,还有何脸称君王。 这越国啊,不过如此。 “你觉得我吴国的歌舞美酒如何?” 勾践舔了舔嘴角滑落的酒水,侧头欣赏着袅袅舞姿曼妙歌声,发自内心一笑“甚好。” “能入吴为质,是我一生之幸。” “那你可愿长留此,与寡人享这人间美事?”夫差漫不经心的接着问道。 勾践弯唇“荣幸之至。” 得了夫差允许,在一旁美滋滋饮酒的伯嚭小儿子都要看呆了。 勾践? 这就是勾践? 越王? 这副模样,府上的奴仆怕是都甘拜下风。 这酒,他突然觉得不香了。 他隐隐知晓,父亲与越国君臣交情匪浅,但也因此触怒过夫差。 可,父亲与越国君臣依旧是藕断丝连。 父亲说,他自有盘算。 “寡人听说,你的王后雅鱼是越地闻名的才女,通书画,善舞艺,不知寡人能否有缘一观。” 吴王夫差的手轻轻拍了拍桌子,大殿内的丝竹声戛然而止。 自入殿就一直降低存在感雅鱼,苦笑一声。 该来的,终归还是要来的。 她的夫君,越国的王,接下来的回答,就如同那把悬在她头顶的剑,终于落下,贯穿了她的心脏。 “雅鱼也是大王的奴仆。” “大王想,自是可以。” 夫差:…… “抬起头来。” 歌姬舞女退在一旁,雅鱼被迫站在了殿中央。 (本章完) 第三百零九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三十一) (三十一) 雅鱼依言抬起头,面上无悲无喜,平添了优雅和高贵。 华美的服饰,精致的妆容,让雅鱼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待拆的礼物。 吴王夫差眼中是傲慢得意,越王勾践眼中则是顺从卑微下藏着胸有成竹。 “果真是人靠衣装。” 吴王夫差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兴致盎然的提剑走下台阶。 雅鱼的心紧紧揪着,一时间,她自己竟丧气的觉得死在吴王的剑下也是一个好的归宿。 吴王夫差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长剑挑破衣衫,外袍滑落在地板上,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细小却又清晰。 雅鱼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身子轻颤,她甚至能够想象出围观的歌姬舞女轻蔑嘲讽的窃窃私语,想象出她的夫君越王勾践越发变态固执的嘴脸。 她宁愿,她的夫君还有最后的骨气,允她自尽。 或许,这样她到死都还会念勾践一句好。 隐约察觉到吴王夫差再一次将长剑抵在堪堪蔽体的里衣,雅鱼就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睁开双眼“吴王,我虽为越女,可杀不可辱。” 越国不需要众目睽睽之下被羞辱的越王后。 她的儿子也不能有她这样的母亲。 薄薄一层的里衣,是她最后的体面。 雅鱼抬手,拔出插在发髻剑的珠钗,抵在喉间。 一颗一颗的血珠冒出,似是盛开出一朵最妖艳最绚丽的花朵。 吴王夫差,颇为赞赏。 只是没有人知晓他是在赞赏雅鱼身上为数不多的气节,还是在赞叹这幅惊心动魄的美人图。 淡妆浓抹的雅鱼,绽放出了本属于她自己的美丽。 越王勾践依旧跪坐在地上,眼底带着一层薄怒。 雅鱼,这个他一直都觉得乖顺至极的女子,竟堂而皇之的违背了他的计划。 “吴王……” 勾践有心补救,却见夫差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夫差饶有趣味的打量着面前以死相逼的雅鱼“美人儿性烈,但实在美丽,为奴为仆,着实可惜。” “不如,就入了寡人的后宫,寡人封你为夫人。” “到时候,你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贵女,可以继续居高临下的俯视所有人,包括你曾经需要倚仗的越王勾践?” “如何?” 对雅鱼,吴王夫差更多的是发现新奇物什的新鲜。 雅鱼紧紧的攥着珠钗“我不愿。” 她若成为夫差后宫等待宠爱的一员,她的儿子也会因她成为越国的耻辱。 为人母,不能为贪求那一丝生机,就将自己的儿子扔进泥潭沾满污秽,一生都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吴王,我做出了选择。” 吴王夫差握着剑的手一顿,玩味的神情戛然而止。 雅鱼在赌,赌伍封曾跟吴王坦白过他们二人之间的谈话,赌吴王夫差对伍封的容忍和宠信,也赌伍子胥父子在吴国的势力足以让吴王夫差犹豫。 吴王夫差紧皱着眉头,颇有些恼怒。 女子,本应柔弱。 “滚出去!” 吴王夫差转头,瞪向勾践。 勾践:…… 带着一头雾水的勾践,不敢耽搁。 而伯嚭小儿子,也跟在勾践身后逃似的离开了大殿。 他是喜欢喝酒享乐,但不想这么刺激。 歌姬舞女见夫差陡然暴怒,也吓的连连退去。 偌大的殿内,只与夫差,雅鱼,还有伴夫差长大的寺人。 吴王夫差随意的将长剑插回剑鞘,气闷的连灌了两杯酒,才勉强压住升腾的火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在气,伍封高他一筹吗? “说吧,你的选择是什么?” 雅鱼脊背挺得笔直,所有的柔婉温顺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勇敢。 似乎在下定决心将珠钗抵住喉咙时,身体里就冒出了无尽的勇气。 “我要见伍封。” 刹那间,吴王夫差的脸更黑了。 “在你眼里,寡人的威势竟不如伍封?” 雅鱼摇摇头“非也,吴王雄才伟略,杀伐果断,的确可称雄主。” “见伍封,只是因他对我无杀意。” “我想活着。” 雅鱼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大不了,就一死。 她死,唯一的受害者就是勾践。 但以她对勾践的了解,勾践定然能想出新的法子自救。 而越国子民,总不能因为她宁死不屈辱骂她吧。 她的儿子,可以有一位贞烈的母亲。 死了,她不亏。 “宣伍封!”夫差咬牙切齿。 伍封,竟也悄无声息间从一株旷野间的小草,不知不觉成为参天大树。 这本应是他乐见其成的。 可,夫差心底深处不断溢出的却是忌惮。 寺人应下,快步走出了大殿。 在等待伍封的过程中,夫差没好气道“放下歇会儿吧。” “寡人后宫从不缺美人儿,寡人还不至于强迫你。” 雅鱼已经定定的站着,不知疲倦不知酸疼的举着细长的珠钗,怕罐子破摔道“吴王,违背对方的意愿,都是强迫。” “寡人让你献舞,你也没拒绝。”夫差不满反驳。 雅鱼平淡道“在权力地位不对等的境况下,不拒绝不代表内心同意。” 夫差:牙尖嘴利! 真是没看出来!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以为雅鱼是如水般温柔顺从的越女,不曾想骨子里还憋着这么大一股劲儿。 “为何不能从了寡人。” “我吴国国强兵壮民富,称霸天下,成为天下霸主是迟早的事情。” “你成了寡人后宫的夫人,天下间无人敢小觑你。” 雅鱼用另一只手擦了擦不断滑落的血滴“以前,我也是越国最尊贵的女子。” “勾践也曾许我一世尊荣,我也曾下定决心生死相随,绝不相负。” “结果如何,吴王也看到了。” “靠夫,不如靠己。” 夫差掩下心中的震撼,讥嘲道“但在此同意随勾践入吴时,就接受了受尽屈辱吗?” “怎么,只是被寡人挑破了衣衫,就受不了吗?” “可笑。” “蝼蚁尚且偷生,何来可笑?”雅鱼反问。 “从没有选择时,我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若有选择,谁不想活的堂堂正正,体体面面。” “勾践是勾践,我是我。” “吴王也曾说我是越国的贵女,所以,从小到大,我从不卑贱。”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三十二) (三十二) 吴王夫差神情中的玩味消失的干干净净。 果然,这人啊,一旦豁出去了,再没软弱可欺的人,也能生出几分骨气。 「你就不怕连累勾践吗?」 「勾践是越王,但也是寡人的奴仆,生死都在寡人的一念之间。」 雅鱼气势一顿,强自镇定。 「越国已诚心归顺大王,勾践也愿奉您为主,于公于私,您都没有理由杀勾践。」 她看得出来,吴王夫差意在北上称霸,绝不可能浪费大量的时间精力军队在越地。 而越国内部,情况繁杂,地形复杂。 西边又有虎视眈眈,觊觎之心不断的楚国。 夫差若不想彻底与越国撕破脸被牵扯,影响北上称霸,那就不会杀勾践。 毕竟,打败越国对于如今的夫差来说很容易。 但,彻底的收服,将越地划为疆域管理,就绝不可能一蹴而就。 夫差没那么大的耐心耗在越地上。 吴王夫差似笑非笑,心中蓦地有些烦躁。 至此,大殿之中一片寂静,吴王夫差和越王后雅鱼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吴王夫差心中的杀意随着沉默时间越久,越发浓郁。 勾践,的确是他束缚越国的一枚棋子。 但,雅鱼不是。 他杀雅鱼,对吴越两国没有任何影响。 殿外,勾践和伯嚭小儿子面面相觑。 伯嚭小儿子装醉,不欲寒暄。 但,站在他身侧的是为了越国反败为胜大业能抛却一切的勾践。 「我与你父亲伯嚭私交颇好。」 一句刻意压低声音的话响起。 就好似一股凛冽至极的寒风,外加一盆冰凉刺骨的冷水朝着伯嚭小儿子劈头盖脸砸过来。 这酒醉,装不得了。 伯嚭小儿子伸手,简单粗暴的捂住了勾践的嘴。 这是什么地方? 还敢口无遮拦! 这勾践是生怕他父亲的日子过的太舒坦吗? 父亲身为吴国的重臣却与越王私交甚好这样的事情绝不能被抬到明面上来。 「我需要你父亲助我。」 「无论雅鱼所求何事,还请令尊劝吴王驳回。」 勾践拉下伯嚭小儿子的手,郑重其事说道。 雅鱼的反常表现,让他心生不安。 那日,雅鱼与伍封之间,定是达成了协议。 而雅鱼因为私心,隐瞒不报。 愚蠢! 蠢妇实在无知! 伍子胥父子,哪能有好心。 伯嚭小儿子:!?(??_??;? 这勾践是不是没搞清楚状况? 他都不知道他爹能这么厉害。 「你父亲可以的。」 「拜托了!」 伯嚭小儿子后退两步,警惕的望着勾践。 下意识觉得,勾践此人如在阴暗的角落爬行,无声无息吞吐着蛇信子的毒舌,让他胆寒。 伯嚭小儿子沉默不语,又往后退了两步。 勾践无奈,只好再次上前。 离这么远,悄悄话都不能说了! 伯嚭小儿子:你不要过来呀! …… 接到宣召的荪歌,皱了皱眉。 还不如让她当侍卫呢! 寺人没有给荪歌透露任何的风声,所以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直到,她在大 殿外看到不断对她使眼色,眼睛都快要眨瞎了的伯嚭小儿子。 这眼色,太夸张,她领悟不了。 不过,勾践贴这么近干嘛? 荪歌一把将伯嚭的小儿子拉到了另一边,远离了笑的恭维又谄媚的勾践。 勾践在害怕? 荪歌注意到勾践垂在身侧的手,大拇指无意识的抠着食指,食指上已有斑驳的伤痕。 「进来!」 吴王夫差的声音隔着殿门传来。 荪歌撤回自己的衣袖,平静又淡然的走进了大殿。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吴王夫差的屠刀暂时还不会挥向他们父子。 荪歌看着站在大殿中央只着中衣的雅鱼,有些傻眼。 脖颈间鲜血淋漓,白色的中衣也被晕染开一朵朵怒放的花朵。 这个画面,容不得她不多想。 难不成是夫差被猪油蒙了心,竟突发奇想折辱雅鱼? 在看到荪歌的一刹那,挺直着脊背紧紧握着珠钗的雅鱼,肩膀微微松垮,因失血而惨白的面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来了。」 她的护身符来了。 伍封在,就算她不能返回越国,也能得到一个清清白白死去的机会,兴许还能叶落归根。 于她而言,这也是一种恩赐。 她清楚,她的夫君,越王勾践此刻也恨她恨的牙痒痒。 说来也可笑,到头来,在这个异国他乡,她唯一能依靠的竟是伍封。 荪歌心中一凛,情况不妙啊。 尤其是吴王夫差的脸色已经是暴风雨欲来时天空中的黑云压城。 兴许,她护不下雅鱼了。 「王上。」 荪歌收回视线,恭恭敬敬的行礼,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逾矩。 吴王夫差冷冷道「越王后说她做出了选择,但必须得见到你之后才会说。」 「寡人竟不知,伍大夫与越王后之间何时这般相交莫逆了。」 「在越王后眼中,寡人的名声和信誉竟不及伍大夫。」 荪歌低垂着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吴王夫差是彻彻底底的对她起了忌惮之心,同样的,对雅鱼起了杀意。 「王上息怒。」 「禀王上,臣与越王后也仅有两面之缘,从不曾瞒着王上私下见面。」 「许是臣与越王后商议在前,这才希望臣在场。」 「王上明鉴。」 吴王夫差不置可否,面色依旧阴沉「越王后,说说你的选择吧。」 雅鱼不假思索开口「我愿归越,成为吴王手中的棋子,稳定越国臣民,不生反叛之心,永结吴越之好。」 「寡人不认为你是个好的选择。」吴王夫差嘴角勾勒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越王后傲骨嶙嶙,有铮铮风骨,有女中豪杰之相,寡人怎知越王后不会成为那鹰视狼顾之辈?」 「相比越王后,勾践很合适。」 「寡人留勾践在越,越就会投鼠忌器,忠于寡人。」 「不如,寡人将这个选择交给勾践如何?」 「勾践同意你回越,寡人便命伍封点数千吴兵亲自护送你归越。」 雅鱼惨然一笑,死局已定。 或许,那日,她就不该犹豫,不该不舍。 已经打定主意忍辱负重讨夫差欢心的勾践,不可能为了她悖逆夫差的心意。 第三百一十一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三十三) (三十三) 雅鱼手中的珠钗径直插入了纤细的脖颈,滚烫的鲜血喷洒。 荪歌怔愣的伸手在脸上一擦,黏腻的触感,入目的猩红。 雅鱼的身影,就在此刻定格。 滋滋的喷血声,如同晴天霹雳炸响在荪歌的头顶。 一时间,荪歌只觉得头晕目眩。 雅鱼,死了? 雅鱼,死了! 她试图埋下的一粒火种,被喷涌的滚烫鲜血浇灭了。 她的面颊上,还有雅鱼的鲜血在流淌。 明明很烫的…… 可为什么瞬间就冰凉了。 雅鱼的嘴角是带着笑的,荪歌也分不清这一抹最后的笑容,究竟是满足还是祈求。 满足于清清白白的死,干干净净的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满足于她的孩子终于不再有一个声名狼藉的母亲。 轰然倒地的雅鱼,纤细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荪歌的衣摆,留下触目惊心的手印。 吴王夫差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 「伍封,寡人,寡人……」 荪歌沉默着,弯腰阖上了雅鱼的双眸。 是她错了吗? 荪歌的脑海里蓦地想起了与伍子胥的那番谈话。 她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壮烈的死和碾入尘埃孤寂死去,还是有区别的。 一语成谶。 雅鱼,早死了太多年。 历史上的雅鱼,陪勾践在吴国熬过了屈辱的三年为奴为仆的日子,也陪勾践卧薪尝胆十余年。 勾践一雪前耻,雅鱼自尽于越王宫。 她只是,只是想给雅鱼一个选择。 但,却也是她早早把雅鱼送上了死路。 听见动静,担心吴王遭遇不测的伯嚭小儿子和一众侍卫冲进大殿,见此情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雅鱼雪白的中衣被鲜血染红,就好似一朵娇艳欲滴的花朵被摘下碾碎成汁。 荪歌终于在勾践眼中看到了动容。 原来,对发妻,勾践也不能全然视为草木。 身无一物一生被视为菟丝花的雅鱼,到死也只能用性命换勾践一丝心软,盼望着远在越国的亲子不会为她所累,被勾践迁怒怨恨。 以勾践的心性,劳苦功高忠心耿耿之辈都能卸磨杀驴,何况是生了背弃之心的雅鱼呢。 除非,勾践能老死吴国。 但,夫差的态度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雅鱼一死,将背弃一事画上了句号。 甚至,还能被解读为对勾践的付出。 短短的时间,雅鱼已经设想到这一切,并毫不犹豫的自尽。 明明,她种下的这颗火种,是有希望破土发芽的。 长不成参天大树,也可以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 是她想当然了。 雅鱼会遗憾吗?会后悔吗? 会后悔被她所蛊惑,生了世人口中所谓的妄念,上了她这条贼船,早早丧命吗? 勾践挣脱开侍卫的束缚,脚步踉跄,瘫软的跪坐在雅鱼身旁,双手轻颤,似是想要抱起雅鱼,却又无从下手。 血…… 他从来不知一个瘦瘦弱弱的人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他以为,雅鱼不愿陪他共患难,背叛了他。 可…… 结果却是,雅鱼死了。 也许,雅鱼不是不想陪他共患难,只是不愿委身他人。 宁死,也不受辱。 勾践心中被打乱计划的 恼怒和唯恐吴王夫差迁怒的忧虑,在撞上地面上这个被鲜血包围的人时,莫名其妙的消散了许多。 或许,他骨子里也并不是心甘情愿让雅鱼侍奉别的男子的吧。 但不管怎样,此刻他得化危机为契机,绝不能毁了他辛苦努力的局面。 想到这里,勾践顺势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磕头请罪「雅鱼冒犯吴王,我代她向您请罪,愿受惩罚。」 姿态之低,让人叹为观止。 就连惊骇不已的夫差,神情都忍不住变得更复杂了。 这勾践,当真这般顺从? 「雅鱼是你的妻子,她自戕于大殿,你不愤恨?」 勾践低眉垂首「我归顺于大王,自愿为奴为仆,我的所有物,便是大王的所有物,生杀予夺,皆在大王的一念之间。」 语气谦卑又诚恳。 夫差:!?(??_??;? 吴王夫差是真的有些相信勾践的诚意了。 既如此,那就没必要再细说,徒生波澜了。 死者已矣。 雅鱼的死法儿,还是挺让她震撼的。 「你且将雅鱼的尸身带回去吧。」 「念你诚心实意归顺,寡人不计较她的大不敬之罪。」 一直沉默不语的荪歌,蓦地开口了「王上,臣想求一个恩典。」 吴王夫差的脸再一次僵住,两道目光如闪电直视荪歌「伍封,寡人劝你想清楚。」 「臣恳求王上能允许越王后雅鱼能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雅鱼至死都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孩儿。 生不得归越,身死归也是好的。 好歹还能年年岁岁享祭奠,而不是在举目无亲的吴国以奴仆之名被一抔黄土掩埋。 甚至连一抔黄土一具薄棺都不见得有。 奴仆,仅仅是奴仆! 「伍封,雅鱼忤逆犯上在先,君前失礼削减大殿在后,寡人念吴越盟约网开一面,留她全尸,已是仁慈!」 「你莫要恃宠而骄,目无尊卑!」吴王夫差勃然大怒。 荪歌垂首「王上息怒。」 「臣并非一己私欲,乃是全心全意为王上着想。」 「雅鱼在越国素有贤名,如今短短时日便在吴国暴毙,难免会有人恶意揣测。」 「王上赐其丧仪,身归越国,恰恰能彰显大王仁爱与威严并存,让人心生归附。」 「得民心,霸业可期也。」 说到这里,荪歌顿了顿,转头看向勾践「越王诚心为吾王,想必也深知我所言不虚。」 吴王夫差凝着眉沉思,一双眼睛始终死死盯着荪歌,似是想要从这张平静忠诚的面皮上找出一丝破绽。 只可惜,他失望了。 他所见所听,都证明伍封依旧忠心耿耿,并没有因雅鱼之死心生怨怼。 不过也对,数面之缘,又如何与他肯君臣数百个日夜想抗衡。 罢了,看在他毁了伍封谋算致雅鱼丧命都份儿上,他愿意给伍封这个面子。 再者说,伍封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一场丧仪,命人扶棺归国,小事一桩。 「伍侍卫,言之有理。」 「寡人允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三十四) (三十四) 扶棺归国? 勾践恨不得跳出来说他可以! 但是,他也知道,只要他敢说出来,那就是蛤蟆掉进滚水锅,死路一条。 经雅鱼一事,他也算是能完全确定,吴王夫差优柔寡断,有妇人之仁,也就更坚定的走讨好逢迎的道路。 尤其是,夫差与伍封之间君臣情谊的裂缝,似乎更大了。 伍封,与伍子胥是一体的。 这也算是雅鱼的贡献。 吴国如此君臣形势,终有一日,他能等来回越的曙光。 这一天,兴许也不会太远。 于是,勾践只是依旧谦卑的低着头,沉默不语。 皇天助祐,前沉后扬。 祸为德报,忧为福堂。 直到夫差发话,命人离开。 大殿,已经被寺人收拾的干干净净。 不见雅鱼尸身,不见满地鲜血,唯有空气中若有似无还未来得及完全散去的血腥味。 「伍封,你可在怪寡人?」 一切尘埃落定后,怒火散去,夫差的耐心又一点点回归,似乎又重新想起了殿中人是他寄予厚望朝夕相伴数百日夜的信重之人。 荪歌弯弯嘴角,低眉浅笑,依旧是恭恭敬敬。 她是臣,也是夫差心中的小玩意儿。 夫差想要的是一个全身心忠于他,又绝不会脱离他掌控的完美棋子。 棋子稍稍逾线,那就是不可饶恕。 「臣惶恐。」 夫差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半是威严,半是纵容「你莫要被雅鱼所哄骗。」 「在你来之前,雅鱼就在刻意的激怒寡人,甚至特意要求你前来,也意在挑拨离间。」 「死路,是她自己选的。」 不识抬举,又居心叵测,死有余辜! 他饮酒微醺,脾气本就比平日放纵。 严词拒绝他的示好,惹的他动怒后,又孜孜不倦想方设法的激怒他。 那些话,无半分敬意。 那种境地下,提伍封更是火上浇油。 他视伍封为自己的所有物,容不得一丝背叛。 荪歌:这是要给她甜枣了吗? 这年头,君臣相处,也是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了。 她也不知是该说夫差老道,还是天真了。 一如既往的复杂! 荪歌抬起头「臣知晓雅鱼对臣存了利用之心。」 语气似以往一般,有恭敬,亦有熟稔。 唯有这样,夫差才能安心。 「你既知道,为何还要为她求情?」 「难不成寡人的大夫,竟有一副以德报怨的大善人心肠?」 夫差的声音中染上了笑意,就连坐姿都变得随意舒适了些。 忌惮是真的忌惮。 宠信也是真的宠信。 极端矛盾的两个词,就以这样的姿态牢牢交织在一起,无法分离,也无法割裂。 荪歌也是笑了笑「恻隐之心?」 「若非我,雅鱼兴许不会死的这么早。」 「是我的话让雅鱼不再想心甘情愿的逆来顺受,生了妄想。」 「再者说,我助雅鱼,也有利用的成分。」 「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臣还得叩谢王上帮助臣行此善。」 吴王夫差脸上的笑意越发真切。 伍封,还是很顺眼的。 就当是再一次用雅鱼试探了伍封的忠心吧。 伍封,没让他失望。 「扶越王后棺归越,你可有人选建议?」 此人,不能过分低贱。 毕竟,稍加运作和引导,雅鱼的丧仪就可以变成一场具有政治意味的事情。 但,雅鱼的真实死因,绝不能让外人知晓。 否则,这场彰显吴国气度的丧仪,就沦为一场笑话。 「臣听王上的。」 荪歌很是识趣。 关于雅鱼之事,她已经不能再插手。 嗯,动嘴也不行。 「你父亲可还是希望寡人杀掉勾践?」吴王夫差话锋一转,问道。 荪歌无奈叹气「家父的脾气,臣也无法左右。」 「他认定越王勾践心思深沉,也认定越国是吴国的大敌,自然期盼着王上能杀死勾践,以绝后顾之忧。」 「还请王上莫怪。」 伍子胥,是有几分高瞻远瞩在的。 但,吴王夫差,也不是草包。 所以,谁都无法说服谁。 夫差抬抬手,一副早就习以为常的表情「你父亲就是过分固执,过分谨慎了。」 「你看勾践如今的模样,显然就是已经被那一战吓破了胆,畏畏缩缩,胆小懦弱,没有半分君王的气度。」 「依寡人看,他为奴为仆很适应。」 荪歌偷偷撇了撇嘴,若不是怕夫差治她个以下犯上的大不敬之罪,她是真的想晃晃夫差的脑子,问问夫差,知不知道有个词叫忍辱负重,百忍成金! 忍着忍着,勾践就心理变态了。 哪个正常人能搞得过变态! 「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谨慎些为好。」 细微苟不慎,堤溃自蚁穴。 如今,她是伍封,是伍子胥的儿子。 伍子胥还没有放弃吴国,那她也不能先伍子胥一步,听之任之。 吴王夫差也没有生气,依旧淡笑着「是得再试探试探,再观望观望。」 …… 相国府。 「父亲,假如,有个人注定会被欺辱,被侵犯,被鄙夷,然后丧命,那是经历这些多活十数年好,还是在经历这些苦痛之前,清清白白的离开?」 雅鱼的死,终归还是在荪歌心中产生了些许阴影。 伍子胥淡淡道「她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 「你以为她没想过死吗?只是她没有决定自己生死的权利和资格。」 「恰巧,你的出现,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雅鱼,是个聪明的女人。」 「这死前的一番折腾,既能得清清白白名声,还让勾践念她一份好,这份好,勾践东山再起之日,就会惠及雅鱼的族人。」 「一举两得,里外不吃亏。」 「你这孩子,还是心软。」 解了心中纠葛的荪歌,洒脱一笑「不重要。」 「我决定帮雅鱼时,心思也不算单纯。」 「棋差一着,人和不够啊。」 「试图去改变,结果不尽如人意,十之八九。」 「我进言助雅鱼归越,也不仅仅是圆她意愿,也是在为吴王夫差着想。」 「夫差,需要美名。」 就在这时,院墙外扔进了块大石头,好巧不巧砸在了荪歌脑袋上。 她已经天怒人怨到这种地步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三十五) (三十五) 大胆狂徒! 不多时,护院就押着一个鬼鬼祟祟的遮面人走了过来。 这身影,有些眼熟。 这不是跟她有同僚之谊的伯嚭小儿子吗? 荪歌轻咳了两声,也就没有当着众护院的面将其的面巾扯下。 「你们先退下吧。」 护院面露犹疑,见伍子胥点头,方才离开。 「你恩将仇报,在宫中,我将你从勾践的魔爪下拯救出来,你反手就用大石块砸我。」 荪歌笑容玩味,颇有些不满。 难不成,恩将仇报,是太宰府上一脉相承的家教。 见被识破了身份,伯嚭小儿子一把扯下脸上的遮面巾,底气不足「抛砖引玉。」 「那是抛砖引玉。」 「我就是先试试能不能扔进来。」 「这才是真实目的。」 伯嚭小儿子掏出了一块儿更大的石头。 荪歌:这其实是贼心不死,想砸死她吧? 「搞错了!」 「再来!」 伯嚭小儿子左掏掏右掏掏,掏出了一块写满字的绢布。 「我本是想将绢布与石头绑在一起,奈何,试扔了一块后,还没来得及绑上,就被抓到了。」 荪歌接过绢布,字字句句皆在提醒她,烈火烹油,盛筵必散,登高必跌,君心难测。 「诅咒?」荪歌故作戏谑道。 伯嚭小儿子翻了个白眼「提醒。」 「王上让我与你保持距离,切勿私交甚秘,防人之心不可无。」 下值后,他也是犹豫许久,才决定前来提醒伍封的。 这条街,他都不记得晃了几遍了。 「我知道。」荪歌笑了笑。 伯嚭小儿子瞪大了双眼「你知道,你还在王上面前那般放肆,恃宠而骄?」 「嫌命长?」 「还是活腻歪了?」 在一旁的伍子胥咳嗽了一声,伯嚭小儿子连忙捂住了嘴,不敢在胡言乱语。 这可是连他老子都又羡慕又嫉妒又恨,还无可奈何的人。 荪歌上前,替伯嚭小儿子理了理被护卫弄皱的衣裳,淡淡道「既如此,你就应该听王上的。」 「你的好意,我领了。」 她和伍子胥,走的就是一条路到黑。 夫差和伍子胥之间,不仅仅是君不知臣,臣不知君的忌惮和猜忌,还有最直观的,君臣政见不一。 一个听不进去建议。 一个又拼命想说服。 杀不杀勾践的分歧,只是,不是终结。 伍子胥和夫差之间,她选伍子胥。 她愿意陪着伍子胥一条路走到黑,在漆黑之中为伍子胥觅得一线生机。 「走吧。」 「若是被王上知晓,可就不妙了。」 荪歌拍了拍伯嚭小儿子的肩膀,催促道。 伯嚭小儿子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想问,为什么就不能如他父亲一般,事事顺着吴王,事事以吴王意愿为上,这样的话,也能***厚禄荣宠快意一生。 或者,像他这般,事不关己,饮酒作乐 可望着伍子胥陷在灯火阴影中的的面孔,他的喉咙就好似被灼伤了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望着伯嚭小儿子的背影,荪歌止不住叹息。 都是滚滚历史车轮的牺牲品。 「为父本以为,你与夫差之间,哪怕不能重现为父与先王 的佳话,也是会有几分真切的君臣情谊在的。」 夜风中,伍子胥的声音有些颤抖。 荪歌搀扶着伍子胥回书房,边走,边平静道「是有的。」 「只不过,有时真,有时假,皆看夫差心意。」 「父亲,能臣易得,贤主难寻,这事强求不得。」 反正,她已经遇到过世间最心胸开阔雄才伟略的君王了。 「雅鱼的身后事,你莫要插手了。」伍子胥紧紧的握着荪歌的手,疾言厉色的叮嘱道,一双眼睛亮的吓人。 他的儿子还年轻啊…… 「儿子知道。」 …… 伯嚭小儿子垂头丧气的回到府上,受到了全家人的热烈欢迎。 伯嚭兴高采烈,一反常态「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吾儿了。」 「用不了几年,吾儿也能收拾收拾升官了。」 「大夫,只会是吾儿新的。」 伯嚭小儿子扒拉下紧抱着他,激动的似大马猴般面目狰狞的父亲。 泼天的富贵? 他不觉得。 于他而言,更像是滔天的劫难。 他就喜欢喝喝酒,享享乐,懒懒散散的日子。 大官? 他不行! 做了大官之后呢? 似父亲? 还是似伍相国? 他都不想。 「父亲,儿子有些累,就先去睡了。」 伯嚭小儿子神情依旧蔫蔫的。 侍卫,他也不想当了。 装病吧! 小时候,装病逃学。 现在,装病逃值。 伯嚭小儿子顿时打定了主意。 伯嚭春风荡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可偏偏做出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罢了,在王上身边待久了,见多了权势的美好,自然而然就上心了。 …… 雅鱼丧仪一过,灵棺归越,夫差终于想起了范蠡。 差点儿忘了,他还需要范蠡富国利民,然后让伍封建一座夫差大城呢。 「越王勾践为君无道,国已败亡。」 「归于吴,本应继续金尊玉贵,可他愿为奴为仆,岂不鄙乎?」 「寡人听闻卿有治国大才,不忍卿蹉跎,欲赦子之罪,子能改过自新,弃越归吴乎?」 本低垂着头的范蠡,伏地叩拜「禀吴王,君臣俱降,蒙主赐生。」 「越王为奴为仆,侍奉吴王。」 「我为臣,也愿效仿越王为您奴仆,洒扫侍奉。」 「臣的才能如萤火,焉敢弃旧再仕,令吴国重蹈越国覆辙。」 三言两语间,范蠡将越国大败的原因归结于自己的辅佐不利。 而吴王夫差招揽范蠡的心本就不够坚定。 「既如此,寡人当如卿所愿」 荪歌:!?(??_??;? 这就完了? 夫差突然改过自新做好人了? 倒是拿出对待雅鱼的魄力啊,招揽不成就干脆利落的以绝后患啊。 该心慈手软的时候非要彰显说一不二的权威。 不该心慈手软的时候,又偏偏摆出了仁君相。 还是说,在夫差眼中,范蠡的威胁比不上雅鱼。 「伍大夫可是对寡人的决定有异议?」 夫差将话锋转向了荪歌。 荪歌默默翻了个白眼,就会吓唬她! 第三百一十四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三十六) (三十六) 「臣没有异议。」 「臣只是感慨,范蠡大夫的忠心,越王勾践的魅力。」 「魅力啊……」 荪歌的声音拉的很长,抑扬顿挫,感情充沛。 嗯,也够阴阳怪气。 数百个日夜朝夕相处的默契在这一刻就突然发挥了作用。 夫差心领神会,面无表情「范蠡大夫是在拐弯抹角暗示寡人不如勾践吗?」 范蠡心中无奈。 他只是不想事二主,不想与此生挚交文种为敌。 如今,文种在越替勾践收国强国,实现她们共同的理想,他归顺吴王算什么回事。 伍封,还真是个搅屎棍! 范蠡有心辩解,可吴王夫差并不给范蠡这个机会。 「既然你有心为奴为仆,不如就在寡人的吴王宫做宦官吧,以你对越王的忠心和诚意,想来定是愿意做最彻底的宦官的,替越王,替越国赎罪。」 吴王夫差说的委婉,但并不妨碍殿中众人听明白。 此时的宦官,不全都是阉人,处理宫廷事务的往往是正常的男性。 不全都是,不代表全都不是。 范蠡:!?(??_??;? 不如直接赐死他吧! 「范蠡大夫可有异议?」 吴王夫差阴冷的面庞上冒出了些许不耐。 这份不耐,不加掩饰。 范蠡僵直的愣在原地,夫差此举,不可谓不狠辣阴毒。 他心有匡扶明君成就霸业的雄心壮志,这才与文种相携入越。 阉人…… 值吗? 他有娇妻美妾,有万贯家产,有能臣美名,有挚交亲朋。 可,一旦成为阉人,入侍吴王宫,曾经拥有的一切,为之奋斗半生的一切,都会如过眼云烟。 兴许,挚交亲朋,也会以他为耻。 荪歌在一旁煽风点火「王上,依臣之见,范蠡大夫还是想陪伴在越王勾践身侧,全君臣之谊。」 吴王夫差注视着荪歌的眼神儿,试探着开口「那等范蠡成为宦官后,寡人允其在伺候勾践?」 「还是说,范蠡是希望寡人将勾践也……」 范蠡:他什么都没想! 「臣不知啊。」荪歌无辜的摊摊手。 她只知道,伍子胥心中自始至终都坚定的想勾践死。 拿着个扫帚,在殿外装模作样晃来晃去的勾践,也慌神了。 他的确是能忍辱负重,但总有极限。 越国臣民,不会也不可能接受一个阉人做君王。 那他的忍辱负重,可能就遥遥无期了。 伯嚭上前一步,恭敬开口「王上,此举不妥。」 「士可杀,不可辱。」 「范蠡大夫在诸国中远近闻名,做宦官,多有不妥。」 「如今,吴越议和,越国奉我吴国为尊,越王更是处处谦卑恭顺。」 「我吴国泱泱大国,折辱归顺的越国君臣,岂不是有损吴国的美名,令中原大国不齿。」 「且,越国境内尤不太平。」 「君臣遭遇传到越国,难免会生波折,影响王上的计划。」 「小小越国,不足挂齿。」 荪歌无声的笑了笑。 这话,越听越可笑。 谁能想到越王勾践最大的护身符,是吴国高高在上的王,朝堂上一人之下的太宰。 不得不承认,伯嚭摸透了夫差的脾性。 夫差,想 伐齐。 齐桓公,春秋五霸之首。 而齐国自齐桓公成为中原霸主至今已近百年。 哪怕如今势弱,也依旧是庞然大物。 伐齐,是夫差的野心,更是他的执念。 还泱泱大国…… 荪歌真想搞一张世界地图,让这群鼠目寸光的人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坐井观天,有可笑。 要不,中国地图也行。 「太宰所言亦有道理。」 伯嚭的话是真的说在了夫差的心坎上,夫差止不住有些动摇。 荪歌挑挑眉,目光清亮,盛着满满的钦佩「太宰大人的意思是劝王上杀越王勾践和范蠡大夫吗?」 「我本以为太宰大人与越国君臣交情颇深,定会不舍,不曾想竟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佩服太宰大义。」 伯嚭:…… 夫差:…… 这样理解倒也没错。 毕竟,伯嚭高呼士可杀不可辱。 「王上,这伍封,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伯嚭气恼。 荪歌无辜道「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太宰大人,这可就是你不对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伍子胥冷冷的瞥了伯嚭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伯嚭太宰是越国的太宰呢。」 又是一句绝杀。 一口气梗在喉间,伯嚭也不敢再开口。 良久之后,范蠡侧身看向殿外无声祈求的越王勾践,心下叹息,渐渐有了取舍。 他渐渐有些理解,越王后雅鱼为何甘愿赴死了。 反败为胜的畅想固然美好,但这其中忍辱的不仅仅是越王,但畅想得以实现之后,风光无限的只会是越王。 「吴王,我愿用毕生所攒财富换一个自由身。」 「恳求吴王应允。」 范蠡重重的磕了个头。 「如若吴王应允,范蠡愿发誓此生不入朝堂,以布衣之身隐居。」 做阉人,他愧对祖宗,也愧对自己。 吴王夫差摸着胡子,淡淡道「可寡人听闻,范蠡大夫有一生死挚交尚在越国替勾践镇守国家,寡人又如何能保证,你不会私下襄助?」 「谁人不知你范蠡因义谋事临机应变商以致富的本事。」 「以你的本事,散财后东山再起成巨富,只是时间问题。」 「珍贵的不是万贯家财,是你范蠡本人。」 「而你最大的本事也不是在朝堂上发光发热。」 荪歌眨眼,夫差的智商终于又上线了。 她一直都知道夫差不是个草包,但奈何性格上的缺陷往往会掩盖本来存在的优点。 只能说,不是草包,但也不是明君。 听听那句珍贵的不是万贯家财,是你本人…… 倘若不是场合不对,她觉得她都快磕上了。 「我愿在吴国境内归隐,此生不入越,不资越,做一个平平无奇的布衣百姓。」 荪歌在心中默默纠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首富! 能实现很多的小目标的那种! 范蠡,有这本事。 史上记载,范蠡三散家产,又三成巨富。 这简直就是老天爷追着赏饭吃,躲都躲不掉的那种。 第三百一十五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三十七) (三十七) 吴王夫差明显意动,吴国并不是缺范蠡不可,且很明显,范蠡不会与旧友为敌。 不知为何,吴王夫差又蓦地想到了数年前,他记忆里的伍子胥和孙武。 若让伍子胥与孙武为敌,伍子胥恐怕宁自尽也不背叛那份情谊。 孙武…… 吴王夫差摸着胡子的手一顿,沉吟片刻,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孙武的隐居之所,就是个极好的去处啊。 「寡人允了。」 「寡人有一极佳的隐居之地,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绮丽风光自是不必多言,最重要的是谈笑有奇人,绝不会让范蠡大夫日子枯寂乏味。」 「你大可放心,寡人绝不会打扰你。」 伍子胥怔在原地,他已经猜出了吴王夫差的打算。 孙武吗? 无限的怅然,在这一刻包裹着他。 当年与孙武的约定,依旧历历在目,没有片刻忘却。 他记得,初见时,他逃出楚国,饥肠辘辘穷困潦倒,山野侥幸遇孙武。 一碗又一碗温热的粥,是他和孙武最初的记忆。 相遇在山野,相识于一碗粥,相知于意气相投。 孙武有编纂兵书流传后世的理想,而他有不得不报的灭门家仇。 后,得先王赏识,他成先王左膀右臂。 他便想方设法的向先王举荐孙武,能与挚交做同僚,是他为官最惬意的时光。 哪怕,他当时还身背大仇。 再后来,攻楚,报仇,掘墓鞭尸,万夫唾弃。 再后来,孙武便再次归隐了。 自那之后的唯一一次相见,还是吴王阖闾临终前,邀请孙武入朝辅佐夫差。 也不知,在孙武心中,他还配不配再饮一碗粥。 距初遇时的那碗热粥,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山野间的稻子,也变了一茬又一茬。 他还有机会吗? 说起来,他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赴当年分别时的约定,有没有可能与孙武一起晨理荒秽春耕秋收,还能不能成为孙武兵书新增内容后的第一个读者。 他在朝堂,夫差才能放心留孙武于山野。 自先王病重托孤,他以性命相逼保下拒不入朝的孙武起,他也成了夫差手中牵制孙武的利器。 这也就是夫差为何放心将范蠡交于孙武的原因。 夫差知晓,孙武不会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情谊,反倒成了把柄。 多可笑。 「王上,老臣有一言。」 在范蠡还没来得及开口前,伍子胥面目冷峻,自顾自道「老臣再次劝谏王上杀越王勾践。」 「勾践不死,忧患不绝。」 「老臣愿练兵,彻底灭越国宗庙,将越国纳入我吴国版图。」 「只要王上应允,老臣愿立军令状,不灭越就自刎谢罪,亲自下去向先王请罪。」 他若有难,孙武若知,绝不会袖手旁观。 同理,文种有求,范蠡也不可能会无动于衷。 届时,吴王知晓,与范蠡日日相见的孙武,下场并不难猜。 是他将一心著兵书流传后世的孙武拉近了吴国朝堂,在助先王练兵强国,助他报灭门家仇后,孙武激流勇退。 若无他,孙武当无如今之忧。 所以,他不能让这些暗潮汹涌再次侵袭那片清净的山野小村。 他是孙武挚交,也是是先王心腹。 范蠡,也绝不是能安于平凡之人 。 所有的屈服,都只是暂时。 他能看清楚,也有胆子说出来。 可夫差,有夫差的考量。 「父亲。」荪歌大惊失色。 她知晓,伍子胥从未息过杀勾践的心思,也从来都没有相信过勾践是真心实意的投降屈服,也从来没有质疑过他自己灭吴者必越也的判断。 可,这些时日以来,伍子胥已经潜移默化的被她影响,鲜少在夫差面前疾言厉色了。 可父亲现在的心绪起伏如此剧烈? 难道…… 吴王夫差口中的隐居之地是…… 是父亲午夜梦回惊醒后都会怅然若失的地方吗? 父亲是在担忧孙武! 想清楚其中关节的荪歌叹了口气,若想压制范蠡,又何须如此。 她的父亲此举,一方面,是关心则乱想护孙武,可另一方面依旧在为吴国着想。 伍子胥这个人,太强迫自己了。 想对得起先王,想对得起旧友,想护住唯一的儿子,却总在逼自己。 吴王夫差眼神中闪过不解,伍子胥这个老头子又发什么疯,在口出什么狂言。 越国,又岂是那么容易被彻底剿灭的。 就算费时费力把越国剿灭,想越民诚心归顺也是难于上青天。 再者说,他实在无心灭越。 越国投诚,那他就有更多的精力北上。 吴王夫差的目光不断在荪歌和伍子胥之间打转,似是想不通事情的走向为何会稀里糊涂发展成这样。 他自我感觉,他的打算还是可圈可点的,伍子胥却还是不满意。 「吴相国,切莫说那意气用事破坏两国和盟的狂悖言论。」 「倘若王上真应允了你,吴国在各诸侯国眼中不就成了出尔反尔无信无义,王上更是声名扫地。」 「相国还真是年纪大了,脑子越发不清醒了。」 伯嚭立志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压伍子胥的机会,也不放过任何一个讨好吴王夫差的机会。 伍子胥冷冷道「年纪大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还真有一句话说对了,我脑子确实不够清醒,清醒的话,当年也不会心生恻隐自以为同病相怜向先王阖闾举荐你,更不会在当年伐楚你犯下大错连累吴国士兵丧命时替你找补,更不会连你是个吃里扒外恩将仇报贪生怕死卖国求荣之辈也看不出来。」 「越国的太宰大人,你听清楚了吗?」 「吴越世仇,吴国大业,怎就在你眼中比不得所谓的名声重要了。」 名声? 他若是顾念名声,当年也就不会掘墓鞭尸了。 在他眼中,有仇必须得报,斩草必须得除根。 至于一时的名声,能抵得过吴国的社稷,先王的遗愿吗? 「恕我伍子胥眼神不好,竟看不出收受越国贿赂,处处护佑越国君臣,排除异己的太宰竟是顾惜名声之人。」 伍子胥一番冷冽如高山寒风的话,让大殿内陷入了寂静。 第三百一十六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三十八) (三十八) 疯了! 疯了! 吴王夫差和伯嚭心中不约而同冒出这个念头。 此刻的伍子胥不像是吴国德高望重的相国,更像是见人就咬的疯狗。 旧事重提也不是这么个提法吧。 「相国!」 「慎言!」 吴王夫差面沉似水,额上青筋若隐若现,眸光里流转着似刀锋般的厉芒,强压着怒火。 「吴越交好,已是定局,不可更改。」 「灭越之言,休要再提,否则不要怪寡人不顾多年君臣情谊。」 「寡人也不能出尔反尔,既应允范蠡一个自由身,便不会食言而肥。」 吴王夫差到底还有几分忌惮伍子胥的势力,没有再继续一意孤行的命范蠡去寻孙武,比邻而居。 这又是一场不欢而散的商讨,无一人称心如意。 大殿外。 伯嚭小儿子看着气的吹胡子瞪眼的自家父亲,咧咧嘴「父亲,您说您惹谁不好,非惹吴相国。」 伯嚭:!?(??_??;? 这到底谁的儿子?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觉得为父惹不起?」伯嚭横眉一挑,冷冷道。 伯嚭小儿子沉默,事实胜于雄辩。 伯嚭冷哼一声,挥了挥衣袖,不再赏自家儿子一个眼神,高贵冷艳的离开。 与此同时,荪歌心中也是惴惴不安。 伍子胥的身形看起来依旧伟岸,腰背也依旧挺直,可晦暗的脸色上布满了沧桑疲惫和憔悴,鬓发犹如蛛丝,一阵风吹来,犹如被尘世遗弃的孤魂,显得可怜又无助,凝重又深沉。 好像,从这一刻起,伍子胥自己认输了,终于不再固执的相信自己能撑起吴国的天,能完成先王阖闾的遗愿。 这样突如其来的清醒认知,于伍子胥而言,无异于凌迟。 这个在风中微微颤抖的老人,先于太多人看到了吴国的结局。 「父亲。」 荪歌上前搀扶住脚步越发踉跄的伍子胥「尽人事听天命,父亲教过我的。」 伍子胥按着荪歌的手臂,惨然失笑「只是觉得愧对先帝。」 「我这一生,似乎总在眼瞎。」 天边一声惊雷,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搀扶而行的父子俩,成了这风雨中两片相互取暖,却又不可避免随风而动的树叶。 伍子胥病了。 那日之后,伍子胥缠绵病榻,一连数天都未曾上朝议事。 朝堂上,伯嚭风光无限,而夫差也难得的觉得神清气爽。 伍子胥的存在,就好像是同时压在无数人头顶的一座大山,高山仰止,却又忍不住嫉妒恐惧。 如今的山,终于不似以往那般坚不可摧穿云遮日了。 向来机敏隐忍的勾践,越发的卑贱顺从,抛却一切自尊讨好夫差。 给吴王夫差养马,牵马拽蹬。 吴王夫差上马,勾践就飞快又乖顺的跪俯在地上充当马凳。 夫差就寝安眠时,勾践如寻常奴仆为其脱衣脱鞋,甚至伺候其如厕。 最开始,夫差还口口声声于理不合,也不和规矩,可渐渐的,却越发沉浸于这种奇异的感觉中。 越国国君,成了卑贱的宫廷奴仆,跪地伺候他。 那他,凌驾于越国国君之上,也早晚会凌驾于诸国之上,成为周天子承认的天下霸主。 重归朝堂的伍子胥沉默了许多。 他依旧是吴国高高在上的相国,但那双曾经哪怕年迈 却仍然意气风发的眼睛再不复明亮。 浑浊,又悲凉。 吴王夫差纵情享乐的同时,也不忘自己的雄心壮志。 太宰伯嚭一步一步揽权,试图跃居伍子胥之上的同时,也不忘保勾践在越周全,结越国之好。 可以说,不论是吴王夫差还是太宰伯嚭都在勾践身上得到了异曲同工之妙的优越感。 伯嚭自认为,他既是吴王夫差的心腹大臣,也是越国君臣的大恩人。 来日,越国上下,都应感恩戴德,卖他面子。 时间倏忽而逝,这是越王勾践来吴国的第三年。 勾践,已经成了夫差身边用的得心应手的奴仆。 夫差心中的怀疑也无限趋近于消失。 似乎,只差一个契机。 只要奇迹以来,龙困浅滩的勾践便能遇狂风暴雨重新龙腾九天。 契机来的不快也不慢,夫差病了。 一门心思在寻找机会的勾践立刻道「役臣久仰龙体,恨不能入朝,在东海曾事医师,颇明渔便,愿请王与臣尝之。」 夫差:Σ(??д??lll) 是他理解的意思吧。 夫差如厕,勾践遂取而尝焉。 过后,满心欢喜的回禀夫差:「吴王的粪苦而酸,想来其疾不数日而愈,您大可放宽心。」 吴王夫差彻底惊呆了。 他倒要看看谁敢再说勾践归顺之心不诚恳。 臣之事君,有肯尝粪者乎? 对勾践的信任,盖过了曾经对预言的恐惧。 这种震惊,远胜当日伍封撞剑证忠心。 待夫差病愈后,打定主意放勾践归国。 便召重臣商议,伍子胥不悲不喜,平静开口「越王勾践内怀豺虎之心,外饰温恭之体,所谋甚大,王上此举无异于是置毛于炎炭之上,早晚反噬己身。」 「老臣劝王上慎重。」 吴王夫差满脸不悦「自勾践质于吴,从不逾礼。为奴为仆,也从无怨言。」 「寡人有疾亲尝泄便,断寡人安康。」 「相国,若这都不叫诚心归顺,那什么叫?」 「相国口口声声忠心为吴,也不见得能做到这般地步。」 「寡人心意已决,再谏者斩!相国也无需多言了。」 荪歌低头,默默的翻了个白眼,无语至极。 什么时候,事关国家大事的安危要靠能不能吃屎来决定了? 这大殿之中,皆是人臣,吴王夫差的话,就是理直气壮的羞辱。 可偏偏伯嚭依旧乐呵呵见缝插针「王上莫要动怒,伍子胥向来无人臣之礼,傲慢朝廷。」 「毕竟,伍子胥真心实意臣服的唯有先王。」 伍子胥只是淡漠的勾勾嘴角「王上决定了吗?哪怕他日勾践率大军灭吴,也不悔吗?」 伯嚭下意识就要替勾践辩解,而夫差则是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摇了摇头。 一个已经彻底没有尊严傲骨的君王,一生也只能做一只在污水里挣扎的臭虫了。 第三百一十七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三十九) (三十九) 「王上,此等大恩和殊遇,不如召越王勾践前来,当面向王上表毕生效忠的决心。」 伯嚭不遗余力的促成此事。 夫差不置可否,只是漫不经心的看了伯嚭一眼。 伯嚭心领神会,勾践被带到。 得知吴王夫差已经决定送他返越,勾践喜不自胜,一言一行越发的卑微恭敬,将吴王夫差奉为九天神明,再生父母。 「臣本亡国囚俘,幸得大王降遇,大王恩播阳春,其仁莫比,其德日新。威临四海,德服君臣。」 「臣诚心实意祝祷吴国四海咸来,诸侯宾服。觞咏初升,永寿万福。」 「臣必会日日感恩大王的仁德圣明。」 那句四海咸来,诸侯宾服,成功让吴王夫差喜笑颜开。 他这一生,注定是要踩在先王的肩膀上,成就更加显赫的霸业。 夫差威严的神情上染上了笑意「吴与越乃兄弟之国,前者因失相爱,囚王三年,允君返国,幸毋蓄怨!」 勾践忙不迭的再拜吴王夫差,恭逊依旧:「臣本就是俘虏,理应在吴为奴为仆三十载,如今蒙王宽恕,三年赐返,感恩戴德尚且来不及,又怎会怨恨?」 「大王放心,臣返越,也仍是大王最忠诚的奴仆,越国也会年年纳贡,永结吴越之好。」 「甚好,甚好。」吴王夫差脸上笑意更盛。 果然,勾践是一颗比雅鱼更好用更听话也更胆小的棋子。 胆小,他才放心啊。 「既如此,寡人允你明日便返越国。」 「但是,三年前和谈的盟约其余条款仍不得变动。」 「尤其是军队建制,寡人底线不可触。」 「否则,寡人当怀疑你的忠心,大军压境,再战。」 「届时,寡人便不会再给你机会。」 勾践再拜「臣绝不违逆。」 荪歌:喝点马尿你是心高气傲,放走勾践你是生死难料。 不对,也不是生死难料,这分明就是死定了。 勾践的嘴,厕所的水。 也就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彻底拿下勾践的夫差会相信这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诺言。 「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伍子胥面色阴沉,眼神复杂,死死的盯着夫差。 再谏者斩? 越王勾践那一番洋洋洒洒的浮夸恭维之言,并没有一字一句入伍子胥的耳。 伍子胥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那句再谏者斩。 的确,人固有一死,但没见过这么上赶着找死的。 夫差! 愚不可及! 是他的劝谏还不够直截了当吗? 三年前,会稽山,他就力劝夫差杀勾践,夫差不愿。 封儿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蔡墨预言,想方设法才劝夫差关押勾践三十载。 如今,三载刚过,夫差就忘了曾经的忌惮了吗? 这三载,勾践的戏作的太完美无缺了。 察觉到伍子胥的视线,吴王夫差止不住蹙眉。 如今的吴国,国富兵强,威名远播,早已不是当年羸弱贫乏的吴国。 吴国,也早已不是非伍子胥不可了。 这样大不敬又怨怼的眼神,难不成是想造反,废了他的吴王之位另立吗? 在伍子胥心中,他永远比不上先王,他永远只是个不懂事的小辈。 可在他眼中,真正鼠目寸光的是先王,是伍子胥。 整日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不是越就 是楚,有何用? 他要北上,让吴国的威名传遍齐鲁大地。 报了杀父之仇的屈辱后,唯一的目标就是伐齐! 「寡人观相国神情凄惶面色不佳,可是身子不适?」 「相国为我吴国鞠躬尽瘁,可得保重身子啊。」 「若有不适,切勿勉强。」 伍子胥深深的看了一眼沾沾自喜不知已大难临头的吴王夫差退而出,称疾不朝。 一步一个脚印的道理,吴王夫差不懂吗? 荪歌先是看看夫差的脸色,又看了看伍子胥渐渐远去的身影「王上,父亲年迈,臣放心不下,恳请王上允许臣送父亲回府。」 「可。」 夫差摆摆手,轻飘飘道。 翌日,吴王夫差亲率文武百官于江口送别勾践君臣,亲眼目睹勾践登舟远去,王者霸气尽显。 勾践立于舟上,烟波浩渺,风拂水面,层层鳞浪。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 说短也不短,可与三十年相比,又微不足道。 三年的忍辱负重卑躬屈膝,总归还是有用的。 只要能回去,他就能重新开始。 可是,随同他一起入吴为为奴为仆的,他最信任的雅鱼和范蠡,一死一隐居,当真是一大损失。 倘若雅鱼肯信他,肯按他说的去做,忍一时屈辱,归越后,雅鱼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越王后。 也不知,雅鱼会不会后悔。 死了,才是什么都没了。 雅鱼偏偏为了可笑的尊严,清白,贞洁,名声,选择了死。 勾践低头,无声地笑着。 笑着笑着,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说雅鱼可笑,他自己又何尝不可笑呢。 在吴国,想方设法利用雅鱼。 在这归越的船上,他却希望雅鱼仍在,可以相互扶持,患难与共。 不,不能后悔。 世间万事皆有轻重,雅鱼是他的妻,理应以他的事情为重。 等着吧,终有一日,他会报仇。 报屈辱之仇,报杀妻之仇,用轰轰烈烈的战绩和滚烫的热血,在诸侯国间正明。 山川如故,花柳如新。 这越国,他还是回来了。 远远望着站在岸上以文种为首的文武百官,越王勾践的眼眸之中闪过暗色。 文种。 这三年来越国的无冕之王。 勾践勾了勾嘴角,越靠近岸边,脸上的笑容越真切。 「臣文种参加大王。」 勾践下舟,连忙扶起文种,感慨万千「这三年,辛苦文卿了。」 「有卿在越,寡人心甚安。」 文种的心中涌出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 越王知他,他愿襄助回报越王。 勾践归城,先谒宗庙,次拜陵寝,郊天祀地,安抚百姓。 一步接着一步,有条不紊。 越王宫。 勾践踩在故土之上,终于有了踏实感。 「可惜了范蠡。」勾践声音哽咽。 文种信心满满「大王莫忧,臣愿出面,私下联系范兄。」 「他的心志,亦是辅佐大王壮大越国。」 第三百一十八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四十) (四十) 勾践的眼底划过了然的笑。 早在吴国,他就料到了这一幕。 范蠡的万贯家财固然迷人眼,但范蠡的价值绝不是区区万贯家财能比的上的。 范蠡,可强军,可富国。 文种,就是他和范蠡之间永远不会断的纽带。 勾践命人日悬熊胆于座侧,每出入朝,必以舌尝其苦。 又舍掉华美柔软的床塌,夜夜寝于柴草之上。 而后,勾践又想到他初入吴为质时,夫差和伍封的相处。 那句铿锵有力气势恢宏的吴王夫差,你难道忘了历代先王成就霸业的我大愿吗? 夫差忘没忘,他不知道。 但他,绝不会忘。 于是勾践又令近臣在他出入高呼:「勾践尔忘会稽之耻耶?」 勾践即应曰:「诺!不敢忘也!」 是真的不敢忘。 曾经被困会稽山,生死难料性命难保的是他。 在吴国三年受尽屈辱,做奴仆尝粪便,死发妻的是他。 这一幕幕,早就成了他的梦魇。 午夜梦回,挣扎不出。 不洗刷这份屈辱,他妄为人。 「文种,可有良策,助寡人报大仇,灭吴国,成霸业?」 四下无人,勾践恳切的请求文种。 他知晓自己的本事,若论治国治民大才,他不如文种,论练兵强军大才,他不如范蠡。 但,他是君王。 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有自知之明,用好手中的这两把利刃,而不是似三年前,一意孤行主动攻吴,落得个凄惨无比的结局。 嗯,礼贤下士,从善如流,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闻言,文种脸上并没有半分为难。 这个答案早就在心中描绘了千万次。 「大王,臣有七术,可助大王灭吴。」 鼎鼎大名的灭吴七术,由此出世。 「其一,臣建议捐赠金银财货,以悦其君臣。」 「其二,高价买进吴国粮粟,以减少其府库积粮。」 「其三,进献美人,示以忠心的同时还能迷惑吴王心志。」 「其四,遗之桥木良材,使其大兴宫室,劳民伤财。」 …… …… 「其七,积聚财货,选兵练卒,待其露出破绽,攻其不备。」 …… 在吴王宫,见到西施郑旦时,荪歌就知晓范蠡不消停了。 「浣纱双姝」的美称,果真是名不虚传。 西施,年方十四,娇媚无比,管弦音律无不赅备。 郑旦,擅舞,美艳绝伦,比之西施的娇媚又多了些许刚烈。 得美人儿,夫差大喜。 随同美人儿一同被进献给夫差的是被精心雕琢装饰过的良材。 世所罕有的美人儿,自然要以最华美壮观的宫殿藏之。 被伯嚭一通忽悠的吴王夫差打定主意重建姑苏台,览吴都胜景,见馆娃宫,幸西施。 伍子胥拖着病体写下谏表。 烛火摇曳,发须皆白的老人,神情哀恸。 「父亲,夫差新得佳人良材,又有太宰伯嚭煽风点火,正是兴致勃勃之际,任何的谏言都听不进去的。」 尤其是,伍子胥的谏表,依旧是浓浓的个人风格。 「臣闻奢者祸之基,Yin者殃之本,昔者桀筑夏台而国随亡,纣王建鹿台而身亦丧,此崇台丧国之明验也……」 「愿大王罢 台榭,远谗佞,黜美人,理国政,则社稷生民无疆之福,否则,臣陨首阶墀,甘心就戮,上既无愧于先王,下不见辱于强越,臣之肝胆披露,乞惟圣德,照臣愚悃,万死无恨。」 这些忧国忧民的谏言,来日都会变成杀向伍子胥的利刃。 伍子胥并没有抬头,只是幽幽的叹息一声「为臣者,冒死以谏,解君忧,排君难。」 「为父一日是吴国相国,就应一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先王临终,将王上,将吴国兴亡托付于我。」 「眼见着吴国一步步走到今天,不能劝谏王上,不能规避危险,我有愧。」 荪歌按住伍子胥的手,沉声道「父亲,夫差不是阖闾。」 「你,除了是吴国的相国,也是你自己。」 「父亲,您已经尽力了。」 「先王泉下有知,也不会怪您。」 「你想将谏表呈上,儿子没有意见。」 「但,夫差必然大怒,对父亲的杀意更重。」 「父亲,辞官吧。」 「趁此机会,走吧。」 伍子胥勾了勾嘴角,昏黄的烛火下,浑浊的眼睛中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慈爱。 「封儿是打算用自己换为父的全身而退吗?」 「为父的一身血肉半生性命,早已于吴国融为一体。」 「太多的人不愿见为父位极人臣一生荣耀,还能功成身退,得一个善终!」 「这里面,有人畏,有人怒,有人妒,有人恨。」 「就连高高在上的吴王,也不放心松开紧紧攥着为父的那根绳子。」 「封儿是想让自己取代为父,替为父承担这些,换为父激流勇退,安稳度日吗?」 荪歌一怔,伍子胥那一双眼睛洞若观火。 她所有的打算,都瞒不过伍子胥。 正如伍子胥所说,脱不了身了。 哪怕归隐,都不能让夫差放心。 更别说,这些年,性情耿直倔强又尖锐的伍子胥,早已数树敌无数。 当年,先王阖闾和吴王夫差曾对归隐不愿重返朝堂的孙武动了杀心,如今,伍子胥的处境比当年的孙武更甚。 夫差厌伍子胥,可也深知伍子胥的能力。 荪歌的脑海中蓦地想起了不知在何时何处听说过的那句话他们求神也厌神,奉神也弑神。 「父亲,孩儿有办法脱身的。」 「还请父亲信孩儿一次。」 吴国国运,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她,决定权也不在她,她扭转不了。 但伍子胥的死,她可以。 她在,伍子胥不用被赐自尽,不用挖出双目悬挂于城门。 对吴国,伍子胥配得上问心无愧一词,更配得上一个善终。 「孩儿在朝,夫差就会放松警惕。」 「以父亲和孙武叔叔的本事,悄无声息的离开,过真正闲云野鹤自在无忧的日子并非难事。」 「父亲,孩儿真的能脱身。」 「你忘了,孩儿还答应过您要娶妻生子的。」 是时候到她的金刚不坏神功发挥作用了。 「短则两三年,长则三五年。」 第三百一十九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四十一) (四十一) 对待固执的小老头儿,也只能用更固执的方式打败。 伍子胥屈服了。 荪歌替伍子胥将谏言奏疏呈上,还不等吴王夫差大发雷霆,荪歌就替伍子胥请辞了。 吴王夫差愕然,半真半假的挽留。 「王上,父亲已是垂暮之年,近来更是病痛连连缠绵病榻。」 「父亲操劳一生,臣恳求王上能允父亲所请。」 荪歌也竭力劝说着吴王夫差。 「那你呢?」 夫差问道。 这两年来,虽说他对伍封的宠心不如过往,但心里头还是惦记着。 初登大位的那两年,最得他欢心的就是伍封。 他本以为,他和伍封会成就君臣佳话。 可奈何,伍封再舌灿莲花,骨子里都有与伍子胥一脉相承的坚持。 他要忠心,更要顺服。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能放任伍子胥父子脱离他的掌控。 荪歌抬眸,疑惑流露而出「王上此言何意?厌倦了臣,希望臣随父亲一起辞官吗?」 夫差目光灼灼的盯着荪歌,蓦地一笑「非也。」 「早年间,寡人就对你寄予厚望。」 「你已经是吴国的大夫,再积累些资历,或许还能继你父亲成为吴国的相国。」 「至于令尊的请辞,容寡人再考虑考虑。」 吴王夫差企图用相国之位的大饼巩固夯实荪歌的忠心。 待荪歌离开后,夫差匆匆召见了伯嚭。 了解来龙去脉的伯嚭,只觉得喜从天降,简直就是天助他也。 没了伍子胥,在朝堂上,就没有人能遮他的风头。 终于要走到位极人臣的这一步了。 伯嚭看出了吴王夫差的犹豫。 这份犹豫,并非对伍子胥的不舍,而是因伍子胥先朝功臣的身份。 吴国上下,但凡言及吴国的强大,无有不提伍子胥的。 伍子胥的功绩,臣民皆知。 「王上,伍子胥谏言狂悖忤逆,王上仅是要重建姑苏台兴建馆娃宫,他就将雄主之相的王上与纣王夏桀之流作比,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如今我吴国强盛,又有越国年年进贡,重建姑苏台,分明是彰显王上威仪雄姿之举。」 伯嚭用余光牢牢的关注着吴王夫差的情绪变化。 果不其然,提及奏疏,夫差的脸色一会青一会儿白。 伯嚭无声笑了笑接着道「奈何伍子胥是先王的托孤大臣,吴国百姓皆念其劳苦功高,哪怕他不敬王上,王上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处置。」 「所以,倒不如顺水推舟,全了伍子胥的心思。」 伯嚭的话与其说是劝说,倒不如说是字字句句上眼药。 劳苦功高,说的不好听些就是功高盖主。 夫差似笑非笑「太宰这是在排除异己吗?」 「伍子胥一走,朝堂上下唯太宰马首是瞻,倒是好算计。」 「到时候,寡人是不是都得看太宰的眼色行事。」 伯嚭故作惊慌,忙跪在地上「王上明鉴,臣永不会悖逆,以大王之喜为喜,以大王之忧为忧。」 「臣没有伍子胥的野心,臣只愿奉大王为主。」 「就算伍子胥辞官,亦有伍封承袭其意志。」 伍封,跳梁小丑罢了。 他拿伍子胥无可奈何,不代表收拾不了伍封。 这些年,他从未放松过在朝堂上的经营。 吴王夫差的指尖有一下 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喜怒不明,久久没有言语。 抛却一个不受控制脾气又臭又硬偏偏又劳苦功高的伍子胥,留一个年轻无功绩还忠心的伍封,划算。 年轻无功绩,意味着好掌控。 伍封在,那纸鸢的线就依旧攥在他手里。 至于伯嚭,有欲望,能力又不及伍子胥,的确更适合做个宠臣。 「以寡人之喜为喜,以寡人之忧为忧,这话可不像是贤臣会说的话啊。」 伯嚭不假思索「臣信大王是当世雄主明君。」 「大王的方向,就是吴国的方向。」 吴王夫差轻笑出声「那便允了那老家伙所求吧。」 辞官。 甚好! 省得他忍无可忍,亲自下旨赐死。 人走茶凉,终有一日,吴国臣民的心中只有他。 难得伍子胥那个刚烈不知变通的老家伙识趣了一次。 …… 太宰府。 「父亲,您明知伍相国的谏言并非指责大王昏庸无道,意在劝谏大王怜惜民生,何故如此曲解。」 下值归家的伯嚭小儿子,怒气冲冲的问道。 「重建高可望三百里,宽可容六千人的姑苏台,雕梁画栋金柱玉栏奇花异草珍禽怪兽,算下来需吴国数年之财。」 「儿子素来好享乐,可也知道这就会劳民伤财,越国居心叵测。」 「以往,儿子只以为您与伍相国只是性情迥异,意见相左,哪怕您当初不遗余力保全越王勾践,儿子也信您是为了吴国好,为了大王好。」 「伍相国直言进谏,在父亲心中竟被归结为野心二字,被断定为对大王不忠。」 伯嚭一怔,注视着年轻气盛的儿子良久「吾儿长大了,但还是太稚嫩了些。」 「非黑即白的人,本就不该在朝堂上立足。」 「那样的人在,就有太多的人要死。」 「包括为父!」 「而你说的劳民伤财,于吴国而言,并非承担不起,既然无伤大雅,顺了大王的意又如何?」 「我吴国犹如山林狮虎,越国至多是豺豹,你几时见过豺豹撼动了狮虎。」 「你该庆幸你是为父的儿子,能轻轻松松锦衣华服快意一生。」 「你看,伍封,就没这个运气了,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如今,为父也不逼着你去大王面前露脸了,侍卫不想做就不做了,为父替你去向大王说明。」 伯嚭小儿子后退两步「父亲,万一呢?」 「万一因曾经的桩桩件件,豺豹真的撕烂了狮虎呢?」 「父亲可会悔?」 「大王可会悔?」 伯嚭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 只有区区数千士兵的越国,注定了数十年上百年是吴国的附庸。 「为父对越王有大恩,无论何时,他都得谨记为父的恩情。」 不同于太宰府的父子争执,相国府里,荪歌正在给伍子胥收拾行囊。 「父亲,好好跟孙武叔叔学种稻子。」 第三百二十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四十二) (四十二) 「指不定日后孩儿还得啃老,靠您和孙武叔叔种稻子的手艺过日子呢。」 伍子胥眼神慈爱,静静的看着一边收拾行李一边絮絮叨叨的荪歌。 究竟谁是老父亲,谁又是儿子? 「啃老?」 「好,让你啃。」 只要封儿能安安稳稳的从吴国的朝堂上退下来,能长命百岁活着就好。 荪歌的手顿了顿,压抑着的离愁别绪涌上心头。 「父亲,明日我送你出城。」 「至于夫差重建姑苏台一事,您也莫要再嘱托其他人劝谏,儿子担心,劝谏非但无用,反倒会误了他人性命。」 夫差没有对伍子胥挥起屠刀,那是因为有所顾忌。 偌大的吴国,没有第二人有伍子胥这样的脸面。 历史上,吴国太常被离,就因此被斩首示众。 伍子胥苦笑一声「知为父者封儿也。」 「那就作罢吧。」 翌日,荪歌送伍子胥出城。 城门口,伍子胥对着荪歌摆摆手「就送到这里吧。」 「吾儿,保重。」 「要活着。」 活着,就好。 荪歌煞风景的咧嘴笑着「父亲,孩儿还等着饮一碗你和孙武叔叔共煮的粥呢。」 「等我。」 荪歌很是识趣的没有踏出城门。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城门口和城外,方寸之间,没必要惹夫差不快。 她敢保证,但凡她趁机与伍子胥一同离开,那城墙上就有成百上千支箭将他们父子射成刺猬。 夫差,行的是很典型的王道。 不听话,就干掉。 「等你。」 马车渐行渐远。 荪歌站在原地,有些出神。 老友终得重逢,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也能了却一段惋惜。 说到底,山野荒芜的风景不算秀丽,寡淡的粥也算不得美味,但知己好友重逢,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本身就是世间罕有的胜景。 来此一遭,也算是圆了伍子胥和孙武当年之约。 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湿气。 又要下雨了。 荪歌勾勾嘴角,漫步在这座曾让吴国臣民皆为之赞叹的城池里,比初来乍到的感慨又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自豪。 伍子胥,真乃奇人也。 吴王宫。 「走了?」吴王夫差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意兴阑珊。 「相国已出城。」 「伍封呢?」 「回府了。」 闻言,吴王夫差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还好,伍封没有浪费他的信任。 「退下吧。」 吴王夫差拍拍手,候在殿外的舞女歌姬鱼贯而入。 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 流光溢彩,艳美动人。 夫差身侧,左右各一倾城容颜的美人儿,与这满殿的奢靡华丽,相得益彰。 是个好日子。 伍子胥,退了。 压在他头顶的那座大山,也轰然倒塌了。 他也不会再觉得有阴影,更无需时时忌惮。 伍子胥,曾经是连他都要讨好的人。 他会证明,没有伍子胥,他也依旧可以做好吴国的王,带领吴国成就霸业。 歌舞迷人眼,美人惑人心,美酒乱人智。 殿外阴雨朦胧,殿内笙歌燕舞。 不知何时,吴王夫差手中的杯盏砸落在地,酒意上头,越发放浪形骸。 而伍子胥将阴雨抛在了身后,越往前,天气越晴空万里。 去往孙武山野隐居之地的路线,伍子胥早已在脑海中描绘过千万遍。 就算偏僻难寻,对伍子胥而言却轻车熟路。 那是他走投无路,重获新生的地方。 「孙兄。」 马车缓缓停下。 竹林萧萧,石桌旁,头发花白手捧竹简的老人猛然抬起头,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 老人衣着朴素,眉目间隐约可见年轻时的凌厉和洒脱。 「伍兄?」 孙武试探着开口。 这一幕,更像是梦。 夫差,怎会容伍子胥离开,更遑论是来寻他。 「我来讨当年的那碗粥了。」 无需多言,早已过耳顺之年的老人湿了眼眶。 「备着呢。」 「备着呢。」 「每年我都会亲自种稻子,留一些新米,年年如此,从未间断。」 「只等你来了。」 孙武手中的竹简落在书桌上,略有些狼狈的别过头去擦干眼泪,笑着道。 伍子胥也是一笑。 刎颈之交,可同生死共患难。 当然,也期盼着最平凡的重逢。 多年未见,却不见有丝毫生疏。 烧火,淘米,煮粥。 还是那张石桌,伍子胥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粥,神情怀念「这碗粥,比当年的稠多了。」 那时的他,走投无路,险些饿死。 「孙兄种稻子的手艺越发熟练了。」 孙武也是笑着叹息「当年你可是一连喝了四碗粥。」 「我若不好好种稻子,还怎么留你在此呢。」 初遇时,一个是隐居编纂兵书的山野闲人,一个是落难流浪的可怜人。 后来,二人皆是吴国先王阖闾的左膀右臂,位极人臣,显赫至极。 到如今,他还是那个山野闲散人,伍子胥也报了灭门家仇,报了先王知遇之恩。 带着热气的粥,***干净净的吃完。 「这些年,你过的可好?」 孙武将碗筷收拾好,刨出深埋地下的佳酿「美酒酬知己。」 「这是当年与你一起跟随先王伐楚成功后,再度归隐就珍藏的美酒。」 「就盼着你来之后,醉一场。」 伍子胥接过酒坛,拍拍坛子上的灰。 「还算好。」 应是算好的吧。 孙武并没有着急戳穿伍子胥,只是对饮。 「我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为你煮粥的机会,而这些酒可能在我有生之年,也不会有重建天日的时候。」 「经年累月,沧海桑田,或许永久的深埋地底,或许被有缘人发现。」 「但,所有的设想都不及今日的重逢。」 「饮了这杯酒,当年在楚国都城的争执,就当作从未发生了。」 孙武再一次为伍子胥斟酒。 伍子胥笑着「我知你是为我好。」 「掘墓鞭尸,为世人所不容。」 「你担忧我会被天下人耻笑责骂嫌弃,我知。」 「只是,我可以不要名声,但灭门家仇不得不报。」 「我从未怪你。」 又是一杯酒下肚。 伍子胥听着 风吹竹林沙沙作响,想起了孤身一人留都城的儿子。 第三百二十一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四十三) (四十三) 酒过三巡,伍子胥也将这些年发生的种种皆告知于孙武。 孙武叹惋,也是一阵唏嘘。 「吴国败亡已成定局,伍兄无需再耿耿于怀。」 「就是封儿……」 杯盏空,略有些醉意朦胧的伍子胥轻晃酒坛,浓郁的酒香萦绕在鼻尖。 酒入杯,如银河悬落,飞流直下,溅起层层叠叠的酒花。 就好似在这山野中,竹林摇曳旁,多了一川瀑布。 「孙兄,我那孩儿必会言而有信的。」 「种稻子的手艺,还需孙兄教我。」 孙武失笑,杯盏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兄弟低吟,畅快轻松。 这对伍子胥来说,难能可贵。 他这一生,出身贵族,举家蒙难,唯有他得以逃生。 东躲西、cang,穷困潦倒。 后又位极人臣,高高在上。 如今,能安稳入山野与旧友相伴,是他曾经只敢奢望的收场。 …… 没了伍子胥的阻挠和劝谏,姑苏台和馆娃宫的建造如火如荼。 夫差游花池、采香径,逢亭便宴,遇榭便歌。 一年四季,玩乐不停,弦歌不断。 醉生梦死,可偏偏又没完全将霸业抛却在脑后,依旧一门心思的想着伐齐,展示吴国的雄姿,期冀诸侯国奉其为首。 恰逢齐鲁起销烟,吴王夫差有意救鲁伐齐。 越王勾践听闻消息,又给吴王送来了甲胄,粮草,不遗余力地鼓动支持夫差伐齐。 吴国朝堂上,此时早已是伯嚭的主场。 而伯嚭性情贪婪,勾践备礼次次皆会有他一份,且伯嚭从无伍子胥的风骨和胆量,自然也不会反驳夫差的决定。 荪歌想劝,可无用武之地。 床笫之间,有勾践送来的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吹枕边风,朝堂之上又有以伯嚭为首的文武百官对夫差言听计从。 处处恭维,时时逢迎。 夫差已经坚定的认为诸侯霸主的位子在向他招手。 「伍封,伐齐一事,你可有见解?」 夏日炎炎,香水溪,遮天莲叶中一叶轻舟,几船箫鼓,美人儿裸衣采莲。 亭台上,荪歌垂首,眼观鼻鼻观心。 这场面,不该是她能看的。 有事不能在朝堂上谈吗?偏偏要单独留下她带来这香水溪。 要论会玩,还得看夫差。 见解? 她自然有。 勾践送甲胄粮草撺掇夫差伐齐,不就是打着鹬蚌相争渔人获利的心思吗? 可夫差就笃定了他自己已经完完全全拿捏了勾践和越国,越国绝对不可能翻出他的手掌心。 「倘若越王勾践不顾盟约东渡……」 荪歌还没说完,夫差就厉声喝道「勾践自归国以来,年年入贡,今闻我兵伐齐,又赍甲兵、粮器,举朝将佐,皆有金帛,何必过虑也?」 「再者说,数千兵士,就算出尔反尔,又能如何?」 「于我吴国而言,隔靴搔痒罢了。」 荪歌早有预料,并不觉得意外。 「王上救鲁伐齐,臣愿为马前卒,为吴国为王上的霸业抛头颅洒热血。」 吴齐的战场上,便是她苦等的脱身时。 「你不劝寡人?」 见荪歌如此配合,吴王夫差反倒有些不适应。 荪歌低垂着头,不耐的撇嘴。 好言难劝该死的 鬼。 一心为吴国的伍子胥,夫差忌惮又厌恶。 贪婪卑劣的伯嚭,夫差却倚重宠信。 就连勾践,夫差可能都觉得是他的好大儿。 劝? 劝什么? 劝不动了! 也夸不动了! 是她当时年少轻狂,只以为另辟蹊径便能将夫差带回正道。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 尤其是这个大夫当的还多少有些看伍子胥的面子。 她不是夫差的爹,也不是吴王室里有权势有野心的公子,拨不了乱,反不了正,就连造反也不可能。 先不说造反的成功率,就说她的身份。 她一造反,伍子胥数十年的名声和付出就会毁于一旦。 好吧,她也成功不了。 瞧瞧夫差这几年都干的什么糟心事。 劳民伤财,骄奢Yin逸,又蛮横霸道,听不进半分不合心意之言。 倒是对那些美人儿宽容仁慈。 春赏花,夏驾舟,秋登山,冬隐洞。 朝歌夜弦,宴赏不断。 难不成还要让她打不过就加入,同样委身夫差? 伍子胥丢不起这个人。 她自己也下不去这个嘴。 「王上,无论你作何决定,臣都愿意遵从。」 「只要王上决定联鲁伐齐,臣愿意披甲上阵。」 真难伺候! 多一天都伺候不下去了! 吴王夫差下意识皱了皱眉头,神情中带着明显的烦躁和不快,恨恨的将手中的杯盏砸在了地上。 突然起来的声音惊到了采莲嬉戏的嫔妃。 嫔妃们不再开口,安静的候在小舟上。 唯有西施,一叶轻舟,笑意盈盈的上前「大王莫怒。」 荪歌后退两步。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西施,但还是会惊叹于那颠倒众生的美貌。 好像这样的美人儿,本就配得上世间最华美的宫殿。 看看西施,又想想依旧装模作样山林隐居越发像个糟老头子的范蠡,荪歌越发怀疑流传后世的西施和范蠡所谓的爱情故事。 这爱情,就算再不讲道理,也不至于此吧? 吴王夫差不是明君,但对西施,那绝对称得上是有求必应。 范蠡寻到西施,披着大公无私的外皮,送西施入吴。 住最辉煌的宫殿,穿最华美的衣裳,受最极致的盛宠,日日夜夜与夫差耳鬓厮磨,就这样,还能爱上范蠡? 还爱情故事呢? 确定不是在侮辱西施的智商? 能把吴王夫差迷的晕头转向的西施,难不成还会是个恋爱脑? 「盛景在前,大王动怒,岂不是浪费了这满池的莲叶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大王,妾与花孰美。」 夫差阴沉的面色渐渐回暖,捏了捏西施的手,挑挑眉,重新看向了荪歌「寡人也不知你现在像谁了。」 「你可曾承袭到伍子胥的半分脾性?」 荪歌:!?(??_??;? 不是,这吴王夫差有病吧。 真是想骂脏话啊。 到底是谁当初恨不得将伍子胥除之而后快? 「臣可能像早死的母亲。」 第三百二十二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四十四) (四十四) 荪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夫差:…… 这下夫差也同样想问伍封是不是有病了? 他看起来像是真的有闲情逸致探讨伍封像谁? 他这是在表露不满,在隐晦敲打? 伍封呢? 装傻充愣! 夫差堪堪回暖的脸色又重新变得阴沉铁青。 形象点来说,就是多云骤转雷暴天。 荪歌:这么会变脸,不要命啦?待在吴国可惜了! 换个地方,兴许会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嗯,能成大师。 夫差目光冰冷,沉默的扫视着荪歌,淡漠的眼神下藏着的是残忍和厌弃。 君臣之间,就好似隔着一层飘渺的云雾。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可偏偏再也回不到最初。 「伍封,多年前,你曾说,假以时日,寡人终将成为吴国史上最一骑绝尘的王上。」 「而你,将会永远忠于寡人,不畏刀剑加身。」 「可如今,你在做什么?」 吴王夫差冰冷的目光中,又多了些晦涩复杂的失落和迷茫。 隔着千山万水,隔着风霜雨雪,隔着野心霸业。 荪歌好整以暇,望着夫差的眼睛,似是无形间有一双手想抚去夫差的彷徨纠结,可就像一池碧水,越搅越混,越来越让人看不清。 这还委屈上了? 夫差有什么脸委屈呢? 难不成凭他是吴王,凭他美人多,凭他修的亭台楼阁够壮观? 记得她的恭维,记得她的效忠,唯独不记得当年的初心。 对于夫差选择性记忆的记性,她只能说,这很难评,隔行如隔山! 当年的吴国,先王阖闾得伍子胥和孙武,能由弱变强,让老牌强国越国闻风丧胆。 后来呢? 有阖闾大小的家业,有伍子胥一把年纪依旧跟打了鸡血,说句极度不客气又不太恰当的话,拴条听话的狗都不该亡国。 算了,她有素质! 荪歌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不显山不露水,恭恭敬敬「王上,当日字字句句,臣从不敢忘,也不会忘」。 「至于臣的忠心,王上无需怀疑。」 「臣此生,绝不会侍二主。」 这官场,她倦了。 大大小小的诸侯国啊,情形大同小异。 怪没意思的。 改日她走了,换伍封回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让伍子胥颐养天年。 她敢保证,以伍封内敛略有些怯弱的性子,再加上伍子胥心有戚戚,绝不会让伍封再掺和这些风风雨雨。 毕竟,伍子胥已经做到了一个人臣的极致。 「臣刚才只是在想,如何才能在救鲁伐齐的战场上一往无前,为王上赢得荣誉。」 就算要偷溜,也得看起来合情合理啊。 一场胜仗也没打就死了,说出去不仅没人信,还丢人。 旁人提起来,都会啧啧啧来一句「听说了没,那堂堂吴国相国之子伍封就是个绣花枕头。」 死遁事小,伍子胥的青史留名事大! 吴王夫差再一次沉默了。 半晌。 「伍封,有生之年,寡人名震诸侯,霸业大成之日,愿以相国之位赠你。」 吴王夫差心血来潮,还是想在早就碎成一堆碎渣子的君臣情谊里拼凑出当年的模样。 哪怕只有其形,没有其神。 有生之年? 又一个死之前系列? 不要妄想靠这种方式来获得长生不死。 这大饼,会噎死人。 「王上,臣资历浅,朝堂之上,若论资历和经验,舍伯嚭太宰还有何人?」 「臣从不是因高位权势才效忠于您。」 还没死遁呢,好话该说还是要说的。 「寡人乐意。」吴王夫差突然多了些许朝气。 雷暴天转回了多云,甚至隐隐约约层层叠叠的云层后还有太阳的光辉溢出。 荪歌清楚的感知到,夫差的心情又好了。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 那大王的心呢? 那就是海里的水了! 根本分不清,根本看不到。 察言观色许久,一直没有插话的西施,娇笑一声,千娇百媚,美的让满池的莲花失色「大王,您还没回答妾的问题呢?」 「妾与花孰美?」 「倘若大王的回答妾不满意,妾可是不依呢。」 声音娇软清甜,像是江南最缠绵软糯的风,轻拂垂柳袅袅。 吴王夫差有没有心动荪歌不知,她反正是骨头都要酥了。 吴王夫差似是忘记了仍站在原地候命的荪歌,轻抬西施的下巴「寡人与越王勾践孰更英雄豪气?」 西施低回轻柔,吴侬软语「自是大王。」 「在妾心中,大王伟岸如天。」 外人在场,西施也不见丝毫羞怯。 是真会啊! 荪歌感叹一声。 西施不仅有一副美好的皮囊,还有一个聪明的脑子,一颗七窍玲珑心。 她就说,见惯美色的夫差没那么肤浅。 「花又如何与你作比。」 吴王夫差肉眼可见的欢喜。 荪歌敛敛眉,若不是考虑到历史,考虑到时间,考虑到齐威王和邹忌尚在百余年后才会降生,她可能就要逐字逐句的教吴王夫差读读那篇必学篇目。 《邹忌讽齐王纳谏》 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快要憋死她了! 「王上,臣府上尚有事,先行告退。」 吴王夫差轻揽着西施,挑眉,真诚的疑惑「府上?」 「你?」 「偌大的府上,唯有你一个主子,能有何事?」 「你父亲给你了什么指示吗?」 吴王夫差一脸探究。 荪歌清了清嗓子,坦坦荡荡「臣有疾,仍未愈,难启齿。」 吴王夫差:…… 谁家难启齿是扯着嗓子喊。 「还没好?」 荪歌点点头。 夫差摆摆手,同情摆在了脸上。 明明位高权重,世间女子任其予取予求,可偏偏有疾…… 可怜! 实在不行,以后他子嗣多,就过继给伍封一个吧。 到时候,天下人得赞他是体恤臣下的仁君,伍封更是得投桃报李。 「别灰心。」 「你且安心治着。」 「寡人绝不会让你断子绝孙的。」 荪歌:安慰的很好,下次别安慰了! 荪歌脚步匆匆的离开了亭子,将香水溪远远抛在身后。 她的离开,也彻底让香水溪越发的香艳。 远远的,她都能听到娇笑嬉戏声。 第三百二十三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四十五) (四十五) 吴王夫差终是打定主意决定了救鲁伐齐。 伯嚭,又一次四处做好人,赚的盆满钵满。 勾践鹬蚌相争渔人获利的棋局,顺利铺开了。 被齐国步步紧逼的鲁国,也对伯嚭甚是感念。 越鲁两国的使臣,也不遗余力对吴王夫差大夸特快。 又是扶倾济弱。 又是威加齐国。 就差直接说天下诸侯霸主非吴王夫差莫属。 见越国表现的依旧归顺,吴王夫差心中最后的顾及和隐忧也烟消云散。 伐齐之机已到。 也许,该是他实现天下霸业的时候了。 荪歌请命,领兵伐齐。 效仿当年伍子胥,文能安邦定国,武可开疆拓土。 吴王夫差犹豫不决,有心拒绝。 他知晓伍封嘴皮子利索,惯会说话,但领兵打仗的本事不见得有。 吴国,不缺能领兵的大将,没必要让伍封冒风险。 吴王夫差也说不清道不明,他对伍封有所愧疚。 但奈何,荪歌请命一出,朝臣们多是赞同。 一句虎父无犬子,让吴王夫差只得同意。 否则,更像是小觑了伍封,平白让满朝文武看笑话。 吴王夫差不放心,特地安排了久经沙场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挂帅,也算是给伍封的一道保障。 出征前夕,夫差于吴王宫设宴。 宴席正酣,夫差唤伍封出宫殿透透气。 「伍封,无过便是大功。」 「寡人仍记着当年上千个日夜的朝夕陪伴,那句振聋发聩的提醒,尤不敢忘。」 「伍封,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 「寡人当日许诺的相国之位,仍然有效。」 「无过,活着归来,可懂?」 吴王宫灯火通明,但仍无法照亮每一块地板,每一个角落。 荪歌脸上,半明半昧。 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搞不懂夫差的心思。 活着归来? 这竟是夫差对她出征唯一的要求? 何时,君王对臣下,竟这般无欲无求宽容大度了。 这些年,君臣有温情,有隔阂。 到如今,不论是温情还是隔阂,都化成了一层层的壁垒。 夫差不是个好君王。 可她也不算是一个能豁出去命敢于死谏的铮臣。 对夫差,她尽心,也不尽心。 权衡利弊,及时悬崖勒马。 她是伍封,也是夫差拴住伍子胥的绳子。 出征在即,这些温情脉脉君臣和谐反倒显得多余。 「臣,绝不会堕了吴国威名,也不会让人有机会奚落父亲。」 伯嚭之类的小人,也配踩在伍子胥头上欢喜雀跃? 她要让伍子胥永远成为伯嚭头上的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一生都可望不可及。 哪怕伍子胥不在吴国朝堂,吴国朝堂也应流传着伍子胥的传说和美名。 夫差凝眉,他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在他眼中,战场,从不是伍封发光发热的地方。 能讨他欢心,对他忠心,又有一定治国的能力,就足以成为他倚重的左膀右臂。 「多年前,寡人曾听你说过一句话,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今夜,寡人将此话送于你。」 「沙场是沙场,朝堂是朝堂,不可同语。」 「寡人需要 你活着回来。」 荪歌:要不是她油盐不进,可能就要被洗脑了。 是不是今晚的月色太美了,才让夫差生出了这么多的离愁别绪。 这时候又想起最初的岁月,是不是太迟了。 「王上如此看重臣,臣必厚报王上。」 活着回来? 不可能! 在她死讯传回吴王宫时,也是伍子胥和孙武换个地方种稻子的时候。 希望换地方时,勤俭持家,还能记得带些稻米,给她煮一碗粥。 唉,不能不走了。 再不走,等伍封回来,可能真就有心无力了。 「寡人听闻,你父亲伍子胥与齐国贵族素有交情,伍封,你莫要让寡人失望。」夫差侧眸,看向荪歌。 荪歌:!?(??_??;? 这确定不是走流程? 温情脉脉画大饼打开心防,然后再阴阳怪气的告诫提醒? 「王上,我父亲与齐国臣子的交情,堂堂正正,从未掩人耳目,也从不曾私相授受,更不敢有半分叛吴的心思。」 「王上若是不放心,臣愿立誓。」 「此次伐齐,不胜不还。」 胜了,也不还。 只希望接到她死讯后,吴王夫差不会夜半惊醒,自我反思,他真该死。 吴王夫差一噎,没有再言语。 那段时光,终究还是回不去了。 「寡人还是你心目中的霸主吗?」 半晌,吴王夫差幽幽道。 荪歌不假思索「是。」 史书上,吴国在西破楚、北败徐、齐、鲁之后成为东南一霸后,遂向西北进军,会晋定公于黄池,史称黄池会盟。 黄池会盟实现了吴国北伐称霸的目的。 但奈何,在吴王夫差最志得意满的时刻,被曾经的阶下囚越王勾践偷家了。 霸业,如昙花一现。 「王上,临别在即,战场之上,刀枪无眼,生死难料。」 「臣临行前,想最后劝谏一次大王。」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若是吴王夫差能明白她的一番苦心,或许霸主的位子还能做久一点,不至于做吴国的亡国之君。 「还恳求王上莫要小觑越王勾践。」 「忍常人所不能忍,必在图谋常人不敢想之事。」 「以史为鉴,知兴替。」 「以人为鉴,知得失。」 「王上,臣之忠心,数年不曾改。」 嗯,在这一方天地,她没有想过效忠别的君王。 曾经,她是真心实意想助夫差扭转史书上的结局。 可惜,很多事情,人不能胜天。 吴王夫差心中百味杂陈。 「你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寡人会另派人入越地明查暗访。」 荪歌:!?(??_??;?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夫差能不能争点气,自己脑子清醒过来? 还明察暗访? 伯嚭在朝堂上都一手遮天了,跟越王勾践也亲的要穿一条裤子了,如有使臣入越,真以为能瞒得住。 「战场之上,多顾全自己。」 翌日。 大军开拔。 荪歌的眼底深藏着解脱。 她会用悍不畏死的姿态,将伍子胥父子永远光彩鲜亮的留在这一页史书上。 有些人,合该生活在阴影下。 第三百二十四章成为伍封后,回望吴钩越剑(四十六) (四十六) 兵分两路。 一路为水师,北上从海上攻齐。 一路由夫差亲自率领,自沂水而上,后转入陆地,和鲁军会师后,攻入齐国。 在伯嚭的刻意运作和朝堂内外舆论下,荪歌入水师。 谁让吴国的水师,是伍子胥建立和指挥。 先王阖闾时期,吴楚之战,吴军渡汉水攻占楚国都城郢城,便是伍子胥的天才手笔。 是中国史料中所记载的最早的水战。 父如此,子理应不遑多让。 水师战舰,旌旗招展,浩浩荡荡。 这是首次南方诸侯国从海路远征北方国家。 在吴伐齐前,从未出现过。 吴国,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诸侯国,皆惊讶。 齐国,老牌强国。 短暂的慌乱后,便是积极应对。 一个长途跋涉,一个以逸待劳。 一个初来乍到,一个熟悉地形。 海上,血战。 战局要比夫差和官员预料中更艰难,更血腥。 海水,几乎都要染红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战报不停的传到夫差手中,夫差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水师海战,吴国大败,死伤惨重,伍封奋勇杀敌,中箭坠海。 夫差来不及多想,只能继续指挥陆军与齐对战。 荪歌:这已经不是死遁了,这是差点儿真死了。 倘若不是主神曾赐她一颗珠子,她十有八九被淹死。 说实在的,她也没想到伯嚭那个丧天良的,竟打着一步到位毁尸灭迹的主意,将她塞进了水师。 金刚不坏神功,在海里有屁用。 荪歌狼狈的被海浪拍打冲刷至岸边,按照所约定的匆匆去寻伍子胥。 她都这么惨了,喝碗粥不过分吧。 一处人眼罕见的山林,远离了吴国,也远离了喧嚣。 荪歌的衣裳,也早已被风吹干。 「父亲。」 伍子胥老泪纵横。 见到了伍子胥,见到了孙武的兵法,也尝到了那碗伍子胥心心念念十余年的粥。 粥,寻常至极。 但,重逢不易。 她这只小蝴蝶,扇动改变了伍子胥的人生。 「父亲,以后您就可以过含饴弄孙的日子了。」 伍子胥的神情一僵,心情复杂,只是紧紧的攥着荪歌的手。 十多年的父子情分,从不是虚妄。 荪歌弯弯嘴角笑了笑,另一只手也覆在了伍子胥的手背「父亲,珍重。」 多年前,对她的身份,伍子胥就产生了怀疑。 未说破,也不必说破。 这样最好。 伍子胥攥着荪歌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时间太长了,长到他自己都有些恍惚,他究竟想留下谁。 「父亲,日后无论吴国兴亡,您都莫要再插手了。」 「脱身不易。」 「死而复生,在常人眼中,更是怪谈。」 孙武,不明所以。 久别重逢,死遁脱身,父子相伴,哪怕是流泪,都应该是喜极而泣,可他为何却感受到浓浓的离别凄苦。 孙武揉揉头,老了老了,他这眼神越发不好了。 荪歌来的悄无声息,离开的也悄无声息。 但,伍封一直在。 真正的伍封,或许木讷, 或许沉默寡言,或许天资平庸,但始终都是孝顺听话的好儿子。 波涛汹涌后,便应该是风平浪静细水长流。 老友亲朋相酌,石桌旁总会有一个空位,石桌上的杯盏斟满佳酿。 伍子胥对伍封言「那是你的兄长。」 从未留下过姓名的兄长。 曾陪着他一起在朝堂上试图力挽狂澜的人。 也是曾舍己,换他隐退的人。 …… 伐齐之战后,因水师牵制了大量的齐军,夫差指挥的陆军大获全胜。 签订盟约,班师回朝,夫差便收到消息,致仕的伍相国隐居之地被纵火,伍子胥和孙武死于火海。 夫差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伍封,死在了那场海战里。 众目睽睽之下,万箭穿心,坠入了无边深海。 他无暇悲伤,如今又添噩耗。 本来,他还打算将伍封的那份功劳算在伍子胥头上,大肆封赏,并按照他对伍封的约定,另过继子嗣不让其香火断绝。 可,伍子胥竟然也死了。 「可有忤作验过?」 「验过,确凿无疑。」 夫差长长了叹了口气。 他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 死了吧,死了也好。 吴王夫差毫不吝啬对伍子胥父子的赞赏追谥。 正如荪歌所计划的那般,伍子胥这三个字,成了吴国朝堂之上的一座丰碑。 时间倏忽而过,越国羽翼已丰。 越王勾践也终于在垂暮之年再一次重现意气风发,攻入吴王宫,血洗了当年的耻辱。 夫差,成为了阶下囚。 左右逢缘的伯嚭,有意当说客,出面说服勾践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允许吴越和谈。 他贪婪女干诈自私,但却也忠诚于夫差,想为夫差谋求一条生路。 但,大仇得报的勾践,最见不得人提的便是当年的旧耻和丑态。 于勾践而言,从无情分可言。 伯嚭死,阖族诛。 临死前,伯嚭蓦地想起了小儿子那句义愤填膺的质问。 万一豺豹撕烂了狮虎,他可会悔?大王可会悔? 悔吗? 悔之晚矣。 想必,大王此刻应是恨毒了他。 若无他一步步的推波助澜,一次次与伍子胥做对,一次次说服大王对勾践网开一面,又收受贿赂助纣为虐,煽动大王广建亭台楼阁,吴国想必不至于此。 大王好大喜功,而他从未劝谏。 成为阶下囚的夫差,只有最开始的时候心中充满了怨恨。 恨勾践的背信弃义,恨老天不庇佑,恨臣子不中用。 但,满腔的恨意消散后,唯余无尽的悔。 事到如今,他才理解了伍子胥父子的良苦用心,也终于能心平气和的听进去当初逆耳的忠言。 先王为他留下了伍子胥,助吴国成霸业。 可他呢? 忌惮,厌恶,排斥,恨不得除之后快。 还有伍封,那个死在了海战中的伍封。 这本是他最看好的相国人选,但还是在春风得意时君臣生了嫌隙。 吴国,亡于他手。 伯嚭之死,足以表明勾践的态度。 他当年所作出的错误决定,勾践绝不会再重现。 最重要的是,他也弯不下腰承受那份耻辱。 早年间,他曾在勾践面前大放厥词,寡人可以败,吴国可以败, 绝不可辱。 白巾覆面,夫差自刎。 风吹来,似乎还裹挟着曾经日夜听闻的声音。 「吴王夫差,你难道忘了越王的杀父之仇了吗?」 第三百二十五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一) (一) 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中。 回头看,是父皇口中懦弱无刚的皇子。 向前看,是守护山河日月的中兴之主。 ——景泰帝朱祁钰 初尝那碗粥,平平无奇,无甚滋味。 可在她不是伍封后,却又品出了千般滋味。 荪歌喟叹一声,环顾四周,粗看,规制宏大,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流水,皆成景。 细看,却又处处不算讲究和精致。 锦鲤跳跃,水波荡漾。 在夏日里争相怒放的荷花现出疲态,隐隐约约能见几分残荷枯枝的清美柔和。 园中假山倒映,影影绰绰。 按理来说,这种规模气派的府邸,下人会早早的清除掉枯枝烂叶。 看来,体面人家不体面啊。 荪歌将手中的鱼食扔进池子,接过一旁侍女递来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 「这府中下人为何行色匆匆,神思不属?」 那焦急忙乱的脚步,骗不过她的耳朵。 「禀太妃,似有战报传回,太后急召王爷入宫议事。」 「据采买的下人说,京中近来也是人心惶惶。」 荪歌蹙蹙眉,旋即摆摆手。 「你且守着,莫要让人惊扰此处。」 行至池边亭台,荪歌虚靠着栏杆,开始了解眼前这个新世界。 她是吴贤妃。 从被隐藏在宫外的侍女,到宣德帝的贤妃,到太妃,到皇太后,又到太妃,又在百余年后,被尊谥孝翼温惠淑慎慈仁匡天锡圣皇太后。 这一生,是有些跌宕起伏在的。 过山车似的! 只是,这跌宕起伏,与她自身无关。 她有一子,朱祁钰。 朱祁钰的一生起伏,不遑多让。 从偷偷养在宫外不被承认的私生子到临危受命到皇帝。 又从天命之子,沦为大梦一场,到最后被一根绳勒死。 与她在史书上的只言片语默默无闻相比,景泰帝朱祁钰的存在感要多一些。 毕竟,有史上第一代理皇帝之称。 但比朱祁钰更浓墨重彩大写特写为后世耳熟能详的是他的兄长,朱祁镇。 鼎鼎大名的叫门天子,瓦剌留学生。 先是仓促带着京师三大营,亲征瓦剌,精锐覆没,衣甲兵器辎重尽失,被瓦剌俘虏,后又先叩宣府城门,又叫大同府城门,要求守将开城门。 南宫复辟后,怀恨在心将不肯开城门的将领削爵流放,将其妻女送至瓦剌受尽屈辱。 可偏偏因废除了人殉这一高光时刻,就被后世不少人洗白。 而其母,孙太后,一代妖后,也被莫名其妙的洗白成力挽狂澜懂大是大非的贤后了。 不得不说,这对母子,是有点儿路人缘在身上的。 荪歌抿抿唇角,眼神玩味十足。 不弄死叫门天子,她也算是白来了。 吴贤妃,算不得一个好母亲,也算不得一个好婆婆。 自卑,怯弱。 得势后又用蛮横粗鄙来掩饰她的卑怯。 朱祁钰孝顺,骨子里又有因多年被养在宫外不被承认的胆小懦弱和下意识的讨好。 孝顺生母吴太后,可又忍不住靠近讨好孙太后。 如今,吴贤妃不愿再成为朱祁钰的绊脚石。 所以,她来了。 不当绊脚石,那就称为朱祁钰的底气吧。 看这情况,她居郕王府,郕王朱祁钰被宣召入宫,想来十有八九皇帝亲征瓦剌大败被俘的消息已经传到宫中贵人的耳中了。 理理时间线,朱祁镇七月份出征,八月十五被俘,她的便宜儿子要监国了。 早不来晚不来,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了。 天色渐暗。 屋内亮起了烛火,秋风穿过半掩的窗户,带来淡淡的桂花香气。 「母妃,您找我。」 声音清亮又略显疲惫。 荪歌不再转动手上的佛珠串,抬眸看向了踏着月色挟着凉意归来的年轻人。 身形颀长,微微有些驼背,似是下意识的逃避旁人的探究。 自信心严重不足! 堪堪二十出头,是一个人人生中最意气风发最精力旺盛的黄金年纪。 在荪歌打量朱祁钰时,朱祁钰也微微蹙了蹙眉。 今日的母亲,素净的有些不可思议。 自父皇驾崩前,命人将他和母妃带回宫中,给予名分,母妃就巴不得日日穿金戴银,弥补那多年被藏在宫外的缺憾。 说句不太恰当的话,他时常担心那些珠钗发冠会压断母妃的脖子。 这是又要闹什么幺蛾子了吗? 朱祁钰疲惫的揉了揉鬓角,眼眸之中划过淡淡的倦怠。 「对,找你。」 荪歌也没有扭捏,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置「坐。」 朱祁钰依言,坐在荪歌对面。 「孙太后召你入宫,是想让你监国吗?」 荪歌直白的一句话,听在朱祁钰耳中如平地一声惊雷。 「母妃因何而知?」 朱祁钰心中疑窦更盛。 荪歌坦然挑眉「母妃自始至终都是个明白人。」 「只不过,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太明白。」 「如今形势有变,总要与你通个气,让你知晓母妃从不是拖累。」 「先皇后宫的情形你也知晓,你我母子被养在宫外,此等大事,怎么可能真的被瞒的天衣无缝。」 「当年的张太后睿智聪慧,孙皇后更是把持后宫,母妃唯有粗鄙肤浅愚蠢,你我母子才能苟延残喘。」 「母妃知晓这些年让你平白受了不少人的奚落和笑话,是母妃之过。」 「但,那也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钰儿,总要活下去啊。」 荪歌为自己的改变找了个甚是合理又无懈可击,能完全激发朱祁钰愧疚心的理由。 嗯,一片苦心,拳拳慈母之心。 朱祁钰心中大震,思绪烦乱,鼻子微微发酸。 他和母妃,相依为命,曾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母妃,是儿子无用。」 同是父皇的儿子,可他多年不被承认,好不容易被认回,偏偏又被时日无多的父皇嫌弃性情懦弱不像他。 「儿子从未嫌弃过母妃。」 这是他的真心话。 寄人篱下时,唯有母妃不会丢下他。 那几年,谨小慎微胆战心惊的日子,并没有随着他封王奉藩京师而忘记。 母亲所受的委屈,并不比他少。 他曾一度艳羡过,同为父皇的儿子,皇兄的生母是雍容华贵的皇后,他的母妃却是见不得光的宫女。手机用户请浏览wap.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二十六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 (二) 他有羡慕,却不曾嫌弃。 母妃护着年幼的他时的一幕幕,历历在目。 蛮横也好,粗鄙也罢,都是他的生身母亲。 如今,母妃竟坦言,那只是不得不营造出的保护色。 原来,他的母妃,并不逊色于皇兄的母后。 是啊,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早已及冠,能感受到繁华京城,锦绣皇宫里从未停歇的风。 世间最尊贵之地,也是最凶险之处。 「既然母妃眼明心亮,儿子也就不瞒您了。」 「皇兄在土木堡被俘了,精锐尽丧,且英国公张辅,泰宁侯陈瀛,驸马都尉井源,平乡伯陈怀,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内阁学士曹鼐、张益等众多官员勋贵战死,只有极少数官员侥幸逃生。」 「消息传来,朝野震荡,瞒是瞒不住的,用不了多久,战败存活的兵卒陆续回京,京城百姓也会知晓。」 「孙太后曰,天子北狩。」 「今日召孩儿入宫,的确是想让孩儿监国。」 「虽说皇兄御驾亲征前命我留守,但终究不同于监国。」 「母妃,孩儿虽奉藩京师,被特允留京无需赴封地,但只是藩王。」 「大明铁律,藩王不得干政。」 「他日皇兄归来,孩儿又该如何自处。」 「母妃,孩儿宁愿不曾是此特例。」 荪歌知晓,有明诸籓,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 这是自明太祖朱元璋到明成祖朱棣都明确规定的铁则。 荪歌从眉头紧皱的朱祁钰脸上看出来了彷徨无助。 此前,朱祁钰是从不受重视的藩王。 不出意外,庸庸碌碌平平静静一生。 可惜,不出意外就要出意外了。 「吾儿在害怕?」 荪歌褪下手腕上的佛珠串戴在了朱祁钰的手腕上。 「此佛珠串,随着母妃历经波折,却始终能保母妃逢凶化吉。」 「从罪臣女眷,到罪人宫女,到被你父皇看中,母妃一步步有惊无险的走到了今日。」 「吾儿,莫怕。」 荪歌敛眉,她是不是代入角色过快了。 说实话,做天生站在舆论道德优势方的母妃,比做绞尽脑汁哄吴王夫差开心的小侍卫畅快多了。 最起码,她不会那般无力。 要不是怕吓到朱祁钰过分崩人设,她更想简单粗暴拍拍朱祁钰的肩膀,怂什么,一个字就是干,我们代表爱与正义! 朱祁钰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串,双眸之中倾泻出软弱「母妃,父皇口中,孩儿懦弱无刚,不肖父。」 「大明危难在前,孩儿又如何能担此大任。」 「退一万步讲,危难结束,孩儿也会成为孙太后和皇兄的眼中钉肉中刺,届时还会连累母妃。」 不肖父? 荪歌轻嗤一声。 朱祁镇肖父吗? 一意孤行,又志大才疏,听不进半分劝,受不了一丝苦。 大节有亏,忠女干不辨。 这就是肖父吗? 好圣孙朱瞻基若是知晓朱祁镇的所作所为,恐怕都要觉得皇陵烫身子了。 「多年前的话,吾儿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吾儿生在宫外养在宫外,过的从不是天潢贵胄的日子,年少性子怯弱些,非吾儿之过。」 「至于是否会被秋后算帐,母妃 倒是不太担心。」 「母妃赌朱祁镇一时半会儿难以归京师。」 「那瓦剌的太师也先,也绝不会轻轻松松的将朱祁镇放回来。」 「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瓦剌,是元灭后分出形成的部落。 已经数十年没在明廷手中讨到半分好处,直到土木堡之变。 或许就连也先自己也没料到,能取得如此豪华的大胜,灭了明军精锐,还能生擒朱祁镇。 「母后的意思是接过这烫手的山芋?」 朱祁钰的眸光一点点变得透亮。 「你不想接也得接。」 「先皇血脉,唯有朱祁镇与你。」 「而朱祁镇的皇子朱见深还是个两岁的小娃娃。」 「你是最好的选择。」 「你莫不是在担忧襄王?」荪歌挑了挑眉,轻抿了口茶。 襄王朱瞻墡是仁宗皇帝朱高炽的第五子,是宣宗皇帝朱瞻基的同胞兄弟。 朱祁钰点头又摇头「儿臣不是担忧,儿臣是打心眼里觉得襄王叔最合适。」 「如今,京师动荡,襄王叔素有贤名,深得朝臣拥护,他若肯坐镇京师,兴许真能扭转乾坤。」 荪歌听明白了,朱祁钰是真有些不想接这个烂摊子。 「襄王不会来京师的。」 如今的局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稍有不慎,就是吃力不讨好,身背千年骂名。 「你以为孙太后在召你进宫前,没派人去长沙府吗?」 「襄王是个聪明人,形势不明朗,他只会选择独善其身自保。」 「只有你了。」 「吾儿也是宣宗血脉,有何不可?」 襄王朱瞻墡的确是拒绝了孙太后的邀请,还甚是讨好补救的为孙太后出了主意。 立朱见深为皇太子,命郕王朱祁钰监国。 随后,以太子和郕王朱祁钰的名义召军队进京勤王,伺机救出朱祁镇。 倘若无果,就让朱祁钰继续监国,直到朱见深有能力亲政。 很显然,孙太后是采纳了襄王的提议。 若不是朱祁镇被俘虏后骚操作不断,朱祁钰是不可能名正言顺称帝登基的。 「祁钰,莫怕。」 「属于你的路才刚刚开始。」 拨开云雾见青天。 朱祁钰沉默着,面前的茶完全凉透,才再次开口「母妃。」 「孩儿知晓了。」 「夜已深,母妃早些歇息。」 是啊,他有何不可! 荪歌看着朱祁钰渐渐远去的背影,幽幽叹气。 说到底,是个可怜人。 在对皇位无念想时,被文官集团一步步推上皇位。 京师保卫战,重用信任于谦,却没被记半分功劳。 想换太子,还得重金贿赂官员。 八年。 八年的为帝生涯,到头来众叛亲离。 复辟后的朱祁镇下诏斥责朱祁钰「不孝,不悌,不仁,不义,秽德彰闻,神人共愤。」 还得了个「戾」为谥号。 不思顺受曰戾。 不悔前过为戾。 呵,要顺从谁,要悔何过? 最大的过就是没弄死朱祁镇。 第三百二十七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 (三) 「等等。」荪歌蓦地开口。 朱祁钰:…… 朱祁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荪歌。 荪歌起身,立于廊下「吾儿若心不静无法入睡,不如读读宋史,两宋交替之时。」 南宋,自丢失都城汴梁,偏安一隅起,就再未收复过故土。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虽说她知晓,于谦会站出来反对南迁,坚守京师,但她还是由衷的希望这条路走的更顺些。 大明天子,不该丢掉气节。 她已经亲眼目睹过靖康之耻的惨烈。 见证了无数臣子呕心沥血却功败垂成的颓然。 如今只希望重塑华夏衣冠,拯救中华文明于危难之际的大明,坦途一片。 若是需要有人身先士卒冲上去恢弘士气,稳定民心,她上! 只要那些文官不会追着她骂。 「别怕。」 「母妃一直以你为傲。」 朱祁钰呢喃「宋史?」 片刻后,眸光深邃而又明亮,就好似天边挂着的明月。 刚过中秋没几日,月亮还亮的很。 「孩儿多谢母妃提点。」 这样的母妃,让他很有压力,生怕自己蠢笨跟不上母妃的节奏。 郕王朱祁钰监国了。 但,暂时的有名无实。 孙太后,垂帘听政,绞尽脑汁想方设法要换回朱祁镇。 命人用八匹马满载宝物财货拜谒也先。 只可惜,也先并未给予孙太后任何答复。 大明的皇帝,岂是区区几车宝物就能换回的。 绿色琉璃顶文华殿内正商议应对土木堡之变的计策。 朱祁钰正襟危坐,手指蜷缩。 已是入秋的季节,他的手心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液。 身侧不远处,坐着雍容华贵却难掩焦急之色的孙太后。 他的嫡母。 有一瞬间,朱祁钰只觉得他的母妃,无论是气度还是才智,都不逊色于孙太后。 当然,他说的不是珠钗满头金光闪闪时的母妃。 「殿下,太后。」 翰林侍讲徐埕(徐有贞)道「臣验之星象,稽之历数,天命已去,惟南迁可以纾难。」 「陛下受王振蛊惑,土木堡一役,京师三大营二十万精锐覆没,粮草辎重尽失,京师守备空虚,战将缺失,人心惶惶。」 「而瓦剌气势正盛,野心勃勃,唯有南迁能保大明江山社稷,徐徐图之,再报土木堡之仇。」 似徐有贞这般赞同迁都也缓解瓦剌给予的危机和压力,活得喘息之机的臣子,并非少数。 土木堡一战,过五十二将战死。 皇帝还在瓦剌人手中捏着,先不说能不能打得过,能不能打还是个问题,投鼠忌器。 古有曹操挟天子令诸侯。 如今,瓦剌还不知要如何要挟大明呢。 指不定要以朱祁镇做挡箭牌步步紧逼,大明步步退让。 这是大明朝自建国后最绝望的时刻。 没有开口,便等同于默认。 「本王……」 「臣不同意。」 朱祁钰和于谦同时开口。 此时的于谦,还仅仅只是兵部侍郎。 距离兵部尚书,也只是一步之遥,探囊取物罢了。 于谦的《石灰吟》,稚子都耳熟能详朗朗上口。 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于谦搏的是后世之名,千古流芳。 于谦打量着素来老实懦弱,鲜少与京师官员打交道的郕王朱祁钰,心下暗道不好。 难不成郕王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吗? 监国退缩,影响士气,还会对他的计策产生莫大的阻碍。 而朱祁钰感受到手腕上清凉温润的珠子,心下稍安。 莫怕。 莫怕。 「本王昨夜再读宋史,略有心得。」 「大明不是大宋,也不能变成第二个大宋。」 「南迁至南直隶,京师必沦陷于瓦剌的铁骑之下,进而整个华北危矣。」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靖康耻,当为鉴。」 「到时,大明还是大明吗?」 于谦:有点聪明和见识,不确定,他再看看。 说实话,对于于谦而言,朱祁钰能有这番说辞,已是在他意料之外。 担当。 他在郕王身上看到了担当二字。 实属难得。 都说大浪淘金,危难关头方显本色。 倒也省了他苦劝。 于谦的心头浮现淡淡的赞许。 「臣认同郕王殿下所言。」 「绝不可迁都。」 「京师天下根本,一动则大事去矣,独不见宋南渡事乎!」 「再言南迁者,当斩。」 于谦的语气少了商量温和,多了杀伐果断。 徐有贞想到自己私底下偷偷摸摸做的事情,颇有些心虚,也不敢再竭力反驳。 再言南迁者,当斩? 于谦,还真是敢说啊! 「可不南迁的话,瓦剌挥军京师,这仗怎么打?」 文华殿殿内,此起彼伏的反对声。 土木堡大败后,头顶的乌云一层就一层,压的人喘不过气,也看不到半分希望。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南迁,方为上策。」 官员们,各执一词。 孙太后也满是犹豫,不知该作何选择。 如今的困局,也是让她束手无策。 加之朱祁镇被困瓦剌,她更是心急如焚,很难平静下来做理智的选择。 就在争执不下时,早已年迈的礼部尚书胡濙开口了「文皇把陵墓安排在这里,就是向子孙表示绝不再迁都之志。」 「子孙焉能弃祖宗,奔其他。」 「老臣,不同意南迁。」 史书上,胡濙本身也是个奇迹。 历仕建文、永乐、洪熙、宣德、正统、景泰、天顺六朝,还得了善忠的。 也是宣宗朱祁镇临终前的托孤五大臣之一。 到如今,硕果仅存。 朱祁镇登基后三杨陆续病逝,而英国公张辅也在不久前战死在土木堡。 胡濙的分量可见一般。 胡濙开口,文华殿内提议南迁者士气再一次被压制。 孙太后揉揉鬓角,想起了钱皇后哭的通红的眼睛,疲惫的叹息一声「哀家想知道。」 「南迁,陛下怎么办?」 「坚守京师,陛下又怎么办?」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她的皇儿二十余年没有吃过半点苦头,如今却要在那风沙肆虐之地做阶下囚。 前一刻还在争执的官员,沉默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思) (四) 不是装聋作哑,是实在毫无头绪。 这简直比坚守京师迎战瓦剌还要棘手。 大明天子,成了被瓦剌人捏在手里的小玩意儿。 他们越是在意,就越是被桎梏。 憋屈的很。 似乎瓦剌最大的护身符不是气势汹汹的铁骑,而是他们的天子。 瓦剌人把陛下往阵前一推,他们的弓弩是射还是不射,火炮是打还是不打。 这已经不是能有棘手二字形容了。 数千年历史,从未听过天子御驾亲征,优势在己,却败的如此惨烈,大将死尽,自己被俘的战例,想借鉴一二都无处借鉴。 难不成借鉴徽钦二帝,还是借鉴完颜构? 毫无意义。 正如郕王所言,大明不是大宋。 成祖迁都于此,就打定了主意是要振大明风骨。 见刚才还滔滔不绝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官员,此时不约而同的一语不发,孙太后恼怒不已,心中越发急躁。 这些官员不急,她急啊。 “天子是国本,无论是南迁还是死守京师不退,尔等都应考虑好天子的安危。” “难不成尔等就放任陛下在瓦剌自生自灭?” “天子辱,则国辱。” 孙太后按耐住怒火,义愤填膺,悲愤不平。 “王直?” 王直苦笑一声,他就知道逃不过被单独揪出来的命运。 他是吏部尚书,位居留守群臣之首。 亲征前,他也曾与不少老臣极力劝谏,陛下不从。 跟随陛下去的,之前位高权重的,基本上都葬送死绝了。 然后,就数到他了。 这话茬,接过来,不仅烫嘴还两头不讨好。 难啊。 说实在的,就土木堡的惨败,但凡不是陛下,是其他的武将,不论曾经多么功勋卓著,也万死难赎其罪了。 “太后,臣等也忧心陛下。” “只是,此时不能急躁,还需从长计议。” “依臣推断,瓦剌可汗脱脱不花和太师也先都不会伤及陛下,陛下暂时应无忧。” 明眼人都知道,杀了陛下,那就是等于和大明撕破了脸,从此之后将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也先没这个胆量,也不敢赌。 瓦剌十有八九就是在等着大明去赎。 可真去赎,那必定是狮子大开口,大明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而瓦剌就算收了赎金,也不一定会罢休。 “从长计议?” “哀家以为,当派使臣前去和谈,彰显我大明诚意。” “诚意足够,陛下自可返回。” “天子归,大明的危机就会以最快的速度解决。” 她是大明的太后。 但她也是陛下的母后。 “郕王以为如何?” “众卿以为如何?” 朱祁钰:也不是非算他不可。 好想逃,却逃不掉。 孙太后的目光紧紧盯着朱祁钰,明晃晃的在等朱祁钰表态。 监国,监国,一句话的分量还是很足的。 朱祁钰温吞吞道“本王听太后和大臣的。” 于谦:这郕王又缩回壳子了。 故意的? 还是刚才的精彩亮相只是昙花一现。 但,不得不说,这也算是一种极好的应对方式。 说句不好听的,这事儿一句话说不对就跟沾上茅坑里的秽物一样,甩都甩不掉,洗了还有味。 孙太后的眉头又紧紧皱了皱,不依不饶道“如今,天子北狩,你代为监国,怎能没有自己的主意。” “你不是在是否南迁的事情上很坚定吗?” 在孙太后的咄咄逼人的质问下,朱祁钰只觉得头皮发麻,梦回初被接回宫时的光景。 那时,父皇病重,偷偷摸摸坦白,将他和母妃托付给皇祖母皇太后张氏。 他和母妃,与这座偌大的皇宫格格不入。 明里暗里,都没少受嘲讽。 能做的只有安分,安分,再安分。 朱祁钰心脏砰砰砰乱跳,脸上表情越发慌乱,支支吾吾“有宋史为前车之鉴,否则儿臣也不敢胡言乱语。” 他是软弱,可并不愚蠢。 对此事,就连舌灿莲花的臣子们都退避三舍,更何况是他。 代为监国。 那个代字,就像是燃烧在他身下的烈火,高悬在他头顶的铡刀。 孙太后被不重不轻的噎了一句,自知今日议不出什么结果,狠狠的甩了甩袖子,放下豪言“哀家希望郕王和诸位大臣尽早拿出个章程。” 谢太后的身影,渐渐远离了文华殿。 朱祁钰下意识松了口气。 孙太后带给他的阴影,是年少时就存在,到如今根深蒂固,挥之不去。 他始终忘不了孙太后当年看向他和母妃时的眼神,就好似在看什么脏东西。 母妃,空有贤妃之名。 片刻后,朱祁钰紧握着手,鼓足勇气,不再逡巡,再次重复“本王不赞同南迁。” “代为监国一日,那就要对大明负责一日。” “本王与京师共存亡。” “各位大人也不必再争执,更不必说徐徐图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话。” “大明,丢不起这个人。” “于侍郎和胡尚书之言,本王深觉有理。” “在此危难关头,诸位都是我大明的肱骨之臣,首先要做的就是统一思想。” “本王的态度就是坚守京师,不退不迁,重铸大明的尊严。” 闻言,于谦的一颗心就好似泡在水中,上上下下,起伏不定。 素无美名的郕王,不简单。 与京师共存亡,需要胆量,需要气魄,更需要勇气。 在这精锐尽丧,前路漫漫如长夜的时刻,这种坚定能安稳民心。 “既然决定不退不迁,我们也绝不是安静等待着瓦剌铁骑到来。” “我们应该趁此时间,重整军备,备战御敌。” “兵士,粮草,甲胄,兵器,都是头等大事。” “不知诸位大臣可有计划?” 朱祁钰继续道。 京师的守备,已经完全不足以对抗瓦剌大军。 若是什么都不做,与等死无异。 于谦深吸了一口气“殿下,宁正而毙,不苟而全!臣愿意扛起这个千斤重担。” 这个担子,总要有人担。 朱祁钰看向于谦,眼眸之中蓬发光彩。 欣赏,敬佩。 在绝大多数一脸愁容,偷偷抹眼泪的臣子里,于谦就像是横空出世的一把绝世利刃。 第三百二十九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五) (五) 时势造英雄。 朱祁钰似乎已经窥见了于谦扶摇直上九万里。 “可。” “兵部尚书邝埜战死在土木堡,于侍郎任兵部侍郎期间兢兢业业公正严明。” “如今乃多事之秋危难之时,正缺有志之士有能之人力挽狂澜,本王欲让你接任兵部尚书,总揽京师防卫。” “于侍郎,可敢接。” 也实在没得选了。 看来看去,旁的人也没有于谦一往无前的决心。 这个时候,绝容不下左右摇摆之辈负责京师防守。 否则,别说是力挽狂澜了,就连困兽犹斗都做不到。 “臣愿受命。” 没有太多肝脑涂地舍生忘死的豪言壮语,就这样,于谦斩钉截铁的接手了这个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烂摊子。 心中本还有些恐惧焦虑的朱祁钰,面对这样的于谦,也凭空生出了豪情。 “好。” “本王赐你便宜行事之权。” 这大明的京师,他愿与于谦一起守。 母妃说,一直以他为傲。 虽然以往他只是一个事事退缩不愿在人前的闲散王爷,但自今日起,他愿承担起先皇子嗣的责任。 或许,父皇泉下有知,也会愿意收回懦弱无刚四字。 徐有贞皱着眉,一副公事公办绝无私心的模样“殿下,此事尚需通禀太后。” 在徐有贞心中,南迁才是唯一的求生之道。 他有私心,但也是真的深思熟虑过。 于谦掌权,便意味着南迁一事再无可提的机会,坚守京师成定局。 朱祁钰并没有觉得被冒犯,而是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的开口“有理。” 他本就是代为监国,也心知,若非早在太祖时就定下严禁后妃干政的祖宗家法,可能也不会轮到需要他监国。 如今,哪怕皇兄被瓦剌所俘,土木堡惊变损失惨重,但在朝臣心中,依旧是唯一的正统。 孙太后乃皇兄生母,也是先帝亲封的继后,得朝臣信重推崇也很正常。 许是过往多年的经历过于谨小慎微,他如今被推在监国的位置上,丝毫没有沾沾自喜,反倒越发惶恐。 孙太后宫中的大太监带来懿旨,认可了于谦兵部尚书之职以及防守京师之权,此外,又再一次重申了尽早迎回天子之事。 孙太后也不傻,知道不是作妖的时候。 迎回天子,还需这些臣子们出力。 而她独自一人也承担不起大明的兴旺衰败。 一听迎回天子,朱祁钰忍不住又是一阵儿头大。 别说是野心勃勃新仇旧恨的瓦剌了,就是一般落草为寇的土匪,好不容易抓了个大肉票,都想方设法捞一大笔,指不定还不止勒索一次。 只要大肉票的家人不死心,那大肉票就是整个土匪寨子的长期饭票。 而皇兄朱祁镇就是这天字第一号的大“肉票”,瓦剌捏在了手里,就是想借此逼迫逼迫大明朝廷就范。 都成了肉票了,那还是他们想迎回就迎回的吗? 主动权在瓦剌啊! 最重要的是,瓦剌的野心可不是寻常匪寇敢比拟的。 难不成,瓦剌要求割地赔款,大明就割地赔款? 瓦剌要求大明俯首称臣,大明就山呼万岁? 这件事情,越着急,越被动。 在先帝爷后宫独领风骚的孙太后不会不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 但,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孙太后还是把压力给到了他们。 “殿下莫要过于忧心。” “虽说陛下北狩,受瓦剌桎梏,但同样的,大明也是陛下的底气。” “大明安,则陛下安。” “大明屹立不倒一日,陛下在瓦剌就不会受辱。” 于谦出声宽慰道。 大明,不是曾经冗官冗兵冗费,繁华富庶下风雨飘摇千疮百孔得北宋末年。 更不会成为第二个偏安一隅苟且偷生的南宋。 南宋,面对蒙古军队,尚且有崖山海战,陆秀夫背着少帝赵昺投海自尽,忠臣追随其后,十万军民跳海殉国的气节,大明更应如此。 “有劳于尚书烦忧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沉声道。 不显山不露水的于谦,终于鲤鱼跃龙门,白玉拂蒙尘。 但愿,于谦能守住京师。 但愿,他不会让母妃失望。 母妃让他读宋史,绝不仅仅是启迪他坚守京师。 靖康耻,不应被历史黄沙掩埋,也不应该被尘封于史书。 气节。 母妃不愿大明的脊梁骨因土木堡之遍就被压弯,被敲碎。 朱祁钰摸着手腕上的珠串,神色越发坚定“于尚书,本王监国一日,就一日毫不动摇地支持你坚守京师,不南迁。” “本王或许会怕,但不会退。” “本王会是于尚书的后盾。” “无论在此过程中遇到何种麻烦,本王既监国,那就会在其位谋其政。” “于尚书,大胆的往前走,京师防卫交给你了。” “本王有自知之明,军队之事从未涉猎,所以只能劳烦于尚书了。” 于谦应下,神情越发怪异。 今日文华殿种种,上至太后,下至群臣的反应,都不算意外。 最让他意外的就是郕王朱祁钰。 这个曾经在京师空有藩王之名的郕王,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 无论是反对南迁,坚守京师,还是力主他成为兵部尚书总揽京师防卫,亦或者是现在这番推心置腹的话,都不像是郕王的往日的风格。 这也算是件好事。 就像郕王说的,在其位谋其政。 名正才能言顺,言顺才能事通。 有些事情,有些话,监国的郕王能说能做,但他不能。 有郕王在背后支持他,重整京师防卫一事的阻力就会相对再小些。 于谦垂首“臣无法确保却不负殿下信任,但臣定会舍生忘死,京师在,臣在。” 如今的情势,已经无法用棘手来形容了。 临走前,于谦状似无意开口“殿下因何昨夜再读宋史?” 朱祁钰眸光微微一怔,知晓何事该说,何时不该说。 “心有戚戚,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于谦默然,昨夜几乎无人能安寝。 宋史啊。 宋史里有的不只是靖康耻,还有宋太宗赵光义、宋徽宗赵佶的兄终弟及,也有宋高宗赵构应天府登基。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六) (六) 乱中登基,建炎难渡,遥尊二圣。 读史明智,以史为鉴,闲暇之余读读史,的确是件好事。 只不过,宋史中最给郕王殿下启迪的大事件真的只是徽钦二帝靖康之耻吗? 但愿是他想多了吧。 若是荪歌知晓于谦的想法,必会叹一句知己。 徽钦二帝被俘,沦为阶下囚受尽侮辱。 金太宗封宋徽宗为昏德公,钦宗为重昏侯。 宋徽宗甚至都哀婉凄绝的写出了“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 又拜托逃跑的使臣转告赵构勿要忘记救他。 结果呢? 救了吗? 迎他了吗? 徽宗被囚禁九年,死于五国城。 到最后,南宋轻飘飘的遥上尊谥圣文仁德显孝皇帝,庙号徽宗。 死法那么多,落水的,染疾的,哪怕吃饭噎死的,只要能弄死叫门天子就行,该借鉴前人的狠心和经验,就得借鉴。 天色渐暗,被烦扰了一天的朱祁钰终于有机会喘口气。 初监国,他实在疲于应付。 应付孙太后,应付臣子,实在乏累。 昏暗的天色,于他而言,反倒更像是希望。 回郕王府的路上,依旧可见京师的富户乡绅拖家带口忙乱的离京。 寻常的百姓家,也在着急忙活收拾行囊,能走则走。 似乎所有人已经默默认定了京师守不住。 最好的结果,就是南迁。 朱祁钰长长的叹了口气,堪堪放松的心情再一次变得凝重。 这条路,他也不确信能不能走通。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可母妃尚有不躲不退的气节,文官也愿身先士卒坚守,他身为监国,更无退缩的理由。 朱祁钰摘下佛珠串,不停的拨动着珠子。 越转越快,就如他此刻的心,无数个想法充斥其中。 京师,如何守? 陛下,又如何赎? 以后的路,又如何走? 无意识间,朱祁钰加重了力道,佛珠串不堪重负,散落在马车内。 一颗一颗,每一下声响,都像是砸在他的心上。 沉闷的响声,朱祁钰猛的回神。 看着地上四散的佛珠,轻叹一口气,弯腰一粒粒捡了起来。 这串随着母妃数次逢凶化吉的佛珠串,竟被他硬生生扯断,母妃问起,到有些不好交代。 “可曾交待府里,本王陪太妃用晚膳?” 朱祁钰抬高声音,发问。 马车外,舒良恭恭敬敬回“殿下,不到酉时就派人回府禀告太妃了。” 朱祁钰轻嗯一声,不在言语。 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聪明如母妃,深居内宅两耳不闻府外事,都能猜到孙太后有意让他监国,那必然也能为他指点迷津。 在文华殿的这一日,他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只蝉,被重重叠叠的茧束缚。 时而慷慨激昂,可又忍不住想退路。 纠结,徘徊,身上的那层层厚茧就越缠越紧,直至让他窒息。 可偏偏厚茧之下,隐隐约约又有什么东西。 他心知,不能再这般彷徨犹豫下去。 马车猛的停下,朱祁钰险些磕到。 还不待他问发生了何事,就听到了马车外的求饶声。 朱祁钰掀起帘子,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的是一对父女。 衣着朴素又简单,质地更是寻常。 “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朱祁钰沉声道“因何?” “贵人,这京师要不太平了。” “不走,要么就会在瓦剌的铁骑下丧命,城破人亡,要么就会成为瓦剌的俘虏。” “可,迁徙路途遥远山水迢迢,没足够的盘缠,就是离开京师,也活不下去。” “草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将家中女儿卖进富户,能走一个是一个吧。” “小女不依,逃至此,不慎冲撞了贵人的车架,还请贵人饶命。” 闻言,朱祁钰沉默了片刻“起来吧。” “若走不了,那就留下吧。” “京师不会沦丧的,大明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败于瓦剌。” 是啊,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能承担起南迁的。 此一途,又不知会死多少人。 “朝廷不会南迁,更不会弃京师百姓于不顾。” 殊死一搏,京师保卫绝不能输。 一城失,丢掉的从不仅仅是一场战争,一座城池,还有这不计其数的百姓和民心。 如果可以,百姓也绝不愿背井离乡。 朱祁钰重新放下帘子,轻声道“回府吧。” 在京师的长街上,能见到比在文华殿臣子哭泣哀嚎更真实的东西。 马车再一次徐徐前行。 夜幕下,似有人认出了朱祁钰的马车。 “好像是郕王府的标志。” “是郕王。” “王爷的话,应该可信吧?” 隐隐约约,有声音顺着风飘进来朱祁钰的耳朵。 在此之前,朱祁钰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也会被百姓视为绝境中的希望。 也许,文华殿监国也不只是束缚。 朱祁钰紧紧凝着的眉头,渐渐舒展。 距离王府越来越近,朱祁钰的心越来越静。 只是,王府的气氛,似是不同于寻常。 下人们的脚步声,都变得小心谨慎。 朱祁钰刚刚换下衣衫,典簿成敬就告知了他府上之事。 王妃收拾行囊,有意避避风头? 这话说的还甚是委婉。 成敬本事选翰林庶吉士出身,派到山西晋王府奉祠,后晋王被告发与汉王勾结意图不轨,成敬被连累受腐刑,后入郕王府,以典簿侍王讲读。 不论是太监舒良还是成敬,都极受朱祁钰宠信,是朱祁钰的心腹。 “母妃动怒了?” 成敬垂首“太妃不动声色,不见悲喜,只是宣王妃在院中立规矩。” 朱祁钰敛眉,面无表情。 他的正妻,汪氏,金吾左卫指挥使之女。 以往,母妃与王妃素来不睦,没少口角是非。 他是个无实权被太后不喜的藩王,母妃的出身更是禁不住被细细推敲。 母妃蛮横,汪氏性子也跋扈刚硬。 吵来吵去,他就被夹在中间。 可既然母妃已对他坦白,想来也不会再与汪氏一般见识。 “下去吧。” 朱祁钰没有带下人,自己提灯缓步来到了荪歌的院落。 院外,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暖暖的光晕。 第三百三十一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七) (七) 房间里,没有剑拔弩张,也没有两看相厌。 反而是汪氏和杭氏一左一右,笑颜如花,一个剥葡萄,一个敲核桃,莫名和谐。 而母妃怀里抱着两个小奶娃。 男孩儿是侧室杭氏所生,名见济,是他的长子,也是他膝下唯一的男丁。 女孩儿是王妃汪氏所出,被封为固安郡主。 两个小娃娃都没有哭闹,眨巴着几乎如出一辙的大眼睛,乖巧的窝在祖母怀里。 看来,母妃哄孩子很有一套。 以往,母妃对固安颇有微词,总是嫌弃汪氏无能,嫁给他四年,都不能开枝散叶。 好不容易生下固安,又嫌弃不是儿子。 固安出生也半年了,母妃从没有抱过固安。 “母妃。” 眼见着荪歌又吃下一颗汪氏喂的葡萄,朱祁钰才轻笑一声,开口道。 难得见汪氏这么乖顺。 “回来了?” 荪歌没有起身,继续逗着怀中的奶娃娃。 养孩子,她实在是太擅长了。 她就不信,有她在,朱见济这个夭折的短命娃,还能死的不明不白。 到时候,朱祁钰有后,那些三心二意的朝臣总不至于再用无以为继的理由来抨击。 朱祁钰颔首,又看向着急忙慌擦手行礼的汪氏和杭氏“自家人,无需行礼。” “王爷。” 汪氏明艳,杭氏柔顺。 这也算是齐人之福了吧。 “回来了就早些用膳吧。” 荪歌将两个小娃娃交到各自奶娘手里,吩咐道。 说实在的,她真不饿。 一下午,嘴就没断过。 晚膳桌上,荪歌浅浅用了一碗粥就不再动筷子。 “母妃,府里的事儿子也听说了,王妃年少不经事,以后还有劳您教导了。” 朱祁钰斟酌着语气,轻声道。 在朱祁钰心中,荪歌已经是个隐世不出的高人。 王妃汪氏闹了个大红脸,磕磕绊绊的解释道“王爷,妾也是见旁人如此行事,心有担忧,这才想去南边避避风头。” “是妾目光短浅,母妃已经教训过妾了。” 荪歌也是漫不经心的摆摆手,都是小事情。 汪氏的性子虽说跋扈傲慢了些,但长相实在美丽,又不算太蠢,还没到人面桃花相映红,大脑不知何处去的程度。 还能教,还肯学,就不算无药可救。 任何时代,废后,都是一件易被诟病的事情。 “她还年轻,没经历过风浪,我这个做婆婆的,还有你这个做夫君的,多体谅一二,慢慢的,她就能独当一面了。” “反正,现在还有我在。” “虽说以前是身不由己迫不得已,但她们在我这里吃了不少苦头是事实。” “如今风浪至,我这个做婆婆的替她们扛扛,也是理所应当。” “一家人,同心协力。” 荪歌在不折不扣的践行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句话。 汪氏感激的看了荪歌一眼。 原来,她一直都看不上的婆婆,才是真的深藏不露。 倘若不是婆婆耐心的给她细细剖析了目前的形势和危机,她可能现在已经收拾好行囊,只待踏上南迁了。 婆婆为了王爷的安危,都不惜自污,受了这么多年委屈,被人私下里指指点点看不起,也没有解释一句。 以后,她可不能再跟婆婆对着干了。 在婆婆的教导下,早晚,她也能像婆婆一样临危不惧吃惊不变,替王爷安稳大后方。 至于杭氏,暂且先放她一马。 朱祁钰心中也满是欣慰。 撤去晚膳,待汪氏和杭氏离开后,朱祁钰整个人都变得软弱了几分。 在妻妾面前,他必须得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能将心中胆怯和懦弱表露出一丝一毫。 不论是汪氏还是杭氏,胆子都算不得大,性子也称不上坚毅。 王妃汪氏就是典型的窝里横,外强中干。 杭氏更是怯弱弱的,是朵需要被精心呵护的花朵,稍有风吹雨打,就会自枝头坠落,零落成泥。 “又遇麻烦事了?”荪歌抿了口杭侧妃离开前专门给她泡的山楂茶,惬意的问道。 是不是那夜谈话,她话说的太委婉了,朱祁钰的心还是这么没底。 宝子,放手一博啊! 她现在可不仅仅是手握剧本的女人,还拥有修改结局的能力。 这跟做伍封时的待遇,天壤之别。 朱祁钰缓缓将文华殿发生的事情以及他的惶恐担忧都详细告知了荪歌。 荪歌撇嘴“生活索然无味,牛马指点人生。” 朱祁钰:…… “既然吾儿已经打定主意坚守京师,那就一条路走到黑,不要再被徐有贞之类的牛马左右。” “一条路走到黑,不可怕,撞南墙也不可怕,大明有骨气的臣子和百姓多的是,谁说坚守京师这条路就是崎岖的独木桥了。” “至于后路?” “祁钰,我们为什么要后退?只要我们一往无前走下去,一直走下去,你就永远都不需要担心被清算被忌惮。” “是一直走下去。” 退什么? 此刻的大明有朱祁钰,是大明的福气。 别觉得朱祁钰在京师保卫战里几乎没有存在感,若无朱祁钰,于谦的计划不见得能行的那般顺利。 朱祁钰似是被震到了,久久没有言语。 一直走下去? 他现在是监国,下一步,就只能是天子。 有一说一,母妃是真的敢想啊。 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母妃,这是谋反篡位的大罪。” “汉王朱高煦就是前车之鉴啊。” 荪歌抿抿唇,颇有些一言难尽“我让你读宋史,你就没读出点什么?” “今时不同往日,汉王朱高煦面对的是仁宗,是有好圣孙之称的宣德帝王。” “你呢?” “你觉得朱祁镇是能与仁宗媲美,还是能与宣宗相提并论?” 就是把朱祁镇吊起来打三天三夜,朱祁镇也不敢口出这样的狂言。 一个土木堡耗尽了大明数代的气运。 朱祁钰咽了口口水,平复了下急剧跳动的心脏。 疯了。 都疯了。 他还在担忧天子和孙太后秋后算账。 母妃竟然已经替他看上了那个位子。 没想过,在此之前,完全没想过。 “母妃,满朝文武只支持皇兄为正统啊。”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二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八) (八) 朱祁钰试图劝说异想天开的母妃。 大明天子? 他也配吗? 虽说土木堡惊变,让朝臣哗然,民心惶恐,但朱祁镇的正统天子的身份只是轻微的晃了晃,还不至于被质疑,被剔除。 “慌什么,先喝口茶压压惊。”荪歌看着眼睛瞪的像铜铃,刻意压低声音却还是没有完全控制住的朱祁钰,蹙着眉说道。 朱祁钰重新坐好,依言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事实证明,喝茶无用。 朱祁钰的心依旧在砰砰砰乱跳,每一次都像是被重锤的响鼓,似是不经意就会跳出来。 母妃究竟是如何做到这般淡定说出这番话的。 云淡风轻的就好似在叮嘱他按时用膳。 “资历深,劳苦功高的老臣们,土木堡一役几乎损失殆尽,而其余臣子,用不了多时,就会怀疑自己所支持的正统是否正确。” “你且等着看。” “母妃就想知道,你心中对那个位置是否有渴望?” “你想不想做大明天子。” 荪歌也懒得跟朱祁钰绕弯子。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话说的委婉,朱祁钰的性子就敢装乌龟缩进壳子里假装听不懂。 朱祁钰下意识的摇头“我不行。” 可摇着摇着,朱祁钰摇头的频率越来越缓慢。 都是皇子皇孙,他当真对那个位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念头吗?他当真没有片刻想成为大明天子吗? 有的吧。 在被藏在宫外的那几年的惶恐不安,被接进宫中恢复身份后宫中贵人的鄙夷不屑,被封为郕王奉藩京师后的无人问津。 那些时刻,他真的没有怨恨过吗? 看着金尊玉贵被人捧在手心里的皇兄,威严高贵被人推崇的孙太后,他的心中真的没有羡慕吗? 有的。 都有的。 只是,他只敢偷摸摸的想日子过的好一些就好,却从不敢奢望有朝一日成为大明天子。 年少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野心,早就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忍让退缩中消失的干干净净。 哪怕到此刻,母妃如此直白点问出这个问题,他下意识的反应还是否认。 荪歌也不知朱祁钰化身木偶机械呆板摇头摇了多久,她也没催促,只是慢条斯理的喝着山楂茶。 能理解。 你要对一个向来在学习上平平无奇的人说,清北有可能破例招收他,他也会觉得荒谬可笑,难以置信。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漆黑的天空像油墨纸铺展开来,老僧入定的朱祁钰终于再次开口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母妃,不能想,也不敢想。” “平静安稳衣食无忧的生活,来之不易。” “我不想再带着母妃和妻儿冒险了。” 荪歌眨眨眼,谨慎小心是好事。 “不冒险,会有人求着你坐在那个位子上。” “大势如此,你心中早做准备。” “还有,虽说有良心是好事,但有时候婆婆妈妈犹犹豫豫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祁钰,母妃知晓,早年的经历让你胆怯懦弱,但明珠蒙尘也是明珠,只要拂去了那层灰,总会熠熠生辉。” “只要你敢,你愿意。” “打铁匠都明白,不断的敲打煅烧打磨才会让刀剑更坚韧更锋利。” “过往种种,就当作是镶着金边的阴云。” 朱祁钰看着胸有成竹的荪歌,嗓音干涩“母妃,您是不是又看出了儿子不曾看出的东西?” 聪明人,一步三算。 “母妃只是觉得瓦剌不会白养着一个吃干饭的,好歹都得废物利用一下。” “倘若朱祁镇还有一丝骨气,或许还能做个单纯的废物。” “很可惜,母妃觉得,骨气这两个字与他无关。” “没了骨气,他会觉得一切的求生之举都是理所应当。” 朱祁钰:…… 他看出来了,自家母妃对皇兄没有半点儿敬畏。 在荪歌耐心即将告罄时,朱祁钰终于给出了满意的答复。 “若形势如此,儿子愿顺势而上。” 荪歌弯了弯眉眼“这就对了嘛。” “那进入下一个议题,提前预演,省的在猝不及防之下茫然无措。” 朱祁钰能做的只有点头。 母妃的脑瓜子比他好用,那他就老老实实听着。 多听多问,总没错。 “倘若群臣上奏孙太后,要求你临危受命继位天子,你当如何?”荪歌问道。 朱祁钰面露犹豫,试探着开口“直接同意表现的太积极是不是不太好?” “还不算太愚笨。” 荪歌挑挑眉,能力挽狂澜的中兴之主本身就是一块璞玉,而不是顽石。 只不过,他从来没有机会被打磨。 没有她,朱祁钰也会做的可圈可点。 “三辞三让再受之。” “这对你来说不难,毕竟也算是本色出演,记得收敛着点儿。” “再假设,倘若孙太后同意朝臣所请的前提是立朱祁镇的长子朱见深为太子,你只是代为掌管,天下终要回到所谓的正统呢?” “回答之前,先想想,你的内心是否真的能接受。” 辛辛苦苦在危难中继位,劳心劳力的治国理政恢复大明国运,最后果子成熟又回到了侄子手中。 朱祁钰表示,他做不到。 “母妃,就算儿子能忍一时,来日坐在那个位置上,也必然会心生不甘,想着推翻废掉朱见深,换成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若是不同意,孙太后不降懿旨应允群臣所请,又该如何?” 荪歌翻了个白眼“有什么脸不同意?” “大明想守下京师,守住这份祖宗家业,就绝不能被瓦剌挟天子令群臣,大明的天子不换也得换。” “祁钰,母妃今日再教你一个道理,这世上的战场绝不只是真刀真枪的火拼,舆论和民心的威力,足以裹挟上位者。” 啧啧啧,怎么觉得她的小心脏越来越脏了。 舆论,必须得牢牢握在她和朱祁钰手中。 她也曾复盘过朱祁钰的一生,尝试着总结经验教训。 除了心软,身子骨浪差了,孩子夭折了,这些自身原因外,还有着不少外部原因。 制造舆论支持,借力挽狂澜之机神化自己,让自己变成比正统还正统。 第三百三十三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九) (九) “实干,重要。” “但,造势也不可或缺。” “站在那个位置上,威严神秘都会是你的保护色。” 朱祁钰似懂非懂,但脸色却像骤然解冻的冰河,在微风的吹拂下,漾起涟漪。 听母妃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见朱祁钰若有所悟,荪歌松了口气,眸光之中满是鼓励。 说话啊,谈谈你的感悟啊。 可偏偏朱祁钰体会不到荪歌急切的心情,依旧目光灼灼的回望着荪歌,等待着下文。 荪歌:喂饭还要喂到嘴里才吃? 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说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同样的,想要改变朱祁钰二十年养成的懦弱胆怯,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她又不是敢死队的,有的是耐心。 荪歌轻咳两声“可知如何造势?如何神化自己?” “不知,就读史。” “宋史,依旧能给你答案。” “倘若不合你意,再读其他朝代的史书,同样能给你启发。” “不外乎就是生前有奇异的预兆,出生之时有奇异的现象,有非“常人”的长相,成长中有奇异的事情。” “如何操作,你自己思量。” “造势和神化自己,二者之间有区别,但也有共通之处,但本质上都是强化自己统治的合理性和正统性,让民心归顺。” “另外,没有对比,就看不到差距。” “有朱祁镇这个瓦砾在前,再稀疏平常的珠玉,都会熠熠生辉,更不要说吾儿本身就是上好的璞玉。” “土木堡的真相,随着幸存者陆陆续续返京,京师百姓多多少少都能有所耳闻,这么大的事情,哪怕是孙太后和内阁都不可能完完全全一手遮天。” “孙太后必然会想方设法的遮羞。” “可,有些耻辱是遮不住的。” “文华殿和奉天殿是天下至尊宝地,可京师各大街也是风水宝地,暂时拿不下内阁,那就先在民间竖起自己挽大明于危亡的天命之子的招牌。” “对比越明显,吾儿才是天命之子的可信度就越明显。” “到时候,就是你神化自己的时候了。” “不要怕荒谬,很多时候越是未知越是神秘,越容易让人敬畏信服。” 朱祁钰思索片刻,认真点点头。 神化自己,有太多可以借鉴的经验了。 只要他肯,那万事俱备之际,必然能成。 “倘若皇兄当真能重返京师呢?” 朱祁钰问出了重中之重。 孙太后和皇兄在皇宫和朝中早已经营多年,那不是他的主场。 “祁钰,慈者不掌兵仁者不掌政。” “早在土木堡大败当日,朱祁镇就该以死谢罪,告慰那数十万将士,去地底下给大明历代先祖请罪。” “命只有一条,但能要命的事情可不只有一件,接天莲叶无穷碧,说让他死就暴毙。” “你若觉得宋史无借鉴之法,那就去读南北朝时,五代十国史,能让人神不知鬼不觉死去的法子都快要玩出花来了。” “吾儿聪慧,想来定不会让母妃操心。” 乍听到这些话的朱祁钰,就好似是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惊的嘴巴圆圆的,就好似是在竭力吸水的鱼。 荪歌:有点丑,不忍直视。 “要杀了皇兄吗?”朱祁钰手中的茶杯砰地一声砸在了地上,摔的粉碎。 一瞬间,他只觉得有千万只鸟在他耳朵边嗡嗡嗡乱叫。 荪歌一如既往的平静反问“不然呢?” “当然,也可以好吃好喝的养着,等他羽翼再丰时,反杀你。” “皇位只有一个,难不成火烧眉毛了还要讲兄友弟恭吗?” “你要知道,只要他还活着一日,满朝文武就会摇摆不定,你身下的位置就一日坐不稳。” “把良心浪费在他身上,他不配。” “你若有所歉疚,那就做一个更好的大明天子,让大明百姓安居乐业,让大明重现强盛。” “祁钰,杀了他你是在做好事啊。” 荪歌压低声音,蛊惑道。 难不成孙太后和一众官员将土木堡大败的罪过推给王振那个死太监,朱祁镇就真的还是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帝王吗? 朱祁镇,从不知错。 历史上,天顺元年,朱祁镇复辟后,下诏为王振正名,以香木为王振雕像,祭葬招魂。 后又在京城智化寺北院为王振建立旌忠祠。 何其可笑。 对王振的态度,就足以说明朱祁镇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土木堡大败,被瓦剌俘虏,被囚禁南宫的岁月,朱祁镇可能怪过将士的无用,怕过瓦剌的粗鲁,恨过朱祁钰的狠心,但绝对没有认真反思忏悔过。 什么玩意儿,早该死了。 早死了,去下头还能跟徽钦二帝交流一下经验,排排顺序,看看谁是大哥二哥三弟。 朱祁钰很明显意动。 若与皇兄位置互换,他或许无法成为一代圣君,但绝不会比皇兄差。 “母妃,我知道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那母妃,届时孙太后联合朝臣质疑孩儿出手,该当如何?” “或者,朝臣们觉得儿臣不堪此位,国本动荡,社稷不安,又该当如何?”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朱祁钰就想着索性将该问的一次性问明白,以让自己安心。 安心,才能更无后顾之忧,一往无前。 “没有证据,就是诽谤啊。” “后宫不得干政,孙太后的手是不是伸太长了?” “你当母妃是死的啊,到时候母妃也是太后。” “以前是势不如人,也没机会,如今乘风而起,母妃会以最快的速度掌控皇宫,翦除孙太后在宫中的羽翼,将宫城经营成你我的大本营。” “她要是没皮没脸联络朝臣干政的话,母妃就一头撞死在奉天殿。” “到时候,正好拉着孙太后和那帮有二心的臣子去死。” “大明的太后为保大明祖训被逼死在奉天殿,总要有人陪葬吧。” “完全合情合理啊。” 反正,她死不了。 她死不了,逼她们母子的,就算是不赐死,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文官,不是最好颜面了? 名声没了,还有什么脸做官。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四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 (十) 收拾收拾回家种地,都不是一把好手。 不是她看不起那些文官,实在是术业有专攻。 “至于国本动荡,社稷不安?” “放心,没了朱祁镇,那帮文官就算是脑袋被驴踢了,也不敢公然反叛。” “要谢,就谢太祖,得位太正。” “因为个犯下大错的帝王和有干政之心的孙太后谋反,他们没这个脸。” 朱元璋靠实打实的战功打下来,完成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使命,重塑了华夏衣冠。 史书评价,崛起布衣,奄奠海宇,西汉以后所未有也。 所以,哪怕是在历史上,南宫复辟也是趁着朱祁钰病重,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摧枯拉朽,天亮尘埃落定。 “母妃!” 朱祁钰的声音微微发颤。 “儿子走这条路,绝不想牺牲您为代价!” “你我母子多年相依为命,您一头撞死在奉天殿,儿子要如何自处。”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尊亲之志莫大乎以天下养。” 荪歌瞠目结舌,讪讪的笑了笑。 这是她和朱祁钰两番谈话里,朱祁钰声音最坚定最响亮的时候。 “祁钰,母妃有没有告诉过你,母妃体质特殊?” 朱祁钰:!?(_;? “母妃的脑袋可不是泥捏的。” “母妃也不知因何如此,反正自小就分外坚固,要不然也不会几次三番皇权更迭权力斗争里全身而退,毫发无伤。” 说话间,荪歌狠狠的用脑门砸向了面前的大红酸枝老料制成的桌子。 朱祁钰惊的起身,下一秒就愣在了原地。 坚固的实木桌子,碎了! 木屑横飞而不是脑浆四溅? 铁头都不至于如此坚硬吧? 一时间,他也不知这是惊吓还是惊喜。 “母,母妃。”朱祁钰上前,不顾体统和规矩的轻轻触碰了荪歌的脑门。 温温热热,白白嫩嫩,触感无异。 仿佛刚才惊悚的一幕,都是幻觉。 可四散在地上破破烂烂的木桌,又在时时刻刻提醒他,那就是事实。 “祁钰可放心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文邹邹的大道理讲不过,那就直接耍横。” “母妃倒要看看,满朝大臣,谁敢跟我这个从无过错的太后以命相博。” 泰山封禅的一道天雷,让她金刚不坏。 总觉得那道天雷,自始至终都在护佑着她。 大秦的日月,依旧在照耀着大明的山河。 日月永悬,朗照千古。 朱祁钰的心依旧砰砰砰急促的跳着,眉毛下的眼睛囧囧发亮“母妃,我可以吗?” “遗传吗?” 担忧惊讶过后,就是无边无际的激动。 荪歌愕然,这份艳羡,她实在是太眼熟了。 “应该是不可以。” 荪歌坦言。 “祁钰,此等奇异之事,世所罕见。” “母妃猜测,应是大明的先祖九泉之下料到了大明的劫难,阴差阳错降这份恩典于母妃,只为诞下你力挽狂澜,拯救大明岌岌可危的江山,延续大明的气节。” 朱祁钰神情复杂,隐隐有挫败,叹息一声“母妃,此处只有你我二人,倒也不必这般神化我的出身。” 他只是懦弱胆怯,不是愚笨痴傻。 荪歌摊摊手“母妃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了。” “毕竟你就是母妃这一生最大的成就。” 荪歌继续恬不知耻,口出狂言。 “母妃,这话您说着不良心痛吗?”朱祁钰抿抿唇。 自小,他就不曾给母妃带来过荣光。 “不痛。”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过去卑微鄙夷又如何。” “祁钰,你就是大明的未来。” 荪歌不遗余力的重塑朱祁钰的自信心。 自卑怯弱,优柔寡断,就极易钻牛角尖,极易被左右。 朱祁钰搬着椅子,与荪歌面对面坐下。 “母妃,你还有什么是儿子不知道的。” 先是知晓母妃天资聪慧,大半生都是藏拙,后又看到母妃头铁不惧实木,还有呢? 与其惊吓不断,倒不如一次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 嗯,他年轻,能撑得住。 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 荪歌握拳抵唇,娇柔做作一笑“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她会的可太多了! 朱祁钰撇头看了看浓墨般的夜,想到明日倒也不必去文华殿点卯,当机立断道“母妃但说无妨。” “母妃会剑术。” “且剑法颇为精湛。” “你也知晓母妃曾在汉王朱高煦府上为宫婢,而汉王英勇善战又野心勃勃,府中时常有能人异士出没,剑法就是在演武场偷学的。” “最开始只是无聊随意比划,可后来越发熟练,仿佛母妃本身就是个剑道天才。” “触类旁通,一日千里。” “这一点,你父皇是知晓的。” “要不然你以为你父皇为何执意留下我性命,并纳我为妃,费劲吧啦的养在宫外。” “你父皇英明神武,又岂是贪恋美色的肤浅之辈。” 反正死人又不能跳出来反驳她。 再说了,她这也是在守大明的江山。 朱瞻基选了个将大明基业差点儿葬送的储君,在地底下逢年过节后人供奉时恐怕都没脸上桌,还得夹紧尾巴做人。 不对,做鬼。 只见朱祁钰非凡没有怀疑这番言论的荒谬,海煞有其事一本正经的点头“的确,父皇高瞻远瞩,果决英明,绝不是肤浅昏庸之辈。” “父皇果真是好眼光,好魄力!” 朱祁钰对朱瞻基的崇拜是深深的刻在骨子里的。 否则也不会因当年那句懦弱无刚的评价,就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荪歌:…… 这很难评。 突然就找到了一个编瞎话的好背锅侠。 一提朱瞻基,朱祁钰就大脑空空了。 还真是天助她也。 朱祁钰星星眼,就好似一只情不自禁摇晃着尾巴的大狗“母妃,还有吗?” “还有什么是父皇知道,我不知道的吗?” 荪歌忍不住咂咂嘴,听听连问法儿都变了。 “母妃还跟汉王府上的谋士以及你父皇手底下的谋士,学习过阴谋阳谋。” 她想说,她会治国。 可话到嘴边,还是作罢。 “只是学习时日尚短,半吊子水平。” “所以,祁钰,当年你父皇接你回宫言你懦弱无刚,并非是说你不如朱祁镇,只是因他对你期待颇高。”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五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一) (十一) “期望越高,失望才会越大。” “他本以为集他和母妃的聪明才智于一身诞生的子嗣,必是世间佼佼。” “可他却忽略了母妃为了活下去,为了让宫中贵人放心,从不敢展露锋芒,也不敢让吾儿出挑,只能如阴沟里的蛇鼠虫蚁,苟且偷生。” “但祁钰,你相信母妃,你天生就是聪明的,只要从现在开始肯学肯做,一定会不负所望,成为大明的明君。” “唉,母妃无能啊,不能让吾儿金尊玉贵的长大,让吾儿受委屈了。” 她觉得,她都快要把朱祁钰忽悠瘸了。 脑瓜子里可能就只剩对她和朱瞻基江水不绝的崇拜了。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她是在行的。 难不成她说这一堆还比不上朱瞻基一句? 朱祁钰连连摇头,着急道“不委屈,不委屈,受委屈的是母妃。” 母妃这样的聪明人儿,都被硬生生磨去了棱角,蹉跎了大半生,年近半百,得此机会,才敢稍稍坦言。 否则,或许到死,母妃都会表现的粗鄙不堪。 “母妃,儿子以后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闻言,荪歌装模作样的挤出几滴眼泪,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的情真意切“祁钰,你能安全长大,母妃就已经很满足了,何来委屈。” 氛围渲染到了,已经完全被荪歌忽悠的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朱祁钰也如稚童一般俯在荪歌的膝上,低声呜咽。 荪歌:交心达成! 也终于为自己的前后改变寻到了完美的借口。 荪歌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伸手轻轻的拍着朱祁钰的后背。 半晌,朱祁钰才抬起头,红着眼睛,眼神躲闪,颇为不自在道“母妃,是儿子失态了。” “无碍。”荪歌慈祥一笑“知子莫若母,母妃知晓吾儿近两日神经紧绷,心似浮萍惶恐不安,如今可有底了?” 她已经把面前的迷雾拨的干干净净,把各种岔道也几乎堵死,只余那一条路。 朱祁钰重重的点点头“多谢母妃。” “既如此,就放开了手脚,大胆去做吧。” “母妃永远会为你托底。” “切记,万事不可自乱阵脚。” 荪歌递给朱祁钰一方干净的帕子“擦擦吧。” 朱祁钰的脸,腾的又红了。 煞是好看! 荪歌在心中默默评价。 吴贤妃,本身就是少有的好颜色。 哪怕已到如今的年纪,依旧可窥得风华。 母容貌昳丽,子又怎会平平无奇。 “母妃的佛珠串呢?早知你嫌弃,母妃可就不给你了?”荪歌声音含笑,打趣道。 朱祁钰解下腰间香囊,自证清白。 “不慎断开,儿子心想,寻人重新串一串。” “没有嫌弃。” 佛珠串带在他的手腕上,能让他在文华殿不至于失态。 荪歌笑了笑“夜已深,母妃熬不住了。” “你也快些离去吧。” 朱祁钰颔首,起身将椅子放回原处。 “母妃安寝。” “你也是。” 朱祁钰一走,荪歌长长的舒了口气。 看着被她撞出一个大洞的大红酸枝老料木桌,唤侍女入内收拾干净后,便施施然入睡。 编瞎话,也是要耗费精力的。 还好,她的瞎话,朱祁钰全盘接受。 离开的朱祁钰,径直去了书房。 他得自己静静,理理头绪。 烛火摇曳,朱祁钰端坐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 “殿下,王妃过来了。” 舒良抬高声音,听起来越发尖细。 朱祁钰皱皱眉,疲倦的揉揉鬓角,用一卷宋史压住了他写写画画的纸张。 随即道“进来。” 书房的门从外推开,汪氏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侍女,手中拎着食盒。 汪氏自己接过食盒,侍女候在了书房外。 “夜已经很深了,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朱祁钰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也不是铁打的,昨夜读宋史,一夜无眠。 今夜的脑子里,更是风起云涌。 汪氏放下手中的食盒,小声道“妾身就是想给殿下认个错儿。” “不打紧。” “以后跟在母妃身边好好看,好好学。” “有母妃教你,定会成为本王的贤内助。” 思绪一停下,朱祁钰只觉得困意翻涌,哈欠连连。 看来,这夜还是不能熬了。 “这段时日,京师不太平,人心惶惶就容易出乱子,府中的大小事情暂且交由母妃处理,你心中莫要有怨怼。” “等危机过去,你再重新接手。” “本王知你性子张扬,但这是非常时期,多说多错,在外更要谨言慎行。” “以往本王在京师不显山不露水,无人在意,你张扬跋扈下,倒也没人特意关注。” “可今时不同往日,你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 郕王妃汪氏点点头,忙不迭的应下。 “本王还有事没有处理完,今夜依旧歇在书房,你早些回去吧。” 他的王妃,实在算不得聪慧无双。 但到底,也是多年夫妻。 他和母妃谋算大事,只盼着枕边人莫要添堵。 只要不拈酸吃醋掐尖儿,汪氏也还算通透体贴。 他只要嘱托到位,汪氏就不会胡作非为。 “那王爷早些休息。” “妾命小厨房炖了一盅汤,王爷若饿了,也好垫垫肚子。” “妾告退。” 待汪氏离去后,朱祁钰重新看着自己写的东西,脑海里清楚的连成一条线。 火苗窜起,火舌吞噬了纸张,化为屡屡碎灰。 天大亮,朱祁钰补回缺失的觉,神清气爽。 正欲用过早膳,趁着不必去文华殿点卯的空档,去京师安抚下动荡涣散的民心,就见成敬脚步忙乱的小跑着过来“殿下,出事了。” “宫里来人了。” 朱祁钰大惊,瓦剌攻京师了? 成敬低声道“有消息传来,陛下昨日于宣府城墙下命人叩门,要求宣府守将开城门迎他入城。” 朱祁钰:!?(_;? “也先放过陛下了?” 成敬摇摇头“也先的骑兵驻扎在宣府南门外。” “此事一传入京,雪上加霜。” 朱祁钰已经不知该作何表情了。 宣府镇,大明的九边镇之一,是保卫京都,防御蒙古族南下的咽喉之地,至关重要。 第三百三十六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二) (十二) 皇兄的脑子…… 他不理解,并大为震撼。 边镇城破,于朱祁镇有何好处? 难道皇城不清楚,大明越稳,他在瓦剌越安全吗? 带着敌人,来劝降自己城池守将的帝王,还真是古往今来,闻所未闻啊。 “宣府陷了?” 朱祁钰的一颗心高高提着,只觉得自己的脖子被人紧紧的捏着。 “宣府守将杨洪范广等人,并未给陛下开城门。” 成敬依旧压低着声音,小声回答着。 “还好,还好。” 扼住他喉咙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都是有功之臣,当赏,当大赏!” 大明可以没有一无是处的帝王,但边镇绝不能有失。 幸亏,宣府的守将清醒理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宣府,就会成为其余城池的先例。 届时,大明危矣。 “殿下,快些入宫吧,宫里来人催得紧。”成敬在一旁提醒道。 朱祁钰颔首,摸着空空荡荡的手腕“本王的珠串可修复好了?” 成敬打开书房的木匣子,双手捧着。 “舒良一早就亲自带出去寻匠人修复了。” 朱祁钰将佛珠串带在手腕上,深深吸了口气,将面上的慌乱的紧张尽数压下。 他应该拥有处变不惊的帝王风范。 哪怕暂时是强撑的,也是不折不扣的演下去。 一切,都如母妃所料。 再一次来到文华殿,坐在监国的位置上,朱祁钰的心境已大有不同。 朝臣仍在争执不休,还有些痛心疾首涕泗横流,而孙太后的脸色更加的苍白,神情中是满满的无力感。 她在想尽办法与朝臣斡旋,她的儿子却带着瓦剌也先的大军叩关。 宣府的守城将士该何等的心寒和绝望。 他们会质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在边镇,究竟是守谁的国,谁的家。 传扬开来,这天下百姓,再不会信服祁镇。 “够了!” 孙太后紧紧的皱着眉,声音沙哑又疲倦。 “哀家说够了!” 文华殿内,刹那间陷入了安静。 “陛下也是身不由己,绝非他所愿。” 孙太后艰难的替朱祁镇洗白,试图让群臣理解他不得已的苦衷。 朱祁钰尝试着代入了一下,发现根本无法共情理解。 无论是代入他是大明天子,还是代入他只是大明不起眼的芸芸众生中的一个,都共情不了朱祁镇的行为。 倘若叩关成功,瓦剌的铁骑入宣府,那宣府的百姓、兵士…… 朱祁镇,好生无耻。 难怪母妃提起朱祁镇,除却不屑就是谩骂。 在母妃口中,朱祁镇连废物都不算。 朱祁钰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串,拒不附和孙太后的狡辩。 边镇的将士抛头颅洒热血百姓提心吊胆,京师的官员绞尽脑汁修修补补,朱祁镇呢? 自幼尊贵,习了那么多圣人典籍,竟没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窥见风骨二字。 窥不见风骨,总该有羞耻心吧。 不,事实证明,朱祁镇根本没有最基本的羞耻心。 但凡有丁点儿,早就在京师三大营精锐尽丧土木堡之后就自刎谢罪了! 还叩关? 没皮没脸! 这样的帝王,有什么值得唏嘘惋惜的。 “郕王?” 孙太后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点到了朱祁钰。 朱祁钰不急不躁不悲不喜,镇定又果断道“本王觉得,事已发生,揣测天子的用意,并无任何作用。” 能有什么用意,不就是怕死怕受苦? 明晃晃的道理摆在这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又绝不会有人宣之于口。 文华殿的上上下下,都会做表面功夫。 “本王担忧的是,叩关叫门无独有偶。” “陛下金尊玉贵身份特殊,瓦剌又岂会因宣府失利,就将其弃之不用?” “叩不开宣府的城门,万一叩开其他边镇呢?” “瓦剌又不缺时间,总会寻机会多试试。” “但凡有一次侥幸成功,那瓦剌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直指京师,到时候大明才是真正的束手无策。” “于尚书奋不顾身愿重建京师防卫,但总要给他之间调兵调粮掉甲胄。” “所以,本王的意思是,与其浪费时间揣测所谓的苦衷,倒不如即刻通知各边镇守将,让他们小心防范,不得开城门。” “边镇无忧,京师才能得喘息之机。” “孙太后,诸位大臣,意下如何?” 明明这才是问题的重点,可偏偏群臣的注意力被孙太后带跑偏了。 “殿下英明。” “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孙太后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知晓朱祁钰所言有理,可更让他震惊的是朱祁钰的变化。 一夜时间,判若两人。 昨日在文华殿中的朱祁钰,精神紧绷如坐针毡,身侧的手时不时就紧握,她看的清清楚楚。 可今日的朱祁钰,仿佛天生就应在文华殿甚至是奉天殿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那总不能放任这个消息流传啊。” 朱祁钰勾勾唇角“太后有何高见?” 孙太后一噎,她早已慌了神。 “陛下的名声,就是大明的颜面。” “此事,必须想出一个周全的法子,保全陛下的颜面。” 孙太后声音冷硬道。 臣子见状,有人提议道“不如在通知边镇各守将时,以叩关之人非陛下,乃是瓦剌人寻的替身,假冒陛下?” “如此一来,既能全陛下颜面,又能让边镇守将小心提防?” “不知太后娘娘,郕王殿下,意下如何?” 孙太后眼睛一亮“这本就是事实。” “那叩关之人,自始至终都不是陛下。” “是宣府守将兵士,辨人不清,听信了瓦剌人的诛心之言,凭白污了陛下名声,连累陛下。” 朱祁钰:!?(_;? 替朱祁镇找补就找补,还给别人身上泼污水? 明明是守疆有功的大功臣,现在却背上了黑锅? 真是无耻的母亲给无耻开门,无耻到家了。 “太后娘娘,此举怕是会寒了宣府守将的心。” 朱祁钰还未来得及说完,孙太后便阴阳怪气打断“郕王倒是心善。” “可怎么不见你对陛下心善?” 朱祁钰面不改色“臣惶恐。” “太后,边镇不容有失。” “臣赞同叩关一事乃是瓦剌险恶用心找人冒充,但还请太后看在危难之时,莫要追责宣府守将。”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七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三) (十三) 明明殿外是难得秋高气爽,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可文华殿内,却仿佛暮霭沉沉,泥泞死水。 孙太后眸光深沉,打量着朱祁钰。 朱祁钰坦然自若,任由孙太后打量。 两股势力,试探,拉扯,对抗。 万里高空的骄阳,总能照亮文华殿的阴暗。 半晌,孙太后微勾嘴角“郕王所言亦有道理,非常时期缺兵少将,那就给宣府守将将功折罪的机会吧。” “以观后效。” 似乎只要有这样一番言论,这场交锋,孙太后就不算败下阵来。 朱祁钰颔首,没有再起争执。 以观后效? 不论是朱祁镇,还是孙太后,都没有以后了。 大明的以后,在他,在母妃,在满朝文武,在芸芸众生。 在朱祁镇叫门的那一刻,不仅不配为天子,也不配称朱家子孙。 此举,叛国无疑。 “那就快马加鞭通知各边镇,宜早不宜迟。” 朱祁钰最后强调道。 若易地而处,母妃当如何?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就被朱祁钰自己否定。 不会有这种假设。 若是他,土木堡兵败,他会自刎谢罪,不会成为瓦剌的俘虏。 若是母妃,应会一生继续装傻充愣,护他妻儿周全。 朱祁钰用余光看向珠帘后强装镇定雍容的的孙太后,又想起在瓦剌摇尾乞怜的朱祁镇。 这对母子,也不知究竟是谁把谁的脸皮占为己有了,一个厚脸皮,一个不要脸。 臣子散去后,孙太后似笑非笑“以前倒不曾看出郕王竟这般仁慈聪慧有担当。” 土木堡惊变前,郕王瑟缩胆小,在她面前谨小慎微卑躬屈膝。 如今,竟敢直视她。 权势,果真是个好东西。 但,只能是祁镇的。 到底年轻啊,不懂得韬光养晦,早早的露出了锋芒。 小聪明罢了。 “太后命臣监国,臣夙兴夜寐不敢懈怠,唯恐有失。” “得太后盛赞,臣受宠若惊。” 朱祁钰微微垂首,平静开口。 他何尝不知孙太后对他起了忌惮之心。 但,在文华殿里,他面对的从不仅仅是孙太后。 孙太后轻笑出声“郕王辛苦了。” “你皇兄身陷瓦剌,哀家心中惶恐不安,不如让吴太妃入宫暂居仁寿宫陪伴哀家吧。” “就这样决定了。” “兴安,命人去郕王府请吴太妃入宫。” 朱祁钰,孝顺的美名在外。 将吴贤妃捏在手里,他倒要看看郕王还能不能翻出花来。 朱祁钰有一瞬间的慌乱。 郕王府,还需要母妃坐镇。 若离了母妃,在这危机四伏的关头,王妃难以独当一面。 既如此,那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太后,府中小儿缠母妃缠的紧,一日不见就啼哭不止。” 孙太后抬抬手,浑不在意道“小事,难不成哀家的仁寿宫还养不起两个小儿吗?” 朱祁钰自己送上来的软肋,她岂能不收。 “太后仁善。” “府上侧妃性子软弱,离不了孩子。” “不如太后将王妃和侧妃,一起接入宫吧。” “臣,谢太后恩典。” 朱祁钰不由分说的谢恩。 看似是狼入虎口,但有母妃在,也比郕王府安全。 再稍加运作,仁寿宫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母妃说过,舆论和民心的威力,足以裹挟上位者。 孙太后不愿和平相处,那也就不要怪他出阴招了。 孙太后骑虎难下,只得应允将郕王府大大小小的主子都接入宫。 …… 此刻,荪歌正在郕王府中晒着秋日的太阳,眯着眼睛吃葡萄。 郕王飞汪氏捏肩,侧妃杭氏捶腿,两个小娃娃在地毯上玩闹。 别说有多惬意了。 兴安带着人浩浩荡荡入府时,惊到了固安郡主。 奶团子似的固安,小嘴一扁,哇哇哭了起来。 荪歌起身“乖,奶奶抱。” 到这时,荪歌都不忘一碗水端平,一把将朱见济揽在怀里。 反正她有这个臂力。 荪歌一边逗着怀中的奶娃娃,一边漫不经心开口“兴安公公,怎么有空来郕王府了?” 朱祁镇登基后,宫中最显赫的宦官莫过于王振,再往下便轮得上金英,兴安了。 朱祁钰临危授命后,也一度重用兴安。 奈何,兴安身在曹营心在汉。 兴安脸上堆着笑,一副八面玲珑的做派。 “太妃,太后娘娘近日郁结于心,便与郕王殿下商议着接您入宫说说体己话,郕王殿下求了恩典,王妃和侧妃以及郡主和大公子都暂住仁寿宫。” 汪氏顿时慌了神,而杭氏的眼睛里已经悄无声息的氤氲着水雾。 以往仁寿宫请安,于汪氏和杭氏而言,都是一场折磨。 “体己话?” “跟我这个粗俗鄙陋出身卑微的老妇?” 荪歌故作惊讶,声音都拔高了不少。 “太后老人家不是总嫌弃我难登大雅之堂吗?” 兴安一味的赔着笑,没有言语。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监国的是郕王殿下,群臣对其似乎难掩称赞。 谁又能确保这皇城的天,不会变。 客气些,总没错。 荪歌挑挑眉,看来朱祁钰在文华殿表现尚可啊。 否则孙太后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想着将朱祁钰的家眷捏在手里。 朱祁钰所求恩典,甚妙。 否则,她真的不敢确保汪氏能不能护住朱见济。 历史上,孙太后在此时没有对郕王府下手,不代表如今也能相安无事。 谁让她伸手拂去了蒙在朱祁钰身上的灰尘,让这块璞玉现惊艳姿态。 不就是入宫? 入! 太妃之身居仁寿宫,也算是享福了。 “快,收拾收拾,咱们也有福气去过过宫里的富贵日子了。” “把见济和固安常用的多备些,万一太后留咱们久住呢。” 荪歌将朱见济放在地毯上,拍了拍汪氏和杭氏的手“母妃与你们一起呢。” 怕什么? “兴安公公,不着急吧?” 兴安连连摇头“不着急。” 他接到的命令是请吴太妃入宫。 再说了,他也想卖郕王一个好。 荪歌笑眯眯“你人怪好的。” “成敬,本太妃口味独特,你出府多准备些。” 荪歌转头吩咐道。 兴安笑着道“太妃,宫中御膳房应有尽有。” 荪歌扯扯嘴角,面无表情“野猪吃不了细糠。” 第三百三十八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四) (十四) 呵呵。 她自己骂自己总行吧。 上上下下祖孙三代入宫,悄无声息,简直就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吴太妃说笑了。” 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那吃人的窟窿活的风生水起的兴安都忍不住一时语塞。 野猪吃不了细糠? 哪有贵人这样折辱自己。 传闻中,吴太妃粗鄙刻薄,倒也有几分道理。 荪歌皱皱眉,一本正经“本太妃不曾说笑。” “成敬,还不快去。” 成敬心领神会,朝着兴安一行人微微颔首,就正大光明的离了府。 兴安有所顾忌,不想撕破脸。 这朝堂,就像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狡兔还三窟呢,他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京师上下,谁人不知,郕王最是孝顺。 见荪歌不动如山,汪氏和杭氏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微微施礼后,便强自镇定的各自回院收拾行囊。 荪歌冷眼旁观着兴安带来的人分别守着郕王府的各个出口,不置一词。 她并不担心兴安偷偷拦下成敬。 兴安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是惜命,凡事都会留一手。 “啪嗒。” 固安的口水落在了她手背上。 荪歌失笑,看向了一直咿咿呀呀咧嘴不知在说什么的小奶团子。 随即,用帕子替小奶团子擦干净嘴角。 一旁伺候的老嬷嬷,眼疾手快的准备好水,小心细致的擦拭着荪歌的手。 做太妃,是真的享福啊。 “太妃好福气。”兴安没话找话道。 荪歌笑而不语,以兴安如今的权势,也能子孙满堂。 不到一个时辰,成敬归府,手中还有模有样的拎着几个食盒。 “走吧。” 荪歌拍拍手,决定道。 一家五口,坐在一架宽敞舒坦又低调奢华的马车上。 而用惯了的贴身嬷嬷则是挤在另一架马车上。 杭氏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收拾行囊的时候又忍不住哭了。 荪歌叹息,美则美矣,实在娇弱。 这样的性情,除非是有人时时刻刻的护着,否则注定在那座华贵的宫城香消玉殒,徒留无尽遗憾。 而汪氏,乍一看比杭氏淡定从容。 可身侧紧紧握拳的手自上马车就不曾松开。 咚咚咚的心跳声,格外明显。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荪歌左拥右抱,馨香扑鼻,温声宽慰着。 “天塌下来,还有母妃和祁钰撑着呢。” 杭氏强忍着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不顾规矩的靠在荪歌的肩上小声啜泣。 荪歌:香香软软的。 嗯,那她同意把肩膀暂时借给杭氏了。 随即,荪歌看向了要哭不哭的汪氏“她哭了,你可就不能哭了哦。” “你是郕王妃,是郕王府的门面。” “我儿要成为能与祁钰相得益彰的大树。” “大树,庇佑花花草草。” 不是她偏心,也不是她厚此薄彼。 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与仰仗帝王宠爱的娇妃,截然不同。 在其位,谋其政。 帝王,皇后,本身就代表了一份责任。 汪氏先是一怔,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是正室,是主母,是能遮风挡雨的大树。 那杭氏和见济就是需要她庇护的花花草草。 想到这里,汪氏第一次摒弃前嫌主动给杭氏递了帕子。 见状,荪歌点了点头。 无论何时,以杭氏的心性和脑子,都不可能成为汪氏的对手。 哪怕汪氏无子,都是正儿八经的嫡母。 和和睦睦联手搞外人,不好吗? 马车上,汪氏和杭氏一左一右各抱着荪歌一只胳膊,固安和见济,则是趴在她的腿上。 不得不说,这一刻,她是人生赢家。 “吴太妃。” “郕王妃。” “杭侧妃。” “请下马车。” 兴安的声音响起。 荪歌抱着两个小娃娃一马当先的踩着马凳走下了马车。 本来,她是想跳的。 可是,她怕汪氏和杭氏有样学样。 仁寿宫外。 荪歌一行人,远远就看到了朱祁钰。 “母妃。” 朱祁钰看着跟在荪歌身后乌泱泱的人,颇为错愕。 母妃竟连家中用的惯的嬷嬷侍女都带来了。 嬷嬷和侍女手中都拎着大包小包。 果然,母妃比他想象中更加的淡定。 孙太后的脸都要黑了。 当她的仁寿宫是什么地方! 在孙太后发难前,荪歌抢先开口“看来太后娘娘的郁结于心挺严重的,这印堂都发黑了。” “妾吴氏,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您还真是菩萨心肠,竟接我们一家老小入仁寿宫。” “太后放心,妾定会使尽浑身解数开解您。” 孙太后别过头去,深觉多看一眼都脏眼睛。 也不知先帝爷是看中了吴氏什么。 不通文墨,粗鄙不堪,难以入目。 当年她曾一度对先帝爷藏在宫外的女人好奇。 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 除却姣好的容貌、婀娜的身段,一无是处。 所以,她才没有冒着触怒先帝的风险除掉吴氏。 她高抬贵手,允吴氏和朱祁钰苟延残喘。 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还如此放肆。 荪歌假装看不到孙太后眼神中的嫌恶,自顾自道“太后娘娘,不知妾住何处?” 孙太后沉默不语,她后悔了。 总觉得一旦吴氏入住仁寿宫,这仁寿宫就脏了。 孙太后伸出手指,正欲重新随便指处宫殿,就听荪歌恍然大悟“偏殿?” “妾谢太后娘娘仁义。” 孙太后心头憋闷,手指轻颤。 可看到一旁站着的朱祁钰时,又硬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气。 如今朱祁钰监国,营救祁镇仍需朱祁钰在文华殿与群臣周旋。 本就是她主动开口邀吴氏入宫,此刻再出尔反尔,反倒有些落人口舌。 本来,她只想邀一个吴氏的。 可吴氏拖家带口,整整来了十五个人。 有一瞬间,孙太后忍不住怀疑,这仁寿宫还是仁寿宫吗? “母妃,您且安心在这里住着。” “太后宽仁大度,必会护您周全。” 说到此处,朱祁钰顿了顿,又对着孙太后行了个礼“太后娘娘,文华殿尚有事,臣先走一步了。” “臣的母妃妻儿,都托付给您了。” “劳烦您了。” 他还着急去给流言添砖加瓦呢。 第三百三十九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五) (十五) 大明天子被俘,举世皆知。 如今既然是有人冒充天子叩宣府城门,那真正的天子呢? 死了! 毫无疑问,就是死了。 这就是他要添油加醋散播的流言! 天底下,再无正统朱祁镇。 他心知,孙太后此时定在不遗余力的让天下人力证此天子非彼天子,全了朱祁镇的颜面。 他要做的就是再添一把火。 要问他为何学会举一反三,那当然是母妃教的好。 一边为自己造势,一边动摇朱祁镇的正统地位。 双管齐下,并不冲突。 …… 住进仁寿宫的荪歌,丝毫不见外,化身中年傻白甜,姐姐长姐姐短的膈应孙太后,乍一看还真有几分姐妹情深的意味。 孙太后能打着讲体己话的由头将她接进宫,她顺竿子往上爬又有何不妥? 做人,没必要太正常。 与其折磨自己,不如恶心别人。 尤其是,她和孙太后,注定是死对头。 一到饭点儿,荪歌就乌泱泱带着一大家子人自发出现在孙太后的餐桌旁。 “仁寿宫的膳食,当真是丰盛至极。” “太后娘娘,您对妾可真好。” “先皇能得您做妻子,妾能遇您做主母,实是幸运。” 荪歌:她忏悔,她说谎了。 孙太后气的眉毛抽搐,仿佛太阳穴也在突突直跳,咬牙切齿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奢员,还不抓紧时间试菜?” 荪歌对孙太后的隐忍视若无睹,继续反复横跳。 负责试菜的奢员,看看孙太后,见孙太后点头后,才敢动筷子。 见奢员无恙,荪歌便放心的招呼汪氏和杭氏用膳,甚至席间还不忘逗弄被乳母抱在怀里的朱见济和固安郡主。 纯真清脆的笑声不断回荡在仁寿宫。 孙太后的脸色越来越差,几乎不能控制一贯的优雅。 她的皇儿在瓦剌人手中,还不知吃了多少苦,她的儿媳日夜以泪洗面。 吴贤妃这个贱婢,一家人在她的仁寿宫鸠占鹊巢其乐融融。 明明她将吴贤妃攥在手心里是想做人质。 可偏偏吴贤妃就信了她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在仁寿宫睡的踏实吃的香甜,面色红润神清气爽。 孙太后咬咬牙,拿起又放下手中的筷子,哀伤道“哀家都不敢想陛下的日子得多艰苦。” 荪歌:艰苦?自找的,也是应该的。 死了也是应该的。 荪歌并没有第一时间搭话,而是慢条斯理的将一块剔干净刺的鱼肉咽下,又看了看汪氏和杭氏也吃了不少填饱了肚子,就故作诧异“不敢想吗?” “不应该啊。” “太后娘娘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不应该怎么胆小啊。” “妾就敢想。” “太后娘娘,说句姐妹间掏心窝子的话,您垂帘听政,可不能这么胆小。” 孙太后:!?(_;? 孙太后气急。 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吴贤妃到底是真的愚不可及,还是在装傻充愣。 她这是在讨论胆大胆小? “妾多年在民间,百姓常说吃啥补啥,不如让御膳房想想办法?” “兴许吃了,太后娘娘就敢想了。” 闻言,孙太后忍无可忍,抬手将碗筷挥在了地上“吴贤妃,你放肆!” 荪歌凝眉,不解道“不能说体己话吗?” “妾有罪。” “妾蠢笨。” “领悟错了太后娘娘召妾入宫的意思。” “妾是真的以为您时隔多年接受了妾。” 她就是要噎的孙太后不能发难。 至于责罚? 朱祁钰一日在人前,孙太后就一日不敢光明正大的责罚于她。 至于其他,她皮厚。 字面意思。 孙太后要咬着后槽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吴贤妃,午膳你可用好了?” 荪歌见好就收,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媳,福福身行了个礼,就大摇大摆的回到了偏殿。 汪氏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对荪歌的敬佩。 若是她,定是大气不敢出,太后指东,她不敢往西。 嗯,她要学的还多着呢。 回到偏殿,荪歌又细细嘱咐了两个小娃娃的乳母几句,就开始装模作样的靠在窗边鬼哭狼嚎起来,就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汪氏和杭氏对视一眼,要跟着一起哭吗? 杭氏本身就是水做的,心念一转,眼泪就簌簌流下下来。 汪氏扯了扯杭氏的袖子,小声道“哭法儿不对!” 母妃明明都给了示范,杭氏还这般愚笨。 亏的遇到的是她这个心善的主母,要不然早一尸两命了。 杭氏眨眨眼,尝试着抬高声音,可还是如小猫叫似的。 汪氏恨铁不成钢的瞪了杭氏一眼,不中用的东西,这点儿小事还得她这个当家主母出马。 汪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清了清嗓子,干嚎起来。 她虽然不懂母妃的用意,但一步一个脚印跟着母妃走准没错。 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她的夫君或许将一步登天。 脑子不够用,那就只好当学人精了。 荪歌被汪氏嘹亮的哭声震惊到了,这嗓子,唱高音绝没有问题。 荪歌强忍着笑意,一边继续自己的哭嚎大业,一边对汪氏竖起了大拇指。 汪氏傲娇的抬了抬下巴,又用眼神无声的催促着杭氏。 这…… 这实在是太为难杭氏了。 杭氏说话素来温温柔柔轻声细语,在郕王府也从未与人起过争执。 努力来努力去,杭氏决定声音不够,泪水来凑,哭的分外凄惨,真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主殿的孙太后神经紧绷,青筋暴起“又闹什么?” “那个粗鄙妇人,又闹什么?” “一刻都清净不了。” “这么喜好哭嚎,就应该去给先帝爷守陵。” 孙太后身边的老嬷嬷连忙劝慰“太后息怒。” “吴太妃宫女出身,行事粗俗鄙陋,您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如今郕王监国,京城不少官员百姓都知晓您接他们一家老小入宫。” “这般哭嚎,传出去,于您名声不利的。” “滚刀肉!” “就是个滚刀肉!”孙太后气的面红耳赤。 这一刻对朱瞻基的怨念达到了顶峰。 宠幸谁不好,非要宠幸一个出身汉王府的卑贱宫女。 让谁留子嗣不好,非要让吴氏留! 第三百四十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六) (十六) 本以为没见过世面的吴氏是个好拿捏的,不曾想竟是个刺手的滚刀肉。 还有那郕王妃汪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好歹家族世代为金吾左卫指挥使,出身不低。 净学着一哭二闹三上吊上不得台面的招数。 在老嬷嬷的劝说下,孙太后只好克制着满腔的怒火前往偏殿。 她从不知,女子的哭声能难听成这样。 “吴贤妃,宫廷内院何事哭闹?” 孙太后铁青着脸,一句话就像是被硬生生挤出来似的。 荪歌止住了哭嚎“在为妾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难当。” “太后娘娘,妾不贪图仁寿宫的荣华富贵,也不妄想与您的姐妹情深了,你放妾回府吧,吃糠咽菜都可以。” “看来先帝爷当年将妾养在宫外也是明智之举。” 字字不提孙太后,又字字在内涵孙太后翻脸无情出尔反尔。 孙太后只觉得头针扎似的疼,她跟吴氏,真真是两看相厌。 这是她的仁寿宫,她是大明最尊贵的女子。 可如今,却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吴贤妃,哀家心绪不佳,并非是不喜你。” “你既然是哀家邀来仁寿宫小住的,那就是哀家的贵客。” 孙太后有一种吞了屎的恶心感。 贵客? 吴氏也配? 荪歌诧异的睁大眼睛,恍然大悟道“太后娘娘,妾懂了,这叫迁怒,先帝爷教过妾读书习字。” “您是主母,我是妾室,您放心,对您迁怒一事,妾必定守口如瓶,不敢怒也不敢言。” 闻言,孙太后紧紧的咬着下唇,心头的愤怒不断的翻涌升腾,似是再也无法抑制,手臂止不住的轻颤,面颊抽搐,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吴氏,该死! 先帝爷亲自教授读书习字就教出这么个玩意儿? 还守口如瓶? 那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早就跟长了翅膀的风筝一样,飞出了仁寿宫。 孙太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吴贤妃,既在宫中,就当遵守宫中的礼仪规矩,莫要让外人看笑话。” “郕王妃,你婆母不知宫中礼仪,你却是知晓的,大婚前,宫中也曾专门赐下嬷嬷入指挥使府上悉心教导。” “你在吴太妃身边,还是要多加提点。” “今日之事,哀家日后不想再看到了。” 郕王妃汪氏施礼,纠结犹豫“婆母是长者,儿媳身为晚辈,理应孝顺婆母,聆听婆母教训。” 汪氏绝口不提往日她跟吴太妃对着干的事情。 嗯,那只是她有眼无珠犯下的错。 如今,她要重新将眼珠子按进去了。 “婆母鲜少入宫,还恳求太后娘娘能网开一面。” “郕王府上下都会对太后娘娘感激涕零。” 孙太后正欲找个由头发作,就见一宦官匆匆入内,在孙太后耳边低语。 只见孙太后身形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也顾不得再与荪歌这对婆媳掰扯,匆匆离去。 荪歌:很不好意思,她耳聪目明。 朱祁镇死了? 朱祁钰下手这么快? 快的有些令人发指啊。 不对,朱祁钰的手还伸不到瓦剌大军里。 谣言? 这个谣言好,谣言妙,糊弄不了这些上位者,但民间的百姓富户大抵是会信的。 孙太后决定以冒充为由解决朱祁镇叩宣府城门一事,朱祁钰抓住时机一不做二不休横插一脚。 甚好,甚好。 今日晚膳,她又能多用两碗饭了。 “母妃,喝口茶水润润嗓子吧。” 汪氏给荪歌斟茶,杭氏给荪歌捏肩,偏殿里又是一派祥和氛围。 …… 孙太后身子瘫软,紧紧的攥着老嬷嬷的手腕,眼睛死死的盯着来报信的宦官,目露凶光“可知晓此谣言源头在哪儿?” 宦官低垂着头,小声道“未查到。” “可恨!” “简直可恨!” 孙太后重重的拍了拍桌子。 “幕后之人,其心可诛!” 孙太后喘着粗气,也不再顾及仪态“哀家要立太子!” “哀家要立太子!” 孙太后就好似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断呢喃重复着。 只要立储君,祁镇的正统位置就绝对不会被动摇。 “传哀家懿旨,宣郕王、百官一个时辰后文华殿议事。” 该是祁镇的,就必须得是祁镇的。 她可以让朱祁钰代管,但绝不会允许朱祁钰取而代之。 孙太后强自镇定下来“给哀家更衣。”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文华殿内,朱祁钰不慌不忙。 如今,京师内外,万千消息中最引人注目的有三条。 其一,天子北狩,命丧瓦剌之手。 其二,瓦剌狼子野心,命人冒充天子图谋甚大。 其三,孙太后强行将郕王府女眷孩童接入宫中为质。 舆论在他啊。 朱祁镇就应该被钉在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他知晓,孙太后慌了。 别慌,慌也没用。 珠帘后,孙太后开口了“瓦剌野心勃勃,天子北狩,民心慌慌。” “哀家有意立陛下皇长子朱见深为大明皇太子,诸卿可有异议?” “立储,内可稳定民心,外可让瓦剌知晓我大明不会被随意拿捏。” 她一定要想方设法用伦理纲常来约束限制郕王。 郕王只能是暂理国政,空悬皇位以候天子归来。 群臣并没有孙太后想象中一呼百应的情况,甚至不少人都支支吾吾。 王直左右看了看,叹息一声“太后,此一时彼一时,立太子恐不能安民心。” “有人冒充天子叩宣府城门,是朝廷传达四方的官方消息。” “如今,京师和边镇,都传天子已死,所以瓦剌也先才刻意找人冒充天子,以混淆视听,谋求利益。。” “若想安稳民心,只立太子怕是无用。” 这消息,来势汹汹,堵也来不及。 孙太后横眉一挑“吏部尚书此言何意?难不成就要被这种别有用心的谣言裹挟?” “文华殿内的所有人,对真相心知肚明。” “天子北狩,活的好好的。” “如今我等只需要立好储君,来日迎天子归来。” “太后,臣子心知肚明安不了百姓的心啊。”王直颇为无奈。 难不成现在跳出去解释叩关的就是天子?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一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五) (十五) 那大明朝廷在百姓心中还有威信吗? 戍守边疆的将士,又该是何等的恐慌。 将天子拒之门外,若被翻起旧帐,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如今的问题已经不在于要不要朝令夕改了。 孙太后的确可以明发告示力证陛下北狩,性命无忧。 可,空口无凭,百姓不见得信。 毕竟,朝廷传达四方在先的是叩城门的是个冒牌货啊。 王直心中发苦,用余光偷偷打量正襟危坐的郕王,这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的意外吗? 骑虎难下之势已成,孙太后已经错失了先机,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无论是真假天子一事,还是接郕王府女眷入宫桎梏郕王一事,孙太后都有种火烧眉毛赶鸭子上架的迫不得已。 不对,确切的说,这局棋,似乎郕王监国时,孙太后就落了下风。 加之,陛下丢人现眼的骚操作不断,孙太后愈发被动。 最重要的是,郕王变了。 在危急存亡之秋,郕王以一夫当关之势站了出来。 舆论,不在孙太后和陛下。 在他记忆里的郕王,畏畏缩缩老实巴交,背永远微微驼着,似乎仅是抬头挺胸一件事就会要了郕王的命。 可当下呢? 病猫摇身一变成了山林猛兽。 事到如今,已经由不得太后做选择了。 “那王尚书,有何高见?” 孙太后的心极速猛烈的跳着。 若非她被吴贤妃牵扯了太多的心神,她不至于这么晚才知道这个消息。 王直和于谦对视一眼,又看向司礼监总管太监金英,最后咬咬牙硬着头皮“太后,臣等请立新君。” 大明可以有新君,却不可以有让将士百姓质疑皇权的天子。 叩门一事,可耻至极! 这是在他知晓,民间流传正统皇帝兵败土木堡被俘又不幸殒命的谣言后,连夜与一众官员商议出的结果。 先守住京师,度过这个难关再说。 保卫京师,挽大明于危亡,需要万众一心,军民团结配合。 到底是大明的基业重要,还是一个接二连三丢人的天子重要,并不难选。 至于以后的事情,说句不负责任的话,再看风向吧。 闻言,珠帘后,孙太后的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整只手看起来像拱着的小山丘。 保养得当依旧白皙光滑的手背上条条青筋暴露,仿佛再稍稍用力就会把扶手扭断。 “立新君?” “那陛下呢?” “就不管了吗?” 孙太后紧紧咬着牙关,双眼不自觉地瞪大。 “管,必须得管。” “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京师无恙,陛下才会无恙。” 于谦上前两步,站在王直身侧,斩钉截铁道。 孙太后看着群臣乌泱泱,不约而同低垂着头,看似恭敬,实则胁迫。 她堂堂太后,天子亲母,被臣子威胁。 实在是可笑至极。 孙太后侧眸,看向端坐着,淡定从容,似是胸有成竹的朱祁钰,嘴唇轻启,低声道“哀家的今日又何尝不会是郕王的来日。” 奴大欺主,臣强压君。 倘若没有土木堡之变,没有祁镇叩宣府城门,让天子威严扫地,这些臣子敢这般大不敬吗? 朱祁钰眉心一跳,将这句话记在了心中。 他要做的是大明的英主,而不是群臣手中的傀儡。 想到这里,朱祁钰对着孙太后微微颔首。 孙太后收回了视线“立新君可以!” “只是不知各位大人属意的新君是谁?” “皇长子吗?” 孙太后明知故问,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不少臣子色变,文华殿有短暂的喧哗。 “太后娘娘,自古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更遑论正值家国动荡之际。” “如今,需有长君,方有力挽狂澜的可能。” “还恳请太后娘娘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允许臣等所求。” “臣等,请立长君。” 三言两语间,请立新君,已经改为请立长君。 饶是孙太后已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身体发凉。 以王直于谦为守的群臣如此正大光明的提出,就没有留退路。 “长君?” “你们选定的长君是郕王殿下吗?” “为了大明,哀家可以大公无私委屈陛下,但哀家有一个要求。” “可立长君,但皇长子必须为太子。” 孙太后一退再退,退无可退。 她必须得死咬这个要求,否则祁镇一生无望。 她给群臣面子,若是臣子懂事的话,也应当投桃报李。 扔出这句话,孙太后就铁青着一张脸,冷漠麻木的望着群臣。 于谦叹息一声,孙太后这个要求不为过,但为难。 真当郕王还是曾经的郕王吗? 坐在文华殿里的郕王,是熟读宋史的郕王。 赵光义也好,赵构也罢,都是郕王可以借鉴的经验。 “臣等请郕王殿下,允太后所请,早登大位。” 仅仅是一声,文华殿内的臣子跪倒了一大片。 朱祁钰故作惊诧,连忙起身,拒绝接受跪拜“这事与本王何干?诸卿莫不是头脑发昏了?” “本王只是监国,太后与诸卿一旦拟定好新君,本王必恭恭敬敬拜迎新君。” 朱祁钰想起了他和自己母妃的对话,心中愈发佩服。 母妃真真是这世间奇女子。 既然他已与母妃商议过,更不能同意孙太后的要求了。 什么叫立长君的要求是立朱见深为皇太子? 那岂不是说,承认朱见深,他才会被承认? 有朝一日,他废了朱见深,那就是在变相动摇他自己皇位的合理性。 他是嫌皇位做的太稳吗?还是嫌臣子对他太信服? 这些跪在地上的臣子,有几个是真心实意归顺信服他的?不过就是迫不得已的权宜之计吧。 孙太后又在算计他了。 一时间,文华殿内陷入了僵持。 王直满眼着急,于谦意料之中。 “郕王忍心看着大明的江山风雨飘摇吗?” “不忍心。” “郕王若是不同意,臣长跪不起。” “那跪着吧。” 朱祁钰:到底是谁有求于谁啊。 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真以为现在这个烂摊子,除了他还有人愿意接? 但凡有更合适更心甘情愿的人接受,孙太后都不至于这么憋屈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六) (十六) 仁寿宫偏殿。 “请立你为长君?”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比史书上的记载,早了不少。 朱祁钰坐在脚踏垫子上,用小锤子轻轻敲着荪歌的膝盖“嗯,王直和于谦带头,儿子拒了。” “母妃,等儿子权势在握,必定给母妃用寻最好的医师,用最好的药,治好您的痼疾。” 荪歌失笑,这也不算什么痼疾。 隔三差五,天气稍有变化,膝盖就酸疼不已。 想想吴贤妃的经历,身体出点儿小毛病也很正常。 “可想好如何应对孙太后的条件?” 朱祁钰点头“静待时机。” “母妃,最急的,不是我们。” “听闻孙太后又给母妃委屈受了,是儿子无用。” 宫人们私底下都在传,母妃和王妃哭声凄惨无比,想来受了不少苦。 “那些话听听就行了,你别放在心上。” “真正受委屈有气撒不出的是孙太后,不是母妃。” 荪歌捧着手中的热茶,感受到膝关节上不断传来的酥麻和温热感,惬意的挑挑眉。 朱祁钰,是真的孝顺。 “祁钰,母妃会护好你的妻妾儿女。” “后宫之内,你不必操心,你大胆的进行你的计划。” 大不了,一剑嘎了孙太后,堂而皇之抓刺客。 简单,利索。 就是有些不讲理。 许是房间内的氛围过于祥和安宁,荪歌止不住打了个哈欠。 睡意朦胧时,耳边若有似无的声音越发清晰频繁。 看来,孙太后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因着朱祁钰拒绝登大位,孙太后册立朱见深为皇太子之事也被耽搁下来。 饶是孙太后压制压制再压制,还是怒火中烧砸了仁寿宫不少瓷器。 睡的正香的朱见济和固安,也哇哇哭了起来。 守在一旁的奶嬷嬷连忙抱在怀疑,温声细语的哄着。 荪歌睡意顿消“祁钰,你终究是外男,不宜在仁寿宫久留。” “母妃也要去会会孙太后了。” 瓷器不要钱吗? 能摆在仁寿宫的,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一挥手,一砸,就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母妃,孙太后正在火头上,还是能避则避吧。” 朱祁钰担忧的劝说着。 荪歌挤眉弄眼“你忘了母妃异于常人了吗?” 荪歌催促着朱祁钰离开,又对镜梳妆,珠钗翠环,看起来容光焕发。 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妾吴氏,前来给太后娘娘请罪。” “吾儿祁钰绝无不臣之心,性子纯良友善,尊敬兄长,从不敢逾矩,更不敢肖想皇位,还请太后娘娘莫要迁怒祁钰。” “妾愿替祁钰受罚,讨太后娘娘欢心。” 荪歌跪在殿外,学着杭氏的哭法儿。 有一说一,这种哭法不仅美,还更容易让人心疼。 荪歌一遍遍重复着,字字句句不断的刺激着孙太后的神经。 终于,孙太后忍无可忍,理智完全丧失。 大步流星,甩开宫人,立于殿门口,指着荪歌破口大骂,如同疯妇,看不出分毫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荪歌敛眉,称心如意时永远看不出一个人的本性。 唯有低谷,见真章。 “太后娘娘教训的是。” 孙太后的谩骂,于她而言,甚至不如过耳清风,清风尚且能掀起涟漪。 荪歌轻飘飘的态度,让孙太后越发恼怒。 尤其是对上荪歌那张神采奕奕面色红润的脸。 她日夜忧心难以安眠,短短几日形容枯槁。 吴贤妃凭什么! 孙太后啪的一巴掌拍在了荪歌的脸上。 比巴掌声更清脆的是孙太后手骨骨折的声音。 “母妃!” 匆匆赶来的汪氏狠狠的瞪向孙太后“母妃谦卑前来请罪,太后竟掌掴母妃。” 孙太后看着自己耷拉的手指感受着尖锐的疼痛“传太医,传太医。” 荪歌低头,摸着自己已经不算嫩滑的脸。 不痛不痒,倒是孙太后那只手,能不能保的住还得另说。 荪歌化身小绿茶,不对,老绿茶,扯了扯汪氏的袖子“你怎能对太后如此无礼呢。” “于公,我本就是替郕王请罪,于私,她是主母,我乃先帝妃嫔,理应认打认罚。” “你快给太后娘娘道歉。” 汪氏心领神会,痛惜道“母妃,您也太善良,太委屈求全了。” 荪歌可怜兮兮的摇摇头“不委屈,谁让我打心眼里尊敬先帝和太后呢。” “太后,您消气了吗?” “要不,您再打一下吧。” 荪歌又把自己的右脸送了过去“不用宣太医,妾没事的,妾为了安全将祁钰养大习惯了受苦,一巴掌而已,能哄太后消气,就值得。” 孙太后惊骇的后退一步,已经顾不得反驳荪歌,手指断裂的疼痛让她没有对于的精力思考别的事情“哀家的手断了,传太医啊。” 贴身伺候孙太后的老嬷嬷瞪大了眼睛。 太后手断了? 汪氏拔高声音,凄厉喊道“太后,您究竟有多厌恶母妃,打下去这一巴掌得多重,您是想要了母妃的命吗?” 荪歌配合的嘴角溢出一抹血昏倒在汪氏怀里。 婆媳搭配,干活不累。 汪氏和朱祁钰,都属于典型的养成系选手。 养成的快乐,谁懂啊。 孙太后只觉得眼前发黑,头昏眼花,可偏偏断指的头疼时刻刺激着她。 “太后娘娘,我,我一定要替婆母讨回公道。” 汪氏命府中出来的嬷嬷小心抬着荪歌到文华殿求朱祁钰和朝臣做主。 荪歌偷偷扯了扯汪氏的袖子,无声道“可怜些。” 人都下意识同情弱者,这是人性。 同一件事情,楚楚可怜的诉说和张牙舞爪的怒骂,效果截然不同。 汪氏颔首,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眼泪汪汪。 这事儿,真该叫着杭氏来。 在哭这件事上,杭氏能哭出花。 “王爷,您求求太后娘娘放母妃回府吧。” “再待下去,母妃这条命怕是就要没了。” “母妃听闻您在文华殿惹得太后不快,便想着去向太后请罪求太后喜怒,太后先是谩骂后又掌掴母妃,力气之大,太后的手指都受了伤,现在正宣太医呢。” “可怜母妃,被掌掴后都得继续求饶。” “王爷,救救母妃吧,妾也实在是没办法了。”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三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七) (十七) 文华殿的大臣们都惊呆了。 孙太后是疯了吗? 出的什么昏招? 他们在想方设法使图用大义用私情逼迫郕王殿下答应孙太后的请求。 孙太后在后宫掌掴吴太妃?还用力气过头伤了自己的手? 母凭子贵的道理,孙太后不懂吗? 随着称王殿下的崭露头角,吴太妃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臣子们脸上,神色各异。 朱祁钰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荪歌身侧。 荪歌避着众人,不着痕迹的眨了眨眼。 朱祁钰安心的同时,忍不住酸涩。 是他不得先帝爷喜欢,是他无能,才让母妃受尽委屈费尽心思替她筹谋算计,只为了让他这条路走的更稳当顺畅些。 母妃体质特殊异于常人,才能平安无恙。 是他无用啊。 朱祁钰抬了抬眼皮,向上看去,克制住泪意。 “母妃,孩儿这就给您请太医,去跪求孙太后放我们一家回府。” “孩儿不做这个监国,不碍孙太后的眼了,咱们请旨回封地,远离这个吃人窝,过寻常日子。” 朱祁钰的话一出,沉默是金的官员慌了。 郕王走了,谁来做长君。 有长君,他们才能名正言顺的竖起旗帜,让军民归心。 “殿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切不可因私废公,置大明社稷于不顾啊。” 朱祁钰恨恨的瞪向出言阻拦他的官员“本王与母妃相依为命,她本该颐养天年,却因本王受这些伤害,你们是想逼死本王的母妃吗?” “本王还不够公尔忘私吗?” “你们让本王监国,本王监了。” “本王扪心自问,自监国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懈怠恐有不足。本王不求封赏,可本王的母妃却不该因此而受辱。” 朱祁钰收回视线,不再看群臣一眼。 文华殿内,只余手足无措的臣子。 仁寿宫,朱祁钰宣来太医为荪歌诊治,自己则跪在了殿外。 “臣有罪,不该触怒太后,更不该悖逆太后心愿。” “臣愿离京回封地,求太后恩准。” 朱祁钰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一下。 两下。 青石板上渐渐淌着血迹。 孙太后着急忙慌的在老嬷嬷的搀扶下走出去,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鲜血淋漓的脸,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 此刻,她的理智也已经回笼,自知行为失当。 可,刚才是真的忍无可忍,控制不了。 她是太后,是先帝爷的皇后,哪怕当年做太孙嫔时,也没这般憋屈过。 “郕王!”孙太后急切的声音显得分外尖细凄厉。 “郕王是在逼迫哀家吗?”见郕王推开过去搀扶的内侍,依旧固执的跪着,孙太后凝眉质问。 郕王抬着头,任由额间的鲜血染红面颊“臣不敢。” “臣再也不敢违背太后的心意。” “求太后放臣的母妃,妻儿回封地。” “臣不似皇兄龙章凤姿雄才大略,臣自小孤苦,只愿如天下万千百姓一般家宅和睦亲人在侧。” “长君的人选,皇太子的人选,哪怕是您继续坚持以大明物力赢回天子,臣都不敢再多言了。” “臣再次恳求回封地。” 孙太后咬牙切齿,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吴贤妃粗鄙,郕王朱祁钰说话也这么刺耳。 “郕王,先起来入内叙话吧。” 孙太后僵硬的扯出一抹笑容。 “太后,臣别无所求。” 朱祁钰没有回应孙太后的话。 孙太后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上前两步,压低声音,示弱道“哀家有错,但哀家也是怒火攻心并非有意,加之哀家也受伤了,此事不如就此揭过,你我之间大可不必闹的僵硬。” 朱祁钰苦笑一声“太后恼怒想要发泄,母妃就得受着吗?” “为人子,当孝顺。” “臣无大志,母护我小,我理应护母老。” “太后,您仍不愿放臣的母妃和妻儿离宫吗?” “罢了,罢了。” 朱祁钰凄惶的笑着,身形踉跄的离开了仁寿宫。 就这样,朱祁钰穿过一条条宫巷,越过一条条宫门,无视所有人的视线回到了郕王府。 所有人,都记得了这张面孔。 京师中,又有新的流言喧嚣尘上。 太后跋扈,不满大权旁落郕王监国,一心与瓦剌求和不顾百姓死活大明存亡,只求迎天子归来。 郕王立主保京师不求和,太后大怒,迁怒郕王母妃,郕王为家人安全,只得辞去监国。 别问流言为何传的快,没有一滴血是白流的。 “你听说了吗?” “我七大姑的八大姨家的儿子在宫里当差,说郕王昨日滴在午门外的血印一夜之间变成了龙印。” “真的假的,这么玄乎?看来我昨天晚上打更看到的是真的,不是眼花。” “快说说快说说。” “我昨夜打更,远远就看着郕王府上空隐隐约约有金黄色的气翻涌,非常震撼,翻涌的形状,就像,就像,像什么来着。” “金龙!” “我夜半起夜也隐隐看到了。” “你们说,会不会郕王才是最正统的天命之子?” “就是就是,前些日子,郕王还对冲撞了他马车的那对父女承诺定不会弃京师百姓于不顾,应该是这么说的,我当时围观记得清清楚楚。” “慎言,慎言,这话可不敢瞎说。” “郕王和吴太妃都被太后处罚了,一个被掌掴昏迷一个血流满面,咱们呦,小命可就不保了。” “咱们又不傻,自己说说,谁还跑去官府面前说,不过,有一说一,仔细算起来,郕王也不比陛下缺什么啊。” “陛下会大败,郕王还会守京师。” “听说太后也不是元后,只是后来被扶正。” “我在贵人家里做过工,正儿八经的勋贵人家,都看不上妾室扶正,陛下犯了那么大的错,孙太后怎么还敢对有功之臣耀武扬威。” “要我说,这对母子,还真是不要脸。” “小声点,小声点,谁让人家是太后呢。” “你说陛下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那叩门的畜生到底是谁?” “就这还要非立皇太子呢。” 一时间,同样的三三五五聚在一起的对话,遍地开花。 第三百四十四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八) (十八) 自古三人成虎,人言可畏。 若说最开始还有朱祁钰费心煽动,可当风真正燃起来的那一刻,这把火越烧越旺。 从质疑,到底谁是正统,到后来就渐渐演变成了孙氏夺子阴取宫人子为己子。 有一说一,朱祁钰在听到这个流言时都忍不住一怔。 高手在民间啊。 民间的百姓比他还能编。 流言随着风吹遍了京师的大街小巷,就连京师外都不能幸免。 朱祁镇牢不可破的正统地位彻底被动摇了。 流言似利剑,把曾经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金尊玉贵的身份戳的千疮百孔。 甚至有人自发的将土木堡惊变归结到陛下自始至终都不是承天命之人,否则怎会将英勇善战几十年罕见败绩的大明将士葬送殆尽。 仁寿宫的孙太后,慌的团团转。 她已经无计可施。 难不成她还要在天下百姓面前将当年怀孕生子的证据一一摆出,还是要杀尽传播谣言者。 杀不尽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朱祁钰是真的狠。 她忍无可忍的一巴掌,竟然让事情的走向一发不可收拾。 可,她不能倒下。 她的祁镇还在野蛮凶残的瓦剌人手中。 她还得护好祁镇的孩儿以图来日。 秋日,风渐凉。 孙太后冷水湿面,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 行至偏殿。 “吴贤妃,聊聊吧。” 荪歌收起懒散无骨的模样“太后娘娘纡尊降贵,要与妾聊什么?” “妾卑贱,恐脏了太后的眼。” “哀家想与你,与郕王谈一笔生意。”孙太后自顾自与荪歌相对而坐。 荪歌惊讶“妾和祁钰有资格与您谈生意吗?” 字字句句,谦逊卑微。 孙太后抿唇轻笑一声“只要郕王能应允安全将吾儿祁镇接回,哀家愿全力支持郕王登位。” 此刻,孙太后心知皇太子之位无望。 倒不如退而求其次,流得青山在。 百姓归百姓,朝堂归朝堂。 荪歌敛眉浅笑,说不出的嘲讽。 很抱歉,朱祁钰需要的是独一无二的合理和正统。 朱祁镇活着,就是朱祁钰的失误。 “太后此话何意,祁钰从未有不臣之心。” “您是想以谋逆之罪,将妾和祁钰除掉吗?” 孙太后眸光深沉注视着荪歌“吴贤妃可知京师近来流言?” 荪歌摇摇头“妾居此,人生地不熟,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用想也知道,朱祁钰的计划实施效果甚佳。 “吴贤妃,你我也算是老相识,打开天窗说亮话,这笔生意,做吗?” 荪歌摇摇头“朝政大事,我一介妇孺着实不敢妄议。” “竟不知何时起,太后都能左右天命的归属了?” “妾愚笨。” 荪歌不愿再多言。 朱祁镇,必死无疑。 这一点,她绝不会有任何退让。 不管是为了朱祁钰,还是为了数十万将士,为了大明的江山,朱祁镇都该下去。 他不下去,那些枉死的人,岂不是哭诉无门。 至于孙太后的威胁? 除非孙太后是连皇陵都不想进了,大肆动用禁卫射杀她,否则她一人便可在这皇宫来去自如。 孙太后急,朝臣们更急。 荪歌看着气急败坏离去的孙太后,叹息一声,又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簌簌落下的树叶。 风,越来越大了。 也不知在朱祁镇能不能受的了边镇外的风沙。 受不了,那就被吹死吧。 她清楚的记得,后世有人洗白朱祁镇,把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说成好人。 甚至将作为俘虏在瓦剌生活的这一年美化成以人格魅力收服了瓦剌高层,是另一个意义上邦交。 说的可真棒。 历史,还真是一面照妖镜。 文华殿内的臣子们,再一次跪求朱祁钰早登大位。 早不推出一个名正言顺的长君,京师就真的要大乱了。 那些流言,简直诛心。 朱祁钰的额头还缠着一层薄薄的布,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恳求他登位的大臣。 这些臣子,是需要一个冤大头。 最好是任由他们摆布的冤大头。 “诸卿这是要将本王陷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地。” “皇兄尚在世,又有皇子在,岂能容我登位。” “使不得,使不得啊。” 于谦抬起头,掷地有声“何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郕王乃临危授命,拯大明危难救百姓水火。” “您是先帝爷的皇子,于公于私,都最应该登大宝,率军民,抵瓦剌。” “那若是皇兄归来,本王应如何自处,诸卿应如何自处?”朱祁钰将话摆在了明面上。 就在这时,殿外有人来报“大同府有消息传来,又有贼人冒充陛下叩关大同府索要金银财物,要求大同府开城门相迎。” 朱祁钰:…… 众官员:…… 朱祁镇是真的不要脸面了。 将朱祁镇与赵构相提并论,有时候简直都是对赵构的侮辱。 议事姗姗来迟的孙太后,脚步僵住了。 她明明派人给祁镇送御寒衣物时专门嘱咐了莫要再行让祖宗蒙羞臣民讨伐之事了,一切有她,她会极力斡旋。 孙太后蓦地涌现出了羞耻感。 这份羞耻感来的汹涌澎湃,一度凌驾于权势凌驾于慈母心之上。 怪不得吴贤妃那么有恃无恐。 孙太后的目光,遥遥的追随着朱祁钰。 临危不乱,心思缜密,又知韬光养晦。 这京中的局势和舆论,完完全全一边倒向了朱祁钰。 她精心培养的祁镇,真的比不上在宫外散养着长大的朱祁钰吗? 那她和先皇付出的心血算什么? “哀家也请郕王早登大位。” 她不能让大明亡在他们母子之手。 她,她不愿在史书上留下千古骂名。 郕王可以韬光养晦,她和祁镇未必不能卧薪尝胆。 重点是,度过眼下的难关。 既然吴贤妃那条路走不通,那她就当着众臣的民放低姿态,让郕王寻不到可以拒绝的借口。 “哀家也不再强求立皇长子为皇太子。” “哀家只求郕王看在兄弟一场,陛下多年来对你也是亲厚的份儿上,寻机会将陛下安全的迎回来。” “哀家是太后,应为大局着想。” “可哀家也是个母亲,也想求儿子安全。”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五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十九) (十九) “太后折煞臣了。” “陛下与臣,兄友弟恭,臣日夜忧心陛下处境,从不敢忘。” “臣才疏学浅,非嫡非长,若登位,岂不是就成了违背太祖祖训的寡廉鲜耻之辈。” “太后,容臣无法应。” 明太祖朱元璋留下的皇明祖训中明确规定,凡朝廷无皇子,必兄终弟及,须立嫡母所生者。庶母所生,虽长不得立。若奸臣弃嫡立庶,庶者必当守分勿动。 朱祁镇有子,但皇长子朱见深非皇后钱氏所出,且年幼。 群臣抛弃朱见深,请立长君,那襄王朱瞻墡的出身,比之他尊贵不少。 明仁宗朱高炽第五子,明宣宗朱瞻基同母弟,母为诚孝昭皇后张氏。 他绝不能让所有人觉得他的皇位是襄王所让。 襄王朱瞻墡最大的法理性和优势就是嫡出。 “太后,臣听闻,您曾给襄王叔写信力邀他回京主持大局,不知襄王叔是何回应?” 朱祁钰明明白白的将问题抛了出来。 他愿相信母妃的判断,襄王朱瞻墡是个善自保的聪明人。 孙太后轻吸一口气,如今的局势和舆论已经不是襄王朱瞻墡想不想大问题了。 京师百姓,口口相传,几乎认定了朱祁钰才是唯一能保京师不失的天命之子。 朱瞻墡,最懂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这池被搅浑了的水,朱瞻墡不会淌进来。 就在孙太后打算糊弄过去时,朱祁钰又开口了“是襄王叔拒绝了,太后才想着让臣替补上吗?” 孙太后一噎,勉强道“郕王说笑了。” “哀家与群臣心意别无二致。” 事到如今,她只能矢口否认。 朱祁钰敛眉,为难道“不是臣不愿临危受明,延续大明宗庙社稷,实在是有违祖制,生怕先祖不满。” “不如请母后和诸卿再寻合适人选?” 没有比他再合适的人选了。 至于襄王,除非他和朱祁镇的孩子都死绝了,襄王才会完完全全被信服。 襄王登位,处境不会比他好。 臣子闻言,再一次跪求“请郕王早登大位,万不可再推辞。” 朱祁钰面露忧色,叹息一声“祖宗泉下有知,本王一人恐不能承怒火。” “大明正值风雨飘摇,动荡混乱,本王也恨不得能身先士卒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所以倘若太后和诸卿是真心实意认定本王可登大位,那就联名写下请愿书,届时本王必以身守国门死社稷,绝不含糊。” 他和母后闲谈时,母后曾随口道,负心多是读书人,为官者惯常有冠冕堂皇,举着高义却违背良心背弃情义的,但这些人又往往最重颜面名声。 以防这些人两面三刀反复无常,那就应该一开始将这些人最看重的东西捏在手中。 反他,就是言而无信,首鼠两端,天下共唾之。 朱祁钰的话轻飘飘的,如同殿外清凉舒爽的风,可听在孙太后和群臣耳中,就如同在秋日响起了炎夏霹雳,让他们头晕目眩,脚步虚浮,不知今夕何夕。 朱祁钰没有催促,静待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也将群臣的各种表情收入眼中。 早有预料,太多太多的人依旧看不上他这个出身卑微的郕王。 他们就是想暂时把他推上去,应付眼前的烂摊子,正主归来,再将他毫不留情的拉下来。 说实话,他也想不通,朱祁镇身上还有什么值得臣子拥护效忠的点。 拥护朱祁镇刚愎自用,忠奸不分,还是效忠朱祁镇的恬不知耻贪生怕死。 就因为朱祁镇的母亲是先帝的皇后,就因为朱祁镇是嫡长子,就会有无数人前赴后继。 半晌,朱祁钰幽幽道“看来,诸卿并非真心实意心甘情愿,幸亏本王有自知之明,否则岂不是闹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既如此,请立本王为长君之事,以后,休要……” “臣于谦,愿写下请愿书,请郕王殿下登大位。” 在所有人犹豫不决逡巡不前时,于谦掷地有声。 自接手了京师防卫,于谦最清楚目下的情形。 拖不得,也等不了。 私心私利,永远比不上江山社稷,家国存亡。 郕王殿下登大位,是民心所向。 倘若真由着孙太后将襄王召入京,京师的百姓不见得买账。 郕王殿下,不可小觑。 这种事情,没有人愿意当出头鸟,但也正因如此,只要有人肯先站出来,那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附和。 果不其然,于谦的话音落下,臣子们都陆陆续续的应允联名写下请愿书。 孙太后僵直的站在原地,指甲狠狠的嵌入手心,朱祁钰,欺人太甚! 明明她已经放低身段主动求和,将皇位捧给朱祁钰,可朱祁钰呢? 感受到群臣的视线,孙太后咬牙“哀家不会因私废公,郕王放心。” 一锤定音。 请愿书下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按满了鲜红的手印。 朱祁钰手捧请愿书,入目的鲜红,当如大明的未来。 土木堡的数十万将士的鲜血不会白流。 鲜血洗刷耻辱,大明必将如头顶日月,灿烂不灭。 “内忧外患,岌岌可危,登基大典暂免。” “朕,与京师共存亡。” “必不负太后和诸卿所托。” “稍后,朕便命人将请愿书刻碑立于宫门外,昭告四海。” “自此后,诸卿应践行请愿书,与朕同心同德。” 孙太后的脸已经彻彻底底黑的如锅底。 这封请愿书若传到祁镇耳中,祁镇是否会对她这个母亲心生怨怼。 短短数日,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一发不可收拾。 “郕……” 孙太后改口“陛下,祁镇之事,还有劳你多挂心。” 朱祁钰颔首。 他不会让朱祁镇死的这么快。 他需要朱祁镇的罪己诏。 就像母妃说的,总要让废物发挥最后的作用。 …… 仁寿宫。 “我成太后了?” 哪怕是早有心理准备,荪歌都忍不住有些诧异。 朱祁钰,比她想象中更加聪慧。 稍加点拨,便能谋善断。 那封请愿书,极好。 汪氏欢天喜地,嘴角疯狂上扬,又拼命的想忍住,整张脸看起来有些抽搐。 第三百四十六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 (二十) “知道你开心,但你先控制点儿。” “得意,容易忘形。” 荪歌往汪氏嘴里塞了块糕点,淡笑着开口。 登基大典尚未举行,还是得加紧尾巴。 汪氏一边嚼着糕点,一边点头“母妃,我知道的。” 到如今,汪氏仍觉得天旋地转不太真实。 一眼望到头的人生,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本以为是捡到了一颗芝麻,不曾想却是西瓜。 她的夫君,平平无奇的郕王殿下,竟成了大明天子。 想到京中的局势,汪氏疯狂上扬的嘴角僵住了。 这些日子,与母妃同吃同住,母妃将许多为人处事的经验掰开了揉碎了教给她。 能不能学以致用,尚不清楚。 但,脑子的确是记住了。 这位置,烫腚。 汪氏太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了。 “还请母妃日后多多教导。” 汪氏将糕点咽下,手捧茶水,扑通跪在地上。 荪歌:…… 汪氏这架势,是要拜她为师吗? 荪歌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她的儿媳妇儿,她不教,谁教。 天知道每天眼前有一个香香软软,眼睛又大又水灵,哭起来都软糯糯的的奶团子是一件多么养眼的事情。 汪氏的固安,实在可爱。 再说了,汪氏肯学,皆大欢喜。 荪歌捏着固安软软胖胖的小手,对着汪氏道“若你为后宫之主,你当如何掌控?” “皇后,从来都不只是简简单单的称呼。” “自古,前朝后宫,息息相关。” “你初来乍到,该如何收服这座宫城里的人。” “衣食住行,都在这座宫城里。” “倘若不能成为真正的后宫之主,那这座天底下最华美最尊贵的宫城,就步步惊心,险象环生。” “花团锦簇下,往往都渗着毒液。” “恩威并济?”汪氏蹙眉,底气不足道。 以往,她只是郕王妃。 眼界,也仅仅局限在郕王府。 荪歌挑挑眉“如何施恩,如何威慑?” “说来简单,行事万难。” 荪歌深觉,或许她不是她做母妃的,是来做夫子的。 教完儿子,教儿媳。 “换个问法,你觉得谁是这座宫城的主人。” 对于荪歌的问题,汪氏颇为不解“自然是王爷。” “虽未行大典,但王爷已是天子。” “天子是四海之主,何况是这一座宫城呢。” 荪歌手一顿,这话说的倒也没问题。 但,表面和实际,永远是两回事。 “你的想法,过分天真了。” “若是祁钰来回答这个问题,都不敢似你这般慷慨激昂。” “母妃回答,也绝不会如此。” “势力,都是需要经营的。” “在此之前,你可曾在这座宫城之中经营过?” “你且扪心自问,宦官,宫女,禁卫,敬畏的到底是谁?” “是孙太后。”汪氏因一步登天产生的恍惚感,终于烟消云散。 是她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了头脑。 “答对了,但没奖励。” 荪歌将怀中的固安郡主交给奶嬷嬷,继续道“恩威并济,没有问题。” “但,这宫城里的人太多了。” “只要稍稍冒头的,基本上都是各为其主,打着不同的算盘。” “祁钰忙于朝政,那他的后背就交给了你和母妃。” “宫里头杀人于无形的法子多的是,你我若不能掌控这座宫城,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而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筛选,去辩解,去施恩,孙太后也不会无动于衷,指不定在我们试图经营时,就悄无声息的着了道。”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比如,新帝登基,以示恩德仁慈,将宫中年满十八岁的宫女依次分批赐银放还。” “这样一来,一举两得。” “汪氏,在这个位置,行事需有名。” “牢记这一点,无形间就会减少许多麻烦。” “而手握实权的各监官,必须得是我们的人。” “最起码,得是忠于祁钰的。” “威逼利诱没用,那就想办法除掉。” “把你女红绣花,小厨房做饭的时间腾出来,钻研钻研三十六计,孙子兵法。” “还是那句话,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 汪氏若有所悟,片刻后眨眨眼“母妃,那我们为何不直截了当的除掉孙太后呢。”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孙太后一死,那些人不也是群龙无首,没得选,就只能依附我们。” 荪歌:…… 汪氏的脑子,好用不好用不确定,是真的敢想, “谁去杀?” “你去?” “她在这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了,能没点自保的本事。” “要么不出手,要么就只能一击即中。” “还有,做事除了要师出有名,还得讲究时机。” “多读书!” 荪歌叹了口气,鬓角微疼。 真虎啊。 汪氏骨子里是真有些虎劲儿在的。 怪不得史书记载上,在一无所有寄人篱下的时候,还敢因一个系在腰间的玉玲珑跟复辟成功后的朱祁镇硬刚。 汪氏讪讪的笑了笑,主动上前给荪歌揉按鬓角“读,这就读。” “母妃,您说王爷登基后,会给杭侧妃一个什么位份。” 虽说这些日子,汪氏和杭氏有握手言和一致对外的苗头,但汪氏对杭氏的忌惮一直都未曾减少。 杭氏,生下了皇长子。 虽说太祖有言,立子立嫡。 可,生孩子,得看运气。 不是说她想有子,就能有子。 否则也不会嫁给郕王三四载,只诞下一个女儿。 女儿她也爱,可她需要儿子。 荪歌瞥了一眼汪氏,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汪氏有没有生子的缘分。 历史上,汪氏得两女。 但,汪氏长寿啊。 她也不想对汪氏扯什么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的话安慰汪氏。 时代如此,她的那些话只会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汪氏,的的确确需要一个嫡子。 不仅是汪氏,朱祁钰若想位置稳固,亦需要名正言顺的嫡子,让朝臣挑不出错。 “母妃心中有数。” “你也切记好好调养身体。” “杭侧妃性子软,心也软,也安分,你行事莫要过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到时候,得不偿失。”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七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一) (二十一) 大同府,墙高河深,坚如铁壁。 大同府外,秋风凛冽,裹挟着黄沙。 今年的秋意,来的格外迅猛,风也甚是粗旷。 烽火映照着城墙,如水的月光将大同府笼罩其中。 城墙上,是盔甲刀枪,枕戈待旦,轮值抵御瓦剌的大明将士。 城墙外,是潦倒落魄,魂不守舍的大明前天子,是气焰嚣张彪悍凶猛的瓦剌骑兵。 郭登立于城墙上,看着依旧不觉口干舌燥喋喋不休质问他的朱祁镇“朕与登有姻,何拒朕若是?” 这已经不是正统皇帝第一次叩城门了。 虽说京师传达四方叩关之人乃是在冒充天子。 可他朝中有人,城墙下蓬头垢面的人是不是曾经的陛下,他心里门清。 可清归清,绝不能宣之于口。 如今,大明已有新帝,曾经的郕王殿下。 郕王进他为都督同知、大同副总兵。 “总兵,你可想好了?” 郭登看向身侧的刘安,眉头紧皱,问道。 “郕王虽未行登基大典,但议事已从文华殿移至奉天殿,更是召告四海,年号景泰。” “加之,京师传信明告各边镇,城下叩关之人乃是冒充,你此时出城墙,军中上下怕是会多想。” 刘安摆摆手“我意已决。” “是否冒充,你我心中皆有数。” “我是臣子,岂能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 郭登一听这四个字,忍不住嗤笑。 他没费尽心思派人去救过为质的朱祁镇吗? 结果呢? 那句,此危事,使不得!先在土木时不曾死,我命在天,若万一不虞如何好,让他无言以对。 怪不得秋雨绵绵后迎来了天晴,兴许老天爷也被太上皇的操作弄无语了。 “我劝也劝了,但你不听。”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他看得出来,大明上下如刘总兵一般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都以为新帝只是赶鸭子上架,昙花一现。 可,他不这么想。 据京中传来的消息,新帝应是有胆有识能谋善断。 也只有一叶障目的人才会自负的觉得新帝的皇位是孙太后赏的。 “你可有东西可有话要带给太上皇,我可一并传达。” 刘安命人准备好吊篮和财物,侧头询问道。 郭登一怔,思虑片刻,硬憋出了一句“请太上皇保重身体。” 能吃就吃,能睡就睡,别作妖。 大明几十年打出来的风骨,都要被叩关这件无耻至极的事情消磨干净了。 边镇的风,的确是比那座皇城冷了些。 但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把风骨刮的干净。 说起来,他也想让刘安保重。 一朝天子一朝臣,不夹着尾巴好好做人,还上蹿下跳报效旧主。 刘安瞪了郭登一眼,乘着偌大的吊篮,带着财宝衣物来到了朱祁镇面前。 受尽了冷眼和委屈的朱祁镇只觉得一股热流夺眶而出,还有臣子认他。 不是所有的臣子都像郭登一样翻脸无情。 他苦苦叩关,郭登非但不开,还命人将城门守的更严,让他在瓦剌人面前颜面尽失。 也先耻笑他是个傀儡天子,无用无能。 还好,还好。 “刘安,你今日冒生命危险奔赴朕,他日朕脱离泥潭,必不负卿。” “陛下,京师已有新皇继位了。” 刘安匍匐在地,哀痛不已。 朱祁镇一愣“城墙上的喊话都是真的?” 他被俘,才多久? 母后,大臣,这么快就放弃了他? “不可能,不可能。” 朱祁镇弯腰,紧紧的攥着刘安“广宁伯,自你袭爵后,朕一向待你不薄,哪怕有言官弹劾,朕也从未惩戒你,你得救救朕啊。” “朕是母后唯一的儿子,是先皇的嫡子,母后一定不会放弃朕的。” “你,你一会儿回城后,就立刻回京,朕给你手写诏书,进你为广宁侯,你帮朕给母后带消息。” 慌乱之下,朱祁镇从自己本就破破烂烂的衣衫上扯下一块布,咬破手指,言简意赅都写下两句话。 不由分说,塞给了刘安。 “朕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他没有说让刘安带他走的话,他知道,他一上吊篮,就会有成百上千只箭射向他。 他是天子,命金贵的很,不能冒险。 刘安重重的给朱祁镇磕了个头,将财宝衣物留下,乘着吊篮回到了城墙上。 月光下,朱祁镇身形踉跄。 对耳边瓦剌兵的戏谑嘲讽充耳不闻,只是目光呆滞的望着不远处巍峨的城墙。 他想过母后会迫于压力,行权宜之计。 但是,他没有想过,母后竟放弃的这么快。 这才短短数日啊。 还是说,母后从来不在意谁是天子,只要母后还是太后。 难道母后不知道,瓦剌人给他吃给他喝,留着他的命,只是因为他是大明的天子吗? 母后有没有想过,他没了价值的下场是什么? 请愿书? 求着朱祁钰登基吗? 朱祁镇苦笑一声,却灌进了满嘴的冷风。 冷风过于呛人,朱祁镇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他就是想回去。 明明也先已经承诺,守将开城门议和,他就能回去。 母后为什么不派人来救他。 秋夜凄凉,风声萧瑟。 朱祁镇是真的害怕了。 回到城楼上的刘安,只觉得怀里揣的血书烫手。 刘安看向一旁神情淡漠的郭登,喃喃问道“你也算是太上皇的姻亲故旧,为何不愿助太上皇一臂之力。” 郭登头也没回“我也是大同府的副将。” “你也好好睁开眼看看吧,都说站得高看得远,是这大同府的城墙还不够高吗?还是城外瓦剌的骑兵还不够嚣张。” “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坚守大同府,绝不开城门。” 刘安眼神闪烁不定,尴尬的抿了抿唇。 召来心腹之人,嘱托一番,就要连夜快马进京。 郭登:恐怕是连夜找死。 罢了,恐怕刘安亲自去京师走一遭,才能清醒,知道新继位的陛下是何等众望所归。 在刘安启程的那一刻,郭登也八百里加急送了信入京。 刘安选择了太上皇。 他不一样。 刘安一走,郭登开始收拾烂摊子,安抚军心重整士气。 抱头痛哭的那一幕,对将士来说,震撼不可谓不大。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四十八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二) (二十二) 刘安也还算是有几分脑子,打的旗号是禀报刺探到的瓦剌军情面见孙太后。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将乘着吊篮与朱祁镇抱头痛哭的举动合理化。 荪歌表示,有脑子,但不多。 合理化,不代表朱祁钰不会心有芥蒂。 朱祁钰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设置精密的仪器。 “吾儿怒否?” 荪歌落子,挑眉问道。 朱祁钰捻着棋子,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似是在犹豫下一子该落在何处,半晌,才颓然“此局,母后又赢了。” 朱祁钰擦擦手,命人撤去棋盘“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 “或许广宁伯打的雪中送炭的主意,妄想着来日一步登天。” “不值得动怒。” “有这功夫,儿子倒不如多多过问下于谦通州调粮一事,此事颇为不顺,于谦也甚是伤脑筋。” 荪歌笑了笑“吾儿所言有理。” 权势,是真的养人。 朱祁钰就是最鲜明的代表。 灰扑扑的人,突然有了颜色。 见朱祁钰心中自有盘算,荪歌也就不再多言。 只能说,广宁伯刘安此举实在易引人非议。 避过大明天子,求见孙太后面禀瓦剌军情,这种操作,恕她不能理解。 奇葩年年有,寿高见怪多。 难不成刘安还以为朱祁钰是当年那个在勋贵圈处处吃瘪不得志的郕王吗? 刻板印象,害人不浅。 既然孙太后都罔顾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那她自当效仿致敬。 “祁钰,下次议事,母后随同你一起。” 她要将孙太后彻彻底底的禁锢在后宫,砍断孙太后伸得过长的枝桠。 朱祁钰一怔,并没有多做犹豫“好。” 母后是不会害他的,只要坚信这一点,朱祁钰心中就没有丝毫的不适。 他已是大明的天子,孙太后都能打着社稷倾危特殊时期的幌子继续厚颜无耻的垂帘在侧,他的母后为何不能。 一道帘子,两道帘子,没有区别。 荪歌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儿子孝顺,这日子是真的惬意。 荪歌并没有随朱祁钰一同前往奉天殿。 而是在殿内嘈杂慌乱,对刘安的处理僵持不下时,姗姗来迟。 “母后。” 一见荪歌,朱祁钰眼睛一亮,声音都变得鲜活清亮。 “吴太后出现在此,与理不合,与祖制相违。” 孙太后的党羽迫不及待的讨伐荪歌。 荪歌面不改色,越过文武百官,立于台阶之上“是吗?” “哀家本以为祖制已名存实亡了。” “戍边的大将归京携带瓦剌军情,不面圣不请旨,直接面见孙太后,视陛下如无物,哀家还以为太后已经能凌驾于皇权之上了。” “哀家孤陋寡闻,对奉天殿心驰神往已久,还想着若是祖制不存,哀家也在这高处领略一番风光。” “原是哀家想错了。” 荪歌叹了口气,一本正经的嘲讽着。 “真的不可以吗?”荪歌似是不死心,追问道。 百官沉默。 铁律仍在,但所有人默许了孙太后出现在奉天殿参政议政。 这份默许,就是他们另类意义上的退路。 “沉默,是可以还是不可以?” “孙姐姐,哀家不如你博学多识,更不如你对祖制了解,你替我解惑可好?” 荪歌直接上前,立在珠帘前,诚恳发问。 孙太后恨在心头口难开,怨毒的望着荪歌。 半晌,荪歌自问自答“看来孙姐姐也知道逾矩了呀。” “你我都是后宫妇人,既知逾矩,就应三省己身,知错即改,而不是一错再错,将陛下和百官的容忍当做纵容。” “孙姐姐,回头是岸啊。” “当然,若是孙姐姐有意打破祖制,我,我也无话可说。” 孙太后铁青着一张脸“哀家只是担忧新帝登基,对朝政大事生疏,力有不逮,这才从旁协助一二。” “吴太后莫要再胡言乱语,让人看笑话。” 荪歌瞪大了眼睛,一脸诧异“见太后不见陛下,称协助?” “先帝爷在世时,可不是这么教哀家的。” “陛下,那哀家也可以效仿孙太后从旁协助一二吗?虽然哀家不如孙太后了解朝堂,但哀家也能查漏补缺。” 此刻朱祁钰已经猜到了荪歌的用意,故作为难“母后,此事真的有违祖制,但孙太后言之凿凿,儿子碍于自己是晚辈,孝道在前,有口难言,您是儿子生母,就莫要让儿子难上加难了。” 荪歌在心里默默给朱祁钰点了个赞。 论阴阳人的功力,朱祁钰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甚妙,甚妙! “原来真的不可以。”荪歌恍然大悟“孙姐姐,陛下孝顺,您也得多体谅一二,不能一味让他在孝道和祖制之间为难。” “孙姐姐,陛下遵孝道,您呢?” “孙姐姐,这朝政大事还是留给陛下操心吧。” 荪歌不由分说,直接架起了孙太后。 孙太后:Σ(дlll) 这到底是什么神力。 轻飘飘拽,她就不受控制的起来了。 荪歌拉着孙太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对着百官颔首微笑“诸卿继续。” “大明,天子至尊。” 跪在地上的广宁伯刘安已经看傻眼了。 他自以为把持朝政说一不二的孙太后就这样被话赶话堵的开不了口。 刘安偷偷抬头,恰巧撞上了朱祁钰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心头忍不住发寒。 他的算盘,好像打错了。 那封进他为广宁侯的血书,不是加官晋爵的诏书,更像是他的催命符。 幸亏,幸亏他留了一手,没有在陛下和百官面前拿出血书,否则他的死期也快要到了。 天子在奉天殿,他的那封血书,算什么? 倘若陛下追究,他就是妖言惑众,就是谋反。 广宁伯刘安咽了口口水,打定主意识时务。 荪歌挽着孙太后,一派姐妹情深离开了奉天殿。 远离了众人的视线后,荪歌松开了手。 孙太后怒瞪了荪歌一眼“你放肆!” 荪歌弯弯嘴角,端的是雍容端庄“孙姐姐教训的是。” “只是,祖制不可违。” “您要是拼力打破祖制,妹妹我也正好能借借光,奉天殿的风光无限好。” 第三百四十九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三) (二十三) 天塌下来,孙太后顶着。 精心培养出个葬送了大明数十万精锐又不知廉耻叩关的叫门天子,还有什么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姿态。 但凡真有几分后世洗白的大明贤后的模样,早就该清理门户,重振大明的风骨。 “孙姐姐,我有两句话想与您共勉。”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臣欲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 “汉家,永远有汉家的忠烈和风骨。” “您是先帝的皇后,是太上皇的母亲,但也是大明的太后,受天下人养。” 孙太后心头一怔,眼神复杂的看向荪歌。 她从未想过,粗鄙低贱胸无点墨的吴贤妃有朝一日会对她说教。 孙太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往倒是小觑了你。” “多谢太后夸奖,我受之有愧,是先帝教的好。”荪歌贱兮兮的戳着孙太后的心窝子。 孙太后呼吸一滞“不知羞耻。” 荪歌失笑“我亦这般想。” 谁能有叫门天子不知晓羞耻你。 “你将太上皇比作乐不思蜀的汉后主刘禅,你可” 那句你可知罪还尚未说完整,荪歌就轻抿嘴角“我知这是对汉后主的不敬。” 传闻中扶不起的阿斗都撑了兵力疲弊民力穷的蜀汉四十余载。 “孙太后,耻辱必须得用大胜来血洗。” “土木堡的血,不能白流。” “大明垮掉的脊梁骨,得立起来。” “你与先帝年少相识,当对得起先帝爷的赏识和偏爱,否则他在九泉之下都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成祖戎马天下几十载只为证明他配得上大明帝位。” “你说太祖和成祖看到叫门子孙,作何感想?” “人尽皆知的丢人现眼,可偏偏您还在处处遮掩处处找补,当真能蒙上天下人的眼堵住天下人的嘴吗?” 都在替丢了皇位成为俘虏的朱祁镇惋惜。 那因朱祁镇葬送在土木堡的数十万将士的家人,又该如何? 孙太后被噎的说不吃话,只是不停的喘着粗气,保养甚好的手指颤抖的指着荪歌,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荪歌眼疾手快的将孙太后揽在怀中,高呼“孙太后气晕了。” 当然不是她气晕的。 是孙太后气量狭窄,贪恋权势,不愿离开奉天殿,怒火攻心隐而不发,生生气晕的。 孙太后风评被害加一。 …… 在于谦的劝谏下,无召私自离开边镇的刘安最终还是被留下一命,将功折罪,以观后效。 那封血书,在文华殿,当着朱祁钰峰面,成了在火盆中变成了灰烬。 也直到这一刻,刘安才终于想明白,郭登为何是那样的眼神。 或许,在郭登心中,他就是又瞎又傻。 无数人在悄无声息间已经顺势向前看,而他还固执的以为郕王还是懦弱无能不堪大用。 失策。 实在失策。 加官晋爵? 小命都差点儿不保。 若非守卫京师缺兵少将,他可能就已经是了牢狱里等待问斩抄家的囚徒了。 朱祁钰不悲不喜平静自若的看着跪在地上幡然醒悟表忠心的刘安。 忠心? 刘安的忠心,就像是殿外的风中的枯叶。 风刮向哪里,刘安的忠心就在哪里。 只不过,不重要。 母后教过他,身为帝王君临天下,要做的从来不是与臣子斗智斗勇。 他只需要保证,风向一直是朝他的就足够了。 国不可一日无主,军不可一日无帅。 刘安猪油蒙心胆大包天私自回京,那大同府的总兵也该换换人了。 有蠢人,自然就有聪明人。 郭登,大同府的副总兵,也该将副字去了。 见刘安舌灿莲花的谄媚之语终于告一段落,朱祁钰连连摆手“既知过错,那更应将功折罪。” “朕并非睚眦必报斤斤计较之辈。” “倘若你能立下大功,朕也会既往不咎重用你。” 刘安会拍马屁,他会画大饼。 不用心画大饼的帝王不是个好帝王。 刘安连连叩头谢恩,捡回一条命的劫后余生,令人着迷。 …… 老话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但在朱祁钰这里,老话失灵了。 双喜临门! 于谦另辟蹊径解决了通州运粮入京师的难题,命所有受召军队进发由通州入京,士卒各自取粮运送至京城。 粮草足,人心安。 另一喜,孙太后病了,缠绵病榻,再没有在文武百官面前刷过存在感。 他一度怀疑这是孙太后的算计,但母后告诉他,是真病了。 孙太后不再插手朝政后,危难关头的大明空前团结。 而在瓦剌军中的朱祁镇,左等右等,等不来救援,他做梦都想的是被迎回。 可梦里什么都有,梦醒就只剩下肆虐的风,似乎是在放肆的嘲笑者他。 刘安回京,再叩边镇,就连金银财宝都索要不到了,回应他的是搭弓射箭、手持火统的兵士。 那些箭虽未射向他,但他还是忍不住惊惧。 他是大明的天子啊。 大明的将士,将箭枪指向了他。 而自王振死后最得他信任的宦官喜宁毫不犹豫的背叛了他,投向了也先。 甚至给也先提议,若叩不开城门,那就在攻城时将他绑在阵前做瓦剌骑兵的肉盾。 他,堂堂大明天子,做肉盾? 在听到的那一刻,他是绝望的。 一旦也先采纳,他就会变成筛子。 守将态度的转变,让他在瓦剌军中的待遇直线下降,甚至都比不上背主的喜宁。 为也先所用的喜宁,吃香的喝辣的,进出都有人拥护,身上穿的是母后费尽心思给他送来的衣物,过的风生水起,隐隐有扶摇直上之势。 诡异的,他这一刻竟有些想念王振。 倘若死在土木堡的是喜宁,而不是王振就好了。 如果王振在,一定会想方设法保护他,吃的穿的用的都会紧着他。 这世上,唯有王振对他最忠心,也永远不会背弃他。 王振不就是想衣锦还乡吗? 是将士无用推卸责任,是瓦剌人凶悍狡猾,才致使土木堡大败。 朱祁镇叹了口气,看向不远处点燃篝火,烈酒烤肉的兵士,搓搓手,还是厚着脸皮上前了。 第三百五十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四) (二十四) 调兵掉粮,重建京师防卫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在荪歌的提醒下,各边镇各关隘都接到了新的诏令,凡是假借传上皇旨意要求入城者,杀无赦。 此令,就意在防范喜宁之流。 瓦剌也先见朱祁镇叩关无成效,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条路不通,就会另辟一条路。 史书记载,喜宁引虏骑攻紫荆关,虏潜入关,紫荆关守将腹背受敌,紫荆关破。 如今紫荆关的守将接到朱祁钰的新命令,等待喜宁的就是死路一条。 早死早超生,省的做那么多让人看了呕心的事情。 十月,天愈冷。 也先见朱祁镇的作用越来越低,他奇货可居的算盘拨不响了。 便打定主意,修改降低议和条件,放朱祁镇南归。 也先想借此把僵局重新盘活,朱祁镇闻风而动大喜过望。 奈何,京师上下都以保卫京师为主要任务。 主战,不主和。 叫嚣着南迁和谈的,都或重或轻受到了申斥。 京师已有新的天子,百姓信服爱戴,大街小巷依旧在流传着天命归属的神迹,就连黄口小儿都耳熟能详。 加之,孙太后自称病后就再也不理事。 朱祁镇能不能归,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哪怕仍然有官员在心底里期盼着朱祁镇归来,但也不敢冒犯众怒。 因此,对于也先的打算,大明的态度不温不火。 受到冷遇的也先,大为恼火,深觉大明敬酒不吃吃罚酒。 瓦剌悍然发兵,兵分中西两路,打着送回大明太上皇的旗帜,挺进京师。 经由于谦紧急调来重组的二十万兵士,背城而战。 “孙太后,你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军营看看?” 荪歌手中端着药碗,坐在孙太后的床榻边,一勺一勺的喂着孙太后。 殿外,风声肆虐。 农历的十月,寒冬已至。 寒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大明熬过这个冬日,那就会迎来新的春天。 孙太后惊恐的看向面前笑的雍容高贵的荪歌,身子止不住颤抖。 自她意识到,吴氏多年不惜自污韬光养晦后,不是没想过对吴氏下手。 可,次次不成功。 刺杀,下毒,甚至她连以往嗤之以鼻的巫蛊之术都用上了,吴氏都安然无恙。 到如今,她自食恶果。 荪歌用帕子擦干净孙太后嘴角的药汁“孙太后不思念太上皇吗?” “好好养病,瓦剌兵临城下时,我成全你与太上皇遥遥相望。” 倒不是说孙太后在宫中经营的势力不大,而是她实在命硬难杀。 孙太后最开始只是称病,如今是真病了。 药是孙太后自己寻的,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孙太后一病倒,皇城的势力自然就人心不齐了。 孙太后的身子,半是喝药喝的,半是被她吓的。 自从她察觉到孙太后对她起了忌惮之心,欲悄无声息除之而后快后,就没手软过。 孙太后派过去的人,被她三更半夜吊在了孙太后的床前。 孙太后想弄垮她的身体,她反手就将药灌进了孙太后嘴里。 还好,孙太后寻的是慢性毒药。 要不然,京师保卫战一结束,就得举国治丧了。 身在瓦剌的朱祁镇,更没盼头了。 “你,你是妖孽!” 孙太后恶狠狠的瞪着荪歌,目眦欲裂。 皇宫,本应是她的主场啊。 可为何,在对上吴贤妃后,处处碰壁。 这世上,没有杀不死的人,除非不是人。 荪歌凝凝眉,朝一旁侍奉的宫女招招手,命其拿来梳子。 荪歌一边梳着孙太后及腰的长发,一边感概“这才几日,太后娘娘竟早生了华发。” “上皇不孝,总让你操心。” “孙太后,何必一定要执拗于将皇位给你一无是处的皇儿霸占着呢。” “你知道先帝为何要将我养在宫外吗?” “先帝爷说,与其将我拘在宫中与人争宠勾心斗角,倒不如将我养在宫外自由惬意,私下还能以夫妻相称。” “他教我兵法教我谋略,为我寻京师教我剑术,他说我是他此生最得意的成就。”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她就是胡言乱语,孙太后难不成还能下去问问? 问了可就上不来了。 “你说我不是人,是妖孽,是在夸我天资,还是夸先帝的成果?” 孙太后满脸的不可置信。 荪歌随口胡诌的几句话,击碎了孙太后引以为傲的东西。 她一直都以先帝爷为了扶正她废后感到骄傲,也因此多年自得于先帝爷对她的情分。 荪歌放下梳子,满意的弯了弯嘴角。 同样一番话,洗脑了朱祁钰,也击溃了孙太后。 不得不说,朱瞻基还是很有用的。 “对了,忘了告诉你。” “上梁不正下梁歪,上皇叩关,上皇倚重的喜宁也有样学样,想借着传旨的名义,带着乔装打扮的瓦剌军入紫荆关。” “很遗憾,被当场射杀。” “烂到骨子里,你还在固执什么?” “那你为什么就一定要让朱祁钰霸占着皇位?”孙太后不甘心的嘶吼出声。 “一个庶子!” 荪歌叹了口气“吾儿祁钰,有明君之姿。” “这个答案可够!” “倘若是祁钰将大明精锐葬送殆尽,又被瓦剌所俘苟延残喘卖国求生,我会亲赴大同府弯弓,将其射死在箭下。” “刚愎自用远贤近佞致使土木堡大败是无能愚蠢,叩关求生是无耻卑劣。” “你只要记住,吾儿祁钰,必会带领大明走出泥潭。” “到时候,你就心服口服了。” “前提是,你活着。” “孙太后,你我交锋归你我交锋,倘若再让我知晓你对见济下手,我就把朱祁镇的种都杀了。” “我可是先帝爷亲手教出来的人,你知道的,我有这个本事。” 孙太后的脸色变来变去。 “太后,太上皇后前来请安。” 双眼通红,眼下一片青色,神情憔悴的钱氏在看到荪歌时,已经见怪不怪了。 谁人不知自孙太后病倒后,吴太后就自告奋勇日日前来侍疾。 前朝百官,京师百姓,都赞吴太后一句贤惠。 仿佛粗鄙二字,随着秋末初冬的风,已经离吴太后远去。 第三百五十一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五) (二十五) “又哭了?” 对钱皇后,荪歌是有几分怜惜在的。 “这双眼睛,都不美了。” 钱氏,贞静温婉,就像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柔且刚。 这是这份刚强耗在朱祁镇身上,就是飞蛾扑火。 后世人因其两次被封为皇后,就大书特书帝后凄美爱情,言钱皇后被宠一生一世,夫妻二人同富贵共患难不离不弃。 凄美吗?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只能说,她怜惜钱皇后的贤惠和执着,可不会大肆称颂帝后深情。 钱氏微微蹙眉,眉目间难掩清愁。 “多谢太后挂心。”钱皇后微微福身,仪态端庄。 钱皇后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态面对吴太后。 土木堡惊变,她的亲族兄弟钱钦、钱钟死在了乱战中。 她的依靠,大明天子,成为了瓦剌俘虏。 一直以来,她都未曾替亲族求封侯爵,到如今想求援,也势单力薄。 她能做的只有日复一日的哀求孙太后,祈求老天爷。 可,时势造英雄。 吴太后和郕王殿下扶摇直上登临九霄。 她的内心,挣扎痛苦。 见钱氏腿轻轻颤抖,荪歌叹息一声“太上皇后,保重身体。” 朱祁镇,那么多的莺莺燕燕,也就钱氏实诚。 无儿无女,看似孤苦无依的钱氏,实则福气在后头呢。 朱祁镇,必须死。 那钱氏作为朱祁镇的正妻,还无子,就是朱祁钰最好的施恩对象。 尊贵的身份,阔绰的生活,难道不比跟小妾们争朱祁镇要快活吗? 历史上,哭瞎了眼的钱皇后在南宫见证莺莺燕燕为朱祁镇七年生三子六女,偏偏她无所出,还得刺绣品换衣物钱财养活这些人。 眼瞎了,腿瘸了,身子坏了,到头来只得了虚名。 朱见深的生母周氏就活的通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孙太后心里呕的很,神情就忍不住冷了几分,对日夜啼哭,粗茶淡饭试图以此来打动上天的钱氏,越发不耐烦。 周氏好歹还知道积极联络朝臣替皇长子的太子之位筹谋。 对钱氏,她素来都算不上喜欢。 虽是她的儿媳,却不是她挑的,而是她的婆婆亲自选的。 美名其曰端谨温婉。 说好听点是德容言功无不俱足,说难听点儿就是立不起来好拿捏。 她一直不得婆婆孝诚张皇后的喜欢。 婆婆偏爱胡氏那一挂的,钱氏在性情容貌上都肖似胡氏。 孙太后拂袖将床榻边桌子上的药碗扫落,褐色的药汁四溅。 “哭能解决问题吗?” 若不是钱氏占着茅坑不拉屎,多年无嫡子,大明的储君之位怎么可能空悬。 但凡钱氏有点用,祁镇兵败被俘后她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哭哭哭,晦气! 钱氏惶恐,低垂着头,不知所措。 “解决不了才哭啊。” “能解决,谁还乐意掉眼泪。” “无能狂怒摔碗有用吗?”荪歌反问道。 孙太后:…… 她堂堂嫡母皇太后,摔个碗都要看吴氏这个贱妇的眼色了? 钱氏的眼眶又红了。 孙太后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你不如把你哭的时间省出来,再准备些金珠玉石衣物遣人给上皇送去。” 钱氏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黯然一笑。 荪歌蹙蹙眉,以前也没听说孙太后和钱皇后之间有什么婆媳龌龊啊。 兴许是她刺激孙太后刺激的狠了,导致孙太后再也不能保持曾经的风度,只能对着弱者撒气了。 荪歌和钱皇后一前一后离开。 无人处,钱皇后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的小径上“儿臣求太后救太上皇一命。” 钱氏性子软,不代表没脑子。 朝中的风向,已经完完全全倒向了新皇。 就连后宫,也被吴太后清洗数次。 饶是母后以往千般手段万般威风,都变成了困在笼子里的猛兽。 荪歌眼神晦涩复杂,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不断恳求她的钱氏。 “太上皇在瓦剌人手中,哀家与瓦剌并无交情。” “太上皇后的意思是,哀家与瓦剌勾结?” 钱氏的脸顿时煞白,方寸大乱“儿臣绝无此意。” “儿臣,儿臣……” 荪歌抬手挑起了钱氏的下巴“你觉得土木堡惊变本质上是谁之过?” “真以为那些臣子闹了出午门血案,把王振同党锦衣卫都指挥使马顺,毛贵、王长随殴打致死,口口声声叫嚷着太上皇被瓦剌俘虏都是王振一手造成的,就真的能将太上皇的罪责完美隐去?” 如果可以,她宁愿朱祁镇随着王振死在了土木堡惊变中。 “哀家听闻,你家中兄弟也惨死土木堡。” 钱氏强撑着身体,仰起煞白无血色的小脸“战死沙场,是死得其所。” 荪歌挑挑眉,此刻的钱氏不像润物无声的春雨了,更像是劈头盖脸砸死人的冰雹。 “他们本来可以不死的。” “或者,他们本来可以死的更有价值。”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的屈辱死的浪费。” “太上皇听听劝,惨剧就能避免,大明也不至于危急存亡。” “你听说了吗,民间戏称这是明版“靖康之耻。” “一役,往小了说,大明中枢的重臣损失惨重,权力中空,官员系统崩溃。往大了说,打碎大明的尊严和脊梁。” “圣人言,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 “钱氏,你不是不通文墨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向上天祷告太上皇平安归来时,莫忘了替那些无辜牺牲的官员将士诵经祈福,祈祷他们下辈子运气好些,遇明君,逢盛世。” “哪怕还是免不了战死,也是保家卫国,真正的死得其所。” “太上皇的生死,捏在也先手中。” “不是哀家和陛下让太上皇临时改道,也不是哀家和陛下俘虏了太上皇,也不是哀家和陛下让太上皇苟且偷生摇尾乞怜,更不是哀家和陛下把太上皇都做叩关的肉盾。” “退一万步讲,你心心念念盼他归来,为何?” “为了看他夺回大明帝位?” “为了看他和莺莺燕燕花前月下?” “还是为了把庶子庶女视如己出?” “还是想看看数十万将士换回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上架啦,我在养成游戏里娇养了妈妈 第三百五十二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六) (二十六) 年纪轻轻脚踹窝囊男手握金银财,守寡不好吗? 要实在还惦记着朱祁镇,也不是不能效仿一下菀菀类卿。 比朱祁镇年轻懂事,还比朱祁镇干净好拿捏。 年轻人,这日子还长着呢。 或许,渐渐的就能体会到柳暗花明的欣喜。 钱氏微怔,下意识想要替朱祁镇开脱。 那是她一直都引以为傲托付终生的夫君。 土木堡惊变天下皆知,虽孙太后和百官为了太上皇颜面,将这万死难赎的罪名通通冠在了王振头上,但太上皇当真无过,只是为小人所惑受牵累吗? 钱氏隐隐有所动摇。 她不该动摇的啊。 太皇太后曾教她以夫为天,以贞为命,夫荣妻贵。 七年来,她一直奉为圭臬。 得知土木堡惊变上皇被俘虏,她满心满眼都在忧心上皇能否吃饱穿暖,能否安然无恙,能否顺利归京,却从未深思过这场让大明国力急转直下的战事。 本来可以不死,本来可以避免的吗? 钱氏神情恍惚,凄然一笑“儿臣曾贵为国母,却从未提国想过。” “羞愧难当。” “太后明鉴,儿臣只是期盼太上皇能安然归来,并未想动摇陛下的皇位。” “陛下大义,危难关头挺身而出。” “夫妻一体,儿臣只想着他能活着。” 荪歌皱着眉,伸手扶起了钱氏。 钱氏出身官宦之家,自小耳濡目染三从四德以夫为天,被孝诚张皇后选中指为朱祁镇的皇后后,更是被耳提面命要得体贤惠,事事以朱祁镇意愿安危为重,要容人,要大度,要少思少虑。 可以说,钱氏被培养成了一个很合格的工具人。 面团捏的没脾气只要名声的贤惠皇后。 怪不得史书上,朱见深的生母周氏敢那样放肆嚣张,先是算计着废掉钱氏的太后之位,后又在陵寝上动手脚,就差直接在钱氏头上大小便了。 她在钱氏身上花费口舌,还是想伸手拉钱氏一把的。 至于钱氏能不能领悟,能不能想通,那都是钱氏自己的运道和造化。 她的好心,有,但不多。 一条富贵荣华的通天道路就摆在钱氏面前,何必非要执拗于呕心沥血给朱祁镇养姬妾养儿女? 崇祯都知道大丈夫,事若不行,不外乎一死,为了保留身为大明皇帝最后的尊严,选择吊死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 四舍五入,朱祁镇连那棵歪脖子树都不如。 什么玩意儿,别人给朱祁镇找补脸上贴金,朱祁镇就真以为自己金身不败了? 给爷死! 就朱祁镇也配有金身? 屎壳郎打幡,冒充孝子贤孙。 “太上皇后求错人了。” “闲暇无事,不如多多思量哀家刚才那番话。” “今日跪地求情一事,哀家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好自为之。” 荪歌没有再管忧心忡忡的钱氏。 她的亲亲好学小儿媳还在等着她呢。 汪氏,现在应该称为汪皇后。 汪皇后的好学程度都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跋扈傲慢外强中干的汪氏在头悬梁锥刺骨式的恶补下,速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 前提是,没有人动摇汪氏的后位。 荪歌觉得她的水平可以去开设一个皇后速成班了。 刚踏入殿中,汪氏就迎了上来。 却又在距离荪歌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汪氏轻耸鼻子,狐疑的看着荪歌“母后,您今日是不是见太上皇后了?” 荪歌挑挑眉,莫名其妙有一种被捉、奸的感觉。 “哀家去仁寿宫探病时恰巧遇到钱氏去给孙太后请安。” “你是狗鼻子啊?” 荪歌点了点汪氏的额头,笑着道。 汪氏顺势挽上了荪歌的手臂“母后身上有太上皇后燃的香粉味。” “母后,您不用羡慕孙太后,儿臣也会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皇后,不让您丢脸。” 荪歌任由汪氏亲昵,她也愿意给汪氏这份体面,稳固中宫皇后的位置。 “好。” …… 朔十日,也先军长驱深入,直至京城西北关外,使分化之计,遣使者议和,要求明廷派大臣开城门迎接朱祁镇入城。 犬吠不断,朱祁钰充耳不闻。 千钧一发之际开城门迎朱祁镇? 他看着像那么愚蠢的人吗? 遭拒后,也先依旧不死心,想废物利用,强行向大明索要金帛以万万计。 朱祁钰依旧是高贵冷艳的两个字。 不允! 都要用命厮杀了,这时候送金银财宝不就是资敌吗? 望三日,天降雪,风呼啸。 也先率领瓦刺军在德胜门外与明军首次正面交锋,展开激战。 神机营的火器大显神威,范广趁势率骑兵正面总攻,力挫也先的瓦剌军。 荪歌左手拽着孙太后,右手拉着钱皇后,身穿盔甲,立于城墙上。 “看到了吗?” “土木堡之变,死了数十万将士。” “可那远不是结束,睁大眼睛好好看,这群紧急被于谦调来组建成的二十万兵士,又有多少会喋血城墙下。” “他们是为了守住这座城,也是在替太上皇的错误买单。” “钱氏,你不是因为上皇被俘,日夜哭泣吗?” “这些血,这些倒下的士兵,你替他们哭过吗?” “难道他们不怕死,不知道会死吗?” “死是为了让更多人活下去。” “睁开眼!” 雪依旧在簌簌的下着,士兵们滚烫的鲜血融化了落在地上的雪。 血水汩汩流淌着,哀嚎声不绝于耳。 钱皇后颤抖着,习惯性的就要对天祈祷,孙太后强撑着身体,城门外的刀兵相撞的厮杀声让她的思绪越发恍惚。 “好好看看。” “下次再叫唤,哀家就命画师将这一幕幕画下来,挂在你宫中。” 荪歌松开钱皇后和孙太后。 搭弓,射箭。 眼前的这一幕,让她回忆起金墉城初见高长恭的情景。 高长恭,以一生的忠诚来报她。 昔日,她和高长恭能挽救改变腐烂到骨子里的北齐。 如今,她也能与朱祁钰一起将大明拉出这个烂泥潭。 思绪飘忽的孙太后瞪大了眼睛“这也是先帝教的?” 寒风呼啸的雪天,百发百中的箭术。 在孙太后眼中如同神迹。 荪歌一愣,这一剑射歪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七) (二十七) 她怎么不知道先帝爷这么利害。 先帝爷是不是有毛病,不好好培养祁镇,反而能有这么多精力和时间教吴氏。 但凡祁镇习得吴氏一半本事,也不至于被千夫所指,她也不用被吴氏骑在头上。 孙太后第一次对朱瞻基产生了浓浓的怨念。 甚至忍不住怀疑起她和宣德帝年少就开始彼此相伴的情意。 荪歌:这是重点吗? 那一箭,她差点儿射死自己人。 “是先帝广寻名师教授于我。” “红袖添香时,先帝曾赞我若为男子,当国士无双。”荪歌依旧见缝插针不遗余力刺激着孙太后。 孙太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怪不得先帝爷会一反常态不顾名声体面,也要将吴氏藏在宫外。 看来,先帝爷是惜才了。 本来,她还一度怀疑吴氏是妖孽。 可若是先帝刻意为之,一切就变得理所应当。 大明国土何其辽阔,能人异士就像是棉花里的水,只要愿意找,总该是能找到的。 可,为什么是吴氏! 区区贱婢罪奴! “你是不是很得意?”孙太后狼狈的瘫坐在地上。 城墙上,旌旗猎猎。 荪歌放下手中的弓箭,弯腰拂去落在孙太后面颊上的雪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哀家如今就身处接天的位置,你觉得呢?” “这可是接天的位置啊。” “不过,哀家最得意的是祁钰。” “这种与有荣焉的感觉,想必孙太后是体会不到的。” “但,你能深以为耻。” “怕不是你不觉有耻,一味怨恨。” “你且亲眼看看,吾儿祁钰是怎样百姓臣民将士,力挽狂澜,守住京师,守住大明摇摇欲坠的江山。” “反正哀家坦荡荡,就算百年之后,也无愧大明祖先。”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孙太后恨的咬牙切齿,吴氏这个贱人又在阴阳她。 德胜门首战,瓦剌大败而回,也先之的弟弟也被火炮击中身亡。 也先不信邪,又率铁骑转战西直门。 又败。 京师内外,获得了片刻的喘息机会。 荪歌拎着钱皇后和孙太后走下城墙。 钱皇后失魂落魄,小脸煞白,孙太后则是在不停的咒骂着荪歌。 孙太后的心理防线,已经完完全全被击溃。 她羡慕嫉妒,她痛恨嫌恶。 荪歌将孙太后推给了候在城墙下的宫女,抬眸看向了钱皇后“事到如今,你可还觉得他无辜?” 就朱祁镇无辜? 钱皇后沉默不语,眼泪簌簌的流着。 脑海里是无穷无尽鲜红的血水,让她窒息又恐惧。 马踏残肢断臂,刀兵激烈碰撞。 她似乎还能看得马蹄扬起时沾染的血肉。 原来,这才是战场。 钱皇后失神呆滞,任由宫人搀扶她上了马车。 马车内,钱皇后古怪的又哭又笑。 太皇太后曾在世时,曾教导她以夫为天。 可,她的夫是君王啊。 君王又该以什么为天。 一番折腾,孙太后的病情加重,而钱皇后当夜就发起了高热,昏睡不醒,胡话不断。 太医忙忙碌碌,进进出出。 荪歌只是轻叹一声,便不做他想。 响鼓还需重锤敲,唯有亲眼目睹战争的残酷,钱皇后才能从那层壳子里走出来。 钱皇后,是她留给朱祁钰扬仁善之名的礼物。 但,绝不能是包藏祸心的钱氏。 当老母亲,真真是操碎了心。 翌日,雪依旧未停。 瓦剌军在德胜门和西直门没占到便宜,长了教训,便不再死磕,转向彰仪门。 因荪歌提前建议朱祁钰换掉了监军的太监,又严命宦官不准轻举妄动贪功冒进,否则力斩不赦,也就提前改变了史书上所记载的宦官急于争功,见瓦刺部众稍退,从后阵跃马而出,反而冲乱了明军阵脚瓦刺乘机反攻,明军大溃的走向。 接二连三的挫败,加之各路勤王兵马相继赶到,瓦剌军只得回师撤退。 朱祁钰带领臣民兵士,守下了京师。 京师保卫战大获全胜,因受土木堡之累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转危为安。 荪歌当机立断,一手抓笔杆子,一手抓枪杆子,名声和权势,朱祁钰都得要。 这不是贪心。 这是朱祁钰稳坐皇位的必要条件。 京师解严后,荪歌命人在大明范围内大肆景泰帝临危授命舍生忘死打退外敌守护京师子民护佑大明江山的丰功伟绩,以继续聚拢人心。 顺带还揭破了朱祁镇无耻叩门,孙太后竭力遮掩欺瞒天下,甚至想问罪边镇守城将士的私心。 为了接地气,散播之余,荪歌专门采取了百姓茶余饭后最喜闻乐见的形式,说书,童谣。 用词诙谐,情节跌宕起伏,抓眼眼球,亦能引起共鸣,短短时间内,就人尽皆知。 三岁稚子,都朗朗上口。 朱祁镇还活着的消息是瞒不住的。 如今瓦剌撤退,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势必会用各种方式为朱祁镇归来造势。 她倒要看看,人尽皆知的丑事,还如何造势? 杀尽天下人吗? 她要朱祁镇带着骂名死去,而不是在死后还要被人怀念,甚至拖累朱祁钰的名声。 这倒也不仅仅是她因立场袒护朱祁钰。 实在是,她看不上朱祁镇。 虽说大明帝王奇葩笑料不断,各有各的独门技艺,但朱祁镇绝对是以一己之力拉低了平均分。 “劳母后操心了。” 京师保卫战期间,有她坐镇宫城,朱祁钰放心的披甲执锐,身先士卒。 经过数日的风霜战火的洗礼,朱祁钰越发的成熟稳健坚毅。 殿外,大雪纷飞,金碧辉煌的皇城银装素裹,殿内地龙烧的很旺。 “你初登大宝,根基未稳,朝堂之事应接不暇,你分身乏术又精力有限,母后居后宫,有汪氏帮衬,母后尚有余力。” “母子一心,能多替你思量一下,就会周全一分。” “你安好,母后才能安好。” “孙太后的身子是翻不起大浪了,但架不住朝堂上有人不死心,想要以孙太后和太上皇的名义兴风作浪。” “你在朝中,也警醒些。” “注意言行,莫要被人以君臣大义抓住把柄。” (本章完)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五十四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八) (二十八) 新年将至,京师百姓也焕发了新的生机。 张灯结彩,似是要将不久前的晦气和磨难都抛在这一年,喜气盈盈的迎接新一年,期盼着大难不死必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当然,这也不妨碍街坊邻里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言语间啐朱祁镇几口。 朱祁镇的大名,注定会在民间如墨漆黑。 茶楼酒肆书坊甚至都不需要荪歌再插手左右疫情,费尽心思专门找人执笔撰写,已经有不少读书人自发用犀利的文章讨伐朱祁镇罄竹难书的罪过。 最开始,还小心翼翼在文章中杜撰名字。 见朝廷置若罔闻,态度平平,文人们就壮起胆子。 渐渐的,朱祁镇与大明罪人可以画等号。 见风已吹的足够,荪歌提醒朱祁钰该义正严辞的出面维护皇家的荣誉,让臣民知晓,大明仍是天子为尊。 朱祁镇,自始至终都只是个错误。 舆论,必要时刻就得加以制止。 否则,这见风就涨的利器,久而久之就很难被桎梏,疯燃的火也会烧到更多的人。 朱祁钰,一拨千转。 有子如此,倒也省心。 因朱祁钰在大明危急关头只登位,未行大典。 趁着新年,钦天监紧急测算出一个适宜举行登基大典的好日子,礼部上下紧急筹备。 虽说朝堂之上依旧有摇摆不定的臣子。 但奈何京师保卫战前后,朱祁钰在民间百姓心中的声望如日中天。 于谦,是大明的功臣。 同样,朱祁钰也是大明的天命之子。 在荪歌和朱祁钰的引导下,朱祁钰再也不是深藏功与名的无名英雄。 所以,就算有人想煽风点火,也只能再静待时机。 登基大典,有条不紊,声势浩大。 祭天地宗社,礼乐齐奏,百官朝拜,三跪九叩。 荪歌听着风中传来的礼乐声,抿了抿唇角。 最起码,朱祁钰有了一个盛大的被认同的登基大典。 这也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没有人可以再以得位不正贪权恋栈来抨击朱祁钰了。 本就是大明的功臣,因何要背负骂名。 这才是天理昭彰。 孙太后支起身子,眼眸之中除却茫然,只余疑惑。 自那日从城墙上下来,孙太后的神智就不太清醒了,一天中大多数的时间都在昏睡,醒来后又开始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胡话,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一会儿陛下,一会儿皇儿,一会儿太后。 时不时难得清醒,就不住的咬牙切齿咒骂贱人。 荪歌:…… 由此可以看出,孙太后对她爱得深沉。 一天里,就那么片刻神智清醒,还都用来骂她了。 就连惦记最深的朱祁镇都被抛在了脑后! 显然,对她的厌恶和憎恨凌驾于对朱祁镇的母爱。 只是,这样一来,朱祁镇在塞外的日子可就不是一般的难熬了。 孙太后是这样一副样子,钱皇后也两耳不闻殿外事,一心抄经祈福赎罪,素衣素食,不施粉黛不配珠钗玉环,仿佛是在提前适应寡妇的生活。 没人接济,朱祁镇全无依凭。 无孙太后挑头,朝中那些仍看不清现实摸不准风向,一味忠于心中认定的正统的臣子也只能是有心无力。 一时间,朱祁镇就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 “登基的礼乐声!” “这是登基的礼乐声!” “给哀家更衣梳妆,吾儿年幼,哀家得去给吾儿撑腰。” “哀家要牵着吾儿亲自坐上龙椅。” “快,给哀家梳妆!” 孙太后激烈的翻腾着,不小心摔下了床,狼狈的蜷缩在地上“皇位只能是祁镇的,哀家筹谋多年,祁镇没有对手。” “祁镇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 荪歌冷眼看着犹如溺水之人垂死挣扎的孙太后。 有时候,她真分不清孙太后是真疯还是装疯。 可不重要了。 真疯装疯,都不重要。 孙太后的身体,是真的日益况下。 荪歌抬了抬手“给孙太后更衣梳洗。” 于情于理,朱祁钰仍需前来给孙太后请安。 梳洗打扮一番,省的脏了朱祁钰的眼。 “你……” 一看见荪歌,孙太后的表情就变得狰狞了“来人,绑起来!” “把她给哀家绑起来。” 侍奉在一旁的宫女们眼观鼻鼻观心,上前将孙太后扶起来,强硬的替她梳洗换衣。 “太后,这是祁钰的登基大典。” 荪歌一针见血。 “太后莫要胡言乱语了。” 孙太后猛的从宫女手中挣脱出来,不顾一切的朝着荪歌冲过来“贱人,都怪你,都怪你。” “你们这是谋逆,是篡位,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荪歌轻笑:这不就清醒了么。 “天下人最关心的是吃饱穿暖。” “你高高在上这么久,连这点都不清楚吗?” “老实点儿。” “今日是祁钰的好日子,你若是败了兴致,让祁钰丢脸,哀家就将当日你试图下给见济乳母的药倒进朱见深嘴里。” “反正是你精心挑选的,也算是成全你们祖孙情。” 瞧瞧钱氏,已经幡然醒悟了。 以后钱氏定能吃香喝辣。 当然,孙太后也能吃香喝蜡! 好歹是宣德帝的皇后,祖宗家法在前,孙太后注定要进皇陵的。 孙太后怨毒的瞪着荪歌“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不怕。” “哀家有数十万将士护着。”荪歌淡笑着,云淡风轻“土木堡的血仇,哀家和祁钰会报。” “倒是您,午夜梦回担心担心是否有冤魂索命。” 荪歌抬了抬下巴,给宫女们使了个眼色。 宫女们心领神会,压着孙太后,手脚麻利的上妆。 荪歌满意的点点头。 终于能见人了。 衣衫华丽繁复,珠钗精美贵重,妆容大方得体,任是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养尊处优。 夜雾弥漫,月昏星暗。 宫中灯火通明,丝竹歌舞,美酒佳肴。 朱祁钰设宫宴,一为庆新年,二为贺大典。 待荪歌带着孙太后姗姗来迟时,殿内人早已齐具。 就连多日来足不出户的钱氏也得体从容的端坐在此。 荪歌对着钱氏微微颔首,示意她接收到了钱氏的善意。 “臣等参加太后娘娘。” 孙太后本应被尊为上圣皇太后。 可惜了。 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掌上阅读更方便。 第三百五十五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二十九) (二十九) 荪歌端坐于高台上,睥睨群臣。 “诸卿何需行此大礼,请起。” 在荪歌压迫性视线的注视下,孙太后咬着牙不情不愿“平身。” 当年做太孙嫔,都没这般窝囊! “诸卿也知,哀家算不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识大体的贵女,所以哀家说话直白,诸卿莫要介意。”荪歌扫过几个眼中闪烁着莫名光彩的官员。 “丑话说在前,免的伤了君臣和气。” “今儿是个大喜的日子,陛下平生也就登基一次,诸卿莫要连最基本都为人处事之道也抛诸脑后。” “否则,哀家就要怀疑诸卿是不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比如抗旨,比如谋逆,比如大不敬。” 再直白些,就是别逼她在这个快乐的日子动手。 群臣心中一凛,尤其是那些想趁着孙太后在席,官员齐聚的大日子,旧事重提迎回太上皇的的臣子,默默将准备好的说辞重新咽了下去。 皇太后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们再触霉头,就是真的有些钱自寻死路不讲陛下放在眼里了。 朝堂新贵范广,思绪汹涌澎湃。 德胜门与瓦剌军交锋厮杀,他骑在马背上随意一瞥,就看到了立在城墙上的三道身影。 雪花片片,天色昏暗,初时他看的并不真切。 引起他注意让他心惊肉跳的就是中间那道身影射出的一箭又一箭。 百发百中,唯一失手的那一箭射在了他的马蹄子下。 待瓦剌军狼狈逃窜,他才有机会聚精会神看向城墙上那道手持弓箭身披铠甲的身影。 吴太后。 陛下的生母。 真猛啊。 真深藏不露啊。 当时,他只有这一个念头。 吴太后都这般生猛,他麾下的将士更不能丢人。 荪歌敏锐的察觉到范广的视线。 在京师保卫战中,范广立下了大功。 可在历史上,范广的结局惨烈的让人唏嘘。 在朱祁镇复位后,被诬叛国投敌,下狱问斩。 且朱祁镇大手一挥,范广的妻儿家眷被赏赐给投降的瓦剌人为奴为仆,受尽屈辱。 第三百五十六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 (三十) 只要朱祁钰在位期间功绩滔天,彪炳千秋,那想趁机做大的文化集团也永远无法凌驾于皇权之上。 一举两得。 既可解内忧,也可除外患。 她实在是没有太多的耐心跟文官集团扯皮。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时间珍贵,好钢就应该用在刀刃上。 荪歌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看向狼狈不堪的孙太后,忍不住蹙了蹙眉。 久居神坛的贵人,已经自然而然视权势为囊中之物。 “送孙太后回去。” 大喜的日子,冻死在奉天殿外,平白给人添堵。 宫女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连忙上前架起孙太后。 “钱氏,太上皇是你的夫君。” “你多年未有嫡子是无福,如今背弃上皇是无德,上皇被困你束手无策是无能无才。” “无福无德无能无才,连累了太上皇。” “哀家好后悔,没有早早让祁镇废了你,另立皇后,有嫡子,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孙太后的谩骂责难声顺着凛冽的寒风,清清楚楚的吹进了钱皇后的耳中。 钱皇后神情怔愣,手中的暖手炉轰然落地,自台阶不断滚动,沉闷的声响一下下砸在她的大脑,让她神经抽痛。 她这一生,倒真真是个笑话。 一直都在努力按照太皇太后的标准和要求做一个贤后,对亲族不假辞色,对后妃宽容忍让,对陛下言听计从,对太后孝顺恭敬,竭尽全力的做好一个大明贤后。 可到头来,这几年的岁月,荒诞可笑。 亲族兄弟,为求功勋葬身土木堡。 后宫宠妃,目中无她恃宠而骄母凭子贵。 她视作上天的陛下,被百姓唾弃,成为大明的耻辱。 到如今,孙太后口中,用无福无德无才无能八字,评价了她的人生。 她得做的多失败。 荪歌将钱氏冰凉的手攥在手心里“狗急跳墙之言,当不得真。” “你心中,还是有作为大明国母的担当的。” 最起码,廉耻心尚在。 钱氏的身子不断颤抖着,脂粉都不能掩盖煞白的小脸,自我厌弃的绝望情绪不断升腾。 这一刻,钱氏觉得她自己甚至都不如池子里干枯腐烂的叶子。 荪歌敛敛眉,叹息一声。 钱氏的痛苦,像极了历史上朱祁钰的挣扎。 “钱氏,莫要自扰。” “你若当真觉得愧对牺牲的将士,那就好好活着。” 她真怕钱氏钻牛角尖,回去一根绳吊死了。 朱祁钰登基大典刚过,钱氏就吊死,又会落人口实,传来传去就成了朱祁钰可待太上皇后,欺辱孤儿寡母。 半晌,钱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想要镇定下来,可牙齿仍在不停打颤碰撞,哆嗦着“太后,儿臣知晓轻重。” “您的顾虑,儿臣明白。” 能得孝诚张皇后青睐,钱氏拥有的不仅仅是柔顺谦卑这一个优点。 只是以往,那颗通透的心被顺从覆盖。 荪歌拍了拍钱氏的手背,惋惜的笑了笑“天寒地冻,你抄经祈福,殿里无需节省炭火,衣食起居凡有所缺,就派宫女去各司领取。” 钱氏颔首应下,福了福身,恭敬离去。 身姿瘦弱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吹散。 荪歌收回视线,眼神悲悯又无语。 她不理解,孙太后是怎么理直气壮将一切责任都推在钱氏身上的。 无福无德无能无才,字字诛心。 这句话一旦被声张出去,钱氏会背上千百年都无法洗刷的恶名,被唾弃被耻笑。 毕竟,能流传后世的,还有数不尽的野史。 读过野史的都清楚,野史不保真,但保野。 能有多野,就有多野。 孙太后嫌弃钱氏无用,不能救朱祁镇脱离苦海。 孙太后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钱氏曾经虽贵为皇后,但实际手掌后宫大权的是谁? 享受了钱氏的温顺听话不争不抢,危难关头又嫌弃一个弱女子不顶用。 孙太后倒是顶用,只会无能狂怒。 还是选个合适的时机,早早送孙太后和朱祁镇下去,一家团聚吧。 到时候,有宣德帝忙了。 一边得被祖宗打骂,一边还得教妻训儿,死了都不得清闲。 养不教,父之过。 死的早,没教好。 那就正好下去补上,再不济也能让朱祁镇有羞耻之心。 …… 北风劲吹,大雪纷纷,愁云惨淡。 漫天的黄沙裹挟着雪花,拼命的咆哮着。 天寒地冻,旗帜僵硬如铁。 朱祁镇坐在帐篷里,紧紧的裹好身上的又脏又破的狐裘,缩成一团。 为了取暖,帐篷里烧着牛羊干粪。 他没有感觉到过多的温暖,鼻间却充斥着无尽的恶臭。 寒风吹着雪花飞进帐篷,空气有片刻的清新,朱祁镇下意识伸手将晶莹的雪花接在掌心。 只一瞬,雪花就化成一滩水。 当日,也先围攻京师无果撤退时,粮草就已殆尽,杀马充饥。 退至此,也先派瓦剌骑兵时不时骚扰北疆,抢掠过冬物资。 听营地内的欢声笑语,这次骚扰应收获不菲。 年底了。 按理说,他此刻应在奉天殿宴请群臣,欣赏轻歌曼舞,美酒佳肴,而不是在这破破烂烂的帐篷里忍受着寒风恶臭,饥肠辘辘,回忆过往。 帐篷门帘被掀开,身姿挺拔面容凶恶的也先端着一个大碗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寒风扑面,朱祁镇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大明新帝今日行登基大典。” “你是不是没半点儿用了?” “大明的君臣是不是已经把你忘了。” 也先将碗塞进朱祁镇手里,皱着眉头粗声粗气。 朱祁镇也顾不得手上的污渍,一口接着一口,将碗里的肉吃干净才开口“有用。” “大明不会弃朕于不顾。” 朱祁镇说的果断,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说服也先。 他怕也先出尔反尔,一刀结果了他。 也先将信将疑“是吗?” “可明廷没有任何议和的迹象。” 朱祁镇强撑着“百废待兴,等他们腾出功夫,自然就会派人传信议和迎朕回京师。” 也先紧紧皱着眉头“那你写封信给明廷,要求他们前来迎你。” “一直把你捏在手里也不是回事。” (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七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一) (三十一) 也先已经完全不抱奇货可居待价而沽的希望了。 挥兵大明京师时,他曾远远见了大明新皇戴盔披甲刀剑随身纵马高跃的勃然英姿。 再看看面前没有半分骨气唯唯诺诺的朱祁镇。 没眼看。 完全没眼看。 大明朝堂或许有眼瞎心盲的,但不至于全瞎,否则他也不会铩羽而归退返塞外。 既然捏在手里做人质无用,倒不如送还回去。 大明内乱,瓦剌获利。 这也算是他新下的一盘棋吧。 朱祁镇的心砰砰砰乱跳,无数的话梗在喉间。 狂喜,紧张,害怕交织。 “大明在土木堡伤筋动骨,京师保卫战调兵筹粮损耗颇多,倘若瓦剌与大明和谈条件苛刻,兴许大明会继续无视。” 也先挑挑眉,目光复杂戏谑“大明的皇帝陛下请放下,我一定会送你回去的。” “大不了我无条件送你回去。” 既然勒索不到好处,那就只能另谋生路。 “当真?”朱祁镇猛的瞪大了双眼,狂喜不已。 也先淡淡道“自是当真。” “你们汉人不都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也先望着朱祁镇,心中颇为自得。 细细算起来,朱祁镇也算是他的贵人。 生擒大明帝,马踏BJ城,让他一战成名,威望无双。 狂喜之下,朱祁镇根本没想过去分析也先此举的深意,只是在不停期盼着结束这场寄人篱下俘虏生活,回归京师荣华富贵。 “我这就写,我这就写。” 大明朝堂一直以瓦剌人贪得无厌所求甚多拒绝和谈,如今也先莫名其妙肯松口无条件送他还京,朝堂官员将再无拒绝的理由。 也先掀起帐篷门帘,对守在帐篷外的士兵吩咐一声。 士兵应声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笔墨纸张出现在帐篷里。 “你回京后,定要记得本王救你脱苦海的这份心。” 其父脱欢逝世,也先承其位,自称太师淮王。 也先的野心一直很大,欲重建大元一统天下。 朱祁镇很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也先开口,朱祁镇就不停的点头,奋笔疾书,不一会儿就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大张,重点强调了瓦剌诚心修好,愿无条件送他回去。 也先收起信,故作漫不经心随意道“你回京后,打算做什么?” “我听说大明新帝,民心所向。” 也先的话对于朱祁镇来说就像是一瓢冷水当头泼下,满心满眼的欢喜也顿时凝滞。 回了京师,他也不是曾经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大明皇帝了。 好听点儿,他是太上皇。 难听点儿,他就是眼中钉。 他的弟弟,郕王朱祁钰,会善待他吗? 朱祁镇脸上的笑意僵硬,整个人看起来都踌蹰了几分。 “走一步看一步吧。” 朱祁镇蔫蔫道。 再不济也比在这大漠之中受风吹雨打要强。 还有,他的母后,总不至于完全袖手旁观吧。 母后护不住他的帝位,难道还护不住他的富贵荣华吗? 也先嗤笑“大明的皇帝陛下还真是不同凡响,特别心大想得开。” 朱祁镇:…… 这话,他听懂了,是嘲讽。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朱祁镇破罐子破摔,丧气道。 难不成还能强迫大明的子民接纳他? 也先皱皱眉“本王还从你们汉人口中听过一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 “汉人的文化,本王只是粗浅的学了学,但你不一样。” “待大雪停,本王就遣人去替你送信。” 也先适可而止,并没有说的过于透彻。 上位者,哪有不多疑多思的。 帐篷里的火不知什么时候熄了,朱祁镇融于黑暗,脑海里不断回荡着那句树欲静而风不止。 树欲静而风不止。 时间在风雪中流逝,大半月的时间倏忽而过。 正月里,大明朝堂上就产生过一次争执。 身在瓦剌的朱祁镇收到了大明的回信。 他回京师的要求被义正严辞的驳回了。 朱祁镇自己也没有料到,他回京师最大的绊脚石不是瓦剌,不是大明新帝朱祁钰,而是朝堂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于谦。 这个在他治下,备受排挤的官员,竟有一次站出来质疑瓦剌的用意,直言边境骚乱不断,瓦剌必有所图。 他日夜期盼了大半月的归京之旅,就这样荒唐的夭折了。 于谦! 于谦! 实在该死! 那句边境骚乱不断,瓦剌必有所图,在朱祁镇眼里就是托词。 每逢冬日,边境可曾真正安宁过? 不曾! 这分明就是于谦在站队! 于谦选择了朱祁钰。 朱祁镇恨的咬牙切齿。 他才是大明的正统,是先皇唯一的嫡子。 他都将皇位让给朱祁钰了,朱祁钰却不肯给他一条活路。 母后呢? 母后没替他游说周旋吗? 朱祁镇又惊又怒,也先也深觉惊讶。 他都打算无条件送还了,大明还是拒绝了。 也先眼神鄙夷的看向朱祁镇,再一次充分了解了朱祁镇在大明君臣心中可有可无的地位。 白让他抱希望了。 朱祁镇行的话,猪都能上树了。 “太师,太师,要不您先让瓦剌士兵停止骚扰大明边镇?” “待我回京师,我必然会筹集大量粮草,酬谢太师。” 希望磨灭的落差感已经完完全全摧毁了朱祁镇。 朱祁镇卑微的揪着也先的的袍子,央求道。 也先嘴角抽搐,朱祁镇是不是认知不清? 也先一把揪起朱祁镇拉到帐篷外,看向漫天飞雪“你看到了吗?” “天寒地冻,缺衣少食,你要我因你置瓦剌兵士性命于不顾吗?” “我对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你自己想想,古往今来,哪有人无条件将俘虏送还的。” “是大明抛弃了你。” “反倒是瓦剌给了你一处容身之所。” 朱祁镇沉默了,整个人也越来越阴郁。 也先松开朱祁镇,朱祁镇跌落在厚厚的雪地里,瞬间冰冷刺骨,让他猛地回神“你说过,一定会送我回去的。” 也先摊摊手“那你开春后,再继续给大明写信。” “多言你的优势,你的正统大义,总有朝臣还认可你。” “有人认可,才是你回京的筹码。” 第三百五十八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二) (三十二) 也先表示,真发愁! 土匪绑个人,还能一言不合要赎金撕票。 他堂堂瓦剌太师,生擒大明皇帝,到头来不仅得好吃好喝招待着别饿死,还得动脑子出主意把这烫手的山芋送回去,生怕烂自己手里。 一细想,他活的都不如土匪。 也先不着痕迹的瞪了朱祁镇一眼,走向了漫天的风雪。 大明富庶,也曾是大元的天下。 大明太祖高皇帝朱元璋能重塑汉人天下,他为何不能再现祖辈荣光,偏生要在在风沙苦难之地偷生。 望着也先越来越远的背影,朱祁镇恨恨的砸向雪地,心中的阴暗就好似这塞外茫茫大雪,看不见尽头。 …… 京师,上元佳节。 皎月高悬,星子满天,华灯璀璨,烟火如雨。 天子立城墙,与民同乐。 在不计其数明灯的点缀下,树如火灯如花,如天上的星辰银河落入了凡尘。 荪歌俯瞰着全城,看到了河面上漂浮着的祈福莲花灯,远远望去,就好似在寒冬的尾巴开了满池亭亭玉立的莲花。 生机勃勃,又欣欣向荣。 这就是普通的百姓。 他们脆弱,又强大。 贪婪,又容易满足。 栩栩如生的龙形烟花炸响,烟火四射,彩光闪烁。 这一刻,不论是在猜灯谜赏花灯还是放河灯看杂技的百姓都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朝着荪歌和朱祁钰所在的地方跪拜,山呼万岁。 这一幕,让荪歌很容易理解了世人对至高权力的执着和火热。 荪歌眉眼含笑,雍容华贵。 她不会在朱祁钰自尊心和自信心都得到极大满足的时刻说教。 人,都需要放松。 烟花依旧在绽放,元宵夜亮如昼。 不少仍对朱祁镇心存幻想的旧臣眼神黯了黯,似乎很想不通朱祁钰短短时间内怎就凝聚了如此庞大的民心,百姓交口称赞。 相对应的,太上皇朱祁镇就成了阴沟里的老鼠,人人唾弃。 长街上,热闹非凡。 荪歌一行人回到宫中,朱祁钰的面颊因激动而发红。 就在荪歌以为朱祁钰要趁着心潮澎湃,美酒贪杯,美人在怀,纵享上元佳节之夜的美好时,朱祁钰帕子浸湿敷面,整个人以最短的时间冷静下来。 朱祁钰头顶一直有一柄剑,皇位下的那盆火也从未熄灭。 所以,朱祁钰就连松懈也只能是片刻。 佳节后,朝堂上,他又要面对无穷无尽的问题。 储君何时立。 上皇何时归。 黄河如何治。 边塞如何安。 朝堂如何稳。 自登基后,他面对的层出不穷问题越来越多,渐渐明白,他和朱祁镇之争,与治国理政相比,微不足道。 他和朱祁镇争的是皇位,皇位左右是宗庙和社稷,皇位之下,是数万万百姓的生计。 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心有彷徨时,去母后殿中饮一盏茶吃一碟糕点听一席话。 每次与母妃交谈,都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之孝。 荪歌:…… 朱祁钰这孩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都允许朱祁钰佳节放纵了,朱祁钰竟然又屁颠屁颠跑来聆听爱的教诲? 主要是,她还想去给孙太后送碗元宵呢。 数日未见,想必孙太后想她想的紧,骂人都骂不过瘾了。 “祁钰,今儿是正月十五。” 荪歌隐晦的暗示。 正月十五,汪皇后都忙碌一天了,还不早些过去吗? 朱祁钰茫然的眨眨眼“儿臣知晓。” 荪歌:…… 要宽容,要体谅,要包容! 算起来,朱祁钰也还是个男大学生,偶尔犯清澈的愚蠢情有可原。 荪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挤出一抹笑容“不知吾儿今日有何迷津?” 麻溜溜的指点完,别影响她去孙太后面前犯贱。 “知我者母后也。”朱祁钰一本正经的搞笑。 荪歌敷衍的扯扯嘴角,这叫习惯成自然。 她和朱祁钰的相处,越发像师徒。 好消息是,朱祁钰这个徒儿聪慧好学,举一反三。 坏消息是,她的存货差不多快要编完了。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想掺和朝堂上君臣之间微妙的争斗,她只想改良火器,编练新军,培养人才,发展教育,强大国防,让华夏傲立。 “母后,儿臣需要一个嫡子。” 荪歌:找错人了吧? 难不成她生? 笑死,根本不可能。 “那你和汪氏好好努力。” 朱祁钰饮了口杯中温热的茶水“母后,儿女都是缘分。” “大婚四载,儿臣与皇后也仅得一女。” “近来立上皇长子为储君的火苗复苏,立储之事被一提再提。” “就连襄王叔都上奏询问此事。” 荪歌蹙蹙眉,说实在的,她只知道汪氏和朱祁镇只得两女。 大明前期,哪怕是皇后生的公主,实录上都不会有一字半句的记录。 直到公主要出嫁那刻起,才会被记录。 出嫁之前之前夭折的,几乎不会留下一丝记录。 所以对第二个女儿的出生时间,她也不知道。 更别说让她对汪氏掐指一算什么时候生嫡子了。 她又不是送子娘娘。 “那你打算怎么做?” 荪歌将问题抛给了朱祁钰。 难不成扶立杭氏为皇后? 疯了吧? 就杭氏那个温柔怯弱扶风弱柳的娇花模样,能治理了这偌大的后宫? 不用多久,宫女太监就骑主子头上了。 杭氏,当温柔解语花的宠妃可以,但侠女坐镇后宫,免了! 这就好比让甄嬛传里的瑛贵人去当皇后。 那能行? “儿子想把见济记在皇后名下。”斟酌片刻,朱祁钰坦言道。 “母后意下如何?” 看来,朱祁钰也知晓自己爱妃几斤几两。 荪歌蹙眉,她知晓朱祁钰在朝堂上焦头烂额,可这实在算不得一个好主意。 到现在她都没弄清历史上,朱见济和杭氏的早死,是体质问题,还是阴谋。 但,她知道,汪氏是个长寿的啊。 经历这么多风风雨雨起起伏伏还能活了八十! 熬死了朱祁镇,熬死了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熬死了朱祁镇的孙子明孝宗朱祐樘,直到正德元年才去世。 命这么长,身体这么好,能生不出嫡子? 朱祁钰这一出记庶为嫡,看似能解燃眉之急,实则后患无穷。 第三百五十九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三) (三十三) 饮鸩止渴,不可取! 见荪歌沉默不语,面上也并无赞同之色,朱祁钰求教开口“母后可是觉得此举不可?” 朱祁钰对荪歌有孝顺,有崇拜,有向往,唯独没有被驳回提议的恼怒。 毕竟,母后的说教要比朝堂上那些人的对骂要悦耳动听的多。 好歹能为他指点迷津。 聪明人,算无遗策。 他不算聪明人,但母妃定然算。 皇后也时常将跟着母后走吃亏就绕道挂在嘴边。 在母妃的教导下,皇后也越发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所以,他才没有脑子发抽为嫡子废后。 荪歌抿抿唇,眼睛转动“不妥。” “祁钰,你为一时之困,将见济记在汪皇后名下,见济既长又嫡,地位自然正统不可动摇。” “但,倘若皇后再有孕,成功诞下嫡子呢?” “届时,又会是新一起风波。” “还有……”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意外和明天哪一个先来,谁也无法确定。” “母后不是在诅咒见济,只是以防万一。” “此时为立储之事将见济记为嫡子,对于汪皇后和见济,都算不上一件好事。” 朱祁钰细细思量一番,确有道理。 是他被群臣牵着鼻子走,形势所迫,才出此下策。 “不知母后可有高见?” 朱祁钰眼神灼灼发亮,荪歌一阵儿恶寒。 她觉得在朱祁镇眼里,她像一只会吐金子的金蟾蜍。 荪歌不着痕迹的蹭了蹭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面不改色“不予理会,出其不意。” “春天到了,雪化了,朱祁镇该死了。” “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朱祁镇死了,朝堂多少都能消停一点时间。 人,大多数都是现实的。 朱祁镇活着,才有从龙之功的侥幸。 “母后的意思是,是时候准了上皇所请,迎他归京吗?” 朱祁钰依稀记得自己刚拒了朱祁镇所请。 “嗯。” “不过不着急,都塞外都春暖花开了,再迎他回来。” 就算是死,也不该舒舒服服死。 如今也先就像是朱祁镇的护身符,想要搞死朱祁镇,就得让其脱离瓦剌的视线。 回京之路,山一重,水一重,路途迢迢。 发生意外不正常吗? 正常! “母后知晓你惦记朱祁镇的罪己诏。” “倘若下次朱祁镇再递信回京,朝堂议事时,可暗示官员提议为抚慰民心,上皇回京应提前下罪己诏。” “官员最好用孙太后的旧臣,这件事情母后替你筹谋。” 她约莫是能猜想到朱祁钰的计划。 朱祁钰势必是要培养自己人的。 自己人的首要条件就是思想正确。 朱祁镇的罪己诏大抵是可以作为书院培养学子开设的思想政治科目的必学篇目。 政治正确,作为选拔考核官员的一项标准。 久而久之,这天下官员当以效忠朱祁镇为耻。 父如此,子能独善其身吗? “然也。” “母后今晚商议立庶为递之事,还请母后……” 荪歌接话“我懂,我懂,保密。” 汪皇后本身就对杭氏忌惮颇深,而杭氏对朱见济视若珍宝。 心头肉差点儿被剜走,杭氏知晓了能哭倒长城。 杭氏那个美娇娘,真真是水做的。 荪歌见朱祁钰终于起身有离开的迹象,蓦地开口补充道“哀家观汪皇后是个福运绵长的,吾儿不如对其多些耐心,多给她些时间。” “有些事情,越是着急,就越容易病急乱投医。” “这些话,你们小夫妻私下可以聊聊。” “心情舒坦了,好事自然就来了。” “这种底气,只有你能给她。” 在孕育嫡子这件事情上,汪皇后只会比朱祁钰更着急。 谁让有宣德帝朱瞻基的胡皇后这个前车之鉴明晃晃的摆在那里。 胡皇后素有美名却无子,宣德帝下令废去其皇后之位,居长安宫为道姑,赐号静慈仙师,紧接着就改立贵妃孙氏为皇后,孙氏之子为皇太子。 那些年,若没有张太后庇佑,胡皇后的日子可能会更加凄苦。 “祁钰,莫要轻易伤了结发妻子的心。” 朱祁钰若有所感,垂首离开。 朱祁钰一走,荪歌就迫不及待从小厨房拎了一碗元宵装进食盒里去探望孙太后。 顺带还将朱祁镇千里迢迢托人捎进京的信件带了过去。 仁寿宫,依旧庄严雄伟。 荪歌并没有与孙太后急赤白脸的争抢仁寿宫。 如今,仁寿宫已经不能代表大明太后。 她在哪儿,大明太后的寝宫就在哪儿。 短短数月,仁寿宫冷清了不少,伺候在此的宫人也夹起尾巴做人。 眉眼间,孙太后毫不掩饰对荪歌的憎恶。 荪歌摸了摸鼻子,自如的笑了笑“今日上元佳节,听闻孙太后抱恙闭宫门不出,哀家想着,这大喜的日子,不能落下任何一个人。” “元宵,吃一次少一次。” 指不定,孙太后活不到明年的上元佳节了。 “要不,你还是出去看看等会吧?” “看时辰,应该还有没散场的。” 荪歌将殿内的烛火挑亮,好心的建议。 孙太后冷冷瞪着荪歌,对摆在面前的元宵视而不见。 “哀家还带来了上皇的信。” 闻言,孙太后脸上的冷漠瞬间僵硬,越发浑浊的眸子里流露出浓浓的紧张。 孙太后现在就活一口气。 朱祁镇就是那口吊着她的气。 “瓦剌愿意无条件送还上皇。” “可朝臣担忧此乃瓦剌的阴谋,京师百姓更是联名抗议,陛下考虑到沸反盈天的民意,只好暂时将此事搁置,回绝了瓦剌。” “孙太后,你想让上皇回来吗?” 荪歌用勺子舀了一颗圆滚滚的元宵,喂在了孙太后嘴边。 孙太后别过头去,瓮声瓮气“虚伪至极。” “天位已定,宁复有他。”荪歌轻笑。 “条件。”孙太后冷声问道。 体会过寄人篱下,孙太后越发确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荪歌将白瓷碗放下,清了清嗓子,冠冕堂皇“功是功,过是过,哀家只想替土木堡之变的死难者求一个公道真相。” “王振那条命不值钱,王振这个人也不够格。” 第三百六十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四) (三十四) “罪己诏,还是前半生回忆录,都可以,哀家不挑剔。” “主打真实。” 烛火映面,面如蜡纸。 孙太后目光幽冷似蛇蝎,咬牙切齿“你不仅是在诅咒上皇短命,更是想彻底毁了上皇。” 荪歌摆摆手,孙太后这可就是在胡言乱语污蔑她了。 她这个人,仅凭事实说话,为真相代言。 “孙太后,你这话可就有偏私之嫌了?” “上皇的名声,本身就是一片废墟,还用再塌再毁?” “至于短命?” 荪歌嗤笑一声,历史上,朱祁镇寿不过四十,如今已经二十多岁,可不就是前半生回忆录吗? 认真算起来,这不是诅咒,是祝福。 “所以,你怎么选?” 孙太后的人出面促成迎回朱祁镇,那才能显得朱祁钰的手干干净净。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与陛下又再算计着什么?” 孙太后心中惴惴,摇摆不定。 她做梦都在盼望着朱祁镇能从瓦剌归来。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祁镇唯有回到京师,才会有人追随。 荪歌见孙太后眼神中的纠结犹豫,趁热打铁“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至于罪己诏,历朝历代都不罕见。” “追溯上古,大禹见民心涣散,自责自省。” “有文景之治美誉的汉文帝刘恒,开创大汉盛世的汉武帝,贞观之治贞观之治的唐太宗,都曾下罪己诏。” “汉武帝的轮台罪己诏至今都是耳熟能详。” “罪己诏,也是敢于承担责任的表现,孙太后大可不必如此排斥。” 至于前半生回忆录,最出名的当属末代皇帝。 孙太后的脸青了黑,黑了白,深觉这是最刺耳最高级的嘲讽。 她身为祁镇的生母,都不敢将祁镇与这些人作比。 “那宋徽宗赵佶也曾下罪己诏,金兵逼近东京,言路蔽塞,谄谀日闻,佞幸专权,贪官得志。赋税竭生民之财,戌役困军伍之力。” “他的罪己诏,你怎么绝口不提?” 荪歌不理会孙太后浑身带刺的讥讽“因为晦气。” “只要你同意朱祁镇下罪己诏,哀家就会说服祁钰同意瓦剌和上皇所请。”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孙太后身在圈里漩涡搅弄风云一生,总该明白这个道理。” 荪歌淡定的等待着孙太后思考。 鱼钩鱼饵,她已经放下了。 这世上,哪有鱼能拒绝得了鱼饵,尤其还是投其所好的鱼饵。 果不其然,孙太后松口了。 “那你得保证让上皇全须全尾平安返京。”孙太后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荪歌。 回来,才会有希望。 荪歌眉眼弯弯“太后可亲自选信赖之人前往关外迎上皇归来。” “上皇罪己诏入京明告天下之日,就是使臣出京之时。” “可还公平?” 孙太后的人没护好回京的罪人,关她和朱祁钰什么事? “陛下能否亲自于居庸关迎接上皇?” “自古礼贵从厚,天下之贵,莫过于陛下。” 孙太后不死心的争取着,甚至都口是心非的逢迎。 荪歌敷衍冷漠的勾勾嘴角“屎壳郎打哈欠口气不小,鸡毛上秤盘子,不知几斤几两。” “他也配?” “是哀家和陛下求着朱祁镇回京吗?” “您说这话时,也不想想他配不配?瓦剌帐篷里不一定有镜子,但您宫里有吧?” “实在不行,恭桶里照照也行。” “要不让整个京师的百姓一起夹道欢迎上皇灰头土脸归京的英姿吧,这样不是更有气势,更有排面?” 孙太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身子轻轻颤抖,显然是又被刺激到了。 “粗俗!” “粗俗!” 荪歌敛眉“不要脸。” “行不行,给句痛快话。” “都是一朝太后,磨磨叽叽,丢份儿。” 半晌,孙太后起伏的心绪才缓缓平静。 “可。” “但哀家要亲自召见嘱托前往关外的使者。” 荪歌点头。 大不了她亲自出宫,弄死朱祁镇。 有她在,朱祁镇才是真正的十死无生。 她出马,朱祁镇会连个体面的死法都没有。 什么坠马溺水都太小儿科了,还有什么比天降巨石砸死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罪人更有警醒意义的。 最好,还能在巨石上刻字。 石上刻字,她熟,绝对不会有纰漏。 “那你抓紧。” 荪歌仿佛已经脚踩风火轮,跃跃欲试了。 孙太后:…… 荪歌拎着食盒,施施然离开了仁寿宫。 今晚,月色甚美。 …… 正月二十,复朝。 旧事再提,上皇有愧,下罪己诏,自省自责,缓和矛盾,告慰亡者。 随同罪己诏一起入京的是瓦剌愿无条件送还上皇的议和书。 趁此契机,朝臣商议迎会上皇一事。 就连王直都明言天伦之礼,奏请逢迎上皇。 朱祁钰稳坐在龙椅上,不参与,不热衷,不表态,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群臣的讨论结果。 母后说了,提议不是他提议的,决定不是他决定的,死了自然也就不怪他。 一些臣子见朱祁钰面色平静,不愠不怒,借坡下驴,悄无声息顺势将议论的重点放在了应以何礼迎回上皇。 礼部官员,三言两语就给出了迎回方案。 自始至终,与朱祁钰同样冷眼旁观的是于谦,置身事外不置一词。 能臣,都盼着逢明主,缔盛世。 倘若主无能,臣才有胆子妄想君主垂拱,臣子共断。 于谦是朝堂的新贵,重建了京营,比任何人都清楚土木堡之变的损失。 大位既已定,为了天下安稳,他不会首鼠两端,改弦更张。 除非…… 除非选择上皇于大明而言,更好。 只可惜,他还没瞎。 朱祁钰食指微屈,轻轻的敲击着面前的案桌“既然诸卿对是否迎回上皇一事已有论断,想来已考虑周全,那朕从之。” “只是就礼部的迎回礼制,朕有话想说。” “上皇既下罪己诏,必是悔愧难当,兴师动众岂不是有违上皇的意愿?” “朕还望诸卿莫要陷上皇于不易。” 快下朝吧,他还要命人抄录张贴朱祁镇的罪己诏呢。 想起母后出宫的请求,朱祁钰的脸上多了愁容。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一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五) (三十五) “诸卿不如在下朝后多思量思量,拿出一个稳妥得当的建议。” 接回朱祁镇又不急于一时半刻。 母后的意愿是塞外花开时,再迎朱祁镇。 “若无其他事,今日的廷议就到此为止吧。” 还是得去劝劝母后,打消母后出宫亲自扫除后患的计划。 母后虽说是体质特殊,但他还是不愿母后冒险。 这段时日以来,母后已为他筹谋良多。 临下朝,朱祁钰蓦地想起些嘱托,笑意盈盈礼贤下士“于少保,春风不解冻,犹如刀割骨,朕观于少保近来衣衫单薄,身形愈发消瘦,可是食不饱,财不足?” “于少保是真的左膀右臂,对朕忠心耿耿,见卿如此,朕心忧之。” “舒良,将朕去岁冬末新得的狐裘赐与于少保,同赐百两银。” “于少保,身体康健才能更好的替朕分忧,为大明效力。” 母后曾提点过他,虽说于谦要的是千古身后名,但也不会对生前名置之不理。 他要的,从不是于谦的中立。 所以,他会毫不吝啬自己对于谦的赏识和重用,让天下皆知。 君之心,似朗月。 这办法,是有点儿卑鄙还有点儿陈腐,但管用啊。 管他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还真别说,母后的话,堪比圣人之言。 于谦:!?(_;? 陛下又抽什么风? 众目睽睽之下,于谦只能谢恩。 略一思忖,于谦便想明白了朱祁钰的用意。 今日之后,怕是天下人都会传颂陛下的厚恩,他别无选择,必须得成就一段君臣佳话。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这是粗野匹夫都津津乐道的故事。 他若不能回报这份偏爱,天下人便会唾弃他。 于谦苦笑一声,只觉无奈,倒也没有被算计的恼怒。 陛下有此心,当是他的荣幸。 也不知陛下是受何人启发,想一出是一出,还次次都能歪打正着。 高人! 陛下身后必有高人! 离开奉天殿,朱祁钰径直去了荪歌殿中。 此时,汪皇后和杭贤妃已经侍奉在左右。 杭氏,被封贤妃。 汪皇后能接受一个诞下皇长子的贤妃,不见得能接受一个诞下皇长子的贵妃。 在那日汪皇后的试探后,荪歌就知晓了其用意和底线。 殿内,朱见济和固安公主趴在毛茸茸的柔软毯子上争抢一个绣工精致的布老虎。 荪歌含笑看着,深觉缺一个逗猫棒。 “祁钰来了。”荪歌对着朱祁钰招招手,又命人将早早准备好一直小火温热的早膳端上来。 她已经习惯朱祁钰有事没事都来她殿中说几家废话了。 废话,她不是非听不可。 但,朱祁钰是非说不可的,要不然能憋死。 正用早膳时,听宫女通禀,太上皇后携朱见深前来请安。 朱见深,既没有得太子之位,也没有如史诗记载一般被废封沂王。 荪歌诧异,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嘴角。 钱氏是正妻,是朱祁镇的皇后,是朱见深的嫡母,没错。 可朱见深的生母周氏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钱氏竟能将朱见深从周氏手里抢出来带到她面前,就足够让她另眼相看了。 片刻后,荪歌命人撤去早膳,才去见了钱氏。 钱氏一身素净淡雅,通身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朱见深穿的厚厚实实被宫女抱在怀中,眼眶红红的,显然来之前哭过。 荪歌疑惑的看着钱氏,不知钱氏的来意。 “太后娘娘,儿臣想与您商议一下见深的启蒙。” 荪歌:这么大点儿,就启蒙? 能学会什么? 话都说不利索,醒了吃吃了睡睡了流口水。 虽说她与朱祁镇立场对立,连带着朱见深也不算亲厚,可也没想过以这种方式折腾朱见深啊。 不对,折腾的是夫子。 还不如对牛弹琴呢。 钱氏放缓声音“太后娘娘,儿臣认为已经不早了。” “为了大明社稷,也为了见深安稳,见深不应再继续与周氏接触。” 钱氏继续坦然道“耳濡目染,言传身教,足以在无形间塑造一个人,儿臣不愿见周氏将见深送上一条死路,害人害己,无法回头。” “就算见深尚年幼,听不懂不重要,多听听总能被熏陶一二分。” 这下,荪歌明白了。 周氏,又兴风作浪了。 周氏一直都在做着一个翻身的美梦,孙太后初卧病榻时,也尝试着提点周氏,让周氏为朱祁镇父子筹谋。 历史上,从怀孕生子的次数就能看出周氏一直都是个受宠的。 正统十一年生皇次女重庆公主。正统十二年生皇长子朱见深,景泰六年朱祁镇被困南宫时,周氏又生下第六子朱见泽,朱祁镇复位被册封为皇贵妃。 她一直未曾理会周氏,并非是疏忽,只是想着静观其变,一网打尽。 可显然,钱氏想给朱见深寻一条生路。 荪歌玩味的打量着钱氏,沉默不语。 脑子清醒后的钱氏,不见得猜不到她的打算。 钱氏壮着胆子,直视着荪歌,坦坦荡荡“太后娘娘,儿臣和见深可以为您为陛下所用。” “如今他年幼还不知事,只要悉心教导,细细打磨,总会长成太后希望看到的样子。” “私心里,儿臣想见深活着。” 荪歌凝凝眉“并非不可。” 活着有活着的作用,死了就死了省心。 反正,比命长,没人能比得过吴氏,熬死个朱见深不在话下。 “若你执意要替朱见深做主,那哀家也非不讲情面之人。” “但,哀家不喜欢意外。” “你既出面,那就得负责到底,若有不妙,你与他同罪。” “给朱见深开蒙的夫子,哀家亲自擢选,所教授内容也由哀家规定,哀家会不定时检查。” “对此,你心中仍有数。” “哀家为其选的夫子不会是名满天下的大儒,也不会是身材朝堂学以致用的官员,更不会给他讲所谓的大道理。” “哀家的宗旨只有一个,仁爱纯善温厚心肠软。伤春悲秋,花落泪流,不忍踩蚁,与人为善兄友弟恭,尊敬天子,只是基本。” “你能接受吗?” 简而言之,圣父。(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二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六) (三十六) 这样的人,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会之乎者也,试图用大爱感化。 大爱无法感化,就会用生命感化。 正好,倘若真的培养成功,倒是可以成为朱祁钰的一员大将。 再有喋喋不休,谏言不分场合毫无重点如王婆裹脚布般的官员倚老卖老,揪着丁点儿礼法就叫嚣大过天的,就让朱见深出马。 这勉勉强强也算是另一个意义上的仁者无敌! “儿臣多谢太后大仁大德。” 钱氏伏跪叩首。 朱见深的眼眶依旧红通通的,蓄满了泪水。 在钱氏的示意下,有模有样的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在宫女抱着朱见深退下后,荪歌淡淡发问“你不过问下太上皇的近况吗?” “儿臣乃太上皇后,理应严以律己,不违祖制。” 钱氏一本正经的回答。 德胜门城墙上的风雪,吹醒了她一直浑浑噩噩的大脑。 触目惊心蔓延流淌的血水,惊乱了她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人生。 依旧夜夜难眠,可却鲜少再惦念塞外的上皇。 午夜梦回,她有时会想,土木堡的那场秋雨,是不是很凉。 “儿臣替牺牲的大明将士感恩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赏赐锦衣卫收殓尸骨的善举。” 荪歌抬抬手,淡笑着道“这话你可以亲口对她说。” 荪歌的话音落下,不远处的屏风后,走出几道身影, 朱祁钰,汪皇后,杭贤妃。 至于朱见济和固安公主吃饱喝足后被哄睡着了。 钱氏一怔,下意识的请安。 这段时日,她是一心在殿中赎罪,不该打听的绝不打听,不该伸的手绝对不伸。 所以,完全不知天子的行踪。 若不是在她前往仁寿宫向太后请安时,无意间听到了周妃的狂妄之言,她也不会多管闲事。 汪皇后连忙上前扶起欲行礼的钱氏。 钱氏为皇后时,行事极为得体公平,鲜少有看人下菜碟的跌份儿举动。 以往,郕王身份尴尬,勋贵圈看不上言,她身为郕王妃,自然也算不得尊荣。 但钱氏待她,如沐春风,甚至还曾在孙太后面前替她解过围。 因此,她对钱氏颇有好感。 只如今,立场对立。 不过母后说了,钱氏是友非敌,那她就能放心的表露善意了。 “皇嫂何需多礼。” 钱氏谦逊轻笑“礼不可废。” 朱祁钰也适时开口“皇嫂明大是大非,朕必敬之尊之。” 他在屏风后,听的清清楚楚。 正如钱氏所言,又不能都杀光。 都死了,怕是没有人相信是意外,非议会跟随他千百年。 母后的主意,甚妙。 “陛下言重了。” “太后娘娘,儿臣先行离开去处理后续事宜,必不会有意外发生。” 钱氏一走,汪皇后就没了正形,像个没有骨头的人赖在荪歌肩上,母后长母后短。 荪歌抬手指了指汪皇后的额头“陛下和贤妃还在呢。” 杭氏眨眨眼,连忙摆手,满脸都写着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杭氏已经很知足了。 陛下宠她,太后和皇后也不搓磨她,她膝下还有见济,她简直是太喜欢这种细水长流的日子了。 但凡皇后狠毒些,她都不可能先于皇后生下见济。 “吾儿今日来,要讲何道理?” 荪歌纵容着汪皇后赖在她肩上,抬眸看向了朱祁钰。 说实在的,短短数月,朱祁钰从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唯唯诺诺模样,进化成了唐僧的碎碎念。 当然,这个碎碎念是在她面前! 在文武百官面前,还是有模有样的。 朱祁钰并没有被揶揄的窘迫,神情平静自若“想劝说母后打消亲自出手的主意。” 荪歌:…… “咳咳。” “母后重新问。” 她撤回! “吾儿今日来,必是要嘱咐母后万事小心,莫要贪恋京师外的大好风光,早日归来的。” “对吗?” “知子莫若母,懂事如此。” 朱祁钰表示:麻了,完全麻了。 “母后所言甚是。” 朱祁钰看向荪歌眼角眉梢的欣喜和期盼,话到唇边突然改了主意。 他一步步无惊无险,众望所归的走到这一步,离不开母后的点拨和出谋画策。 既然知晓母后不会故作非为又有神通广大之能,他身为孩儿为何不能以母后喜欢的方式孝顺母后。 不就是离宫一趟。 嗯,他和皇后会替母后遮掩。 “母后,平安归来。” 荪歌满意的点点头,还真是她的好大儿,不枉她费心调教培养。 “母后,上皇的罪己诏不用多时就会天下皆知。” “至于迎回上皇的礼制,想必这几天就会有结果,母后早做准备。” “儿臣预祝母后马到成功。” 朱祁钰含笑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荪歌摆摆手,完全不需要准备。 她要现场发挥给朱祁镇送去一场神迹。 …… 半月时间倏忽而逝,空气中越发有春天的气息,虫子钻出了泥土,鸟儿立在枝头,清脆悦耳的虫鸣鸟叫声,昭示着最近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荪歌改头换面,化身中年美大叔,骑着千里良驹,神不知鬼不觉的先仪仗队伍一步出了京师。 京城外的百姓近来发现,人迹罕见的山上,时不时就有异动响起,碎石落下,一时间人心惶惶,直以为上天谴责。 歪打正着,许是朱祁镇的名声太臭了,都不需要人再刻意引导,不少百姓究竟莫名其妙的山动碎石落与迎回朱祁镇一事挂上了钩。 甚至有百姓自发跪于长街,恳求天子重新思量。 荪歌对天起誓,她真不是有心算计朱祁镇,她真的是在试验力度。 她发现用刀切石头,不如她自己撞出来的圆润自然。 但,控制不好力度角度和方向,很容易变成碎石。 早不试,晚不试,她只中午试。 因为早晚要出事! 试来试去,终于撞出了几块很是满意的巨石。 第二步,刻字。 荪歌叮叮当当敲了许久,还在山里抓了一只狼,放了一碗血,将字染成了煞人的红色。 嗯,有那个味儿了。 做戏,她是认真的。 上一次刻字,她刻的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一次就全成了故弄玄虚的骂骂咧咧。(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五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三十九) (三十九) 孙太后见不了朱祁镇的最后一面,但好歹能见到最后遗面。 一字之差,不碍事。 荪歌抱着有圆润了几分,越发像个雪团子的固安公主啄了两口,露出了狼外婆似的满足笑容。 固安公主傻乎乎的,不明所以,咧着嘴软糯糯的笑着,露出刚萌出的小乳牙,可爱的很。 甚至还把自己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脸往荪歌嘴边凑。 固安,刚满一周岁不久,还是个如假包换的小奶团子。 见状,朱见济挣扎着从乳母怀中下来,一步三摇晃,左脚险些踩右脚的朝着荪歌走来“祖母抱,祖母抱。” 显然,这走路学的还不算太顺畅。 朱见济也是难得的好颜色。 对此,荪歌表示,她只能接受啊。 荪歌腾出一只手,长臂一揽,将马上要摔倒在地的朱见济抱在了怀里。 朱见济咯咯笑着,伸出手指指着自己的面颊,眨巴着明亮清澈的眼睛,天真的看着荪歌。 荪歌表示,她好像真的体会到了含饴弄孙的快乐。 当初在照姐儿的世界,她还不算是个熟练的祖母,时常会将李迒女儿的头发梳断。 如今,她已经能轻而易举的绾一个好看的样式。 这也算是,生命不止,学习不止。 在朱见济期待的目光下,荪歌俯身轻轻啄了一口。 朱见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奶呼呼的祖母,叫个不停。 荪歌也是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应着。 汪皇后在一旁诉说着这些日子宫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偶尔一两句能得到荪歌的回应。 汪皇后表示,这宠,她争不来。 杭贤妃则是在默默的煮茶,眉眼含笑。 汪皇后和杭贤妃之间的相处,越来越和谐。 主要是,在荪歌和朱祁钰的连番开解劝慰下,汪皇后没有钻牛角尖,也有了底气,不会轻易被旁人的风言风语挑拨。 而杭贤妃,依旧是温柔谦卑,对汪皇后敬重有加。 汪氏杭氏和谐,朱见济和固安的兄妹感情日积月累也就更加深厚。 被朝堂群臣吵得身心俱疲头皮发麻的朱祁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松弛惬意的画面,他紧皱的眉头下意识放松,生怕自己带来的负面情绪破坏了这样美好的场景。 算了,不能气,也没必要气。 他的这条路,已经走的比想象中顺畅许多了。 或许,正因为他太顺畅,臣子们才不甘心。 本来,在巳时,他就已知晓母后回宫。 可偏偏被臣子们在文华殿拖到了未时末,才脱身。 可气的是,他还管了那些找茬儿臣子的午膳。 “母后。” 朱祁钰努力的挤出一抹笑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如平常。 但荪歌还是一眼看穿了朱祁钰的低气压。 很正常,做皇帝,哪有不憋屈的,尤其是还想着做一个有作为有名声的皇帝。 君臣的交锋,就像是大自然的风,从年头吹到年尾。 有时大,有时小,有时藏起来憋个大的。 荪歌并没有着急戳穿朱祁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杭贤妃新煮好茶,你就来了。” “吾儿,还是这么有福气。” 杭贤妃弯弯嘴角,依次给荪歌,朱祁钰,汪皇后斟茶。 朱祁钰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一本正经“母后身子可大好了?” 没错,荪歌出宫这段时日,以身体抱恙为理由谢绝了所有人的请安,唯有汪皇后时常侍疾在侧。 “自是大好。” “吾儿开心否?” 荪歌也在顺着朱祁钰的话打哑谜。 “有喜,有忧。”朱祁钰坦然道。 他虽知晓母后本事不小,但难免还是会担心。 担心事不成,露出马脚,后患无穷。 更担心母后远在京外的安全。 朱祁钰对着朱见济招招手,朱见济顺着荪歌的腿爬下来,踉跄着有惊无险走到朱祁钰面前。 荪歌起身,索性将固安也塞在了朱祁钰怀中。 朱祁钰和固安大眼瞪小眼。 固安扁扁嘴吸了吸鼻子,扭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荪歌,小手张开,无声的表达自己的诉求。 朱祁钰摸摸鼻子,他这是被自己的嫡长女嫌弃了。 不过,有眼光,实在是有眼光。 母后比他强太多了,要是他也是个小娃娃,他也选母后。 朱祁钰逗了一会儿朱见济兄妹,就寻借口让汪皇后和杭贤妃带着皇子公主先行离开了。 荪歌:开始了,要开始了,朱祁钰憋不住了。 幸亏吴贤妃是个长寿的,否则朱祁钰养成的破习惯,吴贤妃一死,朱祁钰不是被憋死就是被气死。 她有罪,她忏悔。 她把自己在朱祁钰心里的形象树立的太伟大太神通了,导致朱祁钰总想时不时被点拨一下。 再次感叹,幸亏长寿! “母后可曾受伤?” 见殿中无人,朱祁钰的话就直白了。 “他也配?”荪歌脱口而出。 咳咳,好像有点儿张狂了。 朱祁钰见怪不怪,母后有本事,所以母后就应该狂。 母后不狂,其他人都得夹着尾巴。 “那就好。” “儿子就知母后出马,必成功。” 荪歌静静的看着朱祁钰,等待着朱祁钰打开话匣子。 如今,她很有分寸,朱祁钰不主动提朝堂之事,她也不会多问。 犹如春日四季转,人心易变不可测。 她可不会主动找不痛快。 “母后,臣子们近来就朱祁镇的身后事争执不休。” “有人建议儿子废其帝号,不得葬入皇陵,以赎其罪,以息上天之怒。” “但这只是一小部分,绝大多数的朝臣,都请求儿子以帝王规格厚葬朱祁镇,效仿历代先祖,定十七字谥号,予庙号,善待其妻妾子女。” 谥号,是生平事迹与品德修养而给予的带有评判性质的一种名号。 庙号,是帝王死后在太庙里立室奉祀时追尊的名号。 而自太祖、惠宗、至成祖、仁宗、宣宗,谥号都是十七字,所以大明也就约定俗成帝王谥号十七字,选的都是极尽溢美之词。 显然,提议的臣子是在想方设法的抬高朱祁镇的身份,挽救那岌岌可危的身后名。 荪歌蹙蹙眉,这臣子们可不会做无用功。 第三百六十六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四十) (四十) 朱祁镇都死了,还死的那么不光彩,不人走茶凉就不错了,竟还有臣子就朱祁镇的后世触怒朱祁钰。 这所图,可不是朱祁镇的身后名啊。 这更像是一场君臣的博弈。 是人都有野心,多少的区别。 文武百官,这群凌驾于百姓之上的特权阶级定不会是例外。 他们更想趁着这件事情削弱朱祁钰的威严和地位,让臣子们的权势更盛一筹,最好能拿捏朱祁钰。 毕竟,在不少官员心里,朱祁钰能登临大宝,靠的是运气,靠的是他们的推崇举荐。 也许,想趁着庶子取代嫡子上位,不算太正统的契机,打造圣天子垂拱而治,臣子大权在握的朝局。 与其说是打着人伦大义的旗号绞尽脑汁的替朱祁镇挣身后名风光大葬,倒不如说是在试探朱祁钰的忍耐和底线。 这背后深意,细想,并不难猜。 以朱祁钰此时的聪慧,想来也悟出了一些。 那朱祁镇复辟后是如何对待朱祁钰的? 废其帝号,赐谥号为“戾”,称“郕戾王”,按亲王礼下葬。 直到成化年间,才再次被恢复了帝号,赐五字谥号。 与惯例的十七字谥号相比,五字谥号,又是一笔笑料。 荪歌思忖时,朱祁钰继续义愤填膺。 “最可恨的是,竟还有臣子大言不惭,口吐狂言,说什么太祖立国,嫡为尊,加之孙太后痛失太上皇,死者为大,为让死者九泉下安息,奏请儿臣给孙太后加尊号,区别尊卑,称上圣皇太后。” 说到这件事,朱祁钰已经怒不可遏。 倘若不是顾及到来之不易的体面和名声,早在文华殿,他就一脚踹上去了。 用母后的话说,就是给他们脸了。 扪心自问,在母后的提点指教下,他已经在兢兢业业的学着做一个帝王,礼贤下士,亲贤臣远小人,不肆意动怒,有的人还蹬鼻子上脸了。 荪歌淡定的多“消消气,别砸。” 荪歌指着朱祁钰手中紧紧握着的茶杯,警告道。 “母后,您说过,礼尚往来,才是长久之道。” “但,有的人实在不识好歹。” 朱祁钰恨恨的将茶杯放下,清脆的碰撞声,让荪歌听了很是心疼。 这可是她近来最喜欢的一套茶盏。 磕了,碰了,就不齐齐整整了。 “母后,他们这般折辱您,您就不气吗?” 朱祁钰的双眸之中似是腾腾燃烧着两簇火苗。 “不气啊。” “祁钰,咱们不跟跳梁小丑一般见识。” 荪歌一本正经道。 史书上,孙太后在朱祁钰临危受命,京师之围刚解后,就加尊号为上圣皇太后。 “他们提议归提议,吾儿可以选择听或者不听。” “哀家教你礼贤下士从善如流,是期望你能做一个明君仁君,但明君仁君,不等同于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熊包软蛋。” “既然有些人不要脸,那不如就将此事再闹的光明正大些,一身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虽说想要将那些包藏祸心的一撸到底不现实,但天底下有的是渴求科举入仕的读书人。” “读书人,也不能死读书,只看诸子百家四书五经,也得活学活用,关心现实时政民生。” “那些还未入仕的学子,想来也不会错过在帝王面前崭露头角刷存在感的机会。” “最重要的是,还未被官场浸淫的学子,大多数还清高自傲,保有一颗赤子之心,没那么多的权衡利弊以权谋私,毕竟,还没权,所以总还是需要一个高风亮节的美名。” “敢打,敢冲,就是他们的特点。” “所以,不如广邀天下学子入京,就此事来一场大辩论,功是功,过是过,既能解眼下燃眉之急,又能提前寻觅培养一批忠于你的人才,只待来年开科取士,补了这朝中的空缺。” “对了,既然提到了人才,那母后再多说一句,朝堂之上,文武平衡很重要,科举能源源不断的为朝堂提供治国之才,那武官的培养呢?” “洪武年间就用武举,立庙学,就连朱祁镇在位时,都在两京并建武学,你可效仿之,不得一味重用文官,培养武将和武将后备,一方面能避免出现武将青黄不接无人可用的局面,另一方面,还是能助你大权在握从头培养自己的嫡系。” “有一位伟人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 “谁有军权,谁有兵马刀枪,谁有火器,谁才有话语权。” “另外,南北分科取士,当继续沿用之,这不是不公平,反而是另类意义上的公平。” 荪歌一股脑儿的将关于人才选拔,嫡系培养的经验教训告知了朱祁钰。 说实话,细究起来,朱祁镇是大明耻辱,而朱祁钰也算不得真正的中兴之主,算不得明君。 历史上,朱祁钰在登基后的首次开科取士,就取消了南北分卷,大明自朱元璋起的几十年的努力付之一炬。 而后在景泰三年,废除了武学,并且把学舍赏赐给亲近之人。 这都是教训啊。 走岔了的路,好不容易能再来一次,总不能重蹈覆辙。 朱祁钰听的很认真,一边听,一边总结。 第一,京师大辩论是非功过。 第二,文武平衡。 第三,南北平衡。 “谢母后给儿臣指点迷津。” 朱祁钰的俊秀的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朝堂上的魑魅魍魉,在母后面前,就是小菜一碟。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嗯,他有母后,他不怕。 母后在手,天下就是他的。 不管了,他就喜欢做个妈宝男。 荪歌也是松了一口气“你不嫌母后多嘴就好。” “母后也知后宫不得干政的铁律,但母后也实在心疼你在朝堂上举步维艰。” “于谦近来如何?” “母后,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朱祁钰屁颠屁颠上前,亲手给荪歌斟了一杯茶“那是大臣们不知道母后的好。” “母后,儿臣绝不会让您的付出埋没的。” “青史之上,儿臣与您同在。” 史官不写,大不了他亲自写。 他的一生功绩,都与母后密切相关。 (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七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四十一) (四十一) 朱祁钰的郑重其事逗得荪歌一笑。 这孩子,有良心的很。 有人护着,能周全己身时,有良心是一件好事。 但四面楚歌举目皆敌时,有良心就是刺向自己的一把尖刀。 这就是朱祁钰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母后又不在意那身后名。” 她可是始皇帝亲自教出来的人。 真正的千古一帝,从不惧泥泞。 “你还没说那于谦的近况呢。” 荪歌再一次询问道。 朱祁钰半屈身子,轻轻捶打着荪歌的膝盖“母后不在意,但儿子在意,该是母后的,儿子都想给母后。” “至于于谦,于谦近日来,在朝堂上鲜少与儿臣直截了当对着干,哪怕意见相悖,也是私下议事时提出再行商议。” “儿子遵照母后的提醒,日日对他嘘寒问暖,关怀备至,从不避人。” “母后,就算于谦忠的是天下,争的是万世留名,也绝不能置儿臣于不顾了。” “于谦的忠,已经不得不与儿子绑在一起了。” “儿臣,也绝不会负于谦。” 时至今日,朱祁钰依旧记得在文华殿,文武百官哭哭啼啼六神无主时,锋芒毕露宝剑出鞘的于谦。 那样的于谦,是划破笼罩在大明头顶阴云的利刃。 此一生,为君一日,就会给予于谦信任,让于谦有机会发光发热,成就大明,也成就他自己。 “那便好。” 荪歌的一颗心落在了肚子里。 于谦和朱祁钰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已经失去了独善其身静观其变的选择。 “秘密改良火器,可有了进展?” “母后写下的那些法子,流程,配方,构造,有用得上的地方吗?” 荪歌蓦地想起了这件差点儿被她抛在脑后的事情。 自京师保卫战结束,瓦剌军退兵,京师之围解除后,就将自己所知晓的关于后世火器的部分知识记录下来,命朱祁钰秘密寻能工巧匠试验。 冷兵器时代迟早会全面的结束。 落后就会挨打,大明必须得尽早的进入新的时代,武装起自己。 可以不惹事,但不能怕事。 假以时日,总能底气十足的喊出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火器改良,势在必行。 想要在大明分一杯羹的,都搞死! 再者说,被朱祁镇丢掉的大明风骨,总要有人捡起来。 否则,瓦剌就会永远是大明臣民心头的阴影。 捶腿的朱祁钰手一顿,惭愧道“母后,尚在试验中,儿子会加紧督促的。” 荪歌摆摆手“急不得,这件事可急不得。” “慢工出细活,人命关天的事儿,还是得细心耐心,多试验,最大可能的保证安全。” “再说了,也不着急。” “京营虽说重新建起来了,但到底有几分曾经的战力和锐气,你和母后都心知肚明。” “就算想一雪前耻,也还不是时候。” “母后就是想提醒你,上点心,那绝对会是大明国防威震四方的大杀器,不仅仅是要按母后知晓的改良,此次改良成功,以后依旧得坚持不懈,不断的发展新技术,才能让大明屹立于世界。” “这世界,太大了,冷不丁就会从哪儿冒出个不怀好意的敌人。” 朱祁钰连忙应下。 他完全能理解母后的一片苦心,他也完全信任孝顺母后。 别看母后事事操心,却从不曾染指朝堂之事,更不曾在朝堂上培植任何势力。 母后对他的好,都是润物无声的好。 “吾儿对祖训录里,太祖列出的不征之国,作何感想?” 荪歌饮了口茶水,试探着问道。 皇明祖训,在大明皇族里的地位就像是不可动摇的金科玉律,尤其是在大明前中期。 朱祁钰皱皱眉,下意识思考荪歌问话的用意。 难道母后对太祖皇帝列出的不征之国有异议? “母后,太祖曾言,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彼既不为中国患,而我兴兵轻伐,亦不祥也。” 朱祁钰抬头,时刻注意着荪歌的神色,件荪歌撇嘴,心中便有了成算,继续将皇明祖训中的十五个不征之国依次说出,结合荪歌的神色,疑惑尽解。 “但母后曾教导儿臣,不应固步自封墨守陈规,自皇明祖训至今已有数十年,大明也历七朝,当与时俱进,尤其是对待那厚颜无耻朝令夕改的倭寇。” “太祖年间,倭寇猖獗,在一带沿海地区掳掠人口,抢劫财物,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大明民心惶惶。” “太祖增海防,颁海禁,但此举治标不治本,似有因噎废食之嫌。” “成祖年间,改太祖策,与其恢复邦交,采取“勘和贸易”,通商往来,但其给脸不要脸,得了好处还几次三番的骚扰沿海一带。” “总结先祖们的经验教训,儿臣觉得,有些人,不能太给脸,给脸了,反而觉得自己了不起,可若是行海禁,对我大明也颇为不利,早在千万年前,大禹治水就得出一个结论,堵不如疏。” “所以,儿臣愚见,不如待我大明的大杀器试验成功,就给其一个大惊喜吧。” “母后意下如何?” 荪歌眼睛亮晶晶的。 她意下如何? 她实在是太赞成了。 本来她还以为得花费时间精力潜移默化的说服朱祁钰,降低皇明祖训的影响,不曾想,天降繁花。 瞧瞧她养的贴心儿子,不仅能做个好皇帝,还能让她心情愉悦心想事成。 没办法,母子连心啊,孙太后嫉妒也嫉妒不来。 “母后觉得甚好。” “这哪里是什么愚见啊,这分明就是泽被后世的高瞻远瞩。” “大惊喜还不够,要特大惊喜才行。” 世界这么大,少一个岛,简直就无关紧要。 荪歌眉开眼笑,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这是她来到这个是时空后最开心的时刻,比她摇身一变成为皇太后要高兴的多。 朱祁钰也被荪歌的欢喜雀跃感染,眉眼的笑意越发浓郁。 他从未见过母后的开心如此的真切盛大。 看来,母后对倭寇甚是厌恶。 身为人子,当然得替母后分忧,以母后之乐为乐了。 更别说,那玩意儿就是恶心。 不征之国:朝鲜国(今朝鲜和韩国)、日本国(今日本)、大琉球国(今日本冲绳)、小琉球国、安南国(今越南北部)、真腊国(今柬埔寨)、暹罗国(今泰国)、占城国(今越南南部,后被安南灭国)、苏门答剌(今苏门答腊岛八昔)、西洋国(今科罗曼德尔海岸)、爪洼国(今爪哇岛)、湓亨国(今马来半岛)、白花国(今苏门答腊岛西北部)、三弗齐国(今苏门答腊岛巨港)、渤泥国(文莱)。 第三百七十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四十四) (四十四) 后悔冷眼旁观夺门之变的发生。 后悔没有以最大的忠心回报朱祁钰的倚重。 也许悔,也许不悔。 于谦的想法,总是与大多数人不同。 唉,也不知,在始皇帝的时空,她死后,大秦的史书,是如何记录她和始皇帝的十余年的情谊的。 于谦沉默,眼中光芒流转。 求见之前,他隐约就预料到吴太后会做说客,却没想到,吴太后会说的这般直白坦荡如日月,照亮他心中矛盾纠结产生的阴暗面。 半晌,于谦才道“臣谨记太后所言。” 事实上,不论主动也好,被动也罢,他已经在无声无息见间与陛下成为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 “臣已解心中之惑。” “大明有太后,有陛下,是大明之幸,也是臣之幸。” “臣叩谢太后的容忍。” 于谦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既然太后把他看的这么透澈,陛下也定是心知肚明。 吴太后和陛下容忍了他的摇摆,他的不忠。 荪歌文弦音而知雅意,嘴角的笑容越发浓郁“那哀家等着于卿的投桃报李,不必报哀家,报陛下和大明就好。” “若无其他事,就退下吧。” “陛下倚重你,想来于卿日理万机,就别在哀家这里耽误时间了。” 于谦颔首,拱手道“臣告退。” 来时心烦意乱。 去时心清脑明。 宫殿还是那座宫殿,树还是那棵树,可他偏生就觉得宫殿更明亮了,树上的绿芽更多了。 于谦一走,荪歌也松了一口气。 于谦不像朱祁钰,不太好哄骗。 哪像朱祁钰,在她源源不断的洗脑下,她说太阳是绿的,朱祁钰都得先怀疑他自己是不是红绿色盲,而不是质疑她的话。 荪歌软塌塌慵懒的靠在软垫上,再也不复刚才的端庄威严。 做太后,当然不能忘了享受。 于谦求见荪歌的消息,片刻功夫就传入了朱祁钰耳中。 朱祁钰挑挑眉,云淡风轻“见见也好,于谦见了母后,这世上就又有一人知晓母后的睿智。” 侍奉在一旁的舒良:习惯了,习惯了。 这朝中,竟然还有人想挑拨陛下和太后的关系? 简直愚蠢又可笑。 说句有些是非不分大逆不道的话,如果太后说自己看上于谦了,陛下可能都会想方设法成全太后,别说仅仅是于谦求见太后了。 “舒良,你那是什么表情?” “朕近来发觉你的笑容越来越猥琐诡异了。” 舒良:…… 舒良一秒正经。 …… 没多久,广邀天下学子入京辩论的消息便传天下。 于谦一不做二不休,在与朱祁钰商量后,又广告天下,凡辩论优秀者,特允参与宫宴,面见天子。 此举一出,朝堂议论纷纷,民间学子跃跃欲试。 不少臣子挥挥官袍衣袖,叫嚣着要死谏,不能眼睁睁看着闹剧发生。 得到荪歌部分真传的朱祁钰微微一笑,轻飘飘道“朕不知此举何处不妥。” “不如诸卿先来个小辩论?” 他绝不可能做被臣子左右裹挟的傀儡帝王。 傀儡帝王,无法实现母后心中的宏伟大愿。 而这些只能看到眼前一亩三分地的臣子,也无法理解母后的高瞻远瞩,更别提实现了。 所以,他必须得成为大明真正的实权在握的帝王。 一步一步,一年一年。 死谏? 因为他要论朱祁镇功过是非就要死谏的,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这件事就算是传出去,他也不心虚。 于谦一反常态,旗帜鲜明的支持朱祁钰的决定。 文官,早就四分五裂了。 待这个消息传入孙太后耳中时,已经有各地成百上千的学子齐聚京师。 孙太后拖着病体,硬要闯出仁寿宫。 可惜,仁寿宫上上下下已经得了荪歌的命令。 孙太后硬闯无果,只能以自杀要挟。 日子过的滋润但无趣的荪歌,被请来了。 怎么说呢? 孙太后身上已经看不出分毫母仪天下的雍容。 形容枯槁,颜色憔悴,歇斯底里。 曾经精心保养的指甲,寸寸断裂。 曾经顺滑乌亮的长发,花白凌乱。 荪歌上前一把扶起了孙太后,拎回了大殿。 孙太后目光怨毒,狠狠的啐了一口。 荪歌嫌弃的松开孙太后,任由孙太后狼狈的瘫坐在地上。 “吴氏!” 荪歌:…… 好吧,看来孙太后对她的鄙夷是刻在骨子里的。 哪怕已经形势大变,孙太后依旧看不上她。 荪歌撇撇嘴,不雅的掏掏耳朵“这声音,比锯木头还难听,先帝不是曾夸你的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动听吗?” 不就是互相伤害? 她这张嘴,就没输过! 孙太后一噎,下意识清了清嗓子“吴氏,你又何必赶尽杀绝?” “祁镇已死,你为什么就不能留个身后名给他,他好歹也是先帝的嫡子,风光大葬是他该得的。” “他已经不可能再威胁到陛下了,你为何不能高抬贵手。” 嫡子? 荪歌嗤笑。 “你是不是忘了,你也只是被扶正的。” “嫡子?” “你要非这么说的话,也算吧。” “孙太后,哀家对太上皇之死也是深表遗憾和同情,可是没办法,老天爷长眼了,糊弄不过去。” “天下皆知,太上皇死于天谴。” “天谴啊,你以为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吗?还风光大葬,还十七字谥号,万一触怒上天,降下天灾,届时要如何收场,难不成开陵掘坟挖棺鞭尸,以消上天怒火?” “退一万步讲,关于太上皇的后事,朝臣本就争执不下,吾儿祁钰虽为帝王,也不能因私废公,一人独断。” “你不是一直都坚信太上皇是唯一的正统是天命所属民心所向吗?那你怕什么?” “还有,你是不是也觉得群臣请命希望陛下为你加尊号,以示尊崇甚合情理?” “扯什么死者为大,死了所有的罪孽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那太后还真是把他这条命看的太重要了。” “你好歹也是先帝的继后,大明的太后,睁开眼好好看看顺带动动脑子,不是哀家的祁钰兴风作浪,是朝堂的臣子不肯轻而易举放过太上皇这个好用的棋子。”(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三章成为吴贤妃后,景泰帝开发了新人设(四十七) (四十七) 朱祁钰终于有了闲暇,享受了一把贤妻美妾,子女绕膝的温馨时光。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战战兢兢提心吊胆的日子一去不复返时,朝堂上有官员提出了改革税收制度之事。 以期达到既能减轻农民负担,缓和社会矛盾,又能增加大明财政收入充盈国库的效果。 自然是朱祁钰授意的。 臣子们的反对浪潮一波接着一波,颇有一种家中祖坟被刨,张牙舞爪叫嚣着此仇不报不共戴天的既视感。 可,朱祁钰已经不是曾经的朱祁钰了。 朱祁钰可可以是个礼贤下士从善如流的仁君,也可以是个冷血肃杀坚定不移的铁血君王。 奉天殿和文华殿,一连数日气氛压抑凝滞,地板上偶有血迹。 历来改革哪有不流血的。 既得利益者不流血,阻扰改革,那流的就是大明的气运。 对于反对,朱祁钰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真以为,他还是那个空有帝王之名的光杆司令? 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天子门生,有了自己年轻且前途无量的武将。 税收制度改革缓慢艰难又坚定的进行了。 满朝文武都看到了朱祁钰的决心。 上行下效,熬过了最开始那个阶段,税收改革初见成效,民间百姓皆称颂朱祁钰贤德无双,爱民如子。 见此,荪歌不再关心朝堂之事。 她确信,朱祁钰已经拥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不论是眼下的改革税收制度一事,还是各地藩王的奉养规矩,朱祁钰都一力应对。 她要全身心的为扫清倭寇之事做准备。 扫清倭寇,有千秋之功。 这也算是她在这个时空为后世同胞所作的努力。 林花谢了春红,一年又一年。 荪歌终于能身骑白马,银甲披身,随着声势浩荡的大军离开京师,去荡平倭患。 临行前数日,荪歌兴奋的夜夜难寐,而朱祁钰则是长吁短叹,忧心忡忡,甚至还夸张的长出了几根白发,眉心间的皱纹都深了不少,经常三更半夜在荪歌的宫殿外驻足,安静的站一两刻钟,又垂头丧气的离去。 他心知自己说服不了母后。 倭寇就像是梗在母后喉间的一根刺,不吐不快。 所以,他不能拦。 眼见着大军渐行渐远,终成一堆小黑点,朱祁钰又一次控制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母行千里儿担忧了。 母后虽有神通,但终归是不年轻了。 “皇后,当年你和母后目送朕御驾亲征,是不是也如朕这般惶惶不安提心吊胆。” 王皇后点点头,又摇摇头。 “臣妾确实恐惧。” “但母后不一样,母后自始至终都对陛下充满了信心。” “就站在此处,母后说,那一战只会有一个结果,就是陛下凯旋而归,血洗旧耻。” “陛下的名字,必然会在大明的史书上熠熠生辉。” “臣妾不如母后甚多。” “陛下,不妨对太后娘娘多些信心。” “以她的神威和睿智,必然能够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朱祁钰的心稍安,侧眸看向将后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又为他生下嫡子的汪皇后,抿抿唇淡笑问道“你对母后竟这般有信心?” “陛下。”汪皇后眺望远方“陛下又何尝不是呢。” “太后娘娘是世间奇女子。” “臣妾有一提议,妾与太后闲谈时,曾听太后大谈女子裹足三寸金莲的危害,不如你我夫妻趁太后出征,了了太后这一心愿,他日,太后归来,必会欣喜。” 朱祁钰颔首“可。” …… 春城东去海氛稀,城畔人烟绕翠微。 战场上弥漫着硝烟和血腥,战马嘶鸣,战鼓声震耳欲聋,火统箭雨相得益彰,大显神威,前来骚扰大明沿海的倭寇有来无回,死伤惨重。 荪歌安顿好伤残士兵和沿海的百姓后,率领秘密编练的海军跨越水域,直奔那个小岛。 厮杀,哀嚎席卷。 大明将士大获全胜。 荪歌写信将此告知朱祁钰,顺带让朱祁钰做好准备挑选官员来治理此地。 朱祁钰洋洋洒洒的回信,但总结起来中心思想只有两句。 一,盼归。 二,一切随荪歌的意思。 荪歌挑挑眉,朱祁钰这是把她当牲口使了吧? 不过,有朱祁钰这些话,倒也方便她行事。 小岛,成了大明的一个赏景的去处。 沿海的百姓自发的为荪歌建生祠,刻雕像。 就连远在京师的文武百官看到不断传回京师的战报,都在暗暗思忖,陛下究竟从哪里又慧眼识珠了一员猛将。 唯有于谦,心中隐隐有答案。 听闻,深宫里的吴太后病了……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有一说一,吴太后是真猛啊。 但凡吴太后有谋朝篡位之心,陛下恐怕这一辈子都坐不稳这个位置,达不成如今的成就。 或许,陛下成于吴太后。 为了处理后续事宜,荪歌在小岛滞留了一年之久。 荪歌看着焕然一新的小岛,满意的笑了笑。 该回去了。 这已经是朱祁钰登基的第六个年头了。 史书上,朱祁钰景泰八年的二月。 京师,乍看之下,没有什么变化,可细看之下,就能发现大街小巷的女子变多了,好像越来越多的女子尝试着努力走出家门。 这一年,汪皇后诞下的嫡子也已经三岁了,正式被朱祁钰立为了太子。 至于皇长子朱见济,渐渐褪去了稚嫩,在朱祁钰和杭贤妃的教导下长成了一个好兄长的模样。 荪歌又开启了自己摆烂躺平,时不时逗弄孙儿的快乐养老生活。 朱祁钰的后宫比史书上记录的干净多了,没有那些不干不净的人,加之汪皇后素有威严又有嫡子傍身,后宫妃嫔也安静消停的很。 不安分也不行,谁让最有可能作妖又多年来深得陛下喜爱的皇长子生母杭贤妃,与汪皇后关系亲厚的能穿一条裤子那种。 景泰七年,随着杭贤妃的逝世,荪歌惬意舒心的日子戛然而止。 杭贤妃的逝世让荪歌心绪不安。 那下一个该谁了? 她? 还是朱祁钰? 参照以往的经验,朱祁钰必然是能熬过景泰八年的那个春天的。 所以,十有八九,死的是她。 荪歌垂死病中惊坐起,揪着朱祁钰开始了灌输式教育,将她所熟知的西方工业革命的知识一股脑儿讲给朱祁钰,告诫朱祁钰切勿满足于如今的成就,切勿迷失在百官的恭维和逢迎中,要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 朱祁钰心慌慌。 总有一种自家母后在嘱托遗言的感觉。 春二月。 草长莺飞,杨柳春燕。 荪歌薨逝,特意留下遗诏不与先帝孙太后合葬。 朱祁钰悲痛欲绝,只觉天塌地陷,他这一生再无依靠。 荪歌的身后事,朱祁钰亲历亲为,事事过问,数日的跪灵,朱祁钰疲惫不堪不幸染病。 卧榻修养之际,接连不断沉浸于梦魇之中无法脱身。 没有人知晓,朱祁钰在梦魇里看到了什么。 只知道,朱祁钰在病愈后,义无反顾的将荪歌的功绩昭告于天下,亲选史官执笔史书。 最开始了解朱祁钰朱祁镇是在多年前看过的女医明妃传里,最近几个月经常在短视频平台刷到忘川里朱祁钰和于谦,最后让我下定决心写这个故事的是读者的留言,我经常在完结一个世界时发愁下一个的人选,在看到建议后就开始去查找记录相关的生平资料,想要在笔下改变朱祁钰令人惋惜的结果,也改变大明的结果。 吴贤妃、朱祁钰、于谦等人的故事告一段落。 下个世界再见。 第三百七十四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一) (一)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 ——辛弃疾 初夏,天空湛蓝如洗。 荪歌再睁眼,入目是一排排的木制书架,书架上密密麻麻整齐的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 墙面挂着一幅幅寥寥数笔勾勒的山水画,在一众山水画里,那幅被深藏在角落不见天光的舆地图,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可偏偏让人移不开眼。 舆地图泛着岁月的黄,上面还有新旧不一的线条。 就像是有人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满腔的悲愤和热忱让这幅舆地图变得更加的详实精确。 书房桌前的香炉空荡荡的,不见幽香袅袅。 唯有摊开的宣纸上墨迹尚未干涸的两个大字,弃疾。 荪歌心头猛地一跳,对自己所处的时代基本有数。 南宋。 在照姐儿的世界,她亲眼目睹了靖康之耻下的烽火硝烟,哀鸿遍野。 如今,怕是要衔接上了。 心情蓦地沉重。 她没有穿成那位把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慷慨悲凉豪气一生不休的辛弃疾。 这个世界,她是辛赞。 辛弃疾的祖父。 在史书上,并没有留下太多浓墨重彩的痕迹。 拖家带口,未能及时撤离至南方。 为了维持家人生计,只得继续在被金人占领的国土上为官谋生,想方设法在这个烽火不断朝不保夕的乱世中活下来,积蓄力量以求报效大宋。 身处沦丧地,被南宋朝廷讥讽为虏官,但不敢有一刻忘记自己的来处,忘记自己根。 辛赞为数不多的着墨,大多赖于培养了惊艳众生的孙儿辛弃疾。 倘若没有辛弃疾,薄薄史书或许会吝啬于记载这个名字。 辛弃疾,不仅是词坛上与苏轼齐名的词人,更是渴望金戈铁马沙场点兵的少年将军。 人中之杰,词中之龙。 终此一生,辛弃疾都在为收复失地,克复中原,一统山河而努力。 这是他坚持了一生,九死而犹未悔的理想。 若让辛弃疾自己选,可能他更愿意做一个领兵向北的将军。 生不逢时,国土沦丧。 自幼习武习文,在祖父的耳濡目染,名师的指点教导下,他文武双全。 十五岁,乡试中选,先后两次借科考之名前往金国的首都燕京收集情报,勘查山川形势。 二十二岁,召集两千起义军投奔耿京,立三日誓言,一刀砍杀偷取印信的义端和尚,义端和尚死前求饶“我识君真相,乃青兕。” 二十三岁,带领五十骑兵夜袭济州金人营地,于五万人中生擒叛将张安国,扬长而去。 单单看辛弃疾这前二十三年的时光像极了无往不胜神勇无比的爽文男主,仿佛能窥见这如同开挂的一生。 但,爽文,戛然止于二十三岁。 归宋的辛弃疾,历经三朝皇帝,却从未得到重用,上书《美芹十论》、《九议》,均不被采纳,排斥打击,辗转数地,远离军务。 或许南宋的朝廷从未有北望的决心,辛弃疾的毕生理想似乎只能宣泄在词中。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做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这是写给陈亮陈同甫的,也是写给他自己的。 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 这就是辛弃疾充满意难平和遗憾底色的一生。 荪歌敛眉叹息,壮志难酬很多时候只是学生时代写在试卷上轻飘飘的一个词,可实际上是一个人难熬的一生。 次次失望,次次不悔。 一腔报国热忱,至死都不曾凉却。 辛弃疾如此。 太多人如此。 荪歌伸手轻轻触碰宣纸上的弃疾二字,晕染在指尖的墨迹,就像是笼罩在大宋子民身上的乌云和耻辱。 南宋朝廷,辜负了太多报国的仁人志士。 有三呼过河,与世长辞,皎然可与日月争光的宗泽。 有留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绝笔字的不朽忠魂岳飞。 有死前口中大喊杀贼杀贼的一代英豪辛弃疾。 …… 南宋的君王呢? 偏安一隅,歌舞升平,直把杭州作汴州。 临安,临安,临时的安宁,就让南宋一朝又朝的君王沉溺。 忘了曾经的耻辱,忘了沦陷在中原依旧苦苦奋战得不到朝廷北望的百姓。 江南的酥风软雨,反倒成了君臣的遮羞布。 何其可笑,又何其荒唐。 辛赞将他积压在心中的理想信念倾注于辛弃疾身上。 渴望辛弃疾能驱除外族,能还中原朗朗乾坤。 只可惜,辛赞至死都忧心大宋国土,辛弃疾一生壮志难酬。 爷孙数十年的夙愿,终成一场空。 她来了。 可她该怎么做呢? 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王朝。 难不成她也成为引颈就戮,慷慨赴死的一员吗? 不,这个时代英雄的意难平已经足够多了。 她再成为英雄,不过就是在君王佞臣的身后名上加上一条罪状,于山河无益,于百姓无救。 临安的君臣看不到中原地区此起彼伏的抗争,遍地尸体的惨剧;闻不到烽火硝烟,金人屠城后的冲天血气;想象不到烽火熄灭,号角呜咽无声,人烟寂灭的绝望和苦难。 辛赞看的到。 她看的到。 辛弃疾看的到。 似他们这般千千万万从未放弃过抗争的普通百姓看的到。 没有刀枪剑戟,就用锄头锅铲。 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百姓,也在翘首期盼着王师北定中原。 所以,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与外族抗争。 结果,不如人意。 愚忠的英雄改变不了这种现状,也无法拯救黎民于水火。 她不是英雄,也不能是英雄。 她再也不想体会在照姐世界里那种只能眼睁睁旁观却无力改变的无助感了。 恰巧,她现在是辛赞。 辛赞之心思,同她一般无二。 即将被她秉承辛赞遗志养大的辛弃疾,当如是。 神州毕竟,几番离合? 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 正目断关河路绝。 看试手,补天裂。 那这场补天的风,就由她掀起吧。 反正,她现在的身份恰好有点儿小权。 这个故事这一章开篇写的好生艰难,两千字硬生生磕磕绊绊磨了两个半三个小时,坐在电脑坐的我腰酸背痛。 有时候我在想,浪费这么多精力和时间,换来几十个订阅,几块钱值不值。 可是每次写出自己想写的故事,那种成就感和欢喜又让我觉得是值得的。 但愿,但愿以后书的成绩能稍微好一些吧。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五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二) (二) 她是有点儿小权的开封县令知府,方便行事。 至于最后能不能心随所愿,她只想说,尽吾志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 她愿无悔,不愿无助。 也不知是不是上个世界她让朱祁钰读宋史读的太频繁了,所以冥冥之中她就来了这个时空。 毫不夸张的说,对宋史,朱祁钰滚瓜烂熟。 “父亲,孙氏,孙氏生了。” “母子平安。” 半掩的书房门被从外推开,来人身材修长挺拔,相貌堂堂,丰神俊朗。 乍一看,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雅书卷气。 可再细细一看,这份书卷气下深藏的是武人的凌厉。 那双眼睛,如夜空寒星。 说话间,隐隐能见千丈凌云气。 一听来人的称呼,荪歌就知晓了对方的身份。 辛文郁。 辛赞那个英年早逝的儿子。 “这般失态。”荪歌声音不悲不喜,淡淡道。 说实在的,要不是为了维持辛赞一贯威严庄重的形象,她早就化身峨眉山的猴子,连蹦带跳去看看她千古留名的大孙子了。 辛文郁早已经习惯了自家父亲这副永远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丝毫没有被训斥的不满。 “父亲,儿子知错。” 身处金人统治的沦陷区,父亲以日渐苍老的身躯撑着整个家,唯有谨慎小心才能护着家人活下去。 荪歌微微颔首,不再揪着不放。 辛文郁的视线落在那张已经被晕染的有些不像话的宣纸上。 弃疾? 看来父亲落笔前后的心绪都不太平静。 辛文郁低头,脸上洋溢的笑容微敛“这就是父亲起的名字吗?” “弃疾,弃疾。” “甚好。” “父亲,弃疾定能承袭你我的意志,像千年前的冠军侯霍去病,封狼居胥饮马瀚海,驰骋疆场,揭竿抗金,保家卫国,恢复中原。” 辛文郁的声音低沉又坚定。 如今,距离北宋覆亡已经过去十三年了。 十三年前,他还是个稚子。 对家国大义尚且懵懵懂懂的年纪,就早早的见识了国破家亡烽烟遍地。 那些烽烟和哀鸿,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后在父亲多年的教导下,那颗种子生根发芽。 身在金国占领地,不忘家国。 所以,弃疾二字的含义,他一眼便明了。 弃疾二字,从不仅仅是无病无灾,安然无忧。 荪歌抬眸定定的看向便宜大儿子,这也算是父子同心协力,再加上刚出生只会哇哇哭的辛弃疾,那就是祖孙三代的夙愿了。 “万里关山思报国,毕生敬仰冠军侯。” “既然吾儿明父心志,大孙子的名儿就定了弃疾二字。” “辛弃疾。” “你我再努把力,给弃疾多积攒些底蕴,弃疾必然能戎马安天下。” 不过,辛文郁最应该努把力的事情,是努力多活几年吧? 正值盛年,就撒手人寰。 辛文郁一死,其妻孙氏就紧随其后,地下相伴。 留下辛赞一个知天命年纪的老头儿带着大孙子,苦苦挣扎,还不忘积蓄力量报效大宋。 “父亲所言在理。” “儿子无异议。” 荪歌抿抿唇,神情犹豫,话到唇边又几度咽下。 “文郁,近来可请医师诊过脉?” 不怪她杞人忧天,实在是史书上翻找不到辛文郁的准确死因。 倒是后世有影视作品猜测辛文郁带领族人偷偷练兵,后被金兵发现,残忍杀死。 也有说,金兵闯入历城烧杀劫掠,辛文郁率众家丁力抗金寇,掩护父亲辛赞与儿子辛弃疾远遁,不幸身陨。 对于这样的猜测,她觉得站不住脚。 倘若事实当真如此,金廷又怎么容忍辛赞继续知开封府,辛弃疾又怎么会乡试高中连续两次入燕京。 金人野蛮归野蛮,残暴归残暴,就算是她带着偏见,也实在做不到昧着良心说金人蠢到这种地步。 如果金人都这么蠢了,那大宋数代帝王连金人都招架不住,该算什么? 与其去相信这种站不住脚全凭喜好的猜测,倒不如细细关心下辛文郁的身体。 早发现,早治疗。 就看着辛文郁这威武霸气的身材,还有这一点就透的脑子,假以时日,势力发展起来,领兵打仗,也会是一员悍将。 死什么死,先完成理想再死。 祖孙三代的理想夙愿都压在辛弃疾身上,好意思吗? 辛文郁茫然的皱皱眉,不解道“父亲,儿子每餐都能用三碗饭,骑马挥槊不在话下。” “还是说,父亲身体近来有不适?” 荪歌:别咒她。 她身体好得很。 就算按辛赞的寿命算,也能活到将辛弃疾养大成人,熬过古稀。 最重要的是,她隐隐有种感觉,寿命那道屏障对她的束缚远远不如以前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扫清倭寇千秋之功的原因。 所以,这个世界,他可能成为一个老而不死的百岁老人。 “为父身子一切都好。”荪歌摆摆手,继续道“只是为父近日听闻一则消息,心忧不已。” “为父辖内,有一青年,平日强壮健康,却突然暴毙。” “许是为父年纪大了,就有些杞人忧天了。” 辛文郁闻弦音而知雅意“父亲莫忧,过几日,儿臣就寻医师入府,为府上老小家眷诊脉” 荪歌满意的点点头。 有一说一,辛赞是会培养人的。 辛赞是北宋末年的进士,虽不会事农桑,不通生意经营,但,文武双全。 文中进士。 武精骑射。 培养的儿孙,也是顶呱呱。 先不管英年早逝的辛文郁,就看辛弃疾。 那简直就是六边形战士,又是在江西一带招募敢死队平茶寇,又是在任职湖南时,靠一手百步穿杨震慑乡绅豪强,建立飞虎军。 只有想不到,没有辛弃疾做不到。 至于词上的成就,就无需她赘述了。 太出名,家喻户晓。 “为父现在可否能去看弃疾了?” 荪歌眼睛亮晶晶的,跃跃欲试。 她如今是男儿身,总得顾及一下和儿媳妇儿之间的人言可畏。 想到新生的儿子,辛文郁又笑开了花儿“能,当然能。” “弃疾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抱下去哄了。” “父亲,现在去?” 第三百七十六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三) (三) 当然得现在,一刻都等不了了。 荪歌从奶娘手里抱过辛弃疾,动作之熟练让辛文郁乍舌。 辛文郁挠挠头,这难道就是无师自通吗? “这孩子长得跟你小时候真像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可真俊,一瞧就是咱们辛家种。”荪歌细细打量着怀里皱巴巴的小婴儿,违心又敷衍的走流程式夸赞着。 辛文郁凑上去,看着连眼睛都没睁开的儿子,一言难尽的撇撇嘴。 “父亲,您好歹走心些。” 荪歌挑挑眉,她很走心啊,要不是她的大孙子,她都夸不出来。 钱难挣屎难吃,刚出生的小婴儿难夸。 荪歌只觉得一阵儿热流,大孙子送给了一份见面礼。 有一说一,辛弃疾在她心中文武双全英武不凡的形象毁了。 黑历史,就在此刻定格。 辛文郁:…… 荪歌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换下身上散发着独特味道的衣衫,看着书房里的舆地图,想起还只会撒尿吐泡泡生活完全不能自理的辛弃疾,思忖她是不是来的太早了。 荪歌的手指沿着舆地图上的线条慢慢拂过,皱着眉,快速的调动大脑中她对这个时代算不得详尽的了解。 提起两宋之际,人人都能侃谈几句。 可说来说去,都是粗枝大叶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对那些细针密缕的史实,却知之甚少。 她亦然。 早知如此,她就该跟着朱祁钰一起一遍遍反复读宋史,熟烂于心,做一个先知者。 可这世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假设。 事关辛弃疾的生平,她相对了解。 同时,她对秦桧和岳飞之事,也相对了解。 所以,她可以凭此推测历史事件发生的节点和走向。 辛弃疾出生于绍兴十年,公元1140年的五月份。 这一年,岳飞和秦桧在做什么呢? 一个是精忠报国身先士卒的南宋名将。 一个是大权在握贪生怕死的卖国奸相。 这一年,金军兵临顺昌,顺昌告急。赵构和秦桧令诸将迎击金军,声讨金都元帅兀术,晋封岳飞晋封为少保,明确表示允许岳飞举兵北伐,收复失地。 在鄂州整训三年的岳家军随即北伐,七月初,完颜兀术集合一万五千骑兵逼近郾城。背嵬军先以步兵大破金军精锐铁浮图,“拐子马”,再以极少的精锐骑兵猛冲敌阵。 激战数十回合,金军尸横遍野溃败而逃,完颜兀术大败。 数日后,完颜兀术卷土重来,集结骑兵步兵,战于颖昌,再次大破兀术的金军精骑,人为血人、马为血马。 七月中旬,岳家军进抵朱仙镇,金军再遭遇惨败,完颜兀术逃出开封。 就在岳飞接连取胜大挫金军气焰,豪气冲天,放出豪言壮语北渡黄河,直捣黄龙府时,意外发生了。 这个意外就是秦桧和宋高宗赵构。 宋高宗赵高和秦桧狼狈为奸臭味相投。 秦桧一心想与金人议和,保自己荣华富贵,相位不失。 宋高宗则是日夜担忧二帝真的被迎回,到手的皇位又丢了。 二人,一拍即合。 连发十二道金字牌,命令岳飞班师回朝。 再之后的事情,就人尽皆知了。 荪歌抿唇,不停的摸索着手指,这可是岳飞,岳家军啊。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此时的岳家军,已经是一个完整体系的军队。 岳飞,更是成长为锐意进取未能不可挡的名将。 风波亭,莫须有,死了实在令人惋惜。 可是,她现在吃不下这么大一支军队。 尤其是,精忠报国四个字不仅刻在岳飞背上,更刻在岳飞心头。 如果她现在去跟岳飞说些有的没的,岳飞十有八九手持长枪,把她捅成个串儿。 似岳飞这般大义凛然的人,不撞南墙,绝不会回头。 或许,撞了南墙也不会后悔,只会慷慨赴死。 难啊。 真令人头疼。 想要保住这汉家天下,属实不易啊。 外有强敌,金人灭宋贼心不死,又有悄然间蒙古强势崛起。 内有奸臣懦君,盯着临安的歌舞升平和风细雨,只要权势不动摇,数万万百姓生死根本不挂心。 若是宋高宗赵高知晓崖山海战,十万军民跳海殉国,南宋覆亡,还能怎么心安理得的享受眼下的温柔乡吗? 或许,真的能。 毕竟这世上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能有为了后世子孙安康无忧披荆斩棘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自然就有只顾眼前自己荣华富贵的东西。 荪歌紧紧皱着眉头,在房间中不停来回踱步,心中犹豫不决。 “来人,唤大郎过来。” 半晌,荪歌顿住脚步,朝外朗声道。 窗棂外,枝叶摇晃,绿草茵茵,鲜活的绿,摇曳生动。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希望和未来应如是。 此时,辛文郁正守着贤妻幼子,短暂感受人生圆满别无所求。 听到来人的传话,辛文郁一头雾水。 辛文郁宽慰了妻子几句,就连忙去了荪歌的书房。 父亲不至于因为被弃疾尿了一身就生气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 父亲没这么小气。 辛文郁忐忑不安地扣响书房的房门。 “进来。”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辛文郁觉得自己父亲的神情越发凝重了。 荪歌转身“文郁,为父在纠结一件事情。” “都说上阵父子兵,此事关系一家生死,你替为父参谋参谋。” 辛文郁的心一咯噔,慎重道“父亲请说。” 书房外守着的,是父亲的亲信,值得信任。 “为父刚才深思熟虑,得出一个结论。” “靠你我多年的准备,抗金起义救国遥遥无期,就算是咱们不争朝夕,将一切的期望托付在弃疾身上,弃疾也不一定有用武之地。” “再者说,等弃疾长大,到能扛起起义大旗也得二十余年。” “太久了。” “不是不信弃疾,是不信临安的朝廷。” “当然,临安的朝廷也不见得会信弃疾。” “摆在为父面前有两个选择,第一,为父趁现在就开始想方设法寻金军失利,带全家归临安,带着这些年搜集的消息,也能在临安混个小官,一家人吃喝不愁,然后徐徐图之。” 第三百七十七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四) (四) “在弃疾长大前,卑躬屈膝也好,阿谀逢迎也罢,将自己完全融入南宋朝廷,发展羽翼,直至枝繁叶茂,一步步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为父已近知天命之年,不在意毁誉。” 简单来说,就是走一条类似于张居正般和光同尘的路。 辛文郁眉头紧皱,眼眸中精光闪烁,片刻后,沉声道“父亲,此举波折重重,恐难实现。” “就如父亲方才所言,南宋朝廷不见得会信弃疾,那同样的,父亲身为归正人也必会遭猜忌。” “虽说我们已经远离南宋朝廷多年,但也略有耳闻临安权力中心的风起云涌。” “父亲,儿子不看好这条路。” 荪歌眼神晦涩复杂,辛文郁现在否这条路否的这么利索,但愿片刻后不会吃回头草。 “第二。” 荪歌顿了顿,提醒辛文郁做好心理准备。 “我们造反吧。” “从现在开始,就以造反的标准积蓄力量,伺机举起反旗。” “既然南宋的君王怯弱胆小,对待金人的态度反复无常,与其时时担心背后有人捅刀子,倒不如组织一支独立于金人,南宋的武装力量,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不对,这等光风霁月高风亮节的事情,怎么能叫造反呢,得说匡扶汉家将倾之天下。” “得叫起义。” “俗话说得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荪歌说的慷慨激昂,神采飞扬,一个年近半百的糟老头子演绎出了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挥斥方裘的指点江山即视感。 辛文郁怔住了。 眼睛瞪大很大,表情扭曲,嘴角的肌肉不住的抽搐,而后,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试图言语,可舌头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荪歌撇撇嘴,上前伸手拍了拍辛文郁抽筋的面颊“淡定。” 辛文郁重重的吞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眼尾因为惊讶还泛着淡淡的红“父,父亲。” “儿子好像幻听了。” “没幻听,胆小鬼。”荪歌平静道。 辛文郁:…… 大可不必如此直白。 见辛文郁回过神来,荪歌就继续直截了当问道“这个选择如何?” 辛文郁端起书桌上的冷茶水,一饮而尽,强迫自己疯狂乱跳的神经镇定下来。 “父亲,虽然儿子喝了冷茶,但绝不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给您泼冷水,实在是理想和痴心妄想之间差距甚大。” “你我身在沦丧区,夹着尾巴忍辱偷生,生怕被金人看出猫腻,遭致灭门灾祸。” “就连心中的夙愿,以往都只敢在深夜辗转反侧之际宣之于口。” “就靠咱们这些年私下训练都家丁,搜集的情报消息,造反,不,是起义,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父亲,要不,咱还是选第一条吧。” 辛文郁神情期期艾艾。 荪歌沉默,她知晓辛文郁的话虽扫兴,但也足够理智清醒。 “文郁,为父的意思并非一朝一夕一蹴而就。” “乃厚积薄发,伺机而动。” “时势造英雄。” “只要咱们早做准备,经营势力,铺平道路,打造名声,他日风云际会,未必不能化龙。” “不过,若是文郁更倾向于第一个选择,那为父也会考量。” “难,并不意味着做不到。” “只是,为父犹豫不决的根源并非因难易,而是不确定小修小补收复失地后,能否真正的挽救南宋朝廷,赵家的君王是否能痛定思痛站起来。” “纵观宋朝近百年,没有大辽,还有金。” “那他日,孰知大金之后就一定不会有新的强敌崛起,成为猛虎雄狮?” “远者不论,你细想想徽钦二帝起,凉了多少热血,辜负了多少忠臣之心。” “与其说,金人的铁骑灭北宋,倒不如说自取灭亡。” “为父知晓你心中对南宋仍有侥幸,不信邪,但你要明白,再能征善战精忠报国的将领都带不动庸君佞臣,甚至,在那些人眼中,举世皆浊时,清醒的人天生都带着罪!” 辛文郁本就不太坚定的心思,越发动摇。 父亲的眼界远志,非他能及。 同样的,父亲也不会无的放矢。 也不知,从何时起,父亲对南宋的朝廷竟失望至此。 “儿子无用,竟不知父亲已经思虑至此。” “父亲更倾向于亲手拉起一支起义军,收拾旧山河,对吗?” 荪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知晓,辛文郁还在摇摆不定。 “文郁,为父也不急在这一时。” “你静待两月,再给为父答案。” 宋高宗赵构和秦桧的十二道金牌凉的可不仅仅是岳家军的热血。 辛文郁重重的点了点头。 …… 时间一点点流逝,树叶越发茂密,蝉鸣声阵阵,萦绕在空气中的风染上了炎热的味道。 辛弃疾渐渐长开了,不再是皱巴巴丑猴子的模样,白白嫩嫩,眼珠子如同黑曜石一般明亮夺目,稚嫩的笑声,为这个家庭带来了难得的惬意。 荪歌抱着辛弃疾,站在舆地图前,打着自幼熏陶的主意,口中滔滔不绝。 辛弃疾眨巴着夜空星辰的眸子,看着荪歌傻笑,嘴角时不时还吐出几个小泡泡。 一句也听不懂,但是根本不妨碍他傻乐。 随着岳家军的接连取胜,辛文郁对南宋朝廷火苗般微弱的期望,窜成了燎原大火,甚至动了心思劝说荪歌,临安,方兴未艾,势不可挡。 荪歌抱着辛弃疾,面不改色的读着兵书、经史,并没有着急反驳辛文郁。 是啊,不止辛文郁,无数在沦陷地从未放弃过斗争的普通百姓,也如辛文郁,心头燃起了失地将被收复的狂喜,以及要结束被金人压迫的期待。 毕竟,这是多年来,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 “父亲?” 辛文郁有些读不懂荪歌的意味深长。 明明宋军形势一片大好,完颜兀术丢盔弃甲指日可待,可父亲却岿然不动如泰山。 荪歌放下手中的兵书,淡淡道“为父要出去一趟,归期不定,短则数日,长则半月。” “你与孙氏,闭门,称为父有疾不见客” (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八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五) (五) 辛文郁:!?(_;? 辛文郁满心的疑惑,斟酌再三小心提醒“父亲,近来各地都不太平。” 荪歌抬眸挑眉“为父知道。” 可她总要趁着岳飞身在中原时前去混个脸熟吧。 难不成非要等岳飞被召回临安,她再千里迢迢过江? 虽说岳飞此次被连续十二道金牌召回,但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可惜的是,被将士们用热血用牺牲克服的西京地区再一次被卷土重来的完颜兀术攻取。 返回临安的岳飞,被君王猜忌,被同僚排挤,可总归领着朝职,被尊称一句岳少保。 翌年二月,南宋为应对完颜兀术的再度南下,不得已命岳飞驰援。 这也是岳飞戎马一生的最后一战。 紧接着宋金为达成绍兴和议,先是将岳飞免职罢官,后又审讯下狱。 绍兴和议成,针对岳飞的阴谋依旧如火如荼,直至以莫须有的罪名被赐死。 她此行前去,不奢求能说服岳飞。 毕竟,岳飞精忠报国的雄心执念,已经深深融入血肉刻进骨子里。 她只为前去刷下存在感,让岳飞知晓来日走投无路,或可回头看看她。 国,不仅仅只代表南宋。 宋高宗赵构也无法代表忠。 这话说的,突然有舔狗的感觉了。 荪歌默默在自己身上贴了新的标签。 “你放宽心,为父心中有数。” 辛文郁嘴角微微一抽,兵荒马乱,战火纷飞的,除非是能刀枪不入,否则他怎么可能放宽心。 原谅他,实在不能没心没肺到那一步。 “必须成行?” “必须。” 荪歌不假思索。 那可是岳飞啊,是最勇猛的岳家军啊,鼎盛时期逾十万。 她实在舍不得。 这就像是在饿了三天三夜的野狗面前吊了一块肥美的肉,眼睁睁看着被一群秃鹫分食,野狗都咽不下这口气。 她要是无动于衷,她畜牲不如。 荪歌有条不紊的安排好府中的各项事情,黑马长槊,腰佩长剑,身背行囊,一人一马,趁着暮色的人烟寥寥离开了。 这乱世,最苦的永远都是百姓。 策马疾驰,一路远行,见的最多的就是百姓黑黢黢脸上的风霜和麻木。 南宋临安的朝廷抛弃了沦丧的百姓。 金人的朝廷也从不曾善待他们。 他们存在的价值,只是被奴役的奴隶。 可饶是如此,这群可怜卑微的人依旧在奢望着南宋北望,结束这水深火热的生活。 这一路,走的并不安稳。 有落草为寇的山匪,有四起的烽烟不知为谁而战的义军。 岂是一个乱字了得。 行至距离朱仙镇四十五宋里的尉氏县,偷偷摸摸潜入了岳飞的军营,又神不知鬼不觉在三更半夜进了烛火不熄的营帐。 搞得好像她是偷香窃玉的小贼。 营帐里,只有岳飞一人。 岳飞身形高大,沉默不语的站在沙盘前。 “你是何人?” 岳飞敏锐的察觉到营帐里的光影变化,伸手握住长枪,果断的横扫至荪歌身前。 荪歌没有抵抗,努力表现出一个和善的形象。 “辛赞,一个微不足道的虏官。” 一听虏官二字,岳飞威严的面庞更黑了“深夜到此,是要替贼寇杀我?” 荪歌连连摇头“想救你。” “岳将军,稍安勿躁。” “此番我是藏踪蹑迹,偷偷前来,不愿惊动旁人。” “这就是我的诚意。” 说话间,荪歌将腰间的长剑卸下扔在地上,甚至还尤嫌不够的往远处踹了两脚。 随即,又自顾自的拍了拍衣服,进行自我安检,表示自己没有身藏暗器。 “岳将军,如此,可否放心与我一谈?” 岳飞眼眸中流露出微弱的不解,夏夜的风从营帐缝隙吹入,烛火摇曳,明暗交错,让人看不真切。 半晌,岳飞竖好长枪,豪气冲天不畏不惧“我敬你好胆识,请。” 荪歌松了一口气,好的开始,也算是成功的一半。 对面而坐,荪歌自来熟的倒了一大碗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七月的天气,藏一天也是要人命的。 岳飞也没有催促,好整以暇的望着荪歌,耐心的等待着接下来的话。 荪歌清了清嗓子,舒服了一些“敢问岳将军,是不是觉得收复失地直捣黄龙只有一步之遥?” “十数年心力,终有回报?” 夏天的夜短极了,容不得她遮遮掩掩欲盖弥彰。 再者说,岳飞英雄心性,应该也更喜欢开门见山。 岳飞横眉一挑,豪气干云“我有信心。” 荪歌眼睛里光芒闪烁,心中暗叹,真真是个英雄。 “岳将军,我曾听闻一句话,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 “岳将军,作何解?” 岳飞身上气势陡然变得凌厉,看向荪歌的眼神越发怀疑危险“你居心叵测,当诛。” “如今,连克金人,金人胆寒心生退却,天下豪杰闻风而动,士卒也奋不顾身勇猛杀敌。”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军,强弱已见,功及垂成,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 “你虽是虏官,但我念你胆识过人,武艺高强,这才与你一叙,你莫要自寻死路。” 在岳飞的气势压迫下,荪歌面不改色,就连嘴角的弧度都不曾见丝毫改变,不卑不亢“我只是一问,岳将军何需如临大敌。” “能与岳将军一叙的机会,难得,自当畅所欲言,岳将军莫怪。” “岳将军治军严明身先士卒,岳家军骁勇善战不畏生死,这一点天下人有目共睹,就连贼寇夜心悦诚服,我也是认同的。” “上下一心,势气正盛,乘胜追击,的确算人和,岳将军此言不差。” “我知岳将军乃当世罕见的英豪,不屑阴谋诡计,也不屑人性卑劣,但我就是冒着一死,也想提醒岳将军,人心复杂且善变。” “存亡之际的想法,和否极泰来后的想法,绝对是截然不同的。” “岳将军莫着急动怒,我愿与岳将军赌一把,临安的朝堂,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继续扩大胜局,直捣黄龙。” “倘若这一把,我赌赢了,我希望岳将军崩再给我一个心平气和谈话的机会。” 第三百七十九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六) (六) 循序渐进的道理,她懂。 她总要在岳飞面前证明她的价值,在岳飞心中种下一颗此人有大才有大智的种子,她的话才具备参考的分量。 似她这般月黑风高潜入营帐胡言乱语一通,岳飞没把她直接枭首示众,都算有大豪情了。 许是荪歌的语气过于肯定,岳飞的神情变的凝重,狐疑的上下打量着荪歌“你莫不是与临安的达官贵人有了勾结?” 荪歌:…… 有这脑回路很正常,但大可不必。 “岳将军,我虽身处沦陷地为一家老小生计不得不为虏官,但我心清正,只寻志同道合者。” “我可不似禽兽,饥不择食。” “偷香窃玉,我也只心动似岳将军这般的绝香美玉。” “我坦白至此,诚心还不足吗?” 岳飞一时语塞,只觉得营帐内的气氛奇怪的很。 现在的虏官,都是这般口出狂言吗? 见岳飞沉默,荪歌趁热打铁再次追问“岳将军能否纡尊降贵跟我赌一把?” “可。”斟酌片刻后,岳飞开口了。 实在是,岳飞心中也起了好奇之心。 荪歌面露欣喜“那我可就放心的睡觉了,不打扰岳将军思虑军情了。” 随手捡起被自己踢了一脚的剑抱在怀里,心安理得的躺在了营帐内唯一一张略显简陋的榻上,心神放松眉头舒展,快速入睡。 岳飞看的一愣一愣的。 这一刻,岳飞是真的有点儿相信面前这个奇奇怪怪的长者对他无杀意了。 不过,重点是他睡哪儿? “往里挪挪!”岳飞推了推荪歌的胳膊,荪歌不耐烦的翻了个身。 岳飞:…… 这嫌弃,还真是明明白白,不加掩饰。 翌日,天边的朝阳也只是微微露头,营帐里仍是一片昏暗时,荪歌就被此起彼伏的操练声吵醒。 整齐划一的滔天声势,是军营里数万士卒的报国热忱。 荪歌打着哈欠,懒洋洋的坐起来。 “醒了?” 岳飞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换上盔甲,你暂时以亲兵的身份留在我身边。” “事实会证明,收复失地是大宋上下一心。” 荪歌挑挑眉,侧眸看了一眼永远刚烈赤诚的岳飞,将怜悯深埋在眼底。 刚烈赤诚之人,并非是所谓的有勇无谋。 若真是有勇无谋,就绝无可能成为常胜将军。 只是这类人,更愿意以同样的冰心玉壶衡量旁人。 “但愿如此。” 荪歌并没有与岳飞争辩。 反而略上了些许真心,意味深长“如果临安朝堂真与将军一心,那我归入将军麾下,为将军效力也未尝不可。” 岳飞表示,这句话更加不中听了“岳家军不是你想加入就能加入的。” 荪歌一边披甲,一边皱眉反问“我有胆有识还武艺超群,你有何理由不收我?” “难不成怕我强大英勇,动摇了将军的主帅之位?” “不应该啊,岳将军不像是这种容不下人的性格啊?” “按理说,咱俩志趣相投,应该一见钟情,相见恨晚,成莫逆之交才对啊。” 岳飞别过头去,嘴角抽搐,满头黑线。 老天爷是觉得他的对金之战打得太所向披靡了,这才将辛赞送来给他增加难度吗? “因为你太碎嘴子了。” 荪歌整理盔甲的手一顿,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碎嘴子? 她在岳飞心中的形象竟然是个碎嘴子? “辛赞,岳家军前哨的五百背嵬铁骑日出前就已离营,不出多时便可抵达朱仙镇,出其不意的再挫完颜兀术率领的金军。” “完颜兀术接连受挫,战心已损。” “他坚持不了太久了,渡黄河逃离已成定局。” “如此大好的形式,临安的君臣不会看不出来。” 岳飞站在沙盘前,锐气逼人。 荪歌转身“岳将军的话是在说服我,还是在说服自己?” 岳飞:不仅是个碎嘴子,说话还难听。 相顾无言,岳飞带着荪歌走出了帐篷。 朝阳攀升,越发明亮。 士卒们的精气神儿,令荪歌诧异又敬佩。 “这群热血对儿郎还真是可爱的人。” 岳飞沉声“是,所以,我一直都相信热血儿郎,难凉热血,失地,必会被收服。” 军营中,不少人对荪歌这个突然出现的亲兵好奇。 荪歌笑的一脸和善,绝口不答,将问题全部丢给了岳飞。 朱仙镇的战报来的很快,背嵬军与金军在朱仙镇的第一次交锋,金军溃散不成军。 岳飞只留给了完颜兀术一条路,那就是彻底放弃开封府,渡黄河,以图来日。 收到战报的岳飞,心气大震,大手一挥,就要整军,全军进发朱仙镇。 可,意外来的猝不及防。 岳飞收到了来自临安的班师诏。 岳飞端坐在营帐内,眉头紧锁,双手紧紧的捏着班师诏,面色深沉如山雨欲来,那双眸子却依旧不服输,不愿就此放弃十数年难得一遇的大好局势,提笔上书争辩,想要劝说远在临安的宋高宗赵构改变心意,再给他和大军一些时间。 上书,八百里加急送往了临安。 “这场赌局,先生怕是要赢了。” 这是岳飞第一次尊称荪歌为先生。 荪歌心中没有半分喜意,只有无尽的唏嘘,只觉得无边的可笑。 岳飞的上书,是岳飞不信邪不甘心的挣扎。 “岳将军是否要在此静候临安回信?” 岳飞果断的摇头“不,时间紧迫。” “计划不变,大军继续进发朱仙镇。” “万一,万一陛下只是一时想岔了,被蒙蔽,见到我言辞恳切的上书,兴许会改变心意。” 荪歌冷声道“倘若他就是君心似铁呢?” “你此番出兵,就是罔顾上意,会为自己埋下祸根。” 岳飞摇摇头,失笑“个人生死荣辱哪里抵得过朝廷北望,克服中原。” “万一的可能,也得再试试。” “除非……” 未竟之语,弦外之音,荪歌懂。 大军尽抵朱仙镇,岳飞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未有片刻安宁,就在一日之间接到十二道用金字牌发的班师诏。 诏书上书,即刻二字是那么的晃眼。 并明令岳飞亲赴临安朝见天子。 远在临安的宋高宗,怒了。 (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七) (七) 这一点,岳飞知,荪歌知。 “十年之力,废于一旦。” “所得诸郡,一旦都休。社稷江山,难以中兴。” 岳飞挺拔如峻山屹立倒的背,瞬间染上了颓然萧索。 接连十二道金字牌招摇显眼。 木牌朱漆黄金字,光明眩目,过如飞电,望之者无不避路,军中将士皆闻。 “奸相误国,奸相误国啊。” 忍无可忍的岳飞,握拳,狠狠砸向了面前的桌子。 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压的他喘不过气。 荪歌面沉如水的立在一旁,亲眼所见总会比史书上的寥寥数笔更加愤怒唏嘘。 英雄气概,抵不过宵小的阴谋算计。 不得不说,这本身就是最大的可悲。 十二道金子牌来的如此快,快到她怀疑临安预判了岳飞的反应,那封言辞极尽恳切的回信根本没有机会袒露于众人前。 有这脑子,但凡放在正途上,南宋也能重振国威了。 可,徽钦二帝一次次的荒唐已经磨灭了太多人的报国之志,凉透了太多人心中的热血。 这基调,大抵就是如此了。 荪歌蓦地想到了她曾经在江宁城数年相伴的秦家大郎。 她见过他周正端方稚气未脱的小少年模样。 见过他养家糊口初经风雨已经有经邦济世之志的意气风发的岁月。 也见过他在朝堂上几度挣扎最后颓然败于现实的复杂悲怆。 如今,那个她记忆里的秦家大郎已经是岳飞口中怒骂的奸相了。 是啊,的确是罄竹难书的奸相。 她必须得承认。 秦家大郎弯下了脊梁,低下了头颅,泯灭了良知,凉透了热血,蝇营狗苟。 “先生,你赢了。” 岳飞猛的抬头,神情凄怆。 荪歌抬眸,淡淡道“我并不以此为乐。” “岳将军,刚才听你痛斥奸相误国,奸相误国,可扪心自问,这国当真是区区一个相国能误的?” “或许我的话说的不中听,岳将军也请耐心与我一谈。” “临安城金銮殿的的帝王,是不愿见到你高歌猛进迎回二圣的。” “为了保住高高在上的天子权势,更愿意选择偏安一隅守着江南富贵荣华。” “那秦相,奸臣无疑。” “可投的是谁的好,逢迎的是谁的心意,重用他的又是谁。” “岳将军,你莫要着急反驳,也莫要觉得我侮辱了你心中正直光明矢志不渝要效忠的是君王。” 眼见岳飞眼眸中的怒火几乎要盛不住溢出来,荪歌连忙道。 她观察到,岳飞的眼神已经无数次扫过长枪。 “敢问岳将军,精忠报国,何为忠,忠于何人算忠,所谓的国,是谁才能代表的国?” “这次的对金之战,岳将军看似军功赫赫,实则已有近忧,君心难测,伴君伴虎,更别说临安的朝堂之上多的是排挤怨怼岳将军的小人。” “将军,性命堪忧。” 说实话,她自小就不理解,为何跪拜千百年的只是白铁铸就佞臣,那佞臣之后贪生怕死自私卑劣的君王就能完美隐身。 就好似,岳飞之死,当真只是佞臣一人之罪。 岳飞手掌握拳,似笑非笑,如七月炙热多变的天气,怒目而视“先生是在劝我叛君叛国吗?” “君可以不仁,但我不能不忠。” “先生到底是何人的说客,可不论先生是何人的说客,都无需再多言了。” “岳飞,生于宋,长于宋,绝不会做金人的走狗,更无惧一死。” “看在先生曾与我畅谈的份儿上,我放先生安全离营,下次再见,只论生死。” 荪歌:还真是油盐不进啊。 可油盐不进也有油盐不进的可爱之处。 这世上,要允许一些人的坚持和执着。 “岳将军,我虽是虏官,但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从未真正归顺金人。” “我是我自己的说客。” “岳将军不畏死,可敬可配。” “但这一路走来,将军可注意到了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可看到了芸芸百姓的殷切期盼?” “临安的朝廷,已经不愿在沦丧地浪费精力,更不愿惹金人不快,若非完颜兀术主动挑衅,临安的陛下也不会允许岳家军出征。” “我的话就放在这里,但凡金人表露出议和的意向,那临安朝廷必会想方设法交好金人。” “岳将军,就会成为牺牲品。” “你一人死,长江以北的大片国土上的百姓,又能靠谁?” “你该忠的是临安那个是非不分的君,还是天下的百姓?” “百姓奉养君王,君王又是如何回馈百姓的? “岳将军,言尽于此。” “来日,将军走投无路山穷水尽时,不妨想想我今日一番狂悖之言。” “金人不能善待大宋子民,那我就反金。” “临安的朝廷沉迷于划江而治的虚假和平,那我就自己揭竿而起。” “这天下,总归还是需要有识之士力挽旧山河,还百姓一个海晏河清安居乐意的。” “岳将军,我叫辛赞。” “一名普普通通的进士。” “他日若得将军书信,山高水长波折重重,也必会救将军出水火,再次实现真正的精忠报国。” “我会等将军佳音。” 岳飞身侧的手渐渐松开,面上的冷冽也被迷茫所取代“你所图是甚?” “你。” “你的岳家军。” “我一直都相信将军能拯黎民危难,克复中原,还汉家天下。” 荪歌坦坦荡荡道。 “我眼光一向很好的。” “对了,不仅眼光好,脑瓜子也不错。” “将军大可信我。” “十二道金子牌已至,军心动摇,临安又催的急,将军势必是要回临安的。” “今日一别,将军好生保重。” “临安的君臣负将军,我绝不负将军。” 岳飞心绪复杂,眸光晦涩。 言之凿凿,言之凿凿啊。 他的处境,向来都是尴尬的。 金人发兵,陛下惶恐,就是他发光发热时。 金人撤军,就是他被束之高阁忌惮猜忌时。 “你还真是不怕死。” 荪歌挑眉“岳家军虽骁勇,但杀不了我。” “既然敢孤身前来与将军商谈,自然有自保之力,要不然我怎么有脸敢在将军面前侃侃而谈。” 第三百八十一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八) (八) “对了,还望将军能周全善后。” “将军班师回朝,那暂避锋芒的金人就会卷土重来。” “在这段时日不少百姓戴香盆、运粮草以迎岳家军,也曾对岳家军施以援手私下相助,这些年乃义士,临安朝廷置之不理也就罢了,绝不应该成为朝廷反复无常的牺牲品。” “金人至,必会杀之泄愤。” “他们大多都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如何在金人的铁骑烧杀下逃生。” “以将军的睿智,定能想出妥善的方法。” “将军,后会有期。” 她的苦口婆心,都是为了求一个来日。 “等等。” 在荪歌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营帐时,心思深沉难猜的岳飞开口了“先生。” “我有一支特殊的亲兵,想托付于先生。” “先生能在数万兵马的岳家军中来去自如,想来是有大本事傍身的。” “先生可否能允岳某所请。” 亲兵? 荪歌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就像是一刹那冲破了乌云阻碍的骄阳。 岳飞的亲兵啊,那都是岳家军里精锐中的精锐。 说以一敌百可能有些夸张,但以一敌十完全不在话下。 绝对不是辛赞和辛文郁偷偷摸摸训练的家丁能比得上的。 “可以可以。” “将军所请,怎敢推辞?” “别说一支了,再多几支也无妨。” 只要岳飞愿意给,她就能想方设法化整为零安安全全的带回去。 岳飞沉痛悲愤的心情稍稍敛起,语气别有意味“先生莫要答应的如此爽快。” “这支亲兵有些特殊。” “于先生而言,或许是累赘。” 荪歌敛眉,狂喜顿消,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并没有打算反悔,依旧掷地有声“我敬佩将军的为人,更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与将军围炉煮酒。” “哪怕是累赘,能被将军珍而重之的托付,那就是辛赞的荣幸。” 岳飞冷如寒冰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我都不知该说先生愚蠢功利,还是该赞先生一句高风亮节落子无悔。” “先生,请随我来。” “说我功利可以,说我愚蠢?不认。”荪歌一本正经回应。 她来此,本就是有所图。 这一点,她认。 岳飞:…… 在岳飞的带领下,荪歌见到了那支特殊的亲兵。 一个个年岁小的出奇,十来岁出头,面容坚毅,眼睛明亮而有神,眉宇间的英气让人过目难忘。 岳飞和荪歌到来时,这支年龄极小的亲兵队正在热火朝天的训练。 有的在格斗摔跤,有的在投掷标枪,有的在举重。 一见岳飞,少年亲兵们眼神中就像是瞬间被点燃,自发列阵,崇拜热切的仰望着岳飞。 岳飞并没有着急言语,而是顺着队伍一个个走过去。 似是要把这一张张稚嫩又鲜活的面庞牢牢的记在脑海里。 或许,正如辛赞所言,他将大祸临头。 半晌,岳飞昂首挺胸气冲牛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我命你们随辛先生离营。” “军令如山。” “自今日起,先生之令如我令。” “你们应敬之尊之重之信之听之。” “能否遵令?” 亲兵队出现短暂的哗然,只是一瞬。 严明的军纪,彰显无遗。 “回答我,遵令否?”岳飞的声音依旧天然带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霸道气势。 少年亲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鼓足勇气开口“报告将军。” “说!” “我们是将军的亲兵,将军在哪里,我们就在哪里。” 岳飞横眉一挑“先生于本将有大恩,生死大恩。” “军令已下。” 少年们哑然,惶恐的注视着岳飞。 岳飞神色冷硬“你们的父辈兄长曾随本将军浴血奋战战死沙场,于我而言,你们是我的亲兵,亦是我的责任。” “今日我将你们托付的先生,既是救你们,也是在自救。” “若本将有难,你们就是最后的薪火。” “本将再最后问一次,遵令否?” 半晌,少年亲兵们高呼遵令。 荪歌暗叹,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 这股英雄气,是岳飞最大的魅力所在,甚至比那赫赫战功还要耀眼夺目。 “既遵令,当重诺。” “本将给你们半个时辰收拾行囊,跟随先生离开。” “不遵先生者,共诛之。” 少年亲兵们有序又迅速的散开,荪歌垂眸“这支亲兵若能长成,堪称无敌。” “自小承袭的就是父辈战死沙场克复失地的使命和责任,又得岳将军年复一年的精心训练言传身教,有风骨有热血有战力又忠心。” “岳将军当真舍得托付给我?” 岳飞一扫刚才的豪情万丈,眉眼间染上了炙热的骄阳都融不掉的萧索“我知道以先生的本事和为人,彻底收服他们纳为己用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所向睥睨的前提是有机会长成。” “若是跟着我,他们不见得能有机会长成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 “以往我并非不懂临安朝堂上下的水深火热,只是自欺欺人。” “只以为,只要我能打出个朗朗青天,就可以气象一新。” “这些少年皆是无亲无故无家可归之人。” “他们心中有不灭的火焰,却还未有真正的机会与贼寇厮杀。” “岳家军中,知晓他们存在的人都屈指可数。” “先生,这是我欠他们父兄的。” “我将他们托付给先生了。” “初时桀骜难训不可避免,烦请先生多些耐心。” 荪歌的手背在身后“看来,岳将军心中对前景并不看好。” “可将军心中对临安朝廷依旧心存希冀和侥幸,多年效忠之志不改。” “既如此,将军心凉之际,务必传信于我。” “我还需要将军,沦丧区的万千百姓还需要将军,将军切莫因临安朝廷的辜负便厌倦了这世间。” “心之昭昭兮,日月可见,君应能懂。” “我曾听闻一句话,心有明月昭昭,千里赴迢遥。” “将军若举目浑浊黑暗,可视我为明月。” “千里虽远,必迎将军。” 岳飞嘴角微抽“先生说话向来这么狂悖放浪,不拘小节,引人遐想吗?” 昨天我没更新,我以为没人能发现…… 第三百八十二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九) (九) 荪歌:…… 高情商发言:狂悖放浪,不拘小节,引人遐想。 低情商发言:耍流氓。 显然,岳飞是个讲究人。 “谬赞,谬赞。” 荪歌打着哈哈,厚颜无耻道。 岳飞一瞥,万千萧索尽敛“先生倒是进士里的妙人。” “先生,请尽快起程吧,” 岳飞垂首拱手,头颅低下的那一刻,连绵的群山都为之一静。 “拜托了。” 荪歌心中沉甸甸的,她不能也不愿去抨击岳飞执拗的忠心。 撞南墙见棺材,是这类人对人生对天下的交代。 荪歌薄唇微抿,故作轻松“不怕将军笑话,我位卑言轻,虽说家底不菲衣食无忧,但骤然私养数百少年郎还是有些勉强的。”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养不起啊。” 岳飞抬起头,狐疑的打量着荪歌“就这样还声声唤着敢叫日月换新天?” “心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荪歌目不斜视,直直回应着岳飞的注视。 “早就听闻临安富庶繁华,歌舞升平,比之曾经的东京不遑多让,能让君臣上下乐不思归,想来是不缺银钱的。” 荪歌摊开手掌,对着岳飞眨眨眼。 岳飞:…… 这一刻,岳飞怀疑,他的决定对不对。 岳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先生,以您的老谋深算,做虏官可惜了。” 当即,岳飞将所能筹集到的金银财宝尽数转交荪歌。 金银财宝在手,荪歌腰杆子硬起来。 “岳将军,我不是软饭硬吃的人。” “礼尚往来,将军来日性命攸关生死之际,需要拖延时间,可以问秦相国可还记得那句想光大门庭,想读书有所国,想忠君报国,想惩恶扬善为民解忧。” 岳飞的脸上骤然挂上了寒霜,目光如炬。 荪歌坦言“曾是旧时。” “将军可能不信,秦会之也有过热血和抱负。” “只是,他没能如将军一般不忘初心。” “将军,再会。” 来时一人一马,归时财宝傍身,亲兵随之。 归去的这一路,荪歌分外谨慎小心,生怕被有心人看在眼中,早早暴露在外。 就在荪歌绞尽脑汁时,岳飞也在为班师撤军之事善后,留军五日,掩护百姓迁移。 岳飞望着涕泗横愁苦绝望的百姓,心口就像是被硬生生掏了一个洞,凛冽的寒风贯穿,让他在炎炎夏日,通体冰凉。 原来,他做的远远不够。 岳将军班师回到鄂州,而岳飞则是遵照宋高宗赵构的旨意孤身前往临安觐见。 而荪歌也终于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了府中。 辛文郁看着凭空出现在宅院里的数百狼崽子似悍勇血性的少年郎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难道这就是父亲此行外出的目的。 辛文郁侧头,寻求一个答案。 “这段时间,为父去面见了岳将军。” “这支亲兵,是岳将军所托。” 荪歌语不惊人死不休。 辛文郁惊讶,瞳孔放大,嘴巴张开。 兵荒马乱,他的父亲竟然神不知鬼不觉跋山涉水于千军万马中求见岳将军。 最关键的是,父亲还成功的见到后活下来了。 谁人不知,岳将军精忠报国,嫉恶如仇。 似父亲这样的不被岳将军长枪戳死,就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不仅没死,还带回了岳将军的亲兵。 “父亲,您是给岳将军灌什么迷魂汤了吗?” 辛文郁脱口而出。 常理难以解释,就只能胡思乱想了。 荪歌白了辛文郁一眼,干巴巴道“为父与岳将军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性命相托。” “以岳将军的英勇神武,又岂会被言语蛊惑。” “这种高尚的情谊,你不懂。” 本来在知晓跟随虏官的少年郎们心中还有些不自在,一听这话,顿时如清风拂面,舒坦的很,看向荪歌这个虏官的眼神终于不那么尖锐冰冷,有了融化的迹象。 有了金银财宝在手,荪歌大手一挥在山脚下置办了一处大庄园。 胜在够大,够僻静,容纳这数百少年郎绰绰有余。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荪歌又在人迹难至猛兽云集的深山,找寻铁矿开凿山洞,锻造盔甲兵器。 既然打定主意,高举起义大旗,那就不能只是口头上说说。 遮天蔽日的茂林,凶残暴戾的兽群,反而成了她最好的掩体。 忙忙碌碌间,蝉鸣嘶哑躁动鲜活的夏天似乎悄无声息就消失了,甚至荪歌都不曾感知到叶落荷残的到来。 直到,掌心落入雪花,荪歌抬头,才猛然意识到,天地间已至寒冬。 北风呼啸,白雪落满地。 风裹挟着雪花刮在人脸上,刮的人生疼。 大雪封山,矿洞进不去了,荪歌也正好忙里偷闲,在府中围炉煮酒。 屋子里,地龙热腾腾的烧着。 窗户半启,偶有翻飞的雪花伴随着风落在泥炉上,顷刻就融化,可饶是如此,依旧有雪花前赴后继的飘入。 就像是这沦丧地从不曾完全熄灭的反抗烽火。 也不知,岳飞此时如何了。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荪歌将杯中的温酒,一饮而尽,斜靠在窗边,伸手接住窗外的落雪。 一片静谧里,书房的门被敲响。 辛文郁裹着厚实的大氅,怀里鼓囊囊的,不用猜就知道抱着小奶团子辛弃疾。 荪歌阖上窗户,以防凛冽的风吹到辛弃疾。 “天寒地冻,你抱着他瞎跑什么?” “你以为取名叫弃疾,就真能百病不侵了?” 荪歌将就被放下,辛文郁的大氅内钻出一个小脑袋,明亮的眼睛滴溜溜转着,咿咿呀呀就要荪歌抱。 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辛文郁,习以为常的将小奶团子塞到了荪歌怀中,解下大氅挂在一边,无奈道“弃疾哭闹不止,我和孙氏实在是没法子哄了。” “我和孙氏一合计,觉得弃疾可能是想父亲了,这不,一见父亲,他就笑了。” “父亲,这酒,我能饮一杯否?” “坐。”荪歌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淡笑着道。 “馋酒就馋酒,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这雪看样子,三两日也停不了,你多花些心神注意下山脚的庄园,备足煤炭衣食。”(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三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十) (十) “天冷,稍不注意感染风寒,一传十十传百,就麻烦了。” 辛文郁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不慌不忙道“父亲放心,天初降雪时,儿子就准备妥当了。” “稳妥起见,儿子还遣了府医过去候着。” 轻摇手中的酒杯,辛文郁轻轻一嗅,喟叹道“父亲酿的酒,比方圆百里最有名的酒肆都醉人。” “冬日煮酒,真真是难得的惬意。” 荪歌捏着辛弃疾肉嘟嘟的小脸“能喝到我亲手酿的酒,是你的福气。” 可这,不是她酿的最好的酒。 她已经有很多年很多年,没有酿过最满意的酒了。 趁着荪歌不注意,辛弃疾许是觉得好玩,眨巴着黑亮的眼睛,伸出小手指蘸了蘸面前酒杯里的酒水,飞快的放进了嘴里。 下一秒,小嘴一咧,哇的哭出了声。 眼睛湿渌渌的,小脸涨红,张开嘴,吐着舌头,嘴角还挂着亮晶晶的口水。 这模样,像极了山脚下庄园里养着的那只大黄狗刚生下的小狗崽。 荪歌:…… 好奇心害死小孩儿。 荪歌哑然失笑,抬手倒了一杯温热的水,试了试温度,喂给了辛弃疾。 “再让你偷偷喝!”荪歌作势端起酒杯,就要往辛弃疾嘴边送。 辛弃疾疯狂摇头,一只小胖手不断摇摆,另一只紧紧捂着嘴巴,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拒绝。 荪歌放下酒杯,笑的更加灿烂。 “文郁,若是饮够了酒,就提笔作画,将这一幕画下来。” “弃疾长大后,又是一桩趣事。” 荪歌的恶趣味是层出不穷的。 后世谁人不知,辛弃疾诗酒趁年华壮志酬知己。 醉里且贪欢笑,要愁那得工夫。 独立苍茫醉不归。日暮天寒,归去来兮。 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 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 这一句句,哪里冤枉了辛弃疾? 酒蒙子,小时候偷偷舔了一口酒,难喝哭了! 这黑历史,不画下来,都愧对这窗外飞雪,屋内煮酒的惬意。 就这么决定了,她要仔仔细细记录下辛弃疾成长过程中的每一段黑历史。 叉腰,仰天,猖狂大笑。 辛文郁眼角抽搐,颇有些不理解。 但对上荪歌不容置疑的眼睛,辛文郁默默放下了酒杯,起身于书桌前挥墨,行云流水。 辛赞本人,进士出身,文武双全。 能培养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文韬武略都不在话下的孙儿辛弃疾,儿子就算声名不显,再差也不会差在哪里。 更别说,辛文郁声名不显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活的短死的早。 “对了,你有按时让大夫给你诊脉吗?” 半是酒气上头,半是屋内氤氲不散的热气,荪歌的面颊有些发红,回首随口问道。 像她这么关心儿子身体的老父亲,可遇不可求。 正在挥墨作画的辛文郁手一顿,一大滴墨汁在画纸上晕染开来,一幅还未来得及画成的画毁了。 辛文郁心虚的卷起废画,重新提笔,故作淡定道“最近有些忙碌,就忘了。” 荪歌敛眉,没有着急言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辛文郁作画。 窗外寒风呼啸的声音响在耳边,辛弃疾时不时咿咿呀呀的声音缠绕其中,鼻间是氤氲的酒香和墨香,可荪歌的心头就像是那张废画上的那一大团墨迹,平白烦躁。 荪歌轻轻拍了拍辛弃疾一直扯着她衣襟的小手。 “父亲,画好了。” 半晌,辛文郁硬着头皮,开口。 荪歌抱着辛弃疾起身,看向了画作,惟妙惟肖,笔力惊人。 就是不惜命。 在等待画作晾干的过程,荪歌淡淡道“为何不上心?” “父亲,弃疾刚出生的那两三个月,我每半月都会找大夫诊脉,身子无恙,康健有力。” “所以,后来就有些懈怠。” “加之父亲忙于深山和山脚庄园之事,时常数日难与父亲一见,就生了侥幸之心。” “但父亲,儿子的身体真的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 荪歌狐疑,她猜错了吗? 到底是大夫的医术有待提高,还是辛文郁的病还不是来的时候? 嗯,一定是后者。 要是怀疑大夫的水平,那跟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有什么区别。 “文郁,还是得上心啊。” “父亲不是咒你,父亲是害怕担心啊。” 荪歌开始了自己矫揉造作夸张不已的表演“为父垂垂暮年,日薄西山,人一老,就容易杞人忧天患得患失。” “你总不想为父夜夜被噩梦惊醒,回忆梦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吧。” “文郁,为了为父的身心健康和长命百岁,你还是按时诊脉吧。” “要不然,为父死不瞑目啊。” 辛文郁:大为震撼。 垂垂暮年? 日薄西山? 夜夜惊梦? 这些词,哪里与父亲沾边了。 父亲那可是一拳头能吓傻一头猛虎的勇士啊。 是什么让父亲对自己的认知有如此大的偏差? 是父亲对他如高山深海的父爱吗? 辛文郁咽了口口水,试探道“父亲,有没有人告诉你,您的演技浮夸又虚假,进步空间很大。” 荪歌冷笑“你闭嘴吧。” “天天让我这个老父亲担惊受怕,就是不孝。” “再有下次,我就将你逐出家门。” “你自己孤苦一人自生自灭去吧。” 辛文郁擦擦额头上蓦地冒出的冷汗“父亲,儿子知错了。”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荪歌怀里的辛弃疾笑的欢快。 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只言片语。 “临安城和岳将军的消息可有继续搜集?” 荪歌岔开了话题,不再吓唬辛文郁。 言归正传,辛文郁正色道“临安的朝廷,依旧是乌烟瘴气。” “掌权的骨头软了,也就见不得铁骨铮铮了。” “对外,唯唯诺诺。” “对内,重拳出击。” “首鼠两端,反覆无常。” “岳将军上书朝廷恳请解除军职,归田而居,被拒。” “未曾受罚,暂时安好。” “但据传来的消息称,朝中弹劾岳将军不断,怕是为人所不容。”(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四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十一) (十一) 荪歌敛眉颔首,心中有数。 史书上,对宋高宗赵高的记载有一句浓墨重彩的话。 一面吊着岳飞、韩世忠等人报国的热忱抵抗金军。 一面又厚颜无耻任用汪伯彦、黄潜善、秦桧等负责对金媾和。 媾和二字,甚是巧妙。 “别掉以轻心,权力的漩涡,人性的卑劣和黑暗,没有底线。” “继续关注着,以后若有消息,我在外忙碌有所疏漏,你定要想法设法尽快告知于我。” 辛文郁面沉,犹豫道“父亲的意思是,岳将军有性命之忧?” “境况应不会恶劣至此。” “好歹岳将军手中还有能征善战美名在外的十万岳家军,临安的掌权者饶是不喜岳将军,也得顾及一二。” 荪歌抬眸,嘲弄的勾勾唇角,沉默无声的深凝着辛文郁。 辛文郁不是无知,只是如岳飞一般,对曾经繁华富庶的大宋还保留着脆弱的天真。 曾经汴梁城的风华,是无数大宋子民心中微弱的契机和坚持下去的希望。 这份天真,就成了滤镜,美化了丑恶。 辛文郁头皮发麻,脊背发凉。 明明是密闭的窗户,却让他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还请父亲指点。” 辛文郁低下头,虚心求教。 荪歌收回视线,冷冰冰道“一味的自欺欺人,就能挽救山河沦丧的神州大地吗?” “文郁,读史使人明智。” “千百年来,权力倾轧,死在阴谋算计里,成为权力争夺牺牲品的名将还少吗?” “或许那些阴沟里臭虫般的阴谋家还在窃喜,搞死名将更简单更有成就感。” “毕竟,刚过易折。” “名将之死,于世道而言是悲剧,但对那些臭虫来说,是炫耀的谈资。” “徽宗赵佶是数年前死了,但靖康帝赵桓,当今临安朝堂的陛下的兄长还活着,被金人捏在手里。” “赵桓归,赵构如何自处?” “赵桓是徽宗名正言顺的长子,是皇太子,是曾经的大宋帝王。” “若是你,当如何取舍?” “临安朝廷那帮诸如秦桧、万俟卨之流,显然是与赵构选择了同一条路,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们聪明着呢。” “文郁,睁开眼客观的看看如今的神州大地吧。” 辛文郁愁眉紧锁,眼神呆滞,半晌才缓缓道“父亲,这不是唯一的道路。” “明明,明明临安朝廷的陛下还可以选择另一条路,收复失地,洗刷靖康之耻,以无可争议足以彪炳史册的功绩坐稳皇位,重现大宋的绝世风华。” “届时,就算迎回太上皇,也无伤大雅。” “亦或者是,直接再自私心狠些,死一人救天下人。” “怎能因权欲私心,置无数百姓于水火,冷眼旁观金人的肆虐屠戮。” 荪歌为辛文郁斟满酒杯,递了过去“先定定起伏剧烈的心神吧。” 辛文郁饮尽杯中酒,眸子中激荡的风云不见半分消退,荪歌叹道“因为他不行。” “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既没有收拾旧山河的才能,也没有孤注一掷与金人一决生死的信心,也没有能容人的雅量。” “简单来说,就是不行。” “他胆怯,自私,懦弱,恐惧,又贪婪,卑劣。” “他不敢也不愿意用手中现成的已经拥有的权势去赌一把。” “这大宋,大抵是完了。”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 文人能看到的,政客怎么可能看不到。 “文郁,上行下效,不容乐观。” “所以,你莫要心存侥幸觉得岳将军的十万岳家军是他的护身符,更不要认为爱国将领的美名能让上位者顾及。” “卑劣无操行的上位者想除掉一个人,不需要真凭实据,只需权衡利弊个人喜恶。” 随着荪歌的话,辛文郁眼中的光一点点散去,整个人看起来都沉郁低落。 “父亲,倘若,倘若我们的谋算有了起色,假以时日,权势侵染,我们还能有如今的赤诚之心吗?” “我们会不会也如临安的朝廷一般,守着既得的利益,左右逢源,保存实力,立于乱世?” 煮酒的泥炉,渐渐熄了。 温热的酒水,也一点点凉透。 凛冽的寒风像是加足了马力,吹开了紧闭的窗户。 冷风灌喉,呛的人眼泪都出来了。 荪歌将辛弃疾揽在怀里,背转方向,欣然又坚定“为父不会。” “君子立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文郁,上位者,并非都是那般不堪的。” “有敢拼敢赌,不惧污名,不畏恶意,为了后世,宁背辱骂的始皇帝,也有一手缔造了贞观之治的太宗文皇帝。” “为父要效的是这般伟人,而非不知疾苦的硕鼠。” “若是你,你会吗?” 荪歌将问题抛给了辛文郁。 辛文郁郑重其事道“父亲,儿子愿为抗金事业舍出性命。” “我不愿再看那一城又一城,绝望的烽火。” “不愿看一堆又一堆烧焦的枯骨,更不忍再见旧城里再无一具旧面孔。” “父亲,儿子觉悟了。” 荪歌轻笑,这算不算是舍得一身剐敢将皇帝拉下马。 荪歌怀里的辛弃疾,也一个劲儿挥舞着小拳头,一个不注意挥在了荪歌的下巴上。 荪歌:…… 幸亏牙齿够结实,要不然大业未成,就要变成一个说话漏风的糟老头子了。 啧啧啧,有损形象。 荪歌揉揉下巴“不愧是我的大孙子,听不懂人话时,就知道给祖父加油打气了。” 辛弃疾咯咯咯傻笑,小拳头挥舞的越发有气势。 …… 冬天的日子,在呵气成霜中悄然离去。 浅冬。 深冬。 似乎,大差不差。 沦丧地,也是要过年的。 府内热火朝天,就连山脚下的庄园也比往日多了喜气。 各地的消息,日复一日冒着风雪传来。 消停了数月,休整完毕的完颜兀术,又一次起了南下的心思,想要一举灭宋,彻底吞下这块儿肥肉。 天堑也不再是完美的庇护,南宋朝廷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得选择迎战,保住这偏安一隅。 第三百八十五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山河壮志酬(十二) (十二) 荪歌:这不是也能打? 她还以为临安是在将颓废文学进行到底。 阎王让其三更死,二更就自己抹脖子呢。 刀架自己脖子上了,眼看着偏安也不能苟且偷生了,知道搏一搏了。 笑死。 刀移开脖子,抵肚子上了,思忖着一刀毙不了命,就又媾和了。 这不就是临安朝廷的现状吗?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淮西,烽烟弥漫。 宋军先挫金军,后又大败。 但也让完颜兀术意识到,南宋再弱,也不是刀俎下的鱼肉,不可能轻轻松松完全吞下。 事已至此,只好趁机改变战略和谈。 可,和谈的前提是岳飞死。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完颜兀术很难不忌惮。 南宋,君臣,一拍即合。 岳飞一经回朝,面临的就是此起彼伏源源不断的弹劾,又是口口声声污蔑岳飞在淮西战场上不作为,又是指责岳飞功高震主目中无人有谋逆之心。 岳飞有口难辩,偌大的朝堂,他几乎算是孤立无援。 罢免官职,收回兵权。 这场杀死岳飞的阴谋在紧锣密鼓的进行当中。 在赵构和秦桧的属意下,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秘密拘捕岳飞,岳飞下狱。 自此,岳飞头上就悬了一把要命的铡刀。 至于什么时候落下,全看那对君臣罗织好罪名的时间,顺带还得考虑好选择最佳时机讨好金人。 心腹大患身陷囹圄,本应是秦桧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可偏偏秦桧整个人却陷入了癫狂焦灼之态,丝毫没有人逢喜事精神爽。 “想光大门庭,想读书有所国,想忠君报国,想惩恶扬善为民解忧。” 秦桧颓然的坐在书房中,反复呢喃。 书房外,金乌西斜,只余寥寥光线撒入。 身处黑暗中,也就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几十年前稚嫩天真的狂妄誓言,如今从旁人口中听到,仍觉可笑。 他本以为,他已经忘的干干净净了。 毕竟,在向上爬的路上他作了太多的孽,沾了太多的血,那几句誓言早就成了风中的尘埃。 这世上,哪有人会记挂多年前的尘埃。 可岳飞托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代为转告的话,就像是一阵风,吹了数十年,将那一粒尘埃带来了今日。 可笑。 难不成岳飞以为单凭几句话就能觅得生路吗? 不可能。 岳飞必须死。 否则,他的地位不保。 誓言算什么,热血算什么,山河又算什么。 爬到今日,他只顾自己。 秦桧挥手,将书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在地上。 书房外的侍从,大气不敢出,更别提进去掌灯了。 天色越发暗,最后一缕光也被吞噬。 秦桧手指蜷缩着,他儿时的誓言,岳飞如何知? 那位夫人吗? 死了啊。 那位夫人,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他还在北宋的朝堂上热血澎湃的上奏主战被弃之不用,反而被当时的陛下任命为割地使时,那位夫人就死了好几年了。 在他得知死讯时,也曾茫然惋惜。 李夫人,与他而言,是师是长。 可后来,靖康耻,他又由衷的庆幸李夫人死的早也算是一件好事。 月上中天,秦桧还是前往了大理寺狱。 囚衣避体的岳飞,依旧凛然正直不可侵。 秦桧眼中,又是怨毒,又是艳羡。 他若坚持儿时誓言,是不是也会长成岳飞这般模样。 不,他不要像岳飞。 事实证明,岳飞是他的手下败将。 他是高高在上的一代权相,拥趸者众。 岳飞只是朝不保夕被帝王猜忌嫌恶的阶下囚。 他没错。 秦桧立于牢门外,一遍遍告诉自己。 秦桧不言,岳飞不语。 直至秦桧率先道“岳将军。” 岳飞缓缓睁开紧闭的眼睛,双眸中有清明不灭,轻蔑又淡然的看了秦桧一眼。 这一眼,就好似变换了形势。 阶下囚的那个人,仿佛是秦桧。 “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漫不经心的语气,不是接受了死亡只能认命的无可奈何,而是不贪生不畏死的慷慨豪情。 秦桧只觉得面前的岳飞刺眼的很。 如此直观形象又深刻具体的认识到相形见拙四个字。 让人自惭形秽的人,何必活着。 “岳将军好气度,本相前来不是与将军做口舌之争。” “将军的罪行,自有人查明定夺。” “本相来此,只有一问。” “你托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带给本相的话,从何而知。” 岳飞目如闪电,望向秦桧“一位一见如故生死相托的忘年交。” 忘年交? 一听这三个字,秦桧眼睛一亮。 会不会,会不会那位李夫人还活着。 长寿老人,只是罕见,并非绝无仅有。 若是李夫人还活着,他愿意恭迎其入府,奉为老太君,日日晨昏定省,养老送终。 “那位老夫人,还,还好吗?” 岳飞:!?(_;? 老夫人? 三个字里,只跟老字沾边了。 他正值壮年,不至于连男女都分不清。 岳飞下意识的反应,让秦桧的心沉入了谷底。 秦桧是个人精,能在临安的朝堂上立于不败之地,最是懂察言观色。 “看来,本相猜错了。” “岳将军,你是想以此祈求本相饶你一命吗?” 岳飞摇摇头“摇尾乞怜苟且偷生,吾不屑。” “托杨沂中转告,只是想见一见秦相。” “有人曾对我说,秦会之也有过热血和抱负。” “只是未能如我这般不忘初心。” 秦会之? 会之? 秦桧有些恍惚,多少年没有人这般唤过他了。 岳飞声音淡淡继续道“你我同朝为官多年,从未心平气和的交谈过。” “我看不起你的蝇营狗苟不择手段,你又厌恶我的落落寡合格格不入。” “道不同不相为谋,对你,我也从未想过同流合污。” “我那忘年交既说你有过热血和抱负,说明他也曾对你欣赏有加。” “今日私下一见,只是想问,为何就面目全非。” “为何不能在家国大义的路上走下去。” 第三百九十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十七) (十七) 烛火下,岳飞正看着书卷。 许是褪下了战甲,也许是烛火太柔和,此刻的岳飞少了凌厉,多了几分浅浅的书卷气。 “我以为你会劫狱。”岳飞的视线从书卷中抬起。 荪歌撇撇嘴,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想过,但是怕太便宜那帮狗娘养的畜生。” “呸,这什么茶?”荪歌呲牙咧嘴,五官扭曲,用上了毕生的涵养才没有吐出来。 岳飞忍俊不禁“药茶。” “先生,您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读书人,骂人也得讲究措辞。” “不解气,弱了气势。”荪歌只觉得满口苦涩,将目光放在了桌子上唯一一盘蜜饯上。 一连嚼了几个,才继续道“你什么时候随我走?” 岳飞放下手中的书卷,披上外袍,手背在身后,看着屋外常年青绿的树“我一人不能代十万岳家军做决定,你……” 荪歌摆摆手,向窗外探探手,折下一截树枝,随意的挥了挥“岳将军,至始至终,我只为你一人。” “若说对骁勇善战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十万岳家军全无垂涎之心,倒也不可能。” “我可是个大俗人,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 “只要你愿随我走,这趟临安行,就值。” 沦陷地,最不缺的就是愿意投军抗争的百姓。 否则,也不会空了一座又一座的城。 “若我不愿随你前往北方呢?”岳飞自那根树枝上扯下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奏了一曲岳家军中最常听的战歌。 肃杀,热血,一往无前,永不悔。 一曲罢,荪歌敛下心中的敬意和震撼,漫不经心道“不愿就不愿吧,救下你,也不亏。” “只是,临安朝堂的那滩浑水,你切莫再淌了。” “经此一事,他们只会更想除掉你。” “也别妄想插手左右宋金议和,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照样得不到。” “难不成残暴贪婪灭宋之心不死的金人,在谈判桌上就变得有良心了?” “岳将军,可能你不信,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曾关注过你,甚至想前往相州,奈何突生变故,没能成行。” 再然后,她就死了。 如今能救下岳飞,也算是了了一桩旧事。 岳飞轻咳两声,咳嗽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你这人,智多时近妖,可有时候又坦诚的愚笨。” “你辛苦筹谋,怎么能做亏本的买卖?” “我可以随你走,冲锋陷阵,也算是不辜负母亲在我背上刻下的尽忠报国。” “可岳家军,我不能带走。” “我虽为岳家军统帅,但岳家军内部并不算是铁板一块,各方势力都会想方设法威逼利诱的渗透,防不胜防。” “你从构陷我下狱之事所牵扯的人员就能看出,我没说谎。” “加之,这么多年过去,不少的兵卒已在南方安家娶妻生子,让他们因我一人之私背井离乡,我不忍。” “先生,我有信心,为你重建一支不逊色于岳家军的军队,不只忠于我,更忠于你。” “那感情好,拭目以待。”荪歌伸出手掌,含笑看向岳飞。 岳飞会意,击掌为誓。 “不知先生欲何时启程?” 荪歌故作神秘的摇摇头“不急。” “我还有一人未见。” “秦会之吗?”岳飞皱眉,迟疑反问。 荪歌:!?(_;? “秦会之?” “你何时与秦桧这般熟稔了?”荪歌满心的疑惑。 难不成大理寺监狱夜话,竟然聊出了感情? 孽缘! 孽缘! 她必须把这份孽缘彻底掐断。 “你别告诉我,你跟秦桧亲友相称了?” 岳飞瞠目结舌“你在大放什么厥词!” “不是你口口声声说秦桧那个奸相是你的故人,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勉为其难唤他一声会之。” “不是秦桧?”岳飞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你这临安城的故人倒是不少。” “只是不知道这一个也如秦桧一般大名鼎鼎吗?” 荪歌讪讪的笑了笑“四海之内皆兄弟。” “不过,的确声名显赫,足以流传千古。” 她的照姐儿乃千古第一才女。 自绍兴六年起,她的照姐儿从金华返回临安后,就不曾再四处辗转了。 她来临安的时日说短也不短,说长也不长,一直未有机会得见照姐儿。 算算时间,如今的照姐儿也年近六旬了。 身侧亲近之人,怕是都已魂归西天,徒留照姐儿一人了。 “流传千古?”岳飞呢喃。 “想来这是一个好人。” 荪歌神情怅惘又怀念“李清照。” “岳将军,同在这南方,你可曾听说她的名字。” “易安居士,李清照?”岳飞惊叹。 荪歌嘴角的笑意越发浓烈。 她的照姐儿有身后名,生前也不会是碌碌无为之辈。 “那真真是一位奇女子。”岳飞发自肺腑的赞叹。 “不瞒先生,我与易安居士曾有一面之缘。” “那是十数年前了,遍地烽烟,金人肆虐,官家也得四处辗转,以求片刻喘息。” “偶然之下,与易安居士相逢。” “她老人家只是对我说了一句,她的母亲若是能亲眼得见,必会欣慰。” “随后,竟大手一挥捐赠了粮草。” “她老人家虽与秦桧之妻王氏沾亲带故,但秉性气节迥然不同,诗词之中,从不忘故国失地,眼界,见识,骨气,本事,都堪称伟丈夫!” “若是她老人家,该见,得见。” 听着岳飞一口一个老人家,荪歌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知该作何感想。 她身为照姐儿的娘,都没见岳飞这么尊敬过她。 呵,区别对待。 “先生,不如我与你一同前往吧。” “此前一别,经年未见,也不知她老人家如何了。” 荪歌蹙眉,瞪了岳飞一眼“你有我来无影去无踪的轻功身法吗?” “没有。”岳飞呆呆愣愣的摇头。 “那不就对了。”荪歌白了岳飞一眼“这宅子里里外外多少人盯着,你就是多吃了两口饭少喝了一碗药,都被记录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别说出去见一个人了。” “你简直就是祸水!” “我得为照姐儿的安全着想。” 第三百九十一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十八) (十八) 谁也不能把照姐儿的云卷云舒的日子给毁了,更不能将一丝一毫的危险带给照姐儿。 岳飞也不行! 那帮黑心肠,不会因为所谓的亲旧关系就额外宽容照姐儿。 “照姐儿?” 岳飞刚刚斟满杯的药茶偏了口,不慎洒满了袖子,湿了衣衫。 “这称呼,是不是不太对?” “若我所记无误,易安居士她老人家年长于你。” 窗扇开着一半,显出几分寂寂的冷。 荪歌眉眼间被夜风笼上了轻愁,心中默默回应,是,就是照姐儿,她的亲亲闺女。 “我乐意。” 岳飞拧了拧湿哒哒的袖子,凝眉“先生,这于理不合,世道于女子而言,本就多有磨难,易安居士时承离乱,也是风雨飘摇,” “我心中有数,必不会惊扰到她。”荪歌弯了弯眉眼,将折下的树枝压下了窗缝里。 夜更深了,也更冷了。 院中披上一层朦胧的白,似是白霜,似是月光。 “你安心养伤。” “改日,我再寻机会前来看你。” 自虐一般,荪歌又为自己斟了一杯养生的药茶,一饮而尽。 她曾听闻过这样一句话。 流光易逝,最可悲的不是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而是残门锈锁久不开,灰砖小径覆干苔。无名枯草侵满院。 可,她和照姐之间,这两种都不太符合。 岳飞望着荪歌孑然一身离开的背影,猛地涌上莫名的思绪。 仿佛天地茫茫,那人无处归,永为过客。 岳飞自嘲一声,怨怪自己胡思乱想。 辛赞,辛赞,三世同堂,故交遍地,性情豁达,智计无双,胆识过人,能慨然言四海之内皆兄弟。 都怪这夜,糊了人的眼。 岳飞轻叹一声,将半开的窗户阖上。 似是这样,就能把那股子乱窜的情绪压下。 …… 荪歌几经探寻,知晓了照姐儿近年来隐居的院落。 与曾经堆金积玉楼阁亭台错落的故居相比,照姐儿隐居的宅子,算不得大。 在她看来,甚至有几分委屈了照姐儿。 但,胜在雅致。 荪歌翻过那堵白墙,借着那棵年岁久远的大树上掩去身形,依靠在粗壮的树干上,静静地看着在院落里晾晒书籍的照姐儿。 她的照姐儿是真真老了。 头发花白,动作缓慢,如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老人。 “照姐儿。”荪歌小声呢喃。 不知何时,起风了。 小院里晾晒的书籍被风刮的簌簌作响。 照姐儿轻蹙已经细淡到有些看不清楚的眉毛,颇有些心疼。 仰头,观察着天气变化。 片刻后,叹气“这天怕是又要变了。” 一本一本。 一沓一沓。 照姐儿动作很慢,但很稳,终于还是在雨落之前,将满院子的书收拾妥当。 荪歌抹了一把脸上的落雨,翩然落地,一副偶然避雨的模样,轻扣了门扉。 不为其他,她只是想在饮一杯照姐儿煮的茶。 良久,照姐儿撑着油纸伞,打开了门。 “老人家,不知能否暂借贵地避雨?” “我不进屋子,就在廊檐下。” 唯恐照姐儿拒绝,荪歌连忙补充。 照姐儿礼貌的打量荪歌数眼,颔首应下,并将伞侧向了荪歌。 荪歌又不乐意了。 照姐儿怎能随随便便领陌生的老男人回家呢? 万一,老男人另有所图呢? 好吧,她真奇怪。 既期盼着照姐儿能放她进来,可进来后,她…… 荪歌规矩的站着廊檐下,隔着被风吹开的窗户,看到了挂在照姐儿书房里的画像。 照姐儿端着茶盏,顺着荪歌的视线看去,温婉一笑,苍老的面孔上,似是依旧能隐隐约约看出几分孺慕“那是家母的画像。” 荪歌接过茶,润了润发涩的嗓子“令堂与老人家,定是母女情深。” 照姐儿眉眼间的笑意一点点晕染开“母亲对我极好。” 是啊,教会她独立立于世间的母亲。 荪歌只觉得茶水的热气熏的眼睛发酸,眼前一片朦胧“老人家,不知你还有何心愿?” 总要让照姐儿的日子,再无憾些,再无憾些。 李清照一怔“你这话倒真是奇怪。” “心愿,心愿,曾经心中自是有许多荒诞不经的祈求,这么多年,倒也渐渐清醒了。” “到如今,家已不存,唯渴求有一日能还于故土。” “遥期北定中原,山河无恙。” “我,我也能再回……” 再回明水,再回汴梁。 荪歌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目光灼灼的看向李清照“老人家,你的心愿,必会达成。” “经年之后,便会是汉家之天下彰汉家之荣光。” “你……” 荪歌终究还是没有问出那句你可愿随我回故土。 可如今,故土是沦丧地,不见一日平静。 她的羽翼尚不丰,无法给予照姐儿一个世外桃源。 更别说,带岳飞离开临安之路,每一步,都危险不断。 “还请老人家保重身体,这样才能等来心愿实现的那一天。” “雨小了些,就不叨扰老人家了。” “有一句话,不吐不快,老人家日后还需提高警惕,莫要随随便便轻信旁人。” 荪歌走进了雨幕中,视线一点点模糊。 李清照想将油纸伞送去,可抬眼,雨幕里已没了人影。 好奇怪的人。 李清照小声喟叹一声。 风吹画像,画像上的人似乎要走下来了。 李清照伫立在廊檐下,久久无法平复心绪。 是旧识吗? 可,若是旧识,她为何对那张脸没有任何的印象。 可,若不是旧识,那心中如同涟漪般一圈圈荡开的熟悉感,又是因何而来。 哪有人初相见,就问她有何心愿的。 半晌,李清照笑了笑,摇摇头,心血来潮坐于书桌前,铺纸研磨,将那人的画像跃然纸上。 她年纪大了,忘性远比记性大。 兴许,兴许,哪天看久了,就有印象了。 这眼神…… 李清照心中一顿,猛然回头,看向墙上那张也有些年岁的画像。 如出一辙的眼神。 怎会有人用这样慈爱温柔的眼神看长者。 “母亲。” 刹那间,李清照悲从中来。 她竟被一陌生人勾出了对母亲的思念。 一场大雨落满地,漫天的雨幕让人心惊。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二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十九) (十九) 日暮将至,雨终于停了。 荪歌失笑,江南的雨有时似乎并不比北方柔和。 她乘了雨幕下江南的小舟,看了被雨汽如浓烟氤氲萦绕的风光。 雨打衣衫,颇为狼狈。 夜风袭窗,烛火摇曳,树影绰绰,婆娑起舞。 岳飞看着又翻墙如入无人之境的荪歌,先是习以为常的平静,后又是止不住的诧异好奇“你怎生这般模样?” “先生,这世间爱慕易安居士桀骜灵魂、高洁品行、绝代才华,丰厚家底的的慕名之辈,络绎不绝,你可切莫因被拒,自暴自弃。” “易安居士如那天边月,怎会轻易坠凡尘。” 荪歌:!?(_;? “你!” “你思想,简直,简直是俗不可耐。” 荪歌怒目而视,竟然敢这般曲解她对照姐儿的一片慈母之心。 岳飞愕然,将一块厚实的脸帕递给荪歌。 荪歌接过脸帕,擦了擦湿漉漉的发丝,随意搭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我与她是旧识之事,比珍珠还真。” “今日过去,只是饮了一盏茶。” 荪歌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一旁矮柜上整齐叠放着的紫色公服和玉带,蹙眉“此为何意?” “官家听闻我身体大好,召我明日觐见。” 岳飞的目光一顿,淡淡道。 紫色公服,七梁冠,玉带,金鱼袋,是无数入仕者穷极一生想要攀登的高位。 “官复原职了?” 被污蔑谋反前,岳飞所领官职中品级官衔最高的便是从一品检校少保。 岳飞轻笑“前段时间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官家极需安稳人心。” “先生,我之所求,从不是高官厚禄。” “既应了先生,便不会有悔。” “数年前,我曾写下满江红,收拾旧山河,朝天阙,志向不曾有片刻的游离。” 荪歌摆摆手,全然信任“明日事了,尽快启程。” “但,这一路,怕是会险阻重重。” “金廷和临安上下,多的是想要除掉你的人。” “你当有心理准备。” “但,我不死,你就不会死。” 荪歌疲倦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微微胀疼的鬓角,告别了岳飞。 翌日,天气阴沉沉的。 漫天的乌云,就好似秋后菊花,一朵簇拥着一朵,严丝合缝的将太阳挡住。 似乎,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荪歌的门庭,也迎来了临走前的最后一个客人。 被秦桧寻到,在荪歌预料之中。 临安,本就是秦桧的大本营。 她就像是只跳蚤,上蹿下跳了这么久,秦桧就是闻着味,也该有所察觉了。 密密麻麻的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院子。 荪歌不愿去赌秦桧泯灭的良心还有没有残存。 嗯,她也不能赌。 在秦桧到来前,她已经不慌不忙的留信,身骑骏马堂而皇之带着她的人离开了临安城,候在了与岳飞约定好的地方。 秦桧谨慎又小心,思量再三,才命人敲响了门。 寂静无声。 半晌,秦桧对下属使了个眼色。 门,被推开。 人去院空,只余一封信。 信上,寥寥数语,是他最熟悉,又越发不敢直视的言语。 手指轻颤,信脱手而落,风起,裹挟着信,不知卷向了何方。 此时此刻,秦桧似是已不知今夕是何夕,凭空产生了时空错乱的荒谬感。 信上,言语熟悉,不可怕。 毕竟,出入他书房的心腹、亲信都曾有缘得见,甚至还有不少人因此恭维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令他恐慌的是,深深刻在记忆里的字迹。 这世上,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秦桧就好似被人按头进了水池里,扑面而来溺水的窒息感,令他无所适从。 有愧疚。 有恐慌。 有杀意。 “相爷?” 秦桧侧头,目如饿狼。 而后,匆匆入宫,却被告知岳飞执意拒领任何官职,只愿归隐。 “官家,您应了?” 秦桧不可置信,一时间顾不得体统和规矩。 赵构不明所以“百利而无一害之事,为何不应?” “官家,您不担心岳飞心怀忿恨吗?” 秦桧克制着心中的怒火,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赵构皱皱眉“秦相,你逾矩了。” “饶是朕不喜岳飞的为人和性情,他也屡次三番的违逆朕,顶撞朕,但朕也得承认,岳飞刚正不阿忠贞正直,是个忠义之士,当得起尽忠报国四字。” “他就算再怨恨被构陷下狱之事,也绝不会投靠金廷,做那卖国贼。” 秦桧顿感无语。 的确,岳飞是宁死不会投靠金人。 可,如今的岳飞,或许已经有了新的选择。 岳飞那人,认死理。 可一旦改变了心意,也是九头牛拉不回来。 不会投靠金人,难道不会揭竿起义吗? “官家!” 秦桧耐着性子,将自己的推测告知赵构。 赵构色变,惊疑不定“朕才是正统,以岳飞的忠义,不会吧?” “宁可信其有。”秦桧冷冷道。 “那依秦相的意思?” “杀?” 赵构一想到自己身下的位置或有可能不稳,心中的杀意就忍不住弥漫。 “官家圣断。” 一波又一波的劫杀。 荪歌知晓,记忆中的秦家大郎已经彻彻底底的死了。 幸亏,她没有去赌。 “将军,先生,我,我现在就是个累赘,放下我吧,否则时间一长,咱们都会死。”张宪满脸血污,脸色苍白。 在大理寺监狱中,张宪受尽酷刑,被折磨的不成人样,短短时间,自然不可能恢复。 所以,翻山越岭,长途跋涉,只能是硬撑。 荪歌用帕子擦拭去长剑上汩汩流淌的鲜血,恣意笑了笑“张宪,我还有个蹒跚学步,资质上佳的孙儿,名弃疾,你不想见见吗?” “届时,你和你家将军,都可以教他习武,教他兵法。” “还有中原的风光,没有硝烟时,山河依旧秀丽。” “不过就是些见不得光藏头露尾的宵小,来了,杀了便是。” “你随你家将军唤我先生,那先生自然要护你周全。” 岳飞的心中也油然生出了豪情壮志。 与辛赞相处日久,他越钦佩。 辛赞千面,面面令人惊喜。 祝我生日快乐呦。 第三百九十三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开发了新人设(二十) (二十) 脸上斑驳的血迹,眼底皆是轻蔑。 这样的辛赞,就好似站在江湖高处年少成名的一代大侠,独领风骚。 既有不可挡的锐气,亦有应对一切的底蕴。 明明已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了,可偏偏还如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跟着这样的人施展抱负,应是他一生之幸。 冥冥之中,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 若无辛赞,他命当休。 一路厮杀,一路风雨,一路惊险。 荪歌已经不记得遭遇了多少次的堵截暗杀,也记不清钻了多少深山老林,反正到摆脱追杀时,身上的衣衫已经冷似铁,又脏又硬又臭。 汗水、血液,混合着更深露重的水汽,一次次变干,又一次次洇湿。 活脱脱一个糟老头子形象。 要是这时候有人给她告白,荪歌必然要怀疑,对方是图她岁数大,图她不洗澡,图的就是两年以后她人没了能继承她的遗产。 荪歌苦中作乐的想着,她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 由于荪歌一行人,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火力,岳飞和张宪的家眷反倒安全的很,甚至要更早一步被人接应。 回府后,荪歌第一件事情就是沐浴更衣。 焕然一新后,将岳飞父子,张宪,还有他那望眼欲穿的儿子辛文郁,聚集到她扩建后的书房。 辛文郁眼神火热,一眨不眨的望着岳飞,时不时还吞咽口水。 荪歌撇撇嘴,这副模样就像是狗看见了大骨头,实在有些难以入目。 “回神,回神!” 荪歌故作嫌弃的挥挥手。 辛文郁如同毛头小子一蹦三尺高“父亲,是岳将军,是活着的岳将军啊。” 对于沦陷地的百姓来说,岳飞的形象堪比散发着金光的天神下凡。 “您竟然真的把岳将军带回来了。” “岳将军,我,我能摸摸你吗?” 荪歌:!?(_;? 岳飞:Σ(дlll) 荪歌第一次知道,原来真有人能丢人现眼到这种地步。 在荪歌的目光压力下,辛文郁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妥,连连解释“我就是有些不敢相信,真的能见到活着的岳将军。” 岳飞大人大量的伸出了手臂。 辛文郁讪讪地笑了笑,口嫌体正直,不假思索地伸出了手“热的,软的,活的。” 荪歌扶额,显眼包无疑。 “为父出马,所向披靡。” “别问为父是怎么说服岳将军的,要问就是舔。” “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 闻言,岳飞已经完完全全丧失了说话的兴趣。 这话他没法儿接,也不能接。 堪堪及冠的岳云,双眸中闪烁着清澈的愚蠢和浓浓的好奇,就差把八卦二字明晃晃摆在脸上了。 劫后余生的欣喜,让这个少年老成的小将军终于有了几分年轻人的活力。 半晌,岳飞有些顶不住灼灼目光,只得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开口“好了,言归正传。”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既已决定了谋事,那首先得明主从。” “一支队伍里,只能有一道至高声音。” “如果在同一位置上有两个人甚至更多人一起决策,一次两次的还可以有商有量,时间久了,必定会产生分歧,意见不统一时,兵卒也会无所适从,大业未成必分崩离析。” 岳飞的话音落下,书房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在座的都知晓岳飞所言有理,可话题终归过于敏感,有抢位之嫌疑。 “父亲。”岳云轻声提醒。 岳飞恍若未闻。 荪歌面不改色,笑问“岳将军是否想毛遂自荐?” 荪歌明了岳飞的良苦用心。 虽说她私下已和岳飞秘谈数次,主从早已明晰,但张宪和岳云都不知。 毕竟,在外人眼中,岳飞是战功赫赫声名在外的大将军大元帅。 而她,只是一个人人不齿的虏官。 没气节,没骨气,为了活下去对金人俯首称臣摇尾乞怜。 岳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郑重其事“我岳飞,岳鹏举,愿奉先生为主公,冲锋陷阵,祛除金贼,还汉家河山。” “于私,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当报。” “于公,先生高瞻远瞩雄才伟略智勇双全,我不及。” “冲锋陷阵,我或许不会逊色任何一人。” “可,先生大志,宏伟蓝图,我只能成为先生的一条臂膀。” “再者说,先生本就是进士出身,而自临安一路到此,先生勇猛无双,怕是武能上马安天下,文能提笔定乾坤。” “于公于私,鹏举都心悦诚服,甘拜下风,心甘情愿等先生为主公。” 对于岳飞的话,张宪深表赞同。 他素来是岳飞的心腹,岳飞刚猛正直有余,圆滑周全不足。 刚过易折,注定在这条路上无法走到头。 片刻,张宪也踉跄着重重跪在地上“张宪,愿奉先生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辛文郁和岳云都愣在了原地。 辛文郁是震惊于自家父亲的大手笔。 而岳云,是完全搞不清楚情况的云里雾里。 不过,他素来唯父命是从,父亲都跪拜了,他自然不会没事找事。 就像父亲说的,救命之恩,当报。 肝脑涂地也好,赴汤蹈火也罢,都不为过。 他和父亲,都是英雄男儿。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岳云,跪在了地上。 辛文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不跪是不是不合适。 好吧,老爹,跪就跪吧。 荪歌朗声“必不会辜负诸位。” “诸君待我赤诚忠心,我回以诸君信任不疑。” “哪怕前路再坎坷,我,辛赞绝不背弃,不忘初心。”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山河为鉴,四海为约。” “快起来。” “我去临安前,新酿了酒。” “名,英雄酿。” “文郁,还不快去酒窖抱来。” 无论是岳飞,还是宁死不屈的张宪,岳云,都称得上英雄二字。 辛文郁眼睛一亮,连忙应下。 “先生口中资质上佳的孙儿呢?” 张宪始终记得险象环生时,荪歌画的大饼。 荪歌打开书房的大门,对着默默守在石阶下的护卫道“把小少爷带来。” 第三百九十四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二十一) (二十一) 弃疾定不会似文郁一般丢人现眼,肯定能给她争口气,亮瞎这几个新朋友的眼。 对此,荪歌信心十足。 哼,毕竟是流传千古的辛弃疾。 可,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搞笑。 辛弃疾和岳云的长子岳甫,年纪相仿。 一个是盘跚学步,话都说不利索,拼命模仿大人的学人精。 一个是三四岁猫嫌狗憎,不给阳光都灿烂,给点阳光就皮痒的小魔王。 俩人,一见如故,互不服气。 然后,岳甫靠着风里撒尿距离比较远,险胜一筹。 荪歌:…… 这…… 这她跟她想象中出入实在太大。 辛文郁习惯性的挥墨作画,荪歌连连阻止“这一幕,就无需记录了吧? “父亲不是说要仔仔细细记录下弃疾成长过程里的每一段黑历史?”辛文郁不解发问。 荪歌撇嘴,这孩子这么实心眼干嘛。 以前,是她的恶趣味。 现在,她也是真的害怕自己毁了辛弃疾在史书上的美名。 辛弃疾毫不知情的咧着嘴巴傻笑。 荪歌:真憨,没眼看。 眼见着岳甫又要忽悠着路都走不稳的辛弃疾去院里玩被尿洇湿的泥土,荪歌觉得她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了! “岳将军,你这孙儿!” 岳飞不慌不忙的将矛头转移“岳云,养不教父之过。” 岳云:受伤的又是他。 “先生,父亲,我现在思考的是,甫儿三个月前送给我的那个泥捏的小人儿,死活非要让我日夜把玩,到底是拿什么捏的?” 岳云话一出口,岳飞的脸色也变了。 “为父,收到过甫儿送的小泥碗。” “后来,我还找工匠专门烧制了一下。” 荪歌笑的前俯后仰,果然,快乐不是消失,只会转移。 闻言,辛文郁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一把将手脚并用就要往外跑的辛弃疾揽在了怀里,警惕的看向跃跃欲试的岳甫。 岳甫眼神清澈懵懂,显然并非刻意存了坏心,而是单纯觉得好玩。 辛弃疾不停的挣扎着,想出去玩和泥的游戏。 “弃疾,脏,咱不玩啊。” 辛文郁一颗老父亲的心都要操碎了。 岳甫一本正经,啃着小手指摇摇头“不脏的,还烤过叫花鸡呢,能吃的。” “我吃了!” 岳甫挺起胸膛,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打包票。 荪歌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岳飞的长孙,还真是个活宝啊。 要知道,岳甫也是能写出“鲁口天下壮,襟楚带三吴。山川表里营垒,屯列拱神都。” “望樊冈,过赤壁,想雄图。寂寥霸气,应笑当日阿瞒疏。” “碧海迢遥,曾窥见、赤城楼堞。因傲睨尘寰,犹带凭虚仙骨。武库胸中兵十万,文场笔阵诗千百。” 也曾与陆游、杨万里、张孝祥、范成大等人以诗文交友。 “岳将军,你可曾食?” 荪歌唏嘘,笑问道。 岳飞脸黑,他何止吃了,他和岳云,还曾因谁吃鸡腿大打出手。 “不准去!” “更不准教坏弃疾。” 岳飞粗糙的大手,一巴掌拍在了岳甫的脑袋上。 看着气势唬人,实则轻飘飘的。 岳甫也不恼不哭,轻哼两声,心不甘情不愿甚是可惜道“那,那好吧。” “弃疾弟弟,下次我教你玩其他。” 其他? 荪歌和岳飞的心再一次高高提起。 夜幕降临,屋檐下,灯笼随风摇摆。 屋内,清冽的酒香弥漫。 “敬新朋友。” “敬同行者。” 岳飞对荪歌酿的酒赞不绝口“先生还真是次次让人刮目相看,惊喜不断。” “别人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到了先生这里,三百六十行,先生皆状元。” 荪歌斜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夜色,摆摆手“此言差矣,科考,我虽是进士出身,但却不是状元。” “天地辽阔,人外有人。” “你和张宪稍作休整数日,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 “这天,眼见着又要冷了,一入冬,指不定哪天就毫无征兆下雪了。” 本来,岳飞是要死在这个寒冬,看不到来年的春暖花开的。 但如今,她提前救下了岳飞。 岳飞可以自由的看飞雪,观春雨,赏夏花,品秋风。 “下雪了,好地方可就去不了了。” 岳飞放下手中的杯盏“深山?” 虽是问句,但语气却格外肯定。 荪歌笑言“没错,不过不是一般的深山。” “你见了,定会欣喜。” “保管你喜欢。” 一般的深山,也藏不住她的矿。 “何需休整,明日即可。”岳飞和张宪不约而同道。 “也好。”荪歌应下。 “也好。”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语气,声调,都在尽可能的模仿荪歌。 荪歌一转头,就看到辛弃疾眼巴巴的望着她。 “你也去。” 辛弃疾踉踉跄跄的走过来,抱着荪歌的腿,一路爬到荪歌的怀里,在荪歌的面颊上轻轻一印。 岳甫着急了…… 可岳甫到底要稍稍年长一些,不敢直接开口。 “甫儿,莫胡闹。” 岳云正色。 荪歌倒是无所谓“一起吧,正好让他们见识见识,开开眼界,见多才能识广,以后才不会眼里只守着一亩三分地。” 岳云垂首“听先生的。” “山里更冷,明天都穿的厚实些。” 荪歌嘱咐道。 夜渐渐深了,书房窗户大开,酒气散尽。 岳云和张宪已经喝醉,被仆从扶着回房进入了梦乡。 书房内,只余荪歌和岳飞。 酒气晕染,岳飞的面颊微微发红,眼睛却亮的吓人。 这是他的新开端。 这是他们的新开端。 这是沦丧地千千万百姓的新开端。 为将者,保家卫国。 国不国,那他就保家卫民。 “先生,您想要那个位子吗?” 岳飞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张硕大的舆图,突兀开口。 荪歌打了个酒嗝,略有些不雅“如果,如果我说,我最开始积蓄力量,只是希望我孙儿能一展抱负,你信吗?” “我的孙儿,必有救国济世的抱负。” “我不愿他的一生如将军一般,遍布遗憾。” “后来一想,既然要搞,索性就搞大点,反正临安的朝堂靠不住,总是在辜负忠臣良将,反复让人失望。” (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六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二十三) (二十三) 荪歌煞有其事点头“这的确是事实啊。” “此三人,当得上一句百闻不如一见。” 她曾得亲眼得见韩信张良风华正茂挥斥方裘,也曾威逼利诱萧何为相辅佐项羽。 至于刘邦,一代伟人的评价,她觉得很中肯,只能说是一位高明的政治家。 她这人,见多了人生百态,偏爱赤诚。 闻言,岳飞眉心一皱,心下有些怪异的感觉。 就好似,先生曾与千年前青史留名的古人有缘相见。 矿洞外,北风呼啸。 岳飞稳稳心神,接着道“可先生,既能运筹帷幄,镇抚百姓,亦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有时候我真的好奇,世间怎会有先生这般全能奇才。” “旁人只一道,穷其一生或不可攀。” “活得久,会的不会的,自然都会了。”荪歌笑容玩味,似是在开玩笑。 可,很多时候,玩笑里都是真话。 活久见,也能活久会。 对于荪歌的话,岳飞付之一笑。 只当是天降奇才,收拾旧山河。 几人并没有在深山里久留,下山时,辛弃疾骑着一头黑色的大野猪,在遮天蔽日的山林里横冲直撞。 古有秦王绕柱,今有弃疾骑猪。 至于岳甫,一眼相中了一只花斑豹。 山脚下,辛弃疾依依不舍的抱着大野猪的腿,眨巴着如星辰般闪耀的眼眸,央求着荪歌“祖父,带,带走。” 温顺如小猫的大野猪似是感知出即将到来的危险,猛的抽出自己的大猪蹄子朝着大山深处狂奔。 荪歌:…… 这猪,看来长脑子了。 荪歌将辛弃疾扛在肩上,大步流星的朝着庄园走去。 庄园,在过去一年多的时间里,又扩建了不少。 人数,自然也增加许多。 曾经追随岳飞的那帮狼崽子,变化甚多。 “家主。” “将军?” 岳飞的亲兵,一个个揉揉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跟在家主身后的那道身影。 将军来了? “我是不是眼花了?” “我好像也是。” “不,就是将军。” 岳飞如电光雷火的威严眸子里,也尽是欣慰。 这帮他最放心不下的小崽子,安稳成长了。 他看得出来,过去的数百个日夜,这帮小崽子已经渐渐信服先生。 正如当初分别时所说,以先生的本事,彻底收服,只是时间问题。 思及此,高台上,岳飞垂首拱手,恭敬朗声道“拜见家主。” 荪歌眸光流转,轻扶岳飞,轻叹“将军实在不必如此。” 岳飞轻轻摇头“先生,台下数百曾是我的亲兵,我骤然出现,难免动摇军心生波澜。” “主从已明了,早晚君臣称。” 岳飞,也有一颗玲珑心。 他在南宋朝廷寸步难行,非他愚钝之过。 乃时也命也。 成百上千的少年随即亦高呼家主。 荪歌抬手,手起,呼声止。 “此乃岳将军,日后他将会负责大家一应训练。” “岳将军的大名,想必无需多做介绍。” 台下,有人小声嘀咕“是岳家军的岳吗?” 岳飞曾经的亲兵与有荣焉“是岳家军主帅的岳。” 这难道不是一个字? “岳将军,交给你了。” 荪歌自高台离开,回了庄园的房间。 她虽不常到此,但也是有属于她的狗窝的。 瑞首铜炉里已早早烧着火炭,屋中暖和不见冬日寒冷。 庄园里的管事,候在廊檐下等待召见,汇报负责事务。 荪歌一一召见,忙忙碌碌。 做家主,累。 做起义的家主,更累。 毕竟是干的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差事,在金人的眼皮子底下积蓄力量。 既要防着金廷,也要防着临安。 还得养这么一大家子,早晚把自己累秃。 怪不得,当皇帝的,都命短。 荪歌伸了个懒腰,长长的舒了口气,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筋骨,门外似是又有人影晃动。 荪歌揉揉酸涩的眼睛,如临大敌。 还好,还好,只是风吹树摇。 她真的累了,拉磨的驴都得歇歇。 天色已晚,一行人就暂时歇在了庄园里。 冰雪消融,冬去春来,夏逝秋浓。 荪歌化身地地道道种庄稼的农夫,稻米豆子不离手,风吹日晒,整个人黑了不少。 辛弃疾启蒙前,都跟着荪歌在田间地头。 在一无所知童真纯粹的年纪,就见识到了农桑的辛苦。 幸好,站在巨人肩膀上,终会还是可以事半功倍的。 这才是她最大的金手指。 功夫不负有心人。 荪歌看着铜镜里黝黑泛红又粗糙的面颊,忍不住笑了笑。 怪不得岳飞说她越来越有农夫的气质。 如今,终于有空暇思虑辛弃疾的教育问题了。 假以时日,辛弃疾仍会是那座史书上的不老青山,是南宋的铁骨和灯火。 历史记载,辛弃疾幼年师从樱宁居士刘瞻,与党怀英师出同门。 刘瞻是金廷“南榜”进士,在金朝为官,亦是诗人,与不少文人豪杰私交甚好。 也曾有载,辛弃疾少年拜蔡松年为师。 相较于刘瞻,蔡松年的官运似乎更加亨通无阻。 随父降金后,官至右丞相,加仪同三司,封卫国公。 后人常评蔡松年身宠神辱、违已交病。 身在金人统治区,想要寻未被金廷沾染的明师,难上加难。 可也不能荒废了辛弃疾。 问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她教的了辛弃疾武学家国情怀,教不了诗词歌赋文学素养,也写不出稼轩词。 稼轩词,大声鞋鞀,小声铿锵。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无。 总不能因她消失在历史长河。 罢了,罢了,都身在曹营心在汉这么多年了,这时候矫情上了。 荪歌扣下铜镜,不欲再强势左右辛弃疾的成长之路。 她的存在,当效仿真正的辛赞,为辛弃疾的人生底色定型即可,而不是细枝末节事事插手。 事事插手,反倒不美,落了下乘,容易伤了辛弃疾这块璞玉。 届时,悔之晚矣。 教其识文断字,她可以胜任。 可如今的辛弃疾已经早早将千字文之类的启蒙读物熟读成诵了。 嗯,她还是不要画蛇添足了。 想到这里,荪歌当即决定带辛弃疾拜访名师,做个甩手掌柜。 第三百九十七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二十四) (二十四) “祖父,我不能跟着您学吗?” 辛弃疾的声音稚嫩清脆,听在耳中就好似在炎热的夏天饮了盏冰凉酸甜的果酒,浑身惬意舒坦。 一边说着,一边仰头看着黑黑瘦瘦苍老的祖父,明亮的大眼睛中满是疑惑。 在辛弃疾心中,自家祖父无所不能。 嗯,岳师父就是这么说的。 荪歌捏了捏辛弃疾的小手“祖父亦有不擅长的。” “才不是。”辛弃疾的脑袋摇的就像拨浪鼓。 荪歌索性弯腰,要将辛弃疾抱在怀里。 “祖父,我都是大孩子了。”辛弃疾小脸一红,扭捏着。 “不过,祖父想抱就抱吧。” 荪歌的心就像是泡在温热的水里,妥帖柔软。 这几年,她都习惯身边跟着一个小屁孩儿了。 从牙牙学语,一张嘴口水流的比说出的话还要多,到现在会脆生生的说自己是大孩子。 “弃疾是大孩子,祖父就老了。” 荪歌抱着辛弃疾,感叹道。 辛弃疾抬起嫩生生软乎乎的小手,轻轻在荪歌额间的皱纹上揉了揉“不老。” 仿佛只要能把皱纹抚平,就不会衰老。 “祖父不怕变老。” “祖父有弃疾,必能承祖父一生夙愿。” “走,拜师去。” 荪歌被辛弃疾的三言两语哄的很是开心,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拜师以后,我还可以跟着祖父学吗?” 辛弃疾毛茸茸的小脑袋在荪歌的面颊上蹭了蹭,满是孺慕和依恋。 “当然可以。” “弃疾博众家之多长,融会贯通,来日,必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身如芥子,心藏须弥。” 荪歌对辛弃疾充满了信心。 饶是在这沦陷地,辛弃疾也绝不会止步于眼前的苟且。 这一世,辛弃疾仍是拜了刘瞻为师。 韶华如驶,时光如掷。 一晃,数年便悄然流逝。 软萌可爱的小团子,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清隽俊美的少年郎,举止有度,言之有物,文武双全。 一双眼眸,并没有随着年长,蒙上杂质,反而越发的明亮坚定。 这一年,辛弃疾乡试中选。 这一年,辛弃疾十五岁。 这意味着,辛弃疾可以凭借举人身份,更进一步,名正言顺的前往燕京。 燕京,金国首都。 等闲,不可入。 临行前,荪歌再一次带着辛弃疾登高望远。 泰山。 这座自古以来,就被赋予了特殊意义的名山。 立于山巅,万千气象,尽在眼底。 是李白口中的仙人游碧峰,处处笙歌发,也是杜甫笔下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云海漫涌,霞光万道。 荪歌揉揉酸疼的腿脚,坐在风削雨琢的巨石上,心中依然能生出万丈豪情。 “祖父,假以时日,您是否也会在这泰山之上立下石碑?” 辛弃疾打开水囊,递给了荪歌。 荪歌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好几口水,才饶有兴致的瞥了辛弃疾一眼。 少年郎,似是把万道霞光披在身上,把万丈豪情藏在胸中。 “不会。” 荪歌坦言。 真宗之后,泰山封禅的威严和神圣,已大不如前。 “弃疾,燕京一行,可有把握?” 辛弃疾坐在荪歌身侧,弯腰,力道不轻不重的帮荪歌锤着腿“祖父是问科举?” “还是问勘查?” 荪歌放松神经,微阖着眼睛“都问。” 少年郎,清隽归清隽,却不显瘦弱。 多年习武的辛弃疾,才是真真的宽肩细腰腹肌大长腿,无一不有。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能将孙儿养的这般出色,荪歌很是欣慰。 “有把握。” “可祖父,此次一旦考中,想再寻得光明正大的机会入燕京,恐不易。” 荪歌知晓辛弃疾的忧虑。 历史上,辛弃疾便两次借科考入燕京。 名为科考,实为收集情报。 否则,年仅十五岁便过乡试中举的辛弃疾,怎么可能会两次会试名落孙山。 “弃疾,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这些年,祖父怎会对燕京一无所知。” “你无需忧虑侦查一事,皆看你所想所愿。” 辛弃疾沉思片刻,终是摇摇头。 祖父和岳师父的筹谋,已进入关键时期,只待东风至,便能举事。 他不能在此刻过于扎眼。 对于辛弃疾的决定,荪歌没有置喙。 她亲手养大的孩子,从来都不是推一下动一下的性子。 既然心有打算胸有丘壑,她就不会强迫。 阳光越发的明媚,风似乎也在悄无声息间柔和了。 辛弃疾看着满头白发的祖父,心中感慨万千。 能为他撑起一片天的祖父,好像真的老了。 “人终会变老,何须伤怀。” 许是真真经历多了,她越发看淡了生老病死。 “还有,祖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你这种眼神儿,看的祖父心慌。” 荪歌三言两语就驱散了萦绕在辛弃疾周身的轻愁。 “祖父,我背你下山。” 辛弃疾蹲下,背对着荪歌。 荪歌瞧着一眼望去看不到头的山路,甚是怀疑辛弃疾的体力。 会不会走着走着,脚下一滑,粉身碎骨。 “弃疾,祖父还想再多活几年。” 就算死,也得留个全尸吧。 辛弃疾轻声道“祖父,我日日都有习武锻炼的。” “我还记得,小时候,祖父常背我在田间地头。” “我明天就要启程赴燕京了,我也想背祖父一次。” 荪歌嘴角抽搐,决定体谅一下辛弃疾这颗孝顺的心。 但体谅归体谅,嘴贱归嘴贱。 荪歌趴在辛弃疾背上,环着辛弃疾的脖子,一如往昔嘴不饶人“弃疾,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记错了。” “祖父都是抱着你。” “你骑过野猪背,骑过庄园里的大黄狗,但祖父是清白的。” “还有,你记不记得你跟岳甫做的蠢事?” “我还记得某个人有段时间顽劣的很,夫子布置的课业,宁愿偷摸摸扯两页蒙混过关,也绝不动笔。” 辛弃疾脚步一顿“祖父是在提醒孙儿,要抱着您吗?” “孙儿只是觉得有碍观瞻。” “不过,如果祖父坚持,孙儿也可以的。” 荪歌:少年郎瞧着光风霁月,实则这张嘴跟她八九不离十。 除了忽悠人,也能颠倒黑白,还能杀人不见血。 第三百九十八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二十五) (二十五) 荪歌想象了一下被抱在怀里的画面,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胳膊上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画面太惊悚诡异,吓人的嘞。 一步一台阶,每一步都走的很稳。 台阶,亦是辛弃疾人生路上的每一步。 扎扎实实,让人欣慰。 听到辛弃疾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察觉到每一步越发缓慢沉重,荪歌轻拍辛弃疾的肩膀“停下吧。” “少年郎,不行啊,还得再练。” 辛弃疾瞪大眼睛,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水,如玉的面庞涨红,颇有些狼狈。 “怎么,觉得爷爷我要夸你吗?” 荪歌咂咂嘴,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骂人。 不是她的问题,是字的问题。 辛弃疾站在阴凉处,山路旁的古树撒下绿荫,枝叶掩映,清风拂面,带来阵阵凉意。 “祖父说的在理。” “还得练。” 荪歌挑挑眉,孙儿又乖巧了? “祖父,孙儿有一言不知当问否?” 荪歌毫无形象的坐在台阶上,随手扯了路边的叶子放在唇间,诧异的瞥了辛弃疾一眼,她这个豪放派代表人之一的孙儿,都会吞吞吐吐了? “你以前舔铁杆子的时候,也没问我当舔否。” 正儿八经的气氛,又弹指一挥灰飞烟灭了。 辛弃疾:…… 谁家祖父记黑历史记这么清楚! 自己记得清就算了,还作画记之! 辛弃疾傲娇的轻哼一声,终究还是没胆子对祖父不敬。 “您是智者吗?” 荪歌疑惑,五官都挤在了一起。 智者? 什么智者? “是智者现于未蒙,愚者暗与成事的智?” “还是智者不入爱河,愚者自甘堕落的智?” 要是这么算的话,她勉勉强强可以给自己的脸上贴金,承认自己是智者。 “夫子曾言,一族现智者,必然兴盛。” “此乃天命。” 辛弃疾从腰间取下扇子,熟练的给荪歌扇风。 荪歌不假思索的摇头“我不是。” “我们这个民族从来都不缺聪明人,亦不缺有志之士。” “数千年的文明浩瀚星辰,血脉传承绵延不断,不屈,不服输是刻在骨子里的精神传承,舍生取义的家国情怀更是在血脉深处。” “或许可能会被暂时打败,但绝不会屈服。” “如今,在你看来,是祖父在力挽狂澜试图抗金,可就算没有祖父,也会有人前赴后继的抛头颅洒热血抵御外敌,也迟早会成功。” “或早或晚罢了。” “这从不是因为所谓的通天彻地算无遗策之能的智者。” “本质上还是烙在我们骨子里融在我们血脉里的精神传承,民族精神。” “不仅祖父不是,其余人也不是。” “弃疾,一人,是不足以改世的。” 辛弃疾若有所悟,扇扇子的动作变缓。 荪歌也没有催促,任由山间清风拂面而过。 她很乐意为辛弃疾解疑答惑。 也愿意将她所知所想告知。 是亲人,亦是师生。 良久,辛弃疾回神“多谢祖父指点。” 荪歌轻笑“应该的。” 自己养的娃,不指点,难不成还要指指点点? 荪歌把手搭着辛弃疾,径直下山。 马车上,荪歌手肘支在车轩上,帷裳晃动。 辛弃疾骑马,少年意气,鲜衣怒马。 暮年与年少,不一样的是白发和乌发。 一样的是,胸中的豪气。 就像辛弃疾曾写下的词,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荪歌挑起帷裳,蓦地开口“你对你母亲所说的通房丫鬟的事,作何感想?” 十五岁的少年郎,在她心中,尚且稚嫩。 可架不住,旁人不这般想。 历史上的辛弃疾,也是个潇洒风流之人,妻妾成群。 能在酒醒后,为讨妻子欢心,写下千古醉乡来往路。知处。温柔东畔白云西。起向绿窗高处看。题遍。刘伶元自有贤妻。 也能在依依惜别为烟花女子写下闻道绮陌东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 对此,她不做抨击。 她读过书,也身临其境的经历过不同的时空,深知对历史人物的评价不能用现在的标准去衡量去要求,不能脱离当时的社会现实。 世情如此。 有妻有妾,算不得污点。 马背上的辛弃疾,身子一僵“祖父,孙儿尚且年少,不着急。” “是啊,还年少。” 荪歌喟叹。 “弃疾,祖父并不反对你红袖添香。” “可现在,终究是有些过早了。” 辛弃疾耳朵红的似是要滴血,忙不迭道“祖父说的是,孙儿并无此意。” “只是……” 荪歌摆摆手“你母亲那里,祖父会让你父亲去解决。” 因她在时时督促辛文郁,大夫按时诊脉,辛文郁并没有英年早逝。 其妻孙氏,自然也就没郁结于心,撒手人寰。 此间的辛弃疾,有一个美满的家庭。 祖父英明睿智,父母恩爱。 嗯,她绝不是在夸自己。 “多谢祖父。” 辛弃疾轻甩缰绳,马儿又快了不少。 回到府中,辛弃疾稍作休整,就启程前往燕京。 辛文郁忧心忡忡,孙氏更是哭成了个泪人。 荪歌反倒是最淡定的人。 “慌什么?” 她明面上还是金廷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官员,领的一份俸禄。 辛弃疾是她年少成名,前途无量的孙儿。 这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哪怕世道不太平,她仍旧是希望辛弃疾能出去走走的。 不只是燕京,还有大江南北。 纸上得来终觉浅,亲眼看亲耳听,才能最真切的感知这个世界的黑白善恶,知晓普通百姓的挣扎苦难,清楚这世上的阴暗不平事。 若是她能成事,辛弃疾肩上担负的就绝不仅仅是领兵打仗饮酒作词了。 她的孙儿,不能也不应在四四方方的一城一地成长。 孙氏偷偷抹去脸上的泪水,期期艾艾“父亲,若是消息泄露,弃疾岂不危矣。” 辛文郁不着痕迹的拽拽孙氏的袖子,暗中提醒。 可孙氏的慈母心占了上风。 “这是弃疾的选择。” “我辛家男儿,能死在长风里,也不能活在脂粉堆里。” “弃疾是青松,是翠柏,是绿竹。” “会扎根在土里,无畏风雨。” 八十万字啦!!! 第四百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二十七) (二十七) “你若真能放心,就不会策马来此了。” 岳飞不留情面的戳穿了荪歌的口是心非。 荪歌也不羞恼“五十步笑百步,彼此彼此。” “岳甫第一次带兵卒出侦查任务带伤归来时,也不知是谁胆裂魂飞。” 年纪越大,越死鸭子嘴硬。 “此次打算亲自护道?” 岳飞和荪歌席地坐在廊檐下的石阶上,一人靠着一根红漆斑驳的柱子。 明明一个是义军的首领,一个是一人之下的将军,看起来更像是村头晒太阳唠家常的留守老人。 岳飞又甚是接底气的随手掏出两个脆生生的野果“接着。” 荪歌接过野果,在袖子上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口,一边嚼着一边道“也不全然是护道,主要是想检查弃疾这些年的成长。” “我总要瞧瞧,他能不能接过我的大旗。” “咱们背后是千千万万条性命。” 岳飞神情复杂,眼神黯然,侧头看向荪歌。 面前发须皆白,脸上布满沧桑皱纹的老人,既是带他走出死劫的恩人,也是重新为他指明方向的引路人。 岳飞心口蓦地一堵,觉得口中的野果又酸又涩又苦,难以入口。 “牙口这么好,离老还远着呢。”岳飞轻呼一口气,故作轻松道。 岳飞有些不敢想象辛赞这个越发瘦小的老头儿会倒下。 辛赞仿佛巍峨的高山,既能稳人心,亦能遮风雨。 多年来,看似是他在总揽兵卒。 可实际上,辛赞才是魂,是脉。 “鼎鼎大名的岳将军都会阿谀逢迎了?”荪歌挑眉,笑的洒脱。 岳飞垂首,捏着仅咬了一口的野果子,正色道“可是感觉身体有恙?” 过去十余年,辛赞何止是日理万机。 操劳过度,便会成疾。 “若有恙,不妨待弃疾归来,就着手陆续将各种事宜,交到文郁和弃疾手中。” “文郁,热血不灭,近年来也颇有建树。” “而弃疾更是年幼拜得名师,又得你我指教,想要承你衣钵,不难。” “虽稍显稚嫩,但只要多加历练,就足以担得起义军统帅。” “有时候想想,弃疾也胜在年轻。”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莽气和棱角,或许比咱们更适合点燃收拾旧山河的烽火。” “你口中的时机,可还远?” 经过这些年的韬光养晦厉兵秣马,麾下力量已十分可观。 只是,辛赞按兵不动,仍待天时。 “我确有此打算。”荪歌瞥了一眼眉头都要皱成小山的岳飞,坦然道。 “至于时机。” 荪歌叹息。 最佳的时机,应在六年后。 金人完颜亮单方面撕毁绍兴和议,亲率兵马南征试图一统华夏时,后方着火,先是契丹起义,又是完颜雍趁机于金国东都城登基称帝,金国哗乱。 她一直都在等这个契机。 可,她这一把老骨头,活不到六年后怎么办? 不如,她也趁着此次入燕京活动活动吧。 金人灭宋之心不死,金人皇族也非铁板一块,野心勃勃者众,只要她运作得当,不见得不能提前创造等待已久的时机。 “岳将军,这些年来,宋金之间顶着绍兴和议这张遮羞布,又有临安上下的刻意讨好,哪怕偶有小打小闹的摩擦,也很快消弭。” “当年完颜兀术攻势受阻,损失颇重,这些年金人亦在厉兵秣马重整旗鼓,可临安却笃信所谓的和议保永久的平安。” “所以,在金人撕破脸前,我们明目张胆的举起义旗,恐临安会与金人因绍兴和议的条款守望相助,毕竟,条款之上,金为君,南宋称臣。” “届时,我们面对的就不只是女真族这一个庞然大物。” “十多年都过来了,也不在意再等等了。” “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才能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 “岳将军骁勇善战,必然清楚。” 提及绍兴和议,岳飞苍老的眼眸里难掩愤怒。 临安朝廷对绍兴和议的执着出乎他的预料。 辛赞为救他脱困,和议内容提前被披露,甚嚣尘上沸沸扬扬,他本以为临安君臣考虑民心舆情,会谨慎斟酌三思而行,不曾想,竟还是义无反顾的签署俯首称臣换取虚假的和平。 什么时候,正义、尊严、和平、主权是靠和议就能维系了? 国不强,兵不壮,面临的只有屈辱。 岳飞清楚的知道,所谓的和议,早晚破灭。 他能等,万千兵马能等,辛赞能等到吗? 可若不等,那就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 临安朝廷的两面三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莫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怪瘆人的。” “稍后,我就会暗中护弃疾左右,这里一应大小事宜,你全权负责,你多上心。” “等我赴燕京后,威逼利诱,总能搅浑水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金人的骨头不见得都能硬过金银财宝。” “等我好消息。” 荪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岳飞:…… 朝夕相处十几年,就连依依惜别都不配拥有了吗? 先不提这边百感交集的岳飞,那边辛文郁和孙氏如坐针毡如芒在背,请罪的话语已经在唇齿间呢喃重复了无数遍,就等着一见面,就扑通一声认错。 等啊等。 等到夕阳西下。 等到繁星满天。 辛文郁才得到自家父亲遇急事需远行,归期不定的消息。 在长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疑惑。 这是父亲第三次言归期不定。 第一次,带回来数百狼崽子似的亲兵。 第二次,带回了声名赫赫的抗金英雄岳将军。 这一次呢? 辛文郁既期待,又担忧。 高回报,意味着高风险。 孙氏也是劫后余生,顾不得思量太多。 在辛文郁掰开了揉碎了讲了一堆道理后,孙氏只有一个想法。 嗯,老老实实听话。 主要是,勾心斗角斗不过,真刀真枪也拼不过,还不如安稳的过好自己的混日子的米虫生活。 有人愿意撑伞,她应心存感激。 “文郁,父亲暗中离开,万一有人前来拜访,当如何?” 辛文郁轻车熟路“称病不见客。” (本章完) 第四百零二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二十九) (二十九) 荪歌撇撇嘴,她现在是出去呢还是不出去呢? 对方聊的这么热闹朝天,她冒然打断是不是不太好? 好吧,反正她没素质。 想到这里,荪歌往外一跳,猛然开口“什么大肥羊?” “客栈里杀羊了吗?” “不值钱没人要的羊下水能给我吗?” “我不挑剔的。” 一心想着谋财害命的店小二吓了一跳,彼此间挤眉弄眼。 荪歌:晕吧,不晕不礼貌。 省的让这些人动手了。 荪歌挑选了一个角度,径直朝着长得最虚胖的店小二倒去。 白白胖胖软乎乎。 “这老乞丐怎么晕了?” “年纪大了,哪哪都是病,先把他捆起来扔柴房,咱们快去看看那大肥羊。” 就这样,荪歌被潦草的扔回了柴房。 显然,大肥羊的吸引力远不是她一个老乞丐能及的。 反正她扮演的角色就是等待英雄救美的老乞丐。 漫不经心的等待下,月上中天,荪歌渐渐有了困意,柴房破破烂烂的门被一脚踹开,颀长挺拔的辛弃疾映入眼帘。 此刻,少年郎身上曾经的优柔化为了果断。 “老人家,老人家。” 辛弃疾似是以为荪歌中了劣质的迷香,起身大开柴房的门窗,又用冷水浸湿帕子,覆在了荪歌的额头上。 荪歌装模作样的幽幽转醒“少侠。” 这个时候她是该叩谢恩情呢还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在辛弃疾的搀扶下,荪歌踉跄的站起来,步履阑珊的朝外走去。 客栈算不得宽敞的院子里,六七个身上带伤的男子被捆成了串。 “老人家,您在此稍作歇息,在下需扭送这些杀人越货的亡命之徒去衙门。” 这些伙计的胳膊都诡异的耷拉着,面上痛苦难忍,口中哀嚎不绝。 荪歌暗暗点赞。 先卸了胳膊,省事还安全。 “少侠自便。” 临别前,辛弃疾不放心的嘱咐“老人家要是饿了,可以用些干粮,莫要食厨房悬挂着的肉。” “那肉……” “那肉不正经。” 憋来憋去,辛弃疾憋出了不正经三个字。 荪歌:…… “在下会转告府衙前来处理。” 辛弃疾留下话,匆匆离去。 霎那间,客栈里,归于寂静。 屋檐下仅剩的那只几乎要褪成白色的红灯笼,孤零零的飘摇着,昏黄的灯火被映衬的惨白凄厉。 荪歌活动了一下筋骨,直起腰朝着客栈的地道走去。 越往下,浓郁的腥臭味越让人窒息。 荪歌擦亮火折子,点燃地道两旁墙上的蜡烛。 蜡烛照亮了地道后的房间,饶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仍觉触目惊心。 这家黑店,还真是一条龙服务。 谋财害命,处理尸体,到最后这个世上再没有受害者曾存于世间的任何痕迹。 污渍斑斑,早已被无数鲜血染透的宽长木桌上大剌剌的摊开着几张有些蜷缩的皮,墙壁的钩子上还挂着不知名的大块肉骨,灶膛里烧着的是染了血无法洗净的旧衣衫。 一时间,荪歌只觉得鬓角直抽抽的疼。 荪歌拧着眉,捂着口鼻,离开了地道。 真该死! 可在这乱世,黑店层出不穷屡禁不止,远盛于统一大王朝时期。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有的人秉持着为人的骨气和良心,在乱世里挣扎求生。 有的人丢弃了生而为人的良知自愿堕为禽兽,再也无法配称为人。 荪歌立在山岗上,四周树木环绕,夜风吹皱了衣衫,也散去了萦绕全身的血腥味。 天蒙蒙亮,远处的一切依旧模糊不清,让人看不清楚形状。 云霭密布,雾气弥漫,晨雾笼罩。 初升的阳光渐渐穿过云层,山脚下的村落有了人烟。 荪歌那股作呕的感觉终于隐去。 她是在因谋财害命把人当牲畜的黑店作呕吗? 也许是吧。 沿着山路,荪歌再一次靠近了客栈。 日上三竿,等来了一脸倦容眼睛却亮如骄阳的辛弃疾。 辛弃疾的身后跟着一群乌泱泱的衙役。 “老人家,您还在?” 看到荪歌,辛弃疾难掩诧异。 荪歌拢了拢又旧又破的衣衫,一本正经“少侠救我性命,老朽又怎能不辞而别。” “少侠报官,老朽理应在此守好现场。” “老人家严重了,路见不平,自当相助。”辛弃疾的眉眼间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在下是北上的举子,读圣贤书,行仁义事。” “老人家无需言谢,就此别过。” 荪歌:…… 要是给辛弃疾昨晚的表现打分,她只能给六十。 如果她跟这间黑店是一伙的,哪怕她真的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乞丐,她也能趁辛弃疾不注意杀他好几次。 警惕性,防人之心还是不够。 目送辛弃疾骑着骏马离开,荪歌从怀里掏出了小本本详详细细的记下来。 来日,辛弃疾归家,正好方便她开批斗大会。 耀眼夺目的日光,给策马扬鞭的辛弃疾撒上金粉。 辛弃疾轻笑一声,回首已经变成小黑点的老人,神情莫名。 …… 接下来的路程,荪歌见证了辛弃疾帮扶弱小,惩治拦路的山贼土匪,小本本上也密密麻麻的记满了优缺。 燕京城门外,荪歌目送辛弃疾入了城。 至于她…… 想要进城,要么冒名顶替,要么偷偷摸摸,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不对,来日她攻下燕京,自然就进出自如了。 燕云十六州,已经游离在外太久了。 荪歌眼神暗了暗,再一次凝望了一眼被层层把守的城门,混入了人群中。 如今她只需给早早安插在燕京的暗桩去信,自然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入城。 她花大把银子培养出来的人,若是在燕京混不上个一官半职,就只能怪她自己识人不明了。 翌日,荪歌就混入了达官贵人的仆从堆里进了燕京。、 正值大考,来自北方各地的举子络绎不绝的涌入。 这座具有特殊战略地位的城池,罕见的鲜活朝气。 就连建筑风格都仿效了北宋汴梁,宫阙壮丽,气象宏大,恍惚间,似有盛世之感。 这是完颜亮力排众议决议迁都,一声令下,八十万民夫,四十万兵丁,数年之力建造而成的燕京宫城。(本章完) 第四百零三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山河壮志酬(三十) (三十) 入了燕京,荪歌不再是老乞丐,也不是官宦人家的仆从,成了人山人海中最不起眼的老书生。 郁郁不得志,一把年纪还在科举上挣扎,无法将一身的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头发花白的老书生,可怜归可怜,但并非独一无二。 荪歌本打算入住辛弃疾所在的客栈,为辛弃疾保驾护航考前最后一程。 奈何,举子甚多,客栈早已人满为患。 就算有尚未有人入住的空房,也被早早预定了。 没有办法,荪歌只好可怜兮兮的入住自己在燕京置办下的大宅子。 庭院深深,孤苦老人。 她简直是太可怜了,想要住客栈的单间都住不上。 荪歌吃着最新鲜的时令水果,享受着侍女的捶腿捏肩,装模作样自怜自艾。 唉,她的乖孙儿在客栈得多热闹。 左邻右舍抬头垂首都是出口成章腹有锦绣文章的大举子,入耳的是隔墙传来圣贤书诵读声,低头是浓郁的墨香。 哪像她,只能独守空宅,孤零零的听雨观花遛鸟。 好可怜。 荪歌坐在宽敞又垫着软垫的太师椅上,看着最后一抹夕阳归于暮色。 「先下去吧。」 荪歌抬抬手,淡淡道。 夜幕至,她等待的客人也该到了。 她不愿意再耗六年等那个期盼已久的时机了。 她必须尽快把看似无波如镜潮水底下的礁石露出,再狰狞再嶙峋,也比以屈辱等死换来的平静强。 夜渐深,幽深的宅子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此二人,是她和岳飞精心培养的,在完颜亮尚未迁都前就安***来,总领燕京的一切事务。 荪歌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二人。 双管齐下,左右开弓。 一方面,她欲效仿曾经的越国大夫文种收买游说伯嚭的法子,在金廷刮起一阵南下的风。 金人,从未看得起软弱的南宋。 更遑论是以好战着称,一心想扩大版图攻下南宋的金主完颜亮。 风起,临安的表现一如既往的软弱可欺,那她计划可成。 另一方面,挑唆完颜雍对金主完颜亮的仇恨,让仇恨之火燃的更烈。 完颜亮残暴好色,曾在篡位之初就放出豪言「得天下绝色而妻子。」 这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只要看上的,不管身份地位,不管嫁人与否,哪怕是皇室族亲的妻女,也照抢不误。 完颜雍的妻子乌林答氏被完颜亮下诏要求其入京侍奉,乌林答氏自尽于入京途中。 夺妻伤的不仅是夫妻情分,更是完颜雍的颜面和尊严。 金主完颜亮,可不止是抢了完颜雍一个人的妻子。 换而言之,既残暴又不讲武德的完颜亮,早已引起了金国贵族阶层的不满和仇视。 只要这股风吹风吹动了完颜亮的野心,这把火燃起了完颜雍的仇恨,那么完颜亮前脚敢率军出征灭南宋,完颜雍后脚就敢政变篡位,一雪前耻, 金国乱了,临安慌了,就是她的机会。 迟来的时机,她自己促成。 …… 科考,如期进行。 荪歌如寻常的长辈,远远目送辛弃疾走进燕京贡院。 数日,一晃而过。 进去时,意气风发容光焕发,出来时精疲力尽憔悴不堪。 荪歌依旧远远望着,没有上前。 可辛弃疾就好似突然长了火眼金睛似的,拨开人群,朝着 她走来。 荪歌:她暴露了? 不可能! 她的易容术,举世无双。 荪歌双手背在身后,望眼欲穿的盯着贡院门口,就是一个眼神都不赏给越走越近的辛弃疾。 「祖父!」 辛弃疾略显疲惫的声音响起。 荪歌充耳不闻。 「祖父!」 辛弃疾抬高了声音。 荪歌皱眉「你是谁家的少年,怎么能乱攀扯呢。」 「辛家的少年。」 「祖父,我都认出你了。」辛弃疾甚是无奈。 荪歌疑惑,这难道就是化成灰也认识的具象化吗? 「祖父,在那家黑店,我就认出您了。」 荪歌:小丑竟是她自己! 「你怎么认出的?」荪歌不耻下问。 辛弃疾眉眼一弯「味道。」 「不可能,我扮演乞丐很敬业的,绝不可能熏香。」 荪歌不由得反驳。 辛弃疾叹息「祖父,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腌入味了?」 「您书房的熏香十数年如一日,不曾改变。」 「恰巧,我嗅觉灵敏,又是在您怀里长大的。」 荪歌嘴角抽搐,这个可能,她不接受。 她又不是腊肉! 「那你刚才距离我十数米远,又是怎样一眼认定我的?」 辛弃疾有问必答「祖父,是您看我的时间过长,眼神过于暴露;额。」 「侦察反侦察,微表情,蛛丝马迹,都是您亲自教授给我的。」 「祖父,能归家否?」 顿时,荪歌觉得自己怀里的小册子有些烫胸口。 呸,亏她还密密麻麻记录了那么多。 密密麻麻是她的自尊,修改一次次评分。 原来,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剧本。 「住你的客栈去吧。」 大宅子当然只能抚慰像她这种身心受创的老年人。 辛弃疾没有再言语,双眼一阖,嘴角一弯,直接装晕靠在了荪歌的肩膀上。 荪歌:不是,没搞错吧。 「尊老爱幼懂不懂?」 少年郎都厚颜无耻碰瓷了。 是她把少年郎教坏了吗? 辛弃疾没有睁眼,依旧靠在荪歌肩上,干裂的嘴唇轻启「是啊,我是幼。」 「祖父,还请您关爱我。」 荪歌翻了个白眼「丢人,你离我远点儿。」 「臭!」 「你心里没数吗?在里面待了这么久。」 「我数到三。」 「三!」 辛弃疾猛地起来,挺直脊背,又成了那个如松如竹的少年郎。 就是 第四百零五章成为辛赞后,辛弃疾气吞万里壮志酬(三十二) (三十二) 荪歌心头一动,某一瞬间,只觉得辛弃疾和李白在某一方面诡异的相似。 积极的入世之志。 傲岸独立的人格。 都称的上是一代巅峰。 辛弃疾的眼眸蓦地撞向了荪歌的视线“祖父,你在透过我看谁?” 直白。 坦荡。 荪歌先是一怔,而后爽朗一笑。 不愧是她十数年手把手教出来的少年郎,这感知真不是一般的敏锐。 “李太白。” 荪歌的声音轻飘飘的,似乎稍不注意就会被夜风吹散。 “嗯?” “诗仙李太白?”辛弃疾诧异反问。 荪歌颔首“然也。” 辛弃疾坐在荪歌身侧,幽幽道“诗仙在诗之一道上凌跨百代,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孙儿若能在此道上媲美诗仙,也算无憾。” “可孙儿不愿像诗仙一般,一生郁郁不得志。” “祖父,您的眼神可不像是在看一个素未谋面的古人。” 荪歌不慌不忙,镇定自若“神交已久。” “你有经世致用的能力,必不会壮志难酬。” 史书上,辛弃疾也曾写下一首《忆李白》 当年宫殿赋昭阳,岂信人间过夜郎。 明月入江依旧好,青山埋骨至今香。 不寻饭颗山头伴,却趁汨罗江上狂。 定要骑鲸归汗漫,故来濯足戏沧浪 辛弃疾没有刨根问底,只是挑了挑越来越小的火苗,笑言“祖父秘密甚多。” “然也,然也。” 荪歌嬉皮笑脸道。 …… 时间流逝,树叶染黄。 荪歌和辛弃疾一路游历,一道返回家中时已至深秋,风中早已是无尽的凉意。 早早等在府外的辛文郁和孙氏,在看到荪歌的一刹那,险些腿软。 “父亲怎会与弃疾一道回来?” 孙氏压低声音问道。 正在晃神的辛文郁,并没有听清楚。 孙氏不得已,只好再问一遍。 “路上偶遇,结伴同行。”耳聪目明的荪歌贴心的解疑答惑。 孙氏:…… 老父亲的耳朵要不要这么好? 还有她的耳聋夫君,耳朵不要就剁了吧。 “父亲,母亲。” 辛弃疾将马交给候在一旁的马夫,垂首问好。 看见近在咫尺的辛弃疾,孙氏也顾不得尴尬,鼻头一酸,双眸一红,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离家时刚过初夏,回家已是深秋,家书更是寥寥。 她怎能不担忧。 孙氏平复了一下情绪,恭恭敬敬向荪歌见礼“父亲。” 荪歌微微颔首,将马鞭递给侍从,朝着府内走去。 辛文郁夫妇和辛弃疾紧随其后。 “近来可有大事发生?”荪歌边走,边问。 辛文郁沉声“父亲,真有件事,需书房商议。” 闻言,荪歌脚步一顿,扭头“弃疾,你数月未归家,先回自己院子沐浴更衣,与你母亲聊聊见闻,以宽解她的心。” 辛弃疾应下。 书房。 一切都与她离开时别无二致。 “何事需如此谨慎?” 荪歌打开窗户,深秋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桂花香气,风裹挟着桂花香吹入了书房。 “父亲,临安有一组探子暴露了。 “而后多次来信了。” “此前,岳将军也曾数次遣人来询问父亲何时归家,也是因收到了这个消息。” 荪歌皱眉,心中疑惑。 临安? 临安又不太平了吗? 这些年过去,赵构的年纪也奔五了。 年轻时都没有胆魄收复河山,老了更是只盼着寿终正寝,哪里还敢冒险? 上行下效,朝堂上有志之士,要么被磨去了棱角泯然于众,选择同流合污,要么就是被毫不留情的除掉或是隐退。 “探子一连数封信,都在说,故人相逢,盼君前来一徐。” “细细探查,方知奸相秦桧抓了个老者,据说是父亲的旧友。” “儿子本没有上心,父亲这一生,唯有营救岳将军时才远赴临安,何曾来旧友。” “可岳将军断言,就是旧友。” “那组暴露的探子说,奸相秦桧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要求他们传信,邀您一叙。” “父亲,此事恐有诈。” 荪歌敛眉沉思。 这些年,秦桧从不曾放弃追查岳飞的下落。 剥丝抽茧,循着蛛丝马迹,秦桧多多少少都查出了些东西。 奇怪的是,秦桧一直秘而不宣,只当岳飞是个死人了。 如今这般兴师动众一反常态,是要算总账了吗? 临安的旧友。 照姐儿吗? 以秦桧的权势和能力,只要一门心思想查,查到照姐儿也是意料之中的。 邀请前往临安,是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把她干掉吗? 荪歌心中疑窦大盛,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这秦桧,到底要出什么幺蛾子! “父亲,儿子认为,您绝不能身陷险境,落入奸相的算计。” 辛文郁见荪歌已经开始思忖可行性,不由得一阵儿着急。 荪歌抬抬手“你去通知岳将军,过府一叙。” 辛文郁一愣,喃喃道“被抓的老者,亦是岳将军的旧友吗?” 辛文郁的心又沉了一分。 被抓之人的分量越重,父亲冒险成行的可能就越大,就越容易被那个搅弄风云的奸相拿捏。 荪歌看出了辛文郁的所思所想所忧。 “那人曾对岳将军有襄助之恩。” “于我而言,更是亲如家人。” 辛文郁的心已经彻底沉了。 父亲都说出亲如家人的话了。 辛氏一族的那些叔伯,都没见父亲走的过于亲近,如今却把一个远在临安的老者视如家人。 看来,那被抓的人不是一般的重要。 辛文郁敛去心中的愁绪“父亲,儿子这就派人去请岳将军。” 要是岳将军能劝劝父亲就好了。 只可惜,显然不可能。 岳将军比父亲更像个英雄。 而英雄,最是讲义气恩情,有恩必报。 无解啊,无解啊。 在辛文郁离开后,荪歌回房沐浴换衣,特地嗅了嗅身上的味道。 腌入味了? 有吗? 闻不到。 看来,不能熏香了。 万一哪天招惹到的敌人也长了个狗鼻子,循着味就找到她了,那才糟心。 “你终于回来了!” 在亲眼看到荪歌的那一刻,岳飞长长的舒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 “你是不是过于激动了?” 就像是黄鼠狼见了鸡,大野狗见了肉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