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霄之上》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一章 我命由我 六月季夏,骄阳似火。 修炼谷里,落英缤纷,几棵桃花树下,摆了两张桌子,大约有三四十个年轻男女围在一起。 “我因尚未到凝气境,故自愿放弃此次宗门比试,放弃进入修炼塔……” 一个少年把卷宗上的两行细字念了出来,到后面声音渐渐小了,最终还是颤抖地拿起笔,把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去。 “下一个。” 负责试炼的长老面无表情,话落下时,又走上来一个少年,同刚才那个少年一样,也是小心翼翼拿起笔,在卷宗上写好自己的名字后,满脸沮丧地走了出去。 不到一会儿,十几个少年都在卷宗上写好了自己的名字。不远处,一株开得灿若云霞的桃花树下,那里还站着一个少女,约莫十八九岁,穿一身青衣,满脸紧张地看着长老手里那本卷宗。 那长老拿着这份卷宗,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但翻到最后一页空白时,却一下皱起了眉,旁边另一个灰衣老者走了过来:“老冯,怎么了?” “还差一个人。” 那冯长老眉头越皱越紧,灰衣老者问道:“谁?” “任平生。” 随着这三个字从长老口中念出,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连那灰衣老者也不由眉头一皱,沉吟半晌才道:“半年前来剑宗的那名弟子?” 周围一片安静,时有阵阵轻风吹过,冯长老把卷宗合上,向人群外面扫视了一眼,冷冷道:“任平生呢?来了没有!” 半晌无人回应,许久,那桃花树下的青衣少女才怯懦懦走出来,小声说道:“小师弟他……他今日应该是在洗剑池练剑。” 冯长老向她看去:“你是谁?” 那少女低着头:“我是他大师姐,沈菁菁。” 冯长老向身边的灰衣老者看了眼,两人会意后,又向她看去:“罢了,你既是他大师姐,那你过来替他把这字签了。” 少女迫于两位长老的压力,只好走了过去,但看着卷宗上那一行醒目的文字,手中的笔如何也落不下去。这半年来,她每天看着师弟在洗剑池练剑,前些日还受了伤,差点走火入魔,这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这场比试,只要赢了卓一凡,师弟便能进入修炼塔,她若在这里把字一签,便是断送了师弟所有努力,她知道,宗门接下来要大力培养卓一凡,可这对师弟而言,太不公平了。 “还愣着作甚?” 那冯长老开始有些不耐烦了,沈菁菁手里的笔抖得越来越厉害,最终还是放了回去,摇头道:“我,我无法擅自替师弟做主……” 周围安静了一阵,沈菁菁抬起头来,两眼祈求地看着冯长老:“冯长老,这段时间下来,师弟他一直很努力,那天他还……” 不等她继续说完,冯长老便冷冷伸手打断了:“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末了转过头向身后另一名弟子道:“去剑宗,把任平生找来。” 沈菁菁整个人便像是掉进了冰冷的河里,她知道这是要强迫师弟“自愿”放弃比试,终于,人群外面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长老找我?” 所有人都转身往外看了去,只见一个白衣如雪的少年,穿过那满天的桃花,正往这边走来。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眉目间隐含英气,与刚才那十几个签了字的少年大是不一样,他此刻往这边走来,也未去理会其他的人,只走到青衣少女的面前,伸手轻轻拣去她头发上的一片桃花:“师姐,没事了……” 沈菁菁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少年,刚才她被长老凶的那一下,有些眼睛红了,此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平生转过身向那两名负责试炼的长老看去,神情依旧,那冯长老见了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把卷宗拿过来,也不说话,只往上面一处空白指了指,那意思就是叫他在上面签个字,“自愿”放弃这场比试,把此次进入修炼塔的资格,直接拿给卓一凡。 任平生接过卷宗,慢悠悠念着上面那行字:“我因尚未到凝气境,故自愿放弃此次宗门比试,放弃进入修炼塔……”未念完,一阵微微冷笑,合上卷宗,向那冯长老道:“这不合规矩吧?宗门也没规定,没到凝气境的弟子不能参加比试。” 听他把话说完,那冯长老也不知是被笑到了还是气着了,自个儿嗤嗤笑了两声,说道:“怎么?你是觉得,以你不到凝气境的修为,就能打过凝气境三重天?” 附近其他人都默不作声,只有几个师兄在那笑了起来,任平生道:“要我堂堂正正比试,可以,但要我‘自愿’认输,抱歉,你可能找错人了。”说完,“啪”的一下,毫不客气将那卷宗丢回了桌上。 那冯长老更是气极反笑:“你有骨气,就你有骨气,是吗?” 眼见气氛愈加紧张了起来,沈菁菁往前走了两步,小声道:“长老,要不算了吧,师弟他……” “闭嘴!这有你说话的份?” 冯长老瞪了沈菁菁一眼,平日里仗着他这所谓的“长老”身份,对着下边的弟子颐指气使惯了,偏偏任平生这根刺头,次次都来触他的霉头,今日若不立下威严,往后等翅膀硬了,那还得了? 另外那个灰衣长老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冷漠,向身旁三个男子递了递眼神,那三人立即会意,向任平生走来,为首一人喝斥道:“放肆!你怎么跟长老说话的?以下犯上,按照宗门规矩,我将你打死都不为过!把卷宗拿起来,签了字,好好放回去!” 冯长老终于消了一些心头怒气,他两人做为“长老”,自是不宜去与一个弟子起冲突,但像任平生这种刺头也见多了,只要让手下的弟子去收拾个几回,也就老实得多了。 怎料任平生看见这三个已有凝气境修为的师兄,依旧视若无睹,那人见他还是这一脸桀骜不驯的样子,怒道:“我让你把卷宗拿起来,没听见吗!”说完伸手便是一巴掌狠狠打了下来,可这一巴掌还未打下来,他手腕便传来一股剧痛,竟被对方五根手指,死死捉在了半空中。 “都是父母生的,你凭什么动手打我?就因为你比我多入门两年?” 任平生看着眼前这人,话音未落,一脚踢出,“砰”的一声,那人未反应过来,被一脚踢中腹部,顿时一口鲜血喷出,呈“弓形”飞了出去,把一棵桃树撞得花落如雨。 另外两人惊醒过来,左边那人手掌一扬,便是一道无形真气打来,任平生往后斜退两步,顺手捉住那人手臂,“咯吱”一声,扭断手腕,接着一掌打在其肋间,“砰”的一下,便见那人径直飞了出去。 “狗东西,你找死!” 最后那人大怒,话到人也到,手起处,更有剑光飞腾,竟放出了一把飞剑,当头朝任平生斩下来,就在这惊心一瞬,任平生手一伸,五根手指忽然金芒绽绽,一下将那道飞来的剑光捉在了手里。 “呃……” 那男子发出一声闷哼,无论如何念动剑诀,飞剑也收不回来了,就那样被对方死死捉在手里,起初还有剑光翻腾,但慢慢失去光辉,最后“砰”的一声,竟被对方捏断了,化作顽铁坠落在地。 男子脸上再无血色,下一瞬间,还不待反应过来,已被对方五根手指死死扼住了喉咙。 “住手!” 两个长老也吓了一跳,终于站出来,可也已经晚了,刚才那一瞬间,他们在任平生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可怕的杀气,一个小小少年,身上怎会有如此重的杀气! “师弟!” 沈菁菁也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吓了一大跳,至于被任平生扼着喉咙的那个男子,已是满脸惊恐,他此刻看见了一双,仿佛染满鲜血的眼睛。 “咯吱,咯吱……” 任平生五根手指愈加用力,上面金色内力流转,那男子两只眼睛很快也变得血红,艰难地道:“长老……救……救我……” “任平生!住手!” 这回冯长老也吓着了,他名为长老,实际上也只是弟子们的一声尊称罢了,其实他修为才凝气境,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子还没到凝气境,就有如此可怕的实力,若是到了,那还得了?怪不得这次青木长老吩咐下来,为避免出现意外,影响卓一凡去修炼塔,所以要此人放弃比试,原来是这样…… “住手?长老是在命令我,还是请求?他刚才可是放出飞剑要杀我啊……就因为,我忤逆了二位长老?” 任平生用力一捏,“咯吱”一声,那男子顿时双目圆睁,眼耳口鼻俱是鲜血流出,再也无法言语,沈菁菁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扑了过来:“小师弟,不要!” 任平生一脚将那人踢飞了出去,“砰”的一声,那人撞在树上,顿时血肉模糊,又落到地上滚了两三下,便即晕死过去,怕是一身修为都给废了。 在场之人莫不看得惊心动魄,好半晌冯长老才反应过来,惊声道:“来人!给我拿下此人!” 众人只慌慌张张把伤者抬出去,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捉拿任平生,他们是有凝气境的修为不错,可刚才他们也看见了,这人那恐怖凌厉的攻势,就像是夜里的一头凶狼,狠狠咬住敌人的喉咙不放,以往那些新人,不听话直接打就是了,可这回这个新人,恐怕不好惹。 任平生确实还没到凝气境,可他这两年拼了命的修炼,一次一次将自己逼到濒死的边缘,这具身体早已百炼成钢,又岂是那些温室里成长起来的花朵可比?这些长老算是瞎了眼,竟要他把进入修炼塔的资格,主动让给卓一凡,还搞个什么“自愿书”出来,用得着这么麻烦么? “你,你想怎样……” 看见任平生此时朝自己走来,冯长老扶着桌角,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今日之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刚才对方那股狠劲和杀气,简直比那魔教里的人还凶猛,把他都吓着了。 “怎样?” 任平生红着一双眼睛,仍在向他逼近,一字一句沉声道:“长老是不是觉得,我任平生不配参加这个比试,不配进入修炼塔?啊!”话音落下,“砰”的一声,木屑纷飞,竟当着两位长老的面,把那一张桌子拍得粉碎。 冯长老吓得往后大退一步,仓皇失措,指着他:“你你你,你想做什么?你要欺师灭祖吗?来,来人!给我拿下,拿下此人!” 周围却无一人敢上前,任平生环视了这些人一眼,冷冷一笑:“欺师灭祖?”依然向冯长老步步逼近:“是,我来了七玄宗两年,两年都没能到凝气境,但冯长老,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言未了,用力一下将衣裳敞开了,只见胸膛正中,赫然是一道深深的剑痕,一剑从胸膛正中刺入,背后透出,那剑伤到现在依旧触目惊心。 “师弟……” 沈菁菁愣住了,她从来不知师弟身上这道恐怖剑伤是如何来的,若再往心口偏一点就没命了,每次她问,师弟也从来不说。 冯长老脸色越来越难看。 “当初我拼了命,替你们找回脸面,结果,你们又是如何待我……” 任平生冷笑不止,一年半前,那时他还在外宗,灵剑门的人前来挑衅,外宗一个能打的也没有,他本是不想去管此事,可当时外宗长老说,只要赢了灵剑门的人,便能拿到去内宗的名额。 所以那一次,他拼死击败了灵剑门那个凝气境二重的弟子王玄,但自身也被对方一剑重创,那一剑伤了他的心脉,令他经脉受损,此后再也难以凝气。 按道理来说,长老应该去找灵药来替他恢复经脉才是,可结果却是将他弃若敝屣,连他去内宗的名额,都拿给了卓一凡,理由是他经脉受损严重,已经不再适合修炼,言外之意,就是他已经是废人一个,只能留在外宗打杂。 可他不认命,那一年,他拼了命的修炼,纵使无法凝气,却将自身剑法练至化境,将一身内力练得极纯,将这具身体百炼成钢,终于在半年前破例来到了内宗。 可惜他经脉上的伤拖了太久,已成痼疾,即使内宗灵气充沛,他这半年依然无法到凝气境,若是当初内宗肯下来一个天罡境的长老替他疗伤,也断不会如此,但他一个小小外宗弟子,那时又怎会受到重视? 所以这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去修炼塔,利用修炼塔的灵气,或可一点一点修复受损的经脉,但现在,这些所谓的长老竟要他主动放弃比试,把进入修炼塔的资格,直接让给卓一凡。 可能么? 整个现场,一片寂静,冯长老也不说话,弟子们可能并不知当初外宗那件事,但他怎能不知?但这次修炼塔的事,是青木长老亲口吩咐下来的,卓一凡是这次内定之人,今天这个字,任平生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 终于,那灰衣长老走了出来,他看着任平生,并不似冯长老那么激动,只平平淡淡说出一句话:“你知道,卓一凡是什么人吗?” 随着“卓一凡”这三个字一出,周围更是安静了下来,任平生怎能不知道?他比谁都知道,这个人是谁。 那灰衣长老继续说道:“还有件事你肯定也不知道吧?就在前不久,诸位长老得知,卓一凡,他有一条先天灵脉。”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就连任平生,当听到“先天灵脉”四个字的一瞬间,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拥有先天灵脉,将来必定成就非凡,甚至成为那传说中的剑仙,在三百年前,有过一场天地剧变,那一年,世间所有强者都消失了,此后天地灵气变得十分稀薄,再也不适合修炼。只有极少数的人,还能修炼到“神合境”去,神合境,如今凤羽龙鳞般的存在,只有拥有先天灵脉,才有这个可能,也就是说,将来卓一凡有可能成为一位神合境强者…… 各人这回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卓一凡刚来,就被气宗长老收为了入室弟子,为何这一年里,宗门如此培养他,原来他竟是拥有先天灵脉之人! 看着此时任平生终于说不出话来,冯长老冷笑一声:“如今拥有先天灵脉之人,将来可是有希望去到云澜天境的……” 这一下,整个修炼谷更是如死一般沉寂,各人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云澜天境”四个字,如雷贯耳,令所有人深深一颤! 冯长老继续冷笑:“所以,你拿什么去和人家争?就凭你那把破剑?” 任平生终于不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在他身后响起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宗门确实没有规定,尚未入凝气境的弟子不可参加比试……但若主动放弃,往后一年,依旧可留在内宗。” 听见这个声音,众人立刻回过神来,纷纷转身往外望去,只见一位身穿青衣的老者负着双手,往里走了进来,那老者面容瘦削,满脸冰霜,身上这股强大的修为气息,让在场之人莫不一颤,在他旁边,还有一人与他并肩而行。 “青木长老……” 冯长老和那灰衣老者立刻变得恭恭敬敬起来,眼前这位才是真正的长老,乃是气宗的传功长老,也是七玄宗的试炼长老,七玄宗共有七个流派,分别是气宗、剑宗、药宗、琴宗、玄宗、道宗、灵宗,每个宗均有一位修为最高的首席长老坐镇,其下便是传功长老。 当年七个宗实力相差不大,但三百年前那场天地剧变之后,七宗的实力也发生了改变,如今气宗一宗独大,其余六宗加起来都敌不过一个气宗。 此时与青木长老一起昂首走来的那个男子,众人当然也认出来了,正是近来风头最劲的卓一凡。 卓一凡当初刚来的时候,还会与师兄们说说话,但现在他身份不一样了,高高在上,宛如天上的星辰,能与长老并肩齐行,他过来时并未理会任何人,也没去看任平生,径自往另一边走去了。 先前那冯长老回过神来,现在青木长老来了,他自然也有了底气,向任平生大喝一声道:“你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刚才青木长老的话吗!这可是为你好!” 七玄宗有着规定,入内宗半年还无法到凝气境的,会因“先天资质不足”而被送回外宗,从此只能留在外宗,最多几十年后能做个外宗长老,但再也无法上来内宗。 刚才青木的话已经很明显了,若任平生肯自愿放弃这场比试,那么就算没到凝气境,他也不用被送回外宗去,可若是他坚持这场比试,接下来到不了凝气境就一定会被送回外宗,可能他会成为这些年来,第一个被贬为外宗弟子的内宗弟子。 旁边那冯长老见他还伫着不动,更是把声音放大了许多:“任平生,你不要不识抬举!” 这一次,就连一向袒护任平生的沈菁菁,也只得紧紧捏着手指,一个字也发不出来,青木长老可不似修炼谷的这两位“长老”,他是真正的长老,他的话,向来无人能够违逆。 在周围许多双目光注视下,任平生终于还是慢慢拿起了笔,看着卷宗上面那一行行的小字……现在,只要他和其他人一样,在上面签个字,那就不用被送回外宗了,而卓一凡,直接进入修炼塔,没有人再与其争夺修炼资格,多年后,再进入云澜天境,最终成为众望所归的绝世强者…… 但是,他呢?这一切,本来该是属于他的……当初来内宗的那个名额,胸口那一剑,是他用命换来的。 为什么?他的命要让这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远处,卓一凡满面春风得意,与青木长老相视一笑,却在这时,只听“砰”的一声,把周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只见刚才还握在任平生手里的那支笔,此时已经狠狠地插在了卷宗上,就连下边的桌子,都被穿透了。 “我任平生的命,生也好,死也罢,都只有一个人能决定,那就是我自己。”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二章 任平生的剑 冯长老原以为青木长老来了,这小子就会老老实实把字签了,没想到在青木长老面前他还敢如此放肆,手忙脚乱地指着他:“任平生,你你你,你胆敢在青木长老面前放肆!” “放肆?呵……” 任平生冷笑一声,转身往外走去,走出十几步远,才回过头看向卓一凡:“七天之后,你我剑台比试,我若是输了,我任平生自己会离开七玄宗。”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了。 冯长老愣了一下,忙向青木赔笑:“青木长老,刚才那小子太放肆了,照我说,就该废了他一身修为,打入思过崖,他刚才还想杀人呢,这事绝不能这么算了!青木长老,你看呢?” 青木长老双手负在身后,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向旁边的卓一凡看去:“如何?” 卓一凡满眼阴毒,他才凝气境三重的修为,倘若他有四重的修为,练成气宗的“龙象神功”,那时就再也无须惧怕对方手里那把剑了,当初在外宗云渺峰,任平生与王玄那一战,他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那把剑,实在让人恐惧。 青木长老见他不说话,已经知晓该怎么做了。 …… 夜里,冷月无声,任平生如往常一样一个人坐在窗台,手里的剑半出鞘,一点明月落在其上,透着点点寒光。 这把剑,名曰“含光”,是自当年任家祖上传下来,而他,是玄朝瑾王的世子,但如今,他已经没有从前那些显赫的家世背景了,在这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铮!” 一声冰冷的剑鸣,任平生把剑收回了鞘里,末后又深深闭上眼,仔细感应周围灵气流动。 还是不行,他经脉受损了,除非是去到修炼塔那样灵气充沛的地方,否则仍是难以将灵气在体内炼化,难道他……真的已经不适合修炼了吗? “还有件事你肯定也不知道吧?卓一凡,他有一条先天灵脉。”白天那些话,此时又在他耳边响起,先天灵脉啊,多么令人羡慕。 任平生看着窗外落满台阶的月光,忽然道:“要是能够修炼梦里那些功法,就好了啊……”末了又摇头苦笑一声,可能是他自己也觉得这十分荒唐可笑吧,摇了摇头,倒头往床上睡了去。 …… 七天后,到了比试这一日,晌午未至,修炼谷已是观者如云,如今天地灵气稀薄,各派只能以阵法凝聚灵气,修炼谷总共有一百零八座聚灵法阵,在阵法中间还有一座高耸入云的修炼塔,但修炼资源极为有限,只有天赋顶尖的弟子才能入内。 像七玄宗这样一个地方,说没有公平吧,可像卓一凡这么天赋卓绝的人,也要赢了比试才能进入修炼塔,否则难以服众,虽然这里面有些说不得的事情,但至少表面功夫做足了。 在修炼谷北边有座十几丈见方的大剑台,半柱香前,那上面已经立着两道人影,正是任平生和卓一凡。 下边更围了不少弟子,各人也都在七嘴八舌议论着,而在剑宗那边,有三个人满脸紧张,其中一个身穿淡红小裙的少女,年龄看上去和任平生差不多,名叫柳儿,是任平生的九师姐,旁边那个二十出头的男子,是他十一师兄,名叫风十一,除了这两人,当然还有一个更加关心他的人,便是大师姐沈菁菁。 三人站在台下,捏紧了手,比谁都紧张,因为此时在任平生的手里,并没有拿剑,就在刚才,青木长老忽然提出,这次的比试不许任何人动剑。 青木长老站在剑台东面不远处,刚才正是他说,同门切磋,点到为止,刀剑无眼容易伤人,所以此次比试为保证各自安全和公平,比试双方皆不得动用刀剑。 剑台比试,却不许动剑,七玄宗立派千年皆未曾听说过,这样一来,不是直接掐死了任平生最后一点胜算吗?说什么为了公平安全,还不如直接叫他认输更好听一些。 当然任平生也并未认输,尽管他手里已经没有了剑,可他还有着家传的内功绝学“无相神功”,当初父亲的无相神功,令武林各派望尘莫及,如今到了他身上,虽还远远不及父亲那般内力深厚,但也能够挡住眼前此人凝气三重的修为。 “看师弟今日神采飞扬,那师兄不才,就领教了……” 卓一凡说完这句,眼神里的阴毒更加明显了,当初他厚颜无耻地跟人说,外宗那场比试是他赢了王玄,所以才来了内宗,本以为任平生永远不会再出现,没想到这废人时隔一年竟来了内宗,还要与他争夺这次去修炼塔的资格。 “开始吧。” 任平生不想与此人多言,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胜负,拿回这一切,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好。” 卓一凡足步一晃,一掌朝任平生当胸劈来,比起当初在云渺峰时,他修为高了三重天,这一掌凝成,如挟风雨之势而来,掌风瞬间已将任平生全身罩住,就是台下的人也没能看清,好快的速度,不愧是气宗长老的亲传弟子。 “任平生,今日我定要废了你一身修为……” 卓一凡脸上露出狞笑,可这一切在任平生看来,太天真了,这一刹那,家传内功绝学瞬间流遍他全身,周身内力化劲,竟在他身上罩起了一层金芒,一股狂风从剑台四面激荡出去,令台下众人无不为之一退,这一瞬间,他们仿佛听见那台上隐隐有龙吟之声传来。 “怎么可能!”就连台下柳儿和风十一也不由一怔,难道小师弟已经到凝气境了?这半年他一直在隐藏修为! 卓一凡脸上笑容也陡然僵硬,下一刻,任平生以迅雷之势出手,手扬处,一道金色内力瞬息涌出,就像是沉寂了千年的火山,一朝爆发,势不可挡! “砰!” 真气与内力相撞,台上登时掀起一阵狂风,把周围的人也推得往后退了出去,卓一凡顿时面无血色,手臂好似断裂一样,脚也收势不住,直往后退了十几步方才站定,再抬头,脸上已是布满惊恐。 台下那片也完全愣住了,万万没有想到,此人竟一直在隐忍!刚才他们还在讨论,这人能在卓一凡手底下走过几招,怎料一转眼,竟将卓一凡震退了出去?就连修炼塔下边那几个老者都不禁满脸骇然,这小子才来内宗半年,还没到凝气境,怎么可能!青木长老也已经慢慢皱起了眉。 任平生不给卓一凡任何喘息机会,掌心内力一聚,又一掌携雷霆之势攻去,一股火焚的痛楚从丹田升起,瞬间蔓延四肢百骸,任平生却不顾丹田剧痛,仍是将全身内力催至极限,这样做的弊端也显而易见,寻常人要敢像他这么运功,只怕顷刻已是经脉寸断,五内俱焚,但这两年来,他这具身体已是千锤百炼。 台下众人俱已惊呆,就连远处有几个观战的长老也变了脸色,至于沈菁菁和柳儿、风十一,三人更是说不出话来,他们好像今天才认识这个小师弟。 这里从来就没有人懂他,以为他不过是想赢这场比试,有谁知道,这两年从外宗到内宗,他拼了命,一次一次将自己逼到濒死的边缘,究竟是为了什么?又岂是卓一凡这种温室里成长起来的花朵可比。 “先天灵脉,先天灵脉又如何?” 此时这石破天惊的一掌,好似怒海狂涛势不可挡,把卓一凡吓得顿时再无人色,仓皇往后退去,哪敢再去接招,可就在这时,任平生忽然丹田一绞,好似要碎裂一样,脸色一下变得苍白,脚步也颠了一下。 “糟了……”沈菁菁脸色一变,小师弟定是那天的伤势又发作了! 卓一凡暗道惊险,此时见任平生周身内力溃散,更不做犹豫,猛将气宗玄功催至极限,一掌打去,任平生满脸冷汗,仍是强提内力,“砰!”这一掌,二人平分秋色,可任平生一口鲜血涌出,一下退到了剑台边缘。 “啊!” 柳儿吓得花容失色,而气宗那边,众人见卓师弟一掌打得那小子吐血,再无刚才神气,此时都大声喝起彩来。 卓一凡也是紧张无比,正所谓“趁其病,要其命”,他见任平生受伤,更不做犹豫,再一动,以一招沧海龙吟攻去:“任平生,去死吧!” 这一下凶猛至极,杀气倍增,剑台周围狂风大作,乱石横飞,众人双目圆睁,不断往后退去,这一场宗门比试,竟演化成了二人的生死之争! “师弟,接剑!” 就在这生死一瞬之际,台下忽然抛上来一把剑,沈菁菁脸色一变:“柳儿,你做什么!” 柳儿气得把脚一跺:“他们这样明摆着欺负师弟,剑台比试却不许用剑,这谁定的规矩,说出去也不怕别的门派取笑吗?” 沈菁菁当然知道这非常荒诞,可这规矩是刚才青木长老临时定下来的,师弟这么明着违规的话,只怕对方接下来更有办法针对他了。 就在她俩说话这会儿工夫,那剑台上面,忽然激起一片冰冷的剑气,任平生接住九师姐掷去的剑,这一刹那,那把剑在他手里好似成了神兵一样,一道道青色剑芒吞吐不定,在他所站立周围,竟不断有“呜呜”剑啸之声响起,令卓一凡的攻势再难靠近,台下众人无不一惊,好强的剑气! 青木站在远处,也暗道一声不好,那不是剑气,是剑芒!这少年不只是剑法凌厉,还能内力化劲凝聚出剑芒!可他还没来得及喊停,任平生那一剑已向卓一凡当胸刺到,这一剑刺出,在卓一凡身前,却有十几道剑影同时刺到,不知哪一剑是真,哪一剑是虚,唯见寒光逼人,就连台下的人被这剑风掠过脸庞,也隐隐感到几分刺痛,匆忙往后退去。 卓一凡凝气境三重的修为,哪敢去接这剑芒,更是不得不收住攻势,疾往后退,可他往后倒退一尺,任平生的剑也跟着挺进一尺,一时之间,竟似满天剑雨刺落下来,这回卓一凡别说是继续进攻,就连防守都不知该如何防了,“嗤”的一声,便见他左肩上一道血花飞溅,已被任平生挑中一剑,那袖子立时被染得鲜红。 众人神情呆滞,他们根本看不清楚任平生手里的剑,只能看见满天的剑影乱飞,这剑法简直出神入化了,这回他们终于明白,刚才青木长老为何要说双方都不许动剑了,这哪里是为了什么公平安全,这是怕他手中有剑啊! “嗤!” 任平生又一剑刺出,这一剑更是可怕,剑影一化二,二化四,刹那间已是无数剑影笼罩下来,漫天剑势如雨,一下把卓一凡全身都给罩住了。 卓一凡被这满天剑影围了个风雨不透,顿时如陷泥沼深潭,往哪走都避不开落来的剑势,“嗤嗤嗤!”只听得一阵疾响,很快,他的双肩,双臂,双腿,腰腹,胸膛,皆有一道道鲜血渗出,顷刻之间,竟被一道道无形剑刺中了一二十来剑。 修炼塔那几个老者早已是目瞪口呆,如此剑法,何人能及?都说剑道在三百年前已经没落,可这少年的剑为何如此可怕! 最后那一剑,剑上寒芒毕出,任平生竟是一剑直取卓一凡脖颈而去,这一下当真把周围的人吓了个半死,沈菁菁更是脸色惊变:“师弟!不要!” 一刹那,剑台周围风停树止,在所有人惊骇注视下,只见任平生手里那把剑,最终悬在了卓一凡喉咙前,剑上三寸青芒吞吐不定,就连青木长老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倘若这一剑,再往前多送出一寸距离,即使不当场要了卓一凡的性命,也会将他废掉,这当真是一个少年的剑法吗? 台下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任平生的剑,直到今日,一个个张着嘴,从头到尾,都好像是在做梦一样。 卓一凡白衣已被染成了红色,鲜血还在不断往下滴,他惊恐地看着喉咙前这把剑,动也不敢动一下,不仅仅只是因为利刃在喉,还有他身上这一二十处剑伤,他不知道任平生刺中了他哪些穴脉,生怕一动,立时全身经脉寸断。 任平生嘴角还沾着血,刚才那一刻他似乎忘了,当初何伯让他藏锋于鞘,到了七玄宗,切莫在人前轻易展露任家剑法,刚刚他所使,正是任家的“潇湘夜雨剑”,任家还有另一门剑法,名为“娥皇女英剑”。 青木长老此时反应过来,瞬间飞至台上,掌心一道疾风过去,立时将任平生震退了丈许距离,随后他又迅速将卓一凡身上几处大穴点了,喂去数枚丹药。 做完一切,青木长老才回过头来,横眉怒目,瞪视着任平生,虽然他一向冷厉,弟子们也都很害怕他,可也从未见过他今日这等可怕眼神,好似恨不得把任平生杀了一样,把周围其余的弟子都吓得不敢作声。 “好剑法,好杀气!”青木长老震惊之余更是恼羞成怒,二目如灯,瞪视着任平生。 可他为何只说任平生剑上杀气重,难道之前卓一凡那一下,就不想杀了任平生吗?若今天是卓一凡把任平生打得筋断骨折,那他还会如此震怒吗? 这回柳儿也吓住了,刚才她把剑抛上去,本是想让师弟有寸铁在手,不至于防不住卓一凡的气功,可没想到师弟的剑法如此凶猛,把对方伤成这样,卓一凡是气宗长老的亲传弟子,这回只怕她闯下大祸了,她倒不打紧,可这回害了师弟啊!怎么办,怎么办…… “来人!” 青木长老怒不可遏,正要叫人把任平生拿下,可就在这时,一道剑光自天际掠来,瞬息间落在了七玄宗某座山峰之上,这一刹那,一股至强气息笼罩下来,众人均是心神一颤,全都愣在了原地。 这一刻,好似时间也停止了流逝,刚才还喧闹不止的人群,一下鸦雀无声,等天上那一道气息消失时,众人再回过神来,眼前却已不见任平生几人的踪影了。 却是刚才趁着青木出神之际,柳儿和沈菁菁把任平生拉着迅速往外跑了,比试输赢已经不重要了,要是气宗长老得知师弟把卓一凡伤成这样,大发雷霆,问起罪来,那就麻烦了,道长风不但是气宗首席长老,也是执掌七玄宗刑罚殿的长老,有着天罡境的恐怖修为,远非这青木能比,要是这回卓一凡伤到了经脉,只怕那时连师父也保不住小师弟,这回可怎么办! …… 这一晚,明月如昼,清光四澈,把一个七玄宗,照得分外宁静,白天修炼谷出了比试那事,各人也不好过分议论,加上后面那道突如其来的强大气息,令人心神不安,弟子们今晚都早早就寝安歇。而此刻,在一间灯烛通明的房间里,案台前坐着一个剑眉星目,丰神俊朗的男子,此人乃是气宗的首席大师兄,夜无月。 刚才他替卓一凡上药的时候,发现卓一凡身上总共有二十一处剑伤,但没有一剑,是刺中重要穴位的,连经脉都分毫不伤,这是一个十八岁少年的剑法…… 他宁可相信,是任平生剑法太烂,每一剑都刺不中要害,也不愿相信,对方每一剑,都是有意避开了要害。 若真是后者的话,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可怕的绝对不只是那剑法。 那少年,究竟是何来历…… 夜无月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这一切,绝对不只是巧合,任平生是半年前从云渺峰上来的,一个小小云渺峰,怎会出现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少年? 七玄宗内宗弟子,其实大多都并非外宗上来的,而是内宗长老在外寻觅到根骨不错之人,先观其品行,再得其父母首肯,然后直接带回内宗的。至于为何还要设立外宗那样一个存在,一来是可以处理些繁杂事务,二来,若不适合在内宗修炼的弟子,或是犯了过错,就直接送去外宗。 “嗒、嗒、嗒……” 就在这时,屋外走廊忽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夜无月回过神来,立刻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面色冷峻的老者,身上气息极强,显然是一位已经踏入天罡境的长老。 “师父……你怎么来了?” 面前这个不苟言笑的老者,正是坐镇气宗的首席长老道长风,七玄宗四位已有天罡境修为的长老之一,同时也是七玄宗司掌刑罚之事的长老,平日里十分严厉,所以弟子们也都很害怕他。 “我过来看看,今日白天,修炼谷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道长风走了进来,向床上已经睡过去的徒儿看了一眼,夜无月回答说:“今日在修炼谷,青木长老本是规定双方不得用剑,怎料那少年忽然接住台下送去的剑,卓师弟又手无寸铁,一时大意,难免受伤,不过还好,都是些轻伤,无有大碍,上了药,休养两日便好。” “嗯,我看看。” 道长风走到床前,此刻卓一凡躺在上面,身上缠满了纱布,已经睡着了。道长风何等修为?一探便知二十一剑都分别伤在何处,只见他脸上露出一阵微微冷笑:“每一剑都刚好避开了要害,好剑法,当真是好剑法……剑宗这回来了一个天才啊。” 他说话时,身上分明寒气逼人,夜无月很少见过师父这样的神情,立在一旁不语,过了一会儿,道长风才问起那少年名字,夜无月如实回答:“任平生。”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三章 走火入魔 再说任平生那边,昨日那等剑法,众人皆看在眼里,无疑是他赢了,可谁料到后来青木长老却说,他违规伤人,这次不但判他输了,同时一年之内还禁止他再去修炼谷,这回倒好,不但修炼塔去不得了,连修炼谷都不准他再去了。 悬崖边上,任平生手里的剑疾刺疾舞,冷锋过处,把那树枝上的嫩叶打得坠落如雨,然后又一片一片,在他的剑下粉碎。 “他已经在这里练一天了吧?” 洗剑池附近,剑宗几位师兄姐仍如以往那样议论着,只是今日他们的眼神,明显与往常大不相同了。 在以往,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任平生这样拼命练剑,可今日已经从早上到傍晚,这都一整天了,他真的不要命了吗? 可一想到昨天,分明是他赢了,最后青木长老却把进入修炼塔的资格拿给了卓一凡,换做他们也会疯掉的,可转念一想,这又有什么办法?剑宗斗不过气宗,这世上也本没什么公平可言,有人会被高高捧上去,那就有人注定只能零落成泥碾作尘。 “轰隆隆……” 忽然一声雷响,豆大般的雨点砸落了下来,少年的剑仍然不停,雨越下越大,越下越急,雨点打在他的剑上,瞬间便化作水雾散去,任平生出剑也越来越快,渐渐的,在他四周竟然出现了一片朦胧白雾,这些雨点一落下来,便蒸发了。 此时在山谷外面,一座青崖上,一位身穿紫色长衣的老者立在那里不动,脸上神情越来越凝重,他正是剑宗首席长老藏锋,看少年在这练了一天的剑,他也不免锁起了眉,确实是十分精妙的剑法,就连他也很少见过,可为何今日这剑上的杀气,竟越来越重了?不对,不对…… “轰隆隆!” 天上雷声作响,雨越下越大,闪电划破山谷,把任平生脸上竟映得有些可怕,眉心黑气浮动,一双眼睛也越来越红,就像是染满了鲜血一样。 这一刻他全身内力涌动,剑势竟隐隐收不住了,一剑一剑,越来越强! 最后,他看见这满天的雨,仿佛都化成了宁王的样子,化作了那晚苍山八宿屠戮任家的样子。 “杀!杀!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 任平生双眼血红,一剑一剑乱朝周围斩去,剑气纵横激荡,把这周围的树枝树叶也斩得纷纷坠落,吓得洗剑池那边几位师兄姐连忙往外退了出去。 “杀!” 最后一剑,任平生纵身飞起,一剑刺出,剑却脱手飞出,“砰”的一声,满天的碎石似冰雹一样飞溅开来,这一剑竟深深扎进了悬崖对面的峭壁里,任平生也一下往后仰翻出去,“噗”的一口鲜血涌出,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师弟!” 沈菁菁大惊失色,立即纵了过去,但有一道人影,抢在她之前飞到了任平生身边,两指疾疾点在了任平生身上十几处重要大穴上,正是刚才在谷外看着的藏锋长老。 “师父!师弟他怎么样了?” 柳儿和风十一也心急火燎地跑了上来,其余师兄姐则在洗剑池那边小声议论,以往只是看他练剑受伤,今日竟练到吐血,刚才那剑和以往都不同,那股令人胆寒的气息究竟是什么,如此可怕…… 藏锋长老双眉紧皱,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少年,最终开口道:“没什么,只是运功过度,休息几日便好。”说完,便将任平生抱起,双足轻轻一点,身影往山谷外面飞了去。 …… “平儿,平儿……” 梦里面,母亲又轻轻地唤着他的小名儿,他只能模模糊糊地去感受,小时候的记忆,记忆里母亲的温柔。 “娘亲,娘亲!” 任平生用力地张开双手,想要去抱住娘亲,可是一伸手,娘亲的身影却往后退了一尺距离,他一伸手,对方又退一尺,到最后越来越远。 “娘亲,别走……” 他拼了命向对方跑去,可是跑得越快,娘亲的身影就离他越远,就越是模糊,到最后,只剩他孤孤单单一人,留在了一片冰冷漆黑的梦里。 他忽然感到几滴滚烫的眼泪,从眼角滑到了耳朵里,黏糊糊的,他睁开眼睛,没有娘亲的身影,是梦…… “好些了没。” 见他醒了,藏锋长老才开口,任平生听见声音,想要起身,却动不了,一动全身都传来一阵剧痛,仿佛四肢百骸都裂开了。 “别动。” 藏锋长老按住了他,任平生只好又躺回去,呆呆看着帷帐上的锦绣,脑海里模模糊糊,已经记不清那天发生什么了。 “我昏睡了多久……” “三天。” “原来过去这么久了么……” 任平生还以为,他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与娘亲在院子里躲迷藏,娘亲忽然不见了,然后他一回头,就看见王府里满地的鲜血和尸体。 藏锋长老问他:“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什么了吗?” 任平生摇了摇头。 “走火入魔。” 藏锋长老说出这四个字时,脸上神情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厉:“你差点走火入魔,你知不知道?” 任平生仍然眼神迷茫,原来这就是,父亲以前说的走火入魔么。 “你知道,什么是魔吗?”藏锋长老又问。 任平生仍然摇头。 “唉,罢了……” 藏锋长老摇头一叹,心想他一个小小少年,如今才来内宗半年,又怎知魔啊,仙啊这些呢?过了许久,才又问道:“平生,你家住哪里?” 玄门不问出身,以往藏锋长老也没有仔细去问过,反正都是从玄朝各地来的弟子,直到这次的事情发生,他才开始怀疑少年的身世。 家住哪里,我还有家吗…… 任平生心中这样问自己,他是玄朝瑾王的世子,可在两年前,宁王构陷他父亲密谋造反,将他任家满门抄斩,那晚宁王手下的八个魔头“苍山八宿”杀来,父亲重伤下拼死将他送了出来,让何伯带着他一路从北荒逃到七玄宗,在这里,没有人知晓他的身世,也没人知道瑾王的世子就叫任平生。 “玄都城外,一个小镇。”他最终,如是说道。 “那你的剑法,是谁教你的?”藏锋长老接着问。 “是小时候,父亲……父亲教的。”任平生声音一哽,差点掉下泪来。 藏锋长老凝思不语,心想如今江湖之上,虽各派武学百花齐放,可若是寻常武林世家,又怎会那样高深的剑法?这少年绝非寻常世家子弟,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父母……还在吗?” 整个房间,一下安静了,只有窗户边,那香炉里阵阵随风飘进来的香烟,缭绕在床前,最后,任平生摇了摇头。 “唉……” 藏锋长老轻叹一声,也不好再继续多问了,至于任平生那把剑,他拿回来自然也有仔细检查过,除了比寻常宝剑更加锋利坚韧,剑中透着一点寒光外,倒也没什么奇怪之处了。 现在他也不好过分去追问少年一些事情,否则难保不让人误会什么,如今剑宗再是没落,可他堂堂一宗长老,也还不至于去窥视自己门下一个弟子所学,说出去简直让人笑话。 “师父,小师弟他醒了吗?” 外面,沈菁菁守了一整天,此时见到师父从屋里走出来,立即上前询问师弟情况,藏锋长老轻叹了声气:“又睡去了,没什么大事,休养几日便好。”话到此处,又冷冷一哼:“道长风那徒弟,我看是半个月都下不来床,要不是那天你师弟剑下留情,他现在早去阎王殿前排队报道了!” 显然,对于修炼谷一事,藏锋长老也是极为不满,可他也没有办法,他一个小小剑宗,拿什么去和气宗斗,能保他门下这名弟子不受罚,继续留在内宗,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那还敢去提修炼塔一事? 沈菁菁也低着头不知怎么接话,过会儿才小声道:“都是我的错,没有看好柳儿师妹,才让她闯祸……” “什么你的错?” 藏锋长老看了她一眼,不说还好,一说更加来了气:“那是你的错吗?是柳儿,是平生的错吗?是道长风那弟子自己学艺不精,这怪得了谁!剑台比试还不许用剑,我看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说完往屋里看了一眼,好似怕把任平生又吵醒,这才拂袖愤愤离去,走到外面时,又回过头来向沈菁菁道:“对了,菁菁,有件事情,今晚你和你三师弟来我房间一趟。”说完径自离去。 沈菁菁看着师父离去的身影,她很少见到师父刚才那样激动的神情,又想师父是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要她今晚和三师弟剑玄风去屋内闭门而谈? 她忽然想起那天在修炼谷,那一道剑光好似落在了三位执剑长老的桃源仙居,那天幸好有那道气息镇住了青木,不然只怕还没那么容易带师弟离开,而师父突然在此时让她和三师弟过去……难道与那天的剑光有关吗? 那天的剑光,又到底是什么人? 第一卷 尘世间 第四章 逆脉 剑宗所在,名为“剑仙峰”,可惜八百年来,一位剑仙也没出过。 这些天又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洗剑池外,打落了一地的桃花,任平生今日恢复了一些精神,像往常一样来到此处,今日不见那些师兄姐的身影了,不见更好。 他走到悬崖边,看着这一地的残花落叶,就好像他自己…… 那一天,是他赢了,可最终青木长老却把进入修炼塔的资格,拿给了卓一凡,接下来,就是把他送回外宗了吧?然后过个几十年,再让他做个外宗长老。 可他来这里,是给人做一个外宗长老的么? 山谷里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任平生抬起头来,脸上冰冰凉凉的,以前在北荒,很少下雨,一下便是狂风骤雨,他很少见过这么温柔的雨,就像母亲的名字一样温柔,但他从来不知晓母亲的姓氏,只听人说,母亲嫁给父亲后,就随了父亲姓。 自他记事以来,母亲便是天下间最温柔的人,连他做错事时,斥责他的声音和眼神都是那么温柔,一想到那晚连母亲最后一面也未见着,他便忍不住一阵伤心。 任平生只能暂时不去想那些伤心事,细雨霏霏,一时看得出神,好像曾几何时,他也见过这样温柔的雨,不过那时是在梦里,还有一把剑。 在梦里面,他看见满天仙魔神佛,看见日月星辰,唯独看不见,他自己是谁…… 那一片全是赤天赤地,黄沙无垠,天地间游荡着无数死去的神魔残魂……他变成了梦里那个人,背上还背着一个快死的人,怎么走也走不出那里。 “师弟。” 沈菁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身后,任平生回过神来,转身看去,只见师姐撑着一把竹青色的油纸伞,从那一片雨雾朦胧的桃花林里穿过来。 “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雨吗?” 沈菁菁走过来,似嗔似怨地说了他一句,任平生沉默半晌,才问她什么事,又怕她为难,言语中只字不提那天修炼谷的事。沈菁菁知他心中苦闷,这半年郁郁不得志,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师父让我过来告诉你……”她说到此处,又犹豫了一会儿,任平生苦涩一笑:“让我回云渺峰吗?” 沈菁菁抬起头来,愣了半天,“咚”的一声,轻轻在他额头敲了一下:“想什么呢?师父让我过来告诉你,两年后,有个七宗大比,接下来务必好生努力修行。” 一听不是让自己回外宗,任平生也稍微轻松了一些,可是七宗大比,不是早在百年前就废除了吗,怎么又突然要举行了? 所谓七宗大比,可不是修炼谷宗门试炼那么简单,而是七玄宗七个流派相互竞争,以往每隔十年举行一次,每次都十分隆重,可前面些年还有看头,自一百多年前开始,那时气宗已经开始一宗独大,比来比去也没什么意思了,索性废除,而这一次,为何突然又要举办这劳什子大比了? 沈菁菁现在还没有告诉他,这次的七宗大比,可不只是表面宗门大比那么简单,真正意图,是两年后选出一个最优秀的弟子,去一个叫做“云澜天境”的地方。 云澜天境是什么地方? 玄朝所在,名为云澜境,但在云澜境里,有着不知多少个像玄朝这样大的王朝,云澜天境,便掌握着这些王朝的命运,是整个云澜境最庞大的修真势力,是下边无数修真门派,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说白了,下边这些宗门所谓的顶尖弟子,拿到云澜天境去,什么也不是。 那晚师父把她叫到屋里闭门而谈,原来就在小师弟和卓一凡比试那天,那道剑光落在执剑长老的桃源仙居,竟是云澜御使送来了一枚“云澜玉玦”,这一枚云澜玉玦,就代表玄朝这里有一个去云澜天境的名额。 若是七玄宗能将一名弟子送去云澜天境,待那弟子将来出息了,那时整个七玄宗直接一跃成为云澜境的大宗门。 所以这一次,执剑长老突然宣布两年后重新举办七宗大比,虽未言明,但目的如何,已经显而易见。 “小师弟,怎么了?”见他又沉默半晌不语,沈菁菁开口问道。 任平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七宗大比,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连凝气境都到不了,还想着七宗大比么?如今打打卓一凡这种人也就罢了,可真正对上夜无月那些人,只怕自己还没出手就败了,况且等两年后,卓一凡在修炼塔两年,那时自己也未必还是他对手了。 “没什么……” 任平生抬起头来,仿佛整片头顶都是乌云,也不知何时才会散去。 沈菁菁看他一脸苦闷,安慰道:“好啦,没事,反正我们剑宗还有三师弟在。”说到此处,笑靥如花:“你一定还不知道吧?你三师兄他也已经快到灵虚境了……” 任平生苦笑一声:“是啊,有三师兄在。” 沈菁菁愣了一下,连忙摇手:“小师弟,你不要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一时不知如何作解,只怪自己嘴笨,明明是来安慰小师弟,明知小师弟连凝气境都还没到,却在他面前说什么三师弟已经快到灵虚境了,这回好了,把小师弟惹得更加难受。 “没什么。” 任平生摇了摇头,晚上回去以后,又整夜思绪如潮,不得安睡,好不容易躺下睡着了,又看见梦里杀声成片,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血红色,宁王的百万铁骑踏破北荒,王府里一片尸山血海…… “小若,快逃!” 任平生惊醒过来,喘息不止,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阵阵夜风吹到他浸湿的衣衫上面,令他打了个冷颤,往窗外看去,一轮明月当空,旁边几颗疏星闪动。 清白的月光正好照在他脸上,越发显得苍白,这会儿他也没了睡意,穿好衣履去到门外,一枝梅花正在墙角静悄悄开放,他这么发呆看了一会儿。 剑仙峰无论冬夏都是百花盛开,唯独梅花香自苦寒,傲雪凌霜,与那些一味争芳斗艳的桃花牡丹不同,即使是在剑仙峰,梅花也只有冬季开放,可为何夏天夜里的梅花,竟开得如此盛? 又为何白天不见寒梅开放,只有夜里才绽开呢? 白天不见开放,只有夜里才绽开…… 这一刹那,在任平生脑海里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令他呼吸急促,心跳剧烈,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为何白天不见开放,只有夜里绽开呢?那不正是因为白天所有人在一起,灵气被分散了,而夜里所有人都睡了,灵气便会重新凝聚起来…… 任平生想到了,他终于想到突破凝气境的方法了,白天所有师兄姐都在洗剑池,再是充沛的灵气也被分散了,但夜里那里无人,灵气是最浓郁的! 此刻他只想立刻将这件事告诉师姐,但现在,师姐应该已经睡了吧?没关系,等他今晚去洗剑池,明天再告诉师姐他突破至凝气境了,师姐一定会很高兴吧? 任平生一路飞也似的往洗剑池跑了去,月光把四周照得清澈如昼,这些天总是阴雨绵绵,他此时才发现,原来剑仙峰的晴夜,是如此美丽澄净。 可当他到了洗剑池附近时,却听见桃花林那边有声音传来,他立刻捂住口鼻,伏低身子,小心翼翼往前探去,毕竟内宗规矩甚多,夜里不得四处走动,以免干扰山上阵法灵力恢复,可是此时在洗剑池那边却有声音传来,难道是有师兄姐先他一步而来吗? 任平生到了时蹲在一座石头后面,整个人却已经愣住了,怎么会是师姐……除了师姐,还有一个人,那人相貌英俊,长身玉立,白衣出尘,那不是三师兄,剑玄风吗? 师姐和三师兄,这么晚了,他们怎会在这里……任平生一颗心开始扑通扑通剧烈跳动起来。 只见剑玄风慢慢伸出手来,往沈菁菁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小笨蛋,刚才那里,你又错了,师父那天可不是这么教我们的。” 沈菁菁也不生气,只对着他轻轻一哼:“我就喜欢这么练,要你管,还有啊,我是你师姐,什么小笨蛋?没大没小,柳儿才是小笨蛋。”末了还朝他吐了吐舌头,翻个白眼。 看着两人亲密举动,任平生整个人都呆住了,以往他从未见过师姐这样,好像已经不是大师姐了,而是对着师兄撒娇的小师妹。是了,三师兄的修为是剑宗最高的,要不是入门晚了几年,那他就是剑宗的首席大师兄,就和夜无月那些人一样…… 门中的师妹,都喜欢修为高,人又帅气的师兄不是么?谁会喜欢一个整天不听话的臭弟弟呢…… “轰隆……” 天上好像又有雷声响起,刚刚晴朗的天空,转瞬又是乌云密布,点点寒雨,刺透了少年的心。 许久,任平生才睁开眼来,天上依旧是晴朗皓月,原来刚才那场雨,下在心里,等他再回头看去时,只有几枝桃花落在地上,那边再也没有了师姐和三师兄的身影,难道刚才一切,都只是幻觉吗? 不,那并不是幻觉,师姐和三师兄往另一边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这边的他。 任平生慢慢起身往外走去,洗剑池安安静静的,只有地上那几枝桃花,不知天明就要凋零,还在那自顾自地争芳斗艳。 任平生站在原地,他一直以为,他这一世是场悲剧,到头来却发现是喜剧,只是没想到,小丑竟是他自己…… 他刚刚,还那么激动地想要告诉师姐,他终于能到凝气境了,师姐一定很高兴吧?是啊,师姐刚才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兴…… “你一定还不知道吧?你三师兄他也已经快到灵虚境了……” 脑海里面,又浮现出了白天师姐笑靥如花那一幕。 任平生又来到了以往练剑的悬崖,悬崖上的风,今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一刀一刀,刺进骨头里。 他也不管了,将玄功一运,七玄宗的修炼心法也好,他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修炼之法也好,这一刻都通通胡乱运转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梦境为何可以那样清晰,在梦里面,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身怀种种绝世神通,那些逆天绝学,即使每每醒来之后,他依然记得清楚,连一个字都不会错,可是照着修炼,却又失去了作用,怎样尝试都没用。 或许今晚任平生是受了刺激,他明明清楚记得,以前父亲常说,任何内功心法都不可逆着修炼,来了七玄宗,长老也再三强调,修炼须得循序渐进,任何时候都绝不可逆行运行真气,否则轻则功力受损,重则全身经脉寸断而亡。 但是任平生不管了,活着,还是死去?既然梦里那些功法顺着修炼不行,那他就逆着修炼,死而死矣。 “啊!” 任平生将全身内力逆转过来,寸寸经脉好似被撕裂一样,好像把他的筋骨活生生撕裂出来,痛吗?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他一闭上眼,便是那晚王府血流成河,他一睁开眼,又是师姐花前月下与人。 那他算什么? 他又是谁? 是梦里那个武功盖世倾天下的他,还是现实中这个,随风零落一夜的他? “啊——” 任平生彻底疯了,疯就疯吧,他将内力完全逆了过来,企图把经脉也逆转过来,反正这身经脉也损坏了,乱就乱吧,断就断吧! 这一刹那,他身上寸寸肌肤,就似裂开一样,鲜血如注,很快就把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咯咯、咯咯……” 经脉开始逆转,骨头也好似错位,不断发出“咯咯”的声音,在寒夜里听来,只让人毛骨悚然,任平生全身经脉仿佛真的逆转了一样,手臂,双腿,全都开始乱绞,不断发出筋骨错位的声音。“咯吱,咯吱!” “啊!” 任平生开始七窍流血,面目扭曲,眼睛,耳朵里,皆是鲜血溢出,他抬头望天,好像终于看见了,梦里面那满天仙魔神佛,那种种绝世神通,那满天的星辰,连起来变成了一幅上古修炼图。 这是人死之前,才会看见的画面么? “噗!” 他终于重重摔在了地上,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他怔怔地看着天上,那满天的仙消失了,魔也消失了,只那一轮孤月,和万年前一样。 死了么? 也许就这样死了吧。 原来人的一生,真的很短暂,爹,娘,孩儿不孝,不能替你们报仇了…… 任平生意识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一片轻云罩来,遮蔽了月光,在任平生周围,却有点点萤光飘来,好似流萤一样,慢慢往他身体里钻去,然后抚平他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错乱的经脉,也渐渐回归了原位。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在他丹田处,慢慢形成了一团紫气……就好似那一缕,天地初开时,凝聚在鸿蒙深处的混沌气。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五章 夜闯修炼谷 “任平生!” 一声大喊,把任平生惊醒了过来,眼前人影绰绰,这里是哪?他一时还没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梦里面,他全身经脉寸断,他不是死了么? “小师弟!” 沈菁菁看见他这满身血衣的样子,起初也吓了一大跳,但一探之下,发现他身上并未受伤,才稍微宁定一些,又想他怎么穿着一身血衣睡在这悬崖边上? 外面的师兄师姐也在指指点点议论不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昨晚心灰意冷跳崖寻死,结果又让人救上来丢在了这里。 “我……” 任平生一时也想不起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现在好好的,而且……这一刹那,他忽然感觉到了,这天地间的灵气,他感受到了,这是凝气境! 今晨醒来,他仿佛连灵识也敏锐了许多,哪怕几个离得极远的师兄在那议论他,他都一字一句听入耳了,还有悬崖边的风,卷着一片树叶落地,山涧的溪流,鱼跃出水的声音,甚至是那土壤里,一粒种子发芽钻出土的声音,这一切一切,为何他竟如此神识敏锐了?好像这个天地,也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就算是凝气境,这也不应该吧? “呃……” 任平生忽然感到丹田一股灼痛,他竟看见,在他丹田里凝聚出了一团紫气,好似个婴儿的形状,只半个巴掌大小,不禁愕然一惊,这是个什么东西,怎在他肚子里? “小师弟,你怎样?到底怎么回事?” 看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沈菁菁依旧如从前那样关心他,任平生慢慢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师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好陌生,原来昨晚一切,都不是梦,是真实的。 “没,没事……”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即便是如此细微的举动,沈菁菁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小师弟今日,怎么了? “没事……” 任平生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往外跑了去,他能有什么事呢? 沈菁菁看他慌慌张张跑了,眉心越锁越深,今早上她也一头雾水。 任平生回到屋子里,掌心一凝,便有一道金色的真气现出,他确信无疑,他已经到凝气境了,而且……还和别人的凝气境有些不大一样。 不管怎样,接下来他要确定一件事,自己是否真的能够修炼了,能够修炼梦里那种种逆天绝学,接着几日,他便不去洗剑池练剑了,整日都在他自己的小屋子里修炼,有时连饭也不去吃,还是师姐给他端来。 可是那晚,他明明看见师姐和三师兄那么好,那为何还要对他好?自他来了七玄宗,举目无亲,被卓一凡打压,受尽冷眼,只有来了剑宗,只有这位师姐如家人般待他,可为何,为何又…… 罢了! 任平生不再去想那些事了,如今他好不容易能够修炼练气之法了,他要做的是修炼,而不是其他事情。 可是接连几日,他发现并不能修炼梦里那些神通,但那晚在悬崖边又是怎么回事?他明明记得当时是他胡乱修炼梦里那些神功,若那梦里的玄功不能修炼,那他又是如何突破到凝气境来的? 苦思无解,而这段时间在外面关于他“跳崖”的传言到处都是,也不知是哪个师兄讨嫌,跑去外面乱说,现在搞得整个七玄宗都以为他去不了修炼塔,居然去跳崖寻死觅活,但这些闲言碎语,任平生向来是不去理会的。 …… “任平生,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我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半个月下来,卓一凡也能下床走路了,满眼皆是怨戾之气,他又怎会相信任平生会去跳崖,多半是怕他报复,搞出来的一出“苦肉计”。 “好些了么?” 青木今日来看他了,卓一凡满眼愤恨:“任平生呢?他死了没!” 青木看他一大早这满眼杀气的样子,眉头一皱,随便搪塞了他两句,又让他这段时间先养伤,上回修炼谷的事先算了,后面有的是机会收拾那人。 “算了?那日他将我伤成这样,你让我算了?” 卓一凡两只眼睛里慢慢布起了血丝,这次的事情,别想他善罢甘休!他忽然抬起头来,眼中露出一股寒冷的锋芒:“郡主呢?郡主还没有来七玄宗吗?” 听到“郡主”二字,青木一下把眉头皱得更深了,没好气道:“小庙供不了大菩萨,郡主她来我们这地儿作甚?你以后也休要再轻易提这两个字了。” “不行……” 卓一凡仍是愤愤不甘,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一字一句低沉道:“我就是去找郡主,这次也要任平生永远翻不起身来……” 原来两年前,他刚到云渺峰下边的长幽谷时,三位外宗长老便对他十分客气,那时他还不知,以为只是这些人敬重父亲,后来吴长老送他去云渺峰时,他在门外偷听里面谈话,竟听见吴长老与云渺峰的柳长老交代,是郡主替他打了招呼的,让他们好生照看着点。 当时他便十分震惊,云川郡主何等身份?怎会让人来七玄宗替他打招呼? 他确实见过云川郡主,但那次是在帝都,只是那么遥遥一望,他与郡主身份悬殊,他根本连与对方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连靠都无法靠近,对方身边随便一个剑婢,修为都要比他高出许多。 后来一想,会不会是因为父亲?父亲在江湖上颇有身份,又是武林各派的盟主,会不会是郡主想拉拢父亲对付宁王?如此一来,他便想通了。 至于云渺峰的柳长老,一听是郡主打过招呼的人,那还敢怠慢,简直似供菩萨一样把卓一凡供了起来,所以那次才把任平生进内宗的名额,给了卓一凡,别说任平生经脉受了伤,便是没受伤,那名额最后还是卓一凡的。 到了内宗这里,柳长老也与青木交代仔细了,说是郡主打过招呼的人,万不可随意开罪,此事隐晦,他知道该怎么做。 此时,卓一凡眼神越发毒辣:“等郡主来了,任平生,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青木冷哼一声道:“不必等郡主来了,当初在外宗他经脉受损,到现在都无法凝气,过些时日必然无法通过我的试炼,那时我自会将他送回云渺峰,到那时,你随便怎样,你高兴就下去把他弄死弄残,但在内宗,别给我生事!上头还有执剑长老,修炼谷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 数日之后,任平生依旧无法修炼梦中那些功法,也许仍是灵气不够,需要去一个灵气更加充沛的地方。 今晚又是风清月明,墙角的梅花开得更盛了,他不想去洗剑池,万一又碰见师姐和三师兄在一起怎么办? 他甚至不愿去想。 除了洗剑池,那还有哪里呢? 风轻轻吹过,任平生睁开眼来,他想到了一个地方,修炼谷。 白天的修炼谷,灵气充沛,但却被众人分散了,而夜里的修炼谷,是不允许有人进入的,三百多年前那场天地剧变,导致世间灵气大衰,许多地方的灵气都消失了,各派便只能以阵法凝聚灵气。在修炼谷总共有一百零八座聚灵法阵,白天供弟子们修炼,但到了夜里得恢复阵法灵力,任何人不得入内,因为会干扰阵法灵力恢复。 所以修炼谷这一块,七玄宗向来是管得非常严的,一旦夜里潜入被抓住,必会受到极其严重的惩罚,否则不足立威,人人夜里都往里面跑了。 任平生寻思许久,仍决定铤而走险,他今晚便打算从剑仙峰后面,一路绕到修炼谷北边的悬崖。 到了时,只见危崖绝壁深千尺,一眼望去不见底,反正摔下去必死无疑,但所谓富贵险中求,不试试怎知行还是不行?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四周分明漆黑一片,但他的双目,竟似洞若观火,把周围的草木山石看得一清二楚,难道是腹中那团怪气的缘故?说起来,自从丹田有了那团紫气以后,他连五感六识都变得极其敏锐了,就连窗外梅花绽放的声音,他都好似能听见一样。 当下,他也不做犹豫,用力吸一口气,然后屏住了呼吸,纵身一跃,竟是身轻如燕,径往那悬崖峭壁飞去,脚下一花一叶,一木一石,皆可为地,这等陡峭悬崖,他竟似如履平地一般。 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何时会了这么厉害的轻功?这一路上,漆黑如墨,不见星月,可他却能于夜里清晰视物,起初还小心翼翼,生怕跌落万丈悬崖,但随后便放开胆子,这一花一石,皆可为地,足点飞花,雁过无痕。 速度越来越快,任平生只觉两耳生风,瞬息已在百丈之外,如此了得轻功,简直比那些师兄的御风术更加厉害了,这一刻,他不禁有了一种登云步月的错觉,好似这天地间,已是任他遨游,无所障碍。 终于,他来到了修炼谷北边的悬崖附近,立刻屏息凝神,这附近有着一些禁制,他必须小心翼翼躲避开来,万万不能触动,否则以他目前这点道行,必死无疑。 可是不知为何,明明这些十分厉害的禁制,此时在他眼中,就像暗室里的烛火一样明显,他可以轻轻松松绕开,这未免也太神奇了,自己对于天地万物的感应,何时竟也变得如此敏锐起来了? 眼下,他也不管这些禁制了,屏气敛息,小心翼翼来到修炼谷北边的悬崖,往下看了一眼,不觉心生一股胆寒之意,随即双足轻轻一点,落到了悬崖上方,此时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过眼下,他仍需谨慎小心,不能惊动了外面的长老,他一步一步来到修炼谷北面剑台附近,到了这附近时,已然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灵气,即使是在这边缘,也比白天修炼谷中心的灵气更要充沛。 果然如他所想,白天那么多人在这里,就是灵气再充沛也被分散了,可夜里却只有他一个人,灵气能不浓郁吗? 这段时间由于他修为突破了,便已不再似前阵子那么阴郁,此时见这无边风月,还有这满山谷的灵气皆归他一人,又如何不高兴?他向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修炼塔看了去,修炼塔又如何?他现在不需要了。 任平生不做犹豫,环视了周围一眼,确定无人,才盘膝坐下,至于那山谷中间,修炼塔附近的灵气,他暂时不去了,毕竟刚来,还是等这两夜先熟悉了再说。 凝气境并不宜修炼飞剑,否则就像那天那人一样,轻易被他毁去飞剑,等将来突破至灵虚境,再到天罡境,那时修炼出内丹,飞剑能够与自身融合,与人对敌,只须放出一道剑光,百步之外直接取人首级。 这晚,他仍是按照梦里面的修炼方法,可修炼了两个时辰,灵气倒是纳入不少,然而修炼功法却依旧一点用都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 任平生不禁皱起了眉,难道非得像那天晚上一样,逆行运功,把全身经脉给逆过来吗?可当时他一时冲动,现在想想仍觉后怕,万一那天真就那么死了呢?父亲当初用性命将自己送出来,就是让自己这么糟践性命的吗? 摇摇头,逆行运功,他是决计不敢再去想了,没有人的运气会一直都那么好,况且梦里面也没有说,那些功法需要逆行修炼吧? 再过一会儿,悬崖下吹来阵阵凉风,任平生抬起头,看见天边几颗疏星闪烁,算算时间,他来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了,卯时将近,他必须离开了,否则天亮让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至于这梦中玄功,他定能找出别的修炼方法来,来日方长,他现在已经能够修炼练气之法了,还有了这么一处好地方,倒也不急于一时。 正当他起身这一瞬间,却又好似看见,那万里云层之上,有灯笼亮起,不由吃了一惊,云层之上怎会悬挂灯笼?莫非是自己修炼了半夜,走火入魔,看花眼了? 可当他用力揉了两下眼睛,费尽目力去看时,那云层之上确实有灯笼发出微弱的亮光,好像一座仙宫悬在云海之上,可那里是什么地方……为何他来内宗半年从来不知道,七玄宗上面,还有这样一座仙宫? 任平生不知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是自从腹中有了那团紫气,夜里视物更加清楚了,等他一眨眼,一片轻云飘浮过来,那里却又什么都没有了,一切就像海市蜃楼一样消失了。 接着几晚,他每每子时潜入谷中,等天快亮,他准备离开时,只要一抬头,却又能隐隐约约看见云层里那座巍峨屹立的宫殿,他终于确定,那不是海市蜃楼,也不是幻觉,在那万丈云巅之上,真的有那样一座宫殿。 可那里,又是什么地方? 任平生忽然想到,以前有一次好像是听人说起过,在七玄宗最高的地方,那里任何人也不能上去,不仅仅只是弟子不能上去,就连七宗长老,甚至是宗主,都不能轻易去那个地方。 任平生不禁好奇,那宫殿的主人到底是谁,未必还凌驾于七玄宗诸位长老和宗主之上吗? 接连数日,这些天他晚上潜入修炼谷,虽然那梦里的功法始终无用,但修炼谷浓郁的灵气却是不假,即使这些天他没能成功修炼梦中玄功,但那充沛的灵气,却使他获益匪浅,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只是经脉上的损伤,依旧尚未完全复原,但没有关系,这里灵气如此充沛,只须再过一段时间,他必有办法令经脉恢复,相信很快,他就能超过这里大部分内宗弟子了。 想起那天师姐的话,两年后,就是宗门大比么? 这日一大早,有位师兄来叫他,说是青木长老让他去趟修炼谷,任平生冷冷一笑,之前青木不许他去修炼谷,现在却让人来叫他过去,哪有那么好心? 今日修炼谷依旧有着许多人,半年前除了任平生上来内宗,当然还有其他人,不过那些人都是内宗长老在外寻觅回来的,一般根骨都不错,今日也都过了试炼,但也有两三个哭哭啼啼的,求长老再给次机会。 青木长老站在那里,一脸冷然,在他旁边放着一座石碑,名为“试剑石”,那上面已被打出些小孔来,试炼很简单,站在一丈外,若能以真气一指洞穿这试剑石,那就算通过,证明已有凝气境修为。 此时见到任平生到来,许多人都往外让开了,有的则还在那里议论他前段时间“跳崖”一事。 青木长老见他来了,又往旁示意换块新的试剑石过来,任平生看了冷笑一声:“青木长老大可不必这样。” “怎样?” 青木长老看他今天突然有了一股底气,不明所以,反正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任平生看了看那座新的试剑石,说道:“喏,这样,一块怎么够?再多来两块。” “如他所愿!” 青木满脸阴沉,旁边那两个弟子愣了一下,还真又搬来两座沉甸甸的石头,周围都愣住不语,任平生冷笑一声,说道:“青木长老,我知道你想把我弄回云渺峰去,不必搞得这么麻烦,我偏偏不如你愿。”说时,两指一并,几乎瞬间凝出一道金色的真气,照那三座试剑石打去,“砰”的一声,满天碎石似冰雹一样四溅开来,那三座试剑石,皆被穿透了,前面那座被打得粉碎,中间那座被打出无数裂痕来,后边那一座,真气进入时是手指粗细那么一个孔,但后面出来之时,却硬是碗口那样大的一个洞。 第一卷 尘世间 第六章 锋芒毕露 这一幕,众人都惊呆了,就好似那天他和卓一凡的比试一样,青木长老也显然没想到,前不久这小子还没到凝气境,今日为何就能发出如此强的真气来?卓一凡三重天的修为,最多也只能如此了吧…… 此时在远处修炼塔那边,卓一凡几乎瞪得眼睛都快裂开了,怎么可能,难道他经脉恢复了吗! 任平生见此人今日伤好了,说道:“卓一凡,我知道你身后有人,但没用,你想要赢我,两年后宗门大比时再见,宗门如此大力培养你,希望你在修炼塔两年,到时候不会还和那天一样弱……呵,先天灵脉。”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卓一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双眼里更似要喷出火来,手指捏得直作响,任平生,我若不将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任平生经过青木长老身边时,青木冷笑一声:“阁下好口气,是否再过两年,等翅膀硬了,连我这个试炼长老也不放在眼里了?” 任平生立住不动,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刹那,眼神变得好似那针尖上的锋芒一样:“我现在,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整个修炼谷更是一下冰冷如霜,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样,直到他转身往外离去,各人才相继回过神来,他为何现在说话这么有底气了?任平生现在当然有底气了,他夜里一个人潜入修炼谷,修炼速度是别人十倍不止…… “现在就没把我放在眼里,好,很好……” 青木长老怒极反笑,这一刹那,身上忽然爆发出一股极强的玄力,把周围的弟子也震得往后退了出去,可在他出手之前,任平生却当先一剑指向了他:“青木长老是否觉得刚才的试炼不够,还想再给弟子增加一些课业?好吧,那弟子接下了,三剑,若长老接下弟子三剑,那就算弟子输了,此番自愿回外宗去,长老放心,弟子不会使玄力的,也不会使内力,单纯的剑术而已。” 周围的人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后面这句话,他不使用玄力,也不动用内力,单纯比剑,那不就是说,要让青木长老也不能动用玄力嘛?好家伙,说得这么狡猾,不然以青木长老的修为,直接放出一道飞剑,不得把你一剑给斩了? 此刻,青木长老脸上就像是笼罩了一层灰,那天他见识过少年的剑法,要是不动玄力,只拼剑法的话,他十个青木都不是这少年的对手,可他又哪能对着一个凝气境的弟子放出飞剑?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而是玄门也有玄门的样子,又不是那些魔教门派,怎可随意打杀弟子性命? 任平生看他脸色气得发青,有些忍不住想笑,说道:“那,是长老自己不来的,没关系,等哪天长老想挑战弟子了,随时来剑宗找我。”说完,把剑收起,快速往外去了,免得青木追上来。 周围都愣着不动,任平生可能是七玄宗开派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如此嚣张让长老去挑战他的人…… 青木长老手指捏得直作响,满眼皆是杀气:“你一个小小外宗来的弟子,我若不将你收拾了,你当真以为这里是外宗,可以让你来去自如,无所顾忌……” 正此时,一道剑光忽然从众人头顶掠过,一下落在了七玄宗最高的地方,众人惊醒过来,纷纷抬头往天上去看去,却又不见踪影,这种感觉,就又好像那天的神秘剑光一样。 青木长老也立即抬头往天上望去,又是什么人来七玄宗了?气息没有那天来的人强,但也不弱,能够直接御剑来七玄宗的人并不多,难道是……他下意识往修炼塔那边的卓一凡看了去。 此时在七玄宗最高的地方,忽然一道匹练般的剑光落下,当中走出来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那少女模样十七八岁,仔细一看,竟是生得艳绝惊人,好似那云中仙子一样,步伐轻盈,往这一走,令这清冷的宫殿,也平添了几分色彩。 这里名曰云中仙境,茫雾深渺,有一座重檐宫殿巍然耸立在云雾里,檐下玉匾,写着“水云宫”三字,这里就是任平生每晚在修炼谷看见的地方。 那少女便是这座宫殿的主人,但她并非七玄宗的弟子,这里是七玄宗宗主专门给她修建的一座宫殿。 “郡主,你好久都没回来看过了,不过这里,我每天都有打扫干净,嘻嘻。” 很快,听闻外边动静,宫殿里面也走出来一个红衣女子,看着比那少女大两三岁,也是生得玲珑有致,腰悬一柄长剑,平时在下边七玄宗见不着。 至于这白衣出尘的少女,她是玄朝靖王之女,水云烟,本名叫做云裳,水云烟这个名字是后来她师父所取。至于玄朝,乃是一个由诸侯列国组成的王朝,天子掌生杀大权,其下便是各方诸侯王。 “郡主,你这次回来,住多久呀?”红衣女子忍不住又问,她自是希望郡主能在这里多住些日子了,她也好有人说话。 “你猜。” 水云烟若有似无地一笑,红衣女子吐吐舌头,便已经猜到,郡主这次多半又是从那个地方偷偷溜出来的。 到了宫中,里面布置得甚是清雅别致,尽头处有两扇屏风,一扇绘有山水,一扇绘有仕女。 水云烟一时有些出神,这些都还和她上次离开时一样…… 红儿立在一旁,看她出神,也好似有话要说,却又有些为难,水云烟回过神来,见她这欲言又止的模样,笑着逗了逗她,问她怎么了。 红儿支支吾吾半天,这才终于说起之前那事:“郡主,上回那件事,你,你还在生气吗?” 水云烟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敛去,最后发出一声轻轻叹息,摇了摇头,好似自言自语一样轻声说道:“我生他气做什么?” 红儿偷偷瞄了她一眼,还从未见过郡主此时这样哀伤的神情,便道:“那日,那日……是云渺峰的柳长老亲自上来的,我起初听他说什么郡主你给打过招呼的,便觉诧异,可又一想,下边七玄宗那些人胆子再大,也不敢假借郡主之名,所以那次,我才给郡主飞剑传书,问清楚怎么回事。” “嗯。” 水云烟点了点头,眼中又浮现一些黯然之色。 …… 再说任平生,回到剑宗后,大呼痛快,自他上来内宗这半年,一直被打压,现在总算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青木那老东西成天倚老卖老,对着下边弟子颐指气使,仗着试炼长老的身份,以为谁都怕他,刚才看他那张老脸气得发青,任平生真是痛快极了,不过还好后面走得快,不然等那老贼发起飙来,他还真打不过。 那接下来,他就得更加努力了,在这里没有人情世故,只有实力为尊,只有实力到了,他才敢说出那些“狂妄”的话来。 一连过了几天,不少弟子还在议论,那日他太过目无尊长了,就算不说青木长老,可卓一凡的师父毕竟也是气宗长老,他这样不是故意给气宗长老难堪吗?只怕接下来,他有得麻烦了,青木长老拿他没办法,但气宗长老一口气,就能将他吹成灰。 听着这些闲言碎语,任平生仍是不作理会,那天他已经当着众人和青木撕破脸,要这段时间他在七玄宗出点什么意外,这不一目了然吗?青木应该还不会蠢到派人来暗杀他吧? 但也不排除这段时间真会有人来害他,就在那天他匆匆离开修炼谷时,感受到一股极纯的“剑境气息”突然出现在了七玄宗某个地方,若是以往,他定察觉不出来,但随着近来修为突破,加上腹中有了那团紫气,他绝不会感应出错,那是一个剑境已经修炼到“剑心通明”的人,而且当时那一瞬间,就连含光剑都有所反应,呼之欲出,按捺不住,这种感觉,实在令他有些不安。 最稳妥的办法还是尽快修炼,只要学会了梦里那些逆天神通,哪怕就学会一样,到时候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他都不怕,又何惧卓一凡身后的人? 接下来他每晚潜入修炼谷时更加小心,绝不能让青木那些人察觉了,但就算再小心,毕竟还是影响了阵法灵力恢复,导致白天修炼谷的灵气,略有所减。 接下来一连半个月,他每每子时潜入修炼谷,卯时便离去,每一次都会向山谷中间靠近一点,虽然每次只两个时辰,但这两个时辰,却比他白天修炼十天半个月都还有用。 而这段时间下来,尽管他仍是无法修炼梦中玄功,但却从梦中那些奇奇怪怪的修炼之法里面,自己悟出了一门奇奇怪怪的功夫。 “咻!” 此时只见他手一伸,中指指尖竟有一丝无形的气流射出,缠绕在了三丈外的一棵大树树枝上,这一丝气流,便如蚕丝一般纤细,且隐形不可见,对于“天地之气”如此精准掌握,其原因,除了他梦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修炼之法,也少不了他腹中那团奇奇怪怪的紫气。 “咻!” 又一丝无形气流激射而出,到最后,他十根手指,每根手指都有一丝看不见的气流飞出,三丈外的那棵大树,仿佛成了他的“牵线木偶”,只须他手指轻轻一动,这树便会跟着摇晃。 这有些出乎任平生的意料,虽然这不是梦里那些逆天绝学,但也是他通过那些修炼之法悟出来的,姑且便称作“千丝万引”。 既然称作千丝万引,那就远远不止“十丝”气流,只是他目前所修炼到的境界,最多只能引出十丝气流,再多他就操控不过来了,但他相信,到最后,一定能练成真正的“千丝万缕”。 试想一下,与人对战,若是将这千丝万缕道无形气流,精准无误打入对方真气运行的经脉穴道之中,那将会如何? 不难想象,轻则如同眼前这棵大树一样,成为他的牵线傀儡,行动功法被他所阻,甚至被他所控,重则直接震断对方全身经脉,甚至致死,对于穴脉的精准掌握,任平生绝对比七玄宗那些长老更强。 接下来,任平生不怕有人来暗算他了,就算是灵虚境的人,在夜里也未必防得住他的千丝万引,想要送死,那就尽管来好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修为强大的好处了,终于明白那些人为何都如此执迷于修炼了,想当初在外宗之时,他只能被那些人左右命运,玩弄股掌之间,即使来了内宗,依旧被卓一凡和青木联手打压。 而如今,他只是到凝气境而已,就已经不再惧那些人了,若是当他到了灵虚境,到了天罡境,那时又将会如何? “实力,实力……” 任平生慢慢抬起掌心,看着掌心一缕真气浮现,倘若当初,他有灵虚境的修为,那他就直接灭了苍山八宿,灭了宁王,若那昏君胆敢阻挠,他也不介意杀佞臣,诛昏君……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七章 郡主 “任平生,这一次,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昨日听青木说郡主可能已经来了七玄宗,卓一凡这回是喜出望外,现在他要收拾任平生,那还难吗?只要郡主一句话,任平生有十条命都不够死! …… 水云宫里,这些天平平静静,此时在那绘有仕女图的屏风下,坐着一个仙气出尘的少女,正在专心提笔写字,这时红儿从外面走了进来,看那样子,似是有些急切。 “红儿,怎么了?”水云烟仍在专心写字,字迹说不上龙飞凤舞,可也清涓如流,是手好字。 红儿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才说道:“就是,就是之前郡主打招呼的那人,他……他现在想要见郡主一面。” “什么?” 水云烟一下抬起头来,手腕一抖,一滴墨不小心落在了纸上。 “罢了,你让他进来吧。” 这一刻,水云烟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她原以为少年襟怀洒落,可一年多前找她开口来内宗那件事,始终让她难以释怀,就像这字帖上的一个墨点,虽然只是那么小小一点,可总是会不经意地去看。 “郡主。” 就在她陷入沉思时,一声称呼把她叫醒了过来,水云烟正愁不知如何向这位从未谋面的世子开口,可此时抬起头一看,不禁柳眉一蹙:“你是谁?” 虽然她从未见过任平生,两年前那次远远一看,也未见对方容貌,但心想任平生小自己一岁,那么现在应该才十八岁,可眼前这个男子,怎么看也是二十三四了。 卓一凡向她拱手行了一礼,微笑道:“在下卓一凡……”说话时,偷偷注意着她的神情变化,他今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见郡主,当真如传闻一般,纵使画中仙,也不及郡主美貌与灵气。 “卓一凡?” 水云烟柳眉微蹙,是不是红儿搞错了,她印象里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 卓一凡见她依旧装作不认识自己,便笑道:“家父正是灵州卓家堡堡主,亦是武林七十二派盟主,同时是松鹤门、秦川派等武林门派掌门之师,曾经……” “等等等等……” 水云烟眉头一皱,伸手打断了他继续说下去,又问:“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卓一凡含笑道:“郡主说笑了,云国靖王,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水云烟道:“那你在我面前不停说你父亲,是什么盟主,掌门,几个意思啊?” “啊……” 卓一凡幡然醒悟,连忙摇手笑道:“抱歉抱歉,郡主误会了,在下绝无他意,家父萤烛之光,岂敢与靖王皓月争辉……” 水云烟听他慢慢在这里把有的没的说完,最后问了一句:“你还有事吗?” “啊……” 卓一凡愣了愣,最后试探性道:“那……那在下,先告辞了?” “红儿,送客。” “卓公子,请。” “这……唉。” 最终卓一凡叹了声气,再次向水云烟施了一礼后,便颓然而去,他这一路心想,自己究竟是哪句话把郡主得罪了?难道是眼神不够纯真?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郡主,刚刚那人……” “等等等等……红儿,你先跟我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是郡主替他打招呼,然后,然后郡主这么快就忘了吗?那次我飞剑传书给你,问你有这回事没,你那次回信,说你同意让他来内宗,然后云渺峰的柳长老,就把他送上来了啊……” “那……那任平生呢?” “什么任平生?” 红儿一头雾水,最后好似终于想起什么来,一拍脑门:“啊,我想起了,那人好像就叫任平生,当初就是他赢了灵剑门的人,本来该是他上来内宗的,可当时因为郡主你一句话,他便留在云渺峰了,也不知现在来了内宗没有……不是,郡主,你怎么了呀?” “没事了,红儿,你先出去吧……” “郡主……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 等红儿离开后,水云烟才讷讷地拿出一枚玉佩,最后一拍额头:“水云烟,你这个笨蛋……” 原来当初她听闻任家灭门之事后,立刻从云澜天境赶回玄朝,那又是如何得知任平生会去七玄宗呢?那日她途经江南时,忽然感知到了一丝特殊的灵气,循着灵气找去,竟找到了一枚玉佩,可她是什么人?一看便知玉佩不凡,绝非凡世之物,而这玉佩,却是任平生遗落之物。 当时她便有些疑惑,一路御剑追寻,终于发现了往玄州方向而去的任平生,她从未见过任平生,如何断定那人便是任平生呢?一来任平生身上有些残余的灵玉气息,二来她认出了那位人称“千锋手”的何千岳,是任家的一位老管家。 当时她料定是何千岳带着任平生逃往七玄宗,可当时已过“惊蛰”,七玄宗不再收弟子,水云烟便想,他们进不去七玄宗,于是让随行的一个剑婢立刻去七玄宗,告知外宗三位长老,近日若有人来,让其入门即可,但不提及姓名。 怎想卓一凡早到一天,此后一直让那几个外宗长老搞错,以为卓一凡是郡主打了招呼的人,接着云渺峰那件事,其实在云渺峰也并非没有铁面无私之人,徐长老当时便坚决不同意卓一凡顶替名额,卓一凡不服气,只好搬出郡主,柳长老便到上头找到红儿,红儿一听,半信半疑,立即飞剑传书给水云烟,而水云烟当时已回云澜天境,这信上肯定是隐晦不提任何人名字,她看了后还以为是任平生要叫她开口,去顶替别人的名额,当时便怫然不悦,可一想到瑾王已逝,叹口气,回信说她同意了。 接着阴差阳错,卓一凡被送了上来,任平生这个正主却落在了外宗。 现在事情弄明白了,水云烟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任平生不是她想的那样子,忧的是任平生现在又如何了? 也让她没想到的是,当初她本是想,能够让任平生顺利入门即可,绝对不是什么打招呼另开门路,然而七玄宗这些个长老,把她的话当成了圣旨一样,平白搞出这么多事情来。 不过现在一想,又觉惊险,幸好这些人把人搞错了,要不然任平生的身份说不定就已经暴露了,当初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再是心思缜密,难免也有遗漏之处,如今仔细一想,两年前任家灭门,此事大有蹊跷。 宁王身后为何会突然出现两个神秘修真者相助?去凡世灭一个诸侯,用得着出动两位天罡境的修者吗?现在一想,多半是与任家那个传言有关,传闻三百多年前那场天地剧变后,任家祖上曾传下来一门旷世绝学“紫炁化无尘,缥缈烟雨剑”。 相传这秘籍里面,隐含绝世天机,即使只参悟点滴,便足以移山填海,翻天覆地,万种神通,无所不能……但是从来没有人见过,不知这究竟是一本绝世秘籍,还是一本剑谱,因为从来没有人见到过。 倘若真是与这十个字有关,那么任家灭门的背后,恐怕牵扯甚大,倘若这一切真与某个修真势力也有关,那么任平生就算在七玄宗也未必见得绝对安全,接下来…… 水云烟轻叹了声气,拿着手里的玉佩,要说起任家的话,二十年前父亲在朝堂上,险遭宁王迫害,那次幸好有瑾王出手相救,父亲才得以全身而退,当然,那时候她也还未出生,是后来听母亲说的,那次若非有瑾王相救,大概也不会有她了。可不久后任家突然被贬北荒,门庭冷落,父亲怕受到牵连,自那后也不再与任家来往了,但这些事情,水云烟自懂事以后,便一直记在心里。 至于她,她的生辰刚好和任平生是同一天,但比任平生大了一岁,出生那年,玄朝各国天降祥瑞,皇帝便将云川十三郡都赐封给了她,人称云川郡主,她身份之贵,却不在于郡主,而是她的另外一个身份,说不得。 …… 再说任平生,这段时间天天夜里潜入修炼谷,白天起初还无人察觉异常,但近段时间来,却有人发现谷中灵气越来越稀薄了,甚至有时候阵法还会产生异常动荡,尤以修炼塔更甚,致使众人不得不中断修炼,几天下来,尤其是气宗的弟子,更是有些受不了了。 看守修炼谷的杨、李二位长老,也发现谷中灵气异常,起初以为是阵法久了,需要维护,可检查一番之后,发现阵法没有任何问题,那这情况又是如何? 两位长老何其老练?一眼便断定,有人胆大包天,在夜里“盗窃”灵气,这种事情以前不是没有过。 这一晚深夜,李长老悄步谷中,尽管异常小心,可焉能逃得过如今任平生敏锐的灵识?他一察觉有人入谷时,便一溜烟躲到了悬崖下面去。 李长老在谷中找了半天,不见踪影,徘徊一会儿,只得离去,等外边气息消失后,任平生才小心翼翼地出来,心想外面已有人察觉到异常,接下来他必须更加谨慎了。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每晚李长老都会进来查探,可是每晚都找不着人,任平生躲在那悬崖峭壁之下的石缝里,他又如何寻找得到? 看守修炼谷的两位长老,名为长老,但其实也只是弟子们平日里一声尊称罢了,修为并不高,如何逮得着任平生? “老李!你在里面做什么?” 就在这时,谷口处传来一个谨慎细微的声音,声音极小,但任平生听得清楚,应该是另外一位杨长老了。 “嘘,我在找那人呢……” “快出来!你胆子大是不是?这么连着好几夜跑进来……你要找着人了还好说,要没找着,岂非让人说咱俩有问题?刘老头那几人现在巴不得咱俩落水,到时候他们好取代咱们的位置!快出来,听见没?” “诶……来了。” 李长老小心环顾了四周一眼,见到周围冷凄凄的,也不由得背后一寒,老杨的一番话,也让他不得不警惕,即便是看守修炼谷的长老,也不得在夜里私自入谷,倘若执法犯法,那后果可比弟子们严重得多。 直到二人的气息消失后,任平生才从悬崖下面飞上来,看来这段时间,他已经引起外面注意了,现在只是看守修炼谷的两位长老,这两人修为低,他尚且能够轻易避开,可一旦让青木和道长风那些人发现了,那只怕有些麻烦。 这段时间下来,他已经轻车熟路,胆子也大了许多,但眼下看来,不能再这样明目张胆了,这不是持久之计,想要长久撷取此处灵气,只能退至边缘,不能再去到中间。如此一来,对于白天的影响,可降至最低,不易被七宗长老发现,而且被发现了,他在山谷边缘,也容易逃脱。 就这样,从第二晚起,任平生便在山谷北面悬崖边修炼,一有动静,立即藏身悬崖下面去。 虽是每次都提心吊胆,可这段时间下来,随着修为的突飞猛进,还掌握了一门“千丝万引”奇术,他心性不知不觉开朗了许多,也不似刚来内宗时那样阴郁了,只是一想到师姐,心里就还是会隐隐作痛,或许他只是把师姐当做最亲近的人,可那一晚,看见师姐和三师兄,那样亲密的举动,就始终还是……罢了,罢了,可能所有人都只喜欢像剑玄风、夜无月那样修为高的师兄吧。 任平生闭上眼睛,不再去想这些,现在,他只想一心修炼,然后等两年后的宗门大比,接着再修炼到天罡境,报仇。 这样过了几日,外面杨、李二位长老整天愁眉苦脸,虽说这几天灵气影响没有前段时间大了,可这整晚整夜的,那人仍然在谷中,就像一只狡猾的老鼠一样让他二人束手无策,每当他们的脚步刚响起,对方便没了影,也找不出踪迹来。 他们两人看守修炼谷这么多年,还从未遇见这等怪事,以往没有哪个弟子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这回这个太厉害了,再这么下去,只怕是这“长老”一职不保。 这一日,郡主从上边下来,之前她想了许久,仍是打算来看看任平生,上回阴差阳错,也不知如今任平生来了内宗没,但这次她绝不敢再向人提起,今日下来,也只是在暗处观察,绝不与其相见,她经过修炼谷外面时,见二位长老愁眉苦脸,便上前询问出了何事。 杨、李两位长老一见竟是郡主,吓了一跳,立马毕恭毕敬了起来,可却不敢说出这段时间修炼谷的怪事。 水云烟往里面瞅了一眼,又见二人神色古怪,料定其中有事,问道:“可是谷中,出了事情?” 在郡主追问下,两人只好苦着脸,把近来的“怪事”说了,还请求对方替他二人保密,免得宗门长老知道了,恼他二人玩忽职守,卸去他们的职位。 “消失的踪迹么……” 水云烟听完之后,轻轻一笑,毕竟还是少女心性,她对于这些离奇古怪的事情,也向来有兴趣,便道:“无妨,今晚子时,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妖孽在里面兴风作怪。” 第一卷 尘世间 第八章 姐姐 “郡主此话当真?” 一听郡主要亲自去查,二人立时转忧为喜,且不说郡主修为远在他们之上,而且以郡主的身份,她要去哪里都没人敢说个不是,自己二人不便入谷,她有何不可? “嗯。” 水云烟轻轻点头,想了想又道:“不过此事先不宜声张,待我查清之后再说。” “好说,好说……” 杨李二人连连含笑点头,感恩不已,他二人整日悬心吊胆怕被人知道了这件事,哪里还敢去四处声张?更不敢告诉长老。 如此,到了夜里时,水云烟敛去身上全部气息,黑暗中起落无声,眨眼便已来到修炼谷,她轻轻一纵,便到了中央那座修炼塔上,她的灵识和目力自非常人能比,果然一眼便看见北边悬崖边上,坐着一道人影,正自专心修炼,水云烟心中一笑,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妖?原来竟是你个小毛贼…… 不过在这一瞬间,任平生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异常,一下睁开了眼睛,左右四顾,随时准备起身逃去。 暗处里,水云烟立刻屏住了呼吸,心想这小贼果然机敏,自己已将气息敛藏得如此之深,还是让他察觉了,怪不得杨李二位长老一进来便见不到人影,要见到了才叫有鬼。 此时,水云烟藏在修炼塔上,心想这小贼太过机敏,必须使其放松警惕才行,倘若此时自己出去抓他,只怕还未靠近,此人便如老鼠一般溜走了。 就这样,她一直静伏在塔上面不动,连呼吸之间,都随着风而动,风若停,她便止住呼吸,这样就连任平生那么敏锐的灵识感应,都发现不了她。 接下来的这两个时辰,任平生也总感觉身后有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令他背脊骨发凉,是以这晚还没到卯时,他便匆匆离去了。 “呵……小贼,你逃不出本郡主的手掌心。” 水云烟也出去了,到了白天,二位长老向她问起昨晚结果时,她便说道:“那妖孽隐藏得太深,或是见了我不敢出来,总之待我再入内观察两晚。” 就这样,第二晚的时候,任平生更加谨慎小心了,却不知,在那修炼塔上面,水云烟已经比他先到了半个时辰,早在此等候他。 这一晚,依旧平平无事发生,到了第三晚的时候,水云烟见他总算稍稍放下戒备,可现在,依然时机未到,她要继续观察对方,待此人修炼到关键时刻,她才会出手,虽说这样一来可能令对方运功走岔,伤及心脉,但她自信能够在一瞬间护住对方心脉,毕竟她只是捉人,不是伤人。 到了寅时三刻,忽然乌云蔽月,便是趁此一瞬间,水云烟终于出手了,一下从塔尖飞了下来,然而在她出手的瞬间,任平生也敏锐觉察到了,起身一晃,已在悬崖下方。 “好快的速度……” 水云烟不由一怔,她几乎都没有看清,对方便溜走了,不过既然已是她盯上的“猎物”,天地茫茫,何处可逃? “小贼……站住!” 她一下展开身法,往那万丈悬崖追了下去,任平生脸色一变,起初还以为是哪个长老,但听这声娇喝分明是个少女,对方何时靠近自己的,他居然都没发现,此时左右一顾,往哪边逃?右边是剑宗,剑宗就那么十几个人,他肯定不可能往那边逃,到时候一查便将他查出来了。 那么就只有下边了…… 任平生望了一眼无底悬崖,纵使万丈深渊他也得跳,总不能让此人将他带到青木那里去,思忖及此,立刻展开轻功往下面的陡峭悬崖落了去。 水云烟的轻功只在他之上,不在他之下,很快已经追来,碎石滚落,两人在这万丈崖巅追逐,实是惊心动魄,一个不慎,便是双双坠亡,成那沟壑之鬼。 “这人……好厉害的轻功。” 水云烟也万万没想到,这小贼修为看上去不高,但轻功竟如此了得,这等悬崖绝壁都能如履平地,怪不得外面两位长老抓不住他,莫说抓他,便是面对面都未必见得能碰着他一缕衣袖。 “站住!” 可她却不管那么多,她堂堂云川郡主,要连一个凝气境的小贼都捉不住,那说出去不成天大的笑话了?“呔!小贼,哪里逃!” “糟了……” 声音越来越近,任平生暗道不妙,往下一看,已经快没有路了,只有两边陡峭的绝壁,和一株株在岩缝里生长了千百年的古松。 “咻!” 就在这时,他急中生智,左手一丝无形气流飞出,缠绕在了一株古松上,而右手也飞出一丝气流,以同样的方法缠绕另一株松树,同时左手的气流松开,再继续往下,这样可减缓他下坠之势,不会直接摔下去跌个粉身碎骨。 “这小贼……什么本事?” 水云烟定睛一瞧,见这小贼飞檐走壁,以无形气流勾住两边峭壁,身形丝毫无阻,她从未见过这等奇怪的功夫,一个小小凝气境弟子,哪来这等高深莫测的玄功?而且这对“气”的掌握,未免有些过分了吧?就连七玄宗那些灵虚境的长老,也未必能办到。 “站住!” 此时她也不管那么多了,也不担心对方会失手坠落万丈悬崖,因为此时在她脚下,已经出现了一把泛光的飞剑。 任平生往后看了一眼,见她御剑追来,只道了一声我命休矣,继续往下逃,双手千丝万引不断放出,看得后面水云烟一呆一呆的。 就这样,二人在这万丈绝壁追了半夜,任平生终于落到下面来,环视那附近一周,森白月光下,不闻虫鸣鸟叫,唯见古木参天,怪石嶙峋,原来竟是落到这七玄山的后山来了。 后山往往是一个宗门的禁地,七玄宗自然也不例外,可生死之下,任平生已顾不得那么多,莫说你一个小小禁地,便是那九幽阎罗殿他也得硬闯了,见后面那人转眼已经追了下来,他身形一动,便如一溜轻烟,往那禁地深处逃了去。 越往里走,附近越是鬼气森森,寒冷刺骨,如今正是秋夏交替之际,虽说是在山脚下,可也不至于这般寒冷吧? 任平生本就跑了一身冷汗,此时冷风灌入衣服里,更是令他寒冷,仿佛置身于阴冷的古墓里面,他的脸色愈加苍白,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位算命先生说他天生缺了一魄,因此绝不可去到阴气重的地方,事实上他只要一去阴气重的地方,就会非常难受,但是眼下那人就在后面追他,他也不能停下。 水云烟自是也感受到了此处一股异常的阴冷气息,心想这是七玄山后山,前面便是七玄宗禁地,这小贼真是不怕死,竟往禁地跑去,必须阻止他…… 水云烟念了个咒,立刻把飞剑放出去,只见一道青色剑光闪过,直接斩断前面一截树干,倒了下来,任平生刚好踢中,一个踉跄,还未倒地,一阵香风袭来,水云烟已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捉住了。 也是这一路水云烟不愿伤他,否则换做追击魔教中人的话,她刚才直接一道剑光放出,当场便斩了,一个已经修炼到“剑心通明”之人的飞剑,比青木那些长老都还厉害,那是说笑呢? 此时任平生被她捉在手里,知已无法逃脱,他就算这段时间修为再怎么涨,也不可能是一个灵虚境修者的对手,可又不甘心这么闭目待死,便将头抬起来,就算是死,他也要看清是死在谁的手里。 然而当他抬起头看清对方容貌之时,整个人不禁一呆,他原以为是个冷厉无情的人,可是眼前这个人,却好似梦里出现过的神仙姐姐一样……好美,好美,和娘亲一样美。 水云烟看着月光下少年清秀的脸庞,也不由得微微一愣,原以为是个什么獐头鼠目的小贼,没想到,居然还是个翩翩美少年,只是他这么看着自己,想装傻充愣么?哼,少来,姐姐可从来不吃这套! 当初在江南,水云烟找上去并未见过对方确切的样子,何况当年任平生刚十六岁,只与她差不多高,如今十八,个子比她还高出半个头来,她自是不会想到,眼前这少年,便是任平生了。 这时,任平生才回过神来,他本来是想闭目待死的,可现在看见对方长得这么好看,一时又动了希冀之心,不想死了。又见此处阴森,多半是七玄宗禁地,他一下想到什么,便立即装腔作势道:“你是谁?好大胆子,这里是七玄宗禁地,你也敢乱闯?” 水云烟见他居然还贼喊捉贼起来,倒是有趣得紧,说道:“好你个小贼,倒是会贼喊捉贼,看你刚才溜得那么快,想必已经是惯偷了,说,你是哪个长老门下的?” 毕竟还是个少年人,少年人该有少年人的心性,就算经历再多,也还是一个少年。此时听她一口一句说自己是小贼,任平生立时睁大了眼睛:“你,你怎这般凭空污人清白。” “嚯,还不承认了是吧?这些天,我在暗处观察了你好久,每到子时便来,卯时前便离去,是也不是?还说不是偷?” 任平生见她当面拆穿自己,便一下涨红了脸,争辩道:“那……那怎能算偷,修炼不算偷,修炼之人的事,那能算偷吗?”接着便是一通让人听不大懂的话,逗得水云烟不禁有些发笑,心想这小子倒有点意思,不是什么歹人,况且如此好的资质,若是交到青木那里去,废掉一身修为未免可惜,但刚才你让我好追,想这么轻易逃脱?没门。 寻思了一会儿,她便也装腔作势起来,要抓他去面见长老:“盗取本宗灵气,走,跟我去见执掌刑罚的气宗长老。” 一听竟是去见道长风,如今道长风逮着机会能放过他?任平生情急之下,只好喊一声:“姐姐,姐姐,千万不要啊……你抓我去见道长风,那还不如直接在这里杀了我呢!” “还敢直呼长老名讳,胆子不小,跟我走!” “啊……别,别!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比那天上的花儿还美……哦不,比那天上的月亮还圆,啊,不是……不是……” 任平生一时急得抓耳挠腮,以前风十一师兄到底怎么教自己说的来着,怎奈一时想他不起,只好吊着眼前这小姐姐的手,耍赖不走了。 这回水云烟倒是真的被他给逗乐了,心想这傻小子,连哄女孩子的话都说得这么蹩脚,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 任平生红着一张脸,两眼祈求地望着她:“姐姐,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心想她看上去比自己大个一岁半岁,叫声姐姐也不吃亏,何况十一师兄说了,这叫做大丈夫能屈能伸,要是现在就落在道长风手里,那将来还如何去报仇?定是这样没错了。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九章 深谷 水云烟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盯在他身上,心想这小子倒是有趣得紧,自己平白无故便多了个弟弟,不过转念一想,平日里那些人见了她,都恭恭敬敬低头称她为郡主,郡主二字,从早听到晚,听得她不胜其烦,今晚却听一个傻小子连着叫了她好几声姐姐,这一声一声的姐姐,简直比那蜜还甜,都甜到她心坎里去了。 任平生见她有所动容,心想这小姐姐如此美貌动人,多叫几声姐姐一点也不吃亏,十一师兄常说,男子汉大丈夫,火里去得,水里也能游得,该冷的时候冷,该热的时候热,要一直冷冰冰的话,那可能是具尸体。 水云烟根本就没想过把他带去长老那里,只是想戏弄他几下,便又故作厉色道:“不行,犯了错,就应受罚,跟我走!”说着,便生拉硬扯,拽着他往前走。 “啊……小姐姐,好姐姐,求你了……你放过我吧,天底下最好的姐姐……” 最后几声好姐姐,硬是把任平生自己都给说脸红了,心下道:“任平生,你这个家伙坏得很,若今晚来抓你的是个师兄,你便宁死不从,可对方却是个神仙姐姐,你便想说些好听的话取悦人家,是也不是?” 这一声一声的姐姐,水云烟听着也确实受用,要是换做哪个登徒子来这般花言巧语哄骗她的话,她直接让人打断腿给关水牢里,可不知为何,偏偏就是喜欢听眼前这傻小子这么叫她。 “嗯……要不带去长老那里嘛,倒也行,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水云烟哼笑一声,却不知心里又在打着什么主意,任平生却不想那么多,一听事情还有回旋余地,便立即道:“姐姐你说,我都答应……” “呵……你这小子,到有几分眼力见。” 水云烟一边说着,一边向他走近了些,任平生却下意识往后一退,嘴上说什么都答应,心中却还是处处防备着。 “怕什么?难道我长得像吃人的妖怪吗?” “啊,不不不……” 任平生连忙摇手,心想世上哪有这么好看的妖怪,又紧张问道:“姐姐,你到底要我答应你什么,快些说吧……” “不着急……” 过了一会儿,水云烟方才开口说道:“我要你明晚子时,依旧像往常那样,去修炼谷。” “啊?” 任平生一听这话,愣了半晌,她居然还让自己去修炼谷盗窃灵气? 水云烟道:“怎么?你不肯答应?” “不不不……” 任平生连忙摇手,心想她现在没有证据,肯定是想等明晚叫上长老抓个现行,不行,自己可不能中了她的计,然而嘴上却道:“好,我一定来。”心中想,鬼才来呢,你个笨蛋,只要今晚我逃走了,你就别想再抓着我了。 “哼……走吧。” 水云烟转身往原路返回,任平生只好跟着上去,可这时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总感到身后有一股寒意袭来,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只见夜色苍茫,那后面乱石嶙峋,好似鬼怪的身影一样可怕。 加上阵阵阴风吹来,任平生不禁打了个冷颤,此时水云烟一离开他有丈许范围,那股阴气便又围绕了上来,使他脸色迅速苍白下去…… “你又怎么了?”水云烟见他愣着没跟上来,转身喊了一句。 “没,没什么……” 任平生迅速走到她身边来,好似只要到她身边来,那股阴气就不敢靠近了,水云烟看他才这么一会儿脸都吓白了,跟见了鬼似的,哼笑道:“怎么?敢一个人半夜溜到修炼谷,我以为你胆子够大,原来你怕鬼啊?” “胡……胡说八道!玄门宝地,灵气滋养,岂会有鬼?” “我跟你说,以前……这里可是一个养尸地,你知道什么是养尸地吗?”水云烟故意将声音压低沉许多,样子也变得阴沉沉了起来。 “什么杨师弟李师弟,我不听我不听!乌龟念经……” 任平生捂着耳朵一下往前面跑了去,刚才那股阴森森的感觉,断然不会有错,不是活人的气息……是一个死人。 “臭小子,敢骂我是乌龟?站住!” 水云烟一个箭步追了上去,给他抓住了:“还跑?” 任平生看着那后面,满地树影婆娑,随风晃来晃去,好似鬼影一样,说道:“姐姐,要不然,我们走了吧?你刚才说这里是……” “那是我胡说八道的!” 水云烟看他一眼,不过她也确实能够感受到此处阴气极重,况且秋夏之际,却丝毫听不见虫鸣之声,实属怪哉,可转念一想,若真有什么问题,七玄宗的长老应该早就发觉了才对。 她又将飞剑放出来,照着刚才那片树林里乱斩了一通,只见一道道碧青色的剑光上下乱窜,打得那满树的树枝树叶坠落一地,最后什么也没有,只好收回飞剑,向任平生说道:“喏,你看,什么也没有,我骗你的,走吧。”当真好似一个保护弟弟的姐姐。 片刻后,两人又回到了刚才下来的地方,可这眼前,壁立千仞,任平生早已经腿软了,下来容易,但想再攀登上这万丈绝壁,怕是没个灵虚境的修为绝办不到。 水云烟凝指一划,一道水光在她脚下化作了一柄飞剑,任平生见她从刚才到现在,随心便能祭出飞剑,不由心生羡慕,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这般御剑? “上来。” “哦……” 任平生小心翼翼站了上去,可双手却不知道往哪放,又怕跌落下去,只好紧紧拽着她的衣袖。 “起!” 水云烟随意念了个剑诀,飞剑立时载起她和任平生,往那万丈崖巅飞了上去。 月光清朗,香风袭人,任平生不觉将她衣袖拽紧了一些,心想这姐姐到底何许人也,为何看上去分明与自己年纪差不多,却已能御剑飞行? 殊不知,剑之一道和修炼境界不同,共分三个境界,是为“剑心通明”、“神剑通”、“天剑通”,水云烟现在这般踩在剑上御剑,便是最基本的剑心通明,算是入门,可以载人,但速度不快,否则抵御不住气流,而导致失控。 至于神剑通,修炼至这个境界,能够身剑合一,那才算是真正御剑了,可称作“剑仙”,御剑时元神与剑相通,剑光裹着肉身,不但不受外邪侵袭,还可瞬间化作剑光而去,绝尘无踪,整个云澜境当年也没几个剑仙。 至于天剑通,别想了,无人能够达到,那时已是造化万物,剑化万形,随心所欲,上天入地,三界来去自如,无视任何法则禁制。 此时,两人又慢慢回到了上方,远离那阴冷的后山深谷了,任平生终于舒了口气,心中那股阴森之感,也涣然而散了,此时回过头来,口鼻之中,尽是水云烟身上的清香,再加上这山上的凉风,一时只令他心旷神怡,好似身在云端梦里一样。 水云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双眼睛正呆呆望着自己出神,轻轻一哼:“臭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任平生心想,你当我傻啊,我把名字告诉你了,你不就直接让长老来抓我了?还有,你才臭呢,我一点也不臭,说道:“我叫阿平,姐姐你呢?” 水云烟心想,这小子嘴巴跟抹了蜜一样甜,不过却又和那些登徒子的甜言蜜语不同,反正让人听着心里舒服便是了,说道:“烟儿。”心想今晚本是来抓小贼,结果莫名其妙捡了个弟弟回来,倒也不错。 很快,两人又回到了修炼谷北边的悬崖上,任平生自然不会当着她的面往剑宗回去,便道:“姐姐,你先回去吧,我坐下来歇息会儿就走。” 水云烟见他仍是这般警惕,轻轻一哼:“记得明晚来这里,我在这里等你。”说完,身形一动,便没了影,任平生起身探头一望,确定她离开后,这才悄悄往剑宗那边回去,回去时天已经快亮了,匆匆洗漱一番,便即就寝。 白天的时候,水云烟告诉两位长老,只是悬崖洞里有两只狸猫溜进谷中,大概是吸收了日月精华,时间一久,修炼成精,不小心碰到了阵法,她现已将那两只狸猫精赶走,过段时间,阵法也就慢慢恢复了,让二位长老不必再为此忧心。 听完之后,两位长老将信将疑,可郡主说的话,他二人又哪敢发问质疑?只得连连点头答谢。 到了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雷雨,任平生也在心中翻来覆去地想,自己答应了她今晚要去修炼谷,若她不是叫长老抓自己呢?那岂不是教她白等一夜? 思来想去,辗转难眠,外面雷声渐响,雨也越下越疾,任平生只要一闭上眼,就仿佛看见了水云烟在雨中等他一夜的情形。 “不行不行……”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从小父亲就教导自己,大丈夫言出必行,既然自己答应了她今晚去修炼谷,那就一定要去,尾生抱柱,至死方休,自己怕个什么?倘若她真的带上长老来抓自己了,那也是她不守信用,任平生七尺男儿,就算被废去修为,也依然还是顶天立地。 “罢了,去便去罢!” 迅速穿上鞋履衣服,任平生又看了一眼柜子上的一把青色油纸伞,拿上便往外去了,当然,他也不会掉以轻心,若发现对方真叫了长老埋伏那里,他绝不现身。 …… “呵,我还以为你不来了。”修炼谷里,水云烟早已坐在此处,而在她附近,悬浮着一颗光亮的夜明珠,以照亮这四周。 “我既然答应你了,怎又不来?” 此刻天上仍是雷雨阵阵,但在水云烟坐的那附近,竟然没有被雨水打湿,天上的雨,在距离她头顶数尺时,也自动飘散开了。 任平生走到她面前来,刚才他已经确定了,附近无人,水云烟见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焉能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哼笑道:“你定是在想,我昨晚没有证据,所以今晚叫了长老在此抓你吧?” 心思一下被她拆穿,可自己却又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任平生不由脸上一红:“哪……哪有,我看看附近有没有躲雨的地方。” 水云烟心中轻轻一笑,看不出这傻小子,倒还算坦荡,明知道自己有可能叫上长老在此抓他,却依旧赴约前来,小小年纪,倒也有几分血性担当,任平生若也能如他这般……任平生,应该也和他差不多年纪吧?阿平……难道?等等……这一刻,水云烟不由凝起了眉。 “姐姐,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小子,我问你,你入门有多久了?” 任平生心想,她问自己入门多久,那到底是从进入长幽谷那一天开始算呢,还是从上来内宗那一天开始算呢?便道:“有两年了。” 水云烟心想,任平生上回被自己坑了一下,如今最多才入门半年多,看来不是眼前这个少年了……不知为何,此时她心中忽然有些小小的失落。 第一卷 尘世间 第十章 神魔之地 “对了,姐姐,你要我今天晚上过来做什么啊?” 任平生看着眼前这位“姐姐”,心想对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让他今晚来此继续盗窃灵气。 水云烟慢慢回过神来,看了看他,问道:“昨晚你使的那门功夫叫做什么?就是……咻咻咻!”一边说着,一边仿照他昨天的样子比划了两下。 任平生一下看出,原来她说的是千丝万引,便道:“是千丝万引。” “千丝万引?” 水云烟眉心一凝,想了想,七玄宗似乎没有这门功夫,问道:“这似乎不是本宗的功法,你从何处习来?” 任平生不好说是从梦中领悟来的,便道:“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 “胡说八道!” 水云烟一下变得严厉起来:“你不过凝气境一二重天,你如何悟出这等高深功法来?偷学别派玄功,可是本宗大忌!从实招来,不得隐瞒!” 任平生见她此时这疾言遽色的样子,那他怎么说?难道说是做梦学来的吗?见她又要喝斥了,立即打了个噤声手势:“嘘,姐姐,你别把长老引来了。” “咳咳……”水云烟咳嗽一声,将声音放低许多:“那你快说,这功法到底是从何处学来的?” 任平生也只好把梦里面那些修炼之法说了出来,最后说千丝万引是从这些修炼之法里面悟出来的,她若不信,那自己也没办法了。 “啊?” 水云烟听完将头一歪,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些功法,她根本听都未曾听过,世间哪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修炼之法?莫不是这小子怕自己揍他,故意瞎编些修炼之法来糊弄自己? “姐姐姐姐……我绝对没有骗你!”任平生见她忽然攥起了拳头,大惊失色地道。 水云烟眼神一凝,心想这些修炼之法虽然古怪,可是当中一些玄法,经脉走向,堪称绝世独立,从来无人敢如此尝试,这绝不是乱编的,这小子才凝气境,绝不可能编得出来这等高深的玄法。 “我问你,这些修炼之法,真是你做梦梦见的,而不是在哪个山洞里捡到的秘籍?” “当然了,那么好捡吗?” 任平生回了她一句,水云烟倒也觉得有理,又看他眼神,不像是在说谎,一本旷世绝学,要真能随便摔进个山洞就捡着,那干脆人人都去跳崖好了,还修炼个什么? 可若说是梦里梦见的,这不更加离奇吗? 水云烟百思不解,最后看着他道:“你使出来,给我看看。” “哦!” 任平生也不做犹豫,便将千丝万引朝三丈外一棵大树打了去,十根手指,十丝无形气流,这是他目前能做到的极限。 水云烟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原本这千丝万引是看不见的,但因此时外面下着雨,丝丝气流穿过雨点,所以她看见了。 “太神奇了……” 水云烟不由感叹这门奇术的厉害,竟能如此精准控制气流成丝,若是用以制敌又会如何?她忽然将念头一动,看向任平生:“臭弟弟,用你这‘千丝万引’来打我。” 任平生看了她一眼:“你若肯好好叫我一句,我便依你,你偏偏要这么骂我的话,那你便去叫长老来抓我吧。”说完,将头一偏,不去理睬她了。 “你……” 见他这满脸傲娇样子,水云烟一咬嘴唇,心想她堂堂云川郡主,还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连七玄宗宗主见了她都要低头,臭弟弟!心里骂了一百遍臭弟弟,脸上依然笑着道:“好啦好啦,乖弟弟,姐姐最疼你啦。” 任平生道:“哼,那待会儿我伤到你了,你可别赖我。” 水云烟心想:“小样,就你凝气一二重,还想伤我?做梦吧。” 等她往后跃开三丈距离,任平生才向她出手,十丝气流在他引动下,几乎一瞬间攻了过去,这速度之快,即使水云烟已经将神识运用到了极限,也依然难以看清。 “咻!咻!咻!” 气流在任平生控制下,无影无形,但好在有此时的雨水,水云烟才能看见,此时她身影不定,一次次避开任平生的气流,但每一次,并非那么轻松。 任平生见她能够避开自己的千丝万引,当下便也稍稍放宽松了些,双手十指,迅速变幻起来,而那十丝无形气流,竟也瞬间变若鬼神,飘忽不定,来去无影,水云烟心头不由一惊,在连续几次闪避后,竟隐隐感到几分吃力。 “停!” 最后一下,水云烟手一伸,往后跃出丈许距离,任平生十指一捏,十丝无形气流立刻消散雨中,没留下任何一丝痕迹。 “姐姐,你没事吧?”任平生看见她满脸水珠,却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 而水云烟看着他,此时心中已感到几分震撼,刚才那十丝气流,她以神识窥探过,极其细微,若练至化境,怕是能够轻易穿透护体真气,甚至是宝甲,至于肉身,更是不可能防得住,也就是说,可以直接打进一个人的穴脉之中,千手也难防。 幸亏她是灵虚境的修为,倘若是凝气境,只怕没有几人能防得住这小子的千丝万引,这小子,能悟出如此奇术,难道竟是千百年一遇的奇才? “好了,没事了。” 水云烟慢慢走了过来,脸上并不露出惊奇,又往他身上看了看,说道:“臭……咳咳,阿平,以后你记住,这千丝万引,不要轻易在人前显露出来,知道吗?” 她心想,身怀如此一门奇术,这小子修为又这么差,倘若被人盯上,别人可不会相信什么梦中悟出来的玄法,必然会给他招来杀身之祸,如今这修真界,比三百年前更加残酷。 “嗯……我知道了!” 任平生看着眼前这位姐姐,总感觉,她不是坏人,可她……又到底是谁呢?为何自己来了七玄宗这么久,也没见过她。 “嗯,我走了。” 水云烟便要离开,任平生看雨还下着,迅速将身后携带的伞拿了出来:“姐姐,给你伞。” 水云烟转过来,看了看他手中的伞,想到他之前来时,跟掉进了水塘里似的,这伞却没撑开,原来是给自己带的,傻小子,真傻,这天地间匆匆而逝的雨,又哪里淋湿得了她身上? 她正待转身离去,可见少年还看着自己,递着雨伞,又不忍拂他这番好意,便还是伸手接住了:“谢谢你。” 随后,她又将半空中悬着的夜明珠取了过来,向他递去:“喏,这颗夜明珠,送给你了,往后走夜路小心点,别摔下去了,笨弟弟。” 最后一声“笨弟弟”,任平生整个人呆呆的,等再回过神来时,夜明珠在他手里,可那姐姐却已消失不见,就像是从来都没出现过。 ……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任平生仍然每晚都去修炼谷,只是每次都在边缘了,不敢去中间,怕惊扰了阵法,又让外面两位长老察觉,至于修炼塔,是更不敢去想的,他甚至感觉,要一直这么下去的话,难免夜路多了碰见鬼,总有一天会被青木逮住。 这一个月,他也不见当初那姐姐来此了,外面也见不到,好似对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若不是当初对方赠予的夜明珠,他甚至怀疑这只是大梦一场,他的梦,都太过真实了,真实到他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梦里的那个他才是真正的他,还是现实中这个他,才是他。 正如庄周梦蝶,究竟是庄周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 明天师姐要来叫他去师父那里,听说是为两年后宗门大比一事,今晚,他必须养足精神,不能再去修炼谷了。 梦里面,他又到了那个恐怖的地方,他又变成了梦里那个人,他什么都看得见,只唯独看不见他自己是谁,在他的背上,还背着另外一个人,一路往前逃,身后,有人在追杀他,这种压迫感,是真实的,而非梦境。 “咳咳……师哥……” “师妹,别说话,我一定会将你从天外之天带出去。” 赤地万里,天上血红一片,脚下是烧得滚烫的赤沙,时有巨大白骨露出,这里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远古神魔之地,是曾经死了无数神魔的地方,那些神魔都被埋在了赤沙之下,魂魄游荡在这里,永远也出不去。 在“天”与“地”之间,游荡着无数已经死去长达万年,万万年的神魔之魂,这些神魔之魂的样子恐怖,或是鲜血淋漓,或是断肢残骸,都是死之前的模样,然而无论怎样凶戾,此时也都不敢靠近一个男子。 那是一位红衣染血的男子,他身上所穿,竟然是洞房花烛时穿的新郎服饰,而他背上背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女子,但这女子,却不是新娘。 男子足不点地,瞬息千里,他走了一百多个日夜,却也走不出,这片无边无尽的神魔栖息之地,这里是十三太古凶地之一,天外之天,没有人能轻易从这里走出去。 “师哥,我不行了……你走吧,他们追上来了,不要管我……” “呵呵……一个也别想走。” 就在这时,虚空里忽然出现了六道人影,这六人似是破碎虚空而来,恐怖的修为气息,一下令这方圆千百里的神魔死魂也颤栗了起来,姑且看来……至少是神帝境之下的太虚境强者了。 “师妹,你休息一会儿……” 红衣男子将身上的女子,慢慢靠着一株枯木放下,此时面对六个太虚境强者,况且他已是重伤之躯,但气场依旧非这六人能比的。 毕竟是一代剑帝,这六人见他放下背上的女子,终于还是凝神戒备了起来,手中各自紧按自己的法宝利器。 “九幽神君,青魔老祖,一叶道人,圣天长老,长生剑主,红玉仙子……从鸿蒙神界,追到这天外之天,你们终于还是来了。” 红衣男子将这六个人的名号,一一念了出来,仅仅只是念出他们的名号,这六人听着便不由一颤。 “少装模作样!你还以为你是昔日的剑帝么?你神鼎被毁,神格已经被你师姐所夺,你已是命如秋虫,识相的话,交出天逆剑和自在红尘诀!” …… “怎么可能!他的神帝神格已经被他师姐所夺……他怎么可能还有这等修为?” “不可能……走!” “想走?” “师妹……师妹!” …… “任平生,给我起来!” “砰”的一声,门一下被沈菁菁给踹开了,任平生猛然从梦里惊醒:“师妹……师妹!” “师妹?还敢叫我师妹?反了反了!” 沈菁菁一下走过来,捏着他的脸,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啊……师姐!我不是在叫你啊……” 第一卷 尘世间 第十一章 云中仙境 被师姐一捏,任平生终于清醒了过来,可是刚才那梦里的一幕幕,始终还在他脑海里面,里面一切都是真实的,而不是梦。 过了会儿,任平生见师姐还站在他面前,下意识往后靠了靠,低声道:“师姐,你以后别这样了……” “怎样?我现在还说不得你两句了是不?” “不,不是,我只是,只是……只是怕剑玄风师兄不高兴。”后面几个字,几乎任平生自己都听不清了。 “什么?” 沈菁菁眉头一皱,忽而想到,这段时间这小子古古怪怪的,老是在躲着自己,他不会偷学了别的宗门修炼心法吧? “师姐,我其实都知道了……” 任平生低着头,如今想来,心口仍是会痛,沈菁菁一皱眉:“知道什么?”任平生道:“就是那晚在洗剑池,师姐和三师兄,我其实都看见了……” 沈菁菁一下愣住了,也终于想起来了,就是从那天之后,这小子变得古里古怪,这回把她气得七窍生烟:“任平生,你这个笨蛋,你整天想什么呢?师父没跟你说,咱们修行之人,当以斩除那些尘俗杂念,一心只在修炼吗?不然以后如何摆脱尘网?那几天晚上,我和三师弟只是因为白天灵气不够,才去洗剑池研究一下师父教的新功法,你以为是什么?” “啊?” 任平生愣了半天。 原来那晚,沈菁菁和剑玄风只是在洗剑池研究修炼之法,他们这些来得早的师姐弟,师兄妹,在这剑仙峰这么多年了,早就打闹惯了,在师父面前尚且如此,何况无人之时呢?只是任平生,他自己非要想象出那么多事情来,还发疯去逆转经脉,这怨得了谁?不过现在看来,好家伙,这回还因祸得福呢! 任平生想明白过来后,也觉汗颜无比,咳嗽一声道:“那,师姐,你先出去吧,我还没穿衣服呢……” 沈菁菁越想越恼,轻咬着嘴唇,又拿手指往他额上敲了一下,最后嗔了他一眼,才往外去:“以后再敢胡思乱想那些尘俗杂念,不专心修炼,看我不捶扁你。” …… “师姐,你知道神帝境是什么吗?” 到了外边,任平生又想起刚才那个梦境,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是神帝境,他只知道凝气境之后是灵虚境,再之后是天罡境,然后是神合境,神合境之上还有神墟境,再往上,是那些修为通天的化天境强者,不过在三百多年前那场天地剧变后,那些神墟境、化天境强者都通通消失了,一个也没有留下。 “神帝境?不知道,没听过,走快一点,师父还在殿上等着呢。” 今天白天沈菁菁把他叫去师父那里,再有两年不到,便是宗门大比,师父今日要检查所有弟子的修为。 到了时,任平生还在外面,就远远听见师父在里面训斥人,柳儿、风十一这些平常嬉闹惯了的人,此时也站在下边不敢接话。 “算了算了……全都出去。” 最后,藏锋长老一摇手,背过身去,长吁短叹,回想八百年前,祖师霞举飞升那日,说八百年内,剑宗必出一位绝世剑仙,现在倒好,八百年里莫说剑仙没看到一位,如今除了玄风和菁菁,其他连个像样的弟子都没有。 再有两年不到就是宗门大比了,且不说道长风那大弟子如今已有灵虚境的修为,门下更是人才济济,便是玄宗和道宗那边,据说近年来也出了许多不得了的弟子,再反观剑宗这里,藏锋长老真是一筹莫展。 “师父。” 这时,沈菁菁领着任平生进来了,藏锋长老没好气道:“我不是说了都出去吗?” 沈菁菁再次道:“师父,我把小师弟带来了。” 藏锋长老听是他大徒儿沈菁菁的声音,这才转过身来,又看着眼前这个在不久前赢了道长风那徒弟的小弟子,这时他心情才总算好了一些:“平生,你来了。” “师父。” 任平生对着他在剑宗的这位师父拱了拱手,藏锋长老点了点头,如今他自然看得出来少年根骨绝佳,剑法更是无人能及,可惜入门晚了,还有两年不到的时间,就算再努力,也追不上菁菁和玄风二人了,更别说道长风那个大弟子夜无月。 …… 到夜里时,任平生又独自坐在窗台,手里含光半出鞘,一点明月落在其上,剑心之中又有点点青芒透出,这把剑,叫做含光,是任家祖上传下来的,跟随父亲身边多年,出事那晚,剑上凶光大作,剑心的青光变成了血红色…… 任平生今天在藏锋长老那里,其实隐藏了修为,他不是凝气境二重天,而是……四重天。 修为境界,从凝气境到灵虚境,再到天罡境,每个大境又有九重小境,其中前三重为“小元境”,中间四五六重为“小天境”,后面三重为“大天境”,也就是说,他现在已有凝气境小天境的修为了,这两个月修为增长太快,他怕引起怀疑。 “宁王……他日皇城之上,我定会用含光,亲手斩下你的首级,你诛我九族,我便诛你十族。” 剑上寒光绽绽,任平生眼中慢慢又出现了杀气,两年前宁王的百万铁骑踏破北荒,将任家满门抄斩,接着又株连九族,何为株连九族?那些被斩首的人,有一些是任家远房亲戚,有一些和任家沾亲带故,而有一些,根本完全和任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甚至不相往来,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一两百多年前任家嫁出去一个丫鬟,然后这个家族,也惨遭诛灭…… 这便是株连九族,任何与其有关,甚至无关之人,都将被诛灭,彻底斩草除根,自玄朝建立以来,从未对任何人施行过株连九族,任家还是第一个被诛九族的。 但是后来,任平生听说,那一日父亲并非是被宁王杀死的,而是一道剑光,自天外飞来,一瞬间取了父亲的首级,然后就消失了。 任平生慢慢将含光剑送回了鞘中,眼中的杀气,也慢慢敛藏了起来。 有了这两个月的修炼心得,如今天罡境在他眼里,也并不是那么遥远了,整个七玄宗,上上下下,有谁只用两三个月时间,就从凝气境一重直接到四重的? 可惜的是,梦里面那种种绝世神通,他只能看着,却无法修炼,今晚,他决定再去修炼谷,继续参悟梦中修炼之法,他相信总有一日,能够悟透这其中玄机,只要他修炼出了梦里的神功,到那时,别说一个宁王,便是整个玄朝,整个云澜境,又如何?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每晚都去修炼谷,但近来不知为何,总感觉青木那些人已经发现他了,让他最近几晚都有些不太踏实,若是分神,则难以静下心来参悟修炼之法。 这一晚月明风清,云海之上,轻烟浩渺,再说水云烟,她这段时间足不出宫,无论白天还是夜里,都在钻研那晚任平生与她讲的修炼之法,然而无论怎么尝试,皆无任何起色,这修炼之法完全是错的,根本不能用以修炼。 但她却又不甘如此放弃,倘若是人胡乱瞎编的功法,又有谁能编出如此一套惊天绝世的修炼之法来?这绝对不是乱编的功法,至于要如何修炼,或许只是她还没有找对方法而已。 她必须在接下来的两年内突破至天罡境,否则…… 今晚月华如洗,她起身往窗外望去,只见一轮明月悬挂在云海之上,忽而想到,她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到那傻小子了,也不知他是否还在修炼谷,今晚便去看看他吧,兴许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找出一些灵感来。 这晚,水云烟便又偷偷潜入了修炼谷,以她的修为本事,谷口两位长老不可能发现得了,悄无声息来到北边悬崖附近后,果然看见少年坐在那里。 “谁?” 任平生一下警惕了起来,藏身树后的水云烟不由一怔,才两个月,这小子的修为怎么噌噌噌涨得这么快? “姐姐……是你吗?” 任平生一颗心噗噗跳了起来,以往无论何时,他都能够保持一颗平静不乱的心,然而此时却不知为何,一感受到那姐姐的气息,他心跳便不由自主加快了,这种感觉……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不是我,难道是妖怪吗?”此时,水云烟既然被他发现了,便也不戏弄他了,直接从那棵树后走了出来。 任平生见到果真是她,这一刻心中不知为何……这种感觉,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怎么了?你看见我,很高兴吗?” 水云烟走到他面前来,见他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呆里呆气的,不禁心中一愣,这傻小子,该不会是喜欢上自己了吧?咳咳……姐姐对弟弟才没有兴趣呢,哼哼。 任平生一时也不知怎么了,此时抬起头来,刚好看见她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正静静看着自己,月光如洗,照在她的身上,也仿佛给她笼上了一层淡淡轻纱,好似嫦娥仙子一样,尽是一股出尘仙气。 “咚!” 水云烟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任平生这才回过神来,捂着额头:“你打我做什么……” “哼,跟我来。” 水云烟说着,一下拉着他,往山崖上飞了去,任平生不由心中微微一惊,又怕惊动外面的长老,压低声音道:“你带我去哪啊?” “来了便知。” 这一路上,水云烟带着他穿云而上,任周围陡峭绝壁,也如履平地,任平生不由再次一惊,原来姐姐修为如此之高,此时他低头往下俯视,只见那偌大的修炼谷,已经变得和磨盘般大小,再往上一些,便看不见了。 而这上面云雾飘飘,月光变得朦朦胧胧,仿若梦中仙境一般,任平生一下想到了,这里就是他每晚从修炼谷看见的地方,莫非姐姐就是这座宫殿的主人,她到底是什么人? 水云烟还在带着他继续往上,任平生往下俯视,已经看不见七宗所在了,身下完全为一片云雾所遮挡,想不到这七玄宗上面,竟然还天外有天,比他看时距离更远。 终于,水云烟带着他落到了一片云海边缘,任平生不由呆住了,眼前不正是他梦里的场景吗?云海渺渺,月亮近到仿佛触手可及…… 而且,此处不仅仅只是景致如仙似幻,这一刻,他更是能够感受到一股浓郁充沛的灵气,是修炼谷怎样都比不了的。 水云烟看他此时惊呆的样子,心里不禁好笑,傻小子,若是将来有幸去了云澜天境,那不得跟进了真正的仙界一样?此处灵气,还不及云澜天境灵气的十之一二。 好片刻,任平生才回过神来:“姐姐,这是什么地方啊?” “仙界。” 两个字脱口而出,随后水云烟又拉着他继续往前而去,任平生在后面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姐姐是在取笑他。 到了一处落花纷飞的花树林里,任平生更是有些吃惊,只见月光层层落下来,那地上每一片花瓣,都似在起舞一般,此处灵气,比起刚才那片云海,又浓郁了许多,当真似仙界一样。 “这里是芳菲林。”水云烟见他愣着发傻的样子,向他说道。 “芳菲林……” 任平生看着眼前这片如梦似幻的花树林,正是“花开满人间,明月入芳菲”。 “傻小子,刚才来时一路,路线你都记住了吗?” “啊?” 任平生一时还没明白她的意思,等过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姐姐,你要让我以后,都来这里修炼吗?” “那不然我今晚带你上来做什么?” 水云烟说着,又向他凑近了一些,神神秘秘地道:“不过你要记住,只能夜里来,而且千万不能让人撞见了,要不然……” “怎样?” “后果比你在修炼谷被人发现还严重,直接逐出宗门。” “这么严重吗……” 任平生下意识往周围看了看,见无人迹,才又回过头来,小声问道:“那这里,会有人来吗?” 水云烟自然是吓他的,说道:“当然不会,好了,我要走了,以后你就在这里修炼,记住,和你以往去修炼谷的时间一样,天亮前得离开,不能让人看见了。” “哦……” 任平生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心想她到底是什么人……但不管如何,只要自己表现得像一个寻常少年,她定不会怀疑自己身份的。 “这傻小子……”水云烟离开芳菲林后,又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见他还在左顾右盼,心想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被她三言两语就唬住了,不禁轻轻一笑:“傻弟弟有时候倒也挺可爱的。” 她往前走出里许,看着云海上的明月,再有一年多,便是七玄宗的宗门大比了吧?那时候,她也要回云澜天境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这傻小子了。 云澜天境…… 水云烟抬起头来,望着云海的尽头,她其实……并不想回去,也不想见到那个人,可毕竟……那是师父安排的,没有人可以违逆师父的话。 除非,两年之内,她也能到天罡境,胜过那人手里的剑,那时她便可以不用嫁给对方了。 可谁都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那人是天下第一剑宗,长生剑宗宗主之子。 第一卷 尘世间 第十二章 逆行运功 接下来的几天晚上,任平生便不去修炼谷了,他记住了那晚水云烟带他上去的路线,这几天晚上他都在芳菲林修炼,此处灵气充足,比起在下边,修为可谓一日千里。 也并非人人的修炼都能如他这般迅猛,倘若是换成七玄宗其他一些普普通通的弟子,就算来到这等灵气充足之地修炼,那也不会比在下边快多少,每个人资质不同,总得有个上限,好比一个水缸,去河里是装那么多水,去海里也是一样。 这些天晚上,水云烟有时候会来看看他,但只在林外远远站着看一会儿,看他如何修炼,然后便悄无声息走了。 今晚依旧万籁俱寂,在宫殿后面有座“玉池”,但见池中一轮明月倒映,随风轻漾,而在池水边上坐着一人,那人双眼轻闭,脸色有些微微泛白,额头上也凝起了一颗颗汗珠,正是一个时辰前来此的水云烟。 外裳放在了水池边上,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贴身小衣,大概是怕运功受阻,才去掉外裳,可即使如此,此时在她身上也凝满了冷汗,将她一件小小的衣裳都汗湿了,紧贴着肌肤。 再过片刻,一滴滴汗水顺着她颈上,不断往下滑落,顷刻之间,在她周身上下,竟有白烟冒出,显然这是运功过度的表现。 “怎会如此……” 水云烟已经尝试无数次,仍然无法以这古怪修炼之法来修炼,可是她有一种感觉,倘若她能参悟其中玄机,两年之内,必然能够到天罡境。 不过现在看来,她若强行修炼的话,只怕会适得其反,但这些天晚上,她站在芳菲林外观察阿平修炼,为何阿平不似她此刻这般真气乱走?看上去反倒很轻松的样子? “难道说……这修炼之法与寻常修炼之法皆不同,要逆行运转真气?” 这一刻,水云烟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逆行运转真气,可是师父当初严厉警告过师姐们,任何时候都不可尝试逆行运功,否则有可能会走火入魔。 “罢了,试一下吧……” 最终,她还是决定铤而走险一试,倘若她能找出这些修炼功法里的玄机,不但可以教会阿平以后这么修炼,她自己也可以在两年内达到天罡境,到时候,她便可以不用接受师父的安排了。 “嗯。” 想好之后,水云烟立刻收敛心神,抱元守一,使心境澄明,不再为外界一花一叶所扰。 待体内真气稳定下来后,她开始尝试逆行运转真气,按照阿平告诉她的修炼之法,自己再倒过来修炼,如此小心翼翼大约半柱香后,起初真气在她控制之下十分平稳,但突然之间,有些不受控制,到最后竟似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在她体内乱窜。 “糟了……” 水云烟立刻意识到不妙,可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她无法立刻收住真气,眼见真气乱窜得愈加凶猛,如此下去,必定冲毁她的穴脉,这一身修为今晚便全废了! 情急之下,她双手迅速点了自己身上几处大穴,可是点住一处,真气竟又往另一处冲去,无法从她体内释放出来。 由于她逆行运功,此时再按照正常的修炼之法,根本无法将真气导出。 顷刻之间,她已全身冷汗如滴,就连她坐着的那一块地,都被她身上的汗水浸湿了,如此下去,经脉必毁! 水云烟心中连珠叫苦,红儿姐姐也不在,这回如何是好?短短片刻,她已感受到全身犹如针刺,经脉穴道,更是传来阵阵火灼般的炙热,眼下之计,只能暂时封住心脉穴道,可解一时之急。 当下,她便自封心脉穴道,双手连点了身上几十处穴道,最后一下,她再也不敢动了,双手就这样平平抬在胸前,额上冷汗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来,她却不敢再动一下了,这一动,便是玉石俱焚,这股真气会冲出体外,她也会全身经脉寸断。 此时在芳菲林那边,任平生本是在认真修炼,却察觉一丝紊乱的气息传来,立时睁开眼,向树林外面望去,刚才那股气息……难道是姐姐? 他迅速起身,循着刚才气息传来的方向而去,玉池离他并不远,等到了附近,他绕过几座假山,便看见了此时坐在池水边上,一动不动,仿佛被人点了穴道的水云烟。 “姐姐?” 任平生这一惊非同小可,姐姐修为如此之高,何人点了她的穴道?轻轻一跃,便飞身下来,可一探之下,却并非是被人点了穴道,而是她自己封住了穴道。 “阿平……不要动!” 水云烟心惊胆颤,她此时不能动,体内有一股极强的真气,阿平才凝气境的修为,哪里能动?一个不慎,她全身经脉都会被冲毁,阿平也会被震得灰飞烟灭。 “姐姐……别慌。” 任平生自是也看出来了,她定是修炼了什么功法,差些走火入魔,在最后一刻自封了经脉穴道,这些之前在云渺峰的时候,徐长老有跟他说过。 此刻,水云烟脸上冷汗一滴滴往下坠落,双手也开始颤抖了起来,显然她已经支撑不住多久了,等她力气耗尽,这股真气直接冲出来,此刻在她身上,就好似绑了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药一样。 “阿平……快去叫大长老来!” “好,好!” 任平生此时也不想那么多了,转身便要往外跑去,可这时,水云烟却又突然叫住了他:“等等!别去……” 水云烟一动不动看着他,心想大长老看见他,到时候会如何作想?况且他小小弟子,哪能见到大长老?等他把大长老叫来,自己早就经脉寸断了……水云烟,水云烟,都怪你自己,为何不听师父的劝导? 正当她满心悔恨之时,却惊觉任平生走到了她面前来,正仔仔细细看着她身上的穴位。 “阿平……不要乱来!你快走,别靠近我!” 水云烟满脸惊色,她现在身上的穴道,只有天罡境的长老才能解开,只有天罡境的长老才能来将她体内真气引出,连灵虚境来了都是九死一生,阿平才凝气境,这股真气一旦冲出来,势必令他形神俱灭。 “姐姐,你相信我吗……” 任平生一双眼睛,在水云烟身上游走,但绝不是在看其他什么不该看的,而是在看她体内的真气流向,他此时仿佛能够看见,水云烟体内……每一寸逆乱的真气。 “阿平……” 水云烟脸色煞白,她绝不相信一个凝气境的人能够替她将真气引出,但是此刻,她看着少年认真的样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就像是把性命交在了对方手里一样。 “姐姐,不要动,我找到了。” 就在这时,任平生突然抬起双手,十根手指,十丝无形的气流,一下钻入了水云烟体内。 “呃……” 水云烟发出一声轻哼,这一刹那,如细电走过全身,酥酥麻麻的,过得一会儿,身上又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让她忍不住想要去挠。 “姐姐……不要动,你一动,我们就都死了……” 任平生这些年从未如此提心吊胆过,比他第一次潜入修炼谷还紧张得多,他心里很清楚,若是出了差错,会有怎样的后果,可若让他这样放着姐姐不管,独自离去,他也做不到,此时在他额上慢慢凝起了一层汗水,水云烟看着他:“好……阿平,小心。” …… 大约一个时辰后,水云烟终于能动了,她此时惊愕地看着眼前少年,她体内的真气,并没有被引出来,而是对方,将她体内逆乱的真气,全部拨正了。“阿平,这是谁教你的?”她满眼皆是难以置信。 任平生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千丝万引吗?我那天晚上不是说了吗……” “不,我说的不是千丝万引,而是你刚才,替我捋正真气的手法,是谁告诉你这样可以的。” 水云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少年,刚才她体内真气混乱不堪,如乱麻缠在一起,便是天罡境的大长老来了,都束手无策,倘若这其中错了哪怕小小一缕,后果都不堪设想,可是少年如何会这些的?他才凝气境的修为,他根本不知道灵虚境该如何运行真气,那他又怎么知道,这样做是正确的? “我……” 任平生有些为难,要他怎么说?难道说这些都是他梦里学来的吗?说他在梦里面,那满地赤沙,满天神魔残魂下,替他那位快死的“师妹”运功疗伤,所以知道每一寸,每一缕真气该如何运行吗?梦里面可比这还要复杂得多。 “你不肯告诉我吗?” “啊……不是。” 任平生抬起头来,一时更加说不清了,最后为难地道:“我若说出来,姐姐却未必肯信……梦,全都是梦,梦里面……梦里面我看见满天仙魔神佛,但全都是死的,赤地万里,我背着一个人一直走,怎么也走不出去,她就快死了,我每天都替她运功疗伤,可她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他话到最后,已是渐渐有些语无伦次,最后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姐姐:“姐姐,为什么我会重复做着这些奇怪的梦?” 水云烟这样看了他许久,最后像是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慢慢抬起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轻柔地说道:“笨蛋啊,你这不是梦。” “啊?” 任平生更是一下摸不着头脑了,不是梦,那是什么? “是记忆。” 水云烟看着他道。 “记忆?” “嗯,记忆……” 水云烟点了点头:“你在梦里面看见的,全都是某个人的记忆……” “什么?” 任平生一头雾水,自己怎会梦见别人的记忆?那个人又是谁?那里又是什么地方? “好了,天快亮了,你回去吧。” 水云烟抬起头看了看天,已是月落星沉,又说道:“记住,今晚之事,勿要向人提起,还有你的梦,也不要向人提起。” “哦……” 任平生慢慢站起来,又看见地上的衣裳,便将衣裳拾起,轻轻披在水云烟身上:“姐姐,不要着凉了。”这才转身离去。 水云烟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少年有时天真无邪像个少年,可有时眼神里又总像是藏着什么,不让她看见,刚才他真的不知,那样他有多危险吗? 水云烟心中不由得沉思起来:“阿平到底是什么人,他看似寻常弟子,可身上却又如此多的秘密……他看见的梦境,全都是死去的仙魔神佛,怎会那么恐怖,究竟是谁的记忆?” 水云烟相信,阿平没有骗她,因为她自己,也时常梦见一个梦境,只是她的梦境,和阿平的梦境有些不太一样,她看见的,不是满天已逝的仙魔神佛,而是那悠悠万古的强者…… 她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几乎每晚,她都能听见那些强者的低诉,在她的意识里悠悠回转,一万年,一万年,又一万年的过去……她始终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是何时开始慢慢有了意识。 …… 接着几日,任平生依旧每晚去芳菲林,而在今日,关于梦中修炼之法,他忽然有所灵感,想早些去芳菲林,于是今日,算着时辰,等修炼谷的人一走,天还未完全黑下来,他便沿着那悬崖峭壁,往云中仙境而去了。 等到了上面时,夜幕轻垂,远处花草树木依稀可见,任平生小心翼翼的,怕被人看见,可当经过“玉池”附近时,忽听里面有水声传出,心想是姐姐吗?她不会又在胡乱修炼功法吧? 当他爬到假山上,看见池中一幕,整个人却不由呆住了,眼前落花纷纷扬扬,池水边上,整齐放着一叠衣裳。 水池上轻烟朦朦胧胧,夜色朦朦胧胧,一道朦朦胧胧的身影,正用手心捧着一捧清水,轻轻地从肩上淋下去…… 任平生整个人,都看得呆住了。 第一卷 尘世间 第十三章 反击 “谁!” 忽然之间,水云烟察觉假山后面有人,玉手一拂,掌心里还剩下一半的清水,立时化作一道水流,猛地朝外面激射了过去,便如任平生的无形气流一样厉害。 幸亏任平生灵识过人,这一瞬间及时反应过来,往后一退,“砰”的一声,那一道水流打在假山上,竟在上面穿了个小孔。 任平生连忙下了假山,学着狸猫发了“喵”的一声,便一溜烟往外面溜去了。 “阿平?” 水云烟眉头一皱,手一伸,将衣服穿上,迅速追了出去。 “糟了糟了,不小心看见姐姐在池中沐浴,这回完了,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任平生只顾着往前跑,没有看路,跑着跑着,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这一下便撞了个满怀,扑在姐姐身上,只觉姐姐的身子柔柔软软的,一股甜美的芳香顿时塞满了口鼻,他心下一惊,连忙往后大退三步,不停摇着手道:“姐姐,姐姐……你听我解释……” “你好大胆子!” 水云烟脸上带着轻嗔薄怒,任平生急忙摇手:“姐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刚刚经过,听见里面有声音,我怕你又在胡乱修炼功法,所以才……才一时看走了神,姐姐,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偷看你的。” 水云烟猜想多半是如此了,而刚才背朝着他,他应是没看见什么,可她才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走近两步,问道:“那你说,我好看吗?” “啊?” 任平生一下愣住了,而水云烟刚把这句话说出口,便后悔了,她本是想戏弄一下少年,可一想到,自己堂堂云川郡主,怎能对着一个男子说出如此轻浮之言?正自懊恼不该说出这种话时,却不料又听见对方略显笨拙的回答:“好看……姐姐是天下间,最好看的人。” 水云烟也一下愣住了,看着此时少年略微呆滞的眼神,不知为何,心忽然“扑通扑通”剧跳了起来,脸上也有些微微红晕,不过幸好夜幕轻垂,替她掩藏住了。 倘若是个登徒子在她面前说这些话,她直接让人打断腿丢出去,可眼前这个少年,眉目俊朗,眼神澄净如水,想的又岂是那些登徒子所想?只是他……他怎能在女孩子面前说这样的话,一时间只让她心口噗噗剧跳,好似有头小鹿在里面乱撞。 而任平生倒也并非故意讨好才说这些话,只是刚才那一瞬间,他看着姐姐的容颜,朦朦胧胧,就好似在梦里一样,和娘亲一样美,不由自主便说出这句话来。 “你,你,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水云烟愈加感到脸上炽热,红红的一片,还好有此时的夜色为掩,回想以往,那些人总是在她耳边说什么千百年一遇的奇才,又或是什么郡主天下无双,不管是褒奖也好,谄媚也罢,总之这些话,她听了一千句,一万句,都不如一句……姐姐是天下间,最好看的人。 此刻在她心里,小鹿乱撞,刚才的愠色全然不见,任平生见她不生气了,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听对方似嗔似喜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到处乱跑了,万一让人看见怎么办?” 今晚,任平生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本是上来修炼的,结果修炼之法一下飞到了九霄云外去,现在停留在他脑子里的,只有玉池里那朦朦胧胧的一幕,还有姐姐的轻嗔薄怒,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而水云烟回去之后,满脑子里也挥之不去,还是少年那一句“姐姐是天下间,最好看的人。” “讨厌讨厌讨厌!” 水云烟已无心练字,把纸丢了一团又一团,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而已,这些天下来,尤其是经过那晚之后,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看见阿平的样子,看见阿平不顾危险地替她拨正真气,看见阿平学猫儿叫,慌慌张张跑了出去,总之满脑子里,就都是阿平的样子,听见阿平在耳边轻轻喊她一声姐姐…… 这到底怎么回事?师父说她的修炼天赋千万年一遇,无人能及,可这些天下来,她竟然无法像从前那样专心修炼了,为什么会这样,再这样下去,她要如何突破至天罡境? 接下来,又过了几天,这天傍晚,水云烟在宫中练字,红儿却急匆匆从宫外回来了:“郡主……有封你的信!” “又是从帝都来的?” 水云烟仍然提笔写字,并未显得如何在意,这段时间下来,她已经不记得收到多少从帝都送过来的信了,大多都是与宁王有关,如今的玄朝,宁王只手遮天,要谁生便生,要谁死便死,朝堂之上,已无人敢与其对抗。 不过此时,红儿脸上神情明显有些不对,急急地道:“是云澜天境……是缥缈境主亲自发来的信。” “咚!” 水云烟手里的笔一下掉在了纸上,墨渍溅在了她袖口上,红儿急急走上前来,双手将信呈给她:“郡主……请看。” 水云烟顾不得去擦手上的墨渍,立即将信拆开,还未把信看完,整个人已是呆住了,红儿见她看会儿信的工夫,就像是丢了魂魄一样,也不敢问,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 隔日,任平生听说柳儿师姐和十一师兄想去修炼谷,修炼谷的灵气比洗剑池浓郁,虽然从前两人总是三心二意,但毕竟再有一年多就是宗门大比,加上那天又被师父说了,便心想到时不求折桂,但求有个好名次,可别给剑宗丢人,但又怕去修炼谷惹上是非,所以这两天老在犹豫不决。 任平生听说之后,心想自己夜里可去芳菲林,但师兄师姐们却无处可去,那青木又一向针对他们,最后寻思了一会儿,以前他确实怕青木长老,但现在那青木算个屁,云中仙境那位姐姐比他厉害得多,便道:“我与你们一起去。” 柳儿一听,知道他是个惹事的主,十一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这两人凑一块,要不惹点事出来,那明儿个太阳得打西边出来,急忙拖住二人:“你们等等,到时候菁菁师姐又说我没看好你俩……” 风十一被她这么一拽,立刻停了下来:“九师姐,怕什么?他们气宗占着修炼谷多久了?都说雨露均沾,咱剑宗低他一等不成?这七玄宗又不是他气宗一家的!” 最终,三人拉拉扯扯,还是往修炼谷去了,一路上柳儿紧张地拽着任平生和风十一,生怕她这一脱手,两人就跟气宗的人殴打成一团了,回头弄个鼻青眼紫,师父问起来,还是她这做师姐的不对。 由于前阵子任平生天天夜里都来“盗窃”灵气,使修炼谷的阵法出了些问题,现在修炼谷中间那座阵法,以及修炼塔,都已经暂时不让人去了,不过在其周围,却分出“东西南北”四座灵气最充沛的地方来。 “你没看见有人了吗?” 到了南边那座“朱雀台”,有几个在这里一早占着地方的气宗弟子站起身来,揎拳捋袖,摆出一副“你敢过来就是找打”的样子,想要以此来让对方明白,知难而退,方为聪明。 “滚。” 怎料任平生一个字,简单而又意图明了,硬是让那七八个人愣在原地干瞪眼,然后把想了半天的狠话全给憋回了肚子里。 “老子今天不信邪了!” 一人不服气,欲要扑上来,附近其他几十个气宗弟子也都围拢了过来,怎料“啪”的一声,那人还未出手,已被任平生一巴掌扇飞了出去,四周立时作鸟兽散,连远处道宗、玄宗那些弟子都看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心想,这人那天连青木长老都敢硬杠,你一个小小弟子,凑上去不是找打吗? “任……任平生!你有种别走!” 那几人慌慌张张往外去了,想必是喊人去了,任平生才懒得去管,回头看见柳儿师姐还在那愣着,便道:“这是菁菁师姐说的,给予敌人,沉痛一击。” 没多久,外面果然来了一伙人,却是卓一凡带了几十个师兄弟上来,个个凶神恶煞,好似要将朱雀台上的三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由于修炼塔暂时关闭了,卓一凡也不得不从里面出来,至于上次他从郡主那里铩羽而归后,满肚愠火,却无处发泄,那些日也只能对着气宗的入门弟子颐指气使,以发泄心中不满。 “卓……卓师弟,便是他,他打的我。” 刚才那人捂着红肿的脸颊,说话还有些透风,支支吾吾指着任平生,却又不敢走近,而任平生此时坐在柳儿和十一的中间,连眼皮也没抬起来一下。 “任平生!” 卓一凡捏紧了手指,大步踏上前,原以为对方会起身与他理论,然而却见对方眼睛都不抬一下,这回把他思路都给打乱了,一时不知如何起头,想了半天,不知怎么想出一句:“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这句话一出,没看见后面几位师兄脸都绿了半边。 这时,任平生才终于悠悠睁开眼睛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再在这里吵个不停,我连主人一块打……” 卓一凡额头上顿时条条青筋暴绽,心中想,当初我才三重天,如今我已经踏入四重天,修炼了气宗的“龙象神功”,今天就让你筋断骨折! 可他转念又一想,争夺修炼资源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要是今天他先在这里生事的话,只怕回头长老那里说不过去,现在他已经没有了郡主这座靠山,便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这里是长老划分给我的?”想到上次他本来已经可以进入修炼塔了,结果没修炼几天,修炼塔突然要暂时关闭了,他到现在都还来气。 原以为此时他把青木长老搬出来,任平生会稍稍有所顾忌,不料对方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皮:“哦?长老划分的,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修炼谷可以让长老划分,哪个长老划分的,你让他来见我。” 后面这句“你让他来见我”,不止周围气宗弟子鸦雀无声,连其他几宗原本还在发笑的弟子也都呆住了,讷讷地看着他。 “嘿嘿,你好威风啊,连长老也要来见你……” 就在这时,人群外面忽然传来一个似怒非笑的声音,听见这个声音,原本堵在这附近的弟子连忙让开,低着头向外面走来那个青衣老者行礼:“青木长老!” “糟了……” 这回柳儿心道不妙,是气宗的青木长老,此人度量极小,凡事睚眦必报,之前的事情还没算完,这回可怎么办? 青木长老往朱雀台这边走了过来,弟子们都不敢作声,卓一凡也下意识往旁稍稍退了些许,心想任平生,这回老子不整死你就不姓卓。 此时青木长老目光冷冷,并未去看这里的其他弟子,只落在任平生的身上,柳儿和十一见他过来,一下更加紧张了,连忙说道:“青木长老,我们立刻就走……” “走什么走?” 怎料任平生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上,依旧波澜不惊,连气息都不变,说话也如此平静,外面不少人都看着他,修炼谷一向由几位试炼长老安排,他那意思,是要明着和青木长老作对了吗? 再看青木长老,这一瞬间,脸上就像是罩起了一层严霜,让人背后一寒,下意识往后面退了去。 第一卷 尘世间 第十四章 强势 青木长老极力按捺住情绪,他越发瞧这少年人不简单,此人今年应当只十七八岁,可内息深沉,如此平静不乱,便是修炼了几十年的人也未必做得到。他大声一喝:“现在我在你面前,见到你了,你有何指教?” “指教二字怎敢。” 任平生终于还是慢慢站起身来,但这一刻看着青木,眼神竟和当初完全不一样了,就好似那针尖上的锋芒一样,连旁边的柳儿和风十一都吓了一跳,青木长老灵虚境五重天的修为,他想做什么?柳儿已是吓得面无人色,早知就不来修炼谷了。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里只能气宗的人来,他们剑宗就来不得? 任平生看着眼前这个青木,从他一来内宗,这人就一直帮着卓一凡打压他,也该到此结束了。 两人针尖对麦芒,周围的弟子也吓着了,这么久以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弟子敢这样和青木长老作对,就只有眼前这个人。 青木长老这回是动了真怒,也不等对方又说什么“比剑”之类的话了,直接一巴掌狠狠打了下去,他做为试炼长老,若有弟子目无尊长,他虽不能放出飞剑把对方斩了,但打一巴掌,又如何? 这下更是把柳儿和十一吓得魂飞魄散,但这一刹那,任平生眼神竟变得似那夜里的孤狼一样凶狠,瞪视着青木长老,连眼睛也不眨一下,也不避他这一巴掌。 青木长老从未见哪个少年有这样凶煞的眼神,不知为何,竟感到背后一冷,他这一巴掌,最终没能打下去,僵在了那里不动。 周围的空气一瞬间凝固成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张口结舌,而任平生从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有动过,他看着青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如果我是青木长老,就一定不会这么做。” 青木长老脸色顿时阴沉至极:“怎样?难不成今日我打你一巴掌,你日后还要打回来不成!” “当然不会……” 任平生向他走了两步,看着他双眼:“若我没有猜错,青木长老现在的修为应该是灵虚境五重天吧?” “那又如何?” 青木脸色更加阴沉了,任平生道:“青木长老今年多大岁数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灵虚境五重天,应该就是你的上限了吧……” 他这句话一出,周围所有人都如坠冰窖,从来没人敢这么跟长老说话,而青木长老脸上,也忽然像是蒙上了一层灰。 任平生继续向他走近:“但我还年轻,总有一天,我的修为会超过你,到那时,我不会把今天这一巴掌还给你,但是,我会让你连跪下求饶的机会都没有,青木长老,你信,还是不信……”那咬着牙,瞪着眼,额上条条青筋暴绽的凶狠模样,竟吓得青木长老往后一退。 整个修炼谷一下如死一样寂静,所有人都好似石化了一样,青木长老看着那凶狼一般的眼神,这一刻只感到心神一颤,手指着他:“你,你……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周围没有人说话,就连柳儿和十一都愣住了,张着口,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小师弟近来到底怎么了,他怎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卓一凡也犹似身坠深潭,任平生慢慢向他看去,眼神逐渐平淡了下来:“你现在再告诉我,青木长老,他有说过把朱雀台划分给你吗?” 卓一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好向青木长老投去求助的目光,可青木长老到现在还没缓过神来,最终卓一凡只能回过头来,恶狠狠瞪视着任平生:“那就按照修炼谷的规矩来,你我比试……你敢么?” “好啊。” 两个字,平平淡淡地从任平生嘴里说出来,卓一凡眼中凶光一闪,当初他三重天,如今四重天,修炼了气宗的龙象神功,与当初判若天渊,这回他有自信,将对方打得筋断骨折。 任平生依旧是神情自若,淡淡道:“剑台,就不去了,便请长老在旁,做个见证好了。” 青木长老总算回过神来,冷然道:“所有人,退开十丈!”他知道卓一凡修炼了龙象神功,今日巴不得卓一凡将这小子当场打死,就算把这小子当场打死,他也绝不责罚! “师弟……” 柳儿和风十一仍是有些紧张,虽然刚才师弟那番话,把他们两人都惊呆了。 “无妨。” 任平生慢慢走了出来,众人也立刻往外退去,虽然当初那一战,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可如今卓一凡这四重天的境界,龙象神功的气息,他们也感受得清清楚楚。 “任平生,今日我便要教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卓一凡心中早已戾气深种,此时内息一动,一股劲力往周围涌去,众人但听耳边隐有龙吟之声响起,下一刻,均已感到一股灼热气浪迫来,连忙再往后退开七八丈距离。等回过神来,只见卓一凡身上,隐隐约约竟有金色龙影缠绕,龙象神功,果然了得! “任平生……” 此时卓一凡神功已成,再无所顾忌,满眼皆是怨毒之色,下一刻,竟是双掌齐动,一招“游龙出海”暗藏杀机,猛然朝任平生攻至! 掌未至,势先至,龙吟声中,一股劲风登时将任平生全身罩住,令他再也无法展开身形。 “师弟!” 眼见卓一凡这一招分明带了杀气,柳儿和十一均是一惊,可他俩的修为,被这气宗龙象神功一震,还未靠近,直接被震退了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掌向师弟身上招呼到,这一掌打下去,势必是筋骨寸断! 正当众人紧张之时,这一刹那,仿佛时间变缓了,只见任平生左手缓缓抬起,一片枯叶乘风落在他两指之间,然后他轻轻那么一捏,“喀嚓”一声,这一声脆响,清晰入耳,枯叶化作粉碎,也是同一瞬间,卓一凡原本势不可挡的攻势,却忽然止住,接着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竟似受到了重创,一下往后倒飞了出去,重重砸落地上,扬起满地的尘土。 这一刻,人风俱静,而任平生站在那里,脚步根本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是轻轻捏碎了,那么一片枯叶。 “卓师弟!” 气宗弟子此时反应过来,迅速上前查探卓一凡伤势,而青木长老两眼发呆,刚才就连他,都没有看见任平生是如何出手的,但这附近,绝无可能有别的高人替其出手。 “你用的是什么功夫!” 这时,青木长老才反应过来,双目圆睁,一动不动盯在任平生身上,伤卓一凡的,绝无可能另有其人,但是刚才,所有人都看着,任平生他根本就没有出手,难道他还有天罡境的修为不成?光凭意念,就能伤人? “一叶……知秋。” 四个字,缓缓从任平生口中道出,然后只见他两只手,慢慢负在了身后。 “一叶知秋……” 青木长老仍是满目不可置信,什么一叶知秋? 是的,并没有什么一叶知秋,刚刚任平生捏碎那片枯叶的动作,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他真正出手的,是右手。 当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他左手上时,他藏在袖中的右手,却以“千丝万引”向卓一凡打入了一丝无形的气流。 没有人看得见这一丝气流,卓一凡四重之境的修为也挡不住,而任平生捏碎枯叶发出的那一下“喀嚓”声,完美掩盖了气流震动卓一凡经脉,发出的那一下轻微之声。 所以此刻即便是大长老来了,也找不出卓一凡究竟是被什么所伤,因为这天地间的气,本就是不可见的,如同冰化在水里,又要如何去寻找回来? 此刻,卓一凡吐血不止,他的伤并不算严重,修养半个月便好,任平生今日只是小施惩戒,并未震断他的经脉,当然,要震断他的经脉也很容易。 “嘿嘿……阁下深藏不露,倒是小老儿,从头到尾都眼拙了。” 青木冷笑连连,他实在找不出,任平生刚才究竟是如何出手的,他灵虚境五重天的修为,也不算低了,可此时对方给他的感觉,就像那月下幽潭,冰冷深邃。 任平生神色依旧:“那么,从今日起,剑宗的弟子,可以在这里修炼了么?” “走!” 青木没有回他的话,只是带着受伤的卓一凡,和周围的气宗弟子往外去了,直至许久,附近的人才回过神来,讷讷地望着朱雀台上三人,从今日起,怕是没人敢再动朱雀台的念头了。可是,他今日伤了卓一凡,气宗长老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 夜里,冷月无声。 “师父,你看……师弟究竟是为何物所伤?” 此时在气宗长老的房间里,卓一凡赤身躺在床上,已经昏睡过去了,房间另外两人,是夜无月和道长风。 屋中灯烛通明,卓一凡身上,却不见任何伤口,就连一丝淤青都不见,然而体内经脉却受了损伤,着实诡异至极。 倘若是一掌或者一指,又或者一道剑气,震伤对方的经脉,那身体皮肉之上,总该留下一点点淤青吧? 偏偏此时,卓一凡全身肌肤,没有任何一点淤青。 如此诡异。 道长风紧皱着的眉头,终于稍稍松开了一些,夜无月见状,心想师父莫非找到痕迹了? “气。” 过了许久,道长风口中,才说出这样一个字。 “气?” 夜无月不由一愣,何人的气,竟能比他们气宗还厉害?竟能如此出神入化,伤人于无形,那样一个小小少年,便是有灵墟境的修为,也绝无可能办到。 “无月,你回去吧,这段时间,让人不要再去招惹那个叫做任平生的人了。” “是,师父。” 见师父前后态度转变,此时夜无月纵有万千疑惑在心,也不寻根究底了,只是回去这一路,免不了细细凝思,刚才他察觉师父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可却又不说,师父究竟发现了什么?才这般讳莫如深…… 没过多久,屋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这次来的是青木,道长风见他行色匆匆,面色惨白,问道:“青木,怎么了?” 青木往外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急忙说道:“长老,白天修炼谷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吗?此子凶狠,留不得啊!若还让他继续留在七玄宗,只怕终究是养虎成患……你知道他今天白天说的那些话,那眼神,是怎样的吗?我从没见过哪个弟子,有他那样凶狠的眼神,狼子野心,留不得,留不得啊……” 第一卷 尘世间 第十五章 聚散 “嗯。” 道长风脸色平静,慢慢站起身来,走到青木的面前,整了整他有些凌乱的衣裳,说道:“可他今日说的那些话,最多也只是有违尊师重道的原则,按照宗门规矩,最多由他师父藏锋教训责罚一番,想因为这两三句话,就将他逐出宗门,这怕是说不过去……” “可是……” 青木还待言说什么,道长风看着他道:“罢了,回去吧,这段时间,尽量别再去招惹此人了。” “是……” 青木最终只能悻悻而去,可一想到白天那人的眼神,那些话,还有那诡异的招数,他便不由深深打了个寒颤。 道长风看着青木离去的身影,沉默不语,如今虽然气宗一宗独大,可他也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毕竟七玄宗还有一位修为与他相等的宗主和大长老。但是……只要两年后夜无月去了云澜天境,那时候,七玄宗就是他一个人的七玄宗了,那时不会再有七个宗,只会有一宗,那就是气宗。 道长风走回了屋里,看着床上已经昏睡的徒弟,以一丝气流,出手无影,伤人无形,事后更是找不出任何一丝痕迹,还能如此精准无误打入经脉穴道,分毫不差,这等手段,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身上。 “嗯,任平生……” 一阵风吹了进来,房间里烛火不停闪烁,火光在道长风脸上跳动,竟映照出,几分可怕的模样。 …… 到了子夜,月涌中天,清白的月光,将今晚的云中仙境,映照得格外澄净无瑕。除去白天的那件事,今晚的少年,又变成了一个寻常少年,不再有那样可怕的眼神。 任平生正要往芳菲林而去,可经过那假山附近时,又隐隐听见玉池那边有响动传来,立即停下脚步,仔细聆听里面传来的声音,心想不会是姐姐又在胡乱修炼功法吧?要不要过去看看?可万一姐姐又在沐浴怎么办?这回要再撞见,怕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 但转念一想,有谁会在半夜洗澡?而且声音不对啊,这是……有人在哭?任平生心中微微一惊,此时不再多想,立刻往假山上爬了去。 明月无瑕,投在波光粼粼的池水里,万籁俱寂下,只听“滴”的一声,水面荡开一圈圈的涟漪,惊散了水中月影,和那一张绝美无瑕的脸庞。却是那池边少女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了下去,滴在了水面。 过了好一会儿,水面才又平静下来,重新倒映出天上的明月,和水中那张哭得伤心惨绝的容颜。 “姐姐……姐姐!” 看见池边哭泣的少女,果然是姐姐,任平生什么也不顾地跑了过去:“姐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打他!” “阿平……” 水云烟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心急如焚的少年,眼泪更是一下模糊了视线,任平生见她越哭越厉害了,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抬起袖子,替她擦眼泪,一边说:“姐姐,你别哭啊!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我去教训他!是哪一宗的?气宗吗?道宗吗?” 这一刻,看见姐姐哭得如此伤心,任平生也不知怎么了,不管是谁……不管被废修为也好,被逐出宗门也罢,谁欺负姐姐了,他便要去杀了那人! “阿平……” 怎料水云烟忽然一下扑在了他身上,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眼泪一滴一滴顺着脸颊落在他肩膀上,温温热热的。 任平生呆了一下,感受着此时姐姐温温软软的身子,也慢慢伸出手,轻轻将她抱住了,声音一下轻柔了许多:“姐姐,到底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他,姐姐放心,我打得过他,我的剑天下第一,从来没有人可以快过我手里的剑……” 可水云烟扑在他的肩上,只是止不住的哭泣,哭了好一会儿,才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道:“为什么?为什么?我究竟是师父的徒儿,还是只是,她手中的一颗棋子,为什么连父亲都要我听师父的话,听师父的安排……” 听见这些话,任平生登时心中一颤,他出身王室,自是晓得,往往只有王室里的儿女,才会身不由己,姐姐难道是…… “姐姐……你说出来,我可以帮你……” “傻瓜……” 水云烟慢慢松开他的肩膀,月光下泪中带笑:“你帮不了我的……” “姐姐……” 任平生愣住了,或许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此刻姐姐泪中带笑的样子。 “傻瓜,姐姐要走了,以后照顾好自己……这里我已吩咐过,你随时都可以来,路线你已经记得了。” 听见此言,任平生顿时如轰雷入耳,只感到全身一热,此时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急忙拉着她:“姐姐,你要去哪?阿平和你一起去!姐姐去哪,阿平也去哪!有谁欺负姐姐,阿平就替姐姐教训他!这一生一世,阿平都保护姐姐……” 这一刹那,他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那种感觉,是心动啊。 “傻瓜……” 水云烟泪中带笑,看着眼前这一个,仿佛世上最天真的少年。 阵阵凉风吹来,让她感觉,有些冷。 “抱我一会儿,好吗?阿平……” “好,好……” 任平生脑子里一片混乱,讷讷地伸出手,将她抱住了,水池里吹来阵阵凉风,拂过二人的鬓发。 水云烟轻轻靠在他的肩上:“阿平,往后你要记住,不要轻易就相信一个人,一入玄门,人心似海,你太单纯……万一那晚,我真是叫了长老来抓你,你怎么办……你会被废了修为,逐出宗门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 任平生慢慢将她抱得更紧了:“可我也知道,姐姐不会骗我……我相信,姐姐不会……” “小傻瓜……姐姐的小傻瓜。” 水云烟慢慢松开他,抬起头看着他,月光之下,两人四目相对,任平生看见她脸上泪痕犹在,弯弯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在月光下一闪一闪。 他看见姐姐红红的,湿润的嘴唇,心跳忽然加剧,距离如此之近,能够闻到她口鼻之中传来的清香,这一刻,他只想用力地吻上去。 而下一刻,却见水云烟轻轻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一滴眼泪也刚好落在了他嘴角上,甜甜的,咸咸的。 这一瞬间,仿佛有一声巨雷在任平生脑子里炸开,使他一下懵住了,整个人呆呆的,一动也不动。 “阿平,告诉我,你的真名,好吗……”水云烟轻轻地问他。 过了好一会儿,任平生才反应过来,正要开口之时,水云烟却又伸出食指,轻轻挡在了他的唇边,然后摇了摇头:“不管你是谁……在姐姐心里,你永远都是阿平。”走时,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姐姐……” 最终,任平生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想要追上去,可不知为何,这一刻脚下仿佛绑了千钧巨石,使他动弹不得。 阵阵凉风,犹带着花香,还有他嘴角上,那一滴咸咸的,甜甜的眼泪。 …… 这一晚,任平生怎样也别想好好修炼了,第二晚,第三晚……一直到第七晚,他再也没有见到过水云烟。 姐姐,真的走了吗? 接下来的半个月,任平生像是丢了魂魄一样,心里空空荡荡的,每每闭上眼睛,总能看见姐姐那晚泪中带笑的样子:“傻瓜,你帮不了我……” “姐姐……姐姐!” 任平生身轻如燕,往云层里飞去,他第一次在白天来到了云中仙境,原来这里如此美……可是,却再也没有姐姐的影子了,即使是白天,这里也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 任平生四处找寻,去了云巅,去了芳菲林,去了玉池,最后听见玉池那边的宫殿里,有脚步声响起,他急忙飞了过去。 “姐姐!” 任平生一路展开轻功,往那座宫殿飞去,可到了里面,那人却不是姐姐,而是一个身穿红衣,腰悬长剑的女子,正在整理一些衣服物事。 “什么人?”红儿察觉有人无声无息落至宫中,下意识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这位师姐,不要误会!我,我是来找烟儿姐姐的……”任平生忙摇手解释道,一边又四处寻找姐姐的身影。 “烟儿姐姐?” 红儿转过身去,见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模样倒是俊俏,就是看上去呆气十足,她蓦然想起什么来,这少年应当便是郡主走时提起的阿平了,说道:“她走了。” 任平生心下一沉,小心翼翼问道:“那她可说……何时回来?” 红儿又转过身继续整理郡主的物事,片刻后才道:“不会回来了。” 任平生心中像是被剑刺了一下,可仍不死心,继续问道:“那,那她……可有说,她去了何处?” 任平生满怀期待地看着眼前这位红衣师姐,这次红儿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便又继续俯身整理眼前物事,不理会他了。 “师姐,你说啊……”任平生见她不理睬自己,渐渐有些心急了,不觉声音放大了一些。 红儿放下手里已经叠好的衣裳,转身看着他:“别想了,那个地方,你一辈子也去不了,好好在这里修炼,等过个三五十年,也能做个传功长老了。” 此时仿佛突然有一场雨,冷冷地浇在任平生身上。 红儿继续整理物事,等整理完了,抱着出去,发现他还跟个木头似的杵在这里,便道:“烟儿姐姐走时说过,往后你可以去芳菲林,但最好不要到处乱跑,以后也不要再来这宫殿里了,万一被长老撞见,当成小贼就麻烦了。”说完,抱着一叠衣物,自顾自地走了出去,也不再理会身后的少年。 任平生仍然呆呆站在原地,六神无主,芳菲林,芳菲林……姐姐都不在了,自己还去芳菲林做什么?纵使灵气万千,又怎及姐姐眉眼清浅…… 终究,还是一个少年人。 第一卷 尘世间 第十六章 犹恐相逢是梦中 接下来的半个月,任平生仍然每晚都去芳菲林,却已无心修炼,只是在等,只是在想,也许姐姐又回来了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忘了拿? “姐姐……” 外面有风吹过,树影晃动,他以为是姐姐回来了,立刻跑了出去,然而凄冷的月下,只有满地的树影横斜。 经过假山,听见玉池里有声音传出,他匆匆爬上假山,原来只是一阵风,吹起几片树叶,轻轻飘到了水面上。 姐姐……不会回来了。 任平生终于确定,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失魂落魄地回到住处,一点明月透过窗户,窥见他这一个月来的形容憔悴。 为什么,会这样。 任平生也不知道,当初家里出事时,他的心像是破开了一个大洞,如今血流干了,洞上的伤口好了,已经不疼了,只是这个洞,也一直存在了,一直空空荡荡的。 而现在,姐姐走了,他的心上,又多了一个新的洞,要等多久,血才会流干,伤才会不疼? 为何会如此…… 任平生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和两位师姐都不同,他连对方全名都还不知道,可那天晚上,那一滴眼泪,已经将她那晚的样子,深深刻进了他的心里。 任平生呆呆看着手里的夜明珠,若非这颗夜明珠,他一定以为,这几个月来,都是梦。因为每一次,他的梦都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分不清,究竟梦里那个他,才是真实的他,还是醒来后这个他,才是真实的他。 究竟哪个世界,才是真实的……而上一次的梦,还没有做完。 “师妹……走!” “咳咳……咳咳!” “师哥!师哥你怎样?” “噗——” 男子一口鲜血涌出,沾满了衣服:“我刚才,以逆天归元劲……重创九幽神君和青魔老祖那几人,三百年之内,他们都别想恢复了。” “师哥!可是你……” 女子脸上泣涕如雨:“可是你,你神格已失,还强行施展逆天归元劲,那么结果便只有……师哥,为什么……” “因为……我说过,烟雨,我一定会将你,从这里,带出去……呃!噗!” “师哥!师哥……” …… 任平生又是一身冷汗惊醒过来,天外之天,赤天赤地,神魔死魂,无边无际,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那样可怕…… 姐姐之前说这是某个人的记忆,究竟是谁的记忆,如此可怕…… 梦里面的一切,都那么真实,那满地赤沙,满天神魔死魂,还有那人的情绪,紧张,不安,这些他都能够清楚感受到,就像是自己一样。 那人为什么又要带着师妹,去到那样一个如何也走不出去的恐怖之地?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九幽神君,青魔老祖,一叶道人,圣天长老,长生剑主,红玉仙子……” 梦里这六个名字,甚至连那六人的相貌,任平生都记得清清楚楚,可是醒来去问师姐,师姐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还让他以后少看些神神鬼鬼的故事,这样晚上就不会老做噩梦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花照射了进来,任平生觉得有些微微刺眼,起身过去打开窗户,枝上的一片桃花,开得正灿烂,伸到眼前来,触手可及,人间江南……也是如此吧? 烟儿姐姐已经走了,接下来……他不能再如此颓唐了。 他身负血海深仇,他将来还要为父母报仇,又怎能终日消沉在这,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情天孽海之中。 还有一年半,便是宗门大比了。 接下来,他要努力。 一定。 …… 光阴似箭,转眼寒来暑往,已是一年多过去了。 少年任平生,再有一个月,便满二十了,一个月后也是宗门大比的日子,那时,他也将不再是少年了。 从前那个白衣翩翩的少年已经远去,如今换做,昂藏八尺,眉目英挺的男儿。 “师弟!好!” 满天的落叶,此刻在任平生手中那把剑挥舞下,仿佛都化作了一道道锋利的剑气,没有人敢靠近他的剑气,近则伤。 如今他的剑,不仅仅只是剑宗第一,而是整个七玄宗,都找不出有比他的剑更快的人了。 没有人可以看清他的剑是如何出鞘的,也没有人可以看清他的剑是如何入鞘的,因为他当初在北荒时,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无形剑”。 想不到当初藏锋长老也猜错了,他原以为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少年不可能追得上菁菁、玄风二人,却怎想到,竟是后来居上,难道八百年前祖师的临终之言终于应验了吗?剑宗将来要出一个绝世独立的剑仙了? 任平生已经不是四年前刚进长幽谷那个少年了,如今七玄宗师兄姐里,大概也只有气宗首席弟子,道宗首席弟子,玄宗首席弟子,这三人或能与他相抗,就连琴宗首席弟子,都略逊他一筹。 “好啦好啦,师弟先歇会儿啦!” 柳儿跑了过来,拿着手帕替任平生擦汗,如今任平生,已经比她高出一个头不止了,她要擦汗,还得垫着脚,高高举着手。 “九师姐,没事,我不累。” 任平生直接用袖子擦去满头大汗,柳儿轻轻戳了他一下,哼着鼻子道:“你啊你,肯定这两年,菁菁师姐都把好吃的给你了,要不你咋长这么快?”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任平生个子长得快,还是修为涨得快,看来两者都有吧。 “原以为菁菁师姐和玄风师兄能斗得过那夜无月,现在看来,希望都在你这个小师弟身上啦!” 任平生挠着头,讪讪笑道:“这一年里,大师姐把灵玉都给我了,要不然她肯定能突破到第九重境界……” “哼哼,我就知道师姐老偏心了,呜呜呜……” 这一年多里,任平生的修为已经突破至凝气境九重天了,实在让人大吃一惊,而沈菁菁怎样努力,也只刚刚突破到八重天而已,尽管只差了一重之境,可这一重之隔,却如天地之隔。 夜无月和玄、道二宗首席弟子的修为,任平生暂时不知道,但想来最低也是灵虚境一重,反正绝对不会比他低就是了。 玄宗大师兄柳叶欢,道宗大师兄月长歌,气宗大师兄夜无月,再加上他,如今他们四人,便是最有希望夺得第一之人。 “听说夜无月已有灵虚境三重天的修为了?” “柳叶欢和月长歌也有灵虚境一二重了吧?至于其他人嘛,我看是追破脑袋也追不上了。” 正此时,有三个剑宗的师兄往这边走来,听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故意给任平生浇来一盆冷水,柳儿又怎能听不出来?心想当初小师弟刚来时,这些人看小师弟剑法高,便喜欢言语奚落,如今小师弟修为上去了,这些人还这样,到底还是不是同门了? 那三人慢慢走近了,一人又笑道:“你们知道当年传说里那位剑帝吗?只有剑帝的剑,那才能叫剑,一剑既出,天下无剑……剑帝之后再无剑。可如今这世上,总有人自以为剑法不得了,不知区区萤火微末,怎敢与皓月争辉。” 那人说时,有意无意向任平生这边嗤嗤笑了两声,柳儿听这些人连讽带刺,终于忍耐不住,把眉一皱,向那三人低斥了两句,但任平生早已不再是当初的少年,此时听那几人言语奚落,也没认真,只轻轻一笑,便拉着师姐往另一边去了。 那三人看他走了,脸上更是露出不屑神情,这段时间便是如此,任平生修为上来了,越发受到剑宗长老钟爱,难免会遭一些人妒羡,那些人的口头禅也往往是“某某某才叫厉害,你任平生算个啥?”却只字不提自己,因为他自己连任平生一剑也接不住,跳梁小丑,贻笑大方。 今晚,月色溶溶,照得整间庭院清澈如昼,一枝寒梅,正在墙角悄然绽放,随风投来点点幽香,任平生如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坐在窗台,手里含光半出鞘,剑上一点寒光透出。 如今他已经得知了,这一次的宗门大比,不仅仅只是宗门大比这么简单,还有那一枚云澜玉玦,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尽管大长老并没有正式宣布,可下边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有谁还不知道?正是当初他和卓一凡剑台比试那日,云澜天境的人送来了一枚云澜玉玦。 对于云澜天境这个逆天的存在,他也已经不陌生了,那里曾经强者如云,是多少修真之人,梦寐以求之地? 在云澜天境之下,还有四个境,沧玄之境、凝渊之境、沧澜之境、缥缈之境……每一个境,都有一位境主,四位境主,修为都已经达到神合境。 什么是神合境?简单而言,只要吹口气,像玄朝这样大的一个王朝,直接就没了。 如今整个云澜境的神合境强者,也并没有多少,而一个云澜天境就占了四位,不,是五位,还有一位更加深不可测的天境之主。 至于神合境之上,是神墟境,但在三百年前有过一场天地剧变,自那以后,世上所有神墟境及以上的强者,都消失了,没留下一个。 任平生慢慢放下手里的含光剑,双眼轻闭,再一次感应天地灵气,没有人知道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天地灵气变得如此稀薄,那些绝世强者,也像是约好了一样,同时从人间消失,三百年来,都没有一个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再见过当年那些消失的人回来。 但是这一次,云澜玉玦,他一定要拿到手。 此刻,任平生将真气慢慢顺着经脉运行,他能够感应到腹中那团“怪气”,依旧凝聚在他的丹田处,只是有些模糊,看不真切那究竟是什么,有点像个小小婴儿,又好似天地初开之时,那一团凝聚在鸿蒙深处的混沌之气。 这是那天晚上在悬崖边,凝聚在他丹田的一团紫气,他以为每个突破至凝气境的人,都会有这样一团紫气伴随,可后来才发现,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发生这样的怪事情。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长老,他身上有着太多连他自己也不清楚的秘密,怕被人当成异类拿来做研究,而现在看来,这道紫气似乎对他并没有伤害,只是每次突破境界时,都会让他腹中灼痛难忍,不过痛着痛着,也就习惯了。 至于他梦里面那些绝世神通,这两年来,他没有一天停下研究,可依然和当初一样,徒劳无功,甚至有一次,他又铤而走险,尝试逆行运功,想着梦与现世往往相反,所以定是要反着来修炼,结果那次不但没用,还差点让他经脉受损,往后再不敢胡来。 虽然梦里的玄功只能看,不能用,但他通过梦中玄功悟出来的“千丝万引”,这两年来却是大有长进,如今可谓已是炉火纯青,距离出神入化想必也不远了。但是这门奇术,他绝不能轻易露于人前,尤其是几宗长老面前。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十六岁刚入门的那个少年了,当初姐姐离开时与他说过的玄门人心,深不可测,这一年来,他已经深深领会到了,各宗怕他抢了风头,都想着打压他。 半个月后,宗门大比在即,今天是去长老那里抽取“风云签”的日子,所谓风云签其实就是一枚小小的玉签,别小看这枚玉签,没有它,便是首席弟子也别想参加宗门大比。 每次宗门大比,每个宗有三十六个参试名额,因为总参试人数有二百五十六个,这样可以保证每一场淘汰下来,剩下的都是双数,而七个宗,每个宗三十六个名额,总共也才二百五十二个名额,差的四个,便随机抽选补充,至于像剑宗、灵宗这些总共都没有三十六人的宗门,少的便记作“空名”,谁运气好,匹配到空名了,那一场直接轮空晋级。 以往每次宗门大比,像气宗、道宗、玄宗这些人多的宗门,为了这三十六个名额,往往是争得头破血流,但剑宗就完全不必考虑这个问题了。 今日的七玄宗很热闹,剑宗十二人都来了,沈菁菁做为大师姐,自是第一个拿签,任平生则排在风十一后面。 这一路上,风十一叽叽喳喳与他说个不停,可任平生的注意力,却在发放风云签的那位长老身上,那人好巧不巧,正是当初的青木长老。 到了他抽签之时,青木斜斜瞥了他一眼,却并未将签筒拿给他,反倒是拿走了,任平生不解,问道:“青木长老,这是何意?” 附近的人也一下往这边望了过来,之前已经拿到签,准备离开的人,此时也驻足不前,回过头来,观望发生何事,他们都知道,任平生是这里唯一一个敢顶撞长老的人。 只见青木板着一张脸,不冷不热道:“入门不到三年者,不能参加宗门大比。” “谁说的?” 任平生反问,周围的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啪!” 一本厚厚的册子落在了任平生眼前,扬起些许灰尘,接着便见青木冷冷道:“宗门卷宗,自己看。” 任平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在众人注视下,把那卷宗从桌上拿起仔细翻看,心想青木提前把卷宗都准备好了,公报私仇么?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必然是有人想要他参加不了比试。 翻看了一会儿,卷宗上面关于宗门大比的,确实有一行清清楚楚写了,入门不到三年者,无法参加比试,而任平生来内宗,刚好差了半年。 此刻,他轻轻将卷宗合上,规规矩矩递了回去,并说道:“我在云渺峰待过一年,这样算起来,就有三年了。” 青木哼道:“外宗记名弟子不算入门。” 任平生反驳道:“可卷宗上面并未写,外宗弟子不算入门。” 这一回,青木有些不耐烦了,瞪了他一眼:“那你看,上面写了记名弟子算入门了吗?既然没写,那就不算!” “谁说的?” 任平生依旧像刚才那样反问,这一次,青木终于有些怒了,他本就小心眼,当年的事就不说了,今日任平生还当着众人连续顶撞他,此刻终于怒形于色:“来人!把任平生这混账东西给我带下去!” “等等……” 就在这时,人群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谁说不算了?记名弟子也算,修炼之人的事,那能说不算就不算吗?” 仔细听来,那声音温婉动人,宛若三月细雨一样温柔,又如珠落玉盘有些调皮,反正就是好听,光是听着声音,未见其人,众人便已是心神俱醉了。 而这一刻,任平生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仿佛丢了魂魄一样,又像是身在梦里,无论旁边风师兄怎么拉,他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个声音,他又怎会忘记是谁? 可是……她不是再也不回来了吗? 第一卷 尘世间 第十七章 重逢 众人转过身去,只见白玉台阶上,一名身穿浅红衣裙的少女正往这边走来,从样子身段来看,约莫十七八岁,宛若门中的小师妹,可她此时双手负在身后,走路挺胸,看上去又给人一种大师姐的感觉。 青木见到此时走来的这个少女,立马吓得七魄还剩三魄,连忙拱手道:“不知郡主驾临,方才鄙人言语粗鲁,无意惊撞郡主,罪该万死……” 此时弟子们见连青木长老都对眼前这个少女如此谦卑害怕,更是满头雾水,郡主……难道眼前这个少女,她竟然是传闻之中的云川郡主! 云川郡主,身份之贵,不在于“郡主”二字,整个玄朝那么多诸侯国,郡主多得去了,可她这位郡主却不一样,她天生满灵根,出生那年,整个玄朝天降祥瑞,九岁那年,被云澜天境四位境主之一的缥缈境主看中,收为了关门弟子。 所谓关门弟子,便是指师父所收的最后一名弟子,此后不再收直传弟子,一般而言,关门弟子是师父最钟爱的弟子,因此在众弟子中地位特殊,仅次于大弟子。 任平生小心翼翼转过身去,看着少女慢慢走来,两人四目相对,此刻就像是梦里的场景一样,他生怕这只是一个梦……一碰就会惊醒的梦。 此时,水云烟慢慢走来,看着已经再无当初稚气的青年,任平生,任平生,原来阿平就是任平生,水云烟,你这个笨蛋,当初怎么就一点也没发现呢?那晚在修炼谷,她问任平生入门多久了,原来那时任平生不知道,外宗记名弟子是不算入门的,所以才回答两年。 水云烟走到了广场这边来,目光自然而然地从任平生身上收了回来,然后向青木长老看了去,轻轻笑道:“青木长老,记名弟子,算入门吗?” 任平生不由得一愣,此时没去管什么记名弟子不记名弟子的了,刚才姐姐的眼神,为何看上去那么陌生,仿佛和两年前,不一样了…… 青木此时满头大汗,哪里还敢乱答话,就在这时,远处一道人影笔直落入广场上,轻轻笑道:“既是郡主开口,那以后七玄宗的卷宗上便多添一笔,记名弟子也算入门弟子。” “大长老……” 众弟子看见眼前这位鹤发童颜,仙气飘飘的长老,居然是三位执剑长老里的大长老,平日里弟子们可是见不着三位执剑长老的,何况是大长老呢。 此时大长老看着水云烟,脸上笑容依旧不变,但心里却在细细凝思,一年多前,郡主突然离去,现在临近七宗大比,又突然回来,只怕这里面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任平生虽是拿到了一支玉签,可接下来这一整天,整个人仿佛丢了魂儿一样,心中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姐姐回来了,忧的是……姐姐为何变得那么陌生了?今天在广场,她连一句话都没有与自己说过…… 不行,今晚无论如何他也要上云中仙境去看看。 悬崖上的风,冰冷刺骨,任平生已经好久没有去过芳菲林了,如今依旧清楚记得上去的路线,昔日一幕幕,又历历如昨,仿佛那时的风,还吹在脸上。 这一路,任平生思绪如麻,原来姐姐是云川郡主,还是云澜天境的人,怪不得她可以去七玄宗最高的地方,连今日大长老见了她,都对她那么恭恭敬敬。 很快,任平生已经来到这上面,轻手轻脚往宫殿那边找去,可找了一圈,却不见姐姐身影,心想难不成又是一个梦吗?可今天他又没有睡觉,照说就算是在梦里,姐姐此刻也该在这里啊? 正自心急时,忽觉身后有人走近,紧接着又闻到一股幽兰般的淡淡清香,还未转身,双眼已被人用手蒙住,任平生本能地将双手往上摸去,入手处只觉温软如棉,细腻柔滑,接着便听耳边一阵嗤嗤笑声响起:“呔,哪里来的小贼,这回逮着你了!” “姐姐!” 听见这动人声音,任平生怎能不高兴,忙将蒙住眼睛的双手分开,转身看去,眼前之人,全身笼着一层朦胧月光,美若画中之仙,不正是当初让他魂牵梦萦的姐姐吗? 任平生顿时感到一阵心酸涌上来,往事幕幕,皆历历如昨。他此刻只想一把将对方拥住,可刚一走上前,还未张开手,对方却如狡兔一样,轻盈地往后飘开了。任平生这才想到,当初她把自己当做弟弟,而今她的模样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自己已经长这么高这么大了,比她都还要高出一个头了,再这么搂搂抱抱的,成何体统? “姐姐,我,我……对不起……” 任平生挠着头,一时只感到面红耳赤,水云烟又走上前来,往他鼻子上轻轻捏了捏:“臭弟弟,姐姐不在这两年,你有没有好好修炼?” 这句话,仿佛一下便将任平生拉回了从前,只是如今千言万语,他想象过无数次两人再重逢时的场景,临了相见,各自的千言万语,却最终一个化作“姐姐”,一个化作“臭弟弟”。 “我,我当然有好好修炼……” 任平生一时不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问出刚才那一路,他最关心的事情:“姐姐,你这回还走吗?”他生怕姐姐这趟回来,很快就又要走了。 水云烟脸上的浅笑慢慢消失,最终说道:“一个月后,等七玄宗的比试结束了,我便要回去。” 听见此言,任平生心情顿时一落千丈,但下一刻,又立时激起千层浪,姐姐要回去,是了!她是云澜天境的人,那她肯定是要回云澜天境了,这次宗门大比,只要自己拿到第一了,便能拿到那枚云澜玉玦,到时候不就可以去云澜天境了吗?到时候不就可以天天和姐姐在一起了吗? 想到能够天天与姐姐在一起,任平生心中更是高兴,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一道气息传来,任平生立刻收敛住气息,如今他灵识敏锐,若是有人来了,即便在很远的地方,他也能察觉到。 “嘘……” 水云烟立刻打了个噤声手势,然后抬了抬手,示意他暂时回避,任平生也不做多想,立刻躲到了附近一座假山后面,敛去了身上气息。 远处月下,那人影渐近,原来却是今日白天出现在广场的大长老,任平生不禁心中一凝,大长老如此深夜来找姐姐,是有何事?且静观其变。 “大长老,有事吗?” 水云烟向大长老走了去,而大长老往这附近看了看,问道:“郡主,刚才有人在这里吗?” “是红儿,她走了,大长老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嗯……” 大长老慢慢皱起了眉头,沉吟不语,最后抬起头来,神情略显紧张地问道:“郡主此次突然来七玄宗,可是因为……云澜玉玦一事?” “不错。” 水云烟此时也不拐弯抹角了,而大长老一听果然是为云澜玉玦一事,此时脸色变得更加紧张了,听她继续把话说下去。 “此次来争夺云澜玉玦的,还另有一个门派,大长老应该知晓,这云澜玉玦,是给予整个玄朝的,所以但凡在玄朝的修仙门派,皆可来争夺这一枚云澜玉玦……” 听到此处,大长老脸上神情变得更加凝重了,是这样不错,因为七玄宗是玄朝最大的宗门,所以当时代表玄朝收下云澜玉玦,最终能否由七玄宗的弟子持玉玦上云澜天境,那还得看七玄宗的弟子,够不够资格成为整个玄朝第一了。 本来在此之前,大长老是不怎么担心的,毕竟七玄宗做为玄朝仙门之首,灵气充沛,远非下边那些小门派可比,那些门派便是耗个一两百年,培养一个最出色的弟子,也未必敌得过七玄宗任何一个长老的入室弟子。 但今日郡主却突然到来,大长老难免担心这其中生变,所以想了半夜,还是打算过来问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此刻,只听水云烟继续道:“所以这次,我向师父申请了,做为此次的‘监考’来七玄宗,防止这其中有门派徇私舞弊,到时候还有两位监考也会到场,我们不插手七玄宗内部的比试,只监督玄朝各派之争。” “原来如此……” 听完之后,大长老心中悬了半夜的大石终于落了下去,连忙拱了拱手:“多谢郡主,此次为了七玄宗,不远万里而来。” “大长老,言重了。” 其实当初得知云澜天境忽然送来一枚玉玦,那时候水云烟就有些奇怪,为何会在这时突然送来一枚玉玦?后来也没怎么管这事了,直到不久前,她在云澜天境听到一些事情,故此匆匆赶来,而未提前告知七玄宗。 “大长老若无别事,便先回去吧。” “好,好……” 大长老此时回过神来,正打算离开时,却又想到什么,但未开口,水云烟便知其意,说道:“我说过,七玄宗内部比试,我不会插手。” “如此……好。” 大长老笑了笑,便即远去了。等到走得没影了,水云烟才向假山后面道:“小家伙,出来吧。” 任平生从假山后面慢慢走了出来,此刻仍然望着大长老离去的方向,原来姐姐突然回来,是为了云澜玉玦一事,他就知道,这里面必然没那么简单。 “你都听见了。”水云烟向他看去。 任平生慢慢回过头来,心想这次若是姐姐不来,那是不是说,到时候另外两个监考便可徇私舞弊了?玄门这种事也见怪不怪了,遥想当初,他上来内宗都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明明是他的名额,却硬是让那卓一凡顶替了。 这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怪不得今日白天在广场上,姐姐不与自己说一句话,眼神也陌陌生生的,倘若那时她与自己表现得很熟,其他人见了,那还了得?姐姐随便一句小小的话,都能在七玄宗掀起另一番狂澜,到时候人人都说自己是靠着郡主这层关系,而且长老也必然会替自己另开门路,那时候还有什么公平可言?姐姐定是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就算是赢,她也希望自己是以真才实学取胜,而非是靠她。 这一下,任平生立时明白了其中深意,那么他,就更加不能让对方失望了。 其实他此刻所想只是其一,还有更重要的一层,水云烟不敢在人前与他走近,是怕他的身份被人看出,这里面,恐怕也有些事情说不得,当年任家满门被灭,此事着实蹊跷。 第一卷 尘世间 第十八章 情难已 “阿平,你过来。”水云烟见他此时还愣着不动,叫了他一声。 任平生立即走了过来,眼神坚定地道:“姐姐放心,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全力的!” 水云烟轻轻一笑:“姐姐相信你……”话到此处,忽然脸上一红,将头撇了下去,任平生看她忽然这般低头不语,脸上微微一惊:“姐姐怎么了?我刚才说错话了吗……” 水云烟抬起头来,脸上更是红晕浮现,在此时的月光下,格外娇美动人,拿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胸口:“你啊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叫我姐姐……羞羞。” “啊?” 任平生挠着脑袋,一时摸不着头脑了,不叫姐姐,那叫什么?难道也跟其他人一样叫郡主吗?这未免太生分了,要叫妹妹的话,这不更加荒谬,岂非长幼不分了吗?而师姐师妹之类的,他也叫不出来。 “好啦好啦。” 水云烟轻轻看了他一眼,见他此时为难的样子,也不忍再逗他了,说道:“你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啦,阿平喜欢便好。” “那……那我仍是叫姐姐罢。” 任平生最终如是开口,他已经叫姐姐叫习惯了,一时也改不过来了。 而水云烟怕勾起他伤心之事,此时只字不提玄朝,宁王,瑾王之类的话,过了一会儿,见他仍无离去之意,才说道:“好了,你该回去了,接下来还有半个月便是大试,为避瓜田李下之嫌,接下来半个月你不要上来了,我也不会去找你,不会在人前与你说话。” “嗯!” 任平生用力点了点头,他一定要靠自己的本事,而不是借姐姐之名让那些人给自己让路,可是此刻,他却还不想离开。 水云烟见他还不肯走,又扭扭捏捏的不说话,像个小孩子一样,便问:“阿平怎么了?” “姐姐,我现在……还不想走。” 任平生终是抬起头来,又忽然咧嘴一笑:“要不然等天快亮时我再走吧?反正也不会有人看见。” “你啊……” 水云烟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脸,又牵起他的手:“那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走。”说着,便御起飞剑,带他往那云中缥缈仙境里去了。 到了云海之上,但见银月无瑕,美轮美奂,当真似那古代传说里的仙境一样,水云烟轻轻一笑:“阿平,我给你讲个传说,你听吗?” “姐姐,你说啊。”无论姐姐说什么,他都想听。 水云烟看着渺渺云海,便道:“传说若是在满月之时,与相爱之人来到云海之上,就可以听见美丽动人的歌声,然后循着歌声,就可以找到在海上唱歌的鲛人,这个时候给鲛人讲一个故事,若是鲛人感动落泪,这一滴眼泪就会凝固成千年泪,然后赠予两人,从此两人生生世世都会在一起,永不分离。” 任平生痴痴地听她说着,可是感人落泪的故事,往往最终都是生离死别,那又要如何生生世世,永不分离呢? 不觉间,任平生将她抱得更紧了,便想一直这样不松开。 水云烟察觉腰腹收紧,微微转过头,问道:“阿平,我观你已有九重凝气境的修为,如今还不会御剑吗?” “啊……” 任平生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一些,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无法御剑,便支支吾吾道:“会,会,就是,没有姐姐这么熟练,怕摔下去。” 水云烟轻轻一笑:“若是我能到天罡境的修为,可以带你飞更高,到时候我带你去天上,我们变成喜鹊,去找织女和牛郎。”后面一句话,三分俏皮三分认真,还有三分,是每个少女都会有的幻想,与相爱之人在一起,哪怕一年只能见一次面。 听着此时她的话,任平生不禁想起第一次相遇时,便道:“其实我能够早一点来内宗,可当时在云渺峰出了些问题,不然就能够早一点遇见姐姐了……嗯?姐姐,你怎么了?” “啊,啊……没,没什么,你看今晚的月亮美吗?” “美……可是再美,也不及姐姐美。” “你……” 水云烟见他又来这般“花言巧语”哄自己,脸上不禁微微一红,可心里却似三月春花绽开一样,美滋滋的。 而此时,任平生也不知不觉将她抱得紧了,轻轻靠在她的背上,闻着她发丝缠绕的淡淡清香,不由自主便将一些只有在梦里相见时,对她说过的话说了出来:“自姐姐走后,每晚我都会来上面,芳菲林外树叶轻轻吹动,玉池里花瓣落入水中,我都以为是姐姐回来了……可那位红衣师姐,她说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平……” 听着此时这些言语,水云烟不由得全身一颤,连脚下的飞剑也震荡了一下,她转过头去,两人四目相对,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任平生看着她清清浅浅的眉眼,看着她的鼻子,看着她红红的嘴唇,这一刻只想用力地吻上去,就什么也不管了,就像梦里时一样。 水云烟看着他此时逐渐迷离的眼神,登时浑身一颤,连忙转过头去,低着头再也不敢出声,不行……水云烟,不行!越是如此,你将来只会越痛苦,越是难以摆脱尘网,你毕竟已有婚约在身,何况那人他是…… 尽管此次回去,她请求师父将婚期延后了几年,但终究……终究难改宿命。水云烟,你不能……你不能爱上眼前这个男子。 可是这一次,你听闻消息便急急忙忙回七玄宗来,又是为什么?真的就只是为了七玄宗吗?水云烟,你骗得了所有人,若是能将自己也一并骗过去,该有多好…… “姐姐……当心!要撞上了!” “什么?” 水云烟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她说的地方,那前面是一座七彩山峰,这里早已不是七玄宗的地界,前面那山峰有七种颜色,七种光芒,在夜里看来,比天上的繁星更要璀璨。 “小心!” 撞上去的一瞬间,任平生右手用力抱住水云烟,左手“千丝万引”瞬间而出,这一刹那,竟有二三十道气流往前激射过去,穿透了那悬崖巨石,这才减缓二人冲击之势,不过仍是滚落到了那山峰之上,任平生本能地用双手将水云烟抱住,以内力护住她周身,两人这样抱在一起翻滚了十几丈距离,把一路的石头撞得粉碎,这才终于停下来。 “姐姐,你怎样?你没有受伤吧?” 任平生急忙便要查看水云烟的伤势,却未曾注意,他这样将水云烟压在身下,而水云烟只是这样静静看着他。 “姐姐……” 任平生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清清浅浅的眉眼,只想不顾一切地吻上去,一阵冷风吹来,使两人都打了个激灵,任平生才连忙起身,水云烟也一下坐起身来,紧张地捋了捋耳边发丝,此时心乱如麻,低头问道:“阿平,你受伤了没有?” “没有。” 任平生看着她,他刚才真气内力,全部用来保护对方了,自身难免受了些磕磕碰碰,问题不大。 水云烟回过头看了他一眼,心中仍是小鹿乱撞:“阿平,你以后,不许再说刚才那些话了,否则以后,我便不见你了……” “姐姐……” 任平生愣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连忙摇着手道:“姐姐不要生气,以后我不说便是了。” “我,我没有生气……” 水云烟紧紧捏着耳边的发丝,有些话,她如何也难以开口,任平生也并非当年的小小少年了,他看得出来怎么回事,姐姐必是有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为了不使她为难,便岔开话题道:“姐姐,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好漂亮。” 山峰不大,却是七道霞光各异,在宁静的夜空里看来,流光溢彩,好似满天星河一般璀璨。 “跟我来。” 水云烟站起身来,拉着他往前跑去,可任平生却发出“嘶”的一声,水云烟顿了一下,回过头,见他身上有少许磕磕碰碰,柳眉一蹙:“笨蛋,我修为在你之上,你还把内力全罩在我身上,这回知道痛了吧?” 任平生挠着头一时不知说什么,水云烟轻轻抬起手掌,只见掌心之处,凝聚起一点点淡青色的光芒,似流萤点点,落在任平生的伤口上,伤口立时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也不疼了。 “这是……” “这是云澜天境的法术,走吧。” 水云烟拉着他,往前走了去,这座悬在万里云端上的七霞峰,宛若梦境一般绮丽,两人直到天将明时,才回到七玄宗。 任平生要回去了,免得天亮让人看见他来过这里,可是临走前,却又依依不舍,生怕只是好梦一场。 “阿平。” 忽然,水云烟又叫住了他,任平生一下转过身来,喜道:“姐姐不要我走了吗?” 水云烟伸手往他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有些俏皮,又有些温柔,最后看着他道:“姐姐在云澜天境等你……” “嗯!” 任平生用力点了点头,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在此次比试中夺魁,然后拿到那一枚云澜玉玦,去到云澜天境…… 水云烟轻轻一笑:“等你来了云澜天境,将来有样东西,姐姐要给你。” “什么东西啊?” 任平生不知她要给自己什么,水云烟俏皮一笑,吐了吐舌头:“是一个笨蛋当初落下的东西。” “什么啊?” 任平生挠着脑袋,满头雾水,心想姐姐今晚都说了好多次笨蛋了。 “好啦好啦,天要亮了,你快回去吧!” “嗯!” 任平生最后看了看她,依依不舍地走了,到了悬崖峭壁边,又回过头向她看了看,这才展开轻功,不舍地往下面飞去。 “阿平……” 看着任平生身影消失在云雾间,水云烟的双眼,也慢慢变得朦胧了起来,像是当年路过江南小镇,那一场偶然的烟雨。 当初她没有想到,原来少年阿平就是任平生,对于玄朝这些事情,如今她只字不提,是怕勾起对方的伤心记忆,好在从当初认识到现在,她发现任平生始终心境澄明,并没有将怨恨积于心中,或许玄门清静之地,终有一日,能够一点一点化解他心中的阴郁吧,否则若是将这股仇恨深藏心底而不说,每晚独自承受,难免心魔深种……时日一久,恐将万劫不复,尤其是天赋越高之人,一旦堕魔,就越是无法回头,这些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就像万丈魔境的那个阴常君,修为通天,连师父神合境大天境的修为,也未必敢说稳赢此人。 其实昨天,当她知晓阿平就是任平生后,那一刻她有些害怕,她宁可任平生现在将心中的恨全部说出来,也不愿他将这恨埋藏于心底,就像是一颗种子一样,越是埋得深,将来逆长之势,就越是不可阻挡。心魔暗种,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发芽,日后长成参天大树,从此便坠入魔道,再难回头。 “阿平,你答应姐姐,将来,千万不要入魔好吗……” 第一卷 尘世间 第十九章 宗门大比 任平生回到剑宗,天已经蒙蒙亮,他蹑手蹑脚回到院子里,回到房间,躺在床上,安安静静,仿佛整个世界,又只剩下他一人了,屋中没有点灯,窗户一闭,便只有放在窗台下边的含光剑,发出淡淡的幽青光芒。 任平生平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呆呆看着床顶的帷帘,脑海里面,一幕一幕,还是昨夜与姐姐在一起时的情景。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明明知道,自己身负血海深仇,怎能只顾儿女情长,可是偏偏,只要看见姐姐一颦一笑,他便控制不了,修仙修仙,这两年来,他到底在修个什么仙,世人说修仙,不都是要斩断七情六欲吗?可为何,他却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天快亮了,任平生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梦里忽然杀声大作,任平生惊醒过来,急忙起身去看外面出了何事,一打开门,阵阵冷风卷着血雨飞了进来,只见面前一片,满地尸体,血流成河。 “哥哥,哥哥!” 女孩惊恐地站在他面前,“小若,快逃!”任平生想也不想,拉着女孩便逃,怎料身形一滞,回过头去,却见一把钢刀从女孩背后直挺挺穿透了过来。 “哥哥,哥哥……”女孩的声音渐渐微弱。 “小若!” 任平生双目欲裂,只见那人脸上狞笑阵阵,正是苍山八宿里的六魔过江龙,任平生手中长剑一刺,便似一道无形剑闪出,六魔惨叫一声,顿时痛不欲生,这一剑竟是直直刺入了六魔左眼中,鲜血长流。 “平儿,定要活下去……” 忽然画面一转,眼前又变成了尸山血海,宁王的铁骑,踏破了整个北荒,天地之间浑红一片,杀声震天,仿似连苍穹也被鲜血染红了。 “娘亲……爹爹!” 宛如血狱的一幕,任平生撕心裂肺,他发了疯似的在满地尸体里寻找父母的身影,他终于看见,城墙之上,父亲一人之力,抵御千军万马。 “爹爹……小心!” 任平生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百丈之外,那一把飞剑朝父亲飞去,可他却竟然动不了,这一刹那,连嗓子也发不出声了。 “不要啊!爹爹……” “嗤!” 一声疾响,鲜血洒满城墙,瑾王的首级,自城墙上不翼而飞,连同那一把飞剑,一齐消失了。 “爹爹!不啊!爹爹!” “娘亲……爹爹!” 噩梦之中,任平生终于惊醒过来,此时天已大亮,冷汗将他的衣裳、衾枕,甚至连床板,都浸湿了。 “咚咚咚!” “咚咚咚!”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然后是沈菁菁的声音:“师弟?师弟!” 任平生脸色煞白,还未回过神来,他才睡多久,又梦见了这个可怕的梦境,每次都是相同的梦境,前面半截梦境,是那晚他亲眼看着妹妹小若被六魔杀死,所以他怎样也忘不了,小若不是他亲妹妹,是有一年北荒大旱,女孩才十岁,流离失所,他把女孩带回了王府……连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苍山八宿也不放过。 后面半截梦境,他那时已经不在北荒了,何伯带他逃了出去,他从未亲眼看见过那天发生的事,为何梦里也那样真实,就好像当天他也在场一样。 每次梦里面,最后从暗处飞来的那把血色飞剑,他始终看不见是何人出手的,只能看见,那飞剑剑身之上,镌刻了一朵“血色三叶花”的印记,即使醒来,他依然记得清楚那一朵三叶花是什么样子,但他从未在其他地方见过相似的三叶花。 “吱呀”一声,门被沈菁菁推开了。 “你又做噩梦了?” 沈菁菁疾疾走过来,看见他脸上惨白无色,不禁想到师弟刚来的时候,也总是做噩梦,后来终于稍微好些了,今日为何又吓成这样,刚才她在外面,老远便听着师弟不停喊着“爹爹”和“娘亲”。 任平生愣了一下,慢慢低下头,默不作声。 “好了……” 沈菁菁抬起袖子,轻轻替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说道:“我在外面等你,好了就出来吧,今天师父替我们巩固一下修为,再有半个月便是大试了,你不能再这么心神不宁了……若有心事,你与我说好吗?” “嗯……师姐,你先去吧,我待会自己来。” “也行。” 沈菁菁站起身来,离开时,不经意瞥了一眼,他放在窗台下的那把剑,往日这把剑一向是青光澄澈,可为何今日……剑光之中竟隐隐有血红凶气浮现? 过了好一会儿,等师姐的脚步声消失不见后,任平生才慢慢起身下床,走到窗台边,一动不动看着含光剑,最后“铮”的一声,将含光剑收回了鞘中。 等快中午时,任平生来到了师父的道场,远远便听见师父在与师兄师姐们传授“剑道”,而这一次,师兄师姐们也规规矩矩站着认真点,不像以前那么调皮捣蛋了。 “剑,不必拘泥于形,纵然手中无剑,只要心中有剑,则捻指一花一叶,皆可为剑……” “那师父,要是心中的剑也没有了呢?” “十一!你给我站到旁边去,还有,今晚罚抄二十遍‘剑玄策’,抄完了拿给为师看!” “噗!”柳儿在旁捂嘴一笑。 任平生此时远远走来,若是手中无剑,则剑不必再拘于“形”,若是心中也无剑,则不必再拘于“意”,形随意转,意随神运,神随念起,心中一念,皆是为剑,这比剑化万形的天剑通境界更高。 当然,他现在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境界,什么意思,这是梦里的那个他说的。 藏锋长老继续道:“若论天下间,谁的剑境最高,那当然是世上无出其右的鸿蒙剑祖了,剑祖的剑,可化万形,自身亦可为剑,早已不拘泥形和意,凝指一划,剑气纵横天地,便是万千神魔也难敌……” 任平生越走越近了,其实他在梦里面,时常看见那天地剑气纵横的场景,真正修剑之人的剑,是非常强的,他现在只能算一个习剑之人,算不上真正的修剑之人,真正的剑仙,讲究人剑合一,剑化万形,气吞天地,但如今天地灵气稀薄,很难再修成剑仙了,所以剑道没落并不奇怪,要是哪里出来一个剑仙,必然引起轰动,毕竟百十个神合境里,也未必有一人修成那绝世剑仙。 关于修剑的种种传说也不必多言了,就说近一些的,修剑之人能以飞剑百里之外制敌,那样发出的剑是非常强的,一剑天地为震,剑也非常具有灵性,两人遥遥相隔,凌空以飞剑斗法,便如真正的仙人一般,那至少是天罡境以后的事情了。 而现在,任平生要做的,便是打好基础,到了那时,哪怕是一把凡铁,亦可经他点化为神兵,一剑发出,惊天泣神,便是同境界十个天罡境修者,也未必能够接得住他一剑。总而言之,剑是非常强大的,不同于其他法宝,剑为百兵之首,亦为君子,因此剑是最具有灵性的,与主人最具默契,甚至一些古剑之中,还衍生了剑灵。 只是如今天地灵气稀薄,不再适合修剑,更加适合像气宗那样修炼,御用天地之气,一气之变,所适万形……所以如今,剑宗没落成现在这样子,不仅仅只是七玄宗剑宗没落了,其他任何地方,皆是如此。 但不可否认的是,曾经在这世上,剑是最强的。 “平生,你来了。” 此时,任平生已经走到道场这边来,向正在上面传授剑道的藏锋长老拱了拱手:“师父,弟子来晚了。” “嗯……无妨,去你沈师姐旁边吧。” “是……” 任平生走到沈菁菁旁边,向师姐点了点头,便认真听藏锋长老讲解剑之一道,或错或对,或有疑惑之处,他都默不作声,剑道浩瀚,又岂是他目前所能窥完的?哪怕他如今剑法再高,出神入化,放眼整个七玄宗乃至整个玄朝都无人能及,可对于整个剑道而言,他也不过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罢了。 半个月后,终于迎来七玄宗的宗门大比,每一次的宗门大比,都是七玄宗最热闹的时候,虽然以往的宗门大比,都没有什么看头,但这一次关乎着云澜玉玦,是以人人重视,今日晌午未至,四座剑台外面,已是观者云集。 剑台分东西南北四座,每座剑台,比试之人为六十四位,不足的便由空名代替,长老们也都尽量把同宗的师兄姐弟分到了不同剑台,比如任平生在东剑台,沈菁菁在南剑台,剑玄风在北剑台。 三天之后,四座剑台最终选出一位优胜者,便是此次大比的前四,到时候再进行四晋二,以及最终决赛。 这一次,众人最看好的三人,分别是气宗首席弟子夜无月,玄宗首席弟子柳叶欢,道宗首席弟子月长歌,至于还有一匹黑马,便是任平生了,之前不会有人想到,短短两年时间,这少年的进步居然会如此神速,实是令人惊讶。而四人被分在了四座不同的剑台,最终比试前,不会碰到。 宗主御玄真因仍处于闭关期,故而将此次大试事宜,全部交由宗内三位执剑长老,以及七宗长老。 今日三位执剑长老,七宗长老,再加上郡主水云烟,十一人高高坐在云台之上,至于水云烟先前说的还有两位“监考”之人,那二人现在并未到,而此次七玄宗比试,水云烟也只是观看,不做指点。 就这样,宗门大比在万众瞩目下展开了,能够参加七宗大比的,都非泛泛之辈,一时间,四座剑台上劲风大作,剑光乱舞,又或是驭雷术,火炎诀,各种法术落下,各宗弟子可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打得那叫一个激烈,直教外边的人目不暇接,一时不知该去看哪座台上的比试。 就这样,比试持续到第三天时,两百多参试之人,已经只剩下八个,落败之人只得悻悻离去,现在四座剑台各剩下两人,今天便是一决胜负之日,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剑宗居然有三人打入前八,沈菁菁,剑玄风,两人上一战虽然凶险,可总算是撑下来了,但接下来面对的便是夜无月等人,恐怕难以再撑下去了。 至于另外一个人,虽然早前已有不少人想到,可当看见之后,仍免不了惊讶,正是任平生,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从第一天到现在,都没有人看见他出过一剑,他的剑到现在都没有出过鞘。 “这少年,倒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我看不简单呐。” 云台之上,几位长老都在议论任平生,唯独气宗长老道长风脸色铁青,紧紧捏着手指,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样,任平生遇见的,全是他气宗的弟子,可却没有一个人能在此人手里撑过三招,更可气的是,此人到现在一剑都没有出。 藏锋长老在旁含笑不言,手捋白须,他剑宗总共才十二名弟子,可这次光进入前八的,便占了三位,虽说接下来沈菁菁和剑玄风有点悬了,但任平生那里,毫无悬念,因为下一场,任平生对上的是卓一凡。 “郡主,你怎么看?” 这时,大长老向水云烟看了去,而水云烟此时若昙花仙子,静静不语,任平生于剑之一道,确实有着惊人天赋,千年罕见,连她也自认不及,可是接下来,夜无月那几人明显已有灵虚境的修为,他才凝气境九重天,哪怕是凝气境巅峰,想要撼动灵虚境,光有剑法是不够的,她知道任平生身怀一门绝技“千丝万引”,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动用出来。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二十章 一招 今日的最后一场比试终于开始了,结果并不出人意料,沈菁菁和剑玄风分别败在了气宗夜无月和玄宗柳叶欢手里,双方实力悬殊,这也是没有任何悬念的,西边台上,琴宗的首席师兄,也败在了道宗首席弟子月长歌手下。 接下来便只有东边这座剑台上,任平生和卓一凡二人了,一个气宗弟子,一个剑宗弟子,一个有着先天灵脉,一个当初经脉受损……不可否认,这两人的天赋,都非常人能及。 “开始吧。” 仍如当年修炼谷那场比试一样,只是今日的剑台之上,两人还未动手,整个台上已是劲风冷冽,弥漫了重重杀机。 任平生的神态语气,皆和那天一样,对于眼前这个人,他不想多说什么,以往那些什么所谓的“新仇旧怨”,他如今根本已不放在心上,和宁王一比,这卓一凡,再过几年说不定他连对方名字都忘了。 “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卓一凡慢慢向他靠近,身上也涌起了一股劲风,新仇旧恨,那就在今日做个了结了。 “一招。” 似是有些出人意料,任平生的口中,只平平静静道出这两个字。 “一招?” 卓一凡眼中的杀机,更加明显了。 “不错,一招。” 任平生的语气,依旧十分平静,而台下的人都不禁一愕,若是对付气宗其他弟子,一招那就一招了,可如今的卓一凡,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卓一凡了。 “哼……好个一招。” 云台之上,道长风冷冷一哼,而藏锋长老此时含笑不语,只静静看着剑台上的比试。 “那就一招……” 剑台之上,卓一凡玄功一运,顿时气涌如山,层层内力,化作金色龙影环绕其身,一股罡风激荡出去,让台下稍微离得近的一些人,均深感一窒,龙象神功!他竟然将气宗的龙象神功练至“化龙”境了! “任平生,我忍藏两年,为的便是今日……” 突然,卓一凡眼中杀机毕露,而这一刹那,他双掌之上,竟有两道龙影骤现,以龙象神功为掩,但其实双掌所使,却是气宗上乘绝学“天龙破”! “一凡。” “师弟……” 道长风和夜无月亦是心中一凛,想不到卓一凡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学会了灵虚境才能练成的天龙破,要知道这天龙破,即使是夜无月,也才初步掌握而已。 台下众人亦是凛然一惊,卓一凡竟将天龙破藏在龙象神功里面,让对方毫无防备,要被天龙破打中,慢说凝气境,便是灵虚境,也非得五内俱崩不可!此人的修炼天赋,确实非他们所能及,先天灵脉,果然可怕! 显然,修炼一道,实力强弱不仅仅只是看修为境界高低,还有功法强弱,法宝兵刃强弱,这些合起来才是一个人真正的实力,卓一凡如今修为虽才凝气境九重,但他所使的天龙破,却是灵虚境才能练成的玄功,他竟然提前学会了,任平生若被这一招打中,非得五脏六腑碎裂不可。 “师弟当心!” 柳儿等人都惊呼了出来,可是,连台下众人都看出了杀机,难道任平生自己看不出来吗? 在卓一凡出手的那一刻,就已经败了,他自以为能够将天龙破藏匿于龙象神功里,却不知,他强行动用灵虚境的玄功,几乎便要将全身真气,凝聚于一处,如此一来,门府大开,对手岂非便可找准机会,一招将之制服?何况还是任平生这么神鬼莫测,令人害怕的对手。 就在这一招天龙破攻近之时,任平生忽然自原地消失了,下一瞬间,从卓一凡身旁掠过,手中剑光一闪,众人还未看清,那剑却又回到了剑鞘里。 “呃……” 卓一凡仍旧往前扑出三五丈距离,身上那股劲气已经消失了,龙影也灭了,只见他一只手捂着喉咙,指缝里,竟有丝丝鲜血渗出。 “一凡!” 云台之上,道长风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在下边,整个剑台附近,众人也都变了脸色,刚才太快了,他们完全没有看见任平生是如何出剑的,如此快的剑,这人……怎么可能? “下去吧,你不是我的对手。” 任平生此刻背对着卓一凡,左手握着剑鞘,右手仍然按在剑柄上,好像根本没有出过剑一样。平平静静的几个字,但在卓一凡听来,却是莫大的羞辱,他慢慢松开按在脖子上的手,鲜血并未跟着继续流下,台下众人也都松了口气,刚才那一剑,显然是任平生剑下留情了,倘若是在外面,玄门魔道生死对决的话,那么现在,卓一凡已经是个死人了。 “啊——” 似是不服气,卓一凡发出一声长啸,真元再聚,一双眼睛迅速布满血丝,竟像是走火入魔之象,猛然又朝任平生扑了上去。 “师弟……小心背后!” 柳儿又失声惊叫了出来,旁人亦是万没料到,人家都已经放你一马,你竟还想痛下杀手? 任平生并未转身,剑也未出鞘,只是两指往剑锷上轻轻一敲,剑鞘立时往后飞了出去,“砰”的一声,精准无误打在了卓一凡“气海穴”上。 “噗!” 卓一凡顿时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也一下往后飞出,最后趴在地上,再也无法继续运功。 此时剑鞘又飞回了任平生的剑上,接着只见他双足轻轻一点,也不去看后面的卓一凡了,自个儿往剑台下飞去了,淡然离开。 不仅台下众人呆了一片,就连几位主持比试的长老也个个呆若木鸡,看着倒在台上的卓一凡,这就是气宗培养出来的天才,天生灵脉,让寻常之人可望不可即,可在那人的剑下,一招竟败得如此狼狈。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按照比试规定,先离台则算输,任平生就这么走了,可卓一凡还趴在台上,难道要他们判卓一凡赢吗?除非他们几个的脑子都让门夹了,还夹得不轻,这可不是以前了,郡主和三位执剑长老还坐在这里呢。 “任平生……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卓一凡满眼血丝,眼中全是恨戾,任平生的背影早已不见,他还狠狠瞪视着那个方向。 此时在云台之上,藏锋长老不露声色,但另一边道长风脸色明显不大好看,卓一凡是夜无月之外,他最器重的弟子,想不到今日对上一个任平生,竟是一败涂地……不过胜负乃兵家常事,也未必见得,就会一直败给对方了。 不远处,水云烟则静静注视不语,虽然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心中却甚是欢喜,不管她是郡主也好,是云澜境千年一遇的天娇也罢,又或是缥缈境主的关门弟子,她始终都还有着一颗少女心,自是喜欢看见,喜欢的人如此帅气洒落,连离场都和别人不一样,而不是像卓一凡那样,总想着使阴招,结果次次都害了自己,弄得狼狈不堪。 明日的比试,第一场任平生对玄宗柳叶欢,第二场夜无月对道宗月长歌,接着便是三天后最令人瞩目的“风云之争”了。 这一晚,任平生在房间里好好养精蓄锐,柳叶欢已有灵虚境一二重天的修为,今日白天三师兄剑玄风对上此人,也是惜败,灵虚境和凝气境,几乎已经是一个天,一个地了,好多长老修炼了这么多年,也才灵虚境而已。 除非是动用千丝万引,否则任平生没有绝对把握,在灵虚境面前,他的剑再快,也失去了作用,何况玄宗的功法,本就擅长单人对抗,爆发力十分惊人,往往讲究一击必杀,他没有灵虚境的修为,倘若被对方一招打中的话,几乎可以宣告失败了。 总之明日一战,恐将十分艰辛,除非今晚,他能够突破至灵虚境,但这显然没多大可能,尽管近段时间以来,他确实有种境界随时会突破的感觉,可就偏偏,差了那么一点契机。 又或者明日,他动用千丝万引。 千丝万引,防不胜防,以柳叶欢灵虚境一二重的修为,绝难防住他的千丝万引,但到时候十位长老一双双眼睛全部盯在他身上,他要如何毫无痕迹地动用千丝万引?十位长老里面,可是有着四位都已经踏入天罡境了,一旦让长老发现他身怀如此奇术,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以前他不明白,但现在焉能不清楚? 一夜过去,今日七玄山上,更是万众瞩目,第一场是任平生和玄宗大弟子柳叶欢的对决,若是放在从前,根本不会有人来看这等无聊比试,一个灵虚境,一个凝气境,有什么好看的? 但这次却不一样,正是因为任平生身上有着太多过人之处,好似从来没有人把他看透一样,那快到让人看不清的剑,精妙绝伦的剑法,还有与人对战时,那神鬼莫测的身法……这些都成为了这场比试的看头,就连长老们也都很好奇,究竟凝气境有没有可能胜过灵虚境,在都不动用奇异法宝,光明正大比试的情况下。 比试终于要开始了,今日天上有阴云聚拢,似是快要下雨了,但下雨也并不影响比试进行,台下众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尤其是剑宗,柳儿等人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现在就只剩小师弟一个人站在台上了,他们自是希望小师弟能赢,可是对手,是一个灵虚境的高手啊,以往可从没听说过,哪个凝气境能打赢灵虚境的。 台上,两人相隔十丈距离,冷风阵阵,将一些树叶卷到台上来了,任平生屏气敛息,他的机会不多,以他现在的修为,最多能承受对方三次普通攻击,这还要借助他丹田的那团紫气,倘若他有灵虚境一重天的修为,而对方哪怕二三重天,他也可以轻易取胜,但要跨越一个大境,不是那么容易的。 柳叶欢也凝神不动地看着任平生,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凝气境的师弟,能够如此气定神闲地站在他面前,甚至此刻,对方连气息都没有乱一下,若是换做他从前,面对一个灵虚境的师兄,他绝对难以做到如此从容镇定……此人,确有过人之处,只可惜,碰上的是他。 “柳师兄,请了。” 任平生仍是彬彬有礼,整个剑台附近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这些观战的,比别人在台上决斗的,都显得紧张。 “师弟,注意了。” 柳叶欢也不多言,话音甫落,竟一瞬间从原地消失了,下边不少人脸上一惊,消失了? 不,并没有消失。 任平生仔细感受着此时的气流变化,仿佛这一刹那,连时间也变得缓慢了。 “来了。” 任平生屏息凝神,已然感应到,而这一瞬间,柳叶欢神鬼莫测地出现在了他面前,一掌向他打来,让他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可是这一掌,却只是打在了一道残影上面,任平生也提前避开了,好似算准了对方会出现在哪个位置一样。 “他避开了……” 这回台下有不少人都露出了惊色,刚才柳叶欢施展出来的,可是玄宗的“天玄迷踪步”,虽说还未至上乘之境,但一般之人也很难避开了,任平生还没到灵虚境,竟然如此从容避开了? “此人,竟能躲开我的迷踪步……” 柳叶欢也没有想到,他原以为,对方至少会有些狼狈,或是被他的掌风碰到,可竟然就这么瞬间避开,好似提前算准了一样,他连对方的衣角,都没能碰着一下,不禁有些怀疑,此人真的只有凝气境吗?可是从修为气息上来看,又确实是在凝气境九重天没错…… “好险……”柳儿等人在下边都拽紧了手。 而刚才那一下,任平生背上也凝起了一层冷汗,若非他对“气”的感应敏锐,刚才未必能够躲开柳叶欢的迷踪步,幸好今日风大,风大能使他更加敏锐地捕捉到对方的行动轨迹,这迷踪步,算是对他失效了。 要怪,就怪今日天气不好吧。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二十一章 剑雨 云台之上,十位长老或含笑,或神情凝重,而玄宗长老的神情显然不太轻松,他此时紧紧握着手指,柳叶欢虽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境界也比一般弟子高出许多,可刚才那一下,若非他亲眼所见,也难以置信,这叫做任平生的剑宗弟子,竟能如此轻易避开柳叶欢的天玄迷踪步,此子究竟是何来历? 水云烟在旁亦不出声,心中暗想,这小子可灵活了,当初她夜里去修炼谷逮人,花了那么多功夫,最后要不是到那深谷前,任平生无路可走,她也未必能擒住对方,这柳叶欢自恃有迷踪步,便想能将之一击击败?未免天真。 此时在剑台下面,众人也都屏气凝神地看着,不仅弟子们看得认真,刚才那一下,就连长老们也都有些意外,看来今日这场实力悬殊的比试,确实会有些看头。 忽然,冷风大作,树叶被卷到了台上,天上的阴云,也仿佛低下来了一些,风十一伸出手,一滴水正好落在他的指尖。 “要下雨了……” 风十一看着指尖这滴溅开的雨水,怔怔说道,旁边柳儿十指紧握,这么紧张的时刻,可没工夫听他说什么下雨不下雨,但风十一此时的脸色却明显变得不一样了,因为有一次,他见过任平生在雨中练剑,满天细雨如丝,仿佛都化作了一丝丝锐利的剑气,敌人要如何避开这雨点般绵密的剑气? “砰!” 剑台之上,忽然传来一声疾响,震得台下众人耳膜刺痛,却见柳叶欢又朝任平生发动了强势进攻,但任平生却不与其正面争锋,始终趋避若神,他才凝气境九重的修为,又怎会以己之柔,攻彼之坚强? “要下雨了。”任平生看着柳叶欢,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而柳叶欢气息平稳,不似卓一凡那样急躁,说道:“又如何?” 任平生道:“雨落下之前,你若未将我击败,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这样一句话,却是让在场之人大多不明就里。 “是么……” 柳叶欢身形一动,再次发动攻势,而任平生在台上始终轻若游鱼,身影飘忽不定,斗了这么会儿,柳叶欢硬是连其衣角也没碰着一下。 众人目若悬珠,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任平生始终紧紧按着手中剑柄,但却一剑也未发出,他的剑快若无影,可从开始到现在,他的剑始终未有出过鞘,因为他没有把握能够一剑制敌,就算命中,也未必能够重创对手,倘若因此而使自己身陷泥沼,那就危险了,高手对决,往往是一瞬既分生死胜负。 柳叶欢气凝掌心,双掌如刃,对方身法太快,寻常落雷术,御火诀,玄冰掌这些法术,都已经失去任何作用,不可能打中对方,除非同样以极其凌厉的剑法,可他并没有任平生这样快的剑法,他的剑根本碰不到对方,干脆不用。 他也没有想到,此人如此谨慎,刚才他几次故意露出“破绽”,想引对方出剑攻击他,然后他趁机反制,结果每一次,对方都不上当,反倒使他此刻在众位长老眼里,落了下乘。 开玩笑,任平生的“望气”本事,岂是他所能洞察的?他的一呼一吸,任平生洞若观火,了若指掌,是否真的为“破绽”,任平生一眼即明,又岂会上他的当? “此子确乃人中龙凤。” 就连此时在云台之上的三位执剑长老,也不由暗暗点头了,要是换做寻常弟子,早就不知败到哪里去了,而任平生,居然能耗得这么久,气息丝毫不乱,反倒是柳叶欢,此时隐隐开始有些急躁了,越是急于求胜,越是容易败北。 “滴……” 一滴雨水,毫无征兆落在了任平生按着剑柄的手背上,然后化作更细的水滴溅落开来,此时台上风更大了,满天乌云涌动,九天之上,更有雷声作响,看样子是要下一场大雨了,众人不禁想到他刚才那一句话“雨落下之前,你若未将我击败,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柳叶欢道:“是要下雨了……可惜,你也没有机会了。” 轻轻的声音,伴随着的却是一股炎息散开,只见柳叶欢周身玄气凝聚,竟有一丝丝火红的炎息从他体内渗出,哪怕是此时身在台下的人,也感受到了这样一股灼热的气息,这样一股突然增强许多的修为气息。 “天阳焚炎诀!” 台下不少玄宗的师弟师妹这一刻都惊呼了出来,师兄竟然练成了天阳焚炎诀,一些长老也不由得紧锁起了眉,天阳焚炎诀,乃是玄宗一门特殊的心法,可令施术者短暂提升修为,但此功法却甚是霸道,一不注意便容易遭其反噬,是以须到了灵虚境大天境时,方可修炼此诀,而柳叶欢提前修炼了这心法,本是打算最后用来对付夜无月,怎想此时却逼得他提前祭出此招了。 夜无月也在台下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此时的眼神,却与旁人不一样,旁人都道柳叶欢深藏不露,可他的注意,却始终在任平生身上,这个从当年刚来内宗,就引起他注意的少年。 面对此时如浪潮般涌来的灼热气息,任平生脸上慢慢凝起了一层汗水,就连握着剑柄的手心,也起汗了,这样下去对他不利,他已经感受到柳叶欢身上那狂暴的真气了,要被对方打中任何一下,他都得身受重创不可。 水云烟也开始紧张起来了,并非因为柳叶欢,而是怕阿平动用出“千丝万引”,今日四位天罡境长老都在,他绝无可能逃脱这四位长老的神识。 “咻!” 柳叶欢的速度,如电光一闪,瞬息之间,已掠至任平生面前,任平生身子往后一仰,避开这凶猛霸道的一掌,掌风从他面门掠过,竟让他脸上隐隐刺痛。 “嗯?” 柳叶欢一招落空,迅速变换掌势,一掌由上而下,似雷霆万钧劈落,但见掌缘如刀,锋利无比,任平生以剑鞘支地,急忙一避,身体在地上连翻了几个滚,避开柳叶欢这一记“焚炎掌”。“砰”的一声,再是坚硬的剑台,也被柳叶欢这一掌打得碎石飞溅,那附近竟裂开来无数裂痕,众人都屏住呼吸,双目圆睁,刚才任平生要被这一掌打中的话,只怕现在已是筋断骨折,五内俱崩。 “咚咚、咚咚、咚咚……” 这一刻,任平生以剑鞘撑地,紧紧凝视着不远处的柳叶欢,心跳终于剧烈了起来,呼吸也慢慢变得急促,柳叶欢见他气息终于开始紊乱,脸上似有笑意一闪,下一瞬间,又是狂风猛浪般的攻击,连环而出。 面对这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任平生渐感吃力,一点一点,被逼得只能游走剑台边缘,莫说反攻,哪怕稍迟一步,便是落败的结局。 “师弟,快出剑呐……” 此时沈菁菁等人也急得捏手跺脚,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眨一下眼,师弟就被柳叶欢那狂暴的连环掌打中了。 “轰隆——” 就在众人万分紧张之时,一声天雷忽然在七玄山上空炸响,紧接着,便是那绵绵密密的雨点打落了下来。 下雨了。 天上的雨来得如此突然,而此时,所有人都凝神注视着剑台上,竟无一人在这时选择去避雨,任由那雨点,打湿头发,沾湿衣襟。 “雨从天上坠落,到了地上便消失,凡人一生,也是如此,匆匆而又短暂。” 任平生开始说着一些让人听不大懂的话,水云烟听了,想到已故的瑾王,不禁心中微微一颤:“阿平……” 刚才由于柳叶欢灼热的真气,任平生手臂双颊,都被灼得通红,此时这一场雨,来得正合时宜。 漫天细雨如丝,正如珠线,穿过这长长的天地之间。 “铮——” 一声清亮的剑啸,含光剑终于出鞘了,在雨中散发着淡淡的幽光,台下众人均感一窒,直到此时,才看清他的剑,是什么样的。 “出鞘了,他的剑……出鞘了!” 这时众人才想到,打了这么久,柳叶欢身上绝技层出不穷,可任平生,他的剑,到现在才出鞘。 “含光有名,剑中藏灵……此剑,名曰含光。” 任平生慢慢抬起手中的剑,雨点打下来,打在剑身之上,一声声清脆的剑鸣,仿似这天地间,最动听的音符。 没有人知道含光剑是什么,只知道,此刻任平生手里的那把剑,就叫做含光。 这一瞬间,任平生终于出剑了,但却无人看见他如何出剑的,只有柳叶欢感到左边脸颊上一丝痛楚传来,丝丝鲜血,从他的脸颊流出,很快被雨水冲了下去。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但是柳叶欢知道,刚才伤他的,并非任平生此时手中的剑,而是一丝雨,是的,一丝雨,竟然化作了剑气。 “有意思……” 柳叶欢慢慢擦去左颊上的鲜血,此时此刻,他早已不将任平生当做一个凝气境的师弟了,他将任平生当做了夜无月,下一瞬间,便是极其凌厉的攻势。 可惜这一次,他无法再将任平生逼得步步后退了,漫天的雨丝,在此时任平生的剑下,竟然化作了一丝丝锋利的剑气,细雨如剑。 “嗤!嗤!嗤!” 很快,柳叶欢身上已中数剑,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了下来,台下众人早已看呆,怎么可能!他竟能将这满天的雨,化作一丝丝锋利的剑气! 柳叶欢也一下停住不动了,而他一停下来,这雨又变回了雨,淅淅沥沥落在台上,可他一动,这雨立时又成了锋利剑气,一尺一寸,无可回避,这天下间,哪有如此诡异的剑法! “我不信!” 柳叶欢体内真气狂暴,再度发起进攻,而这一次,任平生的剑,快至无影无形,像是与这漫天的雨,融为了一体。 是剑雨。 “嗤!嗤!嗤!” 几乎一眨眼,柳叶欢双手,双腿,脖子,脸上,胸膛,后背,凡是能被雨点打中的地方,都有丝丝鲜血渗透了出来。 “啊——” 这一刹那,柳叶欢真气更加狂暴了,双眼也一下布满了血丝,可他根本看不清,这满天雨下,任平生一剑一剑,究竟是从何处刺来。 台下众人也都惊呆了,不知道这是什么剑法,他们从来没见过,因为这是任平生,梦里的剑法。 梦里那些绝世神通,到现在任平生还是无法修炼,唯有这“烟雨剑”,是他醒来后唯一能再施展出来的,但却没有了梦里那种惊天动地的剑势。 “啊——” 此刻,柳叶欢满身是血,双臂之上,忽然缠绕起两道火焰,然后猛地朝任平生打了去,但见两道火焰掌瞬间飞出,各人皆是一惊,是玄宗的“玄火掌”! 然而这玄火掌打出,却只是震散了任平生的虚影,下一瞬间,任平生的身影出现在台上各处,虚虚实实,教人分辨不清,而他手中的剑……不,不是他手中的剑,而是这满天的雨,都成了他的剑! 剑之意境,若是手中无剑,则剑不必再拘于“形”,若是心中也无剑,则不必再拘于“意”,形随意转,意随神运,神随念起,心中一念,皆是为剑。 此刻任平生手里的含光是他的剑,这满天的雨,也是他的剑,这便是……他梦中的烟雨剑。 柳叶欢整个人已几近狂暴,玄火掌乱朝周围打出,但瞧那一道道火焰掌凶猛飞出,却无一掌能打中任平生,反倒是往剑台外面飞了去,吓得附近的人连忙躲开,怕被这狂暴的玄火掌打中。 “噗!” 最终,柳叶欢似是运功过度,一口鲜血喷出,也被任平生最后一剑,震到了剑台边缘,只差一点,便落败了。 雨犹未停,可任平生手里的剑,已经停下,众人也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连云台之上,有几位长老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满目不可思议,刚才,那究竟是什么剑? 藏锋长老微微一抖,任他此时握得再紧的手,也难藏眼神里那一股久违的炽热,剑之一道,自三百年前开始没落,至今有谁还记得,曾经剑是这世间百兵之首? 可就在刚才,他看见的不是任平生手里的剑,也不是那剑法,而是这股剑意,无人能及的剑意!满天的雨都化作了剑……一个少年人身上,怎会有如此强大的剑意! “剑雨,呵呵呵……我大意了啊,没带伞。” 一阵诡异的笑声在雨中荡开,让人如从梦中醒来,只见柳叶欢脸上诡笑阵阵,声音低沉:“可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么……” 突然之间,柳叶欢身上那一道道鲜血,在雨中化作血雾散开,然后一寸一寸,附着在他身上,像是一层坚不可摧的鳞片,一股天罡气息,骤然弥散开来。 “天罡不灭体!” 台下一片惊呼声中,柳叶欢整个人已似铜浇铁铸一般,身上寸寸皮肉,都变成了赤铜色,剑气再难伤他分毫! 一众长老也目露不可置信的神色,柳叶欢不但修炼了天阳焚炎诀,竟然还修炼了玄宗上乘道法“天罡不灭体”,顾名思义,这自然是天罡境才能修炼的道法,虽然此时柳叶欢修炼得还不纯熟,可这回,光凭任平生手中一把剑,便是再加这漫天剑雨,也难以再伤到他了。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二十二章 蒙冤 看着柳叶欢那全身铜墙铁壁,这回任平生也不禁皱起了眉,他握着含光剑的手,已经开始有些微微颤抖,刚才施展“烟雨剑”,已经消耗了他大半真气,短时间内,他再难施展任何剑法了,就算施展出来也没用,这“天罡不灭体”乃是玄宗上乘道法,以他目前的境界,含光再是锋利也破不了防,除非他也有灵虚境的修为,但这明显不可能的,只有……千丝万引了。 雨,更大了。 突然,柳叶欢运转全身功力,猛然攻至,尽管天罡不灭体很厉害,但他强行修炼上乘玄功,弊端也显而易见。 这一刹那,任平生身影游移开来,满天的雨越下越大,越下越疾,最后整座剑台上,烟水朦胧,众人已是看不真切了。 任平生全身皆已湿透,紧紧捏着手里的剑,雨水好似洪水泄了闸,不断流下去,机会就快到了,他要以此刻这满天雨丝,来掩藏他的千丝万引,当初在修炼谷里,水云烟让他以千丝万引攻她,那时候任平生使得还不够纯熟,所以令千丝万引暴露在了雨中,而如今他的千丝万引早已炉火纯青,可借这场大雨,完美掩藏。 水云烟也凝神不动地注视着他,她知道任平生要动用千丝万引了,可是这么多人看着,下面的人也就罢了,那剑台上已是水雾朦胧,他们根本看不清了,可云台之上十位长老,尤其是四位天罡境的长老,更是看得仔仔细细,他要如何毫无痕迹地施展出千丝万引?一旦让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闪电划破天穹,任平生知道机会来了,这一瞬间,长剑一震,整个剑台立时剑气激荡,竟将这附近的雨,化作了一片白色雾气。 “什么情况?” 台上忽然浓雾笼罩,台下许多人均是一怔,纷纷踮起脚尖,引颈而望,可却只能看见那浓雾里两道若隐若现的人影,此时在台上,任平生的千丝万引已出,竟有几十丝气流,一瞬间打入了柳叶欢经脉之中,纵使铜筋铁骨,也难防这细微不可见的气丝。 “轰——” 闪电之后,雷声很快便至,震得附近建筑门窗直抖,任平生以雷声为掩,手指一捻,几十丝气流,瞬间在柳叶欢经脉之中爆开,柳叶欢尚来不及反应,一口鲜血喷出,整个已飞了出去。 “柳师兄!” 见到浓雾里面,柳师兄突然身受重伤倒飞而出,玄宗弟子个个脸上布满惊恐,而这一瞬间,云台之上一道人影倏然飞至,疾疾点了柳叶欢身上各处大穴,那人脸上也露出惊愕之色,此人正是玄宗长老玄策子,已有天罡境二重天的修为。 “糟了……” 任平生暗道不妙,他以为做得足够隐蔽了,可他低估了四位天罡境长老的神识,刚才那一瞬间,多半是被发现了。 又一瞬间,云台上再次飞下来一人,这次却是气宗长老道长风。 柳叶欢倒在台上,浑身是血,少时已不省人事,道长风倏地伸出手指,在他全身各处经脉一探,脸色顿时一变,随即转身向任平生一指:“来人!把此人给我拿下!” 任平生站在台上,心中已是暗道不妙,这回糟了,千丝万引彻底被发现了,天罡境长老,神识如此恐怖…… “小师弟……” 剑台下面,沈菁菁等人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刚才那一幕来得太快了,他们完全没有看清,慢说是他们,便是在场许多灵虚境的长老,也是一头雾水,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 “等等!” 这时,一道倩影从云台之上飘然而至,轻轻落在剑台之上,正是水云烟,她看着气宗长老,面色不红,心跳平静,说道:“长老为何抓人?” 道长风满眼冷若冰霜,瞪视着任平生,这回好似终于抓着机会一样,冷冷道:“好得很,好得很,我玄门之地,竟然包藏祸心!” “什么意思?” 听闻此刻气宗长老所言,台下众人更是如坠五里云雾,面面相觑,只有云台之上,藏锋长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这时,三位执剑长老也从云台落了下来,大长老不徐不疾走到柳叶欢身前,蹲下去伸手一探,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道长风目光似刃,像是要一刀一刀将任平生生生剥开一样,然后看看这副皮囊下面,究竟所藏何人,只见他厉声道:“任平生,我问你,你刚才所使的‘天脉神功’,是何人传授于你!” “天脉神功”四字,顿时如惊雷一般在人群里炸响,一些入门尚浅的弟子不明所以,你看我我看你,可在场的诸位长老,却是都变了脸色。 “什么天脉神功?” 任平生蓦然回过神来,看着气宗长老的眼神,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是自己通过梦中玄功悟出来的“千丝万引”,何时成了这什么天脉神功?是了,这一刹那,他明白过来了,果真如姐姐所言,玄门人心深似海,对方今日定是要诬陷于他了,这样一来,夜无月再无对手,无疑成了此次榜首,顺利去到云澜天境。 “哼!你还敢装!” 道长风手向他一指:“八百年前,魔教里面有个叫做天崖子的人,此人曾以天脉神功,杀害我玄门无数前辈义士,这天脉神功里面,有一门叫做‘千蚕吐丝’的功夫,运功之时,将自身一缕缕无形真气逼出,悄然打入对方体内,可扭断对方全身筋骨,震断全身经脉,凡中此功者,往往是七窍流血,五官扭曲,骨骼内脏,全部化作一堆烂肉,死状极其恐怖!” 听见此言,许多弟子也呆住了,光是想着那画面都觉害怕,至于下边一些长老,则不敢作声,玄魔两道,冲突不断,天崖老祖手段歹毒,凡是被他所杀之人,正是如刚才气宗长老所言,死状极其难看,而在三百多年前那次天地剧变后,天崖老祖也消失了,不过他留下的“天脉神功”可没消失,而是让天魔门传承了下来。 天魔门,昔日让人闻风丧胆的魔门大宗,别说玄门各派忌惮不已,便是魔门里的人,但凡听到“天魔门”三字,也无不为之一颤,所以在一百多年前,万丈魔境那四个魔道大宗,暗中联手灭了天魔门,从此天魔门不复存在,但当时天魔门的弟子却有部分逃了出来,尽管已经多年不见人使出天崖老祖这门神通绝学,可这些年来,也并未完全销声匿迹。 众人皆想,任平生又如何会这天脉神功里的千蚕吐丝?难不成,他是万丈魔境派来的奸细,想要趁机混入云澜天境!怪不得,他天赋如此卓绝! “你……你少要在这里污人清白!”台下,风十一脸上涨得通红,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对着道长风大喊了一声,旁边柳儿吓得花容失色,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这时候他就不要添乱了。 道长风并没有去看风十一,目光仍是冷冷落在任平生身上,而任平生此时脸色,反而变得平静了下来,接下来他要如何证明,证明他的千丝万引,不是什么千蚕吐丝? 水云烟站在任平生不远处,只有她清楚,阿平的千丝万引,绝不是什么千蚕吐丝,她环视了一眼台下众人,说道:“在座各位,可是有人亲眼目睹过这千蚕吐丝?” 闻言,台下响起一片小声议论,而各人却都摇头,天魔门已经被灭一百多年,弟子们自是没有机会见到了,而长老们平日里深居简出,也极少去外面走动,那更加没见过这千蚕吐丝了,关于这天脉神功的种种,大多还是由传闻得知,或是宗教典籍里关于魔道的各种记载。 此时,水云烟又转过头,向道长风看去:“七窍流血,五官扭曲,骨骼内脏尽碎……可此时柳叶欢应该只是受了些许内伤而已吧?他昏过去,纯粹是因为他自己运功过度了,玄宗长老,你说呢?”话到此处,她又向玄宗长老看了去。 玄宗长老凝神不语,道长风却往前走了一步,看着水云烟:“郡主,此事不可掉以轻心,魔门之人狡诈阴险,不可不防,这任平生,他当然没有当年天崖子那份功力了……要不然,请尊师‘缥缈境主’前来一观?若这不是千蚕吐丝,也好还他一个清白。” 闻此言,水云烟只是轻轻一笑不语,道长风后面说要请她师父来的那句话,明显是在威胁她,如今玄魔两道形势紧张,当年云澜天境和万丈魔境便是打得不可开交,而今天地灵气大衰,两边为争夺灵气和修炼资源,更是见面不死不休,倘若此事最终闹到云澜天境去了,不管阿平修炼的是什么,这一辈子,他都别想进云澜天境了。 水云烟心里很清楚,道长风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天脉神功,只要没有了阿平,那么他的大弟子夜无月,这次就拿定第一了,这是明摆着的陷害,可是牵扯到玄魔两边的事情,偏偏没有任何人敢站出来说话。 接下来,她只有找到,能够证明阿平所修炼不是天脉神功的方法,可是有谁会相信,那些都是阿平梦里的修炼功法? “来人!将任平生,关入思过崖!” 道长风一声喝令,这回无人敢再作声了,即便是三位执剑长老,此时也只能皱眉,现在无法确定任平生刚才所使究竟是什么,不过但凡和魔道染上一丝关系的事情,那就不是小事了,接下来,他必然没有继续参试的资格了。 …… 思过崖,今晚冷风似霜,这里是弟子们最害怕的地方,整座山谷,被七七四十九座禁制大阵完全锁死,天罡境长老布下的阵法,有谁能逃脱出去? “郡主,此事非小,你……你可千万不要害我们啊,这要出点事,我们十个脑袋都不够……” 看守思过崖的弟子惶惶不安,若是寻常犯了错的人倒没什么,可这回这个,是和天魔老祖有关系,是和万丈魔境有关系啊。 “放心吧,我只是进去看看,很快就出来。” 谷口处,水云烟徐徐走了进来,她身上披着一件斗篷,此时来到了关押任平生的那座山洞前,山洞里面皆是禁制,里面的人插翅也难飞。 “姐姐!” “嘘……” 水云烟打了个噤声手势,慢慢揭下斗篷帽,说道:“阿平,姐姐相信你是被冤枉的……” 听着此时姐姐柔情的话语,一阵酸楚,立时涌上任平生心间,哪怕这世上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但只要姐姐一人相信他,就足够了。可他已经不是当初的少年,不想让姐姐此时难过,便笑着道:“姐姐,你看,我在这里好着呢,还能静心修炼,说不定就突破到灵虚境了。” 水云烟看他还反过来安慰自己,满心苦涩,最后只得无奈笑了笑,任平生不想她还为自己担心,便又笑道:“姐姐,我跟你讲讲这一年有趣的事情吧,那次我和十一师兄……” 水云烟听他讲着,听到有趣处,惊险处,慢慢却不由一阵伤心来处,任平生看她忽然红了眼睛,急忙道:“姐姐,你怎么哭了呀……”说时将手一伸,怎料碰在一道无形禁制上面,“嗤”的一声,就好似碰在烧红的烙铁上面,疼得他一下将手缩了回去。 “阿平,你怎样?” 水云烟着急抬起头来,往里看去,任平生手指灼得通红,钻心似的疼,却仍是强自笑道:“姐姐,没事……小小禁制,伤不了我。” “傻瓜。” 水云烟看似无事,实则忧心如焚,恐怕到现在阿平都还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可她又要如何才能把阿平从这里救出来?苦思无计,末后她又从斗篷下取出一个食盒,从山洞口一道缝隙里推了去:“我给你带了吃的来,你今天一天都还没吃饭。” 任平生看着洞口外面的水云烟,柔情似水,他本是没有心思进食,可此时也不想辜负了姐姐一番心意,便将食盒打开,狼吞虎咽了起来,不由想起小时候,有次他偷偷去父亲房间里拿出含光剑,被父亲罚了一晚,娘亲趁着父亲睡着,半夜里悄悄给自己送来吃的…… “慢点,傻瓜……又没人和你争。” 没有人可以看见,此时这般温柔的水云烟,在人前,她总是高高在上的云川郡主,是缥缈境主最钟爱的关门弟子,是那天上,可望不可即的星子,只有任平生可以看见,她此时这样温柔的眼神……那是,喜欢一个人啊。 “好了,阿平,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免得被道长风得知,大做文章,接下来,你好好的……我定会想办法把你从这里救出去。” 水云烟站起身来,又重新将斗篷帽戴上,只刚才那么短短片刻,她已暗下决心,倘若最终逼不得已,只能行这一步的话,那么不管后果怎样,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她也要把阿平从这里救出去。 到现在,阿平都还不知这件事的严重,凡是与万丈魔境沾染上任何一点点关系,那就不是小事了,一旦道长风把此事闹开,后果不堪设想。 “姐姐去哪,阿平也去哪!有谁欺负姐姐,阿平就替姐姐教训他!这一生一世,阿平都保护姐姐……” 这一刻,在她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晚少年的声音,这一生一世……纵是深陷尘网,万劫不复,那又如何?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二十三章 算计 就在水云烟走后没多久,外面又传来一阵喧闹。 “你们让开!我们只是进去看看师弟!送点吃的而已,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思过崖重地,岂是你们说进便进得?再继续胡搅蛮缠,我告诉长老把你们通通关进去!” 听外面的声音,是沈师姐,柳儿师姐,还有风师兄三人,任平生立即站起身来,却又看不见外面情形,只得大喊道:“大师姐,九师姐,十一师兄,你们回去吧!我没事……” “师弟!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让师父把你救出来的,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外面传来风十一的声音,任平生本是有些阴郁的心情,被他这么一逗,一下云开雾散,舒朗了许多,回道:“风师兄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 “那就好,那就好……剑祖保佑咱们小师弟次次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任平生坐回了山洞里,盘膝坐下,闭上眼睛,这一刻,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在外面太过喧闹,哪怕是他庭院里无人,他也无法真正静下心来,所以难以突破至灵虚境,今日被关进这思过崖,听着清风过崖的声音,就像是古老悠扬的笛声一样,反而令他躁动的心,逐渐宁静下来。 他也知道,这次的事情,道长风冤陷他,不仅仅只是往日那些旧怨,而是这一次,只要没有了他,那么接下来夜无月就不会再有任何对手了,即可顺利进入云澜天境。 这一切,任平生都非常明白,正是当初姐姐说过的,魔门打打杀杀,玄门人心似海,你没别人好,便都看不起你,你若比他们好,又都想将你拉下去,巴不得你永远翻不了身,那些凡世里追名逐利之人,也不外如是。 可越是如此,他越不会屈服,遥想当年,他一身经脉受损,无法再修炼,最后连名额也让人夺了,那时他都能一步一步撑到内宗来,如今这些困难,又算得了什么? 寻思至此,任平生不再心存犹疑,立刻盘膝坐定,感应着丹田处,那一缕紫气,悄然发生着改变。 …… 玄宗里面,阁中烛火闪烁,柳叶欢静静躺在床上,伤势并不算重,旁边还有两人,其中一人眉心紧锁,正是玄宗长老玄策子,另一个青衣老者在旁,看着有些心焦,是玄宗的传功长老。 玄策子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道:“阿欢所中,并非千蚕吐丝,今日白天在台上时,我已看出。” 听闻此言,旁边青衣老者神色一怔:“长老何以看出?” “天崖子的千蚕吐丝,极其歹毒,真气亦是十分阴毒,可是在阿欢体内,并没有一丝阴寒的真气,反而是一股天地清气,任平生所御用,乃是天地之气,如此出神入化,令人惊叹……” “那……长老,你当时何不说出来?”青衣长老心中疑惑更重了,但看着接下来玄策子的眼神,他便不再继续问下去了,已经明白,玄宗没有那个实力和气宗斗。 玄策子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床上躺着的大弟子,缓缓道:“阿欢受了伤,必然无法继续参加比试了,道宗的月长歌近年来虽有不小进步,可也绝非夜无月的对手,那么就只有这个任平生了,此子实在神秘莫测,便是夜无月对上他,也未必见得稳赢,而现在他失去资格,那么还有谁,是夜无月的敌手?” “原来如此……” 听完之后,青衣长老顿时醒悟过来:“道长风这老东西,当真好会算计……” “唉……” 玄策子轻轻叹了声气,看着昏睡过去的柳叶欢,即使没有任平生,阿欢对上夜无月,最多也只有两三成胜算。 “其实今日白天,那叫做任平生的剑宗弟子,已经很是手下留情了。” “怎么说?” “我观阿欢体内二十多处受损经脉,每一处都巧妙避开了重要穴位,否则他就不是昏迷过去这么简单了……” “什么?” 这回听完,青衣老者更是满脸惊色,玄策子向他看来,问道:“若是换做你,你能够如此精准掌握每一处穴道吗?” 青衣老者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要知道修真之人的经脉穴道,可不比凡世中人,随着运功,是会有所微妙变化的,要时刻精准掌握一个人体内每一处经脉的细致变化,那少年,莫非神人转世? “可惜呐……” 玄策子又回过头来,看着窗台前摇曳不定的烛火,最终道:“不消耗自身真气,而御用天地之气,如此也正好不留下任何痕迹,可说比天崖子的千蚕吐丝高明了无数。可惜啊,此子如此惊世绝才的造化,道长风却只想着把他那徒弟送去云澜天境,他好一手掌控整个七玄宗……难怪我七玄宗如今没落至此,都只会窝里斗。” …… 气宗长老阁里,道长风眉心深锁,今日白天,台上一切他洞若观火,可任平生的功法,快如浮光掠影,最后那一下,连他也没能看清,究竟是如何将那丝丝气流打入柳叶欢经脉之中的,当然,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并非那什么千蚕吐丝。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道长风抬起头:“进来。”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夜无月走了进来,道长风看着他,过了许久才道:“无月,三天之后,便是最后一场了。” “师父,我明白……” 夜无月轻轻点了点头,这一天,他终于等到了,他成为气宗首席大师兄,已经一个甲子了。 “嗯……” 道长风微微颔首,此时看着夜无月,想说什么,最终却欲言又止,其实在夜无月之前,他还有一个弟子,只是那些旧事,就不提了。如今他将心思,全部花在了夜无月的身上,指望夜无月将来,能够去到云澜天境,从此七玄宗就不会再有七个宗派了,只会有一宗,那就是气宗。所以,也别怪他这次心狠手辣,冤陷那少年。 …… 三天后,午时未至,整个七玄山已是万头攒动,放眼望去,人影绰绰,七宗弟子今日皆来观看比试。到了午时,夜无月和道宗的月长歌均登上剑台,彼此互施一礼,下一刻,两股强大的真气,已自二人身上涌散开来,而此时,天边忽有紫气聚来,使得众人原本聚在剑台上的目光,又都向那天边一道紫气望了去。 紫气由东而来,是为祥兆,寓意紫气东来,此刻诸位长老均是眼前一亮,莫非今日真是预示着,七玄宗内弟子,将要大展鸿图了? “午时已至,恭迎宗主出关——” 就在众人纷纷猜测时,七幽谷秘境那边,忽然传来一句洪亮的声音,这道声音,把所有人都惊醒了过来,宗主竟在今日出关?难道天边祥云紫气,竟是宗主引来? “宗主出关了?” 显然台上夜无月两人也没想到,宗主会在今日出关,既然是宗主出关,那两人的比试,就不得不暂时先停下来了。 只见七幽谷那边,一道祥云飞来,云上三道人影,中间是一个华发中年,左右一个童子,一个童女,均是道气不凡。 “恭迎宗主!” 整个七玄宗,所有人都面朝那祥云飞来的方向,宗主今日出关,竟然没有提前预示?三位长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此时云上飞来的那华发中年,正是七玄宗宗主,御玄真。至于修为如何,应是犹在大长老和气宗长老之上了,至于神合境嘛,是不必想了,没有这个可能。 “嗯……今日,可是风云决?” 御玄真来到云台之上,但瞧他满面红光,身上道气不凡,看来这次长达七年的闭关,使他的境界,又突破了一重天,如今……应是在四重天了。天罡境四重天,也就是说,他从小元境踏入了小天境,已经算是高手了,飞剑百里之外取人首级,犹如探囊取物。 水云烟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心想刚才那道紫气……不对,不对,这紫气不是御玄真引来的,但如今整个七玄宗,会是谁引来紫气?难道是……阿平? “呵呵,云川郡主,你今日也在。” 御玄真见着今日水云烟也在,脸上笑容更甚,向她走了过来,其实他在秘境里,早已将外面一切了如指掌,今日之所以匆匆出关,必然是有大事发生,只是此刻,他不会显露出来。 水云烟轻轻道:“奉家师之命,此次前来监审‘玉玦’分配一事。”心想御玄真出来了,那这次阿平的事情,就容易解决得多了,也许不必再铤而走险。 “原来如此……” 御玄真仍是笑如春风,此时身后的童子已经给他搬来椅子,就坐在水云烟旁边,随后他向下方看了去:“那么,比试继续吧。” 众人又将目光落到了剑台上,比试继续,但这一刻在夜无月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但绝非来自眼前的月长歌,但究竟怎么回事,一时间他也说不清楚。 两人比试继续,打了有半炷香左右,月长歌身上已多处受伤,显然支撑不住了,最后在中了夜无月一招“虎啸龙吟”后,整个人终于飞出剑台,如流星一般砸落地上。 今日取胜之人,是夜无月,这也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无月师兄!” 下边立时响起一阵雷声喝彩,此起彼伏,夜无月看着台下,今日他取胜了,但不知为何,这一刻,他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就在这时,天际忽然有一股强大气息迫来,令整座七玄山上,一百多座护山剑阵全都打开了,发出阵阵耀眼金芒,似有强敌靠近。 “前边哪位道友?” 察觉这股不弱的气息,一众长老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凝神注目地看着,天际云层里,那几道越来越近的剑光。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二十四章 神秘人 思过崖。 幽暗的洞穴中,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滴滴水声,此时在任平生耳中听来,竟是如此清晰宁静,他盘膝而坐,双手上下放于丹田,那一道紫气,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他双掌之间,仿若一个小小的宇宙,尽纳星辰万物,慢慢又聚回了他丹田里。 这一刻,任平生只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仿佛万物之间,已再无阻隔,浑然一体,此时呈现在他面前的,他掌中所纳的,便似一个天地,时间流逝,空间距离,皆在他掌握之中。 他仿佛踏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玄妙境,身体里面,丝丝真气流动,如那山中汩汩溪流,清而不浊,百川汇海,又分散千流,往复循环……这不是凝气境的修为了,这是灵虚境。 是的,就在刚才那一刻,他突破至灵虚境了,引来了满天的紫气。 而此时,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异动,任平生一下睁开了眼睛,这一刹那,就连他的神识都敏锐了许多,洞外一花一木,都尽入眼前。 “嗯?” 此刻,尽管是在思过崖,但他仍能感觉,七玄宗里,刚才多了几道不弱的气息,今天应是风云决之日,何人会来七玄宗?此时连护山大阵都开启了,难道是有强敌入侵?不对,不对…… 这一瞬间,任平生忽然想到那晚姐姐和大长老的对话,莫非竟是有其他门派的人来争夺云澜玉玦了? …… 广场上,众人屏气凝神,在玄朝,没有人敢闯七玄宗,除非是云澜天境的人。正好,天上有两人,就是云澜天境的人。 “是我之前说的,另外两个‘监考’之人。” 水云烟看着此时天上,那两个身穿长袍,面无表情的人,一左一右,一黑一白,竟然是两位云澜御使,不过是玄朝的一枚玉玦而已,有必要出动两个御使么?今日之事,恐不寻常。 云澜天境有圣使、御使、普通使者,来七玄宗,顶多两名寻常使者就够了,水云烟越来越觉得,此次事情不简单了,也罢,她倒要看看谁在背后操控一切。 “七玄宗御玄真,恭迎二位御使。” 即使是御玄真一宗之主,此时见到两位云澜天境的御使,也不得不卑躬屈膝,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两人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哪怕这两人修为在他之下,可人家是云澜天境的人。 “御玄真,好久不见呐,哈哈!” 就在这时,两位御使身后边又走上来一个其貌不扬的老者,那老者看上去并无仙家道气,反是有些微微驼背,尖嘴猴腮,掀唇露齿,颌下扎着个胡须辫儿,样子有些猥猥琐琐,但其实仔细一看,人不可貌相,他竟然也是一位天罡境的高手,虽然才刚踏入天罡境不久,以御玄真四重天的修为,他肯定不是敌手。 “哦?阁下是……” 御玄真双目微凝,一时竟未将这貌丑老者辨认出来,那老者啧啧一笑,将手放在身后,斜着眼摇头晃脑:“你这名门大宗宗主,自是不记得我这无名小卒了……柳青峰,还记得不?一百多年前,那次玄门大会,我们见过……” “原来是柳宗主,失礼失礼……” 御玄真连声赔笑,心中却想,怎么今日来的,竟是此人?此人身后那个披着黑袍的神秘人又是何人? “是青灵宗的人……” 下边许多人均露出了惊疑之色,这柳青峰是青灵宗的宗主,想不到如今也踏入天罡境了,至于青灵宗,只不过是玄朝境内一个小小门派而已,有着几百个人,哪能与七玄宗相提并论? 今日竟是青灵宗来争夺云澜玉玦,而柳青峰身后那个披着黑袍不露面貌的人,看样子就是今日来夺“云澜玉玦”之人了,可他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此时在剑台上面,夜无月也不知怎的,当他看见那人黑袍下的一双眼睛,就像是凝视深渊一样,背上竟是冷汗直流。 “此人气息内敛,恐怕修为不低,青灵宗从何处找来如此厉害之人?” 云台之上,三位执剑长老也已露出疑色,就青灵宗那一小座山头,灵气稀薄如水,怎么可能培养出如此人才?这当中难道真的有什么玄虚?此时三位长老,都不约而同向水云烟看了去,水云烟也屏息凝神不语,她感觉得出来,那黑袍之人,竟与她有着相近的修为…… 过了一会儿,待众人回过神来时,云澜天境那白衣御使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下:“这三天,青灵宗已胜过玄朝境内十余门派,故而今日,其他门派,无须再来了。” “什么?” 一听此言,在场之人又是一惊,更有几位长老脸色一下惨白:“短短三天,横扫各派……此人是何来历?” 这一刻,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柳青峰身后那个黑袍人身上,此人究竟是谁?三天时间,横扫玄朝各大门派…… 此时在剑台上面,夜无月也轻轻颤抖了起来,这股气息,不会有错,不会有错,他的脸上,一下没了血色。 “鬼宿,你还不上来?” 柳青峰向身后看了看,满脸皆是得意之色,称呼那个神秘黑袍人为鬼宿,说完他又向云台上的御玄真看去:“御玄真,这是我新收的弟子,鬼宿。” “鬼宿?” 众人更是一怔,玄门之中,哪有如此奇奇怪怪的名字? 那名叫鬼宿的黑袍人,终于慢慢走了上来,这一刻,夜无月更是面无人色了,因为此时对方那一双眼睛,就只死死盯在他的身上,让他有种透不过气来的窒息感。 “呵呵……” 黑袍人终于走到前面,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也不眨一下,看着他慢慢抬起双手,将那斗袍帽子,缓缓往后揭下。 “是他!” 当黑袍人揭下帽子之时,七玄宗所有长老皆是骇然一惊,竟然是他! “呵呵,师弟,好久不见呐……” 此时那黑袍人面带微笑,目光独独落在剑台上面,夜无月的身上,而夜无月整个人,已经像是丢了魂魄,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露惊恐之色,台下其余的气宗弟子,也都惊呆了,他们并非是因为这个黑袍人而惊,而是从未看见,无月师兄此时这等害怕的样子。 “师兄怎么了?那人又到底是谁……” 卓一凡此时也在台下,他那天输了,本是无心情再来此,但想今日是师兄比试,也来看看,只要师兄去了云澜天境,以后在气宗,他便是师父最钟爱的弟子了。 此刻他看看台上的夜无月,又看看那神秘黑袍人,他刚来几年,自然不知道一个甲子前发生在气宗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后面入门的弟子,基本都不知道,道长风从来不提。 “无痕……” 这个时候,云台上面的道长风也已经愣住了,刚才那黑袍人进来时,他便觉得有些熟悉,只是不敢往那里面去想,可是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当年的大弟子,风无痕。 “怎么会是他……” 众长老也都满脸不可思议,当年气宗的首席大弟子风无痕,因为奸杀师妹,而被废去全身修为,逐出门派……永世不得再回来。 “师兄……” 夜无月总算如梦方醒,这一刻,当年往事,历历在目。 当年,气宗龙象神功里面,有一门名为“千神指”的绝学,此绝学,只传于首席弟子,后来,夜无月求着风无痕教他这门本事,说他都要去云澜天境了,迟早师父得把这门功夫教给他,不如师兄先传授了,到时候他熟练了,师父也好高兴。 而当时,风无痕为人光明磊落,又像沈菁菁疼爱任平生一样,经不住夜无月软磨硬泡,便将这门指法,偷偷传授给了夜无月。 可那时他又怎知晓,夜无月有天夜里,偷偷听到长老谈话,说是云澜天境不会送玉玦来了,当时他心情一落千丈,原本想着只要风无痕走了,他便是大师兄,可这么熬下去,何时才是个头?何时师父才会将那些绝学神通都传给他?只要风无痕在一天,他便一日学不到那些神通本领…… 他终于心生毒计,有天夜里铤而走险潜去药宗藏书阁,花了一个月时间,终于从药宗典籍里找到一种名为“阴阳合欢散”的奇药,此药无色无味,被各派明令禁止,因为药性十分阴毒邪恶,凡中此毒者,毒素先会潜伏,让人无法察觉,等发作时会很突然,往往心性失狂犹若走火入魔,一刻钟内,必须与女子阴阳和合,而结束之后,找不到任何用药痕迹。 当时夜无月想尽一切办法,配了一份此药,风无痕对他没有任何防备,难免中了他的暗算,同时他算好时间,骗风无痕进去师妹萱儿的房间,结果可想而知,接着他再以千神指杀死萱儿,两件事钉在一起,风无痕百口莫辩。 “师兄……” 剑台上面,夜无月满脸死灰,风无痕落在剑台之上,一步步向他走了去,轻轻一笑:“师弟,好久不见呐……” 云台之上,诸位长老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目圆睁,惊愕地看着台上那人,风无痕,原来他就是短短数日内,横扫各大派的人,当年他一身修为被废,如今这一身气息,却远强于当年无数……到底怎么回事! 这一刻,道长风的脸色更加苍白难看了。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二十五章 还不是得靠我 “灵虚境,七重天。” 几个字,缓缓从水云烟口中道出,诸位长老自是看出这风无痕如今已有灵虚境七重天的修为,但此刻听郡主这么说来,仍是免不了一惊,七重天的功力,只怕夜无月一招也接不下来。 “开始吧。” 这时,天上那两位云澜御使发话了,今日这最后一场玉玦之争,想不到竟是昔日“亲密无间”的师兄弟二人,这一刻,众人都默默往后退了出去。 “师兄……” 刚才风无痕出现时,夜无月就已经方寸大乱,此刻面对面不足十丈距离,他焉能镇定下来? “一个甲子不见,师弟,不如让师兄,再来考考你的修为,如何……” 风无痕双手负在身后,衣袂无风自动,周身环绕着一股强大且无形的气流,夜无月三重天的功力,怕是连这一层气都破不开。 话音落下,风无痕人也突然自原地消失了,下一瞬间,已出现在夜无月面前,夜无月本能反应想要运功相抗,可还没等出手,胸膛处登时如遭重击,一股剧痛,霎时间如电流般走遍全身百穴。 “啊——” 夜无月一口血喷出,整个人直接往后倒飞出去,被风无痕这一记“穿心掌”打中,没有当场百脉俱废,却是因为他身上穿了一件宝甲。 此时夜无月衣裳碎裂,那宝甲透了出来,金芒闪烁,熠熠生辉。 “哦?” 风无痕再一瞬而上,这次两指一并,金芒夺目,欲一指洞穿宝甲,就连台下众人,也惊呼了出来,那恐怖的指力,正是千神指! “住手!” 这一瞬间,云台之上一道人影倏然而至,“砰”的一声,一股极为醇厚的内劲,瞬息间将风无痕的指力化去了,正是道长风。 “呵呵,师父……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袒护师弟。” 风无痕淡淡一笑,手上的千神指,光芒渐渐从指腹隐去,道长风满脸皆是苦涩:“你如今还回来作甚!” 风无痕看了看他,淡淡地道:“我难道不是来夺云澜玉玦的吗?” 这句话一出,道长风本就没有了几分血色的脸庞,更是一下变得苍白如纸,不仅仅是道长风,在场所有七玄宗的人,尤其是诸位长老,皆一下面如土色。 冷风吹过,寂然无声,只见风无痕缓缓伸出手:“云澜玉玦,何在。” 这一刹那,人风俱静,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神情呆滞,这么多年,七玄宗好不容易才申请到的一枚云澜玉玦,难道就这样给人做了嫁衣? “哈哈哈……” 这时,天上传来一阵大笑,却是那青灵宗的宗主柳青峰,只见他笑得洋洋得意:“御玄真,你堂堂名门大宗,不是想要抵赖吧?再说了,两位御使可都在这里,你要如何抵赖?哈哈哈……” 此时七玄宗的各位长老均已是心急如焚,这云澜玉玦,万不可拿给青灵宗,七玄宗万人大宗,占据玄朝灵气之巅,曾经确实看不起眼这样一个小小几百号人的宗门,这柳青峰显是怀恨在心,一旦今日将云澜玉玦交出去,日后还有七玄宗好日子过?别到头来,连这七玄山的山头都让人给占了。 “事实上,我宗还有一位弟子,尚未出来。” 就在众人紧张之时,只见一位白衣飘飘,仙气出尘的男子从云台上面飘了下来,正是三位执剑长老里的三长老玉书。柳青峰向他斜睨了一眼,大有鄙夷之色,啧啧道:“你可少来了,你七玄宗,连这一个能打的都没了,莫不是去后山祖坟里,再刨个祖宗出来?” 听他出言不逊,玉书却仍是面带微笑,这时,风无痕向他看了去:“哦?不知三长老所指,乃是何人,今又身在何处?不会是……要从万里之外,请人回来吧?” 玉书站在剑台之上,但见他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笑着道:“这倒不至于,那名弟子,现就在思过崖。” 一听思过崖,众人如何还能反应不过来,那定是指的任平生了,如今看来,整个七玄宗所有弟子里面,大概也就只有那个深不可测的剑宗弟子,能赢眼前这个“鬼宿”了。 沈菁菁几人也是一愣,小师弟的确有过人之处,可眼前这人一招重创夜无月,小师弟焉能是他对手?但看玉书长老此时神情自若,面含微笑,莫非早已算到今日?这当中又有什么玄机? “呵……” 风无痕闻言,只是冷冷一笑:“思过崖……又是犯了何事,关到思过崖去。” 玉书仍是面上带笑:“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说罢,去到台下,轻轻在两位传功长老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两个长老反应过来,连忙答应了几声,便头也不回,径往思过崖那边去了。 水云烟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定,这一次,阿平有救了。 玉书回过头来,对着柳青峰等人一笑:“还请诸位稍待片刻。”说着,又让人看茶,一套功夫下来,气定神闲,却教那柳青峰横眉斜眼,好是不屑:“我倒要看看你从哪里挖出个人来。” 而这一切,宗主御玄真看在眼里,默不作声,虽然这段时间他在秘境里闭关,但外面的事情,以及任平生,他却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此时在思过崖山洞里,任平生听见外面急急脚步声响起,又见两位长老心急火燎地来找他,心中大致已经猜到何事,但表面却不动声色,只问道:“两位长老,今日何以匆匆而来?” 洞口两位长老对视一眼,此时也来不及多做解释了,连忙打开洞口的禁制,便说道:“任平生,以后再做解释,现在外面来了个人,各位长老的意思,是让你出去对付那人。” “哦?” 任平生仍然坐在洞中,并未有起身动作,说道:“可弟子已是禁足之人,宗门规矩森严,若弟子就这么起身一走了之,恐来日他人不服,二位长老,还请回去罢。” “这……” 两位长老脸上一愣,如何看不出对方是在为难?可眼下全得靠这小祖宗了,他们可得罪不起,说了半天见对方依旧闭着眼睛无动于衷,两人又只好急急忙忙回去,把这里情况交代了。 闻言,长老们均是眉头一皱,接着又来了气宗长老等人,这回连道长风这些位高权重的人都来了,怎料任平生居然还不肯从洞里走出来,玉书面含微笑,向剑宗那边看去:“菁菁,你去吧。” …… “小师弟?你在吗?” 不到一会儿,山洞外面又传来沈菁菁和柳儿的声音,这回是师姐来了,任平生当然不会让两位师姐为难,便昂首阔步走出山洞,外面一众长老都傻眼了,他们这一群长老的话,还不及人家两个小师姐了?个个低头,真是汗颜无比。 这一路上,任平生听沈菁菁说完一切,心想六十年前,竟有一个气宗首席弟子因残杀同门而被逐?管他呢,反正这次,他只拿云澜玉玦,有姐姐在旁看着,他若是赢了的话,那些人总不可能不给吧? 到了剑台上,冷风肆虐,扬起任平生的衣袂,相比风无痕那冰冰冷冷,阴阴沉沉的模样,他倒是清秀了许多,而风无痕见到居然是这么一个小不点,冷哼一笑:“我以为是何方神圣,说吧,你想怎么死。” 气氛冰冷而又肃穆,台下众人皆凝神不语,任平生看了风无痕一眼,认真地道:“我不想死。”说完又补了一句:“好端端的,干嘛要死?” 前后两句话,把下面的人听得一愣一愣,别人是在小觑你呢,谁问你死不死了?尽管前几日他们看出此人不凡,但毕竟风无痕的修为,与他不是一个境界的,此时台下许多人难免仍是十分紧张,接下来任平生若是败了的话,那就没有人能上场了。 “随便吧,怎样都可以,出招吧,我赶时间……” 风无痕衣袖一拂,扬起一阵灰尘,随后又慢慢将双手负在了身后,看那个意思,好似是要一招把任平生挫败。 “我也赶时间。” 任平生心想既然你赶时间,那我就快一点吧,身影一动,瞬息间竟已至风无痕身前,这简直比刚才风无痕打夜无月那一掌更快,诸位长老不由一惊,全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灵虚境!” 众人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这么短短两三天,他竟在思过崖突破到灵虚境了!玉书长老果真神机妙算,看来早已算到,这回终于有救了。只有卓一凡在下边咬牙切齿,他原以为这次任平生死定了,没想到现在此人还突破到了灵虚境。 “嗯?” 劲风罩来,风无痕本能往后一跃,飞出了三五丈距离,平平稳稳落在了剑台边缘。 “我又没出剑,你躲什么?” 只见任平生左手握着剑鞘,而右手握着剑柄,确实剑还尚未出鞘。 台下众人都有些吃惊,他这未免也太快了吧,是了,凝气境和灵虚境,在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了。 这次就连宗主御玄真,目光也变得凝定了起来,难道今日紫气东来,不是他出关所引来的,而是这名弟子突破境界,所引来紫气?这……未免让人有些难以置信。 这回水云烟也终是确定了,刚才那满天的紫气,果真是阿平突破境界引来的。 “呵……” 风无痕看着面前这白衣少年人,他刚才之所以往后退,并非为避开任平生这一剑,而是修真之人的本能反应,每个修真之人,当察觉到危机从正面袭来时,都会做出相应的本能反应,显然刚才任平生那一下,剑还未出鞘,就已经给他带来了这样一种威胁感和压迫感。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二十六章 冲破百脉 “有点意思……” 风无痕慢慢抬起手,这一刹那,在他手里出现了一道血色的剑光,那是一把染血之剑,整个剑台周围,顿时阴风四起,血光大作! “戾血!” 下方无数人皆是一惊,望着突然出现在风无痕手里那把剑,那把剑,名曰“戾血”,剑中戾气极重,剑出必饮鲜血,不饮鲜血不归! 各人皆想不到,昔日的气宗大师兄,何等意气风发,如今竟然修炼了此等邪煞之剑!而刚才,他祭剑的方式并非“袖里乾坤”,而是此剑已经能够融入他的身体里。 修剑之人,到了一定境界,若与剑心相通,则能将剑与自身融为一体,其他法宝兵刃亦是如此,只是剑为百兵之首,与主人剑心合一,会更加充满灵性,当然也可能是邪气。 “无痕……” 道长风脸上神情呆滞,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青灵宗的“鬼宿”,与当年他那个大弟子联想到一块。 远处,柳青峰见风无痕终于祭出“戾血剑”,也好不得意,大声道:“鬼宿!你还在磨蹭个什么?还不一剑把他斩了,咱们拿了玉玦好快回去!” 风无痕拿着戾血剑,冷风吹起他鬓角的一缕白发,他并未去理会柳青峰,忽然一瞬间,他手中剑光变得寒冷至极,方圆数十丈,一股血腥之气罩起,令众人纷纷失色,忙往后退,沈菁菁更是面色一变:“小师弟!当心他手里那把剑!” “铮!” 已不容任平生再多做考虑,那一把泣血之剑,竟是带着满天血光直接杀了过来,一时间,风声不止,寒气大作,鬼哭戾气之声不断在那剑台周围呜呜作响,好似枉死的冤魂冲天,阵阵鬼啸,令人头皮发麻。 “铛!” 一声碰撞,这一刹那,含光也终于出鞘了,众人今日,再一次得以看清,任平生手里的那把剑,比那天更清晰,只见一缕幽青剑光,自剑锷上方三寸而起,剑锋一寸处而没,端的是不凡剑气,竟将“戾血剑”的凶气,全然阻挡住了。 “好剑……藏锋于鞘。” 这一刻,连藏锋长老也忍不住捋起颌下白须,连连赞叹,心情颇为激动,那次任平生走火入魔,他检查这把剑时,都没有发现,这剑如此敛藏锋芒,平日里看不出所以,但一到关键时刻,便能如此护主,这般灵剑,实是千百年难得一遇。 “呵……” 风无痕面露不屑神情,剑气一震,戾血剑瞬息逼近三丈距离,“铛”的一声,这一下,便是剑台附近的人,也被这骤然掀起的剑风给震退了出去,而在台上,只见任平生右手紧握剑柄,左掌用力抵着剑锷,脚下却在不断往后退去,显然,他再是突破至灵虚境了,可风无痕却已有七重天的修为。 任平生无法强行抵御风无痕七重天的修为,眼见要被震出剑台,这一刻,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纵身飞起,竟然离开剑台,往那山峰上面飞去了。 那山峰上面,一座座悬浮岛屿,中间由一条条巨大的铁索相连,上面布有阵法和禁制,也算是七玄宗防御的一部分,此刻任平生踏着那一根根铁索,哗哗作响,直往上面而去。 下方不少人都看得目瞪口呆,若是七宗比试,离开剑台则算输,但现在任平生和风无痕可不是什么七宗比试,两人为争夺云澜玉玦,必然是展开生死之争,这等生死之战,天上地下,皆为战场。 “好俊的身法……” 宗主御玄真也不由捋须凝目,那上面一座座阵法,一处处禁制,此子居然能走得如此稳健,看来在他闭关之时,这两年每每深夜所感应到的气息,就是此子了,一次次夜闯禁制,如此轻车熟路,看样子没少来过了。 当然没少来过了,这些年,任平生早就熟悉各处阵法禁制了,何况他腹中有紫气,对于这些禁制,可说是洞若观火。 “想借由此处地形……出其不意?那你恐怕,打错主意了。” 这时,风无痕也一跃而起,如一阵疾风,顷刻已追上任平生的身影,任平生熟悉这里的禁制阵法,难道他就不熟悉了吗?他当年可是气宗首席弟子,只会比任平生更加熟悉这里。 戾血一斩,一道七八丈长的血红剑气,直朝任平生背后斩去,这一下,惊得下方不少人都失声惊叫了出来,而任平生正好身处半空,无处借力,只得回身一斩,“轰”的一声,两人剑气激荡,震得附近岛屿不住摇晃,铁链东摇西摆,“铮铮”作响。 “好强的剑气……” 就连许多长老也是出乎意料,想不到任平生刚一突破凝气境,就有了此等功力,若是那天与柳叶欢对战,有此等功力,还需要那么费劲吗?刚才那一剑,怕是柳叶欢已经落败了吧? “哦?” 风无痕依旧神情冷漠傲慢,刚才那一剑,显然他的剑气被削弱了部分,但不是被任平生的剑气削弱,而是被这周围,四面八方的禁制所削弱。 任平生当然没想过能以地形制胜,此人既是当年的气宗大师兄,那么对于七玄宗的地形,只会比自己更熟悉,没有陌生的道理,而他所利用,不过是此处的禁制,他功力不及对方,那么就借这附近的禁制,来削弱对方的剑气,使双方更加平衡一些,他赢的几率,便也大了些。 “好!” 下方立时爆出一阵喝彩,沈菁菁一直捂在胸口的手,此时也终于慢慢放了下去,以前她总觉得小师弟凭仗自身剑法无人能及,便横冲直撞惯了,看来是她多虑了,如今的小师弟,也已经长大了。 “想法不错……可是蝼蚁再挣扎,也不过是短暂的延缓了死亡。” 忽然,风无痕手中杀招再起,剑中煞气,呼啸八方四野,任平生以剑回击,每一剑,却都被震得气血一涌,最后一剑,“铮”的一声,风无痕百丈剑气斩来,竟将他所站立的铁索斩断了,任平生借力一蹬,又飞到了另外一座悬浮岛屿上去,而之前那一座岛屿,“轰隆隆”坠落下去,在禁制下化作满天齑粉,随风而散。 众人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这么打下去,只怕两人胜负未分,这空中的亭台楼阁,阵法岛屿,却全都教二人给破坏了。不过破坏也就破坏吧,阵法坏了大不了重修便是,可今日云澜玉玦,却万万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小师弟……” 见到风无痕那恐怖霸道的剑势,柳儿十一等人一颗心又紧张了起来,任平生落在那座岛屿之上,快速使内息平静下来,不行,此人七重之境的修为,强行抵抗绝非上乘,而千丝万引,也未必能够打中。 毕竟风无痕昔日经历甚多,此刻虽言语神情傲慢至极,但其内心深处的谨慎小心,绝非常人所能比拟,刚才在台上第一次出手时,任平生就看出了,他的剑尚未出鞘,对方只是感应到那么一丝极其细微的杀机,便往后跃开了,对于这样一个小心谨慎之人,他的千丝万引,可能会失去作用,强行出手,反而还会令自身陷入囹圄困境。 “怎么,你这么快,就要认输了么……” 见他突然不动了,风无痕缓缓抬起手中的戾血剑,一剑指向他,却并未发出剑气,似乎是想要听他亲口说“我认输了”这几个字。 任平生看着眼前这人,虽然这人从始至终,神态都极其狂傲,目中无人,所修炼的又是邪煞兵刃,此刻又与他为敌,但他感觉得出来,这个人和下边夜无月那些人不一样,曾经被废百脉,逐出师门,如今所失去的,定要亲手拿回……很是令人感动,可惜今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输。 “认输?你想多了。” 话音甫落,任平生将手中长剑往头顶一抛,下一刻,只见他双手不住往全身大穴点去,竟一瞬间,解开了全身百脉! 这一刹那,万道光芒从他身体里照射而出,一股澎湃的气息,直往天地间涌散开来! “他!” “小师弟!” “阿平!” 下方所有人,都站起了身来,双目如悬,张口结舌,就连水云烟也吃了一惊,阿平他,竟然解开了自己全身百脉! 所谓解开全身百脉,便是以一种极为特殊的手法,瞬间冲开全身经脉穴道,这样一来,真气运行彻底无有阻碍,功力成倍增加,但天下之事,凡有一利必有一弊,如此做的结果,很可能导致自身运功过度,而百脉俱焚,所以此法向来只在魔门盛行,玄门中是禁止的,而且此法特殊,一般人也掌握不来,这任平生才修炼几个年头,竟然掌握了如此精妙的冲穴手段?众人更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显然这“冲穴”手段,是任平生从梦里学来的,他在梦里面也看见了这样做的后果,可是……今日他必须拿到云澜玉玦。 这一刹那,他的功力变得极强,竟令这十里云层,也翻涌了起来,下边的人都沸腾了,满目不可置信,那些所谓的先天灵脉又如何?那些天生灵脉的天才,往往从一开始就得到宗门大力培养,可结果又怎样?而任平生,一个外宗上来的弟子,默默无闻,但今日,这三个字,势必让在场所有人都记住。 卓一凡双眼布满血丝,手指越捏越紧,这一刻妒火炽燃,连他的先天灵脉也无法冲开全身经脉穴道,这人为何却能? 柳青峰也不顾自身宗门形象了,在下面破口大骂道:“妈的个东西南北,这小东西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今日偏生要来捣乱,他奶奶个熊!鬼宿,给我斩了他!斩了他!” 而这一刻,两名云澜御使,也不由得皱起了眉。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二十七章 逆天剑 “解开全部穴脉么?不错……若你多有一甲子的功力,你就赢了。可惜,老天一向都很残酷,对我一样,对你……也一样。” 面对此时任平生忽然增强许多的气息,风无痕却依旧神情自若,又或者不可一世,总之未等任平生的剑落下来,他已一剑攻了上来。 这一剑更是凶气大作,血光蔓延几十丈距离,将这附近山峰岛屿之间的铁链,也震得不住摇晃了起来,不断发出“叮叮”冰冷的碰撞声。 就在风无痕攻势将近的一瞬间,任平生握住落回来的含光剑,以一式“春风化雨”迎击,绵密如雨的剑气,带动附近灵气流转,正好将风无痕剑上那凶气血光全部抵挡住。 二人就这样在天上斗了片刻,或是飞至悬崖之巅,或是飞至铁索桥上,又或是在那岛屿上的仙阁琼楼,总之这七玄山每一处地方,都仿佛成了二人的“剑台”,使下方的人一会儿转头朝西,一会儿晃脑向北,看得目不暇接,头晕眼花,只觉天上有一青一红两道光芒斗在一起,在那云层岛屿之间飞来掠去,二人还没到天罡境,这架势却像极了天罡境的高手凌空对决。 “有意思……看来是我小瞧了你,不过……差不多也闹够了。” 风无痕确实小瞧了任平生,解开全身穴脉“封印”后的任平生,功力已经近乎四重天之境,尽管与他的七重天仍然相去甚远,但因这周围的禁制,再加上任平生那瞬息千变的身影,变幻莫测,已然使得双方的差距,趋近于无。 此刻,就在风无痕话音落下的瞬间,任平生忽见一道炽热剑气斩来,这一道剑气似乎有些不同寻常,仿似连那百丈虚空,也被斩裂了一般,他不敢稍有大意,双足一蹬,借着脚下铁索使力,一下又往上窜起了百丈来高。 “轰!” 身后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是一股狂暴的剑气涌散开来,任平生即使避开了,也犹感身后滚烫气浪扑来,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脚下那座岛屿,已经荡然无存,在刚才风无痕那一剑之下,彻底灰飞烟灭了,只剩下几条断索,无力往下方坠落了去。 他刚才要是稍慢一步,此刻坠落下去的,就不是那几条铁索了。正自寻思对策之际,忽然,风无痕又乘势追了上来,又一剑,同样是刚才那霸道至极的剑气! 这一回,众人终于看清了,那剑气起初发出去时约莫七八丈,但到后来,剑气范围越广,就连那附近虚空,都似被斩裂了,那赤红如火的剑气,正是周围气流因为灼热而发出火焰般的光芒。 “是裂天斩!” 这回有不少长老都失声惊呼了出来,青灵宗祖师青灵子,曾传下一门霸道的剑式,就叫做裂天斩,可惜原本不错的玄功,青灵宗却没有几人发得出来,就算勉强发出来,那也不好意思当着人说这叫“裂天斩”,可此时由风无痕发出的裂天斩,确实极其霸道刚猛。 “轰”的一声,任平生刚才所站的那座岛屿,又灰飞烟灭了,此时他被风无痕追着“斩”,只得一路往上飞窜,稍慢一步,下场便等同他脚下那些岛屿楼阁。 几声巨响之后,任平生竟借着这一路的铁索岛屿,飞到了云端之上,下方许多人已经看不见了,一些长老直接御气飞了上去,可那些凝气境的弟子们却飞不上那么高的地方。 “如此精彩决斗,怎少得了我七玄宗弟子观摩学习?走也!” 道宗长老玄功一运,口中立时吐出一团雾气来,但瞧那团雾气越化越大,便载着弟子们,往高天云顶上飞了去。 这回,众人又能看见云端上的决斗了,各人屏着呼吸,刚才风无痕那一连串裂天斩,在场之人,无不替任平生暗暗捏了把冷汗。 而此时,任平生已经飞到云端来,正要落在一座悬浮岛屿上时,怎料风无痕一剑斩来,“轰”的一声,将他落脚的岛屿斩得灰飞烟灭,任平生待要落下去,却发现脚下空空如也,无处着力,这里乃是万里云空,上来这一路的岛屿铁索,全被风无痕毁去了,这回如何是好? “阿平!” 水云烟也不由脸色一变,想到那晚,阿平还不会御剑,即使已经突破至灵虚境,要学也没这么快的,这摔下去,那不得粉身碎骨? “没招了是么?” 风无痕看着任平生此时这窘迫样子,不知为何,又觉可笑,他已有灵虚境七重天的修为,自是能够在这万丈高空御气飞行,不用飞剑都能与人凌空对战,但任平生今日刚突破至灵虚境,却还不会御气飞行。 就在任平生计无可施,叫苦不迭之时,远处忽然有两声清亮的鹤唳之声传来,但见两只云中仙鹤,犹如闪电掠来,瞬息便至,这两只仙鹤身形极大,头顶鲜红,浑身雪白,更无一根灰羽杂毛,其中一只,飞到了他的脚下,正是当年,他刚上来内宗时,来接引他的仙鹤,乃是大长老养的两只仙鹤。 “鹤儿……来得正好!” 任平生一只脚平平稳稳落了下去,如仙人一般独立鹤背,远处众人终于松得口气,接着又爆出一阵喝彩声音,只有柳青峰在那大骂怪叫:“不算不算!刚才那一下,他已经摔死了,鬼宿赢了……两人对决,畜生来捣什么乱?你们七玄宗,这么无赖的吗?连畜生都派上来了!” “呵……多只扁毛畜生,结果也不会改变。” 风无痕冷冷一笑,忽然又是一剑斩来,这一剑的剑气,在这万里高空虽弱化了一些,可也威力不小,任平生不敢小觑,急忙催动真元,以一式“秋风扫落叶”横斩而出,两道剑气相撞,“轰”的一声,登时震散十里云层,就连远处的人也深感一颤。 这一剑交锋,任平生深感内元受震,情知不能与对方如此硬碰硬,便道:“鹤儿!我们走!” 仙鹤颇有灵性,立时载着他飞走,风无痕每一剑斩来,仙鹤总是能够带着他避开,虽是险象环生,但每次也都有惊无险。 任平生似是渐入佳境,慢慢掌握了制敌之道,而风无痕凝视着他,每一剑都落空,心想不能让他再停留仙鹤背上了,射人先射马,须得除去这两只碍事的仙鹤。 思忖及此,只见他凝气一斩,这一剑威力不大,但势头却甚是凶猛,如闪电般掠至,可这剑气所向,并非任平生,而是他脚下的仙鹤。 “鹤儿!快走!” 任平生大惊失色,疾拍鹤背,可这一下实在来得太快,仙鹤载着一个人,速度没有那么快,这时旁边那只仙鹤发出一声清唳,突然飞了过来,挡下这一道剑气,“嗤”的一声,鲜血四溅,这仙鹤虽是有些道行,可焉能挡得住风无痕的剑气?直接被斩成两段,往那云层下方坠落了去。 任平生脚下的这只仙鹤,见到同伴死去,立时引颈嘶鸣,哀哀欲绝,而在远处,众人原本还在高声呐喊助威,此时见到仙鹤为护伴侣而亡,也都个个张着嘴,瞪着眼,不出声了。 大长老心痛如绞,这两只仙鹤,年龄比他都还大,在这七玄山上好几百年了,在他很小的时候,两只仙鹤便带着他山上云里四处遨游,此时他见到一只仙鹤身亡,猜想另外一只等结束后多半也要殉情,他虽一语不发,可两只眼睛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鹤儿,鹤儿!呜……”柳儿在远处也忍不住哭起来了,当初她刚上来时,也是两只仙鹤载着她上来的。 “鹤儿……” 任平生眼睁睁看着仙鹤尸体坠落悬崖,若不是为了他,鹤儿怎落得殒命下场?鹤犹如此,人何以堪? 他两只眼睛,一下布起了血丝,他今日解开全身百脉,本就运功过度,此时竟有走火入魔之象,一下抬起头来,剑指风无痕:“你打我便是!你打我鹤做什么!” 风无痕见他这目眦欲裂的模样,冷笑道:“呵……畜生碍事,我杀它又如何?” “杀她又如何……” 这一下,任平生双眼更是变得血红,就连身上穴道里,也有丝丝血雾渗出,水云烟立时暗道不妙:“糟了!他要走火入魔!” “啊——” 任平生突然仰头发出一声长啸,方圆十里剧烈一震,原本朗朗晴空,忽然乌云大作,满天黑云密布,当中竟不断有滚滚雷声作响。 顷刻之间,只见满天闪电似银蛇乱舞,把那云层里照得千奇百怪,似怪峰矗立,又似海上波涛,似诡谷深渊,似九幽黄泉,一时恐怖至极。 “怎么回事……” 在场之人无不变了脸色,怎么好好的,突然说变天就变天了? “啊!啊!啊——” 任平生捂着头,像是痛苦不已,这一刹那,在他脑海里,梦境一幕幕,现实一幕幕,梦境与现世,竟然交叠了起来,他不知道他是谁,他不知道他在哪里。 “你还以为你是曾经的剑帝么?你的神格,已经被你师姐所夺……交出天逆剑,还有自在红尘诀,逆天剑诀,反正能交的,全都交出来……饶你二人不死!” “师哥……快走!” “烟雨……退开!” “烟雨!” …… “她挡着我了,我杀她又如何?” “烟雨……烟雨!” “师哥……” …… “我不会让你们伤害师哥……不就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么……” “烟雨……不要!” “师哥……我把我的神格,给你了……” “烟雨……烟雨!” “今天,你们一个也别想走——逆天,十三剑!” “他手中那是……天逆剑!天逆剑,原来一直在他身体里面!” …… “啊——” 此时任平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便如同梦境里一般,将那霸绝天下,无人能挡的逆天十三剑,一剑一剑,乱斩了出去:“逆天——十三剑!”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二十八章 骤变 满天云层翻涌,此刻任平生使出来的,并非真正的逆天十三剑,但是威力,也依然如此恐怖,惊得远处的人目瞪口呆。 “此剑……糟了!” 这一次,风无痕终于目露惊色,想要避开,可这十三剑,剑剑要人命,天上地下,皆被剑气笼罩,他能往哪里避? “噗!” 风无痕被斩中一剑,登时一口鲜血涌出,接着又被连斩两剑,身上皮开肉绽,剑伤深可见骨,虽然另外十剑,都被他避开了,可中这三剑,也让他身受重创。 “怎么可能……” 远处众人都惊呆了,只见天际黑云翻涌,任平生那十剑斩出去,把远处一些仙山岛屿,也打得粉碎,这是何等强的功力?而此刻的他,就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一样,那不是他……是谁? “小师弟……” 沈菁菁等人也愣住了,眼前这个小师弟,仿佛完全变了个人,可究竟是谁?那披肩散发的样子,竟如此可怕?身上还有一股如此重的杀戾之气,竟将风无痕手里那把“戾血剑”的凶气都给镇压了下去。 “啊——” 任平生双眼血红,忽然飞身而起,一剑向风无痕刺了去,远处水云烟脸色一变:“阿平!不要!”倒不是怕任平生伤了风无痕,而是怕他走火入魔,从此堕入魔道,他此刻的模样,已经十分可怕了,这到底怎么回事?他身上的戾气,为何突然变得如此之重! 风无痕虽然已是身受重创,又见对方剑势凶猛,此时却依旧镇定,强行凝聚真气,以“戾血剑”之力,一剑刺出! 然而,两把剑剑锋相对,立时发出“叮、叮、叮”一阵脆响,竟是风无痕手里那把戾血剑,一寸一寸,完全断了!最后只剩下他手里那截光秃秃的剑柄。 “嗤!” 任平生一剑将风无痕胸膛刺穿,这一剑令风无痕彻底失去了功力,身体一颤,便往下坠落了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小子使诈,这小子定是使诈了!明日重新再比,重新再比!” 现场所有人都惊愕无语,只有柳青峰在那里上跳下窜,可却没有人理他,一名云澜御使飞过去,接住了坠落的风无痕。 “阿平……” 此时水云烟也顾不得什么身份不身份了,一瞬间飞过去,自空中接住了任平生:“阿平,没事了,没事了,你胜了……不要动,我是姐姐。” “姐姐?鹤儿呢……” 任平生披肩散发,倒在水云烟怀里,唇色苍白,脸上全是冷汗,双眼半睁,像是终于恢复了神志,只是身上肌肤,已经渗出鲜血,只怕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若不及时疗伤,恐损了经脉,影响日后修炼。 水云烟带他落回剑台,药宗长老立即上前来,两指先探任平生伤势,随后又迅速取出丹药,喂其服下,任平生虽非他药宗弟子,但此时哪还管什么宗派之别? “郡主,你且退开一些。” 药宗长老立即坐在任平生身后,双掌掌抵他背心,一股真元渡入,助他化开药力,修复受损的经脉,虽然药宗的弟子修为不高,可这丹药,却是七玄宗一绝,何况还是药宗长老亲自炼制的丹药呢? 药力在任平生体内化开之后,很快,他脸上气色恢复不少,此时微微向后道:“多谢长老……” “阿平,你怎样?” “姐姐……我没事了。” 此刻,药宗长老在后面,竟听任平生称呼云川郡主为姐姐,心中不由微微一惊,这任平生,到底是什么人? 远处御玄真等人也都屏着呼吸,刚才一战,真是惊险万分,不过还好今日任平生赢了,这一枚云澜玉玦,总算不至于落入他人之手了。 就在这时,七玄宗山门方向,忽然传来一个淡淡的男子笑声:“精彩绝伦,精彩绝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不愧是,北荒小王爷,烟雨无形剑。” “什么人!” 好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听见这个声音,在场之人俱是一惊,纷纷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然而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显然来者是以“千里传音”这门功夫在说话,其本尊,应是还在百里之外,足见功力之深。 就在这时,天际云层翻涌不止,一股强大的气息,直往七玄宗迫来!这是……天罡境修者!就连宗主御玄真也不由一窒,来者修为,恐怕还在他之上。 “咚咚、咚咚、咚咚!” 这一刻,任平生心跳忽然剧烈了起来,就像是突然坠入了那尸山血海的噩梦里一样,就连他身边的含光剑,此刻也不住颤动了起来,剑中不断传出冰冷的呜咽之声,原本一缕青光,当中忽然血红凶气大作!任家出事那一晚,含光剑便是如此。 “阿平!” 水云烟一下将他按住了,此时此刻,一向处变不惊的她,心跳也逐渐加快,情知大事不妙,刚才那个声音,还有那句话…… 终于,远处的人影近了,凌空飞来,竟是丝毫不受七玄山禁制所阻,瞬息之间,已经来到七玄宗的广场上方,那是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所有人,在他身后,还有两个身穿黑衣的云澜御使,也是天罡境的修为。 “唐惊风……” 这一刻,水云烟彻底变了脸色,而任平生两只眼睛死死盯在那个人身上,就像是看见了仇人一样。 “恭迎唐圣使!” 这一刻,无论是七玄宗的长老,还是青灵宗的柳青峰,亦或者云澜天境的御使,都向那人单膝跪拜了下去。 云澜天境有圣使、御使、普通使者,原来此人,竟是凝渊境主手下的十二圣使之一,唐惊风。 就连此刻七玄宗宗主御玄真,也要朝他叩首行礼,他若不喊“平身”二字,没有一个人敢站起来,见圣使如见境主,他若手持圣使令,那么他的话,便是凝渊境主的话。 “平身。” “谢圣使!” 众人这才敢站起身来,却个个噤若寒蝉,就连那柳青峰,此时待在一旁,也吓得不敢作声了。 众人实是不明白,一枚小小的云澜玉玦,何以惊动凝渊境主座下,十二圣使出动?看来今日,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此时,众人都将目光顺着唐惊风的目光,落在了任平生的身上,刚刚唐惊风所说,“北荒小王爷,烟雨无形剑”,难道他是…… “想不到,偌大一个七玄宗,竟然……包藏祸心呐。” 唐惊风双手负在身后,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出来,登时把诸位长老吓得面无人色,御玄真更是全身一震,连忙站出来,双手举过头顶:“还请唐圣使明示!我等实是不知圣使所言……” “好,那我就明示一下。” 唐惊风此时目光依旧落在任平生的身上,淡淡地道:“几年前,任天瑾在北荒密谋造反,乱臣贼子,当场为宁王诛灭,可惜……却有一只漏网之鱼,跑到了玄州来,那人,便是任天瑾的独子,任……平……生。” “任平生!” 这一刹那,全场寂静,所有人都惊愕地看向了任平生,至于剑宗那边,沈菁菁等人也完全呆住了,小师弟,他……他是瑾王之子! “唐惊风!” 水云烟一下站了起来,手指他道:“唐惊风!凡世里王室之事,玄门何以插手!” “哦?这位是云川郡主?恕唐某眼拙,方才竟未认出,你师父她……还好么?” “我师父好不好,与你何干?” 水云烟冷视着他,唐惊风笑了笑,目光又慢慢落回了任平生身上,淡淡地道:“是与我无关,今日之事,也与郡主无关,任家,不但密谋造反,还暗中与万丈魔境有染……” 整个广场,一下变得更加宁静了,没有人敢在这时插嘴,郡主敢说话,那是因为她的师父是缥缈境主,缥缈境主和凝渊境主同为四境主之一,平起平坐。 可他们又如何?他们的命在唐惊风眼里,一文不值……比蝼蚁之命更是轻贱。 “放屁!” 水云烟瞪视着唐惊风,直接骂了出来,从前的云川郡主是遇事不乱,可此时关于阿平的事,她早已方寸大乱,又如何还能像从前那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云川郡主一样? “嘿嘿嘿,嘿嘿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一阵阴沉沉的笑声响起,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那少年满身血雾,双眼血红,已然是走火入魔! “万丈魔境,好一个与万丈魔境有染……今日之事,与谁都无关……都给我,滚开。云澜天境的人,以后我见一个,杀一个。” “阿平……”水云烟彻底愣住了。 只见任平生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两眼布满血丝,全身血气缠绕,这是……完全走火入魔了! “小师弟……” 柳儿也吓住了,双目圆睁,她被风十一紧紧捂着嘴,而风十一在旁不断摇头,唐惊风要杀他们,简直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就连师父,也挡不住此人轻轻一指。 “阿平!” 水云烟一下拉住了任平生,然而此时,任平生却是模样可怕,满眼恨戾,一下将她推出了数丈远,水云烟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阿平,那眼中两道仇恨,原来他早已深藏心底,他早已心魔深种! “铮!” 一声疾响,含光剑自主飞到了任平生手里,整把剑,此时竟然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三百年来,含光剑从未如此凶光大作,今日必是主人生死之劫! 任平生拿着剑,双眼早已布满血丝,剑指唐惊风,一字一句道:“我的父亲,母亲……是你,所杀?” 全场冰冷死寂,只有风吹过,发出凄厉的呜呜声响,满天黑云涌动,似有一场狂风骤雨将至。 “呵呵……” 唐惊风冷冷一笑:“是我杀的,如何?哦,我想想……你的父亲,是我用飞剑,百里之外,取了首级。” “啊——” 任平生全身魔气涌动,飞身而起,一剑向唐惊风斩了去,这一刹那,天雷滚滚,风云剧变,天地骤然失色! 第一卷 尘世间 第二十九章 万年一梦,一梦万年 水云烟大惊失色:“阿平……不要!” “铮!” 一声穿云裂石的疾响,任平生手里的含光剑,直接被唐惊风一指给弹飞了出去,下一瞬间,不等众人看清,任平生已被唐惊风轻而易举扼住,再也动弹不得。 开玩笑,唐惊风天罡境七重天大天境的修为,连御玄真他都可以一指轻易灭杀,任平生在唐惊风面前,就好比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在他面前一样,这有胜算吗?有可能吗? “唐惊风,你若敢伤他分毫!他日我必将十倍奉还!” 水云烟双目圆睁,可此时任平生在唐惊风手里,她不敢轻举妄动,她便是动又如何?她灵虚境七重天的修为,在唐惊风面前,和任平生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众人也都不敢言语,他们虽不知郡主和任平生到底是什么关系,以至于郡主如此急切相护,但是在场的,哪怕御玄真,也绝不敢上前一步,连声音都不敢发出,别说去救人了,回头唐惊风一个“窝藏魔教余孽”的罪名安插下来,整个七玄宗都没了。 “是么……呵呵。” 唐惊风冷冷一笑,右手五根手指忽然金芒耀眼,猛地朝任平生全身穴脉打了去! “豕分蛇断手!” 众人皆是一惊,水云烟更是一下魂飞魄散,再也不顾一切飞了过去:“不!” “啊——” 任平生仰头发出一声凄厉长啸,全身经脉,在一瞬间被唐惊风的“豕分蛇断手”震断,水云烟飞了上来,唐惊风凝指一划,一道指力飞出,“砰”的一声,打在水云烟身上,水云烟登时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若那风中残蝶,无力往后坠落了下去。 “郡主……” 大长老早已变色,急忙上前将她接住,水云烟已是满眼泪水:“阿平……阿平……不啊!” “啊——” 任平生全身经脉寸断,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这一幕直接把柳儿吓晕过去了,沈菁菁愣了愣,眼前一黑,也晕倒了下去。 “啊……啊……啊!” 两行鲜血从任平生眼中不断流出,唐惊风扼着他的喉咙,将他举近了一些,狞笑道:“如何?这豕分蛇断手的滋味,可还说得过去……” 下边众人早已是面无人色,云澜天境的豕分蛇断手,被此玄功震断经脉的人,永远都将是废人一个,经脉绝无重新续上的可能,神仙都回天乏术。 任平生满眼鲜血,只是瞪视着唐惊风的双眼,他要记住这双眼睛,死也要记住这双眼睛……死也要记住这双眼睛。 “听说你的剑法,是这里最快的,你的这一双手,从小就很喜欢拿剑,是么……” 唐惊风冷冷一笑,忽然玄力一催,“咯吱”一声,竟然捏断了任平生的两只手腕! “啊——” 再一次的痛苦之声,回荡整个七玄宗,众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这比将他直接杀了还要痛苦!这到底什么仇什么怨?至于如此折磨他? “呵呵……记住云澜天境四个字,记住……我叫唐惊风。” 唐惊风在任平生耳边轻轻说出这几字,随后将他一扔,重重一声响,任平生落在了地上,满身的鲜血,将那块地也染红了,没有人敢上前,只有水云烟冲了上去,可却被唐惊风身后的两个御使,一瞬间飞过去给拦住了。 “阿平……阿平……” 水云烟满眼泪水:“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轰隆隆!” 天上有雷声作响,豆大般的雨点砸落了下来,像是要洗净这世间的尘埃污浊。 鲜血和雨水,顺着台阶而下,任平生倒在地上,全身经脉寸断,双手俱废,已是无力动弹,只能看见,那满天冰冷的雨,向他落来。 唐惊风冷冷一笑:“我不杀你,像你这样的人,活着,会比死去更加痛苦……”说完,招了招手:“来人,把他给我找个深谷,随便丢了。” “是……” 远处两名御使落在任平生旁边,将他抬了起来,身影一动,消失在了七玄山后山方向。 众人仍未回过神来,而刚才任平生的含光剑,落在了剑台下一个小角落里,正好被卓一凡看见了,他瞧着无人注意,便偷偷把那剑藏在了自己袖中:“呵呵,这剑,是我的了……” …… “就扔在这里了吧。” 深谷里阴气沉沉,任平生不知道他被扔到哪里了,身上已经感觉不到痛了,没有了任何知觉,只有那满天冰冷的雨,打在他的脸上,意识也逐渐模糊。 “苍天,你对我不公……” 只有这句话,此时出现在他脑海,他已经无法张口,只能勉强睁着眼睛,没有一滴眼泪,只有两行鲜血。 最终,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完全失去了意识,就像是死了一样,但身上这股怨恨之气,吓得山里的野兽都不敢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佝偻的身影,才慢慢走到他的身前。 “经脉寸断,双手俱废,唉……还不如死了算了,不过还好,你遇见了一个,和你一样的废人。” 这一道佝偻的身影,慢慢来到他的面前,俯身将他抱起,然后一瞬间,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原来这里,是那晚他和水云烟所到的深谷,就在七玄山后山下面。 山洞里面,有些潮湿,石壁上布满了青苔,不知哪里传来的滴水声,一滴一滴,在任平生耳边响起,像是梦,却又像是醒着。 此刻在他旁边,是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只是这老者很奇怪,身上竟然插了九根玄黑色的木枝,背上三根,肋下两根,胸前四根,九根木枝,全部插入一半进身体里面,就像是已经和他的血肉长在了一起。 “云澜天境的‘豕分蛇断手’,可惜可惜,经脉想要顺着接回去,是不可能的咯……不过要是逆着接呢?既然顺着不行,那就逆着接回去吧……” …… 任平生早已没有了知觉,只有梦,和梦里面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一幕一幕,反复错乱地出现。 这是一间古代的新房,装饰繁复,桂馥兰香,明亮的烛火,照耀着红色的床幔,红色的衾枕,还有床沿上坐着的,一个红衣女子,和一个红衣男子,原来今晚,是洞房花烛夜。 这红衣男子,他是鸿蒙神界,一代剑帝,他有一个名字,叫做无尘,又因他的烟雨剑阁,所以鸿蒙神界的人,又叫他烟雨无尘。 “师姐……” 无尘轻轻唤了一声,满眼里皆是柔情蜜意,女子却将头一低,目光似盈盈秋水,含羞地道:“你……还叫我师姐吗?” 女子美貌绝世,她是烟雨无尘的师姐,她叫云瑶,她是这鸿蒙神界,最美的女子,任何人只要看她一眼,都会为她心醉。 此刻的她,就像是一朵含羞待放的花,将软玉温香,慢慢靠在了对方身上。 “我与师姐,灵力契合,今日结契,结为仙侣,此生必能共同参悟……神帝之境。” 无尘也深情地看着她,这么多年了,两人终于在今日结契,从今晚起,便是一对羡煞神仙的绝世仙侣。 “无尘……” 云瑶的脸颊,酡红如醉,房间里明亮的烛火,映照着她娇嫩如雪的肌肤……那一双纤纤玉手,终于轻轻地解开衣裳,衣襟滑落,玉腰雪股,寸寸肌肤,无一处不动人心魄。 “抱我……”她红着脸,说出这两个字。 无尘温柔地将她抱住,每一寸柔滑的肌肤,都有暗香浮动。 云瑶也将双手,轻轻环在他身上,轻轻闭上了眼,她从未在任何一个男子面前,如此赤着身子,寸缕不沾。 她全身没有一处不美,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却只有眼前这个男子,这个唯一修炼成“神帝神格”的男子,可以看见她如此令人窒息的一面。 “师姐,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逆脉吗?” “当然记得,你跟我说,你天生逆脉,和别人不同,你身上的经脉都是逆着的,所以那些绝世神通,只有你修炼得,别人却修炼不得,青魔老祖和九幽神君那些人,他们便是偷去也没用……” “那师姐,你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逆脉之日’吗?” “嗯……我知道,每隔一段时间,你的经脉,会倒逆一次,那一日,你无法动用修为……” “嗯……” 无尘点了点头,看着怀中玉人,轻轻地道:“师姐,其实今日,便是我的逆脉之日,只有逆脉之日,我才能够与你双修……” 原来,烟雨无尘的经脉和别人不同,他天生逆脉,无法修炼,但他不认命,历经千重劫难,终于有了一门属于他自己的修炼方法,可是每隔一段时间,他全身经脉会“倒逆”过来一次,也就是变成“顺脉”,只有变成顺脉这日,他才能够与云瑶双修。 而他将经脉倒逆这一天,称作“逆脉之日”,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都是他极为亲近的人,绝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否则必将大祸临头,因为在他逆脉这日,是很难动用修为的,想要动用修为,只能强行将经脉逆转回来,可这样做极有可能使他经脉寸断,沦为废人。 “怪不得你要挑在今日,与我结契……抱紧我。” 云瑶轻轻扑在了他胸膛上,带着几分怯雨羞云,肌肤相亲,是从未有过的温暖感觉,两人的身体,彼此轻轻摩擦着,爱抚着……可就在这时,外面却传来一阵骚动。 “外面何事喧哗?” “不……不好了!尊……尊上,是青魔老祖和九幽神君,还有长生剑主他们……他们来夺天逆剑了!” “几个太虚境的小人物,也敢来烟雨阁放肆。” “无尘,我怕……” “师姐,别怕,待我出去斩了那几人,再回来……你不要出来。” “可是今日,是你的逆脉之日……你不能大动功力,否则……” “无妨,此事他们并不知晓,我可借阵法击退他们。” 烟雨无尘迅速穿好衣服,带上他的剑,去到外面,而外面那六个人,半仙半魔,正是青魔老祖、九幽神君、一叶道人、圣天长老、长生剑主,红玉仙子,这六人也是神界大名鼎鼎的人物了,但往日还不敢来烟雨阁放肆,今晚之事必有古怪。 “给你们一次机会,三息之内,滚。”毕竟是一代剑帝,烟雨无尘的话,足以令整个鸿蒙神界震抖一下。 在一件黑袍里面,藏了具阴森森的白骨,眼窟窿里有两道幽绿的骨火冒出,双手十根森白的指骨里,还拿着一个幽绿的魂鼎,他便是九幽神君,只听他怪笑道:“不愧是烟雨剑帝,说话就是有底气……我们,好害怕啊!” 烟雨无尘心想,这几人今夜何故如此嚣张?难道他们知道今日是自己“逆脉之日”?不可能……这件事,最开始只有师父知道,后来有一天,烟雨师妹闯进来,无意也知道了,最后是师姐,师姐这里,是他亲口告诉的。 不管怎样,他绝对不能让眼前这六人看出端倪来,烟雨阁的阵法已经被这六人破去,今夜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这六人挡住,只须撑到天亮即可,待天亮后,他经脉逆转回来,那时再以逆天十三剑,斩了这六人! “既然自寻死路,本帝就成全你们!” “啊!” “他怎还有如此功力?不对啊……难道是那女人骗了我们?” “呃……” 斗了许久,烟雨无尘已感到丹田剧痛无比,仿佛连神鼎都要破碎了,不行,再如此下去,他必定走火入魔,还有一个多时辰天才亮,他只能铤而走险,提前将经脉逆转过来了。 然而,就在这最关键之时,身后一把冷剑,冷冷地从后面刺穿了他的丹田。 “师……姐?” 天上又下起了冰冷的雨,无尘慢慢地转过头,他怎样也无法相信,背后刺来的这一剑,竟然是他最信任,最亲密,最爱的师姐,就在前一刻,两人还洞房花烛…… 眼前这个红衣女子,再也没有刚才的娇柔妩媚了,有的只是那满眼的无情:“我只要他的神帝神格,其余的……你们随意,另外,烟雨阁的人,替我全部杀了,不许留下活口。” 天上电闪雷鸣,大雨倾盆,最冷的不是刺在身上那一剑,而是刺在心里的这一剑,烟雨无尘看着她:“师姐……我知道了,你原来,要我的神帝神格,你若想要我的神格,你说便是,又何必借外人之手,他们不配与你为谋……” 九幽神君拿着手里的“九幽冥火盏”,阴森森怪笑道:“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原来一代剑帝,也躲不过这一劫,嘻嘻嘻……受死吧!烟雨无尘!” “师哥……师哥!” “铛!” 一道剑光飞来,弹开了九幽神君的法宝九幽冥火盏,那是一个穿着梨花白裙的女子,是无尘的师妹,烟雨。 “烟雨,你怎么来了?快走!” 无尘情知不妙,师妹的修为,远远不是师姐的敌手,师姐要他的神帝神格,必然不会杀他,可烟雨,师姐一定会杀了她灭口! “云瑶师姐!你竟然……”烟雨难以置信,此刻与九幽神君,青魔老祖等人在一起的人,竟然是她和师哥的师姐。 此刻,云瑶变得异常的冰冷:“杀了她,不要留下活口,否则你们别想找到自在红尘诀,更别想拿到天逆剑和逆天剑诀。” “师妹……走!” 无尘拼尽全力,带着师妹突围出去,却身受重创,丹鼎里的神火也被师姐夺走了,那是他的神格,就好比凡人修者的元婴。最后在九幽神君和青魔老祖等人追杀下,他不得已,只能带着师妹,闯入了那最恐怖的地方,天外之天,神魔栖息之地。 但见赤地万里,天上血红一片,脚下是烧得滚烫的赤沙,时有巨大白骨露出,在“天”与“地”之间,游荡着无数已经死去长达万年,万万年的神魔之魂,这些神魔之魂的样子恐怖,或是鲜血淋漓,或是断肢残骸,都是死之前的模样,非常凶戾,但是,却不敢靠近他,尽管他已经没有了神帝神格,但是这些凶魂,却非常害怕他手里的那把剑。 此剑原是一把无名剑,无人知晓其来历,后来世人给剑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天逆”,是整个鸿蒙神界,那些神王仙尊俱思之物,传说天逆剑中,隐藏着上一个时代的绝世之秘。 现在烟雨无尘已经没有了神格,只能将天逆剑放入丹鼎里面,以天逆剑的力量,暂时支撑他这具重伤之躯。 虽然无惧这满天神魔死魂,但这赤地万里,也没有人能够从这里活着走出去,这里所埋葬的,都是死去长达万年,万万年的凶戾神魔,这里是十三座太古凶地之一,天外之天。 “烟雨……撑住,我一定会将你从天外之天带出去,去找九仙娘娘替你医治白骨灵火之伤。” “师哥,我不行了……” 烟雨脸色苍白,奄奄一息地靠在无尘背上,出来的时候,她为了替师哥挡九幽神君那一下,被九幽冥火盏重创。 “烟雨,你怎么那么傻,他们伤不了我……” “因为,我喜欢师哥呀……” …… 不知过去多少天,两人一路逃亡,却仍然让九幽神君,青魔老祖,长生剑主那些人追到了天外之天来。 “烟雨无尘,再不交出天逆剑和自在红尘诀,我就杀了她!” “你敢伤她半分,长生剑道,血流成河……” “呵……若你还是从前那个烟雨剑帝,我倒会忌惮你这句话三分,可惜如今,你连神格都被你师姐夺走了,你一个将死之人,连剑都拿不稳了,连轮回都入不了,你拿什么本事,在本座面前说这一句话?” 烟雨无尘看着眼前这些人,曾经这些人,在他面前噤若寒蝉,而如今……他已经没有了神帝神格。 只有修炼成神帝神格了,将来才有可能踏入那传说中的神帝之境,可惜他的神格,在新婚那夜,被他的师姐设计所夺,只因他太过相信对方了,所以没有任何一丝丝防备。 “就凭你们……蝼蚁之辈!” 这一刹那,烟雨无尘再将经脉逆转,一股恐怖气息震荡出去,那六人皆是脸色一变:“当心!是逆天归元劲!” 他以逆天归元劲重创六人,但自身……也必死无疑。 …… “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师哥……” “烟雨!不要!” “魂飞魄散又如何,永世不入轮回又如何……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师哥……” “师哥,我把我的神格,给你了……活下去,离开天外之天……” “不要啊!烟雨!烟雨……” “下一世,师哥,我们去看梨花,去看满天盛开的梨花,把树儿一摇,就好似雪花一样,一片一片落下……” “烟雨……烟雨!” “不——” “我还没有带你出去,我说过,等出去之后,就带你去看满山遍野的梨花,去看世上最美的梨花……你不能死,你不可以死……” “烟雨,烟雨……你醒来好吗?烟雨……” “烟雨……” “烟雨,你看见了吗?梨花,今年的梨花又开了……” …… 轮回池,是鸿蒙神界这些上神上仙,最害怕的地方,也最无可奈何的地方,跳下轮回池,则神格陨落,再世为人,有些人命中劫数将至,无法躲开生死之劫,只有选择再入轮回,否则便是天人五衰,彻底消亡。 但是,若已经失去神格,还跳下轮回池的话,那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彻底消散天地间。 烟雨无尘,此时他被人一步一步逼至轮回池的边缘,而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他曾经最爱的师姐,云瑶。 “无尘,把天逆剑给我吧……我不会杀你的,等回去后,我会告诉整个鸿蒙神界,你渡劫失败,从轮回池跳下去了,这样九幽神君他们不会再来找你。”云瑶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 烟雨无尘冷冷一笑:“原来九幽神君那几人,也不过是你的棋子……呵呵,师姐,你真会算计,天逆剑,你真的想要吗?就在我的丹鼎里,那你就跟我一起,跳入这轮回池吧……” 云瑶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无尘,不要开玩笑了,你的神格已经没有,若是还跳入轮回池,是不可能轮回转世的,你只有灰飞烟灭,彻底消散的下场。” “是啊,我的神格已失,怎么可能还能转世,这些都是师姐算准了的,但有件事情,师姐一定没有算到,在天外之天,烟雨……她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以永世不入轮回为代价,将她的神格,给了我。” “你说什么……不可能!”云瑶娇身一震,双目圆睁,绝美的脸庞,一下变得惨无人色。 “呵呵,下一世,你做好准备了吗?师姐,我一定会回来的……九天十界,你无处可逃……我一定会回来,替烟雨报仇……” 云瑶惊恐万状地向轮回池扑去,想要阻止无尘跳下去:“不,不!无尘!不要!不要跳下去!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迫不得已!我有说不得的苦衷……无尘!你听我解释……” 云瑶发疯似的扑到轮回池边缘,惊恐地望着那无底黑洞,可她已经看不见无尘的身影了,只幽幽听见,一个声音,从那无底的黑洞传来:“师姐,我一定会回来的……”这句话,将成为她接下来一万年的噩梦。 …… “呵呵……你醒了。” 山洞里面,已经不知过去多少日,那奇怪的神秘老者,此时坐在任平生的身旁,自顾自地削着一支青绿竹杖。 “嗯,醒了。” 三个字,此时非常平静地从任平生口中说出。 “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老者问道。 “我做了一个梦。” “哦?什么样的梦?” “一个……很长的梦。” 任平生慢慢坐了起来,看着山洞外面竹影婆娑,这一刻,他的眼神,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呵呵,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任平生。” 当然,他不会忘记,这一世,他的名字,叫做任平生。 “很好。” 老者“咻”的一声,将削好的竹杖递送至他眼前:“试试看,能否拿得起来。” 任平生双手已被唐惊风废掉,此时下意识抬起手来,手腕却已是灵活自如,仿似从未受伤一般。 “嗯……看来恢复得很好。”老者点头说道。 “我昏睡了多久。” “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月。” “一个月么……” 任平生以为,他只是做了一个比以往都长的梦而已。 “你的经脉,是被云澜天境的豕分蛇断手弄断,我无法将你经脉顺着复原,不过嘛……老头看你快死了,只好自作主张,将你全身的经脉,逆着给接回来了。” “全身逆脉……” 任平生慢慢抬起手来,全身逆脉,这种熟悉的感觉,终于又回到他身上了,嗯……梦里面,一模一样的感觉。 老者道:“不错,你试试看,能否凝聚灵气。” “好。”任平生不做犹豫,手一伸,默运七玄宗的修炼心法,然而,却丝毫感应不到这天地间的灵气。 “唉……”老者见他这样,便不住摇头叹息:“可惜咯,可惜咯……” “没关系,我还会另一套修炼之法。” 这一次,任平生将他梦中的修炼之法运转了起来,霎时间,天地磅礴灵气,竟疯狂向他涌来! “噢……” 老者见这附近灵气涌动,露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过了许久,任平生才慢慢将手放下,这种感觉,终于又回来了,当年鸿蒙神界,万丈仙域,唯一一个修成神帝神格的人。 他上一世的名字,叫做无尘,或者,烟雨无尘。 全身逆脉……他梦中的种种神通,都要全身逆脉,才能修炼,因为那是他,独一无二的逆天修炼之法,任何人也别想夺得走。 任平生站起身来,拄着竹杖走到外面,慢慢抬起头,仰望着天空。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一万年了啊……师姐。” …… PS:《神霄之上》的真正剧情展开了,大家在哪看都可以,喜欢就好,有心的朋友也可以来纵横给古异投下推荐票月票什么的,谢谢!之前有朋友猜测阿平会不会被逼入魔,嘿嘿,我一代剑帝,能被几个凡人逼得入魔?(意思就是接下来我无敌,你们要入魔请随意。) 《神霄之上》首发纵横小说,排版干净无广告,第一时间更新!比心~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三十章 三年 “可惜,你灵虚境的修为,没有了。”身后的山洞里,又传出老者的声音。 “不重要。” 任平生看着手里的竹杖,上一世,他可是半步神帝境啊,整个鸿蒙神界,有几个半步神帝? 就差一步,他就能踏入传说中的神帝境了,到了神帝境,再逆天修炼出九重元神,不生不灭,便可一窥长生不死之谜,从此与天地同寿,日月齐平……可惜,在洞房花烛那一晚,他的神帝神格,让她的师姐云瑶夺走了。 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与云瑶那么亲密的人,那么温柔的相拥,肌肤相亲,她怎就忍心呢? 罢了……他不愿再去回忆。 上一世,有人叫他烟雨剑帝,也有人叫他尊上,还有人叫他烟雨无尘,这一世,他的名字叫做任平生,死而后生,他丢失的那一魄,终于回来了。 前世的那些记忆碎片,只能通过梦境反映出来,飘渺虚幻,却又刻骨铭心,一个月前的经脉寸断,双手被废之伤,当年的灭门之痛,这一世的记忆,也同样刻骨铭心。 当然,这也不代表他会忘记前世的一切,九幽神君,青魔老祖,长生剑主……六个人,每一个他都不会忘记模样,纵使过去万年,就算化成灰,他也要将那些人挖出来,他一定会回去,替烟雨报仇。 只是现在,他有这一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有的事情,那就一件一件来好了。 “多谢前辈,替我疗伤续脉。” “呵呵……佛法曰,万事万物,皆一个‘缘’字,你我既有缘,何须言谢?” “说起来,是有缘,只是那次深夜,无意闯入,叨扰前辈,实是抱歉。” “哦?原来你还记得……” “晚辈怎会忘记。” 任平生又怎会记不得这深寒阴冷的感觉,不错,正是那晚他闯下来感受到的气息,那“活死人”的气息,想来便是眼前这位前辈了。 “前辈身上所中,可是传说中的,昆仑……九枝神木。” 此时,任平生一动不动看着老者身上,那一根一根刺进身体里的黑色木枝,他一眼便看出来了,这是传说里,能够封印修为,禁锢神魂的“九枝神木”。 昆仑有神木,一木生九枝,一枝长千年,说的便是这九枝神木,若被九枝神木封住功力,便是鸿蒙神界的那些仙神也未必冲得开。 “哦?” 老者见他一语道出自己身上这九根木枝的来历,似乎倒也并不惊奇,任平生继续道:“背上,大抒、心俞、魂门,这三处穴道,左右肋下章门穴,胸膛左右神封穴,上玉堂,下巨阙,此九处穴脉被封,前辈千年功力几近于无,而若有一枝离体,前辈必死无疑……看来,给前辈打入这九枝神木的人,不是这人间的凡人。” “哈哈哈……” 老者忽然大笑了起来:“看来小友,也非这凡世中人。” “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我的名字么?呵呵……无妨无妨,连我自己也都忘了,你喜欢怎么叫,便怎么叫吧。” 这一刻,任平生更是确定了,眼前这位前辈,在七玄宗尚未开派之时,他就已经在这里了。 而接下来,他要恢复功力,然后,报仇。 …… 凝渊之境在云澜天境的下方,又临万丈深渊“幽泉”,故名凝渊。 此时在一座未知的幽殿,殿里面光线昏暗,阴森森的,只亮着几盏青色的烛火,烛光照不到幽殿的四壁,想来整座殿堂很大,在那几盏烛火的中间,石台上坐着一个男子,男子双眼轻闭,眉心有着一道红色的血印,他双手放在膝上,一呼一吸,都十分有着规律。 此时在那男子的石台下边,还跪伏着另外一个身穿红衣男子,这人满脸冷汗,吓得身体直抖,他正是一个月前,在七玄宗以“豕分蛇断手”震断任平生全身经脉,废其双手的唐惊风。 “蠢货……” 过了许久,石台上那男子才传来两个字,他依旧闭着双眼,阴沉沉地道:“你既然找到任平生,不把他带回来,你还将他杀了……” “尊……尊上恕罪!” 唐惊风全身颤栗不止,此时抬起头来,偷偷看了一眼上方的男子,支支吾吾说道:“其实并非尊上所想,当时我是想着将他带回来,可是那么多人看着,我若直接带走,恐日后必定引来无穷麻烦,所以当时,我废了他一身修为,再断他二臂,如此一来,让人觉得我与他有着莫大仇恨……” 他说到此处,紧张得吞了一口口水,然后继续道:“尊上,你看,我这么做了之后,连你都觉得我是蠢货,那旁人肯定也是如此觉得了,这样一来,瞒天过海,我让徐松那两人找个地方将他扔了,其实是让他二人找个地方把任平生藏起来,怎想那两个蠢货,听不懂我的话,竟然当真把任平生随便找了个地方给扔了,等我回去时……附近只剩一滩血迹,我找遍附近也找不到,那等荒山野岭也不可能有人,多半……是让妖兽给叼走了,那附近,确实有阴寒的妖兽气息。” “罢了……你们这些蠢货。” “尊上,你,你息怒,况且我觉得,那‘十字秘诀’,未必会在一个小小任平生手里,不然他武功怎么那么差?连他父亲十之一二都不到……” 唐惊风浑身瑟瑟发抖,只能这样说,来争取宽大处理,此刻在他上方那个男子,正是四位境主之一的凝渊境主,吹口气,他就没了,要他生,他才能生,要他死,他不能不死。 “哼!” 凝渊冷冷一哼,此时仍然闭着眼,过了许久,才沉声道:“说说看,当日,任家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是谁,把任天瑾的人头带走了……” 闻言,唐惊风全身一颤,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起来,回忆起任家灭门那天,就像是回到了噩梦里一样,当然不是他杀的任平生父母。只听他颤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在远处,实在没有看见,那一把飞剑究竟是何人发出,似一道血光自百里外飞来,只一闪,便瞬间斩下任天瑾的首级,然后又在一瞬间,飞剑和头都消失了,我顺着方向追上去,可对方一丝一毫的气息也没留下,实在是高深莫测……” “难道是神合境之人……”凝渊慢慢捏起了手指,过得片刻,又恢复平静,冷冷淡淡问道:“那任平生的母亲呢?” “任平生的母亲……” 唐惊风更是一颤,仔细回忆当天经过,此时脸色变得更加煞白了,说道:“当时我去追任天瑾的人头,回来时听那几人说,他们在王府找到任平生母亲,可当时正准备捉人时,忽然一道白光闪过,然后,人就不见了……” “一道白光,就能把那么大个活人带走?你们几个,都是饭桶吗?为何不追上去!” 唐惊风惊恐不安道:“追,追不上……据那几人回报,带走任平生母亲那道白光十分强,极可能是一位修为已臻化境的剑仙,他们当时根本动弹不得,那一瞬间,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他们看不见那个人,就像是那传说里……” “哦?传说里?神墟境?”凝渊神态冰冷。 然而唐惊风愣了愣,却是摇头。 “化天境?” 这一次,凝渊皱了皱眉,可唐惊风,却依然是摇头。终于,凝渊一下睁开了眼,那一双眼睛,便似深渊一般,吓得唐惊风往地上一趴,全身瘫软,不住地道:“我也不知道,是属下办事不力,罪该万死……” “罢了……” 凝渊神色慢慢恢复如常,这天下间,想要任家那“十字秘诀”的,又怎会只有他一人呢?片刻后,才见他说道:“唐惊风,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给我找到任平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提头来见!” “是,是……属下这便去寻找,尊上息怒!” 唐惊风脸上惊恐不胜,全身颤抖着,躬着身子哆哆嗦嗦往外面退去了。 整个幽殿,又恢复了宁静,像是无人来过,凝渊坐在石台上面,整个人也似渊谷般深沉。 “紫炁化无尘,缥缈烟雨剑……” 这十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春去秋来,转眼已是三个年头。 这三年来,任平生并未有离开七玄山后山这座深谷,也始终无人找到这深谷底下来,三年来,他与救他的这位前辈朝夕相处,并不知前辈姓什么,那前辈只时常说自己是个“已经死去的人”,便叫他以“活死人”相称。 可任平生觉得,若直接称呼对方“活死人前辈”,不免显得怪异,还有些失礼,但前辈对于自身身份,以及身上这九枝神木的来历,三年来只字不提,既是如此,任平生也不好多问。 他很想替前辈取出九枝神木,助其脱困,可是他前世记忆零零散散,每每须得入梦,才能找回一些,他现在不知这九枝神木的解法,贸然出手,只恐伤及前辈性命,若无正确的解法,任何一根神木枝离体,前辈都会立刻魂飞魄散。 而这三年,他的修为,已经到了灵虚境七重天,是有些慢,只因如今天地灵气稀薄,至于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知道,每每向前辈询问,前辈也说得有些隐晦,仿佛许多事情,天机不可泄露,只说当年,天地动荡,乃是众生之劫,不但修炼之人,就连草木精怪,也不能幸免。 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那些强者,都同时消失了,消失之时,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接下来,任平生要离开了,这深谷的灵气,愈加稀薄,他便是再在这里修炼十年,修为也不会有太大长进,他必须找到一个,灵气更加充沛的地方,纵然他前世那些逆脉神功,当今世上无任何功法能及,可依旧需要磅礴的天地灵气来运行,否则水积不深,无力载大舟。 “外面世道不比这谷底更深,小友此番出去,定要当心呐……” 神秘老者说着,将手里一截削好的碧绿“竹剑”,向他递了过来,任平生的含光剑落在了七玄宗,这三年,便是以竹剑修炼,含光长三尺近四尺,竹剑长六尺近七尺。 “多谢前辈提醒,晚辈自当谨记。” 任平生珍而重之地接过老者递来的竹剑,三年前,前辈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此生定不会忘记。 “那前辈呢?你还会在这里吗?” “我吗?呵呵……也许吧,也许哪天闷了,也会出去走走,嗯……不知如今这世间,又变得怎样一番风景了。” “那……到时候晚辈,要上哪里寻找前辈?” “呵呵……小友莫不是又忘记了,世间万事万物,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事万物,不过一个缘字,他日若是有缘,你我自当再聚,若是无缘,何苦强求。” “原来如此,晚辈……明白了。” 任平生再次恭恭敬敬拱手一拜,似前辈这般洒脱之人,世间已是少有,他做不到,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他身负种种,又要如何像前辈这样超然世外? 在前辈看来,这是缘,可他毕竟与前辈相处三年,突然离别,自有不舍,可是心中又想,丹凤亦有离巢日,若心存尘世牵挂,将来何以步踏紫云,升仙入道? 升仙入道?罢了罢了,他两世为情所累,就没想过要升仙入道,前世总想着,浮生倥偬,若能遍观世间红尘春花秋月,余心便了,何苦争那长生不死?纵然长生不死,无非也只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世事难料,却又怎让他修成神帝神格,从此陷入那神界众仙,无尽的争乱之中。 任平生最终离开了深谷,手里拿着前辈赠予的竹杖,可是前路茫茫,他要去何处?第一个地方,当然是七玄宗,他有一样东西,落在那里了。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三十一章 神界 修炼谷,一如既往,纷争不断,喧喧嚷嚷,仿佛一个缩小了的世间。 “我说过多少回了,不要让我在这里,再看见剑宗的人,听不见吗!啊?” 外面围了许多人,大多都是气宗的人,其他宗的人也不敢上前劝阻。“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回去修炼,别看了!” 几百个气宗弟子,将所有人阻拦在了外面,剑玄风也受伤了,柳儿和风十一等人被拦着冲不进去。 “沈师姐……沈师姐!放开她,放开我师姐!” 此刻,只见当初那四座修炼台,朱雀台上,沈菁菁被一个男子,用力狠狠踩在地上,而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卓一凡,他手里拿着的,是当初任平生的含光剑。 “我只是……来拿回师弟的剑,把师弟的剑,还给我……” 沈菁菁满嘴鲜血,身上多处淤青,刚才被十几个人围殴,她不敢还手。 “什么?大点声儿!我听不见!” 卓一凡右手拿着剑,左手捂着耳朵,满脸得意的笑,周围十几个气宗弟子,也都张狂地大笑着。 “把师弟的剑……还给我……” “哦?你说的是这把剑啊?你想要你就说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呢?哈哈哈哈哈!” “师弟的剑,还给我……” “那我不还呢?你要如何?” 卓一凡狠狠一脚踩在了她的脸上,瞪着眼道:“我不还,你能怎样?”话到此处,又冷笑了起来:“当初是谁?‘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剑宗的弟子了,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字,记住,我叫沈菁菁……’呜呜呜,我好怕啊!我好怕啊!”一边说着,一边用力,一脚一脚,往沈菁菁脸上踩着。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沈师姐……不要!求求你了!我们不要剑了,求求你了!不要再打她……”外面柳儿大哭不已。 “把师弟的剑……还给我……” 沈菁菁满脸鲜血,满手鲜血,向卓一凡伸去,卓一凡愣了愣:“你还没死啊?好啊,你跪下来求我,求我,我就把这把剑,还给你……” “沈师姐……不要!不要!” “我求你……把师弟的剑,还给我……” “哈哈哈哈!看见了吗?你们都看见了吗?剑宗首席大师姐,她向我下跪了,她向我下跪了……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笑声传荡整座修炼谷,外面杨李二位长老也只得叹息,自当年事发之后,郡主也不曾再来过了,谁还敢去管这些事情,如今卓一凡的修为,可是比他二人都高许多了。 “我偏不给!” 忽然,卓一凡凶相毕露,两眼一瞪,用力一脚踢在沈菁菁下颌,将她整个人,重重踢得倒翻了出去,鲜血四溅。 “啊!沈师姐!沈师姐!不要!不要啊!呜呜呜呜……”柳儿哭得泪如雨下。 就在这一刹那,一股寒冷可怕的气息,突然至北面悬崖而来,周围的气宗弟子没有反应过来,一股劲风,已从他们身旁掠过! “谁!” 卓一凡灵虚境的修为,自是在这一瞬间反应了过来,可当他本能将手中的剑向那道影子刺去时,“嗤”的一声,他的喉咙,已经被一根竹子洞穿了。 “呃……你,你……” 卓一凡至死也不敢相信,有人可以用一支竹子,穿透他的龙象神功,鲜血顺着竹子流了下来,卓一凡握着含光剑的手,终于软软无力垂了下去,“铛”的一声,含光落在了他脚下,他到临死,都没能看见,对方是如何出剑的,也没能看见,黑袍下的那一张脸,到底是谁…… “这把剑,你不配用……” 任平生手一伸,隔空取回含光,“嗤”的一声,将竹子从卓一凡喉咙里抽了出来,鲜血四溅,卓一凡的尸体,重重倒了下去,扬起满地的灰尘。 “杀人了……杀人了!” 周围的气宗弟子,顿时吓得惊慌失措,鱼溃鸟散,任平生向地上的沈菁菁看了一眼,这一刻,也不知他斗篷下面,究竟是怎样的神色,是平静?是复杂?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看见,下一瞬间,他就消失不见了。等长老赶来之时,早已察觉不到他的任何气息。 柳儿和风十一几人冲进来,扶着沈菁菁,还怔怔愣在原地,刚才那个人,他们不敢相信,绝不可能,三年前,三年前他们亲眼所见,绝无可能…… “追!” “光天化日,敢在我七玄宗杀人!务必将此魔人缉拿归案!” “追!” …… 任平生要离开,又有谁追得上他,离开七玄山后,他找了条小溪将竹剑上的血洗净,在普通人手里,这只是一根寻常的竹棍,在诗人手里,这叫做“竹杖”,在乞丐手里,这叫做“打狗棒”,而在任平生手里,这便是天下最厉害的剑。 只是天地苍茫,如今,他要去哪里? 从深谷出来时,活死人前辈以暗语提醒过他,如今整个云澜天境都在寻找他,世间之大,莫非已无他容身之处?但凡玄门所在,必有云澜天境的眼线,他去到任何一个玄门,都必然被发现,不能去玄门,那就只有魔门了。 如今天地灵气稀薄,不是随便找个地方就能修炼的,换做三百年前倒是可以,但现在,只有一些宗门,不管玄门也好,魔门也罢,只有他们有阵法,能够凝聚天地灵气,任平生需要这样一个拥有聚灵阵法的宗门。 或许在其他一些未知之地,也有灵气凝聚,但那些地方太难寻找了,况且那些地方的灵气,吸收完了往往不会再重新凝聚。 任平生洗好竹剑,又轻轻摩挲着含光,将含光剑也清洗了一番,三年了,含光……往事幕幕,又如昨。 回去的时候,他先去了从前的住处,庭院落花依旧,屋里一切也都没变,还如他离开的那天一样,只是屋中不见尘迹,想来每日都有人进来打扫,打扫完了,便又将东西放回原处。 他拿了一些从前的物事,其实也没有什么,都是些小玩意儿罢了。 洗净之后的含光,依旧流光不凡,任平生目光落在剑端那一点青光上,剑鞘不知去了何处,无妨,如今也不需要剑鞘了。 这一世,含光剑他拿回来了,那上一世,天逆剑呢? 天逆剑,本是一把无名剑,无人知其来历,也不知是怎么来到鸿蒙神界的,后来因为每一代的剑主,最终皆会死于非命,甚至沾染一下都会带来厄运,所以被称为了鸿蒙第一凶剑,乃是至凶之剑,号称“太古第一凶剑”,可即便是如此,当年依旧有多少人趋之若鹜?当年又有多少人为了这把天逆剑而丧命?最终,连他也没能逃过这个诅咒宿命,万年前,他便是天逆剑的最后一任剑主。 而如今,天逆剑又落在了何处?又落在了何人手里?当年他跳下轮回池,万年后转世轮回,但天逆剑不是凡界之物,不可能落入凡尘,多半通过轮回池,还留在了鸿蒙神界,只是不知落于何处。 此刻,任平生抬起头来,看着那高不可攀的浩渺苍穹,神界啊……凡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界。 在神界诸天之上,有着一个名为“神霄天阙”的存在,便是凌驾于众神之上的存在,就如同这凡世间凌驾众修者之上的云澜天境一样。 天有九霄,而神霄为最高,那神霄之上又是什么地方? “神霄之上……师姐,你如今,去到那里了吗?” 任平生仰望着苍穹,神霄之上,没有人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因为,从来都没有人去到过那里。 “罢了。” 此刻,任平生也不去想那么多了,两指一点,含光剑顺着他左手手腕“太渊”、“神门”二穴之间没入了进去,这是将剑融入自身体内,剑境到了“剑心通明”才能做到。至于修炼之人还有另外一门神通,叫做“袖里乾坤”,顾名思义,袖中可纳天地日月星,当然是夸张了一些,不过要用来放些寻常法宝事物,倒也未尝不可。 今日任平生将含光封印在了身体里,他发誓,在用含光斩下宁王的人头前,含光绝不染血。 做完一切,他手里轻拿竹杖,往前走着,渐渐有乌云汇聚在他头顶上方,蓦然想到前世,他一代剑帝,但却不似别的上神上仙,他生性逍遥自在,不喜收徒,不喜牵绊,不像别人那样,动辄便是百八十万个弟子,他一生正式所收弟子,算来也不过七个而已,但如今,应该都被师姐斩草除根了吧。 可怜他最后收的弟子,名叫七音,是他故人之女,可惜还没来得及正式传授一套剑法,就猝逢变故了,他还记得那个可爱俏皮的小丫头,小时候最喜欢来他的烟雨阁,天真活泼,每每缠着他,要他将来收她为徒,还要他立下字据,说她是他最后一个弟子,这样等以后师兄师姐们都出师了,师父就只宠她这一个徒儿了……想不到,最后竟一语成谶了。 师姐心狠手辣,事事斩草除根,必定不会放过她吧……想到此处,任平生只感到阵阵凄凉涌上,说不定,连他烟雨阁的两只猫,都给活埋了。 说起那两只猫,是当年九仙娘娘的生辰宴,宴请鸿蒙神界诸位上仙上神,怎料紫府大开时,有两只狸猫也跟着溜了进来,在后边偷吃了蟠桃,偷喝了仙酿,娘娘一怒,便要处死这两只可怜的小妖,烟雨无尘说,让他把两只猫带回他的“自在红尘仙域”,好生教化,结果带回去后,两只猫不但没被“教化”,还反倒更加放肆了,每天早上他醒来,一只猫蜷缩在他怀里,另一只,趴在他的头上,反正自那以后,有猫的地方,就有他烟雨无尘。 “轰隆隆……” 天上有轻雷作响,看样子是要下雨了,任平生抬起头来,满天的树叶,随风从他眼前掠过,就像前尘往事,一一掠过他的心间,天地忽然变得茫茫,前世也好,今生也罢,想不到如今,都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师姐,你现在,一定如愿以偿,踏入神帝境了吧……” “千年了,万年了,可是你不要忘了,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 “这一世,你准备好了么?” 雷声渐大,豆大般的雨点,从天空中坠落了下来,绵绵密密,冰冰冷冷,丝丝点点透骨寒。 可是,又如何? 任平生大步往前走去。 正是,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 鸿蒙神界,至高无上,渺万里层云。 自三百年前那一场天地剧变后,近年来,不但尘世间灵气衰败,就连这鸿蒙神界也不可避免,是以各方仙神,为争夺灵气、修炼资源,大打出手。 如镜水湖面,平静了几千年的鸿蒙神界,终于又一次,湖心深处,看不见的暗潮,似蛰伏这天地间的洪荒猛兽,又要开始搅乱世间了。 这里乃是“碧海青天”之上的“水云天”,亦是万仙之首的“瑶光城”所在,日暮苍穹下,但见一座海市蜃楼般的宫殿,高高耸立在这渺渺层云里,映着晚霞,若隐若现,如今整个动荡不安的神界,也唯有瑶光城的这座云瑶宫,还算平静了。 任他仙也好,魔也罢,无人敢将手足伸到这里边来。 此时,一座分外香艳的寝宫里,但见两盏垂着长长玉佩的流苏宫灯,悬挂在屏风的左右两边,如雪一般,发出明亮的光芒,投射在那香丝软塌上面,一位女子的身上。 但瞧她云鬓乱洒,胸雪横舒,只着了一件小小贴身衣裳,忽然,她一下从梦中惊醒,满身的冷汗,把这香榻上面每日一换的锦衾也浸湿了。 她目光呆滞,双腿紧紧并拢,两只手用力抓着雪白的床单,像是失了魂魄一般,床单渐渐被她十根兰花般的玉指扭成了一团,犹可见上面点点滴落的汗渍。 回忆起刚才那个梦境,她越发心跳剧烈,胸膛不住起伏,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多,顺着玉颈慢慢往下,一滴一滴,落到了雪白的床单上。 床榻附近,逐渐弥漫起了一丝丝沁人心脾的香气,但整个房间里,既未点燃檀香,也未放置花卉,想来这香气,便是从她寸寸皓白如雪的肌肤里,渗透出来的体香了,一阵甜蜜的幽香,逐渐弥漫整个房间。 她是神界最美的女子,任何男子,管他上仙也好,上神也罢,又或是那些不可一世的魔帝神君,凡是见了她,无一不动心,慢说男子,便是多少女子见了她,也不禁为她容颜倾倒,从此只为她醉,一生一世,再不见任何男子,惟钟情于她。 而她,在这些人里面,却不曾为任何人动摇,若非要说起来的话,那是很多年前了,曾经,她有对那么一个男子动过心,可惜,她最后亲手夺了那个男子的神格。 长生不死,真的如此令人着魔,无法自拔吗?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三十二章 还魂 “女帝,怎么了?” 听见寝宫里的响动,外面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跟着是一个清如银铃的少女声音,听来十分动人。 “仙儿……进来!进来!” 屏风里面传来女子惊惶不安的声音,宫外的脚步声加急了,很快,一个手提提灯的少女走了进来,那提灯发出微微的光芒,自是比不得这寝宫里的明亮浓艳,但见少女一身翠绿衣裳,年貌十六左右,竟也是生得碧玉玲珑,娇美无瑕。 “女帝……” 看见此时女子惊惶不安的样子,少女急忙将提灯放置一旁,快速走了过来,双手轻轻抚着女子的玉肩:“女帝,你怎么了?” 女子到现在仍是脸色煞白,满脸冷汗如雨,少女见了心疼蹙眉,轻轻抬起袖子,替她擦拭着额上的冷汗,女子却一下抓着她的手:“仙儿,去趟尘世……” “啊?” 名唤仙儿的少女,听闻此言,一下愣住了,讷讷地看着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女帝……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你忘了吗,三百年前那场剧变后,我们就再也无法下界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我要你们立刻下界,现在,现在就下去!” “好,好……女帝,你别慌,这件事,我和玉娥姐姐一定处理好,但是……女帝你还没说,让我们下界做什么?” “去杀一个人!一定要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不能让他上来,一定要杀了他……” 女子眼神里透着一股惊惶,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她的脸色愈加苍白了,浑身汗水湿透,本就轻薄的小衣裳,此时紧紧贴着她肌肤上,使得曼妙的身姿轮廓,易惹人无限遐想。 这一回,那少女仙儿更是吃惊了,千方百计下界,就为了杀一个人么?到底是什么人,把女帝吓得这么害怕。“那……女帝,要杀的人,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女子轻轻摇头。 少女又问道:“那……形貌如何?” “形貌……形貌。”最终,女子还是摇头。 少女不由愣住了,女帝该不会只是做了个毫无来由的噩梦吧?什么都不知道,那到底杀谁?难不成把那世间亿万凡人,全部杀了么? “剑法!” 女子一下抬起头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按着少女的双肩,一字一句道:“剑法,那人的剑法,一定是尘世最厉害的,不会有人的剑法比他更高明!去找到这个人,杀了他……” “好。” 过了一会儿,碧衣少女又提着灯走出去了,女子望着那屏风上面,渐渐消失的影子,这才终于慢慢缓过神,一下又躺回了床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床顶雪白的帷幔,她抓着床单的十根手指,终于慢慢松开了,胸脯随着渐渐均匀的呼吸,也不再起伏得那么厉害了。 此时在她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刚才梦里的那个声音,那个纠缠了她一万年的声音:“师姐,我一定会回来的,这一世,你准备好了么……” …… “女帝今日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只让我们下界杀一个人……” 此刻宫外有两名少女,一个是刚才那提灯的碧衣少女,另一个是一名身穿雪白衣裙的少女,姐妹二人均是生得俏丽动人,放去尘世,便是仙子下凡。 “这……可是如今,要如何下界?” 这一下,便将两个少女为难住了,可是刚才在寝宫里,碧衣少女从未见过女帝那等害怕神情,想必此事不容耽搁,她一下想到什么,压低了声音,在白衣少女耳边悄悄道:“姐姐,我想到了,咱们把‘厉枭’放下去,那只不死鸟,它被女帝关了三千年,料必今日也怕了……” “这……” 白衣少女想了想,柳眉一蹙,办法是好,可又觉不妥,说道:“万一这妖跑了怎么办?” 碧衣少女掩嘴一笑:“放心,它跑不了,咱们抽它一缕本命元神出来,加上它的妖丹还在女帝手里,它能往哪跑?至于如何下界,嗯……我想想,就用‘阴阳还魂术’吧……” “走,咱们去司魂殿主那里查查,看最近尘世里,有没有刚死去,怨气极重的人……” …… “你俩丫头,到底在找什么?这么半天了,还在里面,给我出来!” “哎呀,司魂殿主,你再等会儿嘛,我们马上就出来了,司魂殿主最好了,仙儿和玉儿最喜欢你了……” “哼!两个臭丫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这洗魂池的水,可不是你们能玩的!给我出来!” “啊……司魂殿主,你千万别进来,我跟姐姐可都没穿衣服呢……” “姐姐,姐姐,我找到了,你看,这个人……死的时候怨气好重,刚好还没超过十二个时辰,阴阳还魂术一定能成功!” “叫什么名字?” “嗯……我看看,好像叫……卓一凡?” “快看看在下界哪个地方。” “嗯,我找找……不在九幽之地,也不在太虚之境,神魔渊,无妄海,离恨天……这些都不是,奇怪,会在哪里……咦,我好像找到了……叫什么,云澜境?云澜境是个什么地方?” “云澜境……我也没有听说过,可能是哪个山里或者乡下吧,哎呀不管了,就这个卓一凡了,嘘……把魂笺藏好……快走,别让司魂发现了。” …… 七玄宗。 窗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阵阵冷风从窗户缝隙里凶猛地灌了进来,令得房间里几盏烛火剧烈摇晃不止。 “入喉三分,一剑毙命……” 床板上面躺着个人,脸上苍白如纸,准确的说,是个死人,正是今日白天在修炼谷,被任平生“一剑封喉”的卓一凡,已经死透了,连魂魄都给任平生那一剑灭掉了。 只见他喉结之处,那“圆环”状的伤口,已经变成紫青色,道长风慢慢回过身来:“对方所使,是一根竹子。” “竹子……” 夜无月看着卓一凡喉咙上那一小圈“环状”伤口,确实是管状之物留下的伤口,但何人,竟能以一根竹子取了卓师弟的性命?要知道卓师弟已有灵虚境的修为,加上气宗的龙象神功,便是同境界的人,拿剑也未必刺得进咽喉,仅凭一支竹子,就取了性命,难不成对方竟是一位天罡境的高手? “看清楚,那人是谁了吗?” “据回来的师弟说,那人披着件黑袍,不见容貌,亦未留下任何气息痕迹,倒是像极了‘血衣楼’的天字号杀手。” “血衣楼……整个血衣楼,就只有四位天字号杀手,能请动血衣楼天字号杀手的,会是何人?” “据几个当时在场的师弟说,那人拿走了当年任平生的那把剑,还留下一句话‘这把剑,你不配用’……” “那会是什么人,任平生在这世上,已经没有至亲,不可能会有人专程回来替他取剑,难道那人目的,是含光剑?难道那任家十字秘诀的秘密,就藏在含光剑里?可我检查过含光剑,里面并无任何玄机……” “轰隆隆!” 忽然之间,外面雷声大作,狂风吹得门窗乱晃,不断发出“砰砰砰”的声音,就像是有人在外面用力拍打着门窗一样,在这寒夜里听来,不免阴森恐怖,何况屋里还摆着具尸体。 “砰!” 一声巨响,两扇窗户被风猛地吹开了,屋内骤然陷入一片漆黑,几盏烛火,全都熄灭了。 整个房间,变得一片死寂,这一刻,外面的风也停了,雷声也歇了,只有那大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无月,把灯点上。” “是……” 夜无月掌心真气一凝,几道火苗飞出,将灯火重新点上,可这一下,这几盏灯全部变成了绿色,把整个屋子照得幽绿一片,十分诡异吓人,夜无月也吓了一大跳,脚步一晃,竟差些往后撞去,把一盏灯火撞翻。 “怎么回事?” “师……师父,你,你身后……” 只见道长风身后,那本已死去的卓一凡,此刻竟赫然挺立起来,坐在床板上,一动不动,形同死人,但却又有了缓慢的呼吸。 “一凡?” 道长风看见这一幕,任他见识再广,也不禁吓了跳,起初以为是诈尸,可仔细一观,这气息……竟让他有些害怕! “阁下是……” 这一瞬间,道长风如何还能反应不过来?定是有人“借尸还魂”了,可是却恰巧落在他这刚死去不久的徒儿身上,周围也没有引魂灯,也没有阵法,何人隔着天地,凭空都能借尸还魂,想其手段,必是通天之辈,这一刻,仿佛有一座山压在他的背上,令他无法喘气。 夜无月也在一旁吓得不敢出声,自三年前的事情后,他就变得小心翼翼了,尤其是对这鬼神之事,更是敬畏不已。 只见卓一凡慢慢转头,身体还有些僵硬,脖子里的碎骨不断发出“咯咯”声响,在这寒夜里听来,直教人毛骨悚然。“此为……何处?”一道阴冷的声音从他碎掉的喉咙里发了出来。 或者此时,不应该再称作“卓一凡”了,他的名字,叫做“厉枭”,是鸿蒙神界,被女帝囚禁了三千年的一头凶禽,乃是不死之鸟。 此时一听开口问话,道长风浑身一颤,这股气息,竟让他窒息,究竟是何方前辈,还魂到了这里?他不敢多做犹豫,连忙回道:“玄朝境内,玄州……七玄山,七玄宗。” “七玄宗……” 厉枭慢慢站了起来,夜无月更是吓得面无人色,紧紧抓着身后的桌角。 “这里,何人剑法最高。” “剑法……” 道长风想了想,回道:“剑宗藏锋长老,他的剑法,最高!” “年龄。” “年龄……二百六十余岁。” “不是。”厉枭摇了摇头,过会儿又面无表情问道:“第二呢。” “第二……”道长风仔细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地颤声道:“他的大弟子,沈菁菁……” “年龄。” “不超过甲子……” 这一刹那,厉枭眼中陡现两道可怕杀机,把夜无月直吓得满头冷汗,接着,厉枭又问道:“是男,是女。” “女,女……”道长风背上也凝起了一身冷汗,不敢稍作犹豫。 “不是……” 厉枭眼中的杀机,又慢慢消失了。 整个房间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最终夜无月小心翼翼开口道:“还有一个人,没有人的剑法比他更高……” “嗯?”这一刹那,厉枭双眼里面,刚才那股杀机又回来了,把夜无月吓得浑身一颤,连忙说道:“可他在三年前死了。” “三年前,死了……名字。” “任……任平生。” “任平生……” 厉枭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最后又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嗯……入骨三分,很强的剑气。”说完,伤口竟凭空消失,见到这一幕,屋中师徒二人更是一惊,此时又传回厉枭的声音:“我姓甚名谁?” “卓……卓一凡。”夜无月惊恐不安地道。 “卓一凡……” 厉枭说完这三个字,身影一下消失在了外面无边夜色里,只余下房间里面,仍似丢了魂魄的师徒二人。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三十三章 等你一万年 “有妖私自越界下凡……是水云天那边。” 无边鸿蒙神界,另外一处仙域,这里是昆仑仙界,但见明月万里,照耀着此地百花盛开。一座座仙宫玉阙,在花海中若隐若现,月光清澈如水,漫天的花瓣,似雨一样飘散,如梦似幻。 “沉醉处,缥渺玉京山。唱彻步虚清燕罢,不知今夕是何年,海水又桑田……” 这里就是昆仑仙界,玄都玉京山百花谷,玉虚宫所在。玉虚宫宫主的剑法,放眼整个鸿蒙神界,也是数一数二的。 一座装饰满流苏宫灯和夜明珠的宫阙前,只见一名身穿白衣的少女映月而立,身上肌肤,若玉似雪,长长的头发刚好及腰,随风而飘的白色发带,更增她清纯美丽。 她的美貌,与云瑶那惊世绝艳的美不同,云瑶那是一眼便教人心神俱醉的美,仿佛有着勾魂摄魄的能力,而她却是清纯里带着天真,一个可爱无邪的少女,如同此时这仙境里含苞待放的花朵,便是如此皎洁无瑕,加上她一身白衣,衣袂随风而飘,更加衬托出她出尘绝世的仙气。 她便是,昆仑仙界之主,有人称她为玄都仙子,也有人称她玉虚宫主,在这座玄都山之下,便是渺渺昆仑虚,昆仑三十六仙宫,七十二剑派,玉虚宫的众多神仙,俱以她为首,所以还有人,尊称她为昆仑剑祖。 水云天的瑶光城,昆仑仙界的玉虚宫,便是众人皆知的,鸿蒙神界两大对立势力。 “姐姐,你深夜让我前来,可是有事吗?” 这个时候,远处长廊,有个身穿浅红衣裳的少女,手里提着一盏清白色的幽兰提灯,往这边走了来,细看之下,这少女年貌十六七岁,也是生得清婉动人,美丽可爱。 “颦儿,你来了。” 这红衣少女名叫绛仙,但玄都仙子唤她的小名“颦儿”,她是玄都仙子的徒儿,乃是三千年前昆仑仙界的一棵绛珠草所化,被玄都仙子接引到了玉虚宫中,此后成为玄都仙子的徒弟,两人慢慢亲密无间,所以私底下无人之时,绛仙便唤师父为姐姐,玉虚宫下边那些仙神,也都称她为“绛珠仙子”。 “颦儿,我想让你去一趟尘世。” “啊?” 一听要去尘世,绛仙也愣住了,显然,自三百年前那场天地骤变后,神人两界,就永远隔绝了,神界之人,无法再私自下凡,同样,尘世之人,也无法再飞升入神界。两者相比之下,从神界下凡更难,尤其是像玄都仙子这样修为高的,便是连一缕小小精魄元神,也无法穿过两界之隙,强行越界,只会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当然,还有一种办法,便是跳进轮回池,有可能下一世,便轮回到凡世里去了,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我要你,去尘世保护一个人,但是你不能让他知道你的身份。” “那人……是谁?” “准确的说,你应该称他为师祖。” “啊?” 绛仙更是愣住了,顺着师父的目光,呆呆看向殿首尽头,那悬挂在墙上的祖师画像,只见画中的男子,仙姿出尘,风采绝世,眉若剑锋,眼似星辰……天下间,怎会有这么好看的人?世上难道真有这位祖师,而不是师父随意画出来的吗? “颦儿,我有办法让你下界,但是……会很危险,而且我要封住你的神力,这样才能下去,等下去之后,你的封印会随时间,一点一点解开……” “还有一点,你一定要记住,你的神格若在尘世毁去,你将灰飞烟灭,永世不入轮回……你愿意,冒这个险吗?” “若是为了师父和师祖,颦儿什么险都不怕……” “好……至于这个办法,明日,我再告诉你。” 明月无瑕,待绛仙回宫后,玄都仙子才慢慢往台阶走了下去,独自望着天上的月亮。 “一万年了,我等了你一万年,当年自在红尘,万丈仙域,你收我做关门弟子,结果却未传我一套剑法,天下哪有你这样的师父……太过分了。” 她便是,烟雨无尘的第七个弟子,七音。 当年,她躲过一劫,云瑶编了一些谎话出来瞒过神界的人,说剑帝只差一步就踏入神帝境,但最后那次渡劫却失败了,灰飞烟灭……可当时,七音知道怎么回事,但她只能装作不知,还要配合云瑶演这出戏,否则,她怎能活得下来…… 一万年了,她等了一万年。 这一次,她要他,把所有剑法都教给她,就当做,这一万年的利息好了。“哼,臭师父,你说呢?” 七音又慢慢拿出一把短剑,剑长一尺七寸,宽约三指,颇是灵巧,在此时的月光下,剑身仿似笼罩了一层淡淡的碧霞。 万年来,这把剑她一直带在身上,却从未使用过,因为这把剑是当年她那个臭师父亲手给她铸造的。当时烟雨无尘说,你既拜我为师,我也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便随手打造了这样一柄短剑给她。 如今万年过去了,这把剑她一直放在身上,却始终不用,怕剑坏了就没人能够修得好了,当时师父随手打造出来,虽非什么绝世名剑,可在她看来,这就是比世上任何绝世神兵都要好的剑。 那时她问师父剑可有名?无尘说还没想好,等以后想到了再告诉她,可是……却没有以后了,后来她便给剑取名叫做“小柒”,因为师父总是唤她“小七”。 “臭师父……” …… 三天后,任平生又回到了当年他与何伯逃亡时路过的江南小镇,他离开玄州的时候,没有去古桐镇找何伯,三年前他已经“死”了,如今他又“活”过来了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让人知道了,任平生这个名字,他也暂时不用了。 时隔七年,他又回到了这里,当年娘亲留给他的那枚玉佩,大概也落在这里了吧,可为何才七年,这里竟有一种人事皆已茫茫的感觉? 江南小镇,已不再如当初般热闹繁华,如今十室九空,大街小院,青天白日里,竟见不到几个人影,街上连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都没有,更别说那些穿街过巷嬉笑玩闹的孩童了。 这里怎么了?难道遭遇兵燹之祸了么?可房屋建筑并无损害,莫非是天灾?瘟疫?但今日阳光明媚,风和日丽,鸟语花香,又怎是天灾? 那便是人祸了。 “呜呜呜,娘亲,爹爹走了三年,什么时候回来啊……阿宝想念爹爹了,昨晚又梦见爹爹了……呜呜呜……” “嘘……阿宝,别闹,别出声儿……” 正当此时,前面一间小巷院子里传来了声音,如今任平生早已非凡世普通人,再是细微的声音,百步之内也能清晰入耳,当下他便循着哭声往那巷子里找了去,来到一间朱漆早已脱落,木板开裂的破败屋门前,他轻轻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听见外面的敲门声,屋里头立时没有了声音,任平生见院中之人有所戒备,便继续道:“在下并非歹人,只是途经此处,见镇上荒凉,想知晓,这里究竟发生何事?” 过了一会儿,才见门稍稍打开一条缝隙,缝隙另一边露出个妇人的模样,妇人见门外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这才放心把门打开,那小孩约莫十来岁,躲在了院子一口大水缸后面,只探出个脑袋来往外望,面前的妇人仍有些警惕,慌慌张张往外面巷子探了探,脸上也泪痕犹在。 任平生见院中只有这一对受惊的妇孺,男人去了哪里?外面镇上空空荡荡也不见人影,便问道:“请问这位婶婶,此处发生何事?可是有山贼作乱?”心想若有山贼作乱,他便顺手除了,也碍不了几个事。 怎料妇人一听,却又抽抽搭搭抹起眼泪来:“若是山贼作乱,倒还好了!”便哭着把整件事说了出来。 原来,三年前玄朝新来了一位国师,这国师法力无边,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极尽人力之所不能,自那以后,小皇帝不问苍生问鬼神,想要什么长生成仙,每隔一州,修建“九层高台”,那九层高台上下共九层,最底下一层百丈见方,高二十丈,往上八层,逐渐缩小,但越来越高,总共高约三四百丈,简直比一座小山还高,直耸入云天,又岂是人力所能办到? 要修建这样一座九层高台,须耗费人力千万,耗时无数年,中间还要保证不塌,一塌便是生生埋葬数十万活人。 任平生光是听着,都觉心惊,这什么九层高台,一州一座,整个玄朝大小一百多州,要多少人来修建?少说也得上亿之人,怪不得这附近城镇,多已荒凉,原来人全部被抓去修这劳什子高台了。 凡有钱的,或可倾家荡产,拿钱买通州府,免去这“劳役之苦”,若是没钱的,见一个抓一个,上至花甲之人,下至十二岁少年,凡身体健全,有能力者,皆不可免这“十年劳役”,不说这十年里会不会饿死冻死累死病死老死摔死,十年之后,那还成人样吗? 定是宁王那贼厮不知从哪找来了妖道,又来祸国殃民,可怜玄朝亿万百姓,若是父亲尚在朝堂,必然不会发生如此荒谬绝伦之事。 然而眼前之事,若是山贼扰民,他还可出手,但宁王身边有着天罡境高手,加上那妖道国师必定也不是凡人,他有心却无力。 接下来,他要回趟北荒,回家找一样东西,虽然那里,已经没有家了。 …… “动作快点!天黑前不把这些石料运送过去,老子抽死你们!” 清冷的长街上,传来一声声皮鞭抽打的声音,夹着一些愤怒谩骂之话。只见大约两百人,由麻绳前后绑在一起,正在运送一些石料,这些石料,不是拿去建造“九层高台”的,而是用来筑造城墙防御的。 当年宁王的铁骑踏破北荒,从此北荒沦为宁王的殖民地,宁王有七个儿子,派了大儿子和小儿子在此镇守,可两个儿子不成器,终日里酒池肉林,荒淫无度,五年前北夷族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北夷族人虽少,却个个骁勇善战,当初常年与瑾王戎马交战,那能是城里这些宁家饭桶能比的吗?当时便吓得两人丢盔弃甲,幸好城墙有当年瑾王布置的机关防御,这才得以抵御北夷族入侵。 那次宁大和宁七均吓着了,次月便下令修这高城深池,而北荒这边不修九层高台,北荒百姓虽是免去了十年劳役之苦,但在宁王两个儿子残暴统治下,还不如去修九层高台。 此时的大街,清冷萧瑟,两百多个徭役早已瘦得皮包骨,手足龟裂,还不能走慢,稍慢一点,身后便是一记鞭子抽来。 “都给老子动作麻溜点!” 一前一后两个百夫长,一鞭子一鞭子抽打在这些可怜的徭役身上,早已不把这些徭役当人了,连宁王那两个儿子养的狗都不如,这些都是从前北荒的百姓,瑾王的子民。 鞭子抽打的声音渐渐远去,不知过了多久,长街尽头出现了一个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任平生,“沙——沙——”冷风卷起几片树叶,从他的脚边飞过去。 便是如此,在宁王两个儿子暴虐统治下,北荒百姓命如草芥,不但宁王两个儿子荒淫无度,抓了许多北荒百姓的闺女,这些宁家军,也个个都是欺男霸女的穷凶极恶之人,平日里住进百姓家里,不但要好吃好喝供着,哪家要有大闺女,还得任由他们欺凌,谁敢反抗?回头来一句你是任家余党,来个满门抄斩,阎王殿里都不给诉冤。若是谁家要娶妻,行,先来个“过门费”,给不起?那便将新婚妻子拿给他几个先糟蹋一夜再说。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三十四章 抢人头 傍晚时,城外二三十里一座小山顶上,由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堆砌成了一座简单的无名冢,在坟冢顶上,用石头压着一截早已破损的战袍,在山顶处迎风而飘,似仍染着鲜血一般。 这样一座没有碑文的无名冢,周围长满了小草,在落日余晖下,看来格外苍凉。 “父亲,母亲,不肖子平儿……回来看你们了……” 任平生跪在坟冢前,他打听到,当年宁王将父亲的无首尸身悬挂在城墙上,挂了三天三夜,然后让人扔到了城外喂野狼。是当时,北夷族一位将军,将父亲的尸骨,带来此处安葬,虽说昔日两军常有摩擦,但北夷族敬重瑾王是英雄好汉,一生光明磊落,纵使交战,也不使暗计,不想到头来,却遭奸人所害。 于是,便将他的尸骨,带来此处安葬,这里是两国交界,昔日两军交战的地方,宁家兄弟二人连城墙都不敢迈出一步,自是也不敢来此。 冷风吹起昔年父亲的战袍,这一刻,任平生终于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簌簌而落,当年,他答应过自己,此生绝不再流一滴眼泪,所以便是三年前被断经脉,被废双手,那噬心碎骨之痛,他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 但是此刻,他的眼泪,仿佛决堤一般。 ……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守四方……” 王府里面,载歌载舞,酒池肉林,声色靡靡。只见舞池中央,竟有十二名女子起舞,而那十二名女子,身上竟是一丝不沾,二月里春寒料峭,尤其是这北荒仍似寒冬一般,十二名女子此刻不知是冻得瑟瑟发抖,还是怕得瑟瑟发抖,总之弦乐未停,她们也不敢停。 外面明月无瑕,府上却是靡靡不堪,觥筹交错里,但瞧殿首坐着两人,一人怀抱一名赤身美女,这二人一胖一瘦,胖的是哥哥宁大,瘦的是弟弟宁七,至于下方两边那些紫衣金腰的人,勉强算是“文武百官”了。 便是如此,这些年兄弟二人声色犬马,昼夜荒淫,至于这些赤身美女何处找来?当然是北荒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了,宁家这兄弟二人,把整个北荒,下至十三四岁少女,上至三四十的美女,全都搜刮到了府上来,还远远不止这些呢。 昔日的任家府邸,如今成了乱世淫地,山河凄惨,日月悲泣。 到中夜时,众人酒色兴罢,各自搂着一名美女回去,而与此同时,在任家府邸之下,一间不为人知的密室里,看来宁家那兄弟二人,并未找到这间密室里来,不然这里面不知会关押多少美女,成为他兄弟二人昼夜荒淫之地。 可任平生在密室里找了许久,也找不到什么东西,似乎已经有人先他一步来过这里了,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带走了,石壁之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或是暗格。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当年祸起宁王,但他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这么简单,江湖传闻,任家祖上曾留下一本绝世秘籍“紫炁化无尘,缥缈烟雨剑”,大概这才是招来任家灭门的真正源头。 不过当年,他从未听父亲提起这样一本秘籍,任家真的有这样一本秘籍吗?还是这只是江湖传言? 而今他虽有了些前世记忆,但记忆并不完整,零零散散,他也不知,“紫炁化无尘,缥缈烟雨剑”,这十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夜渐深,寻觅无果,任平生只得出去,今晚,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 “宁公子,求求你了,出来时我答应过阿嬷,今晚会回去……你说好的,只要我和姐姐来共舞助兴,你便放了弟弟……” “呵呵……今个儿,你还想走?怕什么,都脱光让那么多人瞧见了,现在反倒装起清纯来了不是?” “你,你……别,宁公子,不要……” “你不会还是个雏儿吧,哈哈哈……” 宁大的房间里,灯火通明,赤身少女左躲右躲,只能拿一条枕巾,勉强遮住身子,张皇失措地躲避,可入了狼窝,如何还能逃离得出去?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门窗忽然被风吹开,一道人影闪身进入,宁大还未反应过来,“嗤”的一声,一根竹杖从他嘴里穿入,脑后崩出,整个墙壁,红白飞溅,屋内灯火俱灭,只有那惨白的月光,照了进来。 “啊……啊!” 少女吓得惊恐万状,连衣服也顾不得拿了,往外跑了去,而外面已是尸首狼藉,那些宁家守卫,早已悄无声息被任平生杀死了。 另间房里,那少女的姐姐最终未能挣脱虎口,被那宁七压在身下肆意蹂躏,只得紧紧捂着嘴,满脸泪水横流。 忽然,窗户被风吹开,一根竹杖飞了进来,“嗤”的一声,从宁七头颅贯穿,颈后没出。 “啊……” 屋内灯火一灭,这少女也吓得惊慌失措,连忙推开了压在身上的尸体。 今晚的王府,注定血流成河,所有宁家之人,管他亲戚也好,文武百官也罢,还是那些凶神恶煞的宁家军,全都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庭院里,死之前还睁大着双眼,当初宁王怎么灭他任家的,他便十倍奉还,今晚杀了两个儿子,还剩五个。 正当任平生要离开王府时,忽然一阵疾风掠来,有两道黑影出现在了他面前,居然是两个凝气境的修者。 “哦?居然还派了两名修真者来保护两个废物,真是大材小用……” 任平生声音冷冷,那二人正待出手,可还未来得及凝聚真气,“嗤”的一声,任平生手里竹杖飞出,瞬间穿透右边那人的头颅,当场结果其性命。 “灵虚境!” 另一人登时变色,双足一蹬,便要逃走,可刚飞至空中,未出庭院,任平生左手一抬,千丝万引瞬间发出,那一名凝气境的修者,直接被无数锋利的气丝,切成了一块一块的豆腐块。 血洗王府后,接下来,是军营。 此时军营里面,那些宁家军也才作乐完毕,有的倒头睡去了,有的还在玩弄着怀中美女,有的则仍抱着酒坛子。 “站……站住!什么人?敢,敢擅闯军营……” 喝得醉醺醺的,正是今日白天,拿鞭子抽打徭役的那个百夫长,“嗤”的一声,四道剑气斩过去,瞬间将他的双手双脚,全部斩断。 “啊……啊!” 一下成了人彘,那百夫长惊恐声里,便只剩下痛苦了,其余人也被惊醒,以为是北夷族来犯,还没等找到兵刃,漫天剑气落下,整个军营,顿时血腥弥漫,断肢乱飞,人头乱滚,尸山血海,恐怖地狱,任平生记住了这一幕,便是他日,宁王府的一幕了。 至于那些被捉来的美女和徭役,有的吓晕了过去,有的仓皇逃了出去,总之任平生的剑,不会错伤一人。 次日消息传出,整个帝都震惊,宁王更是又惊又怒,立即派人前往北荒追查凶手,可任平生,早已离开玄朝的疆土,往北而去了。 整个云澜境很大,玄朝这一带,可称作云澜古地,往东北方向还有空桑古地,往西北方向有沧澜古地,往北方向还有问剑海等等,这些加起来才仅仅是一个云澜境而已,整个鸿蒙古地,不知有着多少个云澜境这样的地方。 以任平生现在的修为,基本走不出云澜境,别说是他,就是那些神合境的修者,都走不出云澜境,看不见云澜境以外的世界。 接下来,任平生要去何处?他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突破至天罡境,那就只能找一个有着聚灵阵法的宗门修炼。 玄门是不能去了,接下来只能易名改姓,掩藏身份,去魔宗里,在此之前,他不能被云澜天境的人找到,他需要大量的灵气,以及大量的鸿蒙灵玉,他前世逆脉修炼之法虽然逆天,但也需要更加磅礴的灵气来运行,若非三百年前那场剧变,导致灵气稀薄,他也用不着这么麻烦。 数日之后,任平生已经穿过这片北荒沙漠了,小的时候,他总以为,城外便是黄沙无垠,无边无尽都是沙漠,但其实,也就云澜境里的一片小沙漠而已,尺寸之地,但对凡人而言,那可就大了。 穿过沙漠,又见山明水秀,峰回路转,若遇灵气凝聚的山谷,任平生总会将灵气吸收了再走,换做三百年前肯定没人会这么做,但现在却不一样了,哪怕只小小一口井那么点灵气,也是弥足珍贵的,没有灵气,再是厉害的修炼功法也会停滞不前。 就这样过去半个多月,任平生得知他现在所在,是“七幽宗”的地盘,与他之前所在的七玄宗差了一个字,一字之差,却是魔门与玄门之别。 七幽宗算是这方圆几千里,比较大的一个魔门了,宗内有着几位天罡境的长老,如今天地灵气稀薄,各人为争夺修炼资源,玄门之中往往勾心斗角,隔三差五便叫些弟子出来比划一番,然后按照输赢划分修炼资源,而魔门之中则比较率真,谁不服,当场直接拿刀砍便是。 砍人嘛,那一晚,任平生已经学会了。 据说上个月,虎头帮帮主吃了熊心豹子胆,仗着有冥火教在背后撑腰,居然半道劫了七幽宗一批灵石,七幽宗宗主薛顶阳隔日放出狠话,谁要把虎头帮帮主的项上人头取来,便可换取一个“三品长老”的职位。 三天前,洪大虎的脑袋已经搬家,可这两日,还有好几帮的人在下边抢个不停,抢到了便是七幽宗一个三品长老职位,为了这颗死人头,不知有多少人白白送了人头。 此时前方山谷里传来一片喊杀,只见当中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抱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冲了出来,他还鱼目混珠,把别的死人头丢出去,那些人头都砍得稀巴烂了,谁晓得哪颗是洪大虎的头? 他此时终于摆脱后面的追兵,急急忙忙脱下自己的外衣,包裹住洪大虎的头,脸上又惊又喜:“我的了,是我的了……” 可还没等他气喘平,前面不知又从哪走来一道人影,冷沉沉的声音,登时教他全身打了个哆嗦。 “把你的头,给我。” 青年被眼前这冷不丁出现在面前的黑衣人吓了一跳,只觉脖子一冷,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幸好脖子上的这颗头还在,任平生道:“不是你脖子上那颗,是手中这颗。” 这是任平生,第一次学会抢人头。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三十五章 魔门 “手……手中……” 那青年脸色吓得苍白,连忙将手里的血包袱捂紧了,嘴里含糊不清:“什……什么人头,馒……馒头!” “你见过,会滴血的馒头么……” 任平生向他走近了两步,声音越发低沉了,那青年吓得浑身一颤,忽然左手一扬,便是一道厉害的火焰掌劈来,瞧来也有凝气五六重的修为了,可惜,火焰掌还没飞到任平生面前,已经被他灵虚境七重天的真气给化去了。 见此一幕,那青年更是面无人色,竟是灵虚境的修者!这一下他彻底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不断往后爬去:“你,你待如何……” “脖子上的,手上的,你自选一个。” 任平生越走越近,那青年吓得浑身一阵哆嗦,连话也说不清了:“脖……脖子……啊不不不,手,手上的!”说着,连忙将怀里抱着的那颗死人头抛了过去。 人头由衣服包裹着,任平生也懒得去看了,提着便走,不去管后面那群打打杀杀的人了,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打打杀杀了。 七幽宗在附近挺有名,大概就如七玄宗在玄州一样,宗主薛顶阳天罡境三重天的修为,做事一向雷厉风行,此次取洪大虎项上人头,只是给冥火教一个警告,魔门里面,整天为夺资源,打来打去,也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了。 不过要对于云澜境,或是整个天下而言,无论是七幽宗,还是冥火教,这些小小魔门,焉能登堂入室? 真正掌握天下魔门命脉的,是一个叫做“万丈魔境”的地方,大概便等同玄门里的“云澜天境”,云澜天境掌握天下玄门命脉,而万丈魔境,则掌握天下魔门命脉。双方向来是兵刃相见,尤其是这些年,更是争斗不断,凡交战之处,往往血流成河。 和云澜天境的四个境一样,万丈魔境也有四个让人闻之一震的地方,便是:忘忧峰、玄幽山、鬼天城、幻月宫。 忘忧峰之主,也即是逍遥宗主公子忘忧,人称逍遥魔君,或者阴常君,乃是四派里面风头最劲的,修炼“苍山负雪功”,据说早年已窥入神合境修为,“阴常君”三个字,江湖上人人如雷贯耳,纵使不知“公子忘忧”四个字,但绝不能不知“阴常君”三个字。 一百多年前,他一日挑战十二仙门,便是以“阴常君”三字为名,那一次不但大败十二仙门,还掳走了当时天元宫第七代掌教做为人质,后来但凡江湖上听见阴常君三个字,无不是心惊胆颤。 除了阴常君外,玄幽山的玄幽圣尊“玄天幽”,鬼天城的“鬼天二圣”,幻月宫的“百媚仙子亦无忆”,个个都是魔道里响当当的人物,江湖之上,未见其人,已闻其声,便如云澜天境那四位深不可测的境主一般实力。 其实,在一百多年前,万丈魔境还有更加响亮的一派,声振寰宇,便是当年“天崖老祖”一手创下的“天魔门”。 几千年来,玄魔两道争斗不休,而八百年前,就在魔道快要崩溃瓦解之时,当时一位奇人横空出世,便是后来的天崖老祖。天崖子天纵奇才,自创“天脉神功”,无人能敌,里面的“千蚕吐丝”,更是让玄道各派闻风丧胆,那些门派本已占领魔门之地,天崖老祖一出来,他们不得不舍而弃之。 后来,天崖子一手创立“天魔门”,门下弟子过百万,一统整个万丈魔境,使魔道进入了千年来最为鼎盛的时期,便是云澜天境,那时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三百年前那场剧变,天崖子也同当时其他强者一样,消失了,他有名弟子叫做“凌霄子”,凌霄子是天崖子唯一的入室真传弟子,当时便执掌了万丈魔境,可毕竟没了天崖老祖,而天下之事本就是合久必分,何况当时阴常君、百媚仙子这些一个比一个厉害的后辈横空出世,万丈魔境便一下又分作五个大势力,其下则是多如繁星的小魔门。 就在一百多年前,凌霄子终于参悟出天崖子传下来的“天脉神功”奥妙,既然如此,怎能不引起阴常君等人的警觉? 遂那一次,趁着凌霄子闭关修炼“天脉神功”时,阴常君、玄天幽、鬼天二圣、百媚仙子,这五个魔门大圣,竟在夜里联手突袭天魔门所在的“天阴山”,四大魔宗联袂,那是何等凶残可怕? 纵然天崖子留下来的四座“四煞剑阵”再是厉害,可这些年来,天下灵气大衰,拿什么来支撑阵法?阵破之时,整个天魔门血流成河,十步一尸,凄惨无比。 当时剩下的十万弟子,便是还有些修为厉害的长老,可如何敌得过阴常君五人的神通手段?是以那晚皆死于非命……时至今日,天魔门遗址“天阴山”仍是无人敢上去,每每到了山下,鬼哭之声凄天恸地,犹以阴天更甚。 至于当时五个人,那晚是否成功击杀了凌霄子,后来则成了江湖上一个百年之谜,但可以确定的是,那一晚,在魔道里强横了几百年的天魔门,彻底灭亡了。 即使当晚有些天魔门弟子趁乱逃出了天阴山,可阴常君几个魔道大圣做事向来是斩草除根,此后暗中派人,追杀当晚逃出去的天魔门弟子,大概如今世上真的已经没有天魔门弟子存在了。 而那个时候,阴常君这五人,即使是顶着会被云澜天境趁机“背刺”的风险,也要铤而走险除去天魔门,可见当时那五人对天崖老祖的“天脉神功”、“千蚕吐丝”已经忌惮到了何等地步。 此刻,任平生提着手里的人头,大摇大摆走在路中间,手里拿着竹杖,也丝毫不担心有人来抢人头。 七幽宗一个“三品长老”之职,灵虚境的高手看不上,那么抢人头的,都是些凝气境的修者,他还会怕凝气境的修者吗? 而他现在,去七幽宗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魔门,正合时宜,既有修炼资源,也不会引人注意,便是云澜天境派出再多人找他,又怎会注意到,他会进一个小小的七幽宗?在那些江湖小派眼里,七幽宗是魔门大宗,但对于云澜天境那些大人物而言,他们只会注意到阴常君那些人。 三天后,任平生已经提着人头来到七幽宗所在,这里是会稽山,往北八十里,便是七幽宗所在的七幽谷,这附近倒是慢慢有灵气凝聚,以往这方圆千里均是玄门所在,但后来不知如何被魔门占领,不过即使如此,会稽山方圆几千里内,仍有不少道宗玄门,双方见面,往往也是杀得个昏天暗地。 到了那草生木长的幽谷里,但见两岸青峰耸立,猿声不绝,百鸟和鸣,灵气虽不比七玄宗的修炼谷,不过想来这七幽宗,必然也有凝聚灵气的法门。 任平生刚往谷中走去不到百步,树丛两边便有两柄大刀当头向他劈来,不过这两人仅有凝气一二重的修为,早在百步外,任平生就察觉到了二人的气息,怎会被那大刀劈中,淡淡道:“七幽宗,就是如此开门待客的吗?” 那二人见他身影飘忽,刚刚他们明明照着砍下去了,等砍下去的时候,本该血溅满地才是,然而这人却凭空出现在了他们身后,继续往那谷中走去,好似阵风般,从他们当中穿透了过去。 “站……站住!什么人!” 两个魔宗弟子总算有些胆怯了,任平生以“自在红尘诀”敛去了身上修为气息,慢说天罡境,便是神合境都看不穿他虚实,这两个小小看门的,哪知他修为?只是刚才见他提着个血淋淋的包袱过来,还不打暗语,以为是找茬的,想必太过紧张,所以才躲在暗处,等人走近了再施以偷袭。 “咚”的一声,一颗血淋淋的死人头滚到了他们脚边,因天气转暖,人头已经有些发臭了,有苍蝇围绕着飞来飞去,两人起初一惊,待看清竟是那虎头帮帮主后,更是惊得差些把刀掉去砸着自己脚,忙喊道:“阁下!请留步!” 现在任平生是他们的“三品长老”了,两人自是得恭恭敬敬些了,连忙走上来,毕恭毕敬道:“方才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长老,还请长老……” “走吧,带我去见你们宗主。” 任平生挥了挥手,没多言,当然,他现在还见不到七幽宗的宗主,“咻”的一声,一座灵气鼎盛的洞府里,飞出来一枚乌黑腰牌,上面刻了“乾坤”二字。 “今日起,你便是我七幽宗‘乾坤’长老了。” 洞府里面,传出一个沉沉有力的声音,薛顶阳可不会管这洪大虎的人头究竟是谁砍下来的,砍下来是一种本事,能够从万夫之中夺得人头,再顺利带来七幽宗,这更是本事。 “谢宗主。” 任平生也不管这“乾坤”长老到底是什么长老了,正要转身离去时,洞府里又传出薛顶阳的声音:“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杀心。” “好……杀心。” 确实是一个很有杀气的名字,既然是来魔宗,那总不可能还叫什么平生吧?烟雨吧?那自然是要取个有杀气的名字了,这样一来,对方光一听名字,首先怯了三分胆,不战而屈人之兵,任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打打杀杀了。 如此一来,就连同门也会恭恭敬敬的,人一看,杀心长老逐渐起了杀心……往后谁还敢放肆?至于来魔宗,他当然不是来入魔的,只是为了灵气,短暂的各取所需而已。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三十六章 杀心 “杀心长老,请!” 洞府外面的几个魔宗弟子,一下变得有礼貌了起来,看来名字有时候确实比人管用,虽然这和宗主亲手交予“长老腰牌”没什么关系。 …… “那人叫什么名字?” “杀心。” “杀心?怎么,他不但要杀人,还想要诛心?我听说今天是宗主亲手把腰牌拿给他的?” “嗯……好像是。” “呵……那看来还挺器重的嘛。” “那师父,您看?” “暂时不必理会,我倒想看看,他有没有杀人诛心的本事……” …… “杀心长老,您的物事,我们都给您备好了,就放在外面……您要看看吗?” 傍晚时,洞府外面来了几个弟子,与七玄宗那些伫立在云端的高大建筑不同的是,七幽宗的建筑,大多是这样一座座洞府,当然,这些洞府从外面看都一个样,但里面却大有玄机,有的洞府平平无奇,就只是一座山洞,了不起铺个床,放两张桌椅板凳,而有的洞府却别有洞天,亭台楼阁,花园水榭,里面应有尽有。 任平生走到外面,见有六个弟子,四个男弟子,三个瘦,一个胖,两个女弟子,二十岁左右,说不上倾国倾城,倒也颇有几分姿色,可惜来了魔宗。 “长老,请过目……”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东西整理好,都是些平常的生活用品,衣服被褥脸盆什么的,不过……这七幽宗也太寒碜了吧?好歹也是个长老,那盆都凹了那么大块进去没看见吗?还有那被褥,用针缝过的算几个意思?缝就缝呗,用同一种颜色的线不行吗?这么歪歪扭扭五花八门的,他还以为来了丐帮呢。 “对,对不起,长老,我……” 此时见到长老一脸嫌弃的样子,一名女弟子红着脸,挠着脑袋道:“下次,下次我尽量缝得好看些……” 还有下次,行吧,你赢了。 “长老,其实……”几个弟子挠头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三品长老,是七幽宗里身份最低的长老,总共六十四位,每一位,手底下管三百个左右的弟子,那为什么叫“乾坤”呢?正是“乾坤离坎艮震巽兑”,这么相互一排列组合,不正好六十四位吗? 这么看来,刚好他排在了“乾坤”上面,要是不巧排在“坤坤”上面了,那以后别人见了不都得叫他坤坤长老?这么一听,还不好吓唬住人。 那么三品长老往上呢?自然是二品长老,二品长老可就有排面得多了,称作“执剑长老”,那为何不叫“带刀长老”,非要学人家玄门叫什么“执剑长老”呢?任平生也不知道,可能他们觉得带刀长老听着不够霸气吧。 执剑长老手下掌握四位三品长老,也就是掌握一千二百人,整个七幽宗,共有十六位二品长老。 至于一品,也就是四圣长老,那就不得了了,七幽宗上下就只有四位,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据说皆已踏入天罡境的修为,四人平起平坐,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呵……有意思。”听完这四圣长老后,任平生不由得微微发出一阵冷笑。 “长老,您,您笑什么……” 见到杀心长老突然冷笑,六个人都摸不着头脑,未必哪里说错了吗?怎料任平生道:“既是魔门,又怎学玄门,用什么四圣为称号?” “这……” 六名弟子都摸着脑袋,哪有魔教中人说自己是魔门的?便是阴常君,那不也给自己取了个“君”字在旁边吗?鬼天城那两位还说自己是“二圣”呢!玄幽山那位更厉害了,说自己是“圣尊”,至于幻月宫主,那就更直接了,百媚仙子多好听。 “那……以长老之见,应当叫什么?”一名弟子大着胆子,小声问道。 “呵……” 任平生冷冷一笑,这些人平日里恃强凌弱惯了,杀人如麻,何以敢称四圣?便道:“魑魅魍魉。” 这四个字,没把六人当场吓得腿软坐下去,心想眼前这位前辈究竟何方神圣,居然连四圣长老都不放在眼里……这四个字要让四位长老听见了,怕是当场直接脑袋搬家。 其实要入魔门比入玄门容易得多,想入玄门,还得看资质品行造化,入个外宗都那么难了,别说进内宗,可魔门就不一样了,今天上午来报名,下午就可以跟着长老一起出去砍人。 所以魔门的人数,往往是玄门好几倍,可大多也都是乌合之众,但这不代表魔门里就没有出色的弟子了,别的不说,阴常君座下那两个弟子,随便一个,要灭七玄宗或七幽宗,都不费吹灰之力。 这晚,任平生便在自己洞府里打坐调息,这些天披星戴月,他也累了,到中夜时,月光照不进来,洞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其实在洞府的石壁上,刻画了一些阵法,可以发出光芒,但需要消耗一些灵气,而三品长老每个月能消耗的灵气十分有限,故而大多人都不会打开阵法,宁愿点油灯,除非是有友人到访,方才打开阵法,稍稍体面一些。 可刚才任平生看了,石壁上的阵法,根本没有灵气来源,灵气被人切断了,同时这洞府里的灵气,也十分薄弱,哪像一个长老的洞府?就算是三品,也不该如此。 魔门里的修炼,大多靠的是灵气和灵石、灵玉等事物,如今天地灵气稀薄,灵石这一类东西更显得弥足珍贵,当年在剑宗,沈菁菁给他那些豌豆大小的灵玉,已是非常珍贵了,虽然是碎玉,但至少还是鸿蒙灵玉,往下则是灵石,灵石大小不一,内含灵气,只是灵气相比灵玉,要杂了许多,没那么纯净,因此并不适合灵虚境三重以上之人修炼,除非是经过提炼后的灵石,灵气纯度已经接近鸿蒙灵玉了。 像七幽宗这样的魔门,每天打打杀杀,争夺的便是灵石这一类的东西,又或是些仙芝灵药,至于云澜天境、万丈魔境那里面些人,他们每日谋的又是什么呢?无人知晓。 但任平生很清楚他接下来要的是什么,他现在需要大量灵气来冲击灵虚境第八重,然后是第九重,到了灵虚境第九重,他便能修炼前世的“缥缈神剑掌”,此掌掌势惊人,掌出一瞬间,掌力如剑气贯穿天地,万千神佛莫能挡,虽是夸张了些,但威力确实不俗,哪怕隔着千丈距离,一掌如剑气贯穿出去,天罡境修者也未必能逃脱。 至于到了“天罡境”,他能修炼一门叫做“云山七重影”的绝学,七道剑影,贯穿山河,来去无影,便是隔着七重山,都能一剑贯穿,直取敌人性命,教敌人防不胜防,无处可逃。除了“云山七重影”,还有一门短暂提升内力的“龙魄劲”,配合“云山七重影”,会有出其不意的奇效。 而到了“神合境”,他可修炼一门叫做“逆天归元劲”的绝学,当年有多少人怕他这逆天归元劲?一见他动用逆天归元劲,任凭仙王神尊,立马逃之夭夭,可见其厉害。但是,这逆天归元劲反噬极重,他不轻易动用,需要逆行运功,他本身就是逆脉,一旦再逆转,那可不是变成“顺脉”那么简单,除了逆天归元劲,还有“天神指”、“九段剑”等神通绝学。 等到了“神墟境”,他可修炼两门神通绝学,一曰“十方俱灭”,二曰“刹那生灭”。若是到了“化天境”,他更可修炼一门神通,名曰“天外化天境”,此神通非他自己所创,而是当年无意在一座古墓里所找到,据说,是一位远古天魔的神功,被人窥视到,记载了下来,但并不完整,却也十分恐怖,练至化境,同修为任何人都休想逃脱他的“天外化天手”。 至于“逆天十三剑”,若没有“太玄境”的修为,绝难发出,在太玄境之前,只能修炼“小七剑”,也即是前七剑,但真正的逆天十三剑极为霸道,一剑强于一剑,根本无人能挡,若要发动逆天十三剑,则必须先催动“逆天归元劲”,否则剑发不出来,就算勉强发出来也不敢说是逆天十三剑。其威力不用想了,从来没有人见过完整的逆天十三剑,因为还没到第十三剑,就已经死了。 至于发动此剑之后,自身会如何…… 任平生闭上了眼睛,这些残缺不全的回忆,此时在他胸口隐隐作痛,唯有功法,和师姐背后刺来那一剑,是他记得最清楚的。 如今这些神通绝学,他一样不缺,现今这世上那些所谓秘籍残篇,被人争来夺去,他根本看不上眼,别的不说,他通过前世修炼之法自悟的“千丝万引”,什么残篇秘籍能与之相比?他缺的是灵气,还有时间…… 一万年的时间,师姐必然已经踏入神帝境了吧?若是得知自己转世,怕不是第一个要杀了自己吧?呵,师姐……你就算踏入神帝境,我说过,我也一定会回来找你的,这一世,你准备好了吗? 洞府里黑漆漆一片,任平生从床头找来包袱,想从里面摸几支蜡烛出来,摸了半天,忽然“咕咚”一声,一样东西滚在了地上,整间山洞,一下变得明亮了起来。 “这颗夜明珠,送给你了,往后走夜路小心点,别摔下去了……” 任平生看着地上那颗夜明珠,最终俯身将其拾起,然后慌乱地丢进包袱里,倒头便睡下去了,也不找蜡烛了。 整个山洞里,黑漆漆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世界安静得,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 第二天,任平生出去看见一些弟子在小心翼翼采摘着药草,据说是拿给炼药长老,可以提炼出一些疗伤灵药。可是,他这个“乾坤”长老,不是说手底下有三百人么?怎就这么点?一问才知,另外那些有点道行的师兄姐,都跟着执剑长老出去采集“灵石”了,便只剩下他们这些没什么道行的,在家里种植药草。 继续询问之下,任平生大致了解这个七幽宗了,像七幽宗这样的魔门,整个云澜境不知有多少,下边还有更小的魔门,不可能人人都能占据像七玄宗那样钟灵毓秀之地,想要修炼,大多还得靠灵石。 而灵石采集,一般是在一些有灵气聚集的深山,说白了就是“挖矿”,有些石头里面蕴含了灵气,可挖采回来,再经由长老提炼成比较精纯的灵石,如此来代替天地灵气,用以修炼。 但是这样的“矿山”是十分有限的,每挖一座就少一座,而这方圆几千里的魔门却不少,那么必然是要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了……怪不得需要这么多疗伤的药草,这回任平生也明白了。 七幽宗里的二品、三品长老,每天都要带着弟子出去“挖矿”,谁也别想尸位素餐,要是每个月所交灵石不够,二品降三品,三品直接贬为弟子。 但若是交得多,三品也可升二品,当然,前提是二品十六个名额里正好有空缺,而现在,七幽宗里就正好只有十五位二品长老,有一位在上个月运送灵石时,被乱剑砍死了,那一次,便是虎头帮做的,受冥火教指使。任平生原来的那个“乾坤长老”,恰巧也是那次死去的。 所以修为太低,就不要去做二品长老,一般来说,二品长老修为最低也是灵虚境一重,若是没到灵虚境就上去了,下场往往和上个月死的那个二品长老一样。 现在任平生知道了,如今别说他处在三品的位置,便是去了二品位置,同样是食人冷炙,每个月那点灵石俸禄发放下来,有什么用?那洞府里的丁点灵气,有什么用?照这么下去,恐怕得三五年才到灵虚境八重,更别说天罡境了。 所以,他要做,那至少也得是四圣长老! 四圣长老的洞府,里面灵气可充沛了,花园楼阁,水榭亭台,整夜还能歌舞升平,还不用去采那什么灵石,每个月都有无数灵石送上来,那多舒服? 可是,四位四圣长老,均已有天罡境的修为,除非他们当中死一个。 “杀心长老……咱,咱们,什么时候去采集灵石?” “今天。” “今天?” 此刻正在采摘药草的几十个弟子,都抬起了头来,他们的修为太低,平日里长老们都不愿带他们出去,而每个人采集了多少灵石,可都是要拿册子记下来的,他们采不到灵石,每天做这些采药的活,得到的资源便少,资源少,修为也就低,如此恶性循环……无论弟子长老,都一样。 “可是……去哪里采啊?赤山、烟霞山……这几个地方,好像都有冥火教的势力了。” “随便找座山,抢。”任平生已经确定接下来他要做什么了,不错,就是抢,不服,来干。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三十七章 魔宗风云 “抢?” 弟子们一听,俱吓得不轻,杀心长老不是在说笑吧?冥火教本来人就多,而他们这边,修为高的师兄姐还都被带出去了,给他们十个胆子,那也不敢去和冥火教虎口夺食啊…… “走!” 任平生雷厉风行,这三品长老的洞府,他一天都不想多待了,而弟子们慌慌张张看着他,匆匆忙忙拿了刀剑兵刃,随他去了。 便在最近的烟霞山,果然还未靠近,就听里面传来“叮叮砰砰”的声音,同时有一股灵气散发出来。 “站住!什么人!” 显然入口处,已经被冥火教的人守住了,任平生懒得与他们废话,十几个凝气境的人而已,他手中竹杖一挥,十几人应声倒地。 “杀心长老……好厉害!” 见到长老轻易出手便制服那十几人,弟子们均是精神一振,原本还有些惧怕,此时也都士气大振,往里面去了。 “冥火教的人,离开这里,从今日起,不得再踏入一步。” 冷冷的声音传荡整座山谷,任平生不想在这里杀人,一来不想鲜血污染了灵石,二来……他不喜欢打打杀杀,杀了这里的人,对方再来几百人,何时方休? “好大的口气!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杀心……从今日起,记住这个名字,我杀心要的地方,没人能和我抢。” “找死!” 对方那位长老,看来已有凝气境巅峰的修为,任平生手中竹杖一出,立时化作数十道剑气,不但将那长老震得吐血倒飞了出去,连同周围想冲上来的几十个弟子,亦被震飞了出去。 “现在,记住杀心二字了吗?” “记……记住了!” “滚。” “走……快走!” 待冥火教那些人灰头土脸逃走后,任平生身后这几十个七幽宗弟子,个个看得目瞪口呆,任平生冷冷转过头去:“还愣着作甚?不用做事的吗?” “啊……啊!” 众弟子这才反应过来,欣喜若狂,这回终于能挖矿了!接下来几日,弟子们挖得不亦乐乎,可是矿山也分三六九等,越好的矿山,产出的灵石自然越多越纯,说不定运气好,挖出一块内藏灵玉的灵石来,那等同别人挖好几年了,更甚至还能找到一些仙芝灵药,而要是找到一本上古时期失落的神功秘籍,那就更加不得了了……反正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做着这些春秋大梦。 任平生手中的人太少,说是三百,但其实每天只有那么四五十个,还没什么修为,照这种速度挖下去,他要挖几年才能挖出一个二品长老来? 所以他要去更好的矿山,不是六等,而是最高的九等! 最好的大矿山,里里外外往往有着好几位灵虚境的长老镇守,当然,天罡境的长老是不会出来挖矿的,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既然没有天罡境长老,那任平生何惧?天罡境以下,有他的对手?很快,他已将这方圆千里最好的矿山占领,名曰“七宝山”,这里原本是冥火教守着,那日他一过去,便有三四个灵虚境的长老上前威胁,不过最后结果怎样,可想而知了,俱被打得屁滚尿流而走。 就这样挖了半个多月,七幽宗的人听说他带人在七宝山挖灵石,原本那些跟着执剑长老的弟子,也都纷纷转投来了他的阵营,三百个人,火力全开,还挖最好的矿,不怕有人来犯。很快,任平生已经成了这方圆千里最大的矿主,杀心二字,群魔望风而靡。 “手里这些灵石,还真是闪闪夺目啊……” 夜晚的洞府,再也无须蜡烛了,这满地的灵石,已经足够照亮整间山洞,别人要花好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他只花了一个月不到,最多再有十日,他把这些灵石交上去,便能坐上那个二品长老的位置了。 此刻任平生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要将这里的灵石全部用以修炼,倘若全部拿来修炼,应该是能够立刻冲破第七重桎梏了,但是他不能这么做,想要有大谋,那就不能只图眼前这点小利。 等成为了二品长老,他手底下便有一千二百人,到时候去占领四座山头,嗯……他终于体会到,这挖矿的乐趣了,怪不得现在外头那么多人都喜欢挖矿。 …… “师父,再这么下去,不出半个月,恐怕他就能成为执剑长老了……” “杀心,到底是什么人……” 此时在一座洞府里,只见一名阴气沉沉的老者,还有一个年貌二十七八的年轻男子,这老者是乾离长老,男子是他的弟子。 原本以为,对方不过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在路边捡到了洪大虎的人头,想不到竟如此本事,把七宝山都给占了,这像是一个凝气境修为的人吗?他到现在,好不容易修成灵虚境,都还不敢去那七宝山找冥火教的晦气,这小子,到底何方神圣? “师父……会不会是,冥火教派来的奸细?” “废话!你见过哪个奸细这么往对手家里送灵石的?” “说不定……这,这叫做欲擒故纵……” “擒你妈个头,明天你给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从他手底下那几个弟子嘴里问出话来,灵石到底怎么来的!不说实话,就打到说实话为止!” 乾离长老满脸杀气,这么多年了,他熬了这么多年,才好不容易熬死一个,眼见马上就能升二品了,结果现在倒好,家门口杀出个“杀心长老”来! “老子管你杀心还是杀肺,敢挡本长老的路,老子就把你剁成碎肉去喂狗……” …… 第二天,任平生如往常一样出去,临走前打开了洞府的阵法禁制,每位长老的洞府都有阵法禁制,这是最基本的,然后还留下几名弟子看门加采药。 可到下午时,忽然来了一伙人,为首的,正是那乾离长老的弟子,名叫程彦,这边任平生留下的几个弟子,本在药园里采药,此时见这些人来了,也不知出了何事,便走出去询问,怎料还未开口,“啪”的一声,对方便是一巴掌狠狠打了过来,把这几个弟子都打懵了,捂着脸颊更不敢还手,支支吾吾道:“程……程彦师兄,怎么了?” “怎么了?” 程彦甩手又是几个巴掌狠狠抽来,把几个弟子打得口鼻是血,跪在地上硬是不敢还手,别说还手,他们多抬头看对方一眼,说不定就丢了性命。 “我问你们,你们长老那些灵石,是从哪里来的?” 程彦把这几人打得服服帖帖了以后,才开始问话,可这几个弟子哪里知道长老的灵石从何而来,说话刚慢一步,“啪!”又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脸上。 “不,不知道……” 另外几个弟子吓得面无人色,程彦用力几脚踢在那几人身上,一边踢,一边问:“现在知不知道!啊?知不知道!” “师兄,别打了,别打了,我们真的不知道……” 几个弟子被程彦带的人堵着打,拳打脚踢,打得满身淤青吐血,可程彦仍不停手,在这魔门里面,打死个人又有什么稀奇的,回头就说这些人以下犯上就好了。 “啊……” 这时,有个路过的师妹瞧见这一幕,手里抱着刚洗好的衣物,吓得面无人色,衣盆也一下掉了下去,这边一人喊道:“师妹快去找长老!” “给我抓住!” 那师妹哪里跑得掉,程彦把人抓来,满脸凶煞,一手扯着她的衣服,冷笑道:“说不说,灵石从何而来?” “我,我不知道……” 那师妹落在程彦手里,也吓得花容失色,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几个弟子看得目眦欲裂,却挣脱不得,救不了她,眼睁睁看着她在药园里,被程彦带来的那几人按在地里蹂躏了。 傍晚时,任平生回来,发现药园里乱成一团,几个弟子也颓丧地坐在地上,满眼鼻青眼紫,看上去被谁打了。 “你们怎么了?” “杀……杀心长老,您这么早回来了!” 以往任平生都是天黑了才回来,今天提早了一个时辰,此时这几名弟子,正是第一天来给他送棉被枕头的弟子,没什么修为,所以他留在了家里采药,但看在几人还算勤快的份上,他也会分些灵石给他们。 “我在问你们,身上怎么了。” 任平生的脸色,逐渐阴沉了起来,最后目光落在了最里面那个女子身上,正是那天替他缝棉被的女子,此时她吓得像只猫一样蜷缩在栅栏后面,在她双手双脚上面都是勒痕,还有脖子上,脸上也被扇出了几个巴掌印,身上衣裳褴褛,被人撕碎了。 这一下,任平生终于有了杀气:“说!” 突如其来的一喝,登时把几名弟子吓得往地上一跪,却愣是不敢说半个字,吞吞吐吐了半天,一个胖子才支支吾吾道:“摔……摔,采药不小心摔着了……” “摔着了?你再摔一个我看看?” 这一刻,任平生的声音更加阴沉了,虽说他现在只是一个三品长老,可谁没事在他这里找事情? 几人见他脸上逐渐起了杀气,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就在此时,药园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男子笑声:“杀心长老,干嘛发这么大的火?” 任平生转身望去,见是一个青衣男子,后面还跟着七八个人,笑咧咧地走来,似乎完全没把他这个“长老”放在眼里。 这男子正是乾离长老的弟子程彦,任平生观他已有凝气四重天的修为,一个凝气四重天的弟子,修为已经不算低了,当然,是对于七幽宗而言。 怪不得如此盛气凌人,看来是属于和夜无月那种首席师兄一类的,不过无论是修为还是城府,这人比起夜无月都差远了。 这一刻,任平生已经猜到发生何事,转过头向自己身后这几人问道:“是这人打的你们?” 怎料几人还是低着头,畏畏缩缩,不敢回答,也难怪,程彦凝气四重天的修为,对于他们而言,就跟神仙一样,何况乾离长老那一身修为更是可怕,而此人,还是乾离长老的真传弟子。 “呵呵……” 程彦带人慢慢走了过来:“你这几个弟子,不怎么长眼,所以我出手,替你教训了他们几下,没意见吧?” “那她呢?” 任平生指了指蜷缩在栅栏后面的女子,程彦冷冷一笑:“又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了,你说呢?杀心长老……” 众人安静无语,就连那名惨遭蹂躏的女子,此时也只是捂着嘴小声啜泣,生怕哭得太大声让程彦看见了。 “哦,对了,你叫杀心是吧?忘了跟你说,做人呢,有一点定要记住,那就是要长眼,人要是不长眼,可是会死得很快的……呵呵呵。” 任平生就纳闷了,程彦一个小小凝气境弟子,何以敢在自己一个长老面前如此嚣张?难道是“杀心”二字还不够杀气?不对,他想起来了,每次他回宗,都习惯将修为气息敛去,所以别人看他,只有凝气境五六重的修为…… “你说得对,做人,一定要长眼。” 这一刹那,不等程彦反应过来,任平生手一伸,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程彦脸上一惊,本能想要运功冲破他,却怎料,被对方掐着喉咙,竟一点也使不出力来,这难道是……灵虚境! 这一瞬间,程彦满眼惊恐,可已经来不及求饶了,任平生手一用力,“咯吱”一声,那喉咙里发出一道骨头碎裂的声音,程彦登时眼耳口鼻鲜血喷涌,一瞬间七窍流血而亡,连元神都被捏碎了。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三十八章 震慑 “师……师兄!” 那七八个乾离长老的人登时吓得魂飞魄散,看了一眼任平生,立马丢盔弃甲地逃跑了,而这边几个任平生的弟子,皆看得目瞪口呆,原本那还在小声啜泣的女子,看着地上死状恐怖的程彦,整个人也愣住了。 任平生向那几人丢去一瓶疗伤药,一边往自己的洞府走去,一边没好气道:“问也不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打的……” “谢,谢谢长老……” 几人仍是难以回过神来,等他走出十几步远,才又有一人小心问道:“长老,这,这尸体,怎么处理?”心想毕竟是乾离长老的嫡传弟子,这回杀了怎么办? “后面不是有座山谷吗?丢下去,喂狼。” “啊,哦……” “等等。” 任平生忽然又停了下来。 “长……长老,还有什么事吗?” 几个弟子惶惶恐恐,不敢多问,心想杀心长老还是忌惮乾离长老吗?那这尸体如何处理?怎料下一刻,却听对方道:“看一下,死透了没,没死透,就给我剁碎了再丢。” “啊……啊……” 几人这回彻底愣住了,随后才向那地上的尸体看了看,一人颤声道:“我想,应该透得不能再透了……” “那就好,记住,没有死透的人,就千万不要往山谷里乱丢……” 任平生说完走了,回到自己的洞府,天未黑,便有人气势汹汹来到:“杀心!给我滚出来!” 显然是乾离长老杀气腾腾地来了,此人已有灵虚境一重的修为,弟子们被这股气息震慑得更是不敢动弹。 只见他满身杀气,带了几十个人往任平生洞府这边来,弟子们自是不敢阻拦,正当他要跨进去时,洞府里面传来一个阴冷冷的声音:“哪只脚先进,我就先砍下哪只。” “师父,我去!” 程彦一死,二弟子立马想要上位,自告奋勇地往前走上去,可右脚刚迈出,还未放下,一道剑气斩出,“嗤”的一声,顿时血溅石壁,整条右腿从膝盖上方平平削了下来。 “啊……啊!” 那二弟子倒在地上,抱着鲜血如注的断腿,顿时痛得撕心裂肺,不一会儿痛晕了过去,后边的弟子也吓着了,连忙往后一退,乾离长老又惊又怒,正要踏步入内,里面再次传来声音:“你试试看。” 乾离长老刚刚抬起脚,这将迈未迈的一步,最终还是收了回去,可突然间,他脸上杀机毕露,沛然运功,便是两道火焰掌往洞府里面打了去,可不等他这两道火焰掌打进去,一道金色掌印飞出,“砰”的一声,顿时打得他筋骨寸断,整个人吐血往后倒飞了出去。 “师父……师父!” 这一下,弟子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跑去查探乾离长老的伤势,至于任平生洞府这些弟子,一个个怔在原地,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 数日之后,乾离长老伤势好些了,把任平生告到了赵长老那里去,这位赵长老可是二品长老,像七幽宗这样的魔门,杀人什么的都可以,唯有一点不行,那就是以下犯上,以下犯上的后果,十分严重,比如程彦以下犯上,任平生可以直接将他杀了,不会承担任何后果。 “你起来吧。” 洞府里面,赵长老眉头紧皱,他当然也听说过最近这杀心的风头了,抢了冥火教的山头,可真够有种的,这样的人,也敢去招惹,乾离是当真没长眼吗? “赵长老,您要替我做主啊……等将来我上来了,我给您做牛做马……” 乾离跪在赵长老面前,而赵长老心里也很清楚,若是乾离上来了,此人会给他鞍前马后,相当于他又多了一个势力,但若是这杀心上来了,他不但不会多一个势力,恐怕他还会多一个威胁。 “嗯……明日,我去看看。” 这一刹那,在赵长老眼神里,也有杀机,但却敛藏得很深,不似乾离这样杀气外露,让人察觉。 “谢……多谢赵长老!我一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 乾离不断磕头,心中暗笑,杀心杀心,这次我请赵长老出马,不整死你,就不信了…… 七幽宗阶级严明,三品长老见了二品长老,便如小县令见了知府大人一样,若有不敬,对方有一千种方法整死你。 “你便是杀心……” 这一日,赵长老果然来了任平生的洞府,往里瞥了一眼,瞧见那满地的灵石,连他都有些心动了。 弟子们见乾离长老把二品长老都请来了,此时更吓得不敢作声,至于乾离长老,则躲在远处观看,心中暗暗冷笑,杀心杀心,这次你看我如何杀人诛心。 “你见了我,为何不跪下行礼?” 赵长老一步一步向任平生走了来,心想灵虚境一重的修为,和乾离长老一样的修为,怎能一招便将乾离伤得那么重?此人未必隐藏了修为……可是看他这年龄,也隐藏不到哪里去吧? 此时任平生见他走来,怎会不知道他和那乾离长老想干嘛?说道:“我又不归你管,你来我这里做什么?今天来一个,明天来一个,我不用去采灵石了?每天就给你们行礼好不好?你说呢,赵长老……” 这一番话,真是把弟子们心都给吓出来了,就连跟随赵长老来的那几个弟子都愣住了,好片刻才回过神来,以下犯上,可直接诛杀! “放肆!” 赵长老双眼一瞪,便要一巴掌朝他脸上打下来,可这一刻,任平生竟是不避不躲,只是冷冷地瞪着他的双眼:“我如果是你,就一定不会这么做……” 别说,赵长老还真被他这气势给震住了,手掌离他的脸,就差那么几寸距离了,然而却硬是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任平生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最多十天,到时候我也是二品长老了,那时,我与你平起平坐……” 赵长老仍是满脸寒霜,冷冰冰道:“那又如何?难不成,这一巴掌,你到时候还要打回来不成!” “当然不会……” 任平生一双眼睛看着他,犹似深渊,然后向他走近了些,狠狠地道:“我会先砍掉你的双手,再砍掉你的双腿,然后将你封入坛子里面,用药水泡上十天十夜,最后将你放入后山谷的泥潭里,只露出一个头来,每天让人按时过来换药,让你想死,都死不了,你信,还是不信……赵长老。” 这一番话,把在场众人吓得全傻了眼,只感到背脊骨直发凉,就连赵长老都不由愣住了,尤其是看着对方此时那一双寒冷可怕的眼睛,这些年他在魔教里打拼的经验告诉他,这绝对是一个惹不起的狠角色。 “这次免你不敬之罪,下不为例……” 他最终慢慢将手收了回去,紧紧捏着手指,说完这一句,只好一声不吭,闷着往来时路回去了,任平生在后面道:“赵长老,走好不送……” 这一回,乾离长老彻底面如死灰,还是趁现在,在对方成为二品长老之前,赶快逃吧,有多远逃多远,否则下场如何,他刚才已经听见了。 …… 几日之后,任平生顺利成了二品长老,原来那个长老姓阳,弟子们都恭称阳长老,据说此人喜怒无常,由于自己修为低,平日里在其他二品长老那里受了委屈,便喜拿自己门下弟子出气,常有弟子满脸是伤,甚至伤筋断骨,怪不得听闻他一死的消息,门下弟子俱无哀恸之色,反倒个个如释重负,高兴了起来。 身为魔门弟子,便是如此,任人打骂,不敢还嘴还手,去到外面与人厮杀,指不定哪天就死在刀枪乱剑之下了,可纵然如此,也有无数人趋之若鹜,为何? 因为入魔门,不似入玄门那般条件苛刻,如今世道乱离,人如草芥,天灾纷至,人祸沓来,换做是你,你是愿意去做十年苦劳,不是累死便是教那百夫长打死,妻女在家任人欺凌,还是愿意踏入魔门,从此拿命一搏? 当然,不需要条件的,仅仅只是七幽宗、冥火教这样的魔门,想进阴常君的逍遥宗,百媚仙子的幻月宫,似那等魔门大宗,恐怕比入玄门更难。 “杀心长老,请……” 此时由八个弟子在前领路,男女各四人,年貌看上去均二十多,有些道行,比起三品长老那些弟子强多了,只是这一路战战兢兢的,脸上笑容掩饰得再完美,可那阵阵剧烈的心跳,怎能逃过任平生的望气之术。 看来这些人都很怕他,倒也不仅仅只是因为上个阳长老把他们打怕了,前几天那件事,谁还不知晓?赵长老跑去杀心长老那里找麻烦,结果杀心长老那一番话,当场吓得赵长老灰头土脸地走了。 连赵长老都害怕,他们怎能不怕?在阳长老这里说错话,了不起挨顿痛打,修养个十天半个月也就好了,可要惹到眼前这位杀心长老,直接削成人彘泡坛子里,光想想都不寒而栗。 “杀心长老,便是这里了,您的洞府,我们都已经里里外外打扫干净了,一尘不染!”几个弟子满脸堆笑,向着一间洞府摆出“请”字,生怕说错了一个字。 任平生往里走去,刚一进入,便感受到了一股灵气,确实要比三品长老的洞府好多了,而在洞府后面,还另有洞天,远处山水在花雾里若隐若现,而眼前这座悬崖平台上,大约是个二三十丈见方的小庭院,院中水木清华,山石古拙,花枝掩映下,隐约可见一座二层小楼阁。 看见此时长老还算满意的神色,八名弟子如释重负,终于长长舒了口气,为首一男一女两名弟子又立即摆了个请的手势,满面笑容:“长老,请!” 去到楼阁里,果然是一尘不染,窗台上面还摆了几盆花卉,别说床榻桌椅板凳这些焕然一新,就连窗户屏风这些都换了新的,果然这“执剑长老”开始有排面起来了。 任平生走到窗户边上,顺手一抹,指尖上沾了一点点灰尘,不伤大雅,可八名弟子见到,当场吓得魂飞魄丧,“咚咚咚”齐声跪了下去:“弟子这便让人里里外外重新再打扫一遍,请长老恕罪!” 但瞧此时这八个人,均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栗不止,头也不敢抬一下,要是换做以往阳长老在,直接朝几人一脚踢过去了,这还是心情好时,要遇见心情不好那天,那他们可得遭大殃了。 “不用麻烦了,都下去吧。” 原本以为杀心长老会大发雷霆,怎料对方只是如此平平淡淡一句话,便坐在窗台边,独自观赏起盆中花卉来了。 几人却仍然不敢起身,他们宁可是挨一巴掌,也怕听见这么一句什么事也没有的话,挨一巴掌当场就过去了,如果啥事没有,那接下来几日他们不都得悬心吊胆的?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三十九章 月黑风高 “你们……莫非没听见我说话吗?” 任平生倒是奇怪,难不成“杀心”二字终于起作用了?看来这些人,都已经开始怕他了。 “是……是!”既然长老再次发话了,他们哪里还敢跪在这里,连忙起身,慌慌张张往外去了。 这一晚,新月如眉,任平生坐在窗台边,阵阵凉风带着庭院里的花香吹了进来,他来七幽宗一个月不到,便坐上了这二品长老的位置,此处风光不错,可惜灵气比起七玄宗的修炼谷,还是稍逊一筹。 “长老,热水给您备好了……” 屏风另一边,传来个女子的声音,浴桶旁边的衣服鞋子,全是崭新,就连浴桶也是新的,里面的温水,还铺了一层药材。 “出去吧。” “是……” 待两名女弟子走后,任平生才褪去身上衣物,舒舒服服地泡进了浴桶里,这大半个月,住那阴暗潮湿的山洞,现在,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觉了。 不知是水里的药材起了作用,还是太过舒适,任平生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可是睡梦中,为何如此的寒冷? “你的父母,皆是我杀,那又如何?这豕分蛇断手的滋味,可还说得过去……” “听说你的剑法,是这里最快的,你的这一双手,从小就很喜欢拿剑,是么……” “呵呵……记住,云澜天境……唐惊风。” “啊……啊!” 猛然间,仿似又回到了那个噩梦,满天冰冷的雨,全身经脉被唐惊风震断,双手也被废掉,丢进山谷,绝望笼罩…… “长老……怎么了!是水温不合适吗!” 听见里面的响动,两名女弟子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当看见此时长老坐在浴桶里,双目圆睁,满眼血丝的可怕样子,二人均吓得花容失色。 “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滚!滚啊!” 任平生神情突然有些癫狂,把水溅得满屋子都是,那两名女弟子吓得不敢再停留,连忙退了出去,关上门,没了声儿。 过了许久,任平生才慢慢冷静下来,缓缓抬起颤抖的双手,两只眼睛,仍有惊恐之色,生怕一切只是梦,梦醒之后,自己又浑身鲜血地躺在那冰冷山谷里……生怕他的双手,再也拿不了剑了。 “唐惊风……云澜天境……” 两只手,捏得骨头直作响。 …… 次日清晨,任平生醒来去外面,刚一打开门,却见昨晚那两个女弟子整整齐齐跪在门口,冻了一夜,两人都在瑟瑟发抖,却谁也不敢稍动一下。 “长……长老……” 两人此刻抬起头来,冻得发紫的小脸上,甚是惊恐不安,任平生也愣了一下,想来是昨晚自己发疯,把她二人吓着了,想了想,便将二人拉了起来。 两人感受着杀心长老温暖的手臂,此时又愣得不敢出声,任平生也没多言,从二人中间走了出去,走了大约十几步,才又停下身来,微微回过头道:“以后无须如此,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们爱如何便如何,我不管。”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下楼往外去了,今日,他还要接着去处理矿山一事,一千二百人,想必要比之前麻烦些。 而两名女弟子还站在他的屋前,两眼出神地望着他离去,昨晚若是阳长老在的话,水温低了或是高了,那可能不是挨一顿打那么轻松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任平生占领了方圆千里最好的四座矿山,起初有过几起冲突,可到后面,渐渐已无人敢来惹他,就连冥火教也要退避三舍,但凡听见“杀心”二字,魔教各派那都是望风而靡。 原因很简单,来一个灵虚境长老,任平生就杀一个,来多少个杀多少个,哪怕是冥火教都让他给杀怕了,之前还有个不算太小的魔教,指天骂地说要死磕到底,结果三天内,硬是让任平生杀了七八个灵虚境长老,现在那个魔教,已经从“大魔教”沦为“小魔教”了。 总之他就是要让人知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至于宗门里,这一个月下来,弟子们也没有起初那么害怕他了,发现他从来不会打骂下边的人,也不会责罚谁,甚至连凶都不会去凶一下弟子,可就是始终给他们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感觉,平日里除了宗门事务,他从不会与人说话,冰冷如水。 渐渐的,弟子们也都很好奇,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有时候任平生也在想,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一晚,又是新月,任平生独自坐在窗台,仿佛当年在七玄宗时一样,其实没有什么不同,非要说,那大概是身份不同了,在这里,人人都怕他,他的“凶名”,已经快传遍这附近几千里的大小魔宗玄门了。 而接下来,他心里很清楚,他便是再挖十年的灵石,也挖不出一个四圣长老的位置来,等坐到了四圣长老的位置,他就再也不需要亲自出去挖矿了,那时候每天都会有大把的人给他恭恭敬敬送来灵石,他只需要舒舒服服地在自己洞府修炼即可,若是那样的话,天罡境也不是很远了。 可是,除非是死一个四圣长老,否则他永远也坐不上那个位置。 …… “那个叫杀心的,最近势头很劲啊,一个人占四座灵山,呵呵,有意思……” 此刻在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里,坐着一人,站着一人。坐着那人一身青衣,须发皓白,气息很强,不动之间,便给人造成一股压迫紧张感,显然是已经踏入天罡境的高手,正是四圣长老之一的青龙长老。 至于站着那人,一身红衣,同样是个老者,只是躬着身子,显得谦卑,乃是十六执剑长老之一的离火长老,修为大概在灵虚境七八重的样子。 即便是十六位执剑长老,那也是有尊卑之分的,像离火长老身份就比较尊贵,因为他是青龙长老的心腹,能够跟着四圣长老做事,那自是要高人一等,便是排场也要比一般长老高许多,否则岂不是折损了青龙长老的颜面? 离火长老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这杀心才来两个月,可他上交的灵石,足足是别人十年的了,青龙长老,你就不怀疑……他会不会是那几个玄门派来的奸细?” “哼……” 青龙长老冷笑着道:“这还不简单,这个月,让他去灭了青玉门,到时候我要你在暗处观察,他若敢放走一个人,那他就是玄门奸细……敢混进我七幽宗来,我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好计,好计,真是一举两得!” 离火长老只顾着拍马屁,过了一会儿,笑容又慢慢僵硬了下来:“那他若是,真的把青玉门给灭了呢……” “那以后,就让他跟在我身边做事。” “啊?” 离火长老下巴都惊得掉地上了,青龙长老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怎么?怕他将来抢了你的位置?” “啊不不不……” 离火长老连忙摇手堆笑:“到时候我便祝青龙长老,再添一臂,回头压得朱雀他们喘不过气来,嘿嘿嘿……”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这青玉门,里面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诩名门正道,可上个月,在白水河那边,因为一户人家收留了我宗一名受伤的弟子几天,青阳子那大徒弟找到时,把那一户人家也都给杀了,至于青阳子,就更不是什么好东西了,为了逼迫我宗离坎长老说出阵法位置,拿离坎长老凡世里的家眷做要挟,最后把离坎长老一家十三口,全杀了……记住,这次我要整个青玉门,血流成河,就当是替离坎长老报仇了……” …… “便是如此了,这可是青龙长老亲自交代下来的,你听清楚了吗?” 洞府里面,离火长老负着双手,挺着胸腹,一副颐指气使惯了的样子,任平生道:“青玉门多少人,几个长老,什么修为,青阳子,什么修为。” 离火长老见他这一副死都不怕的样子,不由心想,这小子当真要去送死不成?眯了眯眼道:“人嘛,大概有一两千吧,长老嘛,有那么三四个吧,青阳子……灵虚境七八重吧,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我带多少人去?”任平生再次确认道。 “嗯……三百。” “三百?” “三百怎么了?全都是宗内精英,到时候我给你安排好,提前去到青玉门外面,你只管去便是了!别的不要多问。” “那……行吧。离火长老你还有事吗?” “你不送送我?” “来人,送客。” “你……你!哼!不用了!” 回去的路上,离火长老一边走,一边想,这臭小子,如今还没到青龙长老身边来,就已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等他来了,那时岂不骑到自己头上去了?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洞府里面,任平生坐着一动不动,也不出声,面无表情,这一个月下来,弟子们还从未见过他这般冷沉沉的样子,此时也只能默默低着头,不敢上前。 “灭门么……我任家,当年不也是你们这些名门正道所灭么,还安插了那么妙的一个罪名……” “任家,不但密谋造反,还暗中与万丈魔境有染……” …… 今晚月黑风高,任平生按照指示,来到青玉门所在的“半坡岭”,青玉门自是比不得七玄宗那般强盛,没在那万里云层之上。 此时距离青玉门大约有三五里之遥,能够隐隐约约看见楼阁里的灯火,还有外面举着火把巡守的弟子。 任平生往前走了些,来到指定地点,看见树林里人影绰绰,想来是离火长老给他安排的三百个精英了,可等走近一看,这什么三百精英?这不是他门下那群修为最低的弟子吗? “杀,杀心长老,你来了……” 弟子们似乎还有些紧张,紧张到手里的剑都拿不稳,这毕竟是他们第一次出来“砍人”,砍的还不是那些小魔小教,是青玉门这样一个玄门大派,当然,在他们眼里这就是玄门大派。 “怎么是你们?” 任平生眉头一皱,压低了声音,他感觉,他可能被离火长老阴了,那青玉门的实力,必然也不止那天所说,就带这么三百个人,跟没带有什么区别,这不是要他进去送死吗?好一个借刀杀人。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四十章 杀人夜 “罢了……” 任平生已经没有退路,此时他若退走,回头让离火长老去青龙长老那里添油加醋一说,那这“玄门奸细”或是“通敌叛教”的罪名,就坐实了。 此时在远处另外一座山坡上,离火长老暗中窥视着这边情形,阴险一笑,杀心杀心,这回你看我如何杀人诛心。 他的气息之所以没被任平生发现,是因为出来时,青龙长老给了一枚敛去气息的丹药,加上今晚月黑风高,任平生也没去注意那么多,只留心这附近有没有埋伏陷阱。 “行了,都给我站好!” 眼下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有三百个弟子冲上去放屁添风也好,总好过他一个人冲进去送死。 然而此时三百个弟子,站得歪歪扭扭,有的还在发抖打颤,连他父亲麾下将士都还不如,这是修炼之人? “都给我站好了!抖什么抖?以前阳长老没教过你们砍人吗?” “剑不是这么拿的,拿好了!” “还有你,剑都掉了,给我捡起来!” “你,刀拿反了!” “还有你……等等!你手上拿的是什么?锄……锄头?你扛把锄头出来做什么!” “回……回长老,刀剑都让师兄们拿走了,没了……我,我以前是专门负责挖地种草药的……” 那扛着锄头的,是一个小胖子,任平生一时间有点不知该说什么,“算了,算了。”索性一把将他推开,向另外一人走了去,他只会剑法,又不会“锄法”,怎么教? “你,等等!你手上又是拿的什么?” “回……回长老,我以前,是管后厨的……” “所以?这是什么?锅铲?” 任平生一下走过去,从他手里拿了过来,还真是把锅铲,别说,还挺沉,看来是管大锅的,任平生拿在手里挥了挥,问道:“这怎么使的?你告诉我?劈的?砍的?还是刺?撩?或者直接朝敌人脑门拍下去!像这样,啊!”说着,“砰”的一声,朝那人脑门上拍了去。 “噗!” 附近有许多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但立马又站好了,忍住不笑,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们觉得很好笑?” “回长老,我们没有笑。” “以前阳长老不许我们笑,我们受过严格训练的,除非是忍不住。” “那以前阳长老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会死人的,你们以为这是在出来玩吗?还是觉得对方全是不动的石头,啊?锅铲,锄头……” 任平生瞪了众人一眼,手一挥,“铮”的一声,手里锅铲飞出去,将一排树都给整整齐齐切断了,弟子们吓得浑身一抖,立即站好,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算了,你们回去吧。” 任平生转身往前走去,同时手一伸,一股内力释放出去,将不远处一根竹子上下齐齐削断,中间那最坚韧的一段,一下飞到了他手上来。 弟子们皆是微微一惊:“长老,你呢……” “我去灭了青玉门。” 任平生拿着手里六尺竹剑,一步一步向青玉门那边方向走去了,弟子皆吓得跟了上来:“杀心长老!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们与你一起!” “我觉得,带上你们,我会更危险。” 任平生转身看着眼前这些人,与其让他们跟着送死,还不如自己潜入进去,先杀了青阳子,令整个青玉门陷入混乱,再趁乱以千丝万引杀了其他人,可只有自己一个人,对方目标太过明显,若这中间出点差错,或是对方同时出来好几个厉害的长老,那自己就危险了。 “杀心长老……我有了!” 这时,先前那扛锄头的小胖子站了出来,小声说道:“我从他们后山爬上去,探探他们里边的情况,我平日里到处采草药,没有我爬不上去的地方……” “还有我!” 那拿锅铲的也站了出来:“我鼻子可灵了,顺着风,十里外我都能闻出几个人,我和林师弟一块去……” 任平生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两人,最终说道:“当心一些。” “好!” 两人身影一动,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任平生看着二人往后山那边潜去,又回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些弟子,默然不语。 “长老……那我们呢?现在怎么办……” “跟上我……别出声!” 任平生带着人悄悄往青玉门潜去,幸好今晚月黑风高,教门外的守卫不易觉察,左右有两座塔楼,上面各有两名弟子,门口站着四名弟子,里边还有巡守的,想要潜入进去,除非个个都有任平生这等“雁过无痕”的轻功。 现在,任平生在等,刚才那两人必然会在后方惊动青玉门的人,到时候由那二人引起动静,把人吸引过去,他再从前门这边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可能会比直接冲进去稳妥一些。 而此时,十里外的山坡上,离火长老满脸冷笑,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张弓,他将箭对准了左边塔楼上的一名青玉门弟子,“咻”的一声,离弦之箭,附带真气内力,一下穿透了那弟子的头颅。 “有人入侵!” “谁放的箭?” “不是我,我没有带弓箭啊……” “那边有人!什么人!敢擅闯我青玉门!” “杀心长老……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杀!” “杀?杀……杀!杀啊!” “杀!杀!” 一群根本没见过世面的弟子,就这么跟着任平生胡乱冲了进去,当看见对方那满天金光剑阵斩下来时,个个吓得丢魂丧魄,抱头乱窜,躲避如雨而至的剑气。 “杀……杀啊!” 喊杀之声穿云裂石,但这声音,却是青玉门弟子发出来的,顷刻之间,已有七八百弟子持刀剑冲了出来。 任平生双手一挥,千丝万引瞬息而出,犹如漫天雨丝,穿透了出去,那许多青玉门弟子,立时像是被点了穴道一般,再也动弹不得,只余下满脸的惊恐。 “杀啊!” 见到情势扭转,这边七幽宗三百弟子,立时又持剑乱砍了上去,一时间,血雾弥漫,腥风大作,断肢残躯满天乱飞。 “杀……杀杀杀!” 双方也都杀红了眼,就在这时,那前面忽有一道道极强的剑气凝聚,“回来!”任平生手一伸,这满地的刀剑,一下为他所用,全往前面飞了去,抵挡那一道道金光耀眼的剑阵。 然而这青玉门的山门剑阵毕竟厉害,他也才灵虚境七重修为而已,抵挡片刻,已是感到真元大耗,就在这时,丹田处的紫气,一寸还成千万缕,使他周身气涌如山,“铛铛铛”一阵疾响,竟凭一人之力,将那漫天剑阵给摧毁了,后边弟子个个看得目瞪口呆,就连远处的离火长老也不禁皱起了眉,这小子,到底什么本事? “何人,闯我青玉门!”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广场正中,但瞧那人手中御着一把青光剑,是个身穿青衣的中年男子,双鬓黑白参半,脸上凛若秋霜,正是青玉门掌教青阳子。 当他看见这广场上许多断肢残躯,不由心下一骇,脸上又惊又怒,一剑指向任平生:“报上名来!” “杀心……” 两个字缓缓从任平生口中道出。 “杀心……什么杀心?” “没听过也好,至少死的时候,不会那么恐惧。” 任平生的声音,依旧冷冷淡淡,手中也御起了一把剑,不是他的剑,是地上随便找的一把,青阳子的修为,大概和他一样,都在灵虚境七重天,或者比他更高一重,已经是八重天的修为。 “你们是……魔门中人!” 青阳子双目圆睁,额上青筋条条暴绽,这一刹那,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阴冷可怕了:“魔门之人,来得正好!你们作恶多端,祸乱苍生,动辄赤地千里……我青阳子,今日正好替天行道!今晚一个也别想走!” “呵……” 任平生冷冷一笑:“你们这些玄门中人就是麻烦,杀个人还一定要先想好理由辞说,这样才能冠冕堂皇杀之,而我魔道之人就不同了……我向来想杀便杀!”话音甫落,手中长剑,忽然化作一道长光飞出,飞了一圈回来,整个广场已是血腥大作,那些青玉门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已成片倒了下去,鲜血顺着台阶流下去,就连七幽宗的弟子都吓着了,杀心长老的手段,如此恐怖! “看见了吗?我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记住我的名字,杀心。” “你!” 见到他在自己面前诛杀自己几百个弟子,青阳子顿时目眦欲裂,待要发剑,“嗤”的一声,红白乱溅,一根锋利尖锐的竹子,竟从他脑门里穿透了出来。 “修炼之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我的剑都飞到你脑袋后面了,你都还没察觉?你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杀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所以觉得任何人站在你的面前,都对你没有一点威胁?” 这次在来之前,任平生自然有打听过这个青玉门,自诩名门正派,暗地里做的那些事,还不如魔教呢,都说祸不及妻儿,可青玉门最常见的手段,便是拿魔教里那些弟子凡世的家眷做要挟,逼迫那些弟子叛教,可叛教这罪名,魔教也不会放过其凡世里的家眷。 当然,任平生杀人不会去为自己找理由,就算青玉门的人从来没有去杀过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他今晚也还是一样,会将他们满门灭了。 “掌门!” 这时,后边飞出来四个长老,见到眼前一幕,那几个长老也吓着了,何人今夜竟要灭了青玉门!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四十一章 声势 最终那四个长老也难敌任平生手里的剑,今夜青玉门被灭门,其实他们早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此时,在十几里外的离火长老也看得呆了,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御剑之术竟能如此出神入化,一把普普通通铁剑到了他手里点化神兵也就罢了,就连一支竹子,都能取了青阳子的性命! “杀心长老……现,现在做什么?” 整个青玉门,已是血腥弥漫,尸首狼藉,就连后面出来的那四个长老,此时也已经倒在血泊里。 任平生在附近看了看,没有看见什么好的法宝,算了,这些所谓的法宝他也看不上眼,便拿给这些弟子去玩吧。 “你们自己去找自己想要的,天亮前走。” “好,好!” 这一下,弟子们可兴奋了,那不得把整个青玉门给他搬空?就连此时藏身十里之外的离火长老也眼馋不已,这可是整个青玉门啊,天晓得青阳子这些年收刮了多少宝贝回来,现在怎么办,要不然……嘿嘿。 冷风带起一丝血腥,任平生走到了广场边缘,面朝外面,当年……宁王,云澜天境,他们便是如此灭我任家的,那我今日,为什么要心慈手软? 任平生没有发现,仇恨,已经在他心里悄然播下了一颗种子。 “离火长老?” 就在这时,外面走来一道人影,那人笑嘿嘿的,任平生一眼就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 “杀心长老,嘿嘿!你没事吧?我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怕你出事,所以连夜赶了过来……” “赶过来帮忙捡东西吗?” “对对对……啊不不不!哈哈……杀心长老,你可真会说笑,我这,咳咳,我这哪能呢……” 离火长老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四下里斜瞟,青阳子有把剑,名曰“青锋”,去哪里了,不会被这小子收走了吧…… “我去看看青阳子死透没!” 他来到青阳子尸体前,一翻过来,果真这把剑就压在下面,还绽放着淡淡的青光,这一下他欣喜若狂,将剑拾了起来,冲任平生笑道:“杀心长老,这把剑……你是不要了是吗?” “不要了,随你。”任平生对这样一把凡铁,没有任何兴趣。 闻言,离火长老更是喜出望外,一下便将剑丢进了袖子里,连连道:“多谢杀心长老,多谢多谢!嘿嘿……”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又朝任平生不断抱拳,笑嘿嘿道:“以后,就劳驾杀心长老多多关照了,嘿嘿……” 任平生有更想要的,他当然看不上眼这青玉门的东西。 等天快亮时,弟子们终于收刮完毕了,有两名弟子捧着巴掌大小的两个锦囊小心翼翼走了过来,往里一看,一个锦囊里竟有几十枚如同豌豆大小的“碎玉”。 鸿蒙灵玉,凝聚天地灵气,但自从三百年前那场剧变后,世间就很少再见到一枚完整的鸿蒙灵玉了,无论封藏得再深,里面的灵气都随着那场天地剧变消失了,如今只有这一粒一粒宛如豌豆大小的碎玉,可即便是这些碎玉,也会让人抢破脑袋,甚至引来灭门惨案。 “这狗日的青阳子,死得不冤,居然藏了这么多灵玉……” 这一下,把离火长老眼都给看直了,一下从两名弟子手里拿过来,又递了递眼神:“你们先退下!” “是,长老……” 弟子们退至一旁,离火长老拿着锦囊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一脸贼眉鼠眼的样子,生怕叫人看见了。显然,七幽宗有着规定,在外面的战利品,法宝秘籍随便拿,但是灵玉,涓滴归公,定要一枚不少地全部上缴,然后再论功行赏,若是私藏,后果严重。 此刻,离火长老将其中一个锦囊慢慢递到任平生怀里,小声嘿嘿道:“杀心长老,这里两袋灵玉,你看,咱们交一袋上去,再分了其中一袋,不会有人知道……” “想什么呢?” 任平生一下把锦囊从他手里夺了回来,一脸正色地道:“这些全都要拿回去交给青龙长老,一枚都不能少!” “啊哈哈哈哈!杀心长老果然是忠心耿耿的!青龙长老还让我过来试探试探,我就说嘛,这哪还用试探呢?哈哈哈……” …… “不图小利,必有大谋……” 房间里面,只有青龙长老一人,而此时在他手里拿着的,正是今早任平生从青玉门带回来的两袋灵玉。以往即便是离火长老这些人,也会忍不住中饱私囊,多多少少偷拿一点,而此次两袋灵玉,却一枚不少,一个少年人,竟有如此心性? “杀心,你又到底在谋什么呢……呵呵。” …… 三天后,整个七幽宗都听说“杀心长老”的威名了,一个人带着三百弟子,一夜间灭了整个青玉门,“杀心”二字,不仅仅只是在七幽宗传开了,这附近许多魔门、玄门,如今都得知了这样一个充满杀气的名字。 “杀心长老,这是青龙长老让我交给你的。” 此时在任平生的桌子上,放了一袋灵玉,里面大约装着二三十来枚碎玉,正是那一晚,他从青玉门带回来的两袋灵玉之一,虽说这里面都是豌豆大小的碎玉,可这么一小袋,放在外面那些小魔教里,足以引起一宗灭门惨案了。 “另外,青龙长老说了,让你以后,就在他的身边做事了。” 此时站在任平生面前的,是一个年貌看上去二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手上拿着一把折扇,与寻常弟子不同,甚至他比一些二品长老的气息还强,一个弟子,竟有灵虚四重天的修为,正是青龙长老座下四名真传弟子之一,名叫上官白,便是离火长老见了他,也须客客气气的。 “我知道了,替我谢过青龙长老。” “那……杀心长老,我先告辞了。” 上官白打开折扇,往门外走了去,在任平生面前,他并未以“弟子”二字自称,而在门口,任平生的两名女弟子都战战兢兢的,向那人道:“恭送上官师兄……” 接下来,“杀心”二字可更是不得了了,能够在青龙长老身边做事,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除了四圣长老、宗主,他便是最大的,从今往后,他的话,便似一道小小“圣旨”。 “咚”的一声,此时在赵长老的洞府里,茶杯一下掉到了地上,杯子摔得粉碎,茶水溅了满屋子都是,只见赵长老面色惨白,左手还端着盏托,右手拿着茶盖,两只手都在颤抖不已,而在他面前,站着两名弟子,也在瑟瑟发抖。 “你们……确定?” “弟子确定,那个杀心现在已经是青龙长老身边红人了……” “砰”的一声,这回连手里的盏托和茶盖也掉了下去,赵长老整个人像是丢了魂魄一样,背往后靠,瘫坐在了椅子上,两名弟子都吓得连忙走了上去:“师父!你怎么了!” “没,没事……” 赵长老仍是面无人色,身体颤抖不止,耳边仿似又响起了那天对方的声音:“我会先砍掉你的双手,再砍掉你的双腿,然后将你封入坛子里面,用药水泡上十天十夜,最后将你放入后山谷的泥潭里……” “不行……不行,我要去趟杀心长老那里。” 赵长老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仍是满脸冷汗,仿似刚从噩梦里醒来一般,这件事要是不去赶快处理了,恐怕他以后,都将身处噩梦里了。 …… “哦?赵长老,你今日来,又有何事。” 房间里面,任平生坐在太师椅上,左右是两名女弟子,赵长老在他面前,面对那两道冰冷的眼神,已是喘不过气来,浑身颤栗不止,最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咚咚咚”连着磕了好几个响头:“赵某人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杀心长老,还请杀心长老勿与小人一般见识……” 在魔宗里面,便是如此,凡世里官大一级压死人,魔宗里面,更加如此,要不小心谨慎一些,哪天怎么被人弄死的,大概都不知道。 此刻赵长老跪伏在任平生面前,仍是浑身颤栗不止,任平生没有叫他起来,他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抬一下头。 “罢了,起来吧,都是些小事。” “谢……谢杀心长老。” 赵长老这才颤颤巍巍地直起身来,目光闪烁,却仍不敢去看任平生一眼,“你还有事么?”任平生问道。 “没,没事了……” “那走吧。” “是,是……” 赵长老失魂落魄地从阁楼里走了出去,任平生不再去看他,这样一个小小人物,他自始至终都未曾放在眼里,他的目光,慢慢落在了桌上那些小袋子上面,想不到还没成为四圣长老,只是成为青龙长老身边的人,就有这么多人争先“送礼”来了。 如今青龙长老在七幽宗里,确实如日中天,便说是四圣长老之首也不为过,另外三位长老手底下都只掌握了三五千人,而他的手里,却是掌握了七八千人,且全都是他的人,别的长老无法调动,就连宗主想要用人,都须先与他打个招呼。 接下来的三个月,任平生在青龙长老手底下,也是如日中天,哪怕是朱雀长老手下那两名长老,也要退避三舍。 如今他虽然不必再亲自去矿山挖矿做苦劳了,可在青龙长老手底下做事,也不是那么轻松的,这三个月来,他经历了比以往十年都还多的腥风血雨,打打杀杀,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虽然舔的都是别人的血。 而现在,“杀心”二字,几乎已是让各门各派,无论玄门还是魔宗,皆闻风丧胆,凡“六尺竹剑”到处,必定是血流成河,其凶煞程度,杀伐果断,简直令昔日那些杀人如麻的魔教长老都瞠目结舌,不寒而栗。 这一日,七幽宗方圆八百里内,最后一个“白骨门”也降了,不因别的,只因今早白骨门门主醒来,看见殿上门额之上,多了一根“六尺竹剑”,当场吓得腿软,连忙派人去了七幽宗,从今往后,任凭杀心长老调遣。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四十二章 邪风教 若问如今七幽宗里,势头最凶猛的人是谁?那当然是“杀心长老”了,短短三个月,收服了附近大小十几个魔教。 如今七幽宗,可算是压冥火教一头了,这方圆几千里,就剩下这两个“魔门大宗”,还在彼此角逐,其余的,只能臣服两家之下,否则指不定哪天就让人灭门了。 而越是如此,任平生越有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之所以会感到“寒”,是因为他的修为还不够,他若是立马有了天罡境的修为,又怎会感到寒冷? 这一日,他把那些碎玉里的灵气吸收后,紫气聚来,丹田处内元涌动,霎时间走遍全身百穴,在他身上,有道道紫光绽出,这一刹那,他感到真气更是运行无阻了,连五感六识也敏锐了许多,终于突破至灵虚境第八重天。 如今在天罡境之下,应该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了,千丝万引一出,试问何人能挡?万千剑法,可有一剑,能胜得了他手中的一根六尺竹杖? 接下来,他要尝试修炼前世的“缥缈神剑掌”,此掌凌厉至极,练至化境,任何人也难以抵挡,须得灵虚境九重以后方可开始修炼,他现在还差了一重,不过想来无有大碍,可勉强一试。 但是七幽宗里面定不适合修炼此掌,此掌威力绝伦,弄不好一掌直接震塌他的洞府,再者恐还会引起旁人注意,所以他选择去到七幽宗后山下,一座深谷里修炼此掌。 “缥缈神剑掌,体纳真气,百穴汇聚,经由‘太渊’、‘大陵’、‘神门’三穴,亦或‘阳池’、‘阳谷’、‘阳溪’三穴,亦或‘中渚’、‘合谷’二穴发出……掌出一瞬间,掌力如剑气贯穿天地,万千神佛莫能挡。” 任平生早已将要诀牢记,如此修炼数日,这一日终于能够发出那石破天惊的剑气,三道真气,经由手腕上“太渊”、“大陵”、“神门”三处穴道发出,将百丈外的几座巨石,打得粉碎,要是将这几座巨石换做几个灵虚境的修者,那结果也一样。 缥缈神剑掌,似剑又似掌,便如“缥缈”二字,当中千变万化,教人捉摸不定,每一道剑气或是掌力都不尽相同,任平生现在能发出三道剑气,等再修炼一段时间,到了灵虚境第九重时,要发出更多剑气也未尝不可。 与此同时,青龙长老洞府里,气氛肃穆,只有他和大弟子上官白,上官白见师父这么沉默许久,料必是有心事,问道:“师父……可是当中,出了何事?” “嗯……” 青龙长老微微颔首,凝思许久,才道:“你可知道,这个月,宗主让我去做什么?” “哦?请师父明示……” “宗主让我,去灭了邪风教。” 听闻此言,一向遇事冷静的上官白,也不由脸色微变,沉默片刻,说道:“可是这邪元子,已有天罡境三重的修为,加上他六口堂‘六煞长老’,只怕不易对付……” “不错……” 这一刻,青龙长老眼神里忽然多了几分杀意,沉声道:“宗主正是让我亲自带人,去灭了邪元子。” “那……师父打算如何?” 显然,就连上官白也看出了,这时候宗主要师父带人去灭邪元子,此事并不只是表面看去这般简单,魔教里的水,那可不是一般的深。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青龙长老闭上了眼睛,他又怎不知,宗主心中所想,如今他青龙一脉声势渐大,尤其是这三个月下来,有了杀心这员猛将之后,收服各个小魔教,他手中更是有了一万多人马,所谓功高震主,薛顶阳不得不开始防备于他。 这一次,让他去灭邪元子,若是成功剿灭,他也必然元气大伤,若是未能剿灭,呵呵……从今往后,他青龙何以敢再称四圣之首?这无疑是“削藩”呐…… “此事……可还有回旋之地?” 显然上官白心里也清楚万分,就算这次成功剿灭邪元子,师父也必定元气大伤,如此多年的心血积蓄,付之一炬。 “上官白,你立刻从门下弟子里,挑出三千精锐。” 忽然,青龙长老睁开了眼睛,上官白不由心神一颤:“师父,你打算……” “灭了邪风教!” 这一刹那,青龙长老眼神里的杀机更重了,说道:“我会亲自挑选四名执剑长老与我同去。” “那……杀心长老呢?” “当然在内。” 青龙长老目光凝定,如今杀心长老,可谓是他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剑,锋芒到处,所向披靡,此次去灭邪元子,他又怎会不将这把利剑带在身边? 至于他手底下其他些长老,譬如离火等人,一听竟是去灭邪元子,当场吓得魂不附体,万般想找借口推辞,平日里让他们去一些小魔门,他们自是抢着立功逞威风,可这邪元子何许人也? 邪元子昔日乃是冥火教主座下三大护法之一,如今占据北边“通阳关”,阻挡着七幽宗继续往北扩张势力,薛顶阳早就将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一直想要将之除去,奈何迟迟找不着机会,加上七幽宗北域十几个魔教派阀,尤其混乱,不宜“出师北伐”,而现在,北域这十几个门派,全让杀心给荡平了,正好替他清扫出一条道路来。 …… 傍晚,任平生自深谷归来,瞧见弟子们一个个循规蹈矩,站在外面低着头动也不敢动一下,这几个月来,虽然“杀心长老”凶名在外,可弟子们都知晓他待人宽厚,从不责罚门下弟子,是以个个都变得有些调皮,而今日却一个个似他刚来那天一般,双腿紧紧并拢,连头都不敢乱张望一下。 “你们怎么了?” 任平生见弟子们都规规矩矩守在他洞府前,往洞府里一走,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息,等到了里面庭院时,只见青龙长老正在他的院中观赏花卉。 “杀心,你回来了。” “不知青龙长老光临小院,有失远迎。” “嗯……你去了何处?” 青龙长老回过头来,面向着他,任平生道:“回青龙长老,弟子今日在后山深谷修炼。” “哦?孜孜不倦,甚好。” 青龙长老又背过身去,把玩着这庭院里的花卉,任平生知晓青龙长老亲自前来,必是有要紧之事,当下挥了挥衣袖,示意外面弟子全部离开,这才走上前,问道:“青龙长老,不知是何事?” “嗯……” 青龙长老慢慢转过身来,目光在他身上打量许久,就像是看着藏在暗室里最锋利的那口宝剑,最后说道:“三日之后,你随我一起,去灭了邪元子。” “弟子遵命。” 似是有些出乎青龙长老的意料,任平生脸色平平静静,甚至连问都没问一下。 “哦?” 青龙长老慢慢走到他身边来,意味深长地一笑:“离火那些人,一听是去灭邪风教,个个推三阻四,你难道不怕死?” “怕。” “哈哈!” 青龙长老仰头一笑,回想离火那些人,嘴里说着不怕死,上刀山下油锅,行动却个个似懦夫,“好,很好。”他拍了拍任平生肩膀,大步往院外走了去:“三天后,上官白会来找你,到时候你带领他们同行。” 任平生慢慢转回身去,看着夕阳下,青龙离去的身影,薛顶阳,要在这时灭邪元子?只怕当中不简单…… …… 三天后,任平生带着大约三四百人,一路往北徐徐挺进,邪风教所在的“通阳关”,距离七幽宗大约有着千里之遥,并不算远,青龙长老直接御剑便能过去了,但却不能如此兴师动众地过去,只能将人手分开,尽量不引起对方察觉。 因为若是引起对方警觉,让对方有时间打开护山大阵的话,青龙长老去了,必定是伤亡惨重,如今天地灵气稀薄,便是如此,只有万丈魔境忘忧峰、玄幽山那些个魔道大宗才能整日里打开几百座护山阵法,但似七幽宗这些小门小派,哪有那么多灵气时刻维持阵法运转? 是以平常没有危险之时,阵法都是关闭的,只有弟子在外打探到危险靠近时,阵法才会缓缓开启,也正是因此,那晚任平生才能轻松灭了青玉门,否则有阵法阻挡,他便是再厉害,也难攻入。 众人分散而行,尽量不让冥火教的探子发现踪迹,这一日下午,任平生带着人,来到一处河畔,岸上有户人家,修了个小院,院外有片小田地,时值深秋,田里金黄一片,可在田坎边上,歪歪扭扭蹲着站着几十个人,是上官白的人。 任平生远远望了一眼,吩咐众人进入林中隐蔽,他则一人往那里去了,平常之时,长途跋涉,弟子们去路边寻常人家讨碗水喝也不是稀奇事,但此刻任平生看着,那些人在田里走来走去,踩倒大片作物,怎么也不像是在讨水喝。 “杀……杀心长老!” 见到他来了,几十个人连忙从田里出来,赶紧挺胸直立站好,任平生没有管他们,径直往那小农院里走了去,到了里面,只见七八个人趴在窗户上看得不亦乐乎,而在门口,满地鲜血,有个中年男人被剑刺死,倒在了血泊里,屋中正传来母女呼救之声。 “砰!” 任平生一脚将门踢开,眼前一幕,不堪入目,只见上官白的一名手下,正扑在一名少女身上,那少女身上衣服已被撕开,眼见裤子也要被那人扒下去了,已是吓得泪流满面,惊恐万状,而旁边母亲,已经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能苦苦哀求。 “滚出去!” 任平生一脚将这人踢了出去,随后走到惊恐失措的母女二人面前,蹲下身,慢慢将那少女的衣服穿回去,这时,少女忽然自床头摸到一把匕首,大概是吓坏了,一刀便往任平生腹上刺去,可这小小凡器,焉能伤他?“铮”的一声,匕首直接弹开了,反弹回去,还差些伤了那少女自己。 任平生双眉微皱,将她衣服穿好,少女又惊又怕,任平生又向她母亲看了看,手一伸,便解了母亲身上穴道,母女二人立刻抱在一团,蜷缩在墙角,惊恐地看着他。 “往西八十里,那里有座城镇,安全一些,此处不宜久留。” 任平生说着,站起身来,又丢了一个钱袋过去:“这些钱,应是够你们生活段日子了。”说着,便往屋外走了去,母女二人脸上惊恐稍微减轻一些,颤颤巍巍说了声谢谢。 任平生听见这一声“谢谢”,不知何故,只感到心中一沉,停下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和他们不一样。”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四十三章 邪元子 任平生到了外面,看了看门口躺着的男人尸体,脸上逐渐笼罩起了一层严霜,此时在院子外面,上官白那几十个手下看他这般冰冷脸色,个个如临深渊,不敢作声。 “怎么了?我刚去前面探察一会儿,你们做什么。” 这时,上官白终于回来了,几十个人见到他回来,像是拿到了救命符一样,终于松了口气:“上官师兄,我们刚才……” “别说了。” 上官白皱着眉头,手一伸,然后看向任平生:“杀心长老,离火长老他们就在前面,我们速去会合。” “等一下。”任平生目光冰冷,一步步向他那几十个手下走了去。 “怎么了?” 上官白看他满脸寒霜的样子,又朝身后几十人看了看,最后看见了那院子里躺着的一具尸体。 “我七幽宗不是什么名门正道,但也不是什么藏污纳垢之地,人,是谁杀的……”任平生如此说着。 面对此时杀心长老那冷剑似的目光,几十个人都颤栗了起来,谁敢在这时候站出来说人是自己杀的? 上官白眉头一皱,说道:“正事要紧,杀心长老,走吧,这件事,等回头我再问他们……” “现在,就是正事。” 任平生手一抬,一阵劲风激出,田坎边上顿时剑光耀眼,那几十人手中的剑,全部悬到了半空中来。 而其中一把剑,上面还留有血迹,那人登时吓得惊慌失色,连忙跪伏了下去:“杀……杀心长老饶命!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任平生凝指一划,“嗤”的一声,剑光穿透,鲜血溅洒在田边的麦穗上,那人扑通一声倒了下去,其余人亦是吓得六神无主,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弹一下。 见此一幕,上官白脸都青了,而在他身旁的那名青衣男子,见到刚才那人下场,更是吓得腿都软了:“凡……凡人而已,杀心长老何必……” “凡人?你在进入七幽宗之前也是个凡人!什么时候学会玄门那一套了!”任平生重重一巴掌扇在此人脸上,打得他再也不敢出声。 “我七幽宗,堂堂一派大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流寇马贼,以后这种事,不要再让我看见!” 任平生拂衣而去,后面,上官白紧紧捏着手里的折扇,狠狠瞪视了身后几十人一眼,这才跟着上去。 次日,他与离火长老等人会合了,而在一座农院外面,整整齐齐站了不少人,这些都是跟在青龙长老身边的人,任平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往前走去,正好看见青龙长老从后院出来,正要往前面那座屋里走去,而在那间屋里,任平生透过半掩的窗户,看见了一个蜷缩在墙角的少女,大约才十四五岁,样子清秀,但脸上却已是惊恐万状。 任平生立马知晓青龙长老要做什么,当即走了上去,离火长老将他一拉,并使了个眼色,去不得,任平生不管那么多,甩开离火长老,仍是往前走了上去:“青龙长老。” “杀心?你来了……怎么?” 青龙长老停了下来,任平生用余光往屋里看了一眼,随即说道:“我们的人都已经到了,现在离通阳关已经不远……”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青龙长老便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我知道了。”说着,又要往屋里走去。 “长老!” 任平生一步上前,继续道:“此时邪风教戒备松懈,长老不可错失良机,若等他们有所警觉,只怕……” “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可是……” 任平生还待继续言说,青龙长老忽然回过头瞪了他一眼:“怎么?你在教我做事……” “弟子不敢……” 任平生往后退了两步,而在后边,离火长老等人都呆住了,心想这杀心当真是刚来,所以什么都不清楚吗? “哼!” 青龙长老重重一拂衣袖,大步往那屋里走了去,跟着便听里面传出少女的一声惊叫,然后“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一股劲风激荡出来,竟将任平生震得往后退了几步,天罡境修者,果然厉害。 “你不要命了?疯了吗?跟我走……” 离火长老赶紧拉着他往外面山坡上走了去,一边与他解释:“青龙长老修炼的‘北冥玄阴神功’,每次出来,必定要找一个十六岁以下的处子采阴,如此才能事半功倍……你要不是杀心,换做寻常弟子,刚才已经没命了。” 任平生没有说话,随他走到山坡上,而从这里,正好能够透过那半掩的窗户,看见房中的一切,看见那少女惊恐万状,欲哭无泪,最终被青龙长老一件一件撕碎全身衣裳,尽情蹂躏的一幕。 “怎么?这就看不下去了?比杀人还难?那晚你杀了青玉门几百个人,也没见你眨下眼睛。” 离火长老在旁冷冷笑着,摆出一副早就司空见惯的模样,而任平生闭着眼,双耳却无法闭住,耳边尽是那少女痛苦嘶吟,恐惧挣扎的声音,大约半柱香后,声音慢慢小了下去,任平生才睁开眼睛,看见窗户里面,少女已经气绝身亡了,而那一双眼睛,还远远看着他,仿佛到临死之时,都还在向他求救。 “走吧。” 离火长老站起身来,拉了拉他。 “魔教就是魔教,岂配一个‘圣’字。” 任平生重重一拂衣袖,把旁边的离火长老吓了个半死,用力一下捂住他的嘴,瞪着眼道:“你不要命了吗?啊?你不要命了吗?你不要,我还要!” “我说错了吗!” 任平生一下将他推开,独自往前走了去。 “疯子。” 离火长老在后面骂了两句,不解气,又一脚把面前的石头踢下了山坡。 “他怎么了?” 此时青龙长老走了上来,看着任平生已经独自走远的身影,离火长老笑了笑:“没,没事,大概……肚子疼吧。” “早不疼晚不疼,这时候疼……走。” “是……” …… 一行人到了邪风教。 “青龙,我早知道你要来,今日来了,就别想走了!” 广场上方,但见一名身穿黄色道袍的道人飞在空中,他右手拿七星宝剑,左手拿着一把符篆,周身上下,有着许多血色符篆飞窜,飒飒阴风,顿时笼罩整座广场,原本晴朗的天空,也一下变得昏昏沉沉,竟隐隐有鬼哭之声从他头顶的乌云传来。 青龙长老“铮”的一声,祭出“青龙剑”,神色凝重,没想到这老贼道,修为又精进了许多,怕是吞噬了不少人血吧?如今此人道行,恐已不在自己之下。 而此时在下边,弟子们也打得昏天暗地,任平生携一把六尺竹剑杀了进来,莫看这一把竹剑,却比宝剑更加锋利,凡他所过之处,无不是血溅三尺,尸首狼藉。 此刻他脑海里面还想着先前那一幕,手中的六尺竹剑,毫不留情,将这些魔教之人,尽数斩灭于剑下。 “跟上杀心!” 见到他这一路势如破竹,无人能挡,离火长老等人都跟在了他身后,很快,任平生带人杀上广场,顷刻之间便破去邪风教的人海战术,整个广场,顿时血腥笼罩。 “此人是谁?” 此刻正在与青龙长老凌空斗法的邪元子,当看见手持六尺竹剑,势不可挡的任平生,也不由愣了一下,手中六尺竹剑,难道他便是近来声名鹊起的“杀心长老”?竟然是一个如此年轻之人…… 此人绝不能留! 这一瞬间,邪元子便想到必须除去此人,身上杀气陡增,就算不杀青龙,他也定要诛杀此子,只见他手一挥,袖中一道血光飞出,不知那血光里头是什么,整个广场,立时腥风大作,一股浓浓血雾,竟随那血光笼罩了上来。 “杀心,躲开!” 青龙长老脸色微变,急忙运功,手中内元一聚,青龙剑立时化作一道青光飞去,“砰”的一声,把那血光挡住,任平生察觉危险,立即飞开,而一道血光从半空中罩下来,有几名弟子没能躲开,在那血光笼罩下,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变成了干尸,扑通倒地,全身精血,竟被天上那诡异法宝一瞬间吸去了。 任平生这才终于看清,那天上的事物血光绽绽,使得附近阴风大作,鬼哭狼嚎不止,殊不知,此法宝大有来历,名曰“血玲珑”,相传是几千年前魔道玄祖玄煞子的炼魔之物,威力绝伦,撼天动地,但这几千年来多次经历劫难,早已不复往昔威力,后来又有一位魔教异人偶然寻获此物,再后来玄魔之战,那人劫下殒命,这炼魔之物一损再损,便也坠落山谷,从此不见天日,失去光芒。 多年前,邪元子不知如何又寻觅到,此物虽早已无当年神威,但后来邪元子以许多人的血魂祭炼,威力也不容小觑,便是青龙长老,也不敢直撄其锋,每每血光罩来,必须躲开。 此刻,邪元子见任平生躲开了,手一挥,那血玲珑又呼啸着飞来,一道血光罩出,任平生再次瞬间移开,可有几名弟子未能躲开,立时被那法宝吸走了精血,任平生不禁暗暗一惊,好厉害的魔教法宝,莫说他还没到天罡境,便是到了天罡境,也不敢被那血光罩住。 “铮!” 一声疾响,青龙长老祭起青龙剑,整把剑立时青光大盛,如化一道青光,与那半空中的血玲珑斗在了一起。 只见半空中一青一红两道光芒来回斗在一起,这等天罡境高手凌空斗法,弟子们哪敢靠近,就连离火长老等人,都退到了远处去。 这时,青龙长老向任平生传来一道密语:“杀心!这里不用你管,速去后面六口堂,杀了六煞长老!不然等他们布成‘六煞归元阵’,你我皆对付不了……快!” 任平生不多做犹豫,身形一动,立即顺着阵法的煞气,往那广场后面的建筑去了,这一路上,没有人拦得住他,整个邪风教,只有邪元子一个天罡境高手,六煞长老,最多也不过灵虚境八重、九重之境。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四十四章 自碎金丹 “哼,青龙,这便是你手中最厉害的剑了吧?” 邪元子此刻与青龙凌空斗法,话中所指,显然不是对方手中这把青龙剑,而是刚才过去的任平生,仅凭六尺竹剑,竟无一人是其敌手。 青龙冷笑一声:“怎么?你怕了?” “哈哈!” 邪元子仰头一笑,随即脸色变得阴沉下来,狞笑道:“你会看见,他是怎么惨死在六煞长老手里的。” 青龙长老仍是冷笑,似乎对“杀心”非常自信,说道:“鹿死谁手,那可未必。” 两人说话间,又已经斗了十几个回合,青龙的青龙剑,邪元子的血玲珑,均是魔道里赫赫有名的法宝,一时难分胜负。 …… 而此时,在邪风教后面一座山谷里,阵阵血煞之气正从里面传出,任平生已经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阵法之力,现在尚未成形,一旦成形,或许真如青龙长老所言,自己和他,都要死在这凶阵里面了。 “谁!” 谷口处守着二三十来个弟子,任平生冷锋瞬出,便是一道凌厉剑气斩过去,尽管只是竹剑,可焉是这群还未到灵虚境的弟子能挡下的? 很快,谷口处已是血腥一片,任平生凝神警惕,往里走了去,越往里走,血煞之气越浓,等穿过一片血雾,终于看见那诡异阵法里坐着的六个长老,想必便是青龙长老要他杀的六个人了。 这次出来的时候,青龙长老特地指派给他的任务,便是一定要在对方阵法完成前,诛杀这六人,外面的,一个都不用管,交由离火等人便是。 “什么人!” “取六位性命的人。” “哼!好大的口气!报上名来!” “杀心……” “杀心!” 听见“杀心”二字,六人立即警惕了起来,没想到传闻里的“杀心长老”,竟然是一个少年人,这怎么可能?他便是打娘胎里开始修炼,也不会有如此境界…… “哼……找死!” 忽然,一名身穿红衣的长老自阵法里飞了出来,双掌如刃,猛然朝任平生杀至,这人大约有灵虚境八重天的修为,和任平生修为相当,掌力亦是非比寻常,任平生竹剑一送,“砰”的一声,两人玄力相撞,登时震得附近草木断裂,乱石横飞,阵阵狂风激荡了出去。 这红衣长老不由心下一骇,此子不过二十出头,怎内力修为竟如此高?便是天赋再高,也少说要几十年才能修得如此功力,此子怎会…… 就在他出神之际,任平生倏地收回竹剑,下一瞬间,身影突然至原地消失了,等再出现时,已是这红衣长老面前,“糟糕!”红衣长老惊觉过来,待要运功却已经来不及,任平生掌缘如刃,“合谷穴”里一道剑气发出,“嗤”的一声,血溅三尺,当场便取了此人首级。 正是“缥缈神剑掌”,缥缈神剑掌,出掌未必见得定要惊天动地,双手各八处穴道,亦可为剑,亦可为掌,“缥缈”二字才是其精髓所在,缥缈无形,千变万化,教敌人防不胜防,这红衣长老只是出神刹那,便被“合谷剑”取了首级。 “老朱!” 阵中另外五人见到朱长老这么一下就被对方斩杀,均是心神一震,脸色大变,此刻再也顾不得阵法,一齐从阵中飞了出来,欲取任平生性命。 …… 此时在前边广场上,各人斗得已快有一炷香时间,双方大战惨烈,各有死伤,当中以邪风教更为甚,满地尸首狼藉,每十具尸体里就有七八具是邪风教的弟子。 而在半空中,邪元子与青龙长老斗得更加激烈,邪元子眼见门下弟子死伤惨重,心急如焚,但脸上却保持镇定,依旧冷冷笑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你那把最锋利的剑还未回来,看来,他已经死在六煞长老的剑下了。” 闻言,青龙长老心中也不由担忧起来,杀心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难道他敌不过那六煞长老吗…… 就在这时,后方山谷里忽然有血光冲起,邪元子大笑道:“看见没有?六煞归元阵已成,那小子此刻,多半已被几位长老拿去祭阵了!哈哈哈!” “糟糕……” 青龙长老更是暗道不妙,阵法已成,杀心多半已死,等那六人布着六煞阵过来,自己今日怕是要全军覆没于此,不行……还是走为上策。 此时他已萌生退意,可就在这时,那山谷里的血光忽然又消退了下去,邪风教众弟子均是一惊,怎么回事,怎么阵法又没了? “嗯?” 邪元子也不禁一下皱起了眉,难道后山谷情况有变?他此时依旧保持着镇定,冷哼道:“等六煞长老出来,必教尔等逃无可逃!” 就在他话音刚落下之时,那后方忽然传来一个冷冷淡淡的声音:“你说的六煞长老,是他们吗……” 乍闻这样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场之人无不打了个冷颤,这一刻人风俱静,双方竟同时停下了交手,只听得一个脚步声慢慢往广场这边走来,各人皆屏住了呼吸,只见那人手里一支六尺竹剑,而上面竟像是串糖葫芦一样,串着六颗血淋淋的人头。 “六煞长老!” 见此一幕,邪元子登时脸色惊变,一众邪风教弟子也当场吓得呆住了,张着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再无任何斗志。 “杀心……”这一刻,看着杀心带着六煞长老的人头出来,离火长老等人皆深深打了个寒颤,好可怕的人。 “哈哈!好,好!” 青龙长老大笑一声,趁着此时邪元子惊骇出神之际,半空中的青龙剑倏地化作一道青光飞过去,“嗤”的一声,从邪元子丹田处穿了过去,在半空中带起一长串血花。 “呃……” 被青龙出手偷袭,邪元子登时身受重创,脸色一下变得比纸还白,可这一刻,他满眼的杀机,全都落在了任平生一人身上,竟不顾眼前青龙的杀机和自身的伤势,强催内元,一掌朝任平生打了去。 这一掌何其凶猛,四下里顿时血腥大作,惨雾弥漫,任平生早已有所准备,在这一掌打来之时,竹剑一挥,六颗人头齐齐飞了出去,他本身则一下往旁跃了出去,“轰”的一声,在邪元子这凶猛的一掌下,六颗人头化作满天血雾。 青龙长老趁机御起青龙剑,又一剑发出,邪元子收势不及,又被这一剑从背后穿透胸膛,更是一口鲜血喷出,被青龙剑连续偷袭两次,他在半空中已是摇摇欲坠,站立不稳,身上那件黄色的道袍,也早已被鲜血染红,若非还有一些符篆飞在他的周围,只怕当场便陨落下来了。 “掌……掌教……” 至于下边一些邪风教的弟子,先是见到六煞长老死去,这回又见掌教身受重创,一个个早已吓得心胆俱裂,终于斗志全无,丢盔弃甲往外逃了去。 “回来……都给我回来!” 邪元子满脸鲜血,模样可怕,双手一伸,天上那血玲珑顿时血光大作,呼啸着飞了出去,一道道血光罩出,跑得稍微慢了一些的邪风教弟子,立时被这诡异法宝吸干了精血。 “师尊……放过我!我不想死,啊!啊——” “啊——”顷刻之间,无数邪风教弟子皆惨死在血玲珑之下,整个邪风教,已被浓浓血雾笼罩,腥风刺鼻。 “哈哈哈,哈哈哈哈……” 邪元子披肩散发,满身鲜血,整个人已是如魔似鬼,“今日我要你们,通通命丧于此!啊——” “糟了!” 青龙长老脸色骤变,疾疾召回青龙剑,护在胸前,只见邪元子那血色道袍下,竟有一道道金光四射而出,一股澎湃之力,几乎刹那间笼罩天地! 任平生也立时暗道不妙,这是自爆金丹!即便今生未见过,可前世怎能没有见过?这一刹那,他想要逃走,可已经来不及了,随着一声九天惊雷般的声音炸响,任平生只觉双耳已被震裂,什么也听不见了,跟着是一道万丈狂澜般凶猛的气浪冲来,直接将他震飞了出去,这一刹那,四肢百骸,犹似断裂,手中六尺竹剑,瞬间化为飞灰。 “隆隆”之声,仍如沉雷般滚滚远去,余威兀自迫人心神,整个邪风教已经荡然无存,方圆十几里的屋殿楼阁,全在那一瞬间灰飞烟灭,而弟子们幸亏站在青龙长老身后,要不然,也同那些屋舍山林一样灰飞烟灭了。 至于青龙长老,仍然站在破碎的广场上,披肩散发,衣衫褴褛,嘴里不断涌出鲜血,在他胸前的青龙剑已经失去光芒,最后“砰”的一声,断裂成无数截,青龙剑竟毁去了,刚才要不是青龙剑挡着,只怕他也已经死了。 一个天罡境的修者自爆金丹,这是何其恐怖? “杀心……杀心!杀心何在!” 青龙长老满身鲜血,嘴里更是血涌不止,整个人已经跪倒下去,一只手撑着满地的碎石,另一只手捂着胸腹,嘴里鲜血不断涌出,连站都快站不起来了。 任平生清醒过来,还好刚才有此人挡住邪元子自爆,要不然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此时一瞬间飞了回去:“我在!” “护法……替我护法!” 青龙长老立刻盘膝坐好,他经脉俱损,若不及时运功疗伤,只恐后果不堪设想。 任平生亦不做多想,而此时,他看见掉落不远的“血玲珑”,已经黯然无光,顺手一伸,将其收入了衣袖里,然后迅速盘膝坐在青龙长老身后,双掌真元一运,抵在了其背上。 “呃……噗!” 青龙长老又一口鲜血喷出,这一口血里带了丝丝黑血,显然受创严重,此时离火长老等人,还有弟子们也迅速跑了回来,脸上兀自惊魂未定:“青龙长老……你怎样!” “在一旁……替我护法!” 青龙长老此时连动都不敢乱动一下,稍有一动,牵扯全身百脉。他满脸冷汗,不去多言,话一说完,立刻将全身真气收入丹田,然后一点点,顺着经脉运转。 此时任平生在他身后,双掌的真气已经渡入他奇经八脉,助他运功疗伤,千丝万引一出,只需要那么稍稍一震,便能震断他全身经脉,立刻将其暴毙于此。 但是众目睽睽,任平生不能这样做,就算薛顶阳再是想要削弱青龙的实力,也绝不会留一个谋杀青龙的人在身边,今日可以杀了青龙,那来日岂不是也可以把他杀了,然后夺位?换做是任平生自己,也绝不会留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在身边。 “咳……咳咳……” 大约一炷香后,在任平生相助运功下,青龙长老头顶渐有白烟冒出,脸色也终于恢复了一些,现在总算可以行动了,此地不宜久留,须得尽快回七幽宗,以防被人阻击。 可就在他打算起身之时,外面忽然飞进来一道人影,但瞧那人面带惊慌,急急而来,却是他的大弟子上官白。 “何事惊慌!”这一刻,青龙长老也突然预感不妙,刚刚才恢复些许气色的脸庞,又迅速苍白了下去。 上官白一向遇事冷静,可此时也是满面的惊惶之色,急急说道:“外面……外面,十二仙门,紫阳宫的两个天罡境长老,紫桓道人和紫玉道人,他们往这边来了!”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四十五章 斜风冷,骤雨急 “什么!” 闻言,青龙长老脸色骤变,竟是那两个老道,这一刻,他整个人像是一瞬间坠入了冰冷黑暗绝望的深渊,而任平生一瞬间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往外飞了去:“上官白,在此替你师父运功,我出去设法引开他们!” “杀心……回来!杀心!回来!” 随着这唯一的能战之人离去,青龙长老更是脸色惊变,像是坠入了绝望深渊,一股恐惧之色,出现在了他瞳孔深处,十二仙门,紫阳宫,紫桓道人,紫玉道人…… 任平生岂是当真出去引开十二仙门的人?他当然是逃命了,自身性命要紧,那还管别人的生死?别说两位天罡境的玄门长老,便是一位他现在也斗不过,何况天晓得这附近已经来了多少十二仙门的人。 就在他飞出去的一瞬间,远处天际两道紫气已经逼近,细瞧来,那云上二人,皆身着紫衣,须发皓白,道气不凡,正是十二仙门里,紫阳宫的两位长老,紫桓道人和紫玉道人。 在两人身后那片紫云上,还有着不少玄门弟子,至于这十二仙门,从前不在云澜天境管辖之内,但自从当年两位道祖仙逝以后,十二仙门便归入了云澜天境,如此来抗衡万丈魔境的几个魔宗。 此刻,云上两人自是也瞧见了从邪风教里逃出来的任平生,紫玉道人双目一凝,绽放出两道冷光:“魔教之人一个也不可放过,我去追逃走那人,师兄,你去里面肃清魔教余孽。”说着,便御起一团紫云追任平生而去了。 “魔教妖孽,休想逃走!” 任平生正往前逃着,天上忽然一道百丈剑气斩来,登时将他身后那片山林摧毁大半,灵虚境里没有人是他敌手,但天罡境高手不用想了,况且这紫玉道人已经修成天罡境多年,非一二重之境,至少也是三四重之境了,修为之高,与灵虚境判若天渊。 “魔教之人,速速停下!否则教你形神俱灭!” 顷刻之间,天上又是几道剑气斩下,紫玉道人身在天上,也不禁面露少许诧异,这小小魔教中,竟有如此轻功卓越者,千岩万壑,竟是如履平地,还能次次避开自己斩去的剑气,若非他现在御空飞行,只怕还追不上了。 任平生此时急于逃命,哪里还管得了身后那么多,他大仇未报,可不想死在这么一个小小角色手里了。 “站住!” 天上又一道剑气斩下来,铿锵的轰鸣之声在他耳边炸响,气浪凶猛扑来,将周围千年古木拦腰冲断,若非他内功深厚,只怕不被这霸道剑气斩中,也要被这刚猛雄浑的气浪给震晕了过去。 正跑时,前面忽然出现一片云深之地,但见云缭雾绕,群山若隐其中,任平生一口气往里飞了去,紫玉道人若继续御空飞行,便无法看见下面,此时也只得收起飞剑,往那云山里追了去。 “小小魔教妖人,你以为能躲得过我的紫云剑吗!” 很快,紫玉道人已经追上来,袖中忽然一道紫芒飞出,细看来,却是一把极其厉害的飞剑,天罡境修者炼化的飞剑,又岂是等闲?任平生不敢稍有大意,左手手腕“太渊”、“神门”之间,乍见青光一现,“铮”的一声清脆之音,将背后那把紫云剑给格挡开了,正是含光剑。 当日从七玄山下来,他将含光剑封印进了身体里,发誓在用含光剑斩下宁王人头之前,绝不染血,但此时攸关性命,生死之间哪顾得上那么多。 “嗯?” 显然,此时后方的紫玉道人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剑也不弱,同样是一位修剑之人,如今天地灵气稀薄,仍然坚持修剑者便值得尊敬,他以饱满的声音说道:“阁下既然也是同道中人,何苦却堕入魔道,甘心做那祸害苍生的魔教妖人?” “哼,左一个魔教,右一个妖人,你玄门中人,我看也未必见得有多光明磊落,你们早已让人埋伏通阳关附近,却作壁上观,等到双方两败俱伤,再现出形来,到时候便与世人说,你们又剿灭两大魔派,哈哈!天下玄门,俱是可笑之辈!” 前面云雾里,传来任平生不屑之声,乍听如此清澈之音,紫玉道人更是一怔,他刚才在天上没有看清,只以为是个道行不浅的魔教长老,可现在一听声音,居然是个少年人? “那贫道今日便看看,阁下究竟是谁……何以口出狂言!” 紫玉道人一掌劈散面前云雾,追击了上去,而此时,任平生陡然转过身来,手中千丝万引,瞬息而出! “嗯?” 毕竟是天罡境的修者,紫玉道人一瞬间察觉危险,却不知这是何门何派的功法,只得急忙避开这些看不见的气流。 好生厉害,紫玉道人迅速稳定心神,待要再次强攻上去,任平生手掌一送,真元默运全身,一刹那将“缥缈神剑掌”施展了出来,但见三道惊天动地的剑气,分别自他腕上“太渊”、“大陵”、“神门”发出,端的是石破天惊之势,紫玉道人没想到对方竟能凭掌发出如此厉害剑气,这究竟是哪个门派的功法?看上去全然不似魔教的邪功! 此时他来不及多想,瞬间将紫云剑收回,似一道匹练,挡住任平生那三道剑气,整座山林一时震荡不止,忽而风云急卷,浓雾大作,待这满林浓雾散开之时,眼前却再不见任何人影,紫玉道人心神未定,仍是面露少许惊色,如今天地灵气有复苏之象,魔门中竟出了这等了得的后辈,反观他十二仙门呢? “师父!” 就在这时,后方有几十道人影飞来,却是紫阳宫的弟子,还有一些其他仙门的弟子,紫玉道人向身后这些弟子看了看,他可以确定,刚才那人必然还在这片山中,说道:“你们几位师叔应该也快到了,守住这片山林,不可放过任何一个魔教之人!”刚才他见识到了那人的厉害,恐怕便是那传闻里的杀心长老,若是纵虎归山,只恐贻害无穷。 …… 再说紫桓道人杀入邪风教废墟里,看见那倒塌的大殿下,正在运功疗伤的青龙长老,想也不想,便是一道紫芒剑气飞斩了过去。 青龙长老虽是重伤之躯,但毕竟已有天罡境三重天的修为,此时瞬间避过,可他身后那几个助他运功疗伤的弟子就没那么好运了,在“紫芒剑”斩来的瞬间,已成剑下之魂。 “枉称玄门正道,无耻至极!” 青龙长老强提功力,这一刹那,将“北冥玄阴诀”凶猛运转了起来,身上功力,又有恢复之象。 “哼,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今日尔等魔教妖人自相残杀,正是苍天开眼!便教贫道来收拾了你们这些祸害苍生的孽障!” 紫桓道人说着便又攻来,青龙长老此时没了青龙剑,只得阴功一运,收化八方血戾之气,将附近无数死尸里的残余精血,尽数吸纳过来,聚为一掌,紫桓道人见他临死还有此等功力,又见那百丈血掌攻来,不敢大意,双掌之间,阴阳两气流转如意,“混元太极之道”沛然成招,一掌携雷霆之威上前,势不可挡。 “轰”的一声,两人掌力相撞,周围数百丈,余下众人俱感内元受震,更有功力微末者,已是口吐鲜血,至于那些本就受了伤的弟子,更是奄奄一息,倒地再也不起。 “呃……噗!” 青龙长老本已是重伤之躯,此时强行运功,又被紫阳宫的“混元太极掌”一震,更是全身经脉,隐有断裂之象,不行……再如此下去,他非得全身经脉寸断不可,“上官白……离火!” 他口里喊着徒儿和众人的名字,然而一瞥眼,众人竟在刚才,趁着他和紫桓道人交手之际,往外逃去了。 “混账!” 青龙长老怒不可遏,急火攻心,反而又是一口鲜血涌出,将他身上破碎的衣裳,染得更红了,夕阳下,他面容憔悴,已是灯枯油尽,强弩之末,一代魔宗长老,大概便要就此陨落了。 “看见没?这便是你魔道中人,危难之际,竟舍下师尊独自逃命,乌合之众尔尔!” …… “轰隆隆!” 外面惊雷作响,瓢泼大雨,似要将整片山岭吞没,任平生被一众玄门之人追杀至此,此时藏身在了一座幽暗的洞穴中,外面雷雨阵阵,格外寒冷惊心。 他仍然在这片山岭里没有出去,不知为何,傍晚时突然多出许多玄门中人,他总感觉事有不寻常,对付一个小小邪风教,或者是七幽宗青龙长老,用不了这么多人吧?还个个都是云澜天境之下,十二仙门里的人,不是什么青玉门那种玄门小道。 外面雷雨急切,任平生紧紧贴着洞穴的石壁,不敢发出任何声响,雨水渗透下来,浸湿他背后的衣裳,阵阵冷风灌入进来,格外的寒冷。 可再寒冷,又怎能比得了那天的雨,那样寒冷…… “任家不但密谋造反,还暗中与万丈魔境有染……” “如何?这豕分蛇断手的滋味,可还说得过去……” “我不杀你,像你这样的人,活着只会比死去更加痛苦……” 又是和那天一样寒冷的雨,他不能死,他大仇还未报,怎能死在这么一个小小的地方?可现在外面全是玄门高手,怎么突围出去?薛顶阳肯定不会派人来救的,唯有自救…… “轰隆隆!” 外面雷声更大了,任平生不敢稍动一下,怕这附近,还有天罡境的玄门中人,一直等到中夜之时,雨小一些了,山洞湿透的石壁上,发出点点幽光,是一些苔藓被水浸湿后,发出的微弱光芒。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洞口附近有动静,将头稍稍探出一点,只见一道人影摇摇晃晃,扶着石壁往洞中走了来,那人已是连路也走不稳,看上去,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四十六章 青龙 “轰隆!”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任平生看清了那洞口摇摇晃晃走来的人影,居然是青龙长老,他伤成这样,都还没死? “什么人?” 尽管一身功力尽失,但青龙长老天罡境的警觉犹在,否则,也不能死里逃生,爬到这里来了。 “是我。” 任平生见他身上已无半点修为气息,放心大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而青龙能够逃到这里来,说明这附近是安全的,没有玄门的人。 “杀心……” 青龙长老看见暗处走出来的人影,也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躲在这里。任平生往外面看了看,问道:“上官白……离火,他们没有与长老一起?” 青龙长老听他如此一问,本想愤愤说那些人弃他而去,可转念一想,却又改口道:“他们,就在附近……” “哦?” 任平生心中微凝,此时外面雷雨仍然未停,他不确定附近是否有人,但想了想,多半只有青龙一人到此。 “杀心,过来……扶我。” 青龙长老确实伤得很重,任平生慢慢走过去,轻轻扶他坐下,一探之下,竟发现他全身经脉寸断。 “青龙长老,你伤得很重啊。” “咳咳……” 青龙长老面色苍白道:“那两个贼道修为太高,我拼死也只得斩杀其中一人,趁另一人没回过神来……算了,不说了。”一边靠着洞内石壁坐了下去。 任平生心中冷冷一笑,你是编不下去了吧?还拼死斩杀一人,要不是我引开一人,你现在都已经死无全尸了吧? “咳,咳咳……没事,待我回七幽宗……宗主自会替我疗伤。” 几句话之间,青龙长老的脸色又白了许多,任平生道:“可是……长老全身经脉寸断,便是宗主,他又要如何替你疗伤?” “你……” 青龙长老猛地抬起头来,本就苍白的脸庞,映着洞内苔藓发出的幽幽光芒,看上去更加没了血色。 “罢了,你怎么知道……”他最终意志消沉地低下了头去,要不是最后他拼着逆转“北冥玄阴神功”,根本无法逃出紫桓道人掌下,可是他又不慎中了“豕分蛇断手”,这样一来,经脉寸断,更是无法恢复了。 “呵,豕分蛇断手嘛……” “你,你怎知是豕分蛇断手!” 青龙长老又是一惊,他一个小小灵虚境的弟子,怎知这云澜天境的独门秘技“豕分蛇断手”? “呵呵,我怎么不知道……” 这一刻,任平生的眼神,突然变得尤为寒冷了起来,眼眸深处的两道寒光,竟让青龙长老感到一股深寒可怕,身体开始有些颤抖:“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任平生没有说话,脑海里面,又是那一天,唐惊风以“豕分蛇断手”震断他全身经脉的一幕,云澜天境特有的豕分蛇断手,被这功法弄断的经脉,没有接续的可能,何况青龙长老还拼死逆转了真气,导致心脉也受损严重。 这一刻,青龙长老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垂头丧气,连声音也弱了许多:“这世间名花奇药,种类繁多,就算是豕分蛇断手,也未必没有接回去的可能……”话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连他自己说着说着都不信了。 任平生道:“可就算是有,你认为宗主会为了你,去遍访那些名山大川,然后历经生死,不辞辛苦地替你找来?” “你,你什么意思……”青龙长老一下抬起头来,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灰,更加难看了。 任平生慢慢站起身来,转身向着山洞外面,淡淡道:“长老在七幽宗这么多年,难道不比我清楚,枯株朽木,无用之人,是如何被弃若敝屣的……”这一刻,他不禁想起了当年在七玄宗外宗,玄门尚且如此,何况魔门? “你,你……” 青龙长老努力想要站起身来,与他争辩:“可我以往,替七幽宗做了多少事?要不是我,七幽宗,现在能如此声势壮大?早就被冥火教吞并了吧?要不是我这些年汤里来,火里去,薛顶阳如今能安安稳稳做他的宗主……” “是这样不错。” 任平生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他道:“所以宗主,会找间稍微不那么潮湿的洞府,让你安度余生……” 话到此处,任平生又慢慢蹲了下去,在他耳边轻轻道:“可有一天,当你老得走不动路了,你猜,你过往门下那些弟子,他们会如何‘服侍’你?你要是哪天不乖乖吃饭,他们就把整个饭盆直接扣你脸上。你要是又把屎尿拉在床上了,他们便将你拉过屎尿的被褥,直接盖在你的身上,心情不好时,再往你脸上扇几巴掌,踹几脚,朝你吐口水,往你脸上撒尿……” “停!” 青龙长老脸色煞白,已经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颤声道:“杀心,带我离开这里,将来,我便把我一生绝学,倾囊传授于你……” “嗯……是个不错的方法,找个山明水秀之地养老送终也好,不过弟子倒是觉得,有个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 青龙长老像是又升起了一丝希望,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然而下一刻,当看见他眼中陡生的杀意,登时只觉背后一寒,本能地想要往后退去,可后面是冰冷的石壁,他能往哪里退去? 在他喊出“救命”二字之前,任平生一下捂住了他的口鼻,青龙长老登时双目圆睁,不住挣扎:“杀心……你不能杀我……北冥玄阴诀,五行风火咒……我全都给你……” 任平生听而不闻,手上越捂越用力,冷沉沉笑道:“不痛苦的,不痛苦的,很快,很快就解脱了……青龙长老,你想想,好好想想,白天那个被你蹂躏至死的少女,你也是这样捂着她的嘴,你想想,再想想,想想从前那些被你杀死的少女,你就不痛苦了……” “轰隆隆!” 外面雷声大作,一道道闪电似要撕破长夜,似满天银龙乱舞,把那云层里照得千奇百怪,电光照进山洞里来,映着青龙长老那恐怖的样子,只见他双手用力抓进了岩壁上的苔藓里,似血一般的水从他指缝里渗了出来,他两只眼睛越睁越大,像是快要鼓出来一样,双腿用力地蹬着地面,把一些泥土苔藓踢得乱飞,最后,他双腿一伸,终于一动不动了,两只眼睛还圆鼓鼓地睁着。 “不痛苦,不痛苦的……” 任平生慢慢松开了手,青龙长老已经气绝,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就像是快要凸出来一样,双颊却深深凹陷了下去,死状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一代魔宗长老,今夜死不瞑目,死在了任平生手里,可怜吗?不可怜,那些被他蹂躏至死的少女才可怜,那些少女的父母才可怜。 …… 数日之后,七幽宗。 偌大的石殿里,众人沉默不语,弟子们低着头,长老们锁着眉,最后,只有宗主薛顶阳,慢慢从殿首走了下来,一步一步,向大殿中央的石台走了去。 而那里,摆着一具尸体,正是青龙长老的尸体,面色发紫,双目紧闭,死去已有几日。 任平生平平静静地道:“那一日,十二仙门的人突然杀来,当时太过混乱,我拼尽全力,也只得将青龙长老的尸身带出,不至于让青龙长老死后受辱。” 殿上所有人都低头默不作声,那一日,离火长老和青龙长老的大弟子上官白死里逃生,其余人,有的当场死了,有的至今下落不明…… “紫阳宫……” 薛顶阳慢慢走到石台前,看着青龙长老已经发紫的身体,这正是被“豕分蛇断手”致死之象,经脉寸断,全身血液凝滞不出……这一次,他确实是想要稍稍削弱一下青龙长老的力量,同时除去邪元子这根肉中刺,本是一举双得,怎会想到玄门的人突然杀来。 这一次,纵然除去了邪元子又怎样?损了青龙这员老将,如同折损一翼,便是没有了邪风教,他也不可能再继续往北扩张势力了,甚至现下已有的地方,都会再次动摇起来,必须尽快再立一位青龙出来,否则下边必生动荡。 “杀心。” “弟子在。” 薛顶阳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这一次,你做得很好,拼死将青龙长老尸身带回,否则要是落入那些玄门手里,或是冥火教手里,他们再往‘城头’一挂,我宗士气不知跌落多少,昔日那些臣服于我宗的教派,必然也会就此萌生异心……” 任平生微微说道:“弟子职责所在。” “嗯……” 薛顶阳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又向众人环视了去,其余人都垂首默然不语,上官白和离火长老也低着头,回想当日,要不是杀心第一个跑了,说不定青龙长老还能拼着重伤突围……虽说后来,他们也跑了,但那也是迫不得已,当中细节,两人自是不敢在宗主面前提起了。 薛顶阳看着众人,深吸一口气,仍是带着沉重:“通阳关一役,青龙长老含恨而殁,我宗痛失一位长老,想必诸位此刻,亦是同我一样,心情沉痛,但是七幽宗,不能没有青龙长老……” 听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原本还低着头“默哀”的人,这一刻全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就连上官白也紧紧握住了手指,他是青龙长老的大弟子,那么按照道理说…… 终于,薛顶阳的目光向他看了过去,这一刻,上官白竟似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然而下一刻,心情便猛然跌至谷底,只见薛顶阳最终将目光从他身上,转移回了最开始的“杀心长老”身上。 “杀心,今日起,你便是我宗青龙长老了。”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四十七章 衣衣 这一刹那,整座殿里安静得针落有声,所有人皆屏住了呼吸,凝神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这位“杀心长老”,不,从今日起,他便是“青龙长老”。 自始至终,任平生脸上都没有任何变化,气息也不曾有过一丝紊乱。 …… 深夜,薛顶阳的房间里。 “宗主,那杀心……此人来我宗,不过半年之久,宗主今日,何以竟将青龙一职,交予此人?” 薛顶阳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这道人影,许久才道:“那你觉得,现在青龙一脉,有谁……比他更加合适。” 那人听后,沉默不语。 薛顶阳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窗外夜色,这一刹那,眼中有精芒闪过,只听他道:“此人才来我宗半年,就能从一名三品长老,坐到四圣长老的位置,莫非……你还看不出么?” 他说到此处,转过身来,看着眼前人道:“这段时间我要练功,无暇旁顾,朱雀那三人,将注意力转移到此人身上也好。” 面前这人明白了,可仍是忍不住轻轻一叹:“就怕……养虎为患呐。” “哼……他还没那个本事。” 薛顶阳又转过身,看着窗外的月亮,如今他的“万象森罗功”,已经修炼到第五重,只需要再突破一重,便是那些玄门老道,又奈他如何?他单手便可接住那些人所谓的“百步穿甲”飞剑。 …… “恭喜杀心长老!” 次日,听闻杀心长老已经成为青龙长老,原本跟随在他身边的那些弟子,也都跟着水涨船高,来到了四圣长老洞府里,纷纷道贺。 但见满庭花开正盛,岛屿悬在半空,瀑布飞珠溅玉,这青龙长老的洞府,内里别有洞天,若画中仙境,灵气鼎盛,可远非原来那个执剑长老的洞府能比了,二者之间,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任平生坐在一株花树下,淡淡道:“有何可喜?” 弟子们摸了摸脑袋,咧嘴笑道:“恭喜杀心长老,如今受宗主提拔,成为四圣长老了!” 任平生仍是语气平平,依然反问:“喜从何来?” “这……” 这一回,弟子们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怎么回答了,难道成为四圣长老,这还不好吗?七幽宗里一两万人,谁不想成为四圣长老啊…… 任平生没有回答这群弟子,起身缓缓往一座假山走了去,这群弟子又懂什么,他现在看似“位极人臣”,但实际上是“高处不胜寒”呐。朱雀那三人,便是修为最低的白虎,也有天罡境一二重的修为,唯独他,只有灵虚境的修为,且还不说此次北伐,损兵折将严重。 任平生心里怎能不清楚,薛顶阳这是要他,暂时吸引住朱雀那三人的视线,让自己与朱雀三人周旋,他好坐在他的洞府里,安心修炼神功,不必担心后院着火,待神功一成,那时再真正将大权掌回。 接下来,朱雀三人必将联手打压他,一步步将他青龙一脉蚕食掉,而现在,他要做的,便是好生修炼,无须再去争什么权了,但属于自身的“利”,该夺的还是要夺,要不然怎么修炼到天罡境去? 他千辛万苦坐到青龙这位置上来,可不是坐上来仰人鼻息的,等他到了天罡境,练成“龙魄劲”和“云山七重影”,哼……到那时,十个朱雀玄武他也不放在眼里。 接下来数日,任平生已经做好了所有交接事宜,至于青龙长老这里的一切,也都了解清楚了。 这一晚,他在房间里捣鼓那天捡回来的“血玲珑”,那天血玲珑在邪元子手中的厉害,他已经见识到了,可现在却黯然无光,他敲了半天也没反应,那天他明明见到邪元子就是那么一挥,血玲珑便罩出一道道血光,可今晚他在屋子里挥了又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屋中砸东西。 可这血玲珑,似乎确实已经坏了,任平生不由得皱起了眉,倘若他身上有这么一件厉害法宝,朱雀三人多多少少也会忌惮一些,可这么厉害的一件法宝,怎么就坏了呢? 难道是需要万千人血来祭炼? 任平生沉思了半晌,外面忽然传来一个甜美的少女声音。 “长老,你在里面弄什么呀?叮叮咚咚的……” 屏风外响起少女甜甜的声音,任平生立刻将桌上打转的血玲珑按住了,往外看了看,只看见屏风上面一道模糊影子,刚才那声音并不耳熟,问道:“你是谁?” “哦哦,我是刚来的弟子,我叫柳衣衣,长老可以叫我衣衣,热水我已经替长老准备好啦!” 少女声音甜美,可爱中又带着些许俏皮,瞧来年龄应是不大,这七幽宗里,个个弟子都谨慎小心,尤其是在四圣长老这里,更是如履薄冰,哪有这般活泼的? 任平生不禁好奇,将血玲珑收回衣袖,起身走了出去,只看见一个身穿翠绿衣裳的少女,正在一片一片往木桶里放着五颜六色的花瓣,这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的样子,生得水嫩通透,甚至还有些仙气,乍一看,好似又多了几分娇俏可爱,怎会是魔教中人,这不应该是玄门中人吗? “长老,你出来啦!” 少女活泼可爱,似乎并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人人害怕、杀人如麻的“杀心长老”,此刻好像一点都不怕他。 “你是谁的弟子?好大的胆子,离火长老莫非没有告诉过你,进我房间,须得先敲门吗?” “我……” 少女挠着脑袋,又偷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分明是个俊朗的小哥哥,长老长老,可哪里老了?一时多了几分喜欢,小声说道:“我刚刚见长老在里面专心弄着事物,怕打扰到长老,所以就……”话到此处,吐了吐丁香小舌:“就没叫长老啦!” “罢了,你刚才说你叫柳衣衣,我从前怎未见过你?” 任平生看着她,心想如此灵气动人的少女,该不会是玄门派来的奸细吧?难道那日,紫阳宫的牛鼻子知道自己身份了?不过转念一想,七幽宗这尺山寸水之地,玄门要找自己,犯不着那么费事,而且就算派奸细过来,也不会派个看上去这么笨蠢呆萌的。 “哦哦哦,我姐姐,叫叶轻雪,长老应该知道吧?是她让我来的……” “你姐姐,叶轻雪……” 任平生仔细回忆了一下,那天在名册上,似乎确实见过叶轻雪这个名字,说道:“胡说八道,你姓柳,你姐姐却姓叶?” 柳衣衣嘻嘻一笑:“是异父异母的姐妹啦!” “异父异母的姐妹?” 任平生更是皱起了眉,只听说过同父异母,柳衣衣吐舌一笑:“就是义结金兰啦!” 任平生愣了一下:“你早说不得了,绕这么大个弯,整得我都不会了,异父异母的姐妹……” “噗……长老你好笨。” 柳衣衣掩嘴一笑,又朝他吐了吐舌头,大概整个七幽宗里,现在她是唯一一个敢如此与杀心长老说话的了。 任平生也有些出神,这少女……还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么?还是自己杀心二字又不够杀气了,连个小姑娘都震慑不住,得换一个杀气更重的名字了? “长老快点快点,水快要凉啦!” “罢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任平生把她叫出去,又回过头往木桶里看了一眼,一桶水整得花花绿绿的,难怪是个小姑娘。 他转身往里边走去了,还要接着弄他的血玲珑呢,可没敲一会儿,外面又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任平生放下手里的血玲珑和木槌凿子,往外看去:“又是你?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回……回长老,我……我叫柳衣衣……长老也可以,叫我衣衣……” 这一次,少女的声音不再那么活泼了,细如雨丝,吞吞吐吐,总之和刚才有些怪怪的。 任平生起身便要过去,走出两步,又回头看了看桌上的血玲珑,好似怕谁偷走了,将其收入衣袖里后,才走过去,而这一走过去,连他整个人也当场愣在了原地。 “长……长老……” 少女脸上带着些怯雨羞云,抬起头来,看见长老那双眼睛,更是满颊红晕如飞,又忙把头低了下去,一只手胡乱地遮挡在胸前,另一只手五指微张,小心翼翼挡着腹下隐约一现的地方,而她刚才还穿在身上的翠绿衣裳,已经一件一件,沿路落在了地上,她此刻,不着寸缕地站在任平生面前。 房间里说不上灯火通明,但朦朦胧胧,几支烛火映着月光,也别有另一番美,说起来,这还是任平生第一次,看见一个少女这样不着寸缕地站在他面前。 此刻少女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害羞,又或是寒冷,使得她小小的身子,在烛光下轻轻颤抖着。 任平生就这样看着她不语,当她羞得通红的脸再次抬起时,上面已满是泪痕,泪水从她双眼里面,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不断滑落出来。 “刚才……刚才都是衣衣装出来的,其实衣衣心里很害怕……这,这是衣衣第一次,只盼……只盼长老,今晚会怜惜衣衣……” 她声音哽咽,说着那些青涩的话语,一会儿抽泣得更厉害了,整个小小玲珑的身子,好似那风中颤抖着的蝶儿一样。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四十八章 轻雪 少女的玲珑玉体,仿若清晨尚未盛开的花骨朵,娇嫩欲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确实美丽无瑕,可任平生,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懵懂不知事的小小少年了,他知道这对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而言,意味着什么。 烛火摇曳,他慢慢从少女身旁经过,然后俯下身,一件一件拾起,她掉落在地上的衣裳,然后一件一件,替她穿了回去。 “长……长老……” 少女怔怔地看着他,满眼的泪水,实是天见犹怜,任平生便是这些年再心冷如雪,又怎会看不见?他又不是瞎子。 “长老,是不喜欢衣衣吗……” 少女说着说着,眼泪又出来了,渐渐的泣不成声:“长老若是不喜欢衣衣,那衣衣以后,就不来了……” “是谁让你来的?叶轻雪?” 任平生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他识人无误,眼前这个少女尚未经人事,便是再急功近利,也绝对不会主动如此献媚。 柳衣衣看着他,抽泣得一吸一顿,最后哽咽着说出了“姐姐”两个字,刚擦去的眼泪,又聚了上来。任平生看着她道:“那你知不知道,就在几天前,你刚来的时候,这里刚好也已经换人了。” “嗯!” 柳衣衣用力点了点头,又抽泣道:“以前我老吵着姐姐要来七幽宗,可姐姐一直不让我来,直到几天前这里换了杀心长老你后,姐姐才让我来……” 任平生眉心深锁,总算叶轻雪还有点良心,没为了利益而将她这个异父异母的妹妹推入青龙长老的火坑,许久才道:“既然换人了,那么规矩也该换了,我这里,没有这种规矩,以后……你不得再如此。” 柳衣衣呆呆看着他,最后又讷讷地点了点头:“我以后不这样了,那长老,以后会不会讨厌衣衣……” “当然不会。”任平生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回去吧。” “嗯……” 柳衣衣轻轻点头,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看了看他,这才离去。 任平生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轻轻道:“本是琼台玉,何以染风尘……”说罢,又回去继续捣鼓他的血玲珑。 可这回却没有心思了,脑海里面,仍是刚才少女不着寸缕站在他面前的一幕,连一个小姑娘,也那样怕他,杀心长老,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你原来是叫什么名字?呵……满手的鲜血,只怕早就和这血玲珑里面一样了吧。 次日,柳衣衣羞羞答答来到姐姐门外,轻轻敲着门,这几天青龙阁的弟子见到如此一个清纯动人的少女,哪能不私底下议论?可议论归议论,那都知道这是杀心长老的人,便是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打这姐妹二人的主意。 “衣衣?” 叶轻雪打开门,略显蓬乱的头发,身上还只穿着一件儿小亵衣,光着脚,两条雪白的腿这么迎风招展,不禁把柳衣衣看得一阵脸红:“姐姐,你来开门能不能多穿件衣裳……” “哎呀我正在睡觉呢,进来进来。” 叶轻雪一把将妹妹拉了进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门,托这位“新青龙长老”的福,姐妹二人均有自己的小庭院,不似其他弟子那般,还要住在潮湿的洞府里。 房间里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女子体香,叶轻雪急急忙忙把妹妹拉到了床上去,睁着一双大眼问道:“怎样怎样?还疼不疼啊……” “你讨厌啦!” 柳衣衣一把将她推开,脸上更是一下酡红如醉,“哦……嘿嘿。”叶轻雪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看来,咱们杀心长老,还是挺懂得怜香惜玉的嘛……” “你,你……你再说我可不依了。” 柳衣衣轻轻瞪着她,似嗔还羞,推搡了她两把,便扭扭捏捏将昨晚的经过说了。 “什么?” 叶轻雪听完,当场下巴都快掉地上了,柳衣衣红着脸,支支吾吾道:“可能,可能是当时杀心长老正忙着敲他那个,那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可能他很忙吧……” “等等,等等……衣衣,你站起来。” “姐姐怎么了?” 柳衣衣闻言便从床上走了下来,叶轻雪又道:“你转个圈我看看……” “哦哦……” 柳衣衣便依言转了个圈,虽无姐姐那般天生妩媚,可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活泼的青春气息,美丽可爱,冰雪聪明,谁不喜欢? 叶轻雪不禁一下蹙起了眉,一只手抱着胸前玉女峰,另一只手摸着下巴,奇怪道:“不对啊,衣衣,你这么动人,是个男子都得喜欢,问题肯定不在你这里,那就是在他那里了……该不会……” 她想到此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事物,噗嗤一笑:“啊我知道了,该不会是和那阴常君一样,有着那断袖之好吧,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咱们的新青龙长老原来竟是……” “啊?” 柳衣衣摸着小脑袋瓜,如坠五里云雾中,好奇问道:“什么啊,阴常君又是谁……断袖是什么意思啊……” “咳咳,你一个小小姑娘家,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叶轻雪咳嗽两声,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过得片刻,转了转眼珠子,不知又想到什么鬼点子,噗嗤一笑:“不行,我不信了,我今晚亲自去试试……反正听说杀心长老,无论下边弟子再调皮胡闹,他也不会责罚的。” 是夜,月明千里,星河璀璨,任平生还在屋里捣鼓他那血玲珑,此时外面响起一阵轻轻的铃铛声。“进来。” “杀心长老……” 四个字传了进来,声音里并无柳衣衣那种“弱柳扶风”的细柔娇弱感,而是带着些许“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妩媚。 显然来者是姐姐叶轻雪,而非妹妹柳衣衣。 今晚叶轻雪穿着一件红色的衣裳,特别好看,足踝上系着两颗小小的铃铛,走起路来,一响一响,清脆入耳,想来她天生便是如此妩媚动人吧,试问天下哪个男子见了不喜欢? “什么事。” 任平生目光仍然落在桌上的血玲珑上面,叶轻雪向这桌上奇怪的东西看了看,便道:“昨晚,衣衣她,是不是惹长老不高兴了……” “没有,我很高兴。”任平生继续弄着血玲珑。 “啊?” 叶轻雪愣了一下,对方这莫名其妙一句话,把她接下来的思路都打乱了,任平生抬起头来,看了看她:“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叶轻雪想了一下午的话,被他刚才那句“我很高兴”,一下给弄迷糊了,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那个,杀心长老,你如果不喜欢妹妹的话,其实,其实我也可以的……” 叶轻雪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了,那就干脆一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看着他,然后一点一点,试探性慢慢将自己的衣襟滑了下去,露出那欺霜胜雪的肌肤。 任平生站了起来,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叶轻雪愣了一下:“长老……”此刻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生得如此好看,修为这么高,还是青龙长老,对待下边弟子又不坏,宗里哪个女弟子不喜欢? 这里是魔宗,又不是那些成天惺惺作态,什么“斩七情”、“断六欲”的玄门,这才是真实的江湖,真实的世界,凭什么“无欲无求”就是上乘,而最基本的男女之情却“落了下乘”,便是“俗不可耐”,既然如此俗,那就全都去修仙好了,最好连饭都别吃了,早日得道升仙,岂不美哉? 此时,任平生看着面前这个妩媚娇俏的大美人,说道:“你其实,不用这样的……”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将她衣裳穿好了回去。 “啊……怎样啊?”叶轻雪愣愣地看着他,装作不知的样子,这一刻突然觉得面前的杀心长老很有趣。 “就……你刚刚那样。” “我刚刚……哪样啊?” “就这样。” 任平生说着,一下又将她衣襟滑了下去,双肩如雪,散发着点点醉人心魄的幽香。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不禁让叶轻雪脸上飞快红了起来,似月下牡丹,芳香迷人,却又在绿叶下,欲遮还羞:“长老,你……你讨厌,你原来喜欢自己主动,你早说嘛……” 任平生又将她衣裳穿了回去,说道:“你若想替我做事,我觉得光是这样太简单了,以你的修为,不如,我安排一个比较难的任务给你如何?” “啊?” “啊什么啊?” “啊,不不不,长老,你说。” 叶轻雪终于回过神来,任平生也不多言,手一伸,将手掌送至了她眼前,问道:“看见我掌心这个印记了吗?” 叶轻雪仔细看着他手心里这个“血色三叶花”印记,点点头:“看见了。” “记下来。” “好。” 叶轻雪立刻将这血色三叶花印记牢记于心,这血色三叶花并非寻常三叶花,每一片叶里,都有着十分复杂的纹路,想要牢牢记住,光凭记忆是不够的,但叶轻雪天生灵力强于一般人,故能这么快记入脑海。 “记住了吗?” “记住了……杀心长老,这是什么?” 叶轻雪很是好奇,这血色三叶花到底是何来历,她完全没有见过或者听说过。 任平生道:“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离开七幽宗,原因你知道。”叶轻雪当然知道,杀心长老一走,朱雀那些人势必将爪牙伸进青龙阁里面来。 任平生接着道:“我要你出去,暗中调查这朵三叶花的来历,记住,一定要是暗中调查,此花的主人十分危险,修为我不知道有多高,总之你若有线索,万不可贸然打草惊蛇,必须回来向我报告,不可擅自行动,否则你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叶轻雪听完,愣了片刻,但很快便回过神来,郑重地点了点头:“长老放心,轻雪一定不负所托!但是……”她话到此处,声音轻了许多:“长老可以告诉我,这朵三叶花印记,到底是什么吗?” 任平生没有回答她,转身看着窗外夜色,那个梦境,就像是此刻的夜色一样诡秘。 梦里面,那一道血色剑光飞来,取了父亲的首级,然后带着父亲的首级,一瞬间消失了,他看不见暗中发剑的那个人,只能看见,那剑上镌刻了这样一朵血色三叶花。 梦醒之后,他唯一能记住的,便是那飞剑上的血色三叶花,他怕自己有天会忘记,所以用内力刻在了左手掌心上,只需要内功一运,便能显现出来。 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年,当初在七玄宗时,唐惊风说杀了他的父母,但现在仔细一想,父母多半并非死于唐惊风之手,而是另有其人,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他手里的这朵血色三叶花。 “好了,便是如此。” 任平生转回身来,叶轻雪见他不愿多提及这血色三叶花,便也不好多问了,正待离去之时,任平生又叫住了她。 叶轻雪听闻,立即转回身来,双颊绯红,映着月光烛火,格外娇媚动人:“长老莫非还有什么事吗?雪儿今晚可以不回去的哦……”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四十九章 婚约 叶轻雪实在是娇美无限,尤其是娇羞起来的样子,面上两朵红晕若隐若现,这凡世里的男子见了,怕是没几个还能把持得住的。 “长老,你,你到底什么事,说呀,雪儿在呢……” 叶轻雪将头轻轻一低,却越发娇羞迷人了,连窗外的月光,也随她此时一起变得温柔了起来,任平生这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以后,不要逢人就说什么我有断袖之好,否则,我将你就地正法,信是不信?” 叶轻雪听完,愣了一会儿,接着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啊啊啊啊,长老长老,你你你,你听我解释!”连忙摇手解释,可越解释越混乱,心想定是衣衣那臭丫头,自己不告诉她什么是断袖之好,她居然跑来这里问杀心长老,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还有。” 任平生看着她,这一刻神色凝重,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以后在外面,你若不想招来杀身之祸,‘阴常君’三个字,最好不要再随随便便提起……” “我知道我知道,杀心长老我知道错了,以后轻雪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叶轻雪脸上红晕如霞,轻轻咬着嘴唇,紧紧捏着小手,娇滴滴的不敢抬起头来看他,她也不知怎么了,看见这位坐怀不乱的杀心长老,反倒是她自己,胸口好似有头小鹿在撞似的。 “你知道就好。” 任平生看着她此时这“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忍再继续说她了,又往她脚踝看了一眼,说道:“抬起脚来。” “啊……” 叶轻雪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仍是撩起裙子,红着脸把脚抬了起来,月光下,皓白胜雪的小腿,好似玉削成一样的笔直。任平生左手慢慢握住她的脚踝,右手轻轻将她脚踝上的小铃铛摘了下来,这一过程,叶轻雪始终轻咬嘴唇,紧紧捏着手里的裙子,胸中那头小鹿仿佛撞得更快了,也不敢看他。 任平生慢慢将她的脚放了下去,然后拿着铃铛在她面前摇了摇:“以后,不要再戴这些东西在身上,十里外都让敌人听见了。” “啊……啊,长老教训得是,轻雪此番回去,定把无用的首饰全扔了。” “去吧,在外行事,切记以自身性命为重,不可贪功冒进。” “嗯嗯……谢谢长老关心。” 叶轻雪轻咬着唇,扭扭捏捏,不知道还要做什么,任平生见她还不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叶轻雪胸中终于舒了口气,便将心中想说的说了出来:“我妹妹她年少不经事,以后若是不小心惹到长老生气了,还请长老……勿要与她置气,等我回来教训她便是,衣衣……就相烦长老照顾了……” 任平生道:“放心吧,有我在,没人敢打她的主意,她资质不错,就是经脉未通,改日,我替她打通经脉,此后便可修炼。” “啊……” 一听打通经脉四个字,不知道叶轻雪又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画面,红着脸扭扭捏捏,娇羞说道:“长老要如何替衣衣打通经脉呀,我怕妹妹年纪尚小,没有经验,要不要轻雪在旁指点一下……” 当她看见杀心长老两道目光一动不动落在她身上时,连忙摇手:“我与长老开玩笑的啦!以后不敢了不敢了,我走啦!”说着,红着脸,飞也似的往外去了。 任平生看着她匆忙跑出去的身影,还差点把自己桌上放着的一盆花卉碰倒下去,心想这姐妹二人,一个比一个调皮,难道自己“杀心”二字,真的不够杀气了吗? 叶轻雪来到外面,凉风吹来,终于使她脸上不再那么火辣辣的滚烫了,可胸中仍是小鹿乱撞,脑海里面,一幕一幕还是刚才杀心长老坐怀不乱的样子,杀心长老真是与其他人太不一样了。 至于柳衣衣,其实是几年前她在外执行任务,偶然结识的,那时正逢兵荒马乱,十几个逃兵屠了一个村子,杀了村里的男人,捉了女人,当时柳衣衣才十岁,自然也躲不过,幸好她碰上,便一剑斩了那些官兵。 叶轻雪从前也有个妹妹,不过很早就死了,那时她见柳衣衣长得与自己夭折的妹妹甚是相似,一时爱怜,便将她收做了妹妹,又跋山涉水把她带到玄朝境内,找了一个小镇,拿银子请一位婆婆照顾她,后来每年出去,都会去看看她。 再后来,柳衣衣知晓了她不是寻常人,便吵着要跟她一起修仙,可那时她骗柳衣衣自己是在玄门里,其实她当时在七幽宗,七幽宗这个火坛,妹妹如此天性单纯,她怎忍心将妹妹拉进来? 尤其是青龙长老,修炼那什么玄阴功,只怕一见到妹妹这样个水灵儿的丫头,怎样都不会放过了,她可不想害了妹妹,只想在凡世里找个好人家把妹妹嫁了,可怎想近些年玄朝修那什么九层高台,弄得下边民怨沸腾,山贼流寇四处作乱,妹妹天生丽质,渐渐出水芙蓉,在凡世里没有自己照顾,万一让那些山贼掳去,后果不堪设想,正巧这次杀心长老替代了青龙长老,她便立刻做出决定,把妹妹带到门中来,杀心长老定是值得托付之人,所以才有了昨晚的事情。 月色无瑕,叶轻雪慢慢往自己的小院走去,走上台阶,看见落在上面的影子,又想起自己从前经历,流离失所,不禁顾影自怜,生在天地间,身似笼中雀,命也如浮萍,浮浮沉沉不由己…… “吱呀”一声,正当她走上台阶时,门一下从里打开了,只见柳衣衣穿着一件小亵衣,光着脚丫,笑嘻嘻道:“姐姐,你回来啦!” “衣衣?你怎么在我房中,不回你自己房间?” “嗯……不要嘛,衣衣以后要和姐姐一起睡。” “你啊,过几天我就要出去了,杀心长老有任务交给我。” “啊……那衣衣怎么办?” “你?反正你没事的时候,就多往杀心长老屋里跑就对了,修炼有何不懂,便去多问……嚯!说起来,今天下午你是不是……” “啊,姐姐姐姐,我错了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还敢有下次?看我今晚不好好收拾你!” “啊……姐姐,姐姐,呜呜呜,我错了嘛,好痒好痒,衣衣不来啦……姐姐再这样,我也要挠姐姐啦……” 姐妹双姝,其乐融融。 就这样过去半个多月,任平生除了与朱雀那三人暗中较劲,便是自己在洞府里修炼,不让人打扰,夜里则回到房间,继续研究血玲珑,最终发现,这血玲珑原本是非常厉害的炼魔之物,可一损再损,如今更是没有了光芒,可能确实需要鲜血来祭炼。 上次在邪元子手里损坏严重,只怕一般的血不行,须得用极其凶煞的血,越饮凶煞之血,则法宝血戾之气越强,更不会那么轻易损坏,可凶煞之血,怎样的血,才算是凶煞呢? 这一日,任平生从后山谷归来,沿路听见不少弟子都在窃窃私语着什么,见到他来了,便立即闭口不言,虽说下边的人都知晓杀心长老从不责罚弟子,但在他面前也不敢造次。 任平生见这群弟子小心谨慎的样子,刚才似乎隐约从他们口中听见“云澜天境”四个字,说道:“你们好大胆子,不知道这里,是不允许提起‘云澜天境’四个字的吗?” “啊,长老……我们……” 弟子们站在两边,都紧张地低着头,捏着手不敢言语,任平生看着这些弟子,见他们神情仍旧不自在,问道:“云澜天境怎么了?” “啊……” 弟子们抬起头来,又愣了一下,不是说不允许讨论云澜天境吗?不过此时既然是长老开口询问,那自是要做回答,一名女弟子小声道:“就是不久前,云澜天境四境之一的缥缈之境,正式与长生剑宗定下了婚契,缥缈境主把她的关门弟子许给了长生剑宗宗主的儿子柳长生,婚期就定在三年后……” “哦。” 任平生只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行若无事地继续往庭院楼阁走去,后面的弟子愣了愣,问道:“长老,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玄门之事,与我何干。” 只传来一句冷冷淡淡的声音,任平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庭院落花里,后边十几个弟子面面相觑,怎么觉得杀心长老刚才怪怪的…… 夜里,阁楼里笼罩着一层洁白如雪的光华,不是月光,不是烛光,而是此刻,任平生拿在手里一颗夜明珠,发出来的明亮光芒。 “姐姐……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打他!” “姐姐,你别哭啊!你告诉我,是谁欺负你了,我去教训他!是哪一宗的?气宗吗?道宗吗?” “姐姐,到底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找他,姐姐放心,我打得过他,我的剑天下无双,从来没有人可以快过我手里的剑……” “傻瓜,姐姐要走了,以后照顾好自己……” “姐姐,你要去哪?阿平和你一起去!姐姐去哪,阿平也去哪!有谁欺负姐姐,阿平替姐姐教训他!” “傻瓜,你帮不了我……” …… 任平生闭上了眼,眼前却一幕幕,浮出当年的影子,这么多年了,那些往事回忆,就像他身后的影子,平常不会去注意,但只要一转过头,就能够清晰地看见。 原来当年,她离开,便是因为婚约么…… 长生剑宗,多么熟悉的四个字啊。 上一世,他的仇人之一,长生剑主,虽然凡世里的这个长生剑宗,不会与鸿蒙神界那个长生剑道有任何关系,但他听着,就是如此不舒服。 “哇!杀心长老,你这颗夜明珠好漂亮啊,可以送给衣衣吗?” 正当任平生前世今生的记忆又开始交织时,耳边响起一个可爱的少女声音,将他从这些混乱的记忆里,拉了回来。 “其他皆可,除了此物。” “噗!” 柳衣衣掩嘴一笑:“我与长老说笑的啦!”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五十章 杀心长老 任平生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说道:“你深夜而来,可是明日功课已经做完了。” “嘻嘻……” 柳衣衣天性活泼,才这么几天,仿佛就已经忘了刚来那晚的事情,笑盈盈道:“姐姐不在,我一个人怕,所以就来长老这里看看你睡了没……” 任平生手一伸,两指按住她的手腕,过了一会儿,才将手伸回去,说道:“从明日起,我开始替你打通身上经脉。” “真的吗?那我就可以和姐姐一样修炼了,太好了!”少女欢喜不已。 次日,房间里面。 “长……长老,要,要脱去衣服吗……我听姐姐说,两人运功,都须先脱去衣服,不然真气运行受阻,凝滞经脉之中,会伤到两人……” 柳衣衣满脸羞得通红,甚是显得天真,殊不知任平生有着那千丝万引的神通,怎会让她受伤呢?只是去掉衣裳这些外物阻隔的话,确实效果更好,也更加稳妥,不会出现意外。 “只将外裳去掉即可。” 过了一会儿,任平生如此开口。 “哦哦……” 即便只是脱去外裳,柳衣衣仍然显得十分害羞,毕竟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便将身上小衣,一件一件去掉,最后只剩一件贴身小衣时,任平生伸手按在了她肩膀上:“可以了。” “啊……哦……” 柳衣衣脸上酡红晕飞,任平生见她还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说道:“务必抱元守一,不可心有杂念。” “啊,嗯……什么叫抱元守一啊?” “就是,什么都不要想。” “啊……” “怎么了?” “没,没有。” 柳衣衣轻咬着嘴唇,脸上已是通红,身上这件小衣薄薄的,如轻纱一样落在身上,风吹来时痒痒的,这令她更加羞涩了,还不如一并去掉呢,可她哪里好意思开口。 “嗯。” 任平生只点了点头,柳衣衣也深吸一口气:“抱元守一,嗯……长老,我,我好了。” “切记,勿要心有杂念。” 如今任平生修为高深,自是早已能坐怀不乱,抱元守一,可柳衣衣这么一个娇嫩出水的小姑娘,这般情况,她哪能不胡思乱想? “衣衣,你听我说,你若是不能宁定心神,稍后连我也会受损。” 任平生不可能会受损,只是打通经脉而已,如此说,是让柳衣衣能够尽快稳定心神,勿要再心存杂念。 这句话也确实有效,柳衣衣一听会让长老受伤,长老还是第一次叫自己“衣衣”,便立刻咬紧了牙关:“嗯!衣衣一定能行的!”她心想以往姐姐也是如此替她梳理经脉,为免真气受阻,每次两人都把衣裳脱得一件儿也不剩,此刻就把长老当做姐姐好了。 “嗯。” 任平生见她这回终于不再心有杂念,也不再多做犹豫,双手十指,往她背上一按,千丝万引,无声而出。 “嗯……” 柳衣衣立时发出一声轻哼,疼得一下蹙起了眉,稍后眉头又慢慢松开了,最开始的针刺感,慢慢变得如轻风柳叶,轻轻拂过她的身体,这种感觉,不但不痛,还让她越来越有种说不出的舒适感,舒适得慢慢闭上了眼,与姐姐替她梳理经脉时完全不一样。 “嗯……” 到最后,她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娇滴滴的轻哼,立马惊醒过来,脸上羞得通红,支支吾吾道:“长老,我,不,不是,我刚刚……” “不要说话,开始了。” “啊!” 突然而至的刺痛感,令她没能忍住发出一声略带痛苦的呻吟,紧接着这股全身如针刺的剧痛,很快便让她流下眼泪来:“长老……好痛……” “忍住。” “嗯嗯!衣衣不怕……” 她咬着牙,强行支撑,可是这股疼痛,来自全身上下各个地方,像是要将她身体活生生撕裂一般。“啊!”她最终没能忍住,再次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可马上拿手用力捂住了嘴,眼泪从她手指流下来,仍是咬牙说道:“长老,衣衣不痛……” “忍住,很快就好。” 任平生眉头紧锁,要强行把一个人的全身经脉打通,这是何其痛苦?多亏了他有千丝万引,若是没有千丝万引,这根本是不可能的,莫说他灵虚境的修为,便是神合境的修为,也未必能如此。 柳衣衣承受着此时这“千刀万剐”一般的痛,很快,全身已是汗如雨下,把她身下的地板都打湿了好大一片。 “长老……不行……不行了……衣衣好痛,受不了了……长老你停下吧。”柳衣衣满脸泪水,终于承受不住了。 “修仙一途,岂可半途而废!” 任平生忽然声色俱厉,这一刻他不像是此时的杀心长老,更像是前世,他教那些徒弟修炼,那一世他天生逆脉,所吃的苦,是别人的多少倍?可他依然成为了一代剑帝…… “啊?长老,我们不是修魔的吗……”柳衣衣因他刚才那句话愣住了,痛苦之感,也好似减轻了几分。 任平生一时说漏嘴,他要教给柳衣衣的,当然是仙家正宗修炼之法,岂会是什么修魔?说道:“都一样,是那个意思就行了。” “哦哦……” 柳衣衣就这么被他搪塞了过去,还不知自己已经身怀绝顶的修炼之法,当然不可能是任平生的逆脉修炼之法,但除了逆脉修炼之法,一代剑帝,就未必没有几样正常的修炼之法了? 大约一炷香后,柳衣衣承受不住痛苦,全身香汗淋漓,把那件小裳也湿透了,终于一下晕倒了在了任平生怀里,任平生伸手将她抱住,看着她此时眉头紧皱的模样,脑海里面,不禁一下回忆起了前世的徒弟“七音”。 他最后一个弟子,连一套剑法都还没来得及传授……如今,那小丫头也已经轮回转世了吧?师姐,你太狠毒了,当年七音叫你“师娘”的次数,比叫我这个师父的次数还多吧?你也对她下得去手…… 柳衣衣醒来时,迷迷糊糊看见离她不远的烛火轻轻摇晃,天已经黑了么?自己,自己躺在……她猛然发现,这里不是长老的房间吗?身上衣服已经穿了回来,难道是长老替自己穿衣的……想到此处,她脸上又一下飞红了。 “你醒了?” 屏风另一边传来任平生的声音,柳衣衣慌忙下床找鞋,穿好鞋袜,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却见他提笔正在写着什么,柳衣衣在旁看得渐渐入迷,杀心长老的字写得这般好看啊…… 大约片刻,任平生才将写好的笔墨递给她:“拿回去,仔细研读三日,必须全部默背下来。” “啊……这么多啊?啊啊……长老,我一定!” “嗯。” 任平生一边收拾砚台,一边说道:“三天之后,再来我这里,我替你打通‘第二道’经脉。” “还来啊?” 柳衣衣一想到今日白天那等痛苦,便又快吓得晕过去了,不过又想到在长老的床上醒来,那衾枕上面,都有杀心长老淡淡的气味,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多了一阵甜蜜,“嗯嗯”连续点了几下头。 这一个月,任平生替她打通经脉,也损耗了不少功力,按照正常来说,别人是无法这么打通经脉的,因为他有着千丝万引所以才能,原本柳衣衣要几十年才能到灵虚境,现在看来,不出三年便到,以后的修炼,更是比别人快许多。 叶轻雪今日还没有回来,任平生想了想,等她回来,便也替她打通一下经脉吧,免得厚此薄彼,将来反倒惹姐妹二人分歧。 大约过去两个多月,叶轻雪才从外面回来,没有找到那三叶花的线索,任平生让她暂时先不用去找了,近日先替她打通一下经脉。 叶轻雪一听杀心长老要替她打通经脉,又惊又喜,过了一会儿,又显得比妹妹还要害羞,忙低头问需不需要去除衣裳,以免真气受阻。 任平生看了看她,说道:“不需要。” …… 就这样,春去秋来,任平生在七幽宗里,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三年,这三年时间里,他将叶轻雪和柳衣衣收做了徒儿,替二人打通经脉,传授了二人最厉害的剑法,同时“杀心”二字,也让许多人望风而靡。 这三年,玄魔两道皆发生了许多事,玄门最大的事,莫过于三个月后,缥缈之境和长生剑宗结契一事了。 长生剑宗在玄朝境外,出了玄朝,一路往西北而行,约三千里,便到“长白山脉”,其中最高那座山峰“太白峰”,便是长生剑宗所在。门下大约有着三千弟子,人数虽然不多,但却号称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尤其是宗主之子柳长生,那更是百年一遇的剑道奇才,年纪轻轻,便已有天罡境的修为。 此人天赋异禀,出生那年太白峰上忽有剑光冲天,就连长生剑宗许多长老,也都自愧不如,要不然,缥缈境主当年怎会看得上他?又怎会将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儿嫁与此人? 再说魔门里面,这三年争斗不休,“杀心长老”四个字,轻易说不得,当今魔门里,但凡谁提到这个名字,周围人立马变了色,凡六尺竹剑所到之地,无人能撄其锋芒,三山五岳各大小魔教门派,均已臣服杀心长老,就连昔日盘踞此处的玄门,见了六尺竹剑都吓得落荒而逃。 今日乌云密布,西风凛冽,看样子快要下雨了,头顶覆盖的层层黑云,越发让人喘不过气来。 冥火教的运气也不大好,今日竟是杀心长老亲自带着他座下两名徒弟前来收服这里。 “师尊,外面的人,都已经处理好了,他们都愿意归顺。” 两名女子走到杀心长老的身后,左边那个,白衣如雪,手拿一把寒剑,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右边那个,年龄稍小些,乖巧玲珑,小鸟依人,身着翠绿衣裳,也学师父,手里拿着一支碧绿竹剑,只是火候还不到。 至于冥火教主,天罡境三重天的修为,可刚才只一招,就败在杀心长老这六尺竹剑下了,此时瘫坐在地,脸上像是蒙了一层灰,垂头丧气。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五十一章 收服 “降,还是不降?” 头顶的乌云,仿佛又压低了几分,那黑袍下传出的冰冷声音,令人喘不过气来,杀心长老一步步往前走了去,或者说,他原来还有个名字,叫做任平生。 站在广场上的冥火教弟子都吓得颤栗不止,甚至许多已经瘫软在地,这些年,杀心长老的手段,何人不知?若是降了也就罢了,若是不降,那便是血洗满门,一个活口都不留下,他手里那法宝“血玲珑”,当真是各人的心头噩梦,一放出来,顿时满天阴风惨雾,往地上那么一罩,几百人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被法宝吸尽了精魄血元。 “教……教主,咱,咱降了吧……” 已有许多弟子吓得心胆俱裂,现今魔门形势,已然明了,冥火教往日是强大,可就在昨日,连门下最后一个势力,也臣服七幽宗了,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他们便是再苦苦支撑,又有何用?最终还不是落得满门皆灭的下场。 “教主……咱投降吧,以后我们还是在你身边,不过是改了称呼而已……” “闭嘴!” 冥火教主看着眼前这群不争气的弟子,他冥火教,虽说比不得万丈魔境那些魔道大宗,可也是祖师当年一代代传承下来,至今也有好几百年了,今日莫非就变成这七幽宗下的“冥火堂”了吗? “哦?” 随着一个冷冷的字,从那黑袍下面传来,众人头顶的乌云,压得更近了,各人再也难以透过气来。 “我……我愿意归顺杀心长老!” 终于,第一个声音响起了,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连滚带爬,跑到了任平生身后,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今后愿为杀心长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我也归顺杀心长老!” 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冥火教弟子,跑到了任平生身后,连跪带拜,若有想趁机刺杀的,不必想了,且不说根本攻不破对方的护体真气,就连叶轻雪和柳衣衣这一关,寻常人也过不了,这三年她们成为任平生的亲传弟子,剑法已是超神。 很快,绝大多数冥火教的弟子,都已经跑到了任平生那边去,只余几个冥火教主的亲传弟子,还孤零零地站在这边,一时左顾右盼,拿不定主意。 “唉……罢了,老朽也归顺了,今后愿为杀心长老,效犬马之劳。” 这时,冥火教的一位长老也走到了任平生那边去,见连长老都臣服了此人,这时那几个踌躇不定的教主亲传弟子,也终于慢慢挪了过去。 “罢了,老朽今后,也唯杀心长老,马首是瞻。” 最后一位长老也走过去了,整个冥火教,现在就只剩下这个唯一的教主了,任平生一步步往前走了去:“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他们归顺于我,那我就不杀他们了,那么……你呢?” “嘿嘿,嘿嘿嘿……” 只见冥火教主坐在地上,满目凄然,却是又不住惨笑了起来:“杀心长老,你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之辈啊,与我,又有何异?” “放肆!” 此刻在任平生身后,叶轻雪和柳衣衣同时发出一声清喝,一柄寒剑,一支竹剑,也都同时指向了冥火教主。 任平生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二人退后,看着地上坐着的冥火教主:“说下去。” “嘿嘿……” 冥火教主惨笑道:“你杀心长老,也不过只敢在自家门槛前耍横罢了,上个月,阳岭关那一带,你刚收服下来的地盘,还不到几日,转眼便让玄门夺了去,你为何不敢再去夺回来?” 随着此言一出,任平生身后好几个人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叶轻雪柳衣衣姐妹二人,更是杏目圆睁,俏脸含霜,瞪视着冥火教主。 “嘿嘿……” 冥火教主冷笑一声,看着黑袍下那一双寒冷的眼睛,依旧不怕死地道:“那是因为,当时是柳长生带的人,嘿,再有不久,等长生剑宗和云澜天境一结契,那时你杀心长老就更怕了吧?谁不知道你杀心长老这三年里,不许任何人在你面前提起‘云澜天境’四个字,若非是害怕,那又是什么?” “砰!”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一根竹杖插在了他面前,乱石飞溅,竹杖不是任平生掷过去的,而是柳衣衣,只见她满面寒霜,掌心凝起一道锋利真气:“你再对师尊出言不逊,我杀了你!” 任平生抬了抬手,继续向冥火教主走去:“然后呢?所以你今日,到底是降,还是不降……” “哈哈哈哈!” 冥火教主仰天大笑,最后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当然是降了,因为我要看着,你是如何软弱,三个月后,你是如何,也像我此刻一样,跪在柳长生脚下的……到时候他也站在你的面前,‘杀心,你降不降’?哈哈哈哈……” “你……” 柳衣衣气得蛾眉倒蹙,凤眼圆睁,忽然走了过去,左手抓起冥火教主的衣领,右手连着在他脸上狠狠扇了几个大巴掌:“我让你侮辱师尊!让你对师尊不敬!让你胡言乱语!我打死你!” 堂堂一代魔教教主,此时却被一个少女这样提着衣领扇巴掌,扇得满嘴都是鲜血,旁人见了,无不心惊,却无人敢在此时上去。 “今日起,冥火教归入我七幽宗门下……轻雪,衣衣,走。” 任平生转身往外走了去,柳衣衣仍是杏目圆睁,见到冥火教主被她打得满嘴是血,终于消了三分气,一把将他用力推下去,这才拿起插入地里的竹杖,随师尊往外而去了。 到了外面,姐妹两人仍是带着些许怨怼,柳衣衣抬起头,蹙眉道:“师尊,刚刚那人如此无礼,你怎不把他杀了?以后他要是到处这般胡言乱语,岂不是让人都以为师尊真怕那什么云澜天境,怕那什么长生剑宗?” “他也没说错啊,西北阳岭几座山,上个月确实让长生剑宗夺去了。”任平生走在前面,平淡无奇地传来这句话。 “师尊……” 姐妹两人,却都同时愣在了原地,看着他慢慢往前走去的背影,又慢慢低下了头去,不再言语。 这些年七幽宗确实强盛了许多,可仍难与万丈魔境那几个魔道大宗相提并论,阳岭关若是被几个玄门小派夺去了,倒也罢了,转眼便能再夺回来,可上个月带人来夺阳岭关的,却不是什么小门小派,而是长生剑宗。 长生剑宗在玄朝西北境外,与阳岭关那一带,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柳长生夺了那里,她们也没有办法,不可能再去夺回来,且不说长生剑宗宗主柳天宗本就有神合境的修为,加上与云澜天境这层关系,便是万丈魔境里的一些魔门,也颇有顾忌,七幽宗又哪里敢去与他们虎口夺食? “轰隆隆——” 忽然一阵雷声在天上响起,紧接着豆大般的雨点砸落了下来,淅淅沥沥,顷刻已覆没山林。 叶轻雪和柳衣衣回过神来,见师尊已独自走远,连忙追了上去,一左一右,挽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抬起袖子替他遮雨:“师父,下雨了。” 不管玄门如何强大,也不管长生剑宗几个月后会否打来,就算七幽宗没了,她们也还是跟在师尊左右,师尊去哪里,她们便去哪里,跋山涉水也好,流落街头也罢,只要师尊不赶她们走,从此便一生一世跟着师尊了。 “雨下大了,师尊,我们找个地方躲雨吧……” 前面不远有座山洞,三人暂去避雨,雨却越下越大,不到天黑,看来是不会停了,任平生盘膝闭目,不闻洞外风雨声,叶轻雪和柳衣衣一左一右依偎在他身旁,说道:“师尊不必担心,那柳长生,我看他无非也是仗着他老爹在背后撑腰罢了,他再是厉害,也定不敢染指会稽山这一带。” 任平生仍然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过了许久,他才开口道:“近段时日,你们不要再去阳岭关那一带了。” “嗯嗯,我们听师尊的话……” 便是如此,这三年来,任平生已将姐妹二人收为徒弟,悉心传她们修炼之法,教会她们任家的“娥皇女英剑”剑法。姐姐习娥皇剑,妹妹习女英剑,同时还替她们打通经脉,每隔三月再替她们运功一次,这并非“拔苗助长”,而是千丝万引的独到之处,别人想如此还不行呢。 如今姐妹二人的修为,已经超过宗里许多长老,柳衣衣灵虚境五重的修为,叶轻雪更是已到了灵虚境七重的修为,这等修为,还不说那一身出神入化的剑法,连十六位执剑长老都甘拜下风了。 自古名师出高徒,这有何奇怪,况且姐妹二人本身资质超群,具有先天灵根,远非那些愚钝之辈可比。 任平生之所以如此待她们,收她们为徒,或许大多原因,还是出自他对当年那几个徒儿的愧疚吧,尤其是小七……叫了那么多声师父,却连一套入门剑法都没有传授,还连累她也被师姐杀了……罢了,罢了。 满山凄风苦雨,越下越大,雨丝随风卷了进来,冷冷刺骨,前尘往事,一幕一幕也随这寒雨卷了进来,打湿了山洞,冰冷了心。 姐妹二人又哪知此刻师父在想什么,虽身在这寒冷的山洞里,心里却甜甜蜜蜜的,也只有她们能够这样靠在“杀心长老”的身旁,毕竟是师父乖巧听话的徒儿嘛。 …… 回到七幽宗后。 “冥火教那件事,已经做好了?” “嗯。” “很好,接下来,杀心,我要你再去一个地方,不知这个地方,你熟不熟。” “哪里?” 窗外夜雨急,房间里面,灯烛摇晃,只有任平生和薛顶阳两人,这里不是薛顶阳的洞府,而是任平生的青龙阁。 “玄朝。” 薛顶阳面向窗外,此时终于转过了身来,看着眼前的杀心长老,问道:“杀心,你对这个地方,熟悉吗?” “去过几次,略知一二。” 烛火映照着任平生的脸庞,看上去并无任何神情变化,薛顶阳想了许久,才又说道:“在玄朝以南,有一片‘千山岭’,关于千山岭,以前有个传说,是关于‘赤水教’的,杀心,你知道这个赤水教吗?” “略有耳闻。” 这四个字,从任平生口中道出。 “嗯……” 薛顶阳点了点头,说道:“相传赤水教,出现在一千多年前,与‘天魔玄祖’有关,只是教内弟子素不与外界打交道,前后出现了大概三百年,然后就不知怎么突然消失了,世人再也难以找到其踪迹,这件事,说来十分奇怪……” 任平生道:“怎么?宗主对这千年前的奇闻异事,也感兴趣?” 薛顶阳摇了摇头:“不是感兴趣,千山岭往深处走,有一座十分奇特的山,名曰‘九阴子母山’,近来发生在九阴子母山那件事……杀心,你难道不知道吗?” 他说到此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任平生,心想这三年下来,对方手上的势力,已经超过了他这个宗主,近来关于九阴子母山那件事,他的耳目不可能没有探到。 此刻,薛顶阳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一点变化,可自始至终,任平生的气息都没有任何变化,房间里只有雨声敲打。 “略有耳闻。” 最终,还是这四个字,从任平生口中道出。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五十二章 千山岭 “好……” 最终,薛顶阳看着他,点了点头,又往窗外夜雨看去,说道:“九阴子母山那边,近来异动频频,无故有血光冲天,现已引起玄魔两道各派主意,我怀疑,可能与千年前神秘消失的赤水教有关,这一次……杀心,我要你去。”他话到最后,又转回身来,看着面前的杀心长老,一动不动。 三百多年前,一场天地剧变,致使天下灵气大衰,无论玄门还是魔道,均是高手锐减,昔日那些纵横天下的强者,更是一日间不知所踪…… 而近些年里,天地灵气隐有复苏之象,世间各地异象纷呈,或是紫气凝聚,或是天降霞光,仿佛又有人踏入了神合境,但不管怎样,这些年的异象,那都是祥瑞降世,而最近在千山岭那边,青天白日里,竟有万丈血光冲霄,如此凶兆现世,实为罕见,怕不是什么凶魔要出世,引得人心惶惶。 这一次,千山岭的异动,不但已引起云澜天境那些大人物的注意,同时万丈魔境那几个魔门大宗,也已经暗中派人前往调查了,“凶魔出世”不过只是有人为了掩人耳目编造出来,真正恐怕是与曾经出现在千山岭深处的一个“赤水教”有关,关于这个赤水教,十分神秘,前后出现总共三百年,但在三百年里,却从不与外界打交道,而现在一千多年过去了,世人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赤水教的遗址所在。 这短短月许里,玄魔两道已有许多门派趋之若鹜,像七幽宗这样的魔门小宗,近来势力虽扩张许多,但何以与忘忧峰、玄幽山这些个魔门大宗相争? 显然,这次薛顶阳让杀心去千山岭,并非真要找到什么赤水教留下的异宝,而是这次千山岭之变,引得诸多玄门大派,魔门大宗,相继而去,那他七幽宗也派人去,意思意思,表示他七幽宗从此也踏入“大宗”之列了,说白一点,就是扬名,往后更易收服其他小派。 此刻,薛顶阳目不转睛看着眼前这位杀心长老的神色变化,可自始至终,任平生都没有什么变化,只点了点头:“好。” 薛顶阳终于松得一口气,让朱雀那些人去,他肯定不放心,但若是杀心前去,他就放心许多了,郑重其事地道:“杀心,近来云澜天境和万丈魔境的人,都已经暗中去了不少,等到了千山岭以后……你便宜行事即可。” 窗外夜雨渐大,薛顶阳离开了,如今的七幽宗,半壁江山都是杀心长老打下来的,杀心长老与他,可说是平起平坐了,甚至是,他凡事都还要先来过问一遍杀心长老的意思,杀心长老说可行,便直捣黄龙,杀心长老说不行,便偃旗息鼓。 “玄朝……” 任平生看着窗外夜雨急,他似乎已经有许久,未曾回去过了,宁王……你的九层高台,筑好了没? 如今他已有天罡境的修为,但现在,还不是取宁王项上人头的时候,他还要把宁王身后那两个神秘修者的身份揪出来,在此之前,不宜打草惊蛇,上次他回北荒,杀了宁王那两个儿子,已经引起对方的警觉了。 “师父师父,被褥和枕头,我给你放床上了哦!”这时,屏风那头传来柳衣衣清如银铃的声音。 “去冥火教前,不是已经换过一次了吗?怎么又换……” “嘻嘻,姐姐说以后师尊这里,要每隔三天就换一次床单被褥,哦对了对了,还有床幔,等过两日,我去山下镇上买新的回来。” “不用了。” “啊……怎么了?师尊是觉得太过铺张浪费吗?其实没有啦……” “过两日,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大概最近一两个月内都不会回来了。” “去哪里呀?” 一听说要出远门,柳衣衣便兴奋着跑了过来,兴高采烈地看着他:“那我和姐姐一块去!有我们伴在师尊身边,肯定可好玩了……”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任平生便摇头打断了:“不是出去玩,那里很危险,你师姐尚可,你修为还太低,须留在宗内,等我回来,到时检查你的修为。” “不嘛不嘛……” 一听不带自己出去,柳衣衣便拉着他的衣袖撒起娇来,时隔三年,她的模样无甚变化,还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性子也如当初那般,小鸟依人,又有些俏皮。 最终,任平生拗不过她,便答应了带她一起去,当然,还有宗内几位修为较高的执剑长老,也随他一同前往。 …… 时值五月仲夏,玄朝江南一带,青山碧水,只是如今人烟稀少,寒蝉凄切,这趟途径,任平生也无心流连了,只是想到十年前,他刚好从这里经过,那时的江南,何其繁荣。 “哇……这里便是江南吗?好美啊……”柳衣衣初来乍到,也像当年的少年一样,对眼前一切新鲜事物都倍感好奇。 怎料叶轻雪握着手里的剑鞘,冷哼一声:“有什么美的?刚才那一路过来,尽见山贼作乱,官兵扰民,想不到我玄朝,在宁王那奸贼手里,竟落得如此满目疮痍……” 显然,叶轻雪的父母,也是玄朝子民,只是在她年少时,流离失所,最后辗转进了魔宗,改了她这一生的命运。 “啊……” 柳衣衣挠着脑袋,她对朝堂上的事情,向来不甚清楚,只是见这一路风光,确实极好,只是人烟稀少了些,未免冷清寥落。 “走吧。” 任平生依旧平平静静,宗里几位长老,已经带着弟子们先行出发了,柳衣衣吵着要往这边来看看,他便带着过来了,正好顺手除去了一些祸害百姓的官兵。 只是那奇奇怪怪的“九层高台”,他实是不知这些高台,劳民伤财建造起来究竟是做何所用,前世的记忆模模糊糊,也不知这些高台排列组合在一起,是否是什么阵法。 …… 玄朝以南,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千山岭本是土地肥沃,草木常青,但因山势险峻,且常有妖兽出没,所以也是地广人稀,并不如玄州、江南那一代繁华。可能几百里都不见一村半镇,一些稍微地势开阔之处,也仅见几户山里人家,寥若晨星地散布在这附近。 在进入千山岭的地方,大约三十里外,有座叫做“青荷镇”的小镇,平日人烟稀少的镇子,这段时间,镇里镇外都有着不少人影出没,但也都是规规矩矩,吃喝住宿,该付银钱的一文不少。 进来的时候,任平生已经打听到了,云澜天境下边那些玄门,似乎先他们一步,已经进入里面了,至于万丈魔境那几个大宗,同样派人进去了,这些日双方有过厮杀,不过正值夏日,山中大雨连绵,也都把那些血腥冲散了。 当然,再是异象频频,阴常君那几个魔道圣尊大概也不会亲自前来这种穷乡僻壤,四境的境主,更加不会来了,都是让手底下的人前来调查,到了他们这个位置,哪有事事亲力亲为的道理? 不过这“穷乡僻壤”,若回到从前,那也是大有来历。 在五六千年前,魔道曾有过一位老祖,名曰“玄煞子”,便是后来魔道里面,人人景仰的“天魔玄祖”,但众人大多不知,这位声振寰宇的魔道祖师,其实还有一位师出同门的师兄,名曰“玄元子”,也就是后来玄门各派敬为祖师的“轩辕祖师”。 昔日玄煞子和玄元子本是同门师兄弟,他们的师父,便是鸿蒙古地鼎鼎大名的镇元子,后来师兄弟二人出师之后,各立门户,开创了两个流派。当时玄元子和玄煞子从师尊那里,分别得了一本秘籍,一曰“连山”,二曰“归藏”。 师兄玄元子手持《连山》,师弟玄煞子手持《归藏》,那时还没有什么玄魔之分,甚至每隔些年,二人还在一起悟道,像往常一样亲密无间,只是后来师兄弟二人各自修炼心法,逐渐产生分歧,又生了门户之见,慢慢便不再往来,最终形成了如今这玄魔两道的格局。 可以说,如今无论是忘忧峰阴常君所修炼的“苍山负雪”,还是玄幽山玄幽圣尊修炼的“玄冥地煞诀”,又或是幻月宫主亦无忆修炼的“千蛛百媚”,再或者一向以魔门正宗自居的鬼天城二圣修炼的“天魔玄煞功”、“天魔地煞功”,均是源自于当年玄煞子传下来的“归藏”,只是传承至今,魔道各派手里的秘籍早已不完整,甚至以假乱真的也不在少数。 言归正传,一千多年前,玄朝南境的千山岭,不过那时还没有什么玄朝,这里也不叫千山岭,叫做“万鬼岭”,是三百多年前,玄朝开国皇帝觉得“万鬼”二字太过凄厉,遂改名叫做“千山岭”了。 一千多年前,这里有个“赤水教”,相传便是源于“天魔玄祖”那一脉,但教内弟子素不与外界打交道,后来不知怎么又灭亡了,总之前后神神秘秘的,出现了大概三百年,如今在千山岭里,还能找到当年赤水教的一些痕迹,证明当时确实有过这样一个神秘魔教,但后来不知怎么灭绝了,现在世人也找不到其真正遗址所在,这次千山岭深处无端端有血光冲天,有人传言便是赤水教真正遗址现世了。 今日,树林里又是淫雨霏霏,等雨过天晴,阳光照下来,这些腐烂的树枝残叶,加上泥潭里那些动物的尸体,山中便是毒烟瘴雾笼罩,慢说凡人不敢进来,便是修真之士来了,若不先前服下两粒“清元丹”,也受不了。 “啪!” 柳衣衣俯下身去,又打死了一只叮在她腿上吸血的牛虻,虽说她早已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小女孩了,可这山里的大牛虻就专挑她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欺负,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流氓”。 “怎么回事嘛,为什么这些蚊子就会来咬我……” 柳衣衣蹙着眉,这山里的蚊子真是比那凡世里的登徒子还烦,怎么赶都赶不走,好不容易赶走了又飞回来。 “噗!” 叶轻雪掩嘴一笑:“我都跟你说了,这山里不比咱们七……咳咳,不比咱们家里,这里到处都是吸血的蚊子,谁让你穿那么少进山了。” “可是这么热的天,谁难道穿棉袄进山啊……” 但瞧叶轻雪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可柳衣衣一身轻装,胳膊腿儿都还露在外面,那蚊子不咬她,咬谁去? “好啦好啦,我们去那边,我拿套衣服给你换上。” “唔……要是附近有人,被看见了怎么办……” “那我就剜了他的双眼,再丢进这泥潭里。” “师尊,我和妹妹去那边换衣裳,你等我们会儿。” “嗯。” 柳衣衣抱着一套厚实的衣裳,左顾右盼,见附近无人,这才小心翼翼蹲到一棵大树下,脱去身上翠绿轻衣,换上这套深色长衣,而叶轻雪拿剑在外替她“护法”,谁敢窥视,那便一剑斩了丢进水里喂鳄鱼。 “啊——” 正在这时,柳衣衣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叶轻雪立时转了过去:“怎么了!”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五十三章 九阴子母山 “衣衣……” 任平生听见那边传来的响动,也立即展开轻功飞了过去,“衣衣,怎么了?” “死……死人,有死人……” 只见柳衣衣吓得花容失色,扑在叶轻雪怀里,拿手指着不远处一座水潭:“那里,好多死人……” “嗐,不就是几具尸体吗……” 叶轻雪见多了,可没她这般大惊小怪,虽说那几具尸体,确实死状极其诡异,恐怖恶心。 “可是……可是,呜呜呜,姐姐,我们快走……” “千蛛百媚。” 这时,任平生走了上来,看着潭水里浮起的那几具已经泡肿的尸体,说出这四个字。 柳衣衣仍然扑在姐姐怀里,吓得身子轻轻颤抖,微微抬起头来:“师尊,什么千蛛百媚啊……” 这一刻,叶轻雪脸上神情也忽而变得凝重起来了:“百媚仙子的‘千蛛百媚’,这些人,死在幻月宫之人手里……” “走吧。” 任平生不再多言,转身往外走去了,叶轻雪也扶着受惊的妹妹,跟了上去。 只见后面那潭水里浮起的几具尸体,胸腔像是被野兽的爪子撕开了,但其实并非野兽抓开的,而是他们自己,里面的内脏都被挖出来了,去了何处?全部塞在自己嘴里,还有眼睛耳朵,都往嘴里塞了去…… 中了“千蛛百媚”,便是如此,死前痛苦万分,最后产生幻觉,先是挖掉自己双眼吃了,再是五脏六腑……光是想想就瘆得慌。 三人走了一路,前面渐渐起了一片浓雾,耳边不时还有“咕咚”的水泡声冒起,想必这附近到处都是深潭沼泽,柳衣衣只想快些走出这片沼泽,想起刚才那几具尸体,到现在都还害怕。 叶轻雪道:“衣衣,别走太快,小心那浓雾里有史前巨兽出没。” “啊?” 柳衣衣本来就有些胆小,此时听她说什么史前巨兽,又想到刚才那些恐怖的尸体,不禁身子一颤,吓得忙退回来,捏紧了师尊的衣袖,小声问道:“师尊,什么是史前巨兽啊?” 任平生道:“鳄鱼。”末后又补充道:“大概是两亿多年前出现在这个世上的。” “啊?” 柳衣衣愣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姐姐故意吓唬她,把眉一蹙,用力拍了一下叶轻雪:“姐姐,你又吓我!” “哈哈哈!” 叶轻雪笑得花枝乱颤,过会儿又向任平生问道:“师尊,你知道以前这里,有个赤水教吗?” 柳衣衣抢着道:“这个我知道我知道,来的时候我听离火长老说过,这个赤水教可神秘了,他们从来不出去,存在了大概两三百年,然后一夜之间又没了,一个活人都不见了……据说是教里闹鬼了,把人全部吃了,咦,好吓人。” “胡说八道,分明他们自己就是鬼,哪里还怕鬼?师尊,你知道吗……”叶轻雪向师尊看了过来,心想师尊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也一定知道这个神神秘秘的赤水教。 任平生没有回答,只道:“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传闻而已,走吧,正事要紧。”说着,往前面去了。 两姐妹跟了上来,走了一会儿,柳衣衣又小声道:“听说出了千山岭,再一路往南走的话,可以走到一片叫做‘十万赤地’的地方,那里非常可怕,听说还有一个‘赤鬼族’……师尊,你知道赤鬼族吗?” 听见此言,叶轻雪倒是神色一凝,奇怪地向她看了一眼:“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柳衣衣声音细若蚊吟,小声道:“我之前听离火长老他们说的,那个赤鬼族,好可怕,他们居然把女子抓过去,关起来,专门那个,那个,做炉鼎……太可怕了。” 听到此处,叶轻雪更是一愣,随即回过神来,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个小丫头,怎么去听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跟离火长老他们一起了……” 柳衣衣吐舌一笑:“我知道离火长老他们说的那个是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只是那些被赤鬼族捉去的女子,太可怜了,一生都要沦为那些怪物的炉鼎,还要主动去取悦那些怪物,咦……想想都可怕。” “你还敢说,看我不打你。” “好了,你们不要闹了。” 任平生叫住了姐妹二人,接下来的一路,他须得十分留神,尽管如今他已有天罡境的修为,寻常人断不是他的对手,但刚才那几具尸体,莫非百媚仙子已经到了么?加上前几日,他听到一些有关那个阴常君的消息,这千山岭里面,究竟有着什么吸引这两位魔道大圣的东西? 数日之后,师徒三人已经进入千山岭深处,此处已经接近“九阴子母山”,大约还有百里之遥,夜里已经能够望见那直冲天顶的血光了,如此凶光现世,当真是有些让人震撼。 除了那直冲霄汉的血光,还有两股怪异的气息,一股至阴极寒,另一股至阳炽热,一寒一热,实在教人难受至极。 这晚,任平生也与岩松长老等人会合了,听说离火长老和上官白那几人已经先去了九阴子母山,不过却遇上了玄门之人,有过几次冲突,但好在无人伤亡。 “走吧。” 今晚,任平生也打算入山了,看看那血光究竟是怎么回事,一行人披星戴月,往百里外的九阴子母山而去,虽只百里路程,但山路崎岖并不好走,还到处都是毒虫猛兽蛰伏,瘴气冲天。 御剑也别想了,在这里头御剑,与自寻死路也无甚区别,说不定被哪里一把冷剑飞来,当场便丢了性命,当然还是暗中潜行最好。 天蒙蒙亮时,任平生等人已经来到九阴子母山,眼前一幕,端的是惊人万分,只见山分两路,左边的山不断透出一股阴寒之气,而右边的山,竟然是一座座火山,烧得赤红的岩浆不断往下冒出,令这附近充满了一股呛人刺鼻的硫硝之味。 “咳……咳咳……”柳衣衣拿衣袖捂住口鼻:“师尊,我们要走哪边……” “当然是左边了,还用想吗?” 叶轻雪也拿袖子捂住了口鼻,左边虽然阴寒之气甚重,但至少还能走得进去,那右边的炎域之地,天罡境以下,只怕还没进去,就已经被焚得尸骨不剩了。 众人只好走左边,只是不知,那血光冲天之处,又到底在哪里,看着近,走起来却怎样也到不了。 到天大亮时,一行人遇见了离火长老等执剑长老留下的几名弟子,那几名弟子说长老们已经先行往里边而去了。 任平生倒是觉得有意思,平日里那几个老家伙,每每遇事则推三阻四,今日却一往无前,水火不避……难不成,这九阴子母山里,也有着什么吸引他们的?还是说,他们也为赤水教而来。 数日之后,一行人已经进入九阴子母山的深处,越往里左边越寒冷,右边则越炎热,中间却不能去到,中间那一阴一阳两股气交织,除非功力深厚者,否则莫能抵御,况且那中间的毒硝浓烟,隐含硫沙,若吸入进去,少顷便侵蚀五脏六腑,最好能有多远避多远。 这日,一行人又遇见了几名弟子,这回来的几个弟子神色惊慌,急急忙忙说了半天,任平生才听明白,大概是离火长老他们已经进到九阴子母山里面了,可是在里面遇见了不少玄门中人,打不过对方,现在情况有点危急。 “杀……杀心长老,那几个玄门小辈可不得了,咱们快进去救人吧!” 但见几个弟子满脸焦急,任平生冷冷道:“我说过,让他们等我,不要贪功冒进……为何总是不听。” 此时在那九阴子母山里面,已经离血光冲起之处很近了,可这附近却不断有兵刃刀剑之声响起,时而又杀声大作,显然是玄门魔道两边的人在此打起来了。 “忘忧峰幻月宫那些个魔头倒也罢了,你们又是哪个魔门小派的,也敢进来这里面送死?” 此时在一处玄阴之地,但见附近草木结霜,而离火长老等四位修为较高的执剑长老,还有上官白等灵虚境的弟子,此时紧握手里兵刃,却被二十几个玄门之人围住了,对方有几个修为不低的老道,手里的拂尘可是厉害,寻常兵刃根本过去不得,一过去便被那拂尘卷成破铜烂铁。 离火长老已是一颗心扑扑直跳,这些人修为在他们之上,而且人多势众,附近还有不少玄门之人,要是打起来,只怕半分好处也讨不着,须想个办法,脱身才是。 “在问你们话呢?你们是哪个三教九流的?” 对方见他们不是万丈魔境的人,显然都带着几分轻蔑的神情,上官白等人一个个面色如土,此时却答不上来话,四位长老心中也憋屈,七幽宗毕竟不是魔门大宗,要是报了宗门,结果别人不知道,四下里取笑,更加难堪。 “七幽宗,怎么了!” 上官白旁边一名师弟总算忍不住他们这般冷嘲热讽,要打便打,这般瞧不起人算什么意思?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五十四章 对峙 “七幽宗?你听说过吗?” “没有,什么是七幽宗?七幽宗是个什么?” 果然如同所料,对面那些玄门弟子一个个摇头取笑,言语间大有鄙夷之色,上官白紧紧咬着牙,手指捏得直作响,脸色阴沉:“没听过七幽宗,总知道杀心长老吧……” 随着“杀心长老”这四个字一出,那些原本还在随意取笑的玄门弟子,都立刻鸦雀无声,背后一阵寒冷涌来,好似那杀心长老,此时就站在他们身后一样,令人不安。 这时,一名身穿青色道袍的老者站了出来,拿着手里的冷剑:“不管是什么宗,总之除恶务尽,今日先教尔等狂魔,伏诛剑下!他日再灭了你这七幽宗!” 不料他话音刚落下,那外面树林里,忽然传来一股冷冷的气息,使得这原本就阴气颇重的树林里,更增添一股深渊般的寒冷,令许多人都打了个冷颤。 “什么人?” 几个道行还算高的玄门长老,总算察觉有人来了,却又不知对方是谁,只是这股冰冷的气息,着实让他们有些不安。 “哦?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说,要灭了……我七幽宗?” 这样一个阴寒的声音,却不知从何处传来,登时令这附近的玄门弟子如坠冰窖,拿着剑左右四顾,却只听见说话之声,不见说话之人。 就在各人不安之下,那样一道人影终于出现了,身穿一件黑袍,在他左右,还各有一名女弟子,手中各执长剑,左边年龄稍小的弟子道:“你们这些玄门臭牛鼻子,瞧不起谁呢?” “放……放……” 在一名老道身旁,刚有个年轻弟子想说“放肆”,可当看见那人走来,那黑袍下面两道寒冷目光时,愣是吓得把后面一个字吞了回去。 “杀心长老!” 见到此时杀心长老来了,离火等人总算如释重负,对面玄门那些人一听见这四个字,登时如坠深潭,屏着呼吸,紧握手中长剑,哪怕是那几个已经半步天罡境的老道,在此时这股阴冷气息震慑下,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哼。” 见到这些个牛鼻子吓得气也不敢出的样子,柳衣衣好不得意,干脆将剑收回了鞘中,就这样走在师父身旁,大摇大摆往前去了,谅必这些个玄门中人也不敢怎样。 此时任平生旁若无人地向离火等人走了过去,而两边原本堵在树林里的玄门中人,见到他竟主动让开了,没有人敢挡在这位杀心长老的面前。 “杀……杀心长老。” 离火长老低着头,不敢抬起头来,生怕对方责怪他此次贪功冒进,而此时对面那几个玄门长老,也都屏气敛息不语,心想这人便是近些年声名鹊起的杀心长老么?竟然还是如此一个年轻人,气息内敛,功力深藏不露,修为……只怕是已踏足天罡之境。 如此了得的后生之辈,他们首先想到的,自然是长生剑宗的少主柳长生,还有缥缈境主十几年前收的关门弟子,云川郡主水云烟了。 任平生往九阴子母山里面看了一眼,见离血光冲起之处,已经不远,说道:“你们先进去,此处,交由我应付。” 离火长老等人抬起头来,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转身往那里面去了。 “师叔!不可让这些魔道妖人进去扰乱阵法!” 立时有两个玄门弟子挺剑走出,欲要阻拦离火等人入山,任平生衣袖一拂,一股浑厚如山的内元翻涌出去,登时将那二十几个玄门中人阻退了回去,那几个道行高深的玄门长老见势不妙,纷纷祭起飞剑,却怎料对方那股掌力涌来,硬是将他们的飞剑震得横七竖八乱飞了出去,连他们几个都被震得往后退去,一时站立不稳。 稍过片刻,几人才缓过神来,脸上尽是骇然之色,这杀心长老,果然已有天罡境的修为! 柳衣衣看这些人刚才口气冲天,要灭这灭那,这会儿却连师父一下也承受不住,便露出一脸吃惊的样子:“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多人连我师父一个人都打不过吧?” 姐妹二人在一起向来调皮惯了,叶轻雪也跟着惊讶道:“不会真的这么多人都打不过我师父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被这两个黄毛丫头阴阳怪气了一番,那几个玄门长老登时气得满脸通红,就在这时,刚才任平生等人过来的地方,忽有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传来:“哼……自古邪不压正!” 话音落下,紧接着便是两道极强的修为气息,令这周围凝聚不散的玄阴之气,也层层激荡了出去,显然来者,是两名已有天罡境的玄门长老。 离火长老等人往后瞧了一眼,瞧那树影晃动之间,有两道紫色剑光飞来,登时一惊:“是紫阳宫那两个老道!快走!” 当年灭邪元子时,他们被紫阳宫这两个老道吓破了胆,此时更不敢多留,便往树林里面钻了去,眨眼消失在了浓雾深处。 “师尊……小心!” 叶轻雪柳衣衣姐妹二人立刻正经回来,挺剑护在师父左右,任平生右手一下将她们送至身后,左手倏地一伸,“缥缈神剑掌”一记掌力发出,与那两道剑光,砰的一声撞在一起,剑气激荡出去,周围立时狂风大作,许多树木被连根拔起,掀飞了出去,满天泥沙坠落如雨,那些个玄门弟子更是承受不住这股强大力量,东摇西摆地往圈外退了去。 “嗯?似剑似掌,好熟悉的功法……” 这时,那两道剑光里传来一个略带疑惑的声音,紧接着两道剑光落入林中,顷刻间化作了两名身穿紫衣的道人。 这二人看上去道气不凡,却非先前那几个玄门长老能比得了的了,正是三年前,突然杀至邪风教的紫桓道人和紫玉道人,当天紫玉道人一路追杀任平生,自然还记得这缥缈虚无的掌法剑气,那时他便惊叹,魔门之中,竟出了如此了得后辈?此时一见,竟有几分熟悉,莫非是当年那人? “自古邪不压正!魔头,这回二位师叔祖来了,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此时见到紫桓道人和紫玉道人到来,原本那些吓得噤若寒蝉的玄门弟子,这会儿又有了底气。 “邪不压正……为何本座听着,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呢!” 任平生掌力一震,竟将这些人震得再次往后一退,灰头土脸地躲到了两位长老身后:“二位师叔祖……快快拿下这狂魔!不可教他再逃了!” “果然是你……” 紫玉道人脸上微微一惊,这回终于确定了,这声音一模一样,这人便是三年前,他一路追杀的那个少年人,原来,他就是这三年,名震玄魔两道的杀心长老!今日此人的修为,竟然已经到了能够凭一人之力,便抗衡他们师兄弟二人的地步,这一刻,他好后悔当日,未能击杀此人,果然纵虎归山,遗祸无穷! “师弟,你认识此人?” “他便是那日,我与师兄说起过的……” “哦?” 紫桓道人略带寒冷的目光,也落在了任平生身上,他的修为要高出师弟一重天,因此见到这个传闻当中的“杀心长老”,倒也不似师弟那般吃惊。 “轻雪,衣衣,你们去与离火长老他们会合。” 此刻,任平生仍然凭一己之力,抵挡着两位天罡境高手的剑气,叶轻雪和柳衣衣愣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她们留在此处,反而成为师父的拖累,让师父无法专心来对付这些个玄门臭道士。 “衣衣,我们走!” 叶轻雪不多做犹豫,立刻拉着柳衣衣往那前面浓雾里去了,而就在这时,远处又忽然传来一道明朗的声音:“魔道之人,当须除尽,紫阳宫的二位道长,无须手下留情。” 这次传来的声音,竟然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而且修为气息也是说不出的高,柳衣衣愣了一下,回头只看见一道冰冷的剑光朝师父飞来,便被一旁的姐姐拉着往那浓雾里去了。 那一道剑光飞来,竟是一把万年寒玉打造的飞剑,长约三尺,剑宽四指,绽放着冷冷寒光,任平生衣袖一抬,手中六尺竹剑飞出,“铮”的一声,竹剑与那飞剑相撞,中间竟不断迸出剑芒来。 周围的人都为之一退,此时看见这翠绿如玉的“六尺竹剑”飞出,那更不用想了,定是“杀心长老”无疑了,一根普普通通的竹子,也只有在“杀心长老”手里,才有如此厉害。 紧接着,远处那一道人影也倏然而至,是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但瞧这男子长身玉立,相貌堂堂,颇为不凡,身上这股气息,更是与那些寻常玄门之人有所差别,他能与任平生一剑对上,毫无疑问也是踏足天罡境的高手。 “柳长生,你来了。” 见此人到来,紫桓道人和紫玉道人都走了上来,原来这青衣男子,便是长生剑宗少主,也就是柳天宗的独子,柳长生。 …… (加更加更,冲冲冲!新的一月,大家不要忘了给神霄投下月票,拜谢!)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五十五章 陌路 “嗯。” 柳长生只轻轻“嗯”了一下,目光仍然落在面前这个黑袍人身上,他起初见对方袖中飞出一道青色剑光,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绝世名剑,能够与他的“斩玉剑”抗衡,可现在见到,居然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竹子,如此难免让他这“天下第一剑宗少主”,生出一股厌恶感来,恨不得将对方斩杀于眼前。 “柳长生,你父亲……他也来了吗?” 这时,紫玉道人走了上来,脸上神情颇有些紧张,柳长生此时正满肚子无名火,冷冷道:“父亲,怎会来这等山野之地?” 这言下之意,不免让后边两位紫阳宫的玄门前辈有些难堪,柳天宗不来这等穷山恶水,而他们两人却来了,这不是说他们要低人一等吗?不过转念一想,柳天宗那等修为,又是一宗之主,他们也确实低了别人一等,没什么好说的。 紫桓道人走了上来,不去与这些目中无人的小辈一般见识,当务之急,是诛灭魔人,说道:“柳长生,此人便是魔教里,近来声名鹊起的‘杀心长老’,不可大意。” “哦?” 柳长生眼中寒意更甚,原来这人便是那七幽宗的青龙长老吗?会稽山那一带,以前本是他玄门之地,可却被魔门攻了下来,如今会稽山附近几千里的玄门,更是让此人荡得干干净净,长生剑宗虽想收复会稽山那一带,可始终鞭长莫及,还要防着玄幽山那些个魔头兴风作浪。 柳长生看着眼前这个杀心长老,今日若是将之除去,他日兵不血刃便可收复会稽山那一带,父亲定会十分高兴,烟儿也会以自己为傲。 念及此处,柳长生眼中杀意更浓了,仗着“斩玉”在手,玄功一运,剑上顿时冷光大作,猛地一下朝任平生斩去,同时还带着一股彻骨之寒。 满天寒气侵肌,附近之人的头发眉梢上,都迅速结起了一层白白的霜屑。任平生所用不过是一根普通竹子,但这斩玉剑可不是什么寻常之剑,乃是当年长生剑宗第三代宗主以“天山寒玉”铸造的一把绝世神兵,乃是长生剑宗八件神兵之一,仅次于长生剑宗祖师传下来的那把“长生剑”。 只是柳长生道行尚浅,自难领悟剑中玄妙,此时有着这样一把神兵在手,竟然拿不下对方的一根竹子,心中妒火更是一下熊熊炽燃。 此时紫桓道人和紫玉道人见柳长生竟也不是这杀心的对手,不多做犹豫,迅速祭起了他们的“紫芒剑”、“紫云剑”,冷声道:“杀心,这三年来,你作恶多端,杀我玄门无数人,今日天道好还,善恶有终,受死!” 两人此刻自是以大局为重,顾不得昔日的门户之见了,须合力斩杀面前这个实力可怕的魔教长老才是,一时间整片树林剑气大作,那些灵虚境的修者,都已经退到了百丈之外,稍有靠近者,非死即伤。 “喝啊!” 紫桓道人和紫玉道人同时腾空飞起,手中剑诀一引,两把仙剑顿时化作两道紫芒,分别从左右向任平生杀了去,加上中间柳长生那把斩玉剑,三剑凛然,杀气齐至! 任平生终究不过天罡境小元境的修为,刚刚踏入天罡境,还未能修成前世那些绝世神通,如何抵挡三个天罡境高手,三把绝世锋利之剑? 四周狂风大作,一下将他的斗袍帽掀开了,露出那一张英气的脸,百丈外的玄门中人俱是心中一凛,这杀心长老,果真是一个年轻人。 而此时在更远一处地方,树巅上轻飘飘站着一道人影,那人仙姿佚貌,风华绝世,白衣飘飘,周身仙气凝聚,如轻云笼罩,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美得让人三世心醉。 她此时怔怔地看着前边那一幕,她一路跟来,原来真的是他……是他吗?可是这股气息,为何又如此寒冷可怕…… “杀!” 三人的剑,同时向任平生杀来,任平生只是冷然一笑:“太看得起自己了。”话末手掌一抬,真气刹那间贯通全身百脉,身上竟有金色龙影浮现。 “破!” 重重一字落下,任平生一掌往地面拍去,一股沉重如山的力量顿时以他为中心激荡出去,竟将那三把飞剑,同时震退了回去! “这股功力!当心!” 紫桓道人和紫玉道人只觉面前似有一座大山压来,疾疾往后一退,他师兄弟二人,竟也抵挡不住这股移山填海的力量,这股突然增强许多的力量,究竟是什么?两人不禁满面惊色。 这正是任平生的“龙魄劲”,龙魄劲共有三重,第一重“破”,第二重“迫”,第三重“魄”。 以他目前的修为,只能动用出第一重“破”,但这第一重功力如何,刚才诸人已经见识到了。 “呵……玄门中人,改日,本座再亲自登门拜会。” 任平生冷笑一声,这一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手一伸,收起插入泥土里的六尺竹剑,身形一动,瞬息间便没入了前面的浓雾深处。 “他跑了!” 紫阳宫两位长老欲要去追,可又见那前面的烟雾忽然浓了许多,丈许之外,便已视物困难,恐当中藏有魔教埋伏,不敢轻易涉足。 此时,一道曼妙身影倏然而至,在树林里激起一阵风,四散开来,众人竟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紧接着,一道芳华绝世的倩影落在了众人眼前。 “烟儿……” 柳长生有些不可置信,眼前这人竟是自己苦苦找寻了多日的未婚妻子,她怎会忽然现身此处?她难道是循着自己找来的吗?想到此处,柳长生心中大喜:“烟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你们留在此处,我去追那魔教之人。” 怎料水云烟冷冷冰冰,居然连看都未看他这个“未婚夫君”一眼,身形一动,便往前面那浓雾里去了。 “烟儿!小心!恐前方有魔教埋伏!” 柳长生心下微微一惊,又想三年不见,她怎还是如此冷冷冰冰?当下来不及思索,也只能御起“斩玉剑”,跟着往那浓雾山岭里面追了去。 他剑法虽还行,但轻功身法,却远不及水云烟,几个转瞬间,便跟丢了对方,加上这四下里浓烟笼罩,他何处去寻?也只能顺着一缕香风去寻了,只盼这林间莫要起风,吹散了水云烟身上的香气,他便再也找不到了。 再说水云烟,浮光掠影,雁过无痕,这轻功身法,竟是如此了得,当世首屈一指。大概只有当年达摩祖师的“一苇渡江”能与之相较,虽说是夸张了些,但确实远非当年可比了。 几个转瞬间,她已经追上前面那道人影,可是周围雾越来越大,她看不清楚,看不清楚前面那人,究竟是谁,这一幕,好似相识。 那一晚也是如此,夜色朦胧,她看不真切对方的模样,只能在后面追着。 “阁下到底是谁?请留步!” 水云烟并不确定前面那人到底是不是那个人,之前那一路,距离都太过遥远,加上对方穿着件黑袍,刚才斗袍帽掀开之时,她才能一睹真颜,可仅仅那么一瞬,如昙花一现,惊鸿一瞥,她又如何看得清楚? “阁下与我一位故人甚是相似,还请留步!” 水云烟越来越快了,可怎想对方的速度,竟然也在加快,这世上,还有谁轻功比她更了得的? 二人在这浓雾迷烟里,追风逐电,很快已不知来到何处,眼下已经远离了大部队,前面一片死气沉沉,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了。 任平生不管那前面是什么地方了,他展开“自在红尘诀”里的“踏红尘”,一路往前而去,他不愿再看见身后的那个人,一辈子都不愿再看见她。忘了吧,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再也不见,你当年说过,云澜天境的人,你见一个杀一个,而她,就是云澜天境的人…… 这一世,你二人再不会有任何关系。 “阁下……请留步!” 水云烟将速度施展到了极致,那前面是何处?她也不知,但能够感觉到一股危险气息逐渐靠近,她不知道那前面是哪里,但这次出来之时,师父曾千叮万嘱,曾经这里不叫千山岭,而是万鬼岭,是一千多年前,那个已经消失的神秘魔教赤水教所在之地,让她务必留意此中危险,若遇凶煞之地,宁退勿近,绝不可逞强。 而此地,确有一股极其凶煞之气,仿佛凝聚了千年万年都不散,她天生便对一些凶煞之地极为敏锐,此时她感受到了一股比以往任何时候感受到的凶煞之气都要重,前面到底是什么地方? 任平生也不管那前面是什么地方了,这一刹那,也将速度施展到了极致,可那前面,似乎是一座深不见底的悬崖。 “你为何不敢见我!” 水云烟也不管此处地形险阻,一瞬间追了上来,任平生终于停下了,在他面前便是万丈悬崖。 是啊,为何不敢见她。 “我知道是你,没有人的轻功能快过我,只有你……你转过身,让我仔细看看,好吗?” 水云烟一步一步向悬崖走去,一步一步向悬崖边站着的那个人走去,“阿平……”最终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了出来,虽有些颤抖,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她的身体,也开始有些颤抖,两人的心,都在刚才那一瞬间颤抖了一下。 “咻!”一声风响过后,一根六尺竹剑递到了她喉咙前,使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任平生慢慢转了过来,容貌与当年变化并不大,只是眼神里面,多了许多寒冷,再也不见当初,任何一点柔情蜜意,从他的眼神里,再也看不见当年那个少年了。 他不愿再见到她,与她的婚约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那四个字,云澜天境。 她是云澜天境的人。 而他,要杀光云澜天境每一个人。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五十六章 阴煞之地 “阿平……真的是你。” 水云烟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六年了,已经过去六年了,她如何置信,眼前这个人,是当年,她亲眼看见,被唐惊风“豕分蛇断手”废去一身修为的人。 这一刻,第一次见到少年时的一幕幕,再次掠过心间。 “好你个小贼,倒是会贼喊捉贼,看你刚才溜得那么快,想必已经是惯偷了,说,你是哪个长老宗下的?” “你,你怎这般凭空污人清白。” “每到子时便来,卯时前便离去,还说不是偷?” “那……那怎能算偷,修炼不算偷,修炼之人的事,那能算偷吗?” …… 当年,她回到那后山深谷下,她在那附近找遍了,也找不到任平生,可是也并未放弃,只是找遍了世间所有角落,也找不到对方了,最后她终于相信了,他已经死了,她万念俱灰,回到了云澜天境,接受了师父的安排。 如今,她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原来还活着,不但活着,这一身修为,也令她吃惊。 猛然间,水云烟心中一惊,这才想起,刚才那一路,那些人……那些人怎会称呼他为杀心长老?难道他竟然就是这些年凶名在外的杀心长老! “阿平,为什么你会和这些魔道中人在一起?为什么刚才那些魔宗的人会称你为杀心长老?你为什么会入魔宗?” 水云烟看着眼前这个人,身体已经有些微微颤抖,后面这两年她虽然一直在云澜天境,但关于外面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耳闻,那个杀人如麻,动辄灭人满门的杀心长老,她永远也想不到,竟然会是……阿平! “魔宗?你管他们叫做魔宗……” 任平生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寒冷,他慢慢放下了手里的竹剑,可那眼神,依然还是如此冰冷,再也看不见昔日那个少年的影子了。 水云烟向他走近了两步:“若是瑾王在世,他也定然不愿看见你入了魔宗……” 任平生冷冷笑了笑:“是啊,若是父亲在世,他也不想看见我入了魔宗,可是郡主,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他说着,一步步向水云烟逼近了过去,眼神也变得寒冷可怕起来:“我父亲,他已经死了,十年前,就是死在你们这些玄门正宗之人手里的!怎么?郡主今日,也是为了那十字秘诀而来?” “阿平!” 水云烟双眼圆睁,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她怎样也没有想到,在他心中的怨恨,竟已种得如此之深。 “呵呵……” 任平生冷冷一笑:“还忘了说,当年我一身修为尽失,也是拜你们玄门正宗所赐,我一身经脉,双手,皆是拜你们云澜天境所赐……” “阿平……” 水云烟的声音有些颤抖,眼前人的身影,在她眼中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咻!”一枚事物飞到了她手上,是一颗圆润光滑的珠子,是当年,那颗夜明珠。 “不要再跟着我。” 任平生声音冰冷,转身欲走,“等等!”水云烟又一下伸手叫住了他,看着他背影道:“那这颗夜明珠,你如何解释?” “什么如何解释?” 水云烟道:“你若是恨我,那你为何还要将这颗夜明珠一直带在身上?你若是恨我,你为何不将它找个悬崖丢了,埋了,为什么你要一直带在身边……你若是不喜欢我,你当初为何要说那些话,你若是不说那些话,我便不会,不会……”她到最后,眼睛慢慢模糊了,声音也哽咽了。 任平生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她,冷冷道:“我也说过,云澜天境的人,以后我见一个杀一个……你是云澜天境的人,再见之日,便是仇人了。” 说完最后一句,任平生再不犹豫,纵身一跃,往那劲风冷冽的万丈悬崖跳了下去,千丝万引瞬间发出,纵使万丈深渊,也阻拦不了他。 “阿平!” 水云烟往前一伸手,两行眼泪终于从眼睑落下,打湿了她这张绝美的容颜。 “姐姐是天下间,最好看的人。月亮再美,也不及姐姐美……” “姐姐,你要去哪?阿平和你一起去!姐姐去哪,阿平也去哪!有谁欺负姐姐,阿平替姐姐教训他!” “自姐姐走后,每晚我都会来上面,芳菲林外树叶轻轻吹动,玉池里花瓣落入水中,我都以为是姐姐回来了……可那位红衣师姐,她说姐姐再也不会回来了……” “阿平,为什么你连我也要恨,为什么……为什么……” 水云烟蹲下身去,看着手里的这颗夜明珠,终于再也忍不住,脸上哭得梨花带雨,教人看了心疼。可是她怎么不想一想,就像刚才她说的那样,任平生若是真的连她也恨,又为何会将她当年赠送的夜明珠,一直带在身上? 也不知哭了多久,哭得累了,泪也干了,此时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烟儿?你在前面吗?前面是你吗?你怎到这里来了……烟儿?是你吗?” 是柳长生顺着她的气息找来了,水云烟连忙擦了擦眼睛,将手里的夜明珠收起,说道:“我追魔教之人到此,如何?” “烟儿,你的声音,你怎么了……” “没什么,此地阴煞之气太重,我嗓子有些不舒服。” 水云烟背过身去,不愿与他这位“未婚夫君”相视,再有三个月,便是两人的大婚之日了。 柳长生一步步向她慢慢走了上来,轻轻笑着道:“没关系,烟儿,我们回去,自上一别,我们已有三年未曾见面,烟儿,我好想你……跟我回去,好吗?我听说你来这里了,便不顾父亲阻拦也来了,我找了你好久……想不到今天你会突然出现,一定是冥冥中自有安排,让我们在此相遇……” 他话到最后,已经走到水云烟身后,想要伸手环抱住她,怎料对方一个莲步轻移,竟往悬崖那边去了,柳长生扑了个空,又见她往悬崖而去,登时一惊:“烟儿……危险!快回来!” 前面的阴煞之气已是非常之重,柳长生修炼的是“三元纯阳诀”,此处阴煞之气,会令他修为大损,因此他不敢往悬崖那边靠近,只远远喊道:“烟儿,我们回去,有什么事情,等回去再说好吗?” 水云烟望着那诡雾深渺的悬崖下,一眼竟望不到底,那下面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何竟有如此一股凶煞之气凝聚?要不是这次她追着阿平来此,可能她根本发现不了,玄朝境内,竟有如此一个可怕玄阴之地! 所谓玄阴之地,便是世间极阴之地,八方阴气尽集于此,终年不见日照,若是有人死在玄阴之地,结果便是尸身不腐,凝聚地煞阴气,再集天地怨气而生,不老,不死,不灭,最终成为天地摒弃于六道轮回之外的尸魅……百年尸傀,千年尸王,甚至是万年尸祖! 刚才阿平已经下去了,而她……再有三个月,便要嫁人了,这婚约,无法毁除,长生剑宗不是什么小门小派,传承至今已有好几千年,柳长生的父亲柳天宗更是已有神合境的修为,他们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今日,无论有什么话,她都一定要找任平生说清楚,杀心长老也好,阿平也好。 “那魔教之人往下面去了,我要去追他,此处阴煞之气极重,于你修行不利,不要跟来,去千山岭外面青荷镇等我。” 水云烟说着,不管身后这个未婚夫君同意与否了,直接御起飞剑,往那悬崖下面飞了去。 “烟儿!” 柳长生脸上一惊,想要上前,可一股阴煞之气侵袭而来,直接令他往后大退了几步,要不是他服下两粒“紫青阳丹”,便是连这里也来不到,他所修炼的“三元纯阳诀”,最是忌讳此等阴煞之地。 …… 万丈深谷下,古树盘踞,大大小小的树根参差错落,纠缠在一起,这里就连太阳也照不下来,古木遮天蔽日,即使白天,也是薄暮冥冥,仿佛天快黑一样。 任平生走在这下边,不知脚底下是什么,仿佛草坪一样软软湿湿的,一脚踩下去,发出“滋滋”的声响,还有水渍渗透出来。 耳边还有窸窸窣窣,不知是毒虫还是猛蛇的声音,任平生手拿竹杖,谨慎前行,要不是这次被水云烟一路追着,他还不会发现原来在千山岭下面,竟有如此一座深谷,就像是一个失落的世界,这几个月下来,居然没有人发现这里。 之前在上面的时候,玄魔两道的人都想去那冲天血光附近,可那附近又似有阵法结界阻隔,无人能够去到里面,这回任平生机缘巧合来到下面,心想是否可以从这下面,直接去到那血光的底下,一探究竟? 前面的阴煞之气越来越重了,任平生紧握手里竹杖,纵然如今他修为高深,但来此险地,也不敢稍有大意,此地必定不同寻常,玄朝境内,怎会有如此一个阴煞凝聚的大凶之地? 或者不应该说玄朝境内,因为在三百多年前,还没有什么玄朝,而这处极阴之地,却存在已久,一千年,两千年,甚至更为久远,但为何就没有人发现?不,有人发现,赤水教。 任平生想起关于赤水教的传说,这个十分神秘的魔教,没有人知道他们何时出现在这里的,他们也从不与外界来往,然后大概在一千年前,教中上上下下所有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一个人都没有留下,实是诡异。 更奇怪的是,后世只找到赤水教在千山岭一些浅浅的活动踪迹,偌大的一个魔教,就像是彻底消失了一样,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只是后世那些人没有找到真正赤水教所在而已,上面的万鬼岭只是表象,这下边的阴煞之地,才是真正的赤水教所在,看来世人所找寻的赤水教遗址,就在这下边了,这次真是误打误撞。 任平生不知走了多久,这下面老树盘根,阴气极重,若非他丹田的那一团紫气,化作千丝万缕真气游走全身百脉,只恐也难以抵受此处的阴煞侵蚀。 而越往前阴气越重,天色也越来越昏暗,薄暮冥冥下,不知是什么“咕咚咕咚”的声音一直在附近响起,想必这周围定有沼泽一类的地方,须得更加谨慎了。 “煞煞煞……” 似有什么东西靠近,任平生手中竹剑一凝,停下来不走了,仔细感受着这周围气流变化,前面的阴气已经非常重,再继续往前,不知会遇见什么。 就在这时,他身后忽有风声响起,有一道人影落在了他后面,但见那人神情凝重,手里拿着一把剑身纤长的青色仙剑,警惕着周围,此时一步一步向这边走了上来,正是刚才一路追来的水云烟。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五十七章 养尸地 “此处……好重的阴气。” 水云烟慢慢走了上来,手里拿着仙剑,凝神警惕着周围,也不知她这句话是在对任平生说,还是自言自语。 任平生没有管她,继续一路往前走去,水云烟也跟着他走,但偏偏就是不与他说话,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 她手里的剑,长约四尺,剑宽两指,剑身看上去非常纤细,正是适合女子所用的轻剑,此剑名曰“凝霄”,剑中藏一缕碧青色剑光,倒是与“含光”仿佛为一对。 两人走了许久,这一路好似赌气的小情侣一样,彼此都不与对方说话,前面已经到了一片湿地,四周弥漫着一层腐朽的气味,到处都是沼泽,一不注意,就容易陷身进去。 “阴气越来越重了……还有一股凶煞。” 水云烟手里紧握凝霄剑,不觉已经走到任平生身边,起初两人一前一后,始终隔着丈许距离,现在却慢慢走到了一起来,任平生停下看了她一眼,依然不语,水云烟也停下来看着他,此时终于与他说话了:“你说他日相见才是敌人,今天一天还没过完,便不算他日。” 任平生不作理会,继续小心往前探去,水云烟也紧紧跟随在他身旁,继续说道:“以前这里有个赤水教,常在这一带秘密活动,却无人知晓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大概在千年前,又一夜之间消失了,前前后后,都十分神秘……” “据说当年兵荒马乱,又遇天灾,接连颗粒无收,那几年饿死了几千万人,易子而食的也不在少数……似乎赤水教,便是在那几年出现的。” “按道理说,天灾之下,死了那么多人,尸体难以妥善处理,必会引起大规模的瘟疫,可在来此之前,我翻阅史籍,并未发现有瘟疫的记载,似乎那些尸体,最终都不翼而飞了……” “总不可能,是被他们吃了吧?好可怕……” 这一路上,水云烟絮絮叨叨说个没完,任平生终于停了下来,水云烟见他忽然停下看着自己,却又不说话,想到刚才那一路自己喋喋不休,此时难免心虚:“怎么了嘛?我说几句话也不行了……” 任平生看了看她,依然不作理会,继续往前而去,水云烟则跟了上去,又开始一路碎碎念:“可就算是吃了,骨头去哪里了?奇怪,这里……” 两人走着走着,前面阴煞之气更重了,水云烟的凝霄剑环绕在她身边,不断发出阵阵青光,替她阻挡着周围的阴煞之气,而那前面,甚至这股阴煞之气已经浓到可见的程度,那些暗绿色的薄雾,便是极重的阴煞之气,当中却又不止暗绿色,还有一丝丝血雾掺杂其中,这些血雾,乃是血煞之气。 阴煞,血煞……前面定是一处至凶之地! “阿平!” 水云烟脸色微变,一下伸手拉住了他,另只手不断掐算着什么:“三十六玄煞,七十二极阴……那前面恐怕是一处天下至凶之地,不能再过去了!” 怎料任平生一下甩开了她的手,仍然往前走去,他倒要看看,那凶煞之地到底有多凶,有没有他这个杀人如麻的杀心长老凶。 “阿平……” 水云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只好又跟了上去,在他身旁小声道:“你还记得,我从前与你说过的‘养尸地’吗……” 就在她口中“养尸地”三个字落下时,周围忽然有阵阵阴风卷来,令这周围的气氛,一下变得更加森冷可怕了。 任平生停了下来,紧握着手里的竹剑,而水云烟身边悬着的凝霄剑,也不断吞吐剑光,这一刹那,仿佛也感应到了什么一样。 “什么杨师弟李师弟,我杀心何惧……” 任平生手中竹剑一挥,在空中发出一声冰冷的风啸,然后继续往前面那片湿地走了去,而水云烟愣在后面,刚才听他这句话,心中一下便想起了当年,那一晚,她本是想吓唬吓唬对方…… “胡……胡说八道!玄门宝地,灵气滋养,怎会有鬼?” “我跟你说,以前……这里可是一个养尸地,你知道什么是养尸地吗?” “什么杨师弟李师弟,我不听我不听!乌龟念经……” 这一刻,水云烟愣在原地,看着任平生逐渐没入那片浓雾里的背影,她仿佛又看见了昔日那个少年,却浑然不知,在她身后的那片泥沼里,忽然爬出许多怪物来,但瞧这些怪物或是浑身腐肉,或是白骨嶙峋,身上长满了绿毛,双眼冒绿光,口中吞吐阴煞之气,伸着两条鸟爪般的长手,欲往她身上扑来,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何方妖孽!” 这一刹那,水云烟终于惊醒过来,回剑一斩,将已经走到身后的这十几只怪物一剑拦腰斩断,可是这附近幽光点点,那浓雾里不断有怪物爬出,顷刻之间,她竟被无数这样的怪物包围了。 “尸魅……” 水云烟一下认出了这些怪物是传说里的尸魅,又想到刚才阿平往那沼泽深处去了,必会遇见更多的尸魅,此时她顾不得周围这些尸魅,一路往前杀出去,当追上任平生时,果然发现对方那里的尸魅更多,杀死一只,却有更多尸魅从地里爬出来。 这些尸魅样子可怕,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它们的额头上都贴着一道黄符,上面以鲜血画符,头顶还扎着一根铜钉,不过看上去,这些似乎都已经失去作用了。 “阿平!” 水云烟立刻御起凝霄剑,一路杀了上去,可周围的尸魅,根本杀之不尽,无法想象,这下面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尸魅。 “看来你还真说对了,这里是一个养尸地……” 任平生拿着手里的竹剑,斩杀扑上来的尸魅,可光凭竹剑,已经斩杀不了这么多尸魅了,忽然间,一道青光从他手腕飞出,含光锋利无比,飞了一圈回来,立时斩杀了几百只尸魅。 可这养尸地的尸魅,岂止几百只?那是数以千万计,数以亿计,数之不尽,便是他二人杀到力竭,都杀不完。 不过万幸的是,眼前这些,都还只是些小尸魅,虽然蛰伏地底已久,早已超过千年,可吸收的怨戾之气不够,所以无法成为拥有百年以上怨念的“尸傀”,更无法成为有着千年怨念的“尸王”。 一只有着百年以上怨念尸傀,其力量足有天罡境修者那么强,而若是千年尸王,那更是除非神合境高手,否则一旦遇上,多半是九死一生。 “煞煞煞……” 转瞬间,周围已是密密麻麻,宛如潮水般的尸魅朝二人涌了上来,这里为何会突然出现如此多的尸魅?细看附近的地上,隐隐约约有一道道红光出现,红光下面,还刻画了许多符文。 “是阵法。” 显然,不必想了,这附近定然有着什么恐怖阵法,阵法不破,尸潮不断,二人今日,怕是走不出这养尸地了。 “阿平,别怕……我带你离开。” 水云烟还如当年一般,不管如今任平生成了怎样,都是她最想要保护的那个人,话音甫落,只见她不断念诀,然而此处煞气太重,又有阵法干扰,她的飞剑竟然无法祭起。 “糟了……这里阴煞之气太重,我无法御剑。” 显然,御剑也是需要灵气的,可这里哪有什么灵气,只有无边尸气和阴气,煞气,凶气,秽气。 水云烟一张俏脸,逐渐变得煞白,她无法御剑,那么任平生也显然无法御剑了,这四面八方的尸魅越来越多,两人若被堵死在这里,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百无禁忌!” 任平生一剑往前斩去,剑气激荡,最前面的几排尸魅瞬间被斩去首级,应声而倒,可这还不够,远远不够,远处如潮水涌来的尸魅,何时斩得完? “风行草偃!” 水云烟忽然纵身飞起,也同样一剑斩出,可这一剑斩出,却并非任平生那样一剑斩了这些尸魅的首级,而是像风一样掠过这些尸魅的头顶,然后这些尸魅,便如草一般全部伏倒了下去,当然只是暂时的。 “阿平……快走!” 水云烟顾不得那么多,拉着任平生便往前而去,两人就这样一路杀出重围,大约半个时辰后,终于找到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山崖,那山崖里面,有座山洞,两人暂时躲到山洞里面去了。 四下里昏天暗地,加上那下边无数行走的尸体,眼前这一幕要多可怕有多可怕,在凡世里,还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尸魅,这还仅仅只是一些最弱的尸魅,倘若遇见那种怨念极重,超过百年的尸傀,二人今日怕是当真走不出这片养尸地了。 “阿平,你受伤了吗?” 水云烟向任平生看去,自始至终,她都是担心对方的,可又见他不理会自己,便又回过头来,看着那下方宛若潮水移动的尸魅,此处何来如此多的尸体?这些尸魅身上穿着的衣物早已腐烂,但仍能瞧出一些痕迹,似乎全都是普通百姓…… 难道…… “是赤水教。” 任平生看着那下边密密麻麻,如蚁群般涌动的尸魅,凝神说道:“这些人,全都是一千多年前,赤水教弄到这里来的。” “赤水教……” 水云烟不由心神一颤,赤水教当年,竟杀了这么多人?他们把这么多人,弄到这极阴之地来,到底想做什么?刚才那些从地底冒出血光的阵法,又究竟是什么阵法,还有那上面,九阴子母山的冲天血光,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五十八章 血池 “虽然不知道这些尸体是拿来作何之用,但想必,与某种阵法有关。” 任平生仔细回忆前世记忆,倘若是前世那个他,定能看出此中端倪,可惜他前世记忆并不完整,很多时候无法凭自己想起来,每每只有通过梦境,才能看见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 “阵法……” 水云烟也不由心中一凝,是什么样的阵法,才需要这么多人的尸体?若此时外面这些是“尸山”,那定然还有一处地方是“血海”了,尸山血海,与上面那一道冲天血光,又有什么关联? “此处有条密道。” 就在水云烟凝神细思之时,任平生发现这山洞里面,竟然有一条暗道,却不知是通向何处。 不过眼下,两人似乎已经别无去处了,那下面全是尸魅,等天黑下来,更是百鬼夜行,说不定连百年尸傀都出来了,那时二人更加危险,看来只有从这条暗道找找,有无其他出路了。 暗道十分狭窄,只容一人侧身而行,任平生走在前面,水云烟在后面,不知里面是什么地方,两人刚一进去,便有许多蝙蝠从两人头顶掠过,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吱吱”声音。 “拿衣服捂住口鼻。” 任平生说着,撕下一截衣袖,临时做了个罩子,遮挡住口鼻,水云烟也不多做犹豫,撕下衣袖做成临时的面罩。两人在黑暗里不知走了多久,起初犹若夹墙而行,只能侧着身子,但越往前走,地势渐渐宽敞起来,容得下两人并肩齐行,洞穴的石壁上生有一些苔藓和蘑菇,勉强发出些许微弱的幽光。 等穿过这条长长的甬道后,出现在两人面前的,竟然是一座诡异的古代建筑,有些像是古墓,又有些像是祭坛,总之那下面一望无底,只隐隐能够看见一些红色的血光,不知究竟是什么。 “这里是……”看着眼前这个诡异之地,水云烟脸上,不免有几分惊色露出,同时也小心警惕了起来。 “赤水教。” 任平生脸上却无甚波澜,在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上面千山岭那些遗迹残垣和活动痕迹,不过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真正的赤水教遗址,是眼前这座巨大的古墓。 如此一个阴气聚集的地方,还有外面那片养尸地的无数尸体,一千多年前,赤水教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这一刻,就连任平生也有些好奇了,一千多年前,那个神秘的魔教,不知何时出现,又忽然一夜消失,只给世人留下了无数猜想和悬念。 “阿平!快过来,你看,这上面好多图案……” 水云烟在墓中石壁上,找到许多奇奇怪怪的壁画,这些壁画,有的把人绑起来丢进血池,有的把人首级斩下来,再由那人双手捧着,还有的……总之千奇百怪,说不出的诡异森然。 “果然是魔教……” 水云烟看着石壁上这些瘆人的图案,最后她找到一座石壁,上面像是刻画了一座巨大的阵法,而在阵法里面,画了许多尸体,便像刚才外面那些尸魅一样,这阵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水云烟继续查看,在这座“尸山”里面,还有一座血池,连接着许多沟渠,若说外面的是“尸山”,那这里面的血池,肯定就是“血海”了,这究竟是什么诡异阵法? 水云烟继续往中间看,发现了一个黑色诡异的“头骨”,好似什么魔神一样,那头骨中间,有一滴鲜血,不知为何,就像是有着魔力一样,使她突然感觉有些晕乎乎的,竟不知不觉,将手伸了过去。 “别碰!” 任平生一个箭步走来,可惜已经晚了,水云烟手指刚一触碰到那头骨图案,就像是触动了某种机关一样,整个古墓,忽然天塌地陷,不断震荡了起来。 “糟了……” 水云烟也终于猛然清醒过来,可是这一瞬间,两人所踩的地方竟消失了,接着便像是坠入了无底深渊一样,随着这墓中乱石,一起坠落了下去。 “阿平?阿平!” 终于落到这下面来,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似乎非常的空旷,连声音都没有回音,耳边隐约还有流水的声音响起。 “阿平,你在哪里?” 水云烟紧张无比,然而周围黑漆漆一片,却什么也看不清楚,就在这时,她身下忽然动了动,然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在你下边……” “啊……啊?” 水云烟一下反应过来,就说她摔下来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原来阿平用身体把她垫着,她顺手一摸,果然摸到了任平生的嘴巴鼻子,连忙起开:“阿平,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把你压坏吧?”说着又迅速从袖中取出夜明珠,这才使周围稍稍明亮了一些。 任平生从碎石堆里爬出来,整个人已是灰头土脸,“走开,你才被压坏了。” “略……” 水云烟吐了吐舌头,刚才她摔下来,身上的衣裳也撕破了许多,只是有任平生保护着她,使她没有受伤,否则让那些尖锐棱石一碰,伤筋动骨不至于,但只怕也是鲜血淋漓了。 水云烟又不禁心中一酸,刚才那么危险,阿平还是像当初那样拼命护着她,可那年在七玄宗,她却保护不了他……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任平生往前去,凝指一划,祭起含光剑,使含光发出一缕剑光,微微照亮这附近,他顺着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看见一条沟渠,可里面流淌着的,却不是什么渠水,而是刺鼻的鲜血。 “是血池……” 水云烟也走了过来,看着这沟渠里流淌的鲜血,怔怔道:“刚才那石壁上所画,便是这里了……” 就在她话音落下时,远处忽然有一道血光冲起,一下将这周围映成了森森血色,两人这回终于看清了,这附近十分广阔,而地下的“血渠”,四通八达,在中间汇聚成了一座血池,那血池非常大,便似血海一般,血光正是从那里冲上去的。 “我知道了……” 水云烟强自镇定下来,说道:“那外面是尸阵,而这里,是血阵……赤水教,一千年前,赤水教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任平生也往前走了去,目不转睛看着前面血池里冲起的那道血光,原来那外面“九阴子母山”的冲天血光,便是从这里冲上去的,他和水云烟,竟然阴差阳错到了“血光”的底下来,而众人此时,想必都在他们头顶吧?只是外面的人却不知晓进来之法,那附近有着阵法结界,便是神合境修者来了,也未必破得开。 “阿平!你做什么?前面危险,不要过去……” 水云烟见他竟然往那血池走了去,立刻跟了上来,说道:“这里太诡异了,我们想办法出去吧……” 其实她倒不是怕此处诡异,而是想到刚才在上面看见的壁画,一千多年前,赤水教必然是在这里偷偷祭炼什么邪物,用那么多人的尸体,那么多人的鲜血,若当真是什么邪物被祭炼出来,只怕有着毁天灭地之力。如今阿平心中全是仇恨,若是这件邪物落在了他的手里,落在他这个“杀心长老”手里,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她不敢想象,将来阿平真的变成那绝世魔头,谁也不是其对手。 “阿平,我们回去吧!” 水云烟立即走上前来,拉住了任平生的手,就像当年在七玄宗时一样,可这一次,任平生却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别挡着我的路。” “阿平……” 水云烟在后面,愣愣地看着任平生继续往前走去,不知为何,刚才那一刹那,她感觉,阿平似乎变得有些古怪了,像是着了魔一样,往那血池里走去,好像刚才那些诡异图案里画的一幕。 任平生此时确实像着了魔一样,不停地往中间那座巨大血池走去,仿佛在那里面,有着什么吸引他的东西一样,使他的脚步,停不下来。 他定要找到赤水教留下的那样东西,日后用以对付云澜天境…… “阿平!” 水云烟继续追了上去,既然阻止不了,便只有随他一路,向那中间的滚滚血池走去,当到了那附近之时,血光变得更重了,将两人身上,都映成了血红一片,水云烟倒也罢了,即使映成一身血色,身上依然带着仙气,可任平生却不同了,他满眼的仇恨,这一刻仿佛真的变成魔了一样,变成了那壁画中的恐怖魔神。 当两人再继续往前一些时,便过不去了,那前面有着一股很强的阵法之力,即使二人都有天罡境的修为,也过不去。 水云烟总算松了口气,可此时,当她一转过头,却看见任平生趴在地上,双手伏在地上,对着血池,就像是在对着这座血池祭拜一样,好像那壁画里的鬼魅一样,水云烟见他突然做出这等诡异行为,登时吓得花容失色:“阿平!你怎么了!” 她满身冷汗,背后发凉,急忙走了回去,正要将任平生扶起来,却发现对方趴在地上,不是朝那血池祭拜,而是在地上寻找着什么踪迹。 “你,你差点吓死我了……” 水云烟惊出一身冷汗来,脸上还有些害怕,她刚才还以为任平生着魔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鬼上身了?走开……别在这挡手碍脚。” 任平生拍了一下她的脚,然后把她刚才踩着的地方,那上面的灰尘吹去,原来这些石板上面,镌刻着一些小字,只是由于年代太过久远,有些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了。 “万煞尸阵……血鼎……天魔地煞阵……天魔地煞血……阴阳交替……玄阴之夜……复活……天魔……魔祖……”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五十九章 天魔地煞阵 任平生在这些石板上找到一些零零散散的字眼,可仅凭这些字眼,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他只得继续寻找这附近镌刻有文字的石板,尝试将这些零碎的字眼,组合在一起。 水云烟也过来帮忙,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两人才把这附近的石板全部找出,通过上面的文字,大致了解到了当年的经过,以及这里,是什么地方。 水云烟已经完全变了脸色:“天魔地煞阵……” 任平生也皱起了眉,沉吟道:“找极阴之地,以无数活人筑成‘万煞尸阵’,这些活人,被称为‘血鼎’,再以万煞尸阵来养‘天魔地煞阵’,最后以天魔地煞阵,来凝聚‘天魔地煞血’,他们想用这天魔地煞血,来复活一位魔祖……这其中的凶煞程度,寻常人根本想象不到。” 停了停,任平生接着道:“然而,等到玄阴之夜,便是天地阴阳交替,阴气最重之时,那晚天上出现了一轮血月,天魔地煞阵终于养成,可是,就在阵成那晚,赤水教所有人,全部被凶阵煞气反噬,最终也成了这万煞尸阵里的‘血鼎’之一,外面那些尸魅,有不少便是赤水教的弟子……” “原来如此……” 看着此处无数血渠连成的血池,水云烟已是满眼惊色:“当时的人,还以为赤水教的教徒,全都莫名消失了……原来他们全成了这阵中的‘血鼎’,也算是因果报应吧,为了凝聚这‘天魔地煞阵’,他们竟杀了那么多无辜之人,到头来,自己也被阵法凶气反噬……” 她说到此处,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回过头来,向任平生看去,认真地道:“阿平,我们定要毁了这万煞尸阵和天魔地煞阵,绝不能让其现世,否则这煞气渗透出去,必定致使天下生灵涂炭。” “毁了?” 任平生冷笑一声,仿佛是笑她此时的无知一般:“这天魔地煞阵凝聚了上千年的煞气,就凭你我这点微末道行,就想毁了这阵法?再说了,我为何要将之毁了……” 他话到此处,又向那血池中央的血光看了去,这道冲天血光,必然是“天魔地煞血”释放出来的了,如今凝聚千年煞气,天魔地煞血,必然已成。 “阿平……” 这一刻,水云烟看着他血光映照的脸庞,竟忽然觉得有些可怕了起来,这不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阿平了。 “呵呵……真是天助我也。” 任平生一步一步,又往那血池走了去,脸上带着诡笑,这回像是真的着了魔,自言自语地道:“毁了万煞尸阵和天魔地煞阵,我如何取天魔地煞血?没有天魔地煞血,将来我如何将云澜天境夷为平地?当年,赤水教没能做完的事情,今日……就由我杀心来完成好了。” “阿平!” 水云烟急忙上前拦住他:“阿平,你疯了吗?一旦阵法的煞气泄漏出去,这里离玄朝如此近,我们玄朝子民,一个都活不了……不仅玄朝,还有那外面无数凡世里的人,整个云澜境……” 任平生冷笑道:“那些人?与我何干?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我怜世人,世人可曾怜我……” “阿平,你怎变得……如此可怕。” 水云烟呆呆地看着他,宁以无数人为牺牲,也要报仇……那这与当年的赤水教有何分别?她不敢相信,从前她认识的那个阿平,现在竟变得这样可怕,他真的已经变成如今这个人人害怕的杀心长老了。 “可怕?哼……” 任平生冷笑一声,讥讽道:“我魔门中人可怕,那你玄门又是如何?心系苍生?那当年我任家满门被灭之时,血流成河,尸积如山之时,怎不见玄门有救苦救难的神仙前来,救我任家一百八十七口人!”话到最后,已然神情可怕。 “阿平……” 水云烟浑身一颤,走了上来,拉着他的衣袖,两眼已经满是泪水,声音哽涩:“当年是姐姐不好,没能保护好你,阿平,你若是心中有恨,你恨云澜天境,你恨这天下道貌岸然的玄门中人,那我也是玄门中人,我是云澜天境的人,你便杀了我,解你心头之恨,但我不要看见你现在这样……” “够了!这些话,留到以后我杀上云澜天境的时候再说吧。” 任平生衣袖一拂,用力甩开了她的手,而此时整座血池忽然剧烈震荡了起来,那前面的阵法结界渐渐消退,中间的血光越来越重,天魔地煞血,这上古至凶至邪之物即将现世,无人能阻! 任平生掐指一算,暗自沉吟:“今日玄阴之日,再逢天地阴阳交替,‘玄阴之日’与‘阴阳交替’相遇,千年一遇……阵法要打开了,果真是天助我也。” 他话一说完,阔步往前而去,水云烟脸色微变,身形一动,瞬间挡在了他的面前:“阿平,我不会让你将这凶煞之物带出去……” “怎么?你害怕我取得天魔地煞血?害怕有一日,我会把云澜天境踏为平地?我没有说错,是吧?你我终将成为敌人……今日没有人可以阻止我,谁若阻我报仇,那便死!” “铮!” 任平生已然如魔似狂,猛然一下发出含光剑,水云烟见他出剑毫不留情,此时一惊,瞬间催动剑诀,“铛”的一声,凝霄剑与含光剑撞在一起,登时火光四溅,令这满池子的鲜血,似平地惊起千层浪一般,不住翻涌了起来,一股股腥气扑散开来,直令人作呕。 这一下,阵法附近震荡得更加凶猛了,在二人的头顶上方,不断有碎石坠落下来,但都被这血池里的阵法之力弹开了,因此砸不到两人的头上来,但要是此处坍塌的话,阵中煞气,势必会冲出去。 “破!” 任平生瞬间催动“龙魄劲”,周身顿时气涌如山,竟将水云烟震得往后退了几丈距离,水云烟脸色微变,好深厚的内力,此时她必须阻止任平生,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双手不住结印,周身上下,竟有灵光浮现,一道道极强的灵力以她为中心涌散了出去,将任平生的“龙魄劲”层层抵挡在外。 这一下,任平生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水云烟的灵力,非常之强,足以与他的龙魄劲相抗,有她挡着,自己过不去。 “咻咻咻!” 这一刹那,他竟对着水云烟施展出了“千丝万引”,水云烟当然知晓他这千丝万引的厉害,一旦千丝万引入体,她便动不了了。 但是此刻,她周身灵力涌动,像是能够清楚洞悉到这千丝万缕,每一丝隐形的气流,竟然都被她巧妙的避开了。 “铛!” 两人的飞剑,又斗在了一起,剑光迸射,内力涌动,令这周围震荡得越来越剧烈,忽然一道天光乍现下来,竟是那上方被血光冲破了一道裂痕。 任平生眉头一皱,倒不是担心这里坍塌,把他二人活埋于此,此处阵法之力极强,便是那上方整座山坍塌下来,也会被阵法之力冲开,因此砸不到他们,但是一旦上面坍塌,那么玄魔两道的人,瞬间便会蜂拥进来,到时候他想再取“天魔地煞血”,恐怕就比现在难多了,毕竟万丈魔境来了几个魔头。 “你当真要阻我?” 任平生手握含光,这一刹那,在他眼中竟有杀气浮现,映着血池里的血光,模样更是可怕了许多。 水云烟也将凝霄剑拿在手里,剑与主人,剑心通明,“阿平,我不会让你把天魔地煞血带出去的……此阵一开,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因此而死吗?玄朝百姓,如今已是身陷水深火热,你怎能还……” “生灵涂炭,与我何干!” 任平生今日对这“天魔地煞血”志在必得,话未落,丹田那团紫气忽然冲出一股凶猛的力量,与此同时,水云烟身上也冲出一股极强的力量,两股力量相撞,顿时山塌地陷,血海翻涛! 这一刹那,前尘递相,如梦似幻,二人均似坠入了层层深梦中,任平生仿佛听见耳畔有悠悠丧钟响起,是那万古已逝的强者在哭泣,哀鸣。 水云烟亦不知那是哪里,每一晚,她都能听见那些已逝的强者,如泣如诉,万年,万万年,她也不知是何时,开始慢慢有了意识。 这一瞬间,两人同时睁开眼睛,像是从那万古幽梦中醒来,各自发出一股极强的力量,一阴一阳,彼此交织,就像是宿命纠缠了万万年。 “轰!” 一声巨响,两人这一阴一阳力量撞散开来,竟形成一道流光,然后向中间那血池飞了去,这流光,却是二人身上,一阴一阳两股气凝聚在一起所形成。 “怎么回事……” 刚刚那一瞬间,两人就像是做了一个悠悠长梦,此时却已完全清醒,水云烟显然也没料到,她与任平生的力量……本来这阵法不会打开,现在他二人的阴阳之气,反倒助阵法打开了! “这就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任平生不做犹豫,将体内真气催出,他身上这股“阳气”,立时与水云烟身上的“阴气”,阴阳调和,彼此相融,整座阵法,一下更是血光大作,一股磅礴之力,往上冲了去,接着那上面的裂痕越来越宽,整座山直接塌陷了。 “原来阵法在这下边!” 就在这时,上方传来了声音,跟着有一道道修炼气息往下而来,那上边也出现了许多人影,密密麻麻,有玄门的人,也有魔门的人。 水云烟紧张道:“阿平,收手吧……上面全是玄门的人,此处一塌,他们必然进来,你如今是魔教杀心长老,他们必然不会放你离开……你从刚才我们掉下来的地方上去,没有人找得到你……” “哼……我为何要走?” 任平生看向上边的人影,就在两人说话间,忽然一道人影从上方落了下来,“呵呵,精彩精彩,原来是你们二人在这下边,以阴阳之力打开了阵法,使得此处塌陷,不然我还找不到阵脚所在。” 但瞧那说话之人,长身玉立,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也未被这满天泥石弄脏,在他手里拿着一把白玉折扇,从气息来看,此人修为不低,却不知是魔门的人,还是玄门的人。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六十章 血阵 “呵呵,你们慢慢打。” 那白衣男子说着,轻功一动,便往那血池中央的阵法飞去,怎料一道剑气斩来,接着又是一道,两道剑气,同时阻了他的去路。 “二位,这池中之物,你们不取,也不许旁人去取,这是个什么道理?” 这两道剑气,一道是任平生发出,另一道是水云烟发出,只见水云烟杏目圆睁:“魔教之人,你休想将这邪物带出!” “哦?” 白衣男子手里仍然拿着扇子,这扇子便是他的法宝,威力可不小,他见这二人刚才还打得那么激烈,这回见他一来,便不打了,还联手来对付他,有趣,说道:“这位姑娘,若我未猜错,便是云川郡主了吧?缥缈那老太婆,还真是有眼光……” “放肆!” 水云烟见他对师父出言不逊,手中一道剑气,立时又斩了过去,白衣男子身姿优雅地往后一飘,躲开这道凌厉的剑气,又向任平生看去:“那这位,想必便是杀心长老了……” 任平生没有理会他,此时上面已经坍塌,天光照下来,使得这下边明亮了许多,而在上方,也不断有人往这血池附近飞了下来,这下方足够宽敞,足以容纳数万人。 “师尊……是师尊!” 这时,那上面有两道人影御着剑光落下来,正是叶轻雪和柳衣衣姐妹二人,先前任平生不见了,她们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只好和离火长老等人先来九阴子母山血光附近,没想到师尊竟然就在她们脚底下。 除了叶轻雪和柳衣衣,此时还有离火长老等人也下来了,见到杀心长老出现在下边,各人也都不做犹豫,立即御剑往这下边飞了来。 “烟儿!”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剑光也从上面飞下来,化作一道人影,落在了水云烟身旁,那人一身青衣,乃是之前的柳长生,他瞧见未婚妻子竟出现在这等凶煞之地,不由面露紧张之色:“烟儿,你怎在这下边……” 水云烟的目光还落在对面任平生身上,但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往下面来了,她自然不可能再与任平生说任何话了,如今阿平好不容易已经“死去”,换成这个“杀心长老”的身份,她不能让人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紫炁化无尘,缥缈烟雨剑”,任家便是因这十字而遭逢大难,倘若让人知晓瑾王的世子还活着,莫说云澜天境,便是万丈魔境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 柳长生见她目光从那杀心长老身上掠过,心想她之前便是追着此人去那深谷,此时他一剑向任平生指了去:“杀心!我若回去发现你伤了她分毫,三日之内,必让你七幽宗灰飞烟灭!” “哼,三日之内灭我七幽宗,阁下好大的口气呐!”这时,离火长老走了上来,柳长生又将剑对准了他:“怎么?你不信?” 被这冷剑一指,离火长老当场没了声儿,毕竟对方年纪轻轻,却是天罡境的修为,一身剑道更不凡,而他现在也不过灵虚境九重罢了,对方一剑他也接不住,哪敢去和对方叫板。 可叶轻雪和柳衣衣姐妹二人,却向来不许有人说她们师尊半个不是,立时挺剑上前,横眉瞪眼:“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师尊面前大呼小叫!” 柳长生见对方两个小丫头都敢在他面前喝斥,还真以为他这长生剑宗少主,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铮!” 剑光一闪,他手中的剑,竟一下朝叶轻雪柳衣衣两人斩了来,姐妹二人岂是他的对手,面对这惊人剑势,这一刻她俩竟连手中的剑都快拿捏不住了。 任平生衣袖一拂,叶轻雪手中的剑立时飞了出去,“铛”的一声,与柳长生的剑撞在了一起,这周围立时激起两股凌厉的剑气,令旁人都连忙往远处避去,生恐殃及己身。 “长生!” 就在这时,那上面忽然又有两道剑光飞了下来,落到柳长生身旁,化作两个道气凛然的老者,想来是长生剑宗的长老,二人也均已有天罡境的修为。 此时见到少主在这下边与魔教之人斗起来了,他二人岂能袖手旁观?只见两人同时捏了个剑诀,袖中便各有一把飞剑放出,向任平生杀了过去。 “铮!铮!铮!” 三把剑斗一把剑,这谁能招架得住?眼见师尊以一敌三,叶轻雪和柳衣衣奈何修为不够,帮不上忙。 旁人看着,均暗道这杀心长老果真了得,对面那三个可都是天罡境的高手啊,他以一敌三,竟然还能丝毫不乱,换做是他们,谁手中的剑能够以一敌三?且还不说这三个都是长生剑宗的。 附近观战的人恐殃及自身,此时都走开了,唯有刚才那个神秘白衣男子,此时摇晃着手里的折扇,往这边走了过来,讥笑道:“都说长生剑宗的剑,天下第一,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长生剑宗那两个长老如何听不出他这话中讥讽之意?不就是说自己以多欺少吗?左边那紫衣老者冷冷道:“阁下又是何人?” 白衣男子淡淡一笑:“忘忧峰,冯玉。” 原来这白衣男子,是万丈魔境四大魔宗之一,忘忧峰逍遥宗的人,长生剑宗那二人听是阴常君座下两个弟子之一,此时终于收回飞剑,又向一旁柳长生递了递眼神,柳长生也将“斩玉剑”收了回来。 “冯师兄!” 就在这时,上方又有十几道人影落在了冯玉身后,显然也是忘忧峰的人,看见对面长生剑宗的人,其中一人冷笑道:“三日之内灭人门派,长生少主好自信啊,要等再过些日,与你旁边云川郡主结契,到时候和云澜天境沾亲带故了,是不是那时也要三日之内,灭我忘忧峰了?” 听完这几句话,柳长生脸上更加难看了,对方此时仗着“阴常君”三个字挑衅他,可他能如何?他便是再没有自知之明,也不敢说什么三日之内灭忘忧峰之类的话。 “哼,魔道妖人,总有一日,我会将你们斩尽除绝!”最后,他只能如此说道,衣袖一拂,斩玉剑融入了他手臂里。 而此时,众人蜂屯蚁聚,很快也全部来到了这下方,玄门魔道,各站一边,不过瞧来,似乎今日玄门的人超出魔门许多,尤其是天罡境的高手,玄门那边更是魔门这边好几倍。 这倒也无怪,虽然魔教人数不少,但除了万丈魔境那几个魔门大宗,下边的,大多都是些乌合之众,要不然这么多人,早就把云澜境给占领了,早就成魔道天下了,怎会如今还是玄门各派占领着灵气最充沛的地方呢? 说到底,就算是七幽宗这样一个势力还算不小的魔教,能拿得出手的,大概也只有眼前这位杀心长老了,至于其他那些魔宗,人家连听都没听说过你是谁。 就在人群里正混乱时,不知哪里,忽然传来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人人都说长生剑宗的剑法天下第一,那可不见得,照我说,杀心长老的剑法才是天下第一,一根竹子,你们也就打不过了。” 这句话听着不大声,但听来却十分清晰,柳长生听见这种刺耳之言,一下罩起满脸寒霜:“谁在说话!” 这时,那声音再度响起:“可不是?你看看刚才,你们三个,也打不过人家一个,还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剑吗?嘿嘿,我看是天下第一贱吧!嘻嘻嘻……” 那声音笑得阴阳怪气,众人却偏偏找不到说话之人,半晌才看见原来那人在众人后方,只因身材矮小,众人才未看见。 那人却是一个侏儒,好似个七八岁的小童一样,但却已是六旬之貌,下巴上扎着个胡须辫儿,双手负在身后,走起路来,活像那刚学会走路的孩童一样,把身子左右摇来晃去,颇有些滑稽,但人不可貌相,很快众人便发现,这竟然是位天罡境的高手。 那矮叟往前走上来,又道:“柳长生,你老说自己剑术有多高,我看不见得,我打赌你要是一个人的话,在杀心长老剑下一招也走不过,不信,人家就在这里,你去试试看。” 这句话分明是在故意挑拨,柳长生一听,果然满脸寒霜,他做为天下第一剑宗宗主之子,何其自负,此时听那矮小老者三番说自己不是杀心对手,又想到之前那一路,这杀心好似专门与他作对,登时满眼杀气,向任平生看了去。 “公子,勿受此人挑唆!” 柳长生身旁那两个宗门长老何其老练,一眼便看出这矮叟分明是想挑唆两边打起来,没安什么好心,一人便朗声道:“我长生剑宗的剑法,不说天下第一,但要对付阁下,也是绰绰有余了。” 那矮叟听了微微一哼,撇了撇嘴,颇是不屑地道:“你们两个,要打小老儿一个,当然是容易了,那我要是杀心长老的话,你们还敢说这话吗?” “有何不敢!” 柳长生脸上更是罩起了一股杀气,其实在此之前,外面便有着不少流言流语,说是杀心长老一根竹杖,便打得长生剑宗的人还不起手来,这显然是有心人故意想要挑唆两边,可偏偏柳长生就是听不过这些话,所以这三年也一直与这个杀心长老暗中较劲。 杀心长老把哪里打下来了,他就立马去打回来,专门针对,前不久阳岭关那一带便是如此,可这三年来,也始终只是暗中较劲,今日来这千山岭里,才算是真正见面交手。可是初次交锋,对方就露出如此不俗实力,柳长生免不了有些妒火,尤其是此刻听人三番言语挑唆,那更是沉不住气了。 那矮瘦见他气不过的样子,便又道:“那你去打打看啊,人家就站在那里,你看人家这样子是怕你长生剑宗了吗?” “公子,今日不宜轻动,勿再听那人胡言乱语。” 两个长生剑宗的长老立即把柳长生按住,今日可还有许多大人物没来呢,他们的任务是保护少主安全,因此不轻易与人交恶。 就在这时,那血池里忽然一阵翻动,把众人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去,只见那池里的鲜血好似烧开了的水一样,不住翻滚,像是有着什么东西要从那池底冒出来一样,让人心惊。 “哼!果然是魔教妖人,暗中在此修筑血池,残害生灵无数!” “既然这里是我们魔道邪教的地方,你们这些正道玄门之士,跟着来到这下边,就不怕被这满池血水污了衣吗?” “哼!我等要是再不来,岂非任由你们在此胡作非为了?” “想不到此处,竟暗藏如此凶煞之阵,若不将之毁除,必是遗祸无穷……” “若由此阵煞气渗透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玄门之中,倒也并非个个都是虚伪君子,也有不少浩气凛然的前辈名宿,只可惜力量微薄,做不了什么,除非能来几个神合境的高手,或有资格说什么毁阵之类的话。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血池中央忽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把各人吓得连忙往后退去,接着只见那池中血光乍隐乍现,像是有什么凶魔将要冲出来,满池鲜血顿时如沸水翻滚得更加剧烈,还不断伴随巨大的“咕咚”之声,景象好不吓人。 慢说周围这许多尚未达到天罡境的修者,便是那些天罡境的修者,此时也纷纷祭出法宝护身,这池中煞气,教人轻易靠近不得。 “师尊……” 叶轻雪和柳衣衣还在任平生的身旁,瞧此时那池中血水翻腾的样子,怕是中间的阵法要打开了,也不去管柳长生那边了,至于离火等人,早在刚才那一阵响,就已经远远退到了血池外面去。 “你们到离火长老身边去。” 任平生看着那血池中央不断滚动的血水,中间似有一座祭坛缓缓升起,这浓浓的血腥之气扑来,实在令人作呕。 就在人群里惊愕万分之时,那天顶之上,忽然有一道黑风掠来,似是一道人影瞬息而至,这一刹那,对方身上那股强大的修为气息,即使是在场这些天罡境修者也不禁猛然一窒,至于那些尚未踏足天罡境的人,更是承受不住,仿佛对方只须一道气息,便能将他们碾为尘土。 许多人纷纷趴伏在地上,至于叶轻雪和柳衣衣,此刻若不是躲在师尊身后,有师尊伸手保护着她们两人,只怕也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修为气息,跪伏下去了。 “神合境?” 任平生心神一凝,他自然不会像这里其他人那样,被这股气息震慑住,毕竟他的前世,可是一代剑帝,区区凡世修者,焉能震慑得住他? 只是对方身上这股宛若深渊般的气息,非道非佛,似仙似魔,不像是普通修炼之人,而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此人一下来,他便有种不寻常的感觉,就连已经封印回身体里的含光剑,这时也都有了反应,似要冲破封印,直取来者首级。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六十一章 血昙剑 “好高的修为……” 即使是长生剑宗那两位天罡境长老,还有紫阳宫二位长老,以及其他玄门诸多长老,都被这猝然而至的强者气息震慑住了。 很快,那一道人影也已往血池飞来,众人看不清他的样子,犹似一阵黑风,直朝那血池中央飞了去,看来也是对那血池里的事物志在必得,这满池的凶煞之气,他竟然无所畏惧,周身罩起一层黑雾,将那血煞之气,层层抵挡在外。 在场之人,无不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就在那神秘人靠近血池中央时,忽然又有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同样是一股极强的修为气息,令众人皆透不过气来。 只见后来的那道人影一瞬间落在血池附近,然后竟一掌朝前面那神秘黑影打了去,这一掌威力不可小觑,掌发出去,所有人皆感受到一股深深寒冷,冯玉一愣:“是师尊!” 那黑影之中,也倏地伸出一条手来,凝聚出一道纯阳真气,与那阴寒掌力碰上,“砰”的一声,二人各自往后退出七八丈距离,这一掌,却是不分伯仲。 “那人是……阴常君!” 众人终于看清,那第二道下来的人影,竟然是忘忧峰逍遥宗主公子忘忧,但见他一身红衣,凌空而立,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放在胸前,长发飘飘,英气逼人,眉心一道红印,更增添其少许孤冷之意,他便是一代魔宗宗主,阴常君。 “果然是阴常君……” 在场之人,无论玄门还是魔道,脸上俱是一惊,即使有人从未见过阴常君本尊,可刚才那一道深寒的掌力,正是“苍山负雪”,若非那神秘人有纯阳真气相抵,决计难以抵抗下来,身中苍山负雪功,一身修为都会逐渐散尽。 阴常君的修为如今到底已臻入何等境界,在场之人自是无法看出,而那神秘黑袍人,此人刚才与阴常君一掌平分秋色,又会是什么人呢? 这云澜古地,神合境之人就那么多,即便是这十几年来,天地灵气有复苏之象,是以又有一些人踏入了神合境,可算来算去,总共还是那么些个,那这人又是谁?是玄门,还是魔道? “师尊!” 冯玉也没有想到,今日师尊竟会亲自前来千山岭,此刻立即带上忘忧峰的人,朝那边去了,阴常君挥了挥手,甚是爱惜门中弟子,示意让他们离远一些,眼前这个黑袍人修为极高,冯玉便又立刻带人往后撤退了一些。 此时阴常君的目光,依旧落在那神秘黑袍人身上,即使以他的道行,竟也无法洞察对方身份形貌,无法窥探对方的玄功路数,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此人非魔门中人。 阴常君淡淡道:“我魔门中人,尚且光明磊落,阁下玄门之人,却藏头露尾,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一听此言,众人皆是一惊,这黑袍人,竟然是玄门某位前辈?既然如此高的道行,却为何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莫非他的身份……说不得? 不一会儿,那黑袍下面传来幽幽的声音:“我若是现世,必将引起这世间杀伐,上天有好生之德,为免使你们今日徒起争端,最后全成这阵中之鬼……所以,我还是不要现身为好。”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都是半晌摸不着头脑,为何只要看见他现身,自己便要与对面的人拼个你死我活? 阴常君淡淡一笑:“阁下还真是……风趣幽默。” “噗……” 就连此时躲在任平生后面的柳衣衣,都没忍住掩嘴一笑,心想这人不露身份便不露罢了,却非要说什么只要他一露出身份,今日这里便要杀得血流成河,找个借口,也未免太生拉硬扯了吧。 任平生却不这么以为,从刚才此人下来时,他便有种说不清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有些心悸胸闷……总之非常奇怪,说不上来怎么回事。 阴常君衣袖轻轻一拂,敛去脸上的笑容,淡淡地道:“罢了,不管阁下何许人也,今日来此,都是为那‘池中物’吧?” 他口中的“池中物”,自然是指那血池中央里的事物了,众人见那血池中央鲜血滚滚,却又看不见那里面到底是什么,那当中有一股阵法禁制阻隔,他们也无法过去。 黑袍人道:“若任由此物现世,必将引来世间一场腥风血雨,逍遥宗主说得不错,今日,我正是来将其带走的。” “呵……” 阴常君淡淡一笑,仍是气定神闲地道:“那若是,本座不同意你带走呢。” 这一刹那,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冰冷了,各人彼此一望,都下意识往后面退了去,好在此处甚是宽敞,不至于等会儿他们无处可躲,两位神合境强者动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黑袍人阴森森道:“那我只好,将你杀了。” “杀我?哈哈!” 阴常君仰头一笑,双手负在身后,目空一切地看着他:“你知道上一个说要杀了本座的人,他现在,已经死去多久了吗?” “可惜,我不是他。” 黑袍人右手两指一并,便如刀剑一般锋利,猛然朝阴常君攻了上来,可阴常君一身修为,又岂是等闲之辈? 两人再次交手,顿时血池翻涌,附近的人连忙往后退去,可即便是退得再远,也被这两人强大的修为气息,压得透不过气来,神合境强者,如此恐怖,他们若是靠近,只怕顷刻便灰飞烟灭了,这还是下方地势逼仄,有着禁制阵法的情况下,若两人去到上面,再无禁制,那岂非打得天崩地裂了? “这便是阴常君的‘苍山负雪’吗?好厉害啊……” 不但众人看得目眩神驰,叶轻雪和柳衣衣姐妹二人也同样看得全神贯注,阴常君的招式,一招一式,都有名门正道之风,既不偷袭,也不使诈,哪里像他们说的那样一个大魔头了? 再看那神秘黑袍人,手上的功夫,众人却是从未见过,不知是哪个门派的玄功,只道也是十分了得。 二人堪堪斗得片刻,兀自不分胜负,看来确实是不分伯仲,今日这黑袍人杀不了阴常君,但阴常君,也杀不了对方。 就在众人屏息凝神之时,忽然间,黑袍人袖中一道血光飞出,凌厉地向阴常君杀了过来,却是一把极其厉害的飞剑。 “师尊小心!” 冯玉脸色一变,斗法便斗法,此人竟冷不丁放出飞剑偷袭师尊,当真无耻之极也。 “铛!” 一声疾响,阴常君眉心也有一道剑光飞出,是一把紫色的飞剑,乃是他练就的十三口忘忧剑之一,此时与那黑袍人血红飞剑斗在了一起,两剑相斗,似一紫一红两道光芒在半空中飞来斗去,每次发出震天价响,震得周围的人耳朵嗡嗡直响,连忙捂住双耳,又以真气护住周身经脉穴道。 斗了片刻,那两把剑也不分伯仲,最后在各自主人御控下,剑尖彼此对峙在一起,中间不断迸射火光。 “血昙剑!” 这时,众人才终于得以看清,那黑袍人施放出来的飞剑,竟然是血昙仙子的“血昙剑”,那剑身上面,一朵“血色三叶花”便是最好的证明,不会有错,这血色三叶花,乃是血昙宫,血昙仙子的“血昙花”。 “你是血昙仙子!” 众人满面惊色,但话一出口,又觉不对,玄朝位于云澜境中央位置,而血昙宫远在西域那边,血昙仙子也极少来玄朝走动,怎会突然现身此处?何况这人刚才的声音,分明是个男的……不过以血昙仙子的本事,要易容成男子也不难。 “这确实是血昙剑,但我不是血昙仙子。”此时,黑袍下面传出来的,依然是男子的声音。 众人惊道:“血昙仙子的剑从不离身,那血昙剑,怎会在你的手里!” 黑袍人道:“因为血昙仙子在十三年前,被我杀了。” “什么!” 众人更是一惊,血昙仙子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死了?这怎么可能,虽说血昙宫远在西域,素不与玄朝这附近各派打交道,但那么大一座血昙宫,血昙仙子死了,怎么江湖上一点动静也没有?那现在血昙宫的宫主又是谁? 黑袍人又道:“血昙仙子杀无数人,取精血用以己身修炼,我将之除去,可算是替天行道?” 众人仍是满面惊色:“那阁下……你可当真是玄门某位前辈?” 黑袍人道:“这就说不得了,我一说出来,势必引得日后天下杀伐不断。” 众人又问:“那前辈何不顺手把整座血昙宫除去?如此一来,西域也就平静许多了。” 黑袍人道:“杀人的,只血昙仙子一人,她门中那些弟子多是无辜,我又不是什么动辄灭人满门的魔头,何故要将她门下弟子,也不分青红皂白地尽数杀了?” 闻言,玄门这边一众人等安下心来:“前辈宁可放过一千,也不错杀一人,确实是我玄门前辈无疑了……” “宁可放过,也不错杀一人……呵呵呵……” 却没有人注意到,此时任平生脸上像是罩起了层层阴云,就连双眼也变得血红可怕,整个人犹似走火入魔,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在七玄宗那天一样。 只有此时在他身后的叶轻雪,变了脸色,因为她也看见了,那黑袍人的“血昙剑”,上面的“血昙花”,便是这些年,师尊让她一直暗中调查的“血色三叶花”。 “铮!” 任平生直接御起一把剑,一剑竟向那半空中的黑袍人斩了去:“你到底是何人!”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把玄门魔道两边的人都惊醒了过来,杀心长老莫非突然疯了不成!那可是一个神合境大天境的高手啊! “嗯?” 黑袍人瞧见剑光飞来,手掌一扬,便是一道金色掌力打来,“镫镫镫镫镫!”那把剑顿时断做无数截,任平生也感受到一股如山般的力量压迫而至,一瞬间往旁飞去,却仍是被那恐怖力量打中一道在胸口。 这可是一个神合境之人啊!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六十二章 天魔地煞血 “啊!师尊!” 叶轻雪柳衣衣两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接住师尊,可是以她二人的道行,即使接住师尊,也被这股大力震得往后飞出好远,最终为一座大石所阻,方才停下。 “呃!” 任平生强行将喉咙里一口鲜血吞了下去,叶轻雪和柳衣衣姐妹二人吓得满脸煞白,连忙坐下,一左一右,替他运功疗伤,离火等人也吓着了,这杀心,他到底发什么疯?那是一个神合境之人啊!他不要命了吗! 柳衣衣几乎快哭出来了:“师父,你怎样?” “咳咳,没事,只是大意了。” 任平生只感到气血翻涌不止,还好他丹田有那一缕紫气,瞬间挡住那人的力量,刚才他一时被仇恨冲昏头脑,却未意识到,对方是一个已经踏足神合境的修者,太过莽撞了。 “阿平……” 远处,水云烟也愣住了,刚才那一下,把她也吓得不轻,阿平到底怎么回事,去对一个神合境的人出手? “天罡境修者?” 那黑袍人看了任平生一眼,似乎并未认出任平生的身份,此时也不多管了,立即回过神来,继续与阴常君凌空斗剑。 水云烟兀自心跳剧烈,蓦然间想起当年在七玄宗,那个眼神,好像……刚才阿平的眼神,就和当年他看唐惊风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不禁下意识向那半空中的黑袍人看了去,此人到底是什么人,阿平绝不会如此无缘无故……难道此人,才是真正与任家灭门有关的幕后之人? “师尊,你感觉如何?” 替师尊运功疗伤许久后,姐妹二人仍是满脸担心,任平生已经好了些许,看着那半空中仍然只顾与阴常君斗法的黑袍人,心想此人已有神合境修为,身份又神秘,自己还是不要再贸然胡来了。 就在这时,血池中央又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外面的层层血浪,已经涌散开了,可最中心仍然被一道血墙所阻,众人无法看见那里面是什么。 任平生向那血池中央看了一眼,这一刻像是忽然做出了什么决定,向身后二人道:“你们留在此处,不要靠近。” “师尊,那你呢……” 姐妹二人脸上一惊,话都还没说完,任平生竟起身化作一道疾芒,用剑光裹着周身,往那血池中央飞了去,“轰”的一声,竟一下穿过了那道血墙,消失在了里面。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水云烟更是心跳剧烈,就在任平生飞进去的瞬间,血池停止了震荡,但那血池中央似也被禁制所阻,再也无人能够靠近了,也看不见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嗯?” 黑袍人和阴常君同时往那血池中央看了一眼,他们两个在这里斗法,好像却成全了别人。 此时任平生在血池中央已经听不见外面的打斗了,这里面果真是一座祭台,与外面隔绝,而在祭坛的上方,放着一颗黑色的头骨,一对眼窟窿里,不断有血光冒出,诡异至极。 任平生慢慢靠近,想到之前在外面找到的那些文字,看来这黑色头骨里面,便是当年赤水教千辛万苦祭炼的“天魔地煞血”了。 天魔地煞血,血煞之气极重,寻常人万难靠近,稍不注意,便会被那凶煞血气反噬,此时他来到祭台上面,看见那黑色头骨的天灵盖里,果然有着三滴精血,想必这三滴精血,便是天魔地煞血了。 仅仅只是这么远远隔着,任平生就已经能够感受到,此物蕴藏的恐怖血煞之力,以万煞尸阵,天魔地煞阵祭炼出来的东西,能是凡物吗?只可惜,当年赤水教那些人白费心血,最后还把自身都给搭进去了,结果却是给他今日做了嫁衣,好得很。 只是眼下,且先不考虑外面那些人如何,光是这三滴天魔地煞血,要如何将之取出?又要存于何处?这等凶煞之血,以他目前的道行,可是轻易碰不得。 他想了许久,最终将血玲珑祭出,只见血玲珑上面血光阵阵,这些年他以那些魔教之人的血来养此法宝,总算令这法宝恢复了几分“生机”,可当日损坏在邪风教,如今依然威力大失。 他将法宝御起,令法宝慢慢飞到黑色头骨上方,由阵中引出天魔地煞血,但仅仅只能引出一丝丝血气,以血玲珑目前的能力,大概只能承受天魔地煞血的一丝丝血气,可即便是这一丝丝血气,当血气完全融入血玲珑当中时,整个法宝顿时血光大作,原本那些裂痕,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了。 任平生不由一怔,想不到这天魔地煞血,竟如此厉害,仅仅只是一丝丝血气,便胜过无数人的鲜血了,此时血玲珑不但修复了,而且里面透出的法宝之力,越来越强,到最后,已经远远超过当初在邪元子手里时的威力了。 忽然,血玲珑猛地旋转了起来,法宝上面的血光上下乱窜,任平生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血玲珑目前只能承受这么多血气,若再继续,恐法宝有损毁之忧,当下立即将法宝收了回来。 血玲珑落在他手里,这一瞬间,他便感受到了,法宝里面蕴藏的无穷血煞之力,这一回,血玲珑可算是“脱胎换骨”了,丝毫不逊色于那些神合境之人祭炼的法宝,至于天罡境修者手里的法宝,在如今的血玲珑面前,更是不堪一击了。 任平生看着黑色头骨里的天魔地煞血,里面仍有三滴,完完整整,刚才血玲珑吸走的那一点点血气,根本不足为道,然而就算是那么一点点,也胜过千万人的血,这天魔地煞血,果真恐怖,若是落在外面那些人手里,不管是玄门还是魔道,只怕都将引来一场天下浩劫。 他得想个办法,把这天魔地煞血拿走,可是要如何拿走呢?这天魔地煞血,碰也碰不得,难道就抱着这么大个头骨大摇大摆出去吗?然后让所有人知道,这里面就是天魔地煞血,只怕还没走出这里,就有无数把剑朝他飞来了。 任平生想了许久,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腹中一缕灼热之气上涌,不必想了,自是他丹田的那一缕“怪气”,这么多年来,这缕紫气始终在他丹田,还是一个婴儿形状,刚才要不是这缕紫气护着他周身经脉,只怕已经被那黑袍人一掌重伤了。 “有了……” 任平生终于想到法子了,虽说这个法子铤而走险,容不得半分出错,可是眼下看来,也唯有如此了,便是将这三滴天魔地煞血引入他的“金丹”,然后用这紫气镇压,虽然他不知道这紫气到底是什么,但有一种感觉,世间没有这紫气镇压不了的东西,便是天魔地煞血也不例外。 准备好后,任平生不再犹豫,双掌一抬,腹中立时凝聚出一道金光,在“神阙”、“气海”、“关元”三处穴道间呈现,而这道金光之中,隐隐还藏着一缕紫光,便是那紫气了。 修炼之人,到了天罡境后,往往皆可修炼“金丹”,而若是到了神合境,资质卓越者,更是可逆天修炼“紫府元婴”,元婴一开,万物星辰皆可纳入其中,乃是修真者体内的一方小世界。 此刻,任平生缓慢运功,但因有伤在身,不敢稍有大意,只见一滴,两滴,三滴……三滴天魔地煞血,花了炷香时辰左右,才完全融入他金丹里,本是极其凶煞,可被丹田紫气镇压,活泼不得,便这样“沉睡”了过去。 难以想象,这凶煞无比的天魔地煞血,今日竟沉睡在了他丹田之中。 而在外面,众人先是看见那血池中央血光冲天,然后又看见一道紫光与其斗在一起,慢慢镇压了血光,最后紫光血光全部消失,血池也停止了翻滚,四下里忽然安静了下来,连半空中那黑袍人也暂时不与阴常君斗了。 黑袍人凝神看着那血池里面,心想天魔地煞血的凶煞之气竟被镇压了下来,刚才那道紫光是…… “铮!” 这时,阴常君的飞剑又来袭,黑袍人不敢大意,立时御起血昙剑相抗,这般又斗得片刻,众人正自凝神观战时,那血池中央,忽然有道血光飞出,说时迟那时快,众人不待看清,那一道血光竟朝黑袍人身后打了去,“砰”的一声,竟结结实实打在了他背上,打得他全身一颤,竟险些跌落下来。 在场之人,无不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那“血光”是任平生发出,黑袍人亦是陡地一惊,没看清那是什么偷袭自己,只把血昙剑放出,“铛”的一声,两道血光相撞,分别弹开,众人都被这巨大声响,震得耳膜欲裂,东倒西歪,各往后退去,又看那血池里飞出来的血光究竟是何物,竟如此厉害,能斗得过那黑袍人的血昙剑? “哼!” 黑袍人显是受了伤,此时召回血昙剑,身形一动,欲往上方飞走,但阴常君岂让他轻易逃脱,非得看看此人是谁不可,凝指一划,一道血光追去,这附近更是阴风煞煞,突然变得寒冷至极,众人知晓,这是阴常君“苍山负雪功”里面的绝技,一旦被打中,势必一身修为化为乌有。 那黑袍人见血光从后来袭,忽然把嘴一张,吐出一道朱红色的火焰,一下把那血光包裹住了,众人见此一幕,无不惊呼:“纯阳真气!” 原来这一道朱红火焰,却是那黑袍人的一口纯阳真气,在场之人,万分惊讶,这人竟已修炼出纯阳真气来了! 修真之人若根骨绝佳,则可修炼出纯阳真气,在纯阳真气之上,还有五行真气,甚至是那逆天的太乙真气、混元真气等等。 此时,那黑袍人以纯阳真气挡住阴常君后,不再犹豫,瞬息化作一道黑风,往那上面天顶飞了去,眨眼便不见了踪影,也未留下任何气息,前前后后都十分神秘。 任平生见那人已走,也把血玲珑收了回来,叶轻雪和柳衣衣姐妹二人担心他伤势发作,立即跑了上来,一左一右将他扶住:“师尊!” 离火等人望着那天顶都惊呆了,此时才回过神来,那可是一位神合境强者啊,杀心前后两次偷袭对方,不要命了? 刚才任平生只是想试一下吸收了天魔地煞血的血玲珑,威力变得有多大,看来确实威力不小,刚才那一下,此人至少要回去修养个两三年。 不知他那时又能修炼到何等地步,到时候是否能凭着血玲珑与此人相抗……至于七幽宗,他有预感,大概是待不住多久了。 周围慢慢安静了下来,虽然那神秘黑袍人走了,可此时阴常君还在,无论玄门魔道的人,俱不敢大声说话。 众人都屏息凝神,只见阴常君慢慢落下,然后往杀心长老这边走了过来,各人均感到一窒,毕竟是万丈魔境里,一大魔宗之主。 水云烟站在远处,此时一颗心也不受控制地剧跳了起来,这阴常君想对阿平做什么? “师尊。” 叶轻雪和柳衣衣姐妹二人紧紧靠在师尊身旁,任平生脸上却无甚变化,眼前这位阴常君也好,逍遥宗主也罢,都只是一个凡界里的神合境修者,不会给他造成任何压力。 刚才他出来的时候,其实可以趁着阴常君和那黑袍人打在一起,一瞬间带着衣衣和轻雪离去,但那不是他烟雨无尘的行事风格,况且再说了,他此时有伤在身,别回头跑没跑掉,最后还落得个笑柄。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六十三章 空山古刹 看着阴常君步步向杀心走近,附近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又在心中想,刚才杀心去那血池里面,必是拿到了阴常君要的东西,他现在若是乖乖把那东西献给阴常君,日后必能进入忘忧峰,再也不必留在七幽宗这么一个尺寸之地了,看那时柳长生如何敢再说什么“三日之内灭你满门”的话。 玄门那边,那些长老一颗心也怦怦直跳,这三年他们自然听过杀心长老的本事,要是此人去到忘忧峰,成了阴常君这魔头的左膀右臂,那恐怕真是一场腥风血雨要笼罩世间了。 水云烟也屏息不语,一颗心扑扑直跳,要是阿平去了万丈魔境,那就真的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在旁边,柳长生也紧紧捏着手指,不知不觉,额头上已经凝起一层冷汗,七幽宗他自是不放在眼里,敢说什么“三日灭你满门”之类的话,可这阴常君的忘忧峰……要是杀心去了忘忧峰,那只怕不大妙。 此刻,见到阴常君走来,叶轻雪和柳衣衣也十分紧张,但仍是挡在了师尊前面,任平生却慢慢将她二人拉开,只目不转睛看着,这位令人喘不过气来的魔宗宗主。 阴常君已经走到他面前来,向他问道:“那‘池中物’,可是已在你的身上?” “不错。” 迎着此时阴常君的两道目光,任平生不避不闪,阴常君现在的修为,确实在他之上,可对方修炼三百年,他这一世,又才修炼多少年? 此时,冯玉走了上来,看了他一眼,手拿白玉扇,似笑非笑道:“那你还不赶紧拿出来,献给师尊……” 柳衣衣蹙眉道:“在场众人有目共睹,那东西是我们师尊冒险进去拿到的,凭什么要交给你的师尊,阴常君就可以这么霸道抢人东西了吗……” “小丫头,你说什么?” 冯玉手中折扇一合,还待言说什么,阴常君抬了抬手指,目光仍是落在任平生身上:“今日你有伤在身,免得人说我忘忧峰乘人之危,东西……三个月后,本座再来取回。” “师尊……” 冯玉愣了一下,还待继续言说,阴常君道:“走吧。”说完,双足轻轻一点,便化作一道红芒,往那天顶上飞了去。 冯玉看着任平生一笑:“那,你刚才听见了,师尊不愿趁人之危,等三个月后,我再来替师尊拿回东西。”说罢,也带人往那上面飞了去。 众人看着忘忧峰的人离去,都还未回过神来,都说阴常君自负,那确实不假,当年一人,一日连挑十二仙门,还掳走了天元宫的掌教,这天下间,有谁比他公子忘忧更自负的? 叶轻雪和柳衣衣也愣了半天,还以为阴常君要仗着修为高强欺人,没想到就这么离开了,到现在,姐妹二人还有种身在梦里的感觉,那些人不是说,阴常君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吗…… “师尊,那我们……” “我们也走。” 任平生情知此地不宜久留,阴常君虽不与他抢天魔地煞血了,可暗处还有“玄幽山”、“幻月宫”、“鬼天城”的人,他现在受了伤,姑且能以血玲珑震慑住这些魔门中人,但还是需要尽快找处地方疗伤,否则必将影响他将来的修炼。 …… 数日之后,任平生已经从千山岭里出来了,至于那九阴子母山的万煞尸阵和天魔地煞阵不必担心,没有了天魔地煞血,阵法很快会枯竭,很快也会有玄门的人赶去,将那周围封锁,阻止煞气泄漏出来。 这一日傍晚,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任平生因有伤在身走得慢,故没有与离火等人一起,到今天,他脸色仍有些煞白,毕竟是伤在一个神合境之人手里,这伤起码得一两个月才好。 “师尊,前面有个小棚,我们去避雨吧!” 叶轻雪和柳衣衣急急忙忙扶着任平生往草棚里走了去,这荒山野岭,能找到这么一个草棚避雨,也算不错了。 只是历经风吹日晒,这草棚已经破败不堪,几根柱子摇摇晃晃,“吱吱呀呀”,仿佛随时都会坍塌下来,棚顶上还漏了大洞,不断有雨飘下来,刚好落在任平生身上。 叶轻雪赶忙脱下自己的外裳,替任平生挡住上面飘下来的雨,又向柳衣衣道:“衣衣,快去那边草垛拿些干草,把洞堵上,小心些。” “哦哦!” 柳衣衣抱了些干草,立时展开轻功往草棚上飞了去,轻飘飘落在上面,怎料还未站稳,“咚”的一声,直接把那草棚踩塌一半,跌得一屁股坐在了任平生旁边。 “呜呜呜……疼死我了。” “你……你做什么?” 叶轻雪看着她愣了半天,外面斜风冷雨吹了进来,这回倒好,让她去修草棚,她把草棚给拆了。 “呜呜……” 柳衣衣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碎,泪眼楚楚道:“呜呜,师尊,都怪我毛手毛脚,这回让你连躲雨的地方都没有了……” “咳……咳咳……” 受了冷雨,任平生脸上好像更加苍白了,说道:“无妨,轻雪,你往北走几十里,看看那里是否有座荒废的寺庙,来时我记得……这雨,今日大概是停不了了,我们去庙里借宿一晚。” “啊……” 一听要去破庙,柳衣衣顿时吓得小脸惨白,嗫嗫喏喏地道:“可是,我听人说,荒山野岭的寺庙,最好不要去,尤其是下雨天,闹鬼,以前就有个兰若寺……” “鬼你个大头鬼!” 叶轻雪往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不知她这小脑袋瓜里成天想什么,几日前那血池也不见她害怕,说道:“过来替师尊挡雨,我去找那寺庙。” “哦哦……”柳衣衣从她手里接过衣裳,叶轻雪便展开轻功,往任平生说的地方去了。 叶轻雪去了许久,不见回来,其时天已向晚,加上风潇雨晦,远处已是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了。 柳衣衣虽说这些年下来,修为精进不少,可仍如当初那胆小的少女,此时守在师尊旁边,一步也不敢离开,每每听见身后有什么奇怪的声响,总要东张西望地看看,生怕背后突然窜出个什么东西来。 “姐姐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柳衣衣已有几分担心,天色愈加昏暗,电闪雷鸣,风雨不止,一座小小草棚,也减少不了几分恐惧感。 任平生终于睁开了眼睛:“无妨,我们慢慢往那边过去,能够遇见。” “好,好……” 柳衣衣立即扶着他往外去,一只手扶着他,另只手替他挡雨,自身早已被冷雨湿透了。 现在任平生有伤在身,自是不能动用轻功,柳衣衣也不敢背着他乱飞,万一不小心牵动他经脉伤势,那可就糟糕了。 师徒二人走出大约十里,便见雨中一道人影飞来,是一炷香前出去的叶轻雪回来了,“师尊,衣衣,你们怎么出来了?” 雨越下越大了,叶轻雪连忙走过来,替任平生挡着雨,一边说道:“师尊,那前面果然有座寺庙,我们过去吧。” “嗯。” 三人到了说的这间寺庙时,天已经快完全黑了,这座寺庙建在半山腰上,年月已久,近些年兵荒马乱,又修那什么九层高台,弄得民怨沸天,寺庙也早已断绝香火了,或许偶尔有一两拨山贼途经此处,会进来歇歇脚,避避外面的凄风苦雨。 徒弟二人扶着师父慢慢走到庙前,寺庙的门半塌着,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倒下来,里面窗户也已经破败不堪,被风吹得不断撞出“嗒嗒”声响,加上此时天色昏暗,雷雨闪电,不免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柳衣衣已是吓得俏脸煞白,也只好硬着头皮,扶着师尊往里去,心想有师尊和姐姐在呢,任其妖魔鬼怪也要退避三舍。 想是这么想,可当脚一迈过门槛,“轰隆”一声雷响,闪电仿佛就在三人身后掠过,把那庙里照得清清楚楚,里面蛛网密布,尘土扑面,有几尊佛像,却都已经倒塌,屋梁上的破幡布乱搭下来,缠在这些石像上,看上去更加恐怖了,而那些石像,个个金刚怒目,在闪电映照下,格外狰狞可怕。 “呜呜呜……” 衣衣吓得更是不敢往里走了,叶轻雪轻轻看了她一眼:“瞧你胆小的,不就是几座佛像吗?”说着,便扶任平生往里去了。 到了寺庙里,外面的风雨似终于小了一些,任平生盘膝坐在寺庙正首方须弥座下的蒲团上,双眼轻闭,面朝寺外,过了一会儿,天完全黑下来了,叶轻雪找到庙里几座烛台,点燃了蜡烛,使得这间冰冷幽暗的寺庙,总算温暖明亮了些,而柳衣衣仍然坐在任平生身旁,小手缠着他的手臂,哪也不去。 叶轻雪走了回来,又从袖中取出一些馒头干粮,递向任平生:“这是昨日在镇上买的,师尊,你吃点吧。” 任平生仍然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我不饿,拿给衣衣吧。” “衣衣也不饿。” 柳衣衣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叶轻雪便向正首的须弥座走了去,将手里的馒头,放在了台前贡盘上面,又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对菩萨虔心拜了拜,随后她看见香炉里还有三支燃了一半便熄灭的香,问道:“师尊,要把香点上吗?就是看上去有些久,受了潮,不知还能否点得上……” 任平生道:“不用了,轻雪,衣衣,你们去把两边的石像扶正吧,顺便把蜘蛛网清理一下。” “哦哦……” 叶轻雪去了左边,柳衣衣去了右边,左右各四尊石像,只是这些石像看上去,柳衣衣怎么都觉得害怕,尤其是那双眼睛,瞪得自己都不敢抬起头来了,心想菩萨不都是含笑低眉的吗?为何这些佛像这等恐怖…… 任平生道:“这是佛祖座下八大金刚,并不可怕,只有妖邪见了,才不敢靠近。他们的怒目,会把妖邪吓退。” “啊?原来是这样啊……”柳衣衣心想,自己不是妖邪,那便不害怕了。 姐妹二人将两边的佛像扶正以后,又坐回了任平生旁边,外面风雨凄凄,也不知这雨要下到何时,听说江南梅雨纷纷,要是明天雨不停,那明天也走不了。 大约两个时辰后,其时已近中夜,姐妹二人都有些打瞌睡了,可又不敢睡去,怕有人趁她们睡着进来偷袭师尊,于是就这么一左一右,缠着师尊手臂,靠在师尊的肩膀上,眼睛半睁半合,便想能够一直这样在师尊身边就好了。 就在这时,庙外一阵冷风吹进来,八座烛台,一下灭了五座,姐妹二人登时打了个激灵,一下精神了起来,拿起手里的剑,挡在师尊前面,屏息凝神地警惕着那门外。 “什么人?” 柳衣衣小声道了一句,随后便听淅淅沥沥的风雨声里,隐隐约约传来一声:“鬼……鬼……”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六十四章 幻幽仙子 柳衣衣一听对方是鬼,更是吓得全身冒冷汗,可接着又响起一声:“鬼天气!” 只见七八个虬髯壮汉大大咧咧走了进来,各自手里还提着刀剑,一看便是这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士。 任平生依然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坐在蒲团上,可即使不睁眼,也能闻到这八人身上的血腥之气,看来杀了不少人,连外面这满山大雨,都未能冲洗掉身上的血气。 嗯……这八个人,是血衣楼的人? 任平生心中一凝,他如今天罡境修为,神识敏锐,即使不睁眼睛,都能看清八人的衣着样貌,只是血衣楼在漠北,说起来倒是与北荒挺近,昔日父亲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血衣楼的主人,也向来神神秘秘……这次血衣楼的人怎会出现在江南? 血衣楼,是玄朝最神秘也最强的江湖势力,干的买卖,有见得光的,也有见不得光的,据说血衣楼有四位“天字级”杀手,这四位天字级杀手,任平生从未见过,但听说见过这四人的人,都死了。 天字级往下,还有十六位地字级杀手,地字级往下,六十四位人字级杀手,即使是人字级杀手,那也个个都是武功绝顶之辈,而眼前这八个大汉,既非人字级杀手,也非地字级杀手,只是血衣楼的普通打手。 “哟!这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破庙里,居然还有这么两个粉嫩的小姑娘?” 那八个大汉都齐齐朝这边望了过来,即使烛火灭了五支,可叶轻雪柳衣衣两人花容玉貌,加之这些年修炼任平生教的仙门玄术,放在凡世里,那不得叫一个倾国倾城? 八个大汉,眼都给看直了,这年头兵荒马乱,凡世里何来如此沉鱼落雁的绝世美人?可惜两个美人身后竟是个瞎子,啧啧啧…… 瞧见此时这八人色眯眯打量着自己二人,姐妹二人立时蛾眉倒竖,案剑瞋目,可师尊交代过,除非是山贼作乱,否则不许她们对这些凡世之人出手,也不许干预这凡世里江湖之争。 “轻雪,衣衣,退下。” 这时,任平生终于开口了,可仍是未有睁开眼睛,说道:“都是同道中人,诸位,各自寻处坐吧。” 那八人见这瞎子居然气定神闲,眼都不睁开就知道他们是八个人,想必有些武功,一时也不敢轻易招惹,为首那人道:“喂!那瞎子,你哪个道上的?” 这回一听这些人说师尊是瞎子,那姐妹二人还能忍得住,“铮铮”两声拔出手里的剑,指着那八人,俏脸含霜:“你们说谁是瞎子!我看你们才是瞎了狗眼,敢对师尊出言不逊!知道师尊是什么人吗!” “衣衣,轻雪。” 任平生仍然闭着眼,也难怪,他这么闭眼坐着,身后还放了根竹棍,那别人不得以为他是瞎子啊? “算了算了,胡老大,我看这俩小娘子辣得很,咱们还是别惹事儿了……” 八个人随便找了处不漏雨的地方坐下,叶轻雪和柳衣衣也终于回剑入鞘,坐回了师尊左右,那是当然了,谁也不许说咱们师尊半句坏话。 不多时,那八个人又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些食物和酒,肉是切好的牛肉,酒是漠北的烈酒,不一会儿,这满寺庙里都是酒肉味弥漫。 柳衣衣不禁蹙起了眉,心想佛门之地,这些人却这般酒食肉糜,烦死人了,要是今晚他们不来多好,自己和姐姐便能安安静静陪在师尊左右。 不到片刻,几人酒足饭饱,一人拿起手中的酒壶,靠着身后的石柱,朝任平生晃了晃:“喂,兄弟,来两口不?漠北的酒,烈着呢!” “谢了,不必。” 任平生仍然闭着眼,那人摇摇头坐了回去,“酒也不喝,肉也不吃,连身旁两个美人都瞧不见,我看你呀,不如剃了头,干脆在这庙里做和尚得嘞!” “你!” 柳衣衣和叶轻雪又要发作,任平生伸手按住了她姐妹二人。 这时,八人又聊起了近来之事,“听说这一次,就连阴常君都出现了,你想想,阴常君是什么人?从来都是杀人不眨眼,他去千山岭,那能是为什么?” “说起来,那千山岭血光阵阵,把这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都给吸引去了,据说是去取某样魔教至宝……” 听这些人左一个魔头,右一个杀人不眨眼,柳衣衣轻哼一声,满脸的鄙夷神色,那八人见她听后露出不屑神色,一人问道:“咋了?小姑娘,未必你还见过阴常君?” 柳衣衣又轻哼一声,将头撇了过去,双手束在胸前,嘴上不说,心里却想:“好巧,我前几天正好见过,等你们见了,就不会那么说了。” 那几人见她不出声理会,便又接着聊了起来:“可是我听说,阴常君最终并没能拿到那样东西……” “难不成,还有人能从他手里把东西抢走了?” “你别说,还真就是让另外一个人给抢走了。” “谁?” 这时,八个人都一动不动,其中有一人将手放在嘴边,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将声音压低了许多:“杀心长老。” “轰隆隆!” 外面忽然惊雷阵阵,电闪雷鸣,当听见“杀心长老”四个字时,那几人都莫名打了个冷颤,仿佛杀心长老此时就坐在他们身后似的,几人愣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了,好似这“杀心长老”四个字听来,比那“阴常君”三个字听来,更加令他们感到胆寒心惊。 “哎……睡觉睡觉!大半夜的,别说这些了,听着怪瘆人的……” 那几人倒头便往草席上睡了去,柳衣衣和叶轻雪见他们这般害怕的样子,心中好不得意,让你们刚才还骂师尊瞎子,我看你们才是瞎子,这回知道师尊的厉害了吧? 便是如此,这些年江湖上盛传,杀心长老杀人如麻,动辄便是灭人满门,所过之处,血流成河,寸草不生…… 可这些,叶轻雪和柳衣衣却不服,这些人都是谬传,以讹传讹,师尊这些年确实杀了不少人,可那些都是为祸一方的魔门,他从不会杀凡世里的无辜之人,而自他成为青龙长老以后,更是一改往日七幽宗不正之风,令门下任何人皆不得滋扰凡世中人,否则必将严惩不贷,是以这三年来,七幽宗的风气好了许多,再也不会有那种任意欺凌凡人之事发生了。 庙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可在这满天雨声之中,却隐隐约约,似有一阵“叮铃铃”、“叮铃铃”的银铃之声响起,按说现在外面风大雨急,这铃铛的细微声音,应是听不清才是,可偏偏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什么人?” 叶轻雪和柳衣衣都立刻警惕了起来,而这一刹那,任平生似也觉察异常,说道:“衣衣,轻雪,去我身后。” “叮铃铃……” “叮铃铃……” 声音越来越近,在这雨夜之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那原本已经睡下的八个血衣楼之人,此时听见铃铛声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也都坐了起来:“谁在外面摇铃,大半夜,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叮铃铃……” “叮铃铃……” 声音已经近在眼前,仿佛有人拿着铃铛走了进来,可偏偏一个人影也看不见,这鬼声鬼气的铃铛,真教人寒毛卓竖。 “呵呵……” 忽然,一个个绝色貌美的女子出现在了寺庙里,但瞧那些女子,当真是美女画皮,一个一个,比那妖精更要教人心神俱醉。 “美人,美人……” 这八个江湖汉子,哪里禁受得住这等魅惑,但瞧那些貌美女子,一个个解开身上的衣裳,轻薄的衣衫,随风乱飞,就这样赤身露体地出现在了八人面前,这等软玉温香,把那八个人美得,简直如坠梦里。 “诸位,是幻象……” 任平生仍然闭着眼睛,可这句提醒已经晚了,那八个人身中幻术,怎样也醒不来了,这些绝色美女,只是他们所看见的,其实庙里什么也没有出现,只有从那屋梁上胡乱垂下来的一条条破幡布,缠住他们的咽喉,让他们渐渐窒息,最终死去。 但瞧这八个人,临死之前依然面呈快乐,这等幻象,或许是他们一辈子也没经历过的美事,死得并不痛苦,反倒是在这极乐中永远睡去。 可柳衣衣和叶轻雪已经吓得花容失色了。 “叮铃铃……” “叮铃铃……” 那诡异的铃铛声音再一次响起,任平生依旧盘膝坐在蒲团上,眼睛也未睁开,对着门外说道:“幻月宫百媚仙子座下,有两名徒弟,‘冶儿’和‘赤练’,除了这两名入室弟子外,还有‘幻月七姬’,月姬、血姬、琴姬、洛姬、幻姬、玉姬、艳姬……个个都是绝顶高手,若在下猜得不错,门外那位……应当便是实力排行第五的幻姬,幻幽仙子了吧……” 一听竟是幻月七姬之一,叶轻雪和柳衣衣姐妹二人更是紧张了起来,连握着剑柄的手,都起了一层汗水。 这时,外面也终于传来了幻幽仙子魅惑的声音,只是仍然不见其人。 “呵呵……不愧是杀心长老,即使是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我一来,还未现身,便也立刻知道我是谁了,呵呵。”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六十五章 幻姬的手段 叶轻雪和柳衣衣紧张地站在任平生左右,任平生依旧闭着眼睛,神色平淡:“几个凡世武夫而已,何须劳烦幻幽仙子出手。” “呵呵……怎么?杀人如麻的杀心长老,也会感怜这些凡夫俗子吗?” 声音又近了许多,伴随着来的,还有一阵阴风,挂在庙里的幡布左右乱晃,还有吊在那上面的八具尸体,梁上不停发出“吱吱”声响,格外诡异。 任平生道:“仙子深夜前来,不会也是大雨阻行,想要在此借宿一晚吧。” “呵呵……” 外面传来幻幽仙子魅惑的声音:“那日在赤水教下面,杀心长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带走了那‘血池之物’,就不怕……招来祸患吗?” 任平生依旧神色如常:“阴常君扬言三个月后要取之物,何人敢在此时触阴常君的忌讳,幻月宫来夺此物,不怕日后阴常君报复吗?” “呵呵……” 外面传来幻幽仙子银铃般的笑声:“杀心长老与其三个月后将此物拿给阴常君,不如现在拿给我,如此一来,杀心长老逍遥自在了,我回去交了差,也逍遥了。” “你想多了。” 这一瞬间,任平生终于睁开了眼,同时一抬手,“咻”的一声,身后竹杖飞到了他手里,庙外电闪雷鸣不止,劲风冷冽,庙中所有蜡烛,皆在这一刹那熄灭了。 而那庙门口,也已然站着一道人影,那人身着紫衣,电光下的相貌,清晰可见,确实是一等一的魅惑仙子,怕是这凡世里,没有几人能够逃脱她的魅惑之术。 “蛇……好多蛇!” 就在这时,寺庙的门窗上,突然爬进来无数毒蛇,但瞧这些毒蛇五颜六色,吞吐蛇信,毒气顷刻间便笼罩了过来,直教人头皮发麻。 “幻象而已。” 任平生仍然凝视着庙外的幻幽仙子,即使毒蛇爬到身上来了,也不曾动过一分,叶轻雪和柳衣衣听闻只是幻象,此时也不敢动弹了,生怕和刚才那八个人一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越是不动,那些蛇越是往她们身上爬来,钻进她们的衣服里,这贴着身子冰冰凉凉的感觉,怎能是幻觉? 柳衣衣吓得脸色煞白,就看着这些毒蛇从她领口里爬出来,然后对着她吞吐蛇信,还有一条浑身赤红的蛇,竟然往她双腿里爬了去…… “啊!” 柳衣衣终于再也忍受不住,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怎能忍受如此可怕的事情,一下便乱跳了起来,可越是乱跳,这蛇越是往她身体里乱钻,这让她如何受得了?只怕立时便和刚才那八个人一样的下场了。 “衣衣!” 见到柳衣衣被幻象控制了,任平生也不禁眉心一锁:“须臾幻象,破!”一股真气涌散出去,这满寺庙的蛇,刹那间消散无影。 “消,消失了……” 叶轻雪俏脸涨得通红,刚才那幻象就如同真实一样,虽然她不至于像妹妹那般害怕,可那蛇就在她身体里那样钻来钻去,要不是她强行忍住,不停告诉自己这是幻觉,只怕当场落得和那八个人一样下场了。 “姐……姐姐……” 再看柳衣衣,脸色煞白,泪眼楚楚,她怎能忍受住刚才那样可怕的幻象呢? 叶轻雪看见妹妹这欲哭无泪的样子,又心疼又愤怒,剑指外面那幻幽仙子:“你这魔教妖女!使的什么淫邪妖术!” “呵呵……” 幻幽仙子笑吟吟道:“想到什么,便看见什么,这怎能怪我呢?是你们自己心中有念想罢了,你想想,女子梦见蛇,这会是什么呢……” 听着此话,柳衣衣一脸茫然,好似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又好似隐隐约约明白几分……因为刚才,那些蛇爬在她身上,她蓦然回想起第一天,她那样站在师尊面前,好似师尊,亲亲抚摸着自己的身子……呸呸呸!柳衣衣你在想什么?他是你师尊,你不尊师重道,你大逆不道,你欺师灭祖! 而另一边,叶轻雪则脸色由红转白,她怎能听不懂幻幽仙子所言?诚然,她对师尊时有念想,甚至时常会梦见与师尊云雨相好,以至每每整夜难眠,可自从师尊教她那些修炼之法后,她都能慢慢将这些情念克制住,而刚才在那幻象里面,她虽极力忍受着,可心中那股一直压抑着的感觉,像是火一样燃满她的丹田,像是洪水突然决堤了一样,那一刻,她满脑子里竟然想的都是和师尊欢好……叶轻雪,你,你怎能如此不知廉耻,他,他是你师尊啊! 此刻,叶轻雪已然芳心大乱,“哐当”一声,竟连手里的剑都落了下去,她吓了一跳,慌慌张张俯身拾起地上的剑,颤颤抖抖地指着庙外那道妖冶的身影:“你,你胡说八道……” “勿要听她所言。” 任平生手一抬,劲风一刮,六尺竹杖在他手里,又变成了六尺竹剑,而此时,幻幽仙子也朝他攻了来,其实幻幽仙子强的不是修为,而是她的幻术,一旦不小心中了她的幻术,几乎便宣告死亡了。 “呵呵……杀心长老,小心了。” 幻幽仙子身影诡魅,飘忽不定,时而出现在他正前方,时而又出现在身后,看上去就像是幻影一样。 “接下来,不知杀心长老,能否躲过这‘冰火两重天’呢?呵呵……” 就在幻幽仙子话音落下时,原本这间破庙,竟然变成一边刀山火海,一边冰天雪地,柳衣衣被困在了左边冰天雪地里,叶轻雪则被困在了右边刀山火海,任平生只能去救一人。 “呵呵……好好感受一下这滋味吧,若不死一人,幻象不会消失,杀心长老,你只能救一人,你打算,救谁呢?或者,让她们两人,都死去……” 幻幽仙子声音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而任平生感受着这一寒一热,身上直冒冷汗,伤势似乎又加重了几分…… 左边冰天雪地里,柳衣衣冷得直哆嗦,小脸渐渐冻得发紫,双手捂着肩膀,不停颤抖,可怎样走,也走不出这片冰天雪地。 右边则截然相反,到处都是火海,叶轻雪怎样躲也躲不过,炎息侵来,慢慢令她生不如死。 “师尊,救我……” 两个徒弟的声音,同时出现在任平生脑海里,只能救一人……不,这是幻幽仙子的幻术,只要意志坚定,幻术不攻自破。 可是,他能抵御住这幻术,柳衣衣和叶轻雪姐妹二人呢? 柳衣衣已经冻得快不省人事,而叶轻雪衣裳起火了,她热得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去掉,外裳去掉还有内裳,就连贴身小衣也去掉了,整个人已是不着寸缕。 “轻雪!衣衣!” 眼见这样下去,两人都非得死在幻象里不可,这一刻,任平生凝定下来,闭着双眼,前一世,他曾去西方佛祖那里聆听过佛法,此时双手不断结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随着最后一个“观”字落下,这满天幻象,刹那湮灭,又回到了雷雨下的破庙里。 “啊!” 叶轻雪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登时吓得俏脸煞白,连忙拾起地上的衣物,胡乱穿在了身上,难道刚才一幕,全让师尊看见了…… “竟然破了我的‘迷天幻象’,你这是什么!”外面传来幻幽仙子嗔怒的声音。 任平生闭着眼睛,淡然不语,这并非什么神功秘诀,只是佛门里的大智慧。 正此时,一道闪电照进寺庙里,八座石像,八大金刚,正怒视着外面,不禁吓得幻幽仙子往后一退。 柳衣衣想到之前师尊说,只有妖邪才惧金刚,看来师尊真有先见之明,让她和姐姐去把金刚石像扶正了。 “哼!什么金刚,吓唬人而已!” 幻幽仙子定了定神,再度攻了进来,这次她与任平生缠斗许久,二人难分胜负,可就在这时,任平生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同时柳衣衣和叶轻雪姐妹二人也忽然天旋地转不已,眼前仿佛全是金刚石像,一座一座,数之不尽。 “等等……佛前的香,谁点的?” 这时任平生才注意到,那原本熄灭的香,此时竟不知如何点着了,叶轻雪和柳衣衣均是一愣,看着那香炉里三支燃了一半的香,没有人去点这香啊?香怎会自己燃起来了? “原来如此。” 这一刻,任平生已经完全明白了,幻幽仙子呵呵一笑,走了进来:“杀心长老,如何?这子欲迷魂香的滋味,可还说得过去……” “妖女……你,你好卑鄙!” 柳衣衣和叶轻雪两人已是东倒西歪,似大风下的小树苗一般,站立不稳了,眼前金星乱冒,看事物也渐渐扭曲了。 原来,幻幽仙子早算到三人会从此处经过,她知道这杀心长老不好对付,就算对方有伤在身,她也没有绝对把握能制住对方,所以提前在这里,放了三支燃烧一半的“子欲迷魂香”,还故意用雨水弄潮些许,显得更加真实,等这时间差不多了,水也干了。 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这三支香从一开始就是真的,真真假假,让人辨不清何为真实,何为虚幻,这便是幻月七姬,幻姬的本事。 “轰隆隆!” 外面惊雷阵阵,闪电映入寺庙里,只见那八具掉在幡布上尸体,这一刻全部成了白骨骷髅,连这八个血衣楼的人,都是幻姬弄出来的幻象,不过这八具骷髅,生前倒确实是血衣楼的人。 “不愧是幻幽仙子……厉害,厉害……倒是在下,小觑了仙子。” 任平生已是冷汗涔涔,这子欲迷魂香太厉害了,无色无味,竟连他也无法抵抗……还是他小瞧了如今这世上的修真者,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即使天地灵气大衰,依然能者辈出。 从八个人进来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身在幻姬布下的幻术之中了,而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吸引他的注意,声东击西,幻姬趁机点燃子欲迷魂香,让他丝毫无所察觉,等察觉之时,已经晚了……厉害,厉害。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六十六章 血琉璃 “呵呵……” 此时,幻幽仙子走了进来,一步步来到他的面前,纤纤玉指轻轻抚着他的脸庞:“谁让你是杀心长老呢?换成阴常君座下那两人,我还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呢……你以为布下如此幻术,不损耗灵力吗?” “妖……妖女……把你的脏手,从我师尊身上拿开……”叶轻雪拿着剑,摇摇晃晃走了过来,可她根本连师尊站在哪个方向都分辨不清了。 “呵,我偏不……” 幻幽仙子媚笑一声,不但不将手从任平生身上拿开,反倒还得寸进尺,将整个身子贴在了任平生身上,那欺霜胜雪的肌肤,就在对方身上蹭来蹭去,故意要气气姐妹二人。 “你……你……妖女!无耻!放开我师尊……放开!不许碰我师尊……” 叶轻雪拿着剑,对着她的影子一通乱斩,却只是把那一条条破幡布斩得七零八碎,上面吊着的白骨骷髅落了下来,摔得粉碎。 “啊!” 就在这时,幻幽仙子突然发出一声惊叫,接着连连往后退了出去,双手捂着左边肋下的“章门穴”,惊恐地看着任平生:“你,你中了子欲迷魂香,怎么可能还有功力……” 却是刚才,任平生用力一指点在了她肋下,这一指确实没什么真气内力,不过就算是个普通人,此处被人用力戳中一下,也会很痛吧? 任平生满脸冷汗,刚才那一指,亦是耗尽他全身力气,他此时唇色苍白:“仙子不必惊慌,刚才在下那一指,只是让你痛一下而已,并没有什么实质伤害……” “你……” 幻幽仙子紧紧捏着手指,这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来吓唬我,看姐姐待会儿如何收拾你!不过任平生这普通一指,便吓得她连连往后退去,足以见得,如今即使是在万丈魔境,那几个魔头座下的人,对他也是非常的忌惮了,绝不敢贸然轻敌。 “不过……” 幻幽仙子刚缓过神来,任平生又接着道:“仙子尝试一下从丹田气海运功,看看关元与神阙这两处穴道,是否隐隐作痛。” “你说什么?” 幻幽仙子一惊一乍,生恐遭了这杀心的暗算,不敢大意,便按照他所说的做,一运功力,果然腹下隐隐作痛,脸上不由微微一变,怎么回事,难道他刚才点自己的那一下,已往自己体内打入真气? “仙子不急。” 任平生满脸冷汗,继续道:“你尝试将真气引往太乙与承满穴,试试是否堵塞,同时胸口会产生一股闷痛。” “你……” 幻幽仙子已是脸色煞白,依然照做,结果当真如对方所言,更是脸色一变:“小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好了,现在你那两股真气,应该回不去了……多谢仙子帮我完成这最后一步。” “你……你说什么!” 这一下,幻幽仙子更是满身冷汗,如坠深渊,因为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了,若是强行运功,只怕经断人亡。 刚才任平生点她那一下,乃是他前世一门封印绝技,只是他此时没有了功力,即使勉强发出千丝万引,也无法封住幻幽仙子,便利用幻幽仙子的多疑,引导她自己完成最后一步,把她自己封住了。 “仙子有这厉害幻术,在下又怎能没有一技傍身呢……解药呢?交出来……” 任平生一边说着,一边拄着竹杖,一步一步,有些艰难地向她走了去,在她身上摸了许久,最终幻姬受不了了,说道:“在左边,衣襟里,别乱摸了……” “你刚才……蹭我,不是蹭得挺舒服吗,这叫……呃……这叫礼尚往来。” 任平生已是连说话都有些吃力了,伸手从她胸前衣襟里摸出一只小小紫玉瓶,问道:“是子欲迷魂香的解药吗?” “是……” 幻幽仙子点了点头,仍是有些惊恐地看着他,他这到底是什么本事,这世上神功万千,却哪有如此诡异的封印之术?从始至终,他都没能触碰到自己一下,自己到底什么时候中招的…… 任平生打开瓶塞,倒出一粒紫色的小药丸,又伸手捏住了幻幽仙子的嘴:“张嘴!” “你,你做什么……” 幻幽仙子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捏开自己的嘴,任平生将药丸送入进去,令她吞下,确认无误,便是解药了,这才喂自己服下一粒,果真是奇药,入口即化,药力迅速分散全身,使他的功力,又回来了。 “轻雪,衣衣,你们还能动吗?” 此时,叶轻雪和柳衣衣已经倒在地上,意识模糊,动不了了,任平生走过去,分别喂她二人服下解药,又将她二人扶着坐在一起,双手各抵一人背上,助药力在她二人体内化开。 很快,姐妹二人也恢复了清醒,两人最是关心她们师尊,立刻将他扶着:“师尊,你伤势如何?”尽管任平生中的子欲迷魂香去除了,可他刚才与幻姬大动功力,此时脸色煞白如雪,多半又牵动了伤势。 “无妨……” 任平生缓了口气,而幻姬还被他定在那里,惊恐不胜:“你……你还没告诉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仙子不必害怕,只是些小小气流而已,十二个时辰后,会自行在你体内散去。” 任平生淡淡说着,虽然是他前世的封印手段,但却是以千丝万引悄无声息打入进去的,寻常人自是难以察觉。 “你……” 幻幽仙子冷汗直冒,什么气流如此厉害?能够悄无声息封住她全身的穴道?便是宫主的“千蛛百媚手”,也未必见得能够做到如此……这小子,到底什么本事? 叶轻雪问道:“师尊,要把她杀了吗?” “你敢!” 幻幽仙子一听竟要杀了自己,立时双眼一瞪:“你杀我试试看!” 任平生淡淡道:“怎么?幻幽仙子,是在威胁我吗?” 这一刹那,幻幽仙子感受到了此人身上一股冰冷的气息,登时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改了笑脸:“我,我闹着玩的……杀心长老,你,你这么大个男人,你不会和我小女子一般见识吧?” 任平生闭上眼,恢复真气,说道:“把她抬到石像那边,嘴堵上。” 叶轻雪走了过去,横眉竖眼,恨恨道:“师尊说放过你,我可还没有!”她说完,竟“啪啪”两巴掌,打在了幻幽仙子脸上。 幻幽仙子被她一下打蒙了,许久才缓过神来:“臭丫头!你敢打我!” 叶轻雪道:“刚才两巴掌,是打你弄出幻象来迷惑我和妹妹……”说着,又是“啪啪”两巴掌打下去。 “这两巴掌,打你刚才往师尊身上乱蹭,我,我可都还没有呢!你怎么敢!”叶轻雪越说越气,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了。 “你……”幻姬瞪得眼睛都快要裂开了:“臭丫头,你这四个巴掌我记住了,他日……” 不等她说完,叶轻雪便转身向任平生看去,轻轻一跺脚,满脸委屈地道:“师尊,你看她嘛!她还威胁我,说以后要报复我,要不然,把她杀了吧!” “随便。” 任平生仍然闭着眼睛,叶轻雪一下转过身来,不怀好意地看向幻姬,幻姬登时吓得颜色尽失,连忙改做笑脸:“妹妹,姐姐与你闹着玩呢,你看姐姐这么好的人,你舍得吗?好啦好啦,快把我搬过去,顺便帮我把嘴堵上……”心想,我幻幽仙子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臭丫头,他日你别落在我手里了,否则我要教你尝尝什么叫做欲仙欲死,你不是那么喜欢你师尊吗?姐姐就替你完成这个心愿! 叶轻雪当然不会真的把幻姬杀了,毕竟是百媚仙子座下七姬之一,她可不想平白给师尊招来这么大个仇人。 和柳衣衣一起把幻姬抬到左边石像那边去后,姐妹二人才想起,子欲迷魂香还燃着,虽说三人俱已服下解药,十二个时辰内不会再中毒,可保险起见,还是灭掉为好。 柳衣衣立即往首座佛像那边走了去,正待熄灭燃着的香时,任平生忽然一下睁开眼:“衣衣,等等!回来……” “师尊,怎么了……” 见到师尊突然这般神情凝重的样子,姐妹二人情知必然有事,便立刻走回了他左右,也不去管那子欲迷魂香了,只紧紧盯着庙门外面,外面风雨不歇,电闪雷鸣,可除了这满天雷电风雨,还有一道气息,也越来越近…… 这回只怕来者修为更高,连幻幽仙子也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那门外不断吹进来的风雨,这股气息……难道,难道竟是! “果然在这里。” 就在这时,庙外忽然传进来一个冷沉沉的声音,是个女子的声音,只是说不出的寒冷。 终于,那电闪雷鸣之下,破败的庙门口,出现了一道人影,是一名身穿红衣的年轻女子,做道姑打扮,手里拿着一把拂尘,容貌甚美,只是这冰冰冷冷的模样,实在让人不敢看她第二眼。 任平生一下站了起来,挡住庙外那人视线,以免身后的子欲迷魂香被其发现,子欲迷魂香,燃烧时无色无味,即使是他,不到中毒,也难以察觉。 “师伯……” 此时看着那庙外突然出现的人影,幻幽仙子也惊呆了,果然,果然是她…… 而任平生一听幻姬竟称呼眼前这个红衣道姑为“师伯”,一下便想到了什么,百媚仙子亦无忆有个师姐,名叫血琉璃,江湖上盛传师姐妹二人不和,三百年前,血琉璃离开幻月宫,自立门户,开创“血离宫”,看来传闻是真的,眼前这个人,便是亦无忆的师姐,血琉璃。 只怕这回,有些不妙了。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六十七章 智取 外面电闪雷鸣,那红衣道姑忽然出现在门口,这般冷冷沉沉,自是有些吓人,衣衣和轻雪两人都紧紧靠着师尊,按剑不语,直到外面响起对方的声音:“怎么?功夫不济,让人点了穴道?” 这句话,显然是在对幻姬说,幻姬也只得苦笑:“一……一不小心,师伯,外面风潇雨晦,你不进来坐坐吗?” “哼……” 血琉璃拂尘一扫,扫去这面前的骷髅白骨,昂首阔步走了进来,确实与传闻相仿,血琉璃虽是师姐,可无论是资质还是悟性,都远不如她那师妹百媚仙子亦无忆,亦无忆如今已有神合境修为,而她显然还没到那一步,不过就算尚未踏入神合境,那也是半步神合境了。 江湖上盛传师姐妹二人不和,只因三百年前,两人的师父“九真师太”,把掌门之位传给了亦无忆,而没有传给师姐,师姐一怒之下,便离开了幻月宫,出去自立门派。 当然,也有人传言,说是当时亦无忆杀了九真师太,夺了掌门令,不过这个传言漏洞百出,且不说当时九真师太至少神墟境的修为,光是幻月宫那么多人,亦无忆那时才多大,才什么修为?她如何瞒过众人之眼杀自己的师父,尸体又去了哪? 此时,血琉璃一步步往破庙里走了来,气氛诡异,满地的白骨残骸,有几只蜘蛛从上面爬过去,更是说不出的森然诡异。 血琉璃目光先是在幻姬身上停了一会儿,最后又落到了任平生身上,冷冷地道:“赤水教里那样东西,在你身上?” 此人道行甚高,任平生只得一边寻思脱对策,一边回道:“是在我身上。” “拿来!” 血琉璃不容分说,拂尘一扫,一股劲力疾吐了过去,整座寺庙,顿时劲风大作,任平生手一伸,疾道:“仙姑慢着!” “哦?你还有话?” 血琉璃一下又将拂尘搭回了肩膀上,功力也收了回来,看着他,依然目光冰冷:“说。” 这人半步神合境,任平生现在又有伤在身,知晓不易对付,只能趁此人还未发觉佛前的子欲迷魂香,尽量拖延时间,让此人中毒更深一分,便说道:“赤水教的那样东西,确实在我身上不错,可仙姑若要强取,最多不过,在下与这事物,玉石俱焚而已。” “哦?” 血琉璃眼神一下又冰冷了几分,冷冷地道:“这简单。”话一出口,只见她拂尘一卷,一股劲力又朝任平生左手边的柳衣衣罩了去,这一下,显然是要将柳衣衣抓过去。 任平生瞬间运转玄功,伸手将柳衣衣和叶轻雪两人护到了身后去,看着血琉璃手里那把拂尘,说道:“仙姑若是伤了她二人当中任何一人,那就永远都别想拿到那样东西了,我杀心说话,向来算话,纵我现在有伤在身,若拼个玉石俱焚,仙姑也讨不着好。” “哼……就凭你?” 血琉璃眼中寒芒闪烁,慢慢收回了拂尘,她此时确实有些“投鼠忌器”,真怕对方一冲动,将那事物给毁了,这样她岂不白冒险跑了一趟? 此时,在石像那边坐着的幻幽仙子也看出了,任平生想要拖延时间,使子欲迷魂香的毒素尽量扩散血琉璃全身,当下便也配合他,满脸谄媚地道:“师伯,这小子宁死不屈,你可莫要动强,不如与他好好说理……” “说理?那就说理……” 血琉璃目光又慢慢落回任平生身上,一字一句冷冷地道:“阁下若是将那事物交出,今夜我放你师徒三人离去,否则,炼成‘血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听此话,柳衣衣当场吓得脸色惨白:“仙姑姐姐生得如此好看,可,可为何做起事来,竟这般歹毒……” “歹毒?” 血琉璃凝了凝眼神,向幻姬道:“你告诉他们,我是谁。” 这时,幻姬向任平生三人瞪眼道:“放肆!你们可知眼前是我师伯,也就是血离宫宫主,岂敢无礼!那杀心长老……呸!杀心小子,还不快把东西速速交出!” “原来是血琉璃前辈……恕在下眼拙,方才竟未认出。” 任平生刚才便猜到此人身份,正是亦无忆那个师姐,可这天魔地煞血,已经被封印入他的丹田,岂是说拿便能拿出来的?何况,就算能拿出来,他也绝不会将此物交出,来日可是要用此物,去对付云澜天境的。 血琉璃将拂尘往肩上一搭,冷冷淡淡道:“既已知晓你眼前是谁,还不将事物交出。” 任平生凝神不语,得想个办法拖延时间。 “嗯?” 血琉璃似是察觉些许异样,向他走近了几步:“阁下还在犹豫什么……” “没有,只是那物事,只怕仙姑不好这般取走。” 任平生一边与此人周旋,一边寻思办法,幻姬见血琉璃要走过去发现子欲迷魂香了,立即叫道:“师伯!要不然你先替我解开身上穴道,弟子替你去拿这东西!” “哼……” 血琉璃冷冷一哼,终于将目光向她看了去:“幻姬,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亦无忆让你来取赤水教那样东西的?” 幻姬假装笑道:“师伯说哪里话,既然师伯亲自来了,那这东西,弟子自当亲自交到师伯手里……” “哼!不必劳烦尊驾了!” 血琉璃拂尘往肩上一扫,此处“尊驾”二字,自然不是指幻姬,乃是指亦无忆,只是带着些许讽刺。 任平生见她走来,说道:“仙姑要这物事也可以,但须先替在下做一件事。” “你有完没完!说!” 血琉璃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可任平生需要尽可能地拖延时间,一来自己恢复功力,二来让这子欲迷魂香的毒性尽量渗透一些。 “你说不说!” 血琉璃身上忽然有杀气迸出,任平生立即抬起头来:“想请仙姑,先替我杀一人。” “谁?” “她。” 任平生一指石像下的幻姬,幻姬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在血琉璃那一记夺命拂尘扫来时,提前避开了,“砰”的一声,碎石如冰雹乱溅开来,那座金刚石像被打得粉碎,这一记力道,差些没把这破庙给掀翻。 幻姬已是吓得面无人色,任平生也没想到,这师姐妹二人嫌隙如此之深,说动手就动手,疾道:“仙姑且慢!你这般将她打杀了,那百媚仙子岂非把账算我头上?仙姑不怕,但那千蛛百媚手我可吃不消!” 血琉璃眼一冷:“那你想我如何杀她?” 任平生想要尽量拖延时间,便道:“你刚才不是说,那什么,什么血蛊吗?把她炼成血蛊好了!” 幻姬一听,顿时吓得七魄还剩三魄。 “麻烦!我未带‘蛊种’在身上,如何炼蛊!” 血琉璃显然更是不耐烦了,幻姬也急忙道:“师伯!你千万别信这小子的话,这小子十句话里九句都是假,师伯可千万别上他当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向任平生传去一道密语:“杀心!你要死啊!你让她来杀我?现在你我同条船上,我一死,你以为她不会杀你灭口?” 任平生当然知道,不然呢?传回密语:“那我如何与她拖延时间?你这什么狗屁迷魂香,半天没点反应!” 幻姬无言反驳,一张脸便涨得通红:“你不把我身上穴道解开,我如何催动子欲迷魂香?你以为就只是闻闻吗!” 任平生见血琉璃已经起疑,此时也来不及考虑那么多了,向幻姬密语道:“你最好清楚,那东西在我身上,你还有机会拿到,若落到她手里,你连命都没了!”说罢,双手结印,一瞬间解开了幻姬体内的千丝万引。 “你二人!做什么?” 血琉璃见他二人眉来眼去,立时一拂尘朝任平生打来,而这一瞬间,幻姬也催动了子欲迷魂香。 “呃……子欲迷魂香?” 血琉璃顿时感到一阵软绵无力,直到任平生带着两个徒儿躲开,她才看见那佛像下面,已经燃得只剩一点的香,这时才想到,怪不得这臭小子刚才一直挡在这里,怎么都不躲开。 很快,血琉璃脸上已经冷汗密布,若是寻常天罡境修者,现在连动都动不了了,而她一身道行不浅,尚还能勉强运功,将这毒性暂时压制下去,子欲迷魂香,无色无味,是亦无忆所配,难怪她也察觉不了。 “衣衣,轻雪,先走!” 任平生双手一推,左右各一个,将俩小徒儿往庙外送了去,“师尊!”姐妹二人均是一惊,可此时心知,她们留下来,也只会成为师尊的拖累。 “这就想走?” 血琉璃拂尘一扫,一股劲力激荡出去,“轰”的一声,将整座破庙都震塌了,任平生和幻姬两人胸口各挨了一下,均是一口鲜血喷出,往后倒飞了出去,撞在那佛像下面。 幸好血琉璃已经中了子欲迷魂香,否则这半步神合境的功力,他二人谁也承受不住,此时两人坐在佛像下面,嘴角都有鲜血流下来,满天电闪雷鸣,寒雨打在二人身上,冰冷刺骨。 “你那什么破香……咳,咳咳!” 任平生捂着胸口,这回好了,伤上加伤。幻姬也捂着胸口,雨水冲刷掉她脸上的鲜血,整张脸,已是煞白不堪。 “师伯……我错了!求你放过我!” 突然,幻姬跪倒在地,血琉璃满脸杀气:“放过你?”说着,拂尘一举,便要将幻姬诛杀,而这时,任平生趁着她不注意,袖中一道血光飞出,俨然便是血玲珑。 “嗯?” 血琉璃瞧见这血光凶气扑面而来,知晓非同等闲,拂尘一扫,“铛”的一声,虽是挡住了血玲珑,可她自身也被震得往后一退,拿着拂尘的手,竟似遭了电击一般,麻木得失去了知觉,不禁心下一骇,好厉害的法宝! 不等血琉璃看清那团血光里面笼罩着的是什么法宝,幻姬忽然站起身来:“师伯,解药,接住!” “咻”的一声,一只玉瓶朝血琉璃飞了去,可当飞至血琉璃身前时,整个玉瓶“砰”的一声爆裂了,里面一团黑雾窜出,一下将血琉璃笼罩住了。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六十八章 噩耗 “快走!” 这回,任平生和幻姬两人更不做犹豫,化作两道疾芒,飞也似的往庙外逃了去,柳衣衣和叶轻雪自然没敢离开,此时见到师尊出来,姐妹二人也一下飞了上去,将他扶着:“师尊!” “走!” 任平生更不做犹豫,携着姐妹二人便逃,一直到天亮时,不知跑出多远,方才敢停下来,还好这一夜大雨滂沱,冲掉了他和幻姬身上的血腥气息,不然以血琉璃的道行,必能闻着气息追杀上来。 “幻幽仙子,你现在,不会还打算要在下身上的事物吧?” 这回两人都受了伤,只怕在这里打下去,很快便能将血琉璃引来,这次可就没那么走运了。 “青山绿水,改日再会!” 幻姬衣袖一拂,瞬间化作一道紫雾遁走了,昨夜差点连命都交代在这里,她可不想继续耗下去,等会把那血琉璃再招来,只怕第一个杀的便是自己。 “师尊,我们呢?” “走!” 任平生自然也不做耽搁,便是拖着这重伤之躯,也不能再做耽搁了,这一路上,由姐妹二人来回背着他,往七幽宗的方向回去。 等回到七幽宗,已是六月下旬,这趟去千山岭,耗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薛顶阳听说杀心负伤而归,自是急急忙忙过来,带了不少仙芝灵药探望,当然他最关心的,还是任平生在赤水教里拿到的东西,倒不是贪这东西,而是那日阴常君发了话,三个月后来取,这岂让他接下来能够安心度日? 任平生对他道:“阴常君通达事理,他只是要我手中物事,不会伤七幽宗一草一木。” “那,你好生养伤,有何需要,叫弟子来我处便是。” 薛顶阳离开的时候,心里仍有些七上八下,他这次让杀心长老带人去千山岭,确实有给七幽宗“扬名”之意,这回这名扬得不错,抢东西都抢到阴常君头上去了,了不起,以后有谁还不知晓七幽宗了? 待门外安静后,任平生慢慢闭上了眼睛,继续泡在药浴里,看来这七幽宗,他待不了多久了…… “师尊,衣服我给你找好了,是放外面还是拿进来。”屏风外面传来了柳衣衣的声音。 “就放外面吧。” “哦哦……” 过了一会儿,柳衣衣还没走,蹑手蹑脚走了进来,任平生见她轻声轻脚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嗯……没有,师尊,你好些了吗?” 柳衣衣调皮可爱,说话时,还拿手指往任平生胸上戳了戳,又红着脸一下把手指缩了回去,好似做了什么坏事一样,俏皮地对着师尊吐了吐舌头。 “衣衣?我让你给师尊拿衣服过来,你还在做什么?”外面忽然传来叶轻雪的声音。 “啊,姐姐,我我我……” “嚯!你又来打扰师尊疗伤。” 叶轻雪也走了进来,姐妹二人走到浴桶旁边,好似一点避讳都没有,轻声问道:“这些天下来,师尊伤好些了吗?” “嗯,没事了,疗养段时间便好了。” 任平生微微点头,青龙阁灵气充沛,加上这么多仙芝灵药,最多也就一两个月,伤势便恢复了。 “哦哦……衣衣,你先出去,我有话与师尊说。” “姐姐有什么事,衣衣不能听见吗……” “你快出去啦!” “好吧……” 柳衣衣嘟着嘴,老大不高兴了,可还是听姐姐的话,往外面去了,等她走了,叶轻雪才轻轻俯下身来,双手交缠在师尊脖子上,有些调皮的样子,这浴桶里的热气升腾上来,也使她脸颊红红的。 “轻雪,怎么了?” “嗯,嘻嘻……” 叶轻雪有话想说,却又不说,任平生见她脸颊都快贴到自己脸上来了,微微转过头:“怎么了?” “嗯……” 叶轻雪轻轻咬着嘴唇,脸上红彤彤的,又似是有些害羞:“我过几个月再告诉师尊,我走啦!”说完,花遮柳掩地往外去了。 任平生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不知她在打什么哑谜,过几个月,过几个月,可能自己那时就已经不在七幽宗了吧?自己一走,了无牵挂,天大地大,苍茫独行,可是轻雪和衣衣怎么办? 深吸了一口气,任平生轻轻闭上眼,这一世,他就不该与人产生羁绊,想到上一世,七个徒儿……尤其是最小的徒儿,七音,叫了那么多声师父,自己却连一套剑法都没有传授给她…… 如今轻雪和衣衣,也叫了他三年师父,人非木石,孰能无情,但他只是不想让姐妹二人跟着他奔波劳累,他这一身的血海深仇,只会给身边的人带来不幸,他不想……不想万年前的悲剧又重演,可他又不放心将姐妹二人留在七幽宗,等他一走,只怕留姐妹二人在魔宗,会随波逐流。 “嗯……” 此刻,他缓缓抬起手,许是药力起效了,他掌心的血色三叶花又显现了出来,血昙花,血昙剑,那天出现在赤水教的神秘黑袍人,究竟是谁…… 说起来,他的梦有时很玄秘,这血昙剑,之前他在现实中根本没有见过,那梦境里,好像他当时就亲自在场,就如同真实一样,眼睁睁看着那把飞剑取了父亲首级,带着父亲首级不翼而飞。 却始终看不见,那把飞剑究竟是什么人发出的。 ……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任平生身上的伤基本已经好了,不但伤好了,连修为也隐隐突破了。 他的修炼与现如今其他人不同,他并不那么在意“一重天”、“二重天”之类的,他更加在意的是,一个大境的跨越,以及他前世的种种逆天神功,更重要的是……重塑神格。 前世那些逆天神通,也要基于修为境界的提升,这一天,他正在房间里面修炼,同时考虑着那日阴常君的话,再有一个月,对方就要来找他了,而今天八月初八,算算时间……似乎这些天,弟子们也在私底下偷偷议论着,再有七天,八月十五,便是缥缈境主的徒弟,与长生剑宗少主,大婚日了。 心,还会痛么? 任平生又闭上了眼睛,他背负一身仇恨,任家满门被灭,与云澜天境脱不了干系,他誓要让云澜天境灰飞烟灭……而她,却又是云澜天境的人。 莫非,这便是宿命么? 会不会有那么一日,当他杀上云澜天境,那时二人,也是真正刀剑相向了。 “长老……杀心长老!”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喧哗,有两个弟子急匆匆往这边跑来了,柳衣衣刚好在附近,皱眉道:“师尊在里面练功,你们干嘛这么吵吵嚷嚷的?” “柳……柳师妹,长老,杀心长老在吗?” 两个弟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任平生从阁楼上走了下来:“何事惊慌?” “长老!” 那两个弟子见到任平生,急匆匆走了过来,脸色十分苍白:“今早收到消息,名剑山庄……名剑山庄让人灭门了,陆家一家老小,外加弟子三百多人,全死了!” “怎么回事?” 这一刻,听闻陆家庄事变,任平生也不由皱起了眉,陆家的名剑山庄,并非玄门,也非魔道,只是玄朝境外,青城山那边的一个武林世家,以铸剑术闻名于江湖,平日里不参与武林之争,但却给各派提供武器兵刃。 陆家庄打造的兵刃十分强,而三年前,任平生要扫荡各派,手中急缺兵刃,便与陆家庄有了生意上的往来,自那以后,陆家庄便专门给他打造上等兵刃,每次银货两讫,不拖不欠,说起来今年因去千山岭耽搁了,前两日他才派人把今年那批兵刃的货钱送过去,怎就遭人灭门了? “可是查到何人所为?” “回,回长老,是……是……长生剑宗,柳长生……” “柳长生……” 这一刹那,任平生眼中浮出两道寒冷的杀气,自这次从千山岭回来,这个柳长生,似乎处处都给他找不痛快,前段时间此人把阳岭关那边的地方全占领了,还杀了他不少人,但因他有伤在身,故而没做理会,这一次,此人竟迁怒凡人? 弟子颤声道:“那柳长生,他,他说名剑山庄藏污纳垢,与魔教中人来往,盗窃玄门机密,所以,所以杀了……” “好一个与魔教中人来往,好一个盗窃玄门机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任平生手指捏得直作响,这一次,这口气他忍不下去了,此人得寸进尺,仗着有长生剑宗和云澜天境撑腰,当真以为自己不敢动他吗? “等等……” 这一刻,任平生突然又想到什么,脸色一变,急急问道:“这次去给陆家庄送货银的是谁?” 两名弟子对视一眼,一人道:“上官师兄因上次从千山岭回来,受了伤,所以这次,是叶师姐带人去的……” “轻雪……” 任平生更是变了脸色,没多久,外面又匆匆跑进来几个弟子,这一回,那第几个弟子更是满脸惊恐,不可名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说!” 任平生雷霆般的一个字,吓得那几个弟子全跪倒了下去:“杀……杀心长老,叶,叶师姐,出事了。” “姐姐……” 柳衣衣脸上也一下没了血色,急急问道:“姐姐怎么了!” 那弟子抬起头来,脸上苍白,喃喃道:“死……死了。”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六十九章 香消 “死……死了。” 几个弟子跪在地上,不敢抬起头来看任平生一眼,而这一刻,听见“死了”两个字,任平生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姐姐,死了……” 柳衣衣脸色苍白,整个人直接一下晕倒了过去。 “衣衣!” 任平生疾疾将她扶住,又向那几个弟子问道:“人现在在哪里!” 那几个弟子仍是颤颤巍巍,不敢站起来:“人,人刚刚带回来,现在,停在她的房间里……” “轻雪……” 任平生抱着柳衣衣,疾疾便往姐妹二人的庭院跑了去。 …… 房间里面,所有弟子都低着头沉默不语,床榻上面,叶轻雪的尸身一动不动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双眼轻闭,是长生剑宗的“一剑封喉”,喉咙上有道清晰的剑伤。 “据逃回来的两位师弟说,当时叶师姐刚去陆家庄,发现陆家庄已经被灭门,没多久便有许多玄门中人赶到,说她杀了陆家上下三百人,然后……长生剑宗的人也在,柳长生认出了叶师姐,然后,把她杀了……” “轻雪……” 任平生讷讷地坐在床沿上,仿佛眼前,还是不久前,叶轻雪的音容笑貌,或许是沾了妹妹的性子,这段时间,她也开始变得调皮了起来……那一晚,她还调皮地说,有件事,要几个月后才能说,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是什么事啊? “姐姐……姐姐!” 门一下被人撞开了,柳衣衣满脸惊恐地跑了进来,看见床上姐姐的尸身,她整个人已经懵了,泪水一下涌了出来,扑在叶轻雪身上泣不成声。 “衣衣,衣衣!” 任平生将她抱住,而柳衣衣只是不停地去抓姐姐的手,哭得悲天恸地:“骗我,你们骗我,姐姐没有死,你们骗我,姐姐,你醒来啊……姐姐,你骗我,你骗我……姐姐,呜呜呜……” 她又哭晕了过去。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雷声阵阵,天也快黑了,弟子们守在外面,没有长老的吩咐,他们哪也不敢去。 “将衣衣带回她房间。” “那长老……你呢?” “我在这里……陪轻雪一会儿……都出去吧。” “是……逝者已逝,请长老节哀,不要伤了身子。” 弟子们走后,偌大的房间里,就只有他和叶轻雪了,只是对方,再也不能与他调皮了。 外面雷声阵阵,天黑了,雨越下越大,任平生一步步走到床边,握着叶轻雪的手,就这样看了她许久。 “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却连你的性命也保不住……” “我有什么资格,为人师父……” “轻雪,师父一定会替你报仇……很快,一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外面雷声越来越大,任平生看着一动不动的叶轻雪,连自己的徒儿也保不了,便是踏入神合境又有何用?神墟境又有何用?太玄境又有何用?神帝境又有何用! 你一身通天修为又如何,你连你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 烟雨,七音…… 你保护得了谁? 一代剑帝,竟是可笑。 任平生慢慢起身,去梳妆台前,整理叶轻雪的遗物,片刻后在一个小盒子里,找到一些首饰项链,只是这些,平时都不见叶轻雪戴在身上了,还有一条精致的小链,上面系着两个小巧的铃铛,走起路来,便会“叮铃铃”、“叮铃铃”的响。 “抬起脚来。” “啊……” “以后,不要再戴这些东西在身上,十里外都让敌人听见了。” “啊……啊,长老教训得是,轻雪此番回去,定把无用的首饰全扔了。” 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晚,叶轻雪很听他的话,她那么爱美,可自那晚以后,也不见她戴这些首饰了,没有扔,只是藏了起来,也许夜里会偷偷戴上一会儿,对着镜子笑一笑,然后第二天早上,又放回去吧。 首饰盒下面,还压着一叠纸,任平生拿了起来,只见一张一张,上面写满了诗: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任平生看着这满目的诗词,原来这便是她说的,几个月后……每一首诗,都写得工工整整,她非出身书香门第,这些字,她一定练了很久吧? “轰隆隆……” 外面雷声作响,任平生脑子里忽然一阵剧痛,又浮现出了噩梦里一幕,任家满门,血流成河! 他全身经脉被废,看着满天冰雨落下来。 “玄门……玄门正道!” “你们杀我父母,你们灭我全家……” “玄门正道!啊——” “你们杀我徒儿……” “啊!” “玄门!玄门!玄门!啊——” 外面天雷怒号,任平生双手捂头,眼睛变得越来越血红,身上竟也有一股血雾渗透出来,是他封印在丹田里的……天魔地煞血! “啊!” 任平生像是突然走火入魔,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疾疾的声音:“长老!不好了!柳师妹她……柳师妹她!” “衣衣!” 任平生一下清醒了回来,天魔地煞血被他丹田紫气镇压了下去,下一刻,他夺门而出,往柳衣衣房间里冲了去。 “衣衣!” 只见柳衣衣躺在床上,脸唇苍白,满身冷汗,不停发抖,双眼翻白,语无伦次…… “长老!柳师妹她……” “让开!” 任平生一下拉开众人,双手疾疾点了柳衣衣身上多处穴道,“拿热水来!” “热水……热水来了!” “衣衣,听见我说话了吗?衣衣!” 任平生着急拿热帕子擦拭着她的身子,可柳衣衣依然全身冰冷,无法醒来,“全部退出去!” “是……是!” 弟子们也吓着了,全都去到了外面,屋子里面,任平生疾疾解开柳衣衣的衣裳,将热帕子捂在她心口“玉堂穴”,又往她体内急急渡入几股真元,这才终于将那“郁气”,从她身体里面慢慢逼出。 “衣衣……衣衣?你感觉如何?” “师……师尊……姐姐呢?我看见姐姐回来了,姐姐呢……” “衣衣,没事了,没事了……” “呜呜呜,我要姐姐,我要姐姐……” 柳衣衣抱着他,泣不成声:“我要替姐姐报仇,替姐姐报仇……” “好!报仇,报仇……” 任平生紧紧将她抱着,这一晚,便这样抱着她入睡,可每次睡不了多久,她又会惊醒过来,每每惊醒,便哭个不止。 三天过去了。 “长老……叶师姐的遗体,要如何处理?是找地下葬了,还是……葬入后山‘凤鸣涧’。” “凤鸣涧吧……” 看着叶轻雪的遗体,任平生的心里,也像是被剑刺穿了一个洞。 魔门里面,找地下葬,便是随便找处地方埋了,连个碑都没有,而青龙阁后面,有个凤鸣涧,那里山清水秀,将尸身放在那里,不久后,身体便会化作一缕缕精气,依附草木,然后又转为草木精气,灵气可供以后的人修炼。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大约便是如此,是她给这个世界,留下最后的温柔。 …… “我们已经按照长老吩咐,将叶师姐的遗体放在凤鸣涧一处山洞中。” “嗯……” “那接下来,我们如何?” “离开七幽宗。” “什么?” “嗯,离开七幽宗,你们没有听错。” …… 这一晚,月光十分的冰冷,薛顶阳听说此事之后,匆匆而来,见他这青龙阁,今夜竟然空空荡荡,如此冷清,不由得心下微微一惊:“杀心,你这里的人呢?” “我让他们出去,替我办事了。” “你……” 薛顶阳想了许久,不知该如何开口,最终说道:“杀心,我明白你的心情。” “不,你不明白。” “我说明白就是明白!” 薛顶阳看着他,刚硬了几分的语气,可马上又缓和下来:“杀心,我知道你痛失爱徒,心里难受,回头我将宗里资质最好的弟子,全都拨到你这里来……你看行吗?” 他最后这两句话,像是带着恳求的语气,恳求任平生不要去找长生剑宗麻烦,七幽宗一个小小魔门,怎敢与长生剑宗那样的玄门大宗硬碰?这不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吗? “自薛某执掌七幽宗这些年,从未求过人,杀心,这次算我求你……不要去报仇,好吗?” 今晚,薛顶阳已经将身份放得很低了,可他也知道,杀心是怎样一个人,别说一个长生剑宗,恐怕他连云澜天境都敢去惹,不要忘了,前不久他刚从阴常君手里抢了东西,那是阴常君啊!他连阴常君都不怕,他难道还会怕一个柳天宗? “好。”月光下,任平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形同死人。 “当真?”薛顶阳不信。 “当真。”任平生重复。 “好……那便一言为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薛顶阳伸出手来,想要与他击掌为誓,可任平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薛顶阳最终只能将手收了回去,最后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离去了。 这次听闻出了事,薛顶阳便心急火燎赶来,他生怕任平生去长生剑宗报仇,杀了柳长生,那么转眼,柳天宗就会灭了整个七幽宗。 任平生仍然坐在漆黑冰冷的屋子里,从今往后,这里再也不会有姐妹二人来替他点灯了。 今日白天,他让他的所有骨干弟子,全部离开了,包括柳衣衣,他骗柳衣衣,说报完仇就去玄朝找她,只有如此说,柳衣衣才肯跟随几个师姐去玄朝“等他”。 这些年,他做为青龙长老,也敛聚了不少财富,不说富可敌国,但也足够他们在玄朝凡世里衣食无忧地过上一辈子了。 等三天后,他去杀了柳长生,也不会再回这里来了,至于七幽宗这边,薛顶阳自己有办法应付,用不着他来担心。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七十章 大婚 “师父,我想解除婚约。” 缥缈之境,万里云巅,一眼望去,渺渺无尽,这里是缥缈云境,下边便是缥缈峰,缥缈峰弟子无数,但只能算是缥缈之境的外宗弟子,真正的缥缈之境,便是这万里云巅之上的“缥缈云境”。 此时一座雕栏玉砌的仙阁上,但见一名白衣女子,衣袂飘飘,不染烟尘,那张倾城绝世的脸庞,此时对着层云万里,却落满了哀伤。 在她的身旁,还立着一只红顶白羽的仙鹤,靠着主人肩膀,不停用鹤喙去蹭着主人的脸庞,发出轻轻的声音,似也在安慰。 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此时在她眉间心上,愁云密布,却无计可消除。 “烟儿,你在胡说什么!” 除了仙鹤,还有一位身穿青色长衣,做道姑打扮的女子,这女子看上去年貌四十上下,容貌也算得上是极美,脸上无皱纹,并不显老,只是满头白发如霜,加上此时那一对严厉的眼睛,难免使人不敢走近。 她便是云澜天境四位境主之一,缥缈境主,一身修为,出神入化。 “师父,我不想嫁人了……” 水云烟转过头来,竟已是满脸泪痕,一颗颗眼泪挂在她弯弯长长的睫毛上,像是清晨的露珠,一闪一闪。 六年前,突逢变故,她四处寻找任平生下落,三年后,她终于确定任平生已经死了,心灰意冷下,最终还是接受了这门亲事。 可就在前不久,任平生又突然闯入她的世界里,还成了魔教的杀心长老,她知道,她唯一爱上的这个人,是她一生都不可能的人了,可是这样一粒石子,在她心里已经激起涟漪,她再也没有办法从容平静地嫁给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了。 她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女了,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她想去追求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哪怕是死,也只想与深爱的那个人死在一起。 “烟儿……” 缥缈境主本想严厉喝斥她,可是等水云烟一转过头来,她看见她满脸泪痕,这一声喝斥,她还如何斥得下去,最终只是轻轻将她抱住了,柔声地道:“烟儿,你说什么傻话?三天后,便是你出阁之日了……” “师父,我不想嫁人了……就让烟儿一直陪在师父身边好不好?”水云烟不断摇着头,声泪俱下,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了师父肩膀上。 “好孩子,师父一直都在你身边,你便是嫁了他,也是他柳长生来咱这的道理,要不然他以后欺负你,师父怎能看得见?” 缥缈境主轻轻抚着她背上长发,溺爱之心,已是不用多说,人人都说缥缈境主对待弟子冰冷严厉,是四位境主里面最严厉的,可谁能看见,她此时这般温柔的样子?也只有她最疼爱的这个小徒儿了。 而她以为,水云烟只是出阁在即,难免会如尘世里那些小女儿一样,哭哭啼啼舍不得娘家,却又怎知,水云烟心中的想法? “烟儿,你听我说,柳长生,他倒也不差,你现在不喜欢他,不代表以后也不会……” “不,我不会,永远都不会……” 水云烟不断摇头,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一样,哽咽说着:“就在几天前,他杀了陆家庄几百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凡人,你让我怎么去喜欢这样一个人……” “胡说!” 缥缈境主立即严肃了起来,纠正道:“那陆家庄,表面是什么名剑山庄,不参与江湖之争,但实际上,却与魔门暗中往来,成了魔门安插在咱们玄门之地的眼线,烟儿,这你都看不出来吗?若是没有十足证据,柳长生他岂会滥杀无辜?” “不,不是这样……他就是为了泄恨而已,他杀了几百个无辜的凡人……”水云烟依然哭得梨花带雨,不断摇头,眼泪不断往下落。 缥缈境主严厉道:“胡说八道!要说滥杀无辜的话,这种事也只有那杀心才做得出来了,这几年,他杀了多少人?” “不,不……” 水云烟仍是不断摇头哭泣:“他不会,他便是积怨再深,他也绝不会枉杀一个无辜凡人……” 缥缈境主闻言更是脸色大变:“烟儿!你岂可替魔教之人说话!你难道忘了,你师祖当年便是惨死在那些魔教之人手里的吗!”话到最后,愈加声色俱厉,可一看水云烟哭得这么伤心,又不忍心喝斥她,只叹声气:“好了,烟儿,我们不哭了,好吗?” 缥缈境主溺爱地抚着水云烟的脸颊,又柔声笑道:“还记得你小时候刚来,也是这般哭哭啼啼,为师便每晚讲故事与你听,每次都要哄你笑了才算完……烟儿,你知道师父有多喜欢你吗?师父想要永永远远陪着烟儿,可是……不行啊。” “师父,你说什么不行……”水云烟一下抬起头来,这一刻她预感到了什么。 缥缈境主叹口气,说道:“烟儿,你还记得,三百年前那场天地剧变吗?近日,为师越来越有预感了,恐为师的大限,也将至了。”话到最后,又长叹了一声气,望着远处白云渺渺,不再说话了。 “什……什么?” 水云烟心神受震,缥缈境主又回过头来,抚着她的脸颊,轻轻摇头道:“烟儿,你又怎知为师用心良苦……等为师一去,你若孤孤单单一个人,你如何执掌缥缈之境?你的几位师姐,如何肯服你?凝渊那些人,如何会放弃吞并咱们的大好机会……” “师父,你……” 这一下,水云烟也彻底愣住了,她开始有些听不懂,师父在说什么了……什,什么执掌缥缈之境? “好烟儿,以后你会明白的……不哭了。” 缥缈境主轻轻抚着她的脸颊,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当年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缥缈境主就已经做好了万全打算,她要将缥缈之境的境主之位,传给水云烟,要不然,她去定这门亲事作甚? 水云烟虽然千年奇才,可毕竟年少,且又势单力薄,一旦自己走了,只怕没人会服她这位“境主”,缥缈之境的师姐长老们不服,外面凝渊那些人,更会趁机来吞并缥缈之境。 可是长生剑宗实力不小,加上柳天宗也有了神合境修为,这么一个传承了几千年的修剑门派,纵使如今剑道再没落,那能没点底蕴吗?与长生剑宗结盟,多多少少会让人忌惮水云烟一些。 缥缈境主算得有多精?她完全不担心日后长生剑宗会反吞了缥缈之境,因为她相信水云烟的资质天赋,天生满灵根,这是何等惊人造化?整个云澜境,这几千年来,也从未听说过谁一出生竟是天生满灵根的。 很快,水云烟将成为整个云澜境,第一个踏足神合境的后起之秀,到了那时,便无须再倚仗长生剑宗了,说到底,缥缈境主只是在利用长生剑宗而已。 只有如此,才能保她缥缈之境一脉香火延续下去,否则必然是被凝渊、沧澜那两人吞并的结局。 如今这世间,为了天地灵气,你争我夺,云澜天境也不再是三百年前的云澜天境了,何人不动点心思?而缥缈境主安排的这个人,只能是水云烟,换做她另外几个弟子,谁都不行,那几个师姐资质不够,恐还未踏入神合境,缥缈之境就已经让人吞掉了。 “好了,烟儿,此处风冷,这些天你不宜受凉,我们回去吧。” 此刻,缥缈境主携着水云烟,往另外一座云中仙宫飞了去,而就在两人走后没多久,刚才二人所在的仙山楼阁,另一面竟走出一道人影来。 那是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仔细一看,竟也是生得惊艳绝人,只是她的美貌,和水云烟略有不同,水云烟的美,是一种出尘绝世的美,身上总带了一点淡然出尘的仙气,就像是那瑶台仙子一般,冰清玉洁。 而眼前这个红衣女子的美,可说是美得醉人心魄了,是一股教人只看一眼,便难以抗拒的媚,只见她皓腕似月,玉腿笔直,香肩如雪……身上一处处,皆似那晨昏之间,在风中娇艳欲滴的花朵,无一处不令人心动。 她便是缥缈境主的大弟子,楚萱儿。 此时在她脸上,有的却只有寒冷冰霜,没有媚态可言,显然刚才缥缈境主和水云烟的话,她藏在附近,全都听见了。 “师父,我才是你的大弟子,你竟然……要把境主之位,传给一个入门才十几年的人?” “水云烟,你夺我夫君,夺我境主之位,此生我与你不共戴天……” 当道出“不共戴天”四个字时,楚萱儿的眼睛,变得异常可怕,充满了杀气。 …… 出了玄朝,往西北一直走三千里,便能看见一座座连绵无尽的雪山,这里是长白山脉,长白山脉有着十三座主峰,其中最高的那座山峰,名曰“太白峰”,便是长生剑宗所在了。 长生剑宗开派已久,至少已有三千年,中间经历大起大落,而在三百年前,天地灵气大衰,剑之一道,急遽衰落,如今云澜古地之内,或许只有这太白峰上的“长生剑宗”,成为天下剑道的一枝独秀了。 那一座太白峰,也似骤然凸起来的一把巨剑直指苍穹,孤峰笔削,下临万丈深渊,似不惧天威,不向上苍折服。 一千多年前的长生剑宗,是绝对强的,长生剑祖留下的那一把“长生剑”,试问天下几人能撄其锋芒?更不说,这满山的可怕剑阵了。 太白峰高万丈,长生剑宗显然也在云端之上,宗外冰雪封天,但在宗内,却是绿树常青,花开不谢,可见灵气非凡。 这一日正午时分,往东边望去,但见金光万道,瑞气千条,竟有仙车玉辇,腾云驾雾而来,但瞧那玉辇上面珠环翠绕,闪闪夺目,拉车的是两只脚踩紫气祥瑞的五色仙鹿,而玉辇上坐着的人,凤冠霞帔,正是水云烟了,只是她盖着红盖头,旁人也看不见她的心情。 玉辇前后,迎亲的队伍也是腾云驾雾,锣鼓喧天,长生剑宗的少主娶亲,结驷连骑,排场自是不能含糊。 至于在玉辇左边,但瞧一匹云马威风凛凛,那马上之人一身新郎红装,昂首轩眉,仪表不凡,自然是柳长生了。 右边则是缥缈境主的几个入室弟子,今日也都兴高采烈,来替师妹送亲,唯独那楚萱儿满脸冰霜,脸色甚是怕人。要说起来,她与这柳长生有过一段往事,不过这些陈年旧事,现在说起来也没意思,如今楚萱儿心里,有的也只是恨。 此时柳长生自是不敢去看她,也不敢让当年那些事情,让水云烟知道了,不过水云烟就算知道了也无妨,因为她根本不在意,这个男人以后在外花天酒地,沾花惹草,怎样都与她无关,当然,她也绝不会让此人碰她一下,等今日大婚完了,她便进入古洞闭关,再也不出来了。 到了晌午,迎亲队伍终于到了宗内,里面气氛更不必说了,早已是宾客满座,人山人海,山下还陆陆续续有人上来,幸亏这长生剑宗地势够大,要不然还容纳不下今日这好几万人了。 天元宫、三清门、清羽宫、紫阳宫……都是玄门正道之人,掌门也好,长老弟子也罢,又或是一些云游四海的散人,今日都来参加这婚宴了。 今日这婚宴,长生剑宗倒还只是其次,要知道这迎娶的是谁?这可是云澜天境,缥缈境主的徒儿,凡是在云澜天境之下,稍稍有些头脸的,这些个掌门,能不来吗? 柳长生今日意气风发,众人也纷纷道贺,能够娶到缥缈境主的关门弟子,试问这天下,除了柳长生,还有何人? 广场之上,宾朋满座,各派掌门都在欢欣祝辞,而在首座之上,坐着两人,那两人自然是缥缈境主和柳天宗了,两位神合境强者,此时也是言笑晏晏,看着玉辇和云马,往广场中央走来。 今日太白峰山门大开,欢迎各派道友,此时山下还有许多人成群结队上来,密密麻麻,放眼望去,犹似一条长龙。 可就在这时,原本喜庆热闹的广场上,众人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寒冷杀气,今日如此大喜之日,怎会有这般重的杀气出现?是谁? 原本喧闹的广场,突然安静了下来,锣鼓齐停,然后只听得一个脚步声,一支竹杖落地声,缓缓而来。 “什么人?” 众人纷纷往外面望去,只见广场外面,一个身穿黑袍的人,手里拿着一根六尺碧绿竹杖,一步一步,慢慢向广场里面走了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看着这人,这人身上,为何竟有如此重的杀气,还有他这身打扮,未免也太古怪了,今日是柳长生娶亲之日,谁不是穿得大红大紫,他怎能穿得跟个杀神一样? 此时坐在玉辇上的水云烟也不禁抖了一下,不可能,不可能是他,他不会来…… “不知这位道友是谁?” 这时,右边首座上面传来了柳天宗冷冷冰冰的声音,他显然察觉到了,来者不善,好端端的,谁会这身杀气地出现在此? 那黑袍人停下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各派掌门长老也都屏着呼吸,气氛逐渐紧张起来。 终于,黑袍下传出两个冰冷的字:“杀心……” …… 《神霄之上》明天就上架了,好吧,又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上架即意味着,这本书最终是在众多书中杀出一条血路来,还是从此淹没大海。也意味着作者的经济来源,目前订阅和月票这些,也就是作者唯一经济来源了…… 所以,诸位若是能来纵横订阅一下下,就非常感谢了,若不能也没关系,只要喜欢神霄这本书,无论在哪看,都是最大的支持!古异一直都相信,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有你们在,相信神霄终有一日,会冲上万里云霄! 再次,感谢,各位的支持!(答应我,别让我单机好吗?每天的两章,你们可能半小时不到就读过去了,但我基本是独立十小时的工作量,所以,不要再让我一个人……纵横的书评圈子,大家可以多发发帖,我每天都会上去看帖的。) 另外,我还建了个书友群,随时欢迎大家来玩:908994554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七十一章 杀心的剑 “杀心。” 两个冰冷的字,一下令整个广场安静了下来,众人起初还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是那魔教里的杀心长老!一时间,有不少人都失声大喊了出来:“杀心长老!” 这一刹那,冷风扬起任平生的斗袍,那一张冰冷的容颜,就这样出现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阿平……” 水云烟也慌慌张张掀起红盖头,向外面望了去,整个人一下呆住了。那人,果真是阿平,他今日怎么会来?难道是为自己吗?不,不可能,他若为自己而来,身上为何有着如此可怕的杀气…… 从始至终,任平生的目光就一直在柳长生身上,他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那玉辇上凤冠霞帔的水云烟。 “这魔教长老,今日为何敢来?” 在场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此时都纷纷讨论起来,这三年他们自然早已听说过这个杀心长老的“威名”,只是没有想到,今日玄门各派的掌门都在,他来此作甚?难不成他想效仿当年阴常君,一日连挑十二仙门,然后一举成名,天下皆知吗?只怕他也没那个本事,莫不是万丈魔境那些妖人已经攻上来? 很快,附近玄门各派的人都骚动不安了起来,纷纷起身,祭出仙剑法宝,警惕四周,心想这杀心长老出现在此,那外面,必然也已是群魔聚集了,这些魔教妖人,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今日竟然敢来攻太白峰? 任平生看此时这些玄门掌教长老一个个草木皆兵的样子,冷冷淡淡说道:“诸位不用看了,今日,只有杀心一人。” 听见此言,众人将信将疑,不过外面风清云淡,似乎确实没有魔教众人的影子,很快,便又有不少人收起兵刃,往座位上坐了回去。 “今日来者,皆是客……给这位杀心长老,看座!” 首座上面,传来柳天宗冷厉的声音,但见他目光冷峻,不动之间,便给人一种沉如泰山的感觉,他神合境的修为,自是不会像下边那些人一样疑神疑鬼,太白峰几百里内,有没有人,他一清二楚。 他也显然看得出来,今日此人故意来找茬,也罢,今日是他儿子大婚之日,不宜见血,便等过了今日,再废去你一身修为,否则人人都还以为,我长生剑宗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之地! 另一边首座上,缥缈境主也凝着目光,杀心长老,她倒也略有耳闻,没想到居然是如此一个年轻之人,修炼之人往往可以修成仙身,相貌不衰,但是年龄气息骗不了人,眼前这个年轻人,分明与烟儿差不多大小,竟然已有如此惊人造诣?他今日,又是为何而来? “座就不必了。” 任平生的目光,依然冷冷落在柳长生身上,一字一句道:“听闻贵派,素以剑闻名天下,今日杀心不才,想要斗胆……请教一番。” 此言一出,立时引发周围一阵骚动,当即便有一个身着墨青道袍的白眉道人站起身来,指着他道:“杀心,今日柳宗主公子大婚之日,容不得你在此放肆,老朽不才,七峒派掌教甄阳子,倒愿意领教领教阁下高招!” 刚才任平生出现时,他第一个拔剑向外面看去,满脸的紧张,此时确定这里只有一个杀心长老,他才能说出这番话来。 而任平生的目光,依旧落在柳长生的身上,淡淡地道:“今日,我只向长生剑宗讨教,甄掌门若是觉得不过瘾,那么改日,杀心再亲自登门拜会,也不是不行……” “呃……这。” 一听此言,甄阳子刚才想了半天的话,全卡在喉咙里了,最后一个字也吐不出了,老脸涨得通红,偷偷瞧了周围两眼,便灰头土脸坐了回去。 而在另一边,紫阳宫的两位长老也在,只是今日都凝神不语,回想两三个月前,那时他们还在千山岭,与这杀心长老交过手呢。 “狂贼!休要猖狂!” 就在这时,长生剑宗里面立时围上来不少弟子,都说长生剑宗的弟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这些弟子看上去,似乎确实不差。 各派掌门,此时也都纷纷议论了起来,今日这人当真是想来扬名的吗?可惜他挑错了时间,更挑错了对象,他是扬名了,可让柳天宗脸往哪搁?往后岂非人人皆说,儿子大婚之日,竟然让一魔教之人跑来全瞎搅和了?难道他还要把这口气,强吞下去不成? “好,好得很……” 柳天宗强忍胸中恚怒,要不是今日这么多掌门在,他直接一掌拍下去了,可今日这么多掌门看着,难道要这些人日后出去说,他门下无人,堂堂一宗之主,神合境强者,居然去与一个后辈动手?连阴常君都还说不乘人之危呢! 这时,一名长老会意,向那些弟子道:“既然他想领教一下我长生剑宗的剑道,那你们便让他看看,长生剑宗的剑道如何。” 随着长老这句话,长生剑宗立时有十几个弟子站了出来,仗着人多气势足,便出言讥讽:“如何?你想请我们当中谁来赐教?” “不用那么麻烦了,一起吧。” 任平生的声音,冰冰冷冷,而那十几个长生剑宗弟子对视一眼,这回好,早就想打他了,纷纷讥笑道:“是吗?这可是你说的,这种要求,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话音甫落,十几人立时蜂拥而来,他们才不管什么以多欺少,这是此人自找的,能怪他们?可当他们一起冲上来时,任平生手里那六尺竹剑,变化莫测,三两下打来,不但将他们手里的兵刃纷纷打落,就连他们人,都被对方那一根竹子打得满地乱飞打滚。 这一下四座皆惊,所有人都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个个瞠目结舌,刚才那确实是剑法,以竹杖为剑,可是出手太快,他们竟没能看清,这是何门何派的剑法!竟如此了得! “砰!” 首座之上,柳天宗一下捏碎了手里的茶杯,不仅仅是他,就连一旁不动声色的缥缈境主,这回心中也不由暗道一声好快的剑……这少年刚才使的,究竟是什么剑法?连她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这少年人最多二十来岁,怎会已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剑法?就算身怀绝世剑谱,可没个百八十年的功夫,又要如何练成? 而且……他手里,还仅仅只是一根竹杖,若是换成剑,刚才那十几人,岂非已经成了一堆尸体? 在场之人,无不满脸惊色,这杀心长老,三四年前突然出现在魔教里,可手中所使,却也不像那些魔头的功夫,反倒更像是一些早已失传的功夫,这到底是何方神圣?难不成此人背后更有着某个古老的隐世势力? “杀心长老,深藏不露,厉害厉害……倒是柳某,眼拙了。” 首座之上,柳天宗面露杀机,身上隐隐有一股真元流转,这一刹那,下方各派掌门均是一窒,无不感受到了这股可怕的神合境修为。 “道友,且看看。” 这时,一旁的缥缈境主放下手里茶杯,柳天宗闻言后,才将身上的修为气息敛回去,他长生剑宗人才济济,倒也无须他亲自出手,否则今日在诸多玄门面前,失了颜面。 广场上面,柳长生也深深皱起了眉,心跳也越来越快,回想前不久在千山岭那边,那时他见对方也就那样,可刚才……他竟连对方手里的一剑都没有看清楚。 就在所有人屏息不语之时,任平生手里的竹杖,慢慢指向了柳长生:“你……可敢接我一剑?” 柳长生登时浑身一颤,早已心虚不已,想到前不久,他杀了对方那个徒弟,难道今日此人,果真是来找他报仇的? “我在问你,可敢接我一剑……” 气氛越来越冰冷,众人又向柳长生看了去,面对这无数目光,柳长生,他能不接吗?他可是天下第一剑宗的少宗主啊! “有何不敢!” 柳长生眼神一寒,但柳天宗却不由心弦一紧,虽然他对这个儿子,向来自信,可是刚才,他也看见那杀心的剑法了,一根竹杖,简直出神入化。 “很好……拿上你的剑。” 任平生的声音,依旧冷冷冰冰,随着此话一出口,这附近的人,都立即往边上退了去,冷风飒飒,吹得这周围的十几棵大树枝摇叶晃。 “铮!” 一声冰冷剑啸,斩玉剑出现在了柳长生手里,但见一点冰冷青光,自剑首而起,剑尾隐去,端的是锋利无比。 “你的剑呢?”柳长生冷视着任平生,问道。 “这便是了。” 任平生依旧拿着手里的竹杖,周围的人都不禁感到一窒,六尺竹剑么?是了,过往他们听见无数传闻,“杀心长老,六尺竹剑”,果然如此么? 柳长生手里的剑握得更紧了,眼神之中,也尽是寒意透出,冷冷道:“别说我欺负你,来人!拿一把最锋利的剑给他!” “师兄……” 有几人心神一颤,但仍是依言,其中一人将手里的剑,向任平生掷了去:“听见没?师兄不愿占你便宜,接住!” “铛!” 一声疾响,任平生六尺竹剑,将飞来的这把寒剑挡开了,“我说,这就是我……杀心的剑。” “好!是你自己找死!” 柳长生冷锋一划,周身上下,顿时剑气笼罩,一股剑风激荡出去,让附近的人再次往后退开了三四丈远。 而此时,首座上面,柳天宗也动了真怒,脸上像是罩起了一层严霜,声如洪钟:“长生!你便让这魔教之人看看我长生剑宗的剑法,废了他一身经脉!”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七十二章 形神俱灭! 柳长生满脸杀气,此刻岂会用父亲来教?今日若不将这魔教长老全身武功尽废,他长生剑宗,往后如何立于江湖?岂非人人便可来挑了! 玉辇上面,水云烟也越来越紧张,一颗心不由自主地怦怦剧跳起来,另外一边,她那几个师姐也都屏气敛息看着,柳长生做为长生剑宗的少主,剑道修为岂是等闲? “妖人,今日我非将你斩毙剑下!” 柳长生杀气大作,一剑向任平生疾攻过去,他也不知为何,每次见了此人,心中便有一股杀戾之气,不错,在陆家庄那边,他杀了陆家庄几百人,便是看此人不爽,给对方一个教训,杀了对方的徒儿,那更是如此! 此刻,柳长生这一剑刺出,竟是瞬间罩起一片青色剑幕,绵密如雨,直朝任平生攻去,整个广场,顿时剑气激荡,剑光过处,树枝树叶纷纷坠落如雨。 “好剑!” 广场外面,已有人忍不住高声喝起彩来,这一片剑影,虚虚实实,谁能辨清?谁能躲开?顷刻间,层层剑影已将那杀心长老全身罩住,他便是想逃,也逃不了了,这一招正是长生剑宗的“狂风急霆剑”,没有人避得开。 整个广场,几乎瞬间便被柳长生的剑影笼罩,仿佛一剑便能毙了杀心性命,然而这只是众人所看见的而已,任平生看见的,是柳长生这慢吞吞的一剑朝他刺来,这些虚影,也想在他眼前瞒天过海? 众人见柳长生已攻至他眼前,这杀心还不动一下,此时均屏住了呼吸,情知下一刻,二人即分生死胜负! 就在所有人屏息凝目之时,任平生终于出手了,手中竹剑一挑,“砰砰砰”三下,精准无误打在了柳长生握剑的手“阳池”、“太渊”、“中渚”这三处穴道上,柳长生顿时只感到整条手臂一麻,手掌更是完全失去知觉,手中的斩玉剑拿捏不住,一下便脱手飞了出去。 见到这一幕,所有人皆是一惊,怎么可能!柳天宗更是双目圆睁,疾道:“退后!” 然而这一下来得疾如星火,柳长生根本反应不过,他手中的剑被人打落,便本能反应的伸手想去接剑,却没有听见父亲让他“退后”这句话。 果不其然,柳长生还没能抓住飞出去的斩玉剑,顿时只觉喉咙一冷,“嗤”的一声,血溅满地,任平生手里的六尺竹剑,一剑穿透了他的喉咙。 “长生!” 柳天宗目眦欲裂,几乎一瞬间便要飞下来,可这一刹那,任平生擒住了柳长生,显然刚才那一剑,还不足以要了柳长生性命,只是他喉咙上那个血洞,鲜血汩汩,这么下去,怕是离死也不远了。 柳长生双目圆睁,两眼布满了血丝,张着嘴,嘴里也是鲜血如泉,一个字也说不出了,但他眼神里,明显惊恐到了极限,两眼望着台上的父亲,是在求救。 周围的人也吓住了,就连楚萱儿,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也是令她俏脸煞白,一颗心怦怦剧跳。 “住手!阁下想要如何!” 柳天宗目眦欲裂,可他此时,却不敢贸然轻动,他听说过这个杀心长老,向来杀伐果断,动辄灭人满门,灭人元神,今日长生落于此人手里,他绝不可轻举妄动,纵然他一身神合境修为,可也没这个自信,能一瞬间从对方手里把人救回。 广场附近的掌门长老更是惊呆了,不但惊于刚才杀心长老那一剑之快,连他们也看不见,更是惊于此人,竟然敢在长生剑宗,当着柳天宗的面,如此重创柳长生,他今日,是不想离开这里了吗? 另一边首座,缥缈境主也没料到今日事变,这人到底是谁?为何看似竟与长生剑宗,有着深仇大恨一般?刚才那一剑之快,竟然连她都没有看清,这等快剑,便是往前一千年,也找不出来! 至于缥缈境主身旁那几个徒弟,早已是个个目瞪口呆,花容失色,眼前这个杀心长老,实在教人害怕……今日玄门各派聚集,他敢独身一人上太白山也就罢了,他还敢当着柳天宗的面,如此一剑重创柳长生,当真是不要命了吗?这回怎么办?今天可是师妹的大婚之日啊,现在新郎都让人打成这样了,这婚还怎么继续进行下去? “阁下住手!” 看着爱子命悬人手,柳天宗也没有办法,现在只能与对方好说,绝不敢再激他,否则天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便又道:“阁下若有什么条件,你想要什么,你说便是,只要柳某力所能及……” “柳宗主,你刚才不是要废我全身经脉吗?” 任平生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声音也越来越冰冷:“没有人,可以再废我经脉……” 他话一说完,双手扣在柳长生背上,千丝万引瞬息而出,“不要!”柳天宗双目欲裂,这一瞬间,柳长生身上无数道鲜血迸射而出,竟是全身经脉,在一瞬间被震断,不但全身经脉寸断,连手筋脚筋,都被震断了,彻底沦为废人一个。 “啊——” 柳天宗玄功一运,目眦尽裂,狂风笼罩下来,震得广场上所有人都往后退了出去,而这一瞬间,任平生将半死不活的柳长生向他丢了去,可就在离柳天宗还有丈许距离时,任平生双手十指一捏,埋在柳长生体内的无形气流,瞬间爆裂开了,“砰”的一声,脖子以下,内脏骨骼,全都炸得粉碎,化作一滩血肉乱飞了出去,最后只余一颗头向柳天宗飞了去。 “啊!” 这血腥一幕把不少人都吓得往后退去,缥缈境主更是脸色骤变:“千蚕吐丝!”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双目欲裂:“小子!天崖子是你什么人!” “长生!” 再说柳天宗,刚接住儿子的人头,以为还能保住元神,岂料跟着便是一支六尺竹杖飞来,一下从后面穿透了柳长生的人头,“砰”的一声,整颗脑袋爆裂开来,鲜血脑浆溅了柳天宗满脸都是,这回当真是形神俱灭,魂飞魄散了。 “啊——” 柳天宗双目尽裂,今日不杀此人,他绝不罢休! 这一幕来得太快,水云烟猛然反应过来,糟了,阿平绝对逃不出去,便捡起一把剑,一剑向任平生刺了去:“你杀我夫君,我要你偿命!” 任平生反应何其之快,手一伸,千丝万引再出,一下便将她擒在手中,扼住了她的咽喉。 “烟儿!” 见爱徒落在这狂贼手里,缥缈境主脸色大变,伸手怒指他道:“小子!你若敢伤她分毫,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任平生仍是十分镇定,目光落在柳天宗身上,冷冷地道:“缥缈境主,在下以为,你按我说的做,比威胁我,更加有用……” 缥缈境主脸上神情变幻不定,下意识看了看那满地的血肉,是的,此人根本不受威胁,他敢当着柳天宗的面打得柳长生形神俱灭,他还会惧怕何人?不行,她绝不能让烟儿受损…… “柳宗主,退下!” 缥缈境主一下挡了上来,事出紧急,她绝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她这个徒弟,柳天宗满眼血丝:“他杀了我儿子!你要让他离开吗!” “我说,退下!” 缥缈境主玄功一震,一阵狂风掀起,广场两边的人,直接被震开了,就连柳天宗也承受不住她的玄力,虽说同为神合境,但柳天宗这点功力,比起她却是差得远了。 “很好……” 见所有人都被缥缈境主那一下震开了,任平生挟持着水云烟往后退去,没有人敢拦他的路,万一让缥缈境主这小徒儿受了半点损伤,只怕她一怒,没有人担当得下来。 柳天宗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瞪得双眼欲裂。 任平生道:“柳宗主,今日我杀了你儿子,是他咎由自取,往后你要找我报仇,随你的便,但你若迁怒旁人,以后你长生剑宗的人,我见一个杀一个,我会杀光你外宗所有弟子,至于太白峰上这些,最好永远也别出来,只要敢踏出太白峰一步,必死于我杀心之手……我杀心说话,绝对算话。” 听着这番狠话,众人顿时如坠冰窖,这人如此之狠,许多人都忍不住打起寒颤来,也有不少掌门长老,立刻低声告诫身后的弟子,以后在外,万不可招惹这个人。其实不用长老警告,今日各派的弟子也都吓着了,这人连柳长生都敢杀,还有谁是他不敢杀的?今日之后,“杀心”二字必将响彻整个云澜境。 长生剑宗三千弟子,此时也都瑟瑟颤抖起来,脸色煞白,刚才此人的话,他们都听见了,这次宗主若是去找七幽宗麻烦,那么往后,此人凡是见到长生剑宗的人,便是见一个杀一个,他们以后连门都不敢出了。 “小子!” 这时,缥缈境主站了出来,指着他道:“我今日让你离开,但你给听好了,回头我若见到烟儿少了一根头发,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你性命!” 一个神合境大天境强者的话,绝对令人害怕,所有人都瑟瑟发抖不已,就在这时,楚萱儿眼中寒芒一闪,竟朝外面飞了去:“狂贼休走!放开我师妹!” “回来!” 缥缈境主抬手一震,硬是将楚萱儿从半空中震落了下来。 “走。” 任平生挟持着水云烟,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外面风雪里,广场上面,各派掌门仍是未有回过神来,看着这满地的鲜血碎骨,蓦然想到,刚才缥缈境主说了一句“千蚕吐丝”,难道刚才这杀心所使,竟然是当年那天崖老祖的神通“天脉神功”? 一想到天崖子那恐怖的天脉神功竟又重现世间,在场所有人都像是坠入了噩梦一样。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七十三章 一生之约 很快,任平生已经带着水云烟飞出千里之外,不过千里之遥,对于一个神合境的修者而言,只是瞬息间罢了,所以,任平生还要到更远的地方,以确保万无一失。 到傍晚时,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任平生还拉着水云烟一路继续往前,天色已晚,这里早已远离太白峰,前面薄暮冥冥,不知是哪里,水云烟见他还拉着自己一路跑,心下不由得生出几分怯意:“阿平……你,你带我去哪?” 刚才在长生剑宗,她一剑向任平生杀来,那真正目的,当然是让阿平挟持着她离开了,她根本就从未将柳长生当成夫君过,反倒是柳长生过往那些行径,杀戮几百个无辜凡人,令她心寒齿冷。 任平生没有回她的话,仍是一路拉着她往前,天色越来越暗,这山林里雨雾蒙蒙,有些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雨丝冰冰凉凉的,两人身上都被雨淋湿了,水云烟见他还不停下,心里也害怕他真把自己带去魔教,说道:“阿平,他们追不上来了,就,就在这里停下吧……” “停什么停?” 怎料任平生看了她一眼,仍往前继续一路疾奔,水云烟不禁一愣,他刚才……怎么那么凶? “阿平!” 眼见再继续往前,便接近万丈魔境的地界了,水云烟说什么也不可能与他去万丈魔境,便一下甩开他的手:“我不与你去了。” “你现在是人质,由不得你说了算!” 怎想任平生与那日在千山岭,前前后后像是完全变了个人,那日他不让水云烟追上来,而今日,他拉着水云烟不松手,不让她离开。 “你……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水云烟终于有些慌了,她不知道任平生要带她去哪,她也害怕,她从前认识的那个阿平,如今已经完全沉沦魔道,已经回不了头了。 任平生也不知道要带着她去哪,反正就是不许她回去了,不许她回去嫁人,不许她回去成亲,哪里都不许去,只能在他的身边! 这一刻,在他的心里,也像是有一团火,是他一直埋藏在心里的火,从刚才那一路,到现在,已经燃烧成了熊熊烈焰。 到了一处山坡上,任平生终于将她松开了,雨已经停了,空气里还带着一股草木芬芳,风轻轻吹过,草地里一些五颜六色的花,还沾着雨露,随风轻轻摇曳。 任平生看着她,看着她一身红衣,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坐到了一块石头上,随手摘下从石头缝里生长出来的一朵小花,一片,两片,摘下花瓣,又扔在脚下,最后垂下了头去。 水云烟背靠着他坐了下去,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任平生忽然听见身后,有轻轻的抽搭声音传来,便似那一晚,在那玉池边上,她一个人偷偷哭泣。 “人家本来好好结个婚,结果现在婚结不成了,回也回不去了……” 水云烟一边抹泪,一边哭泣,越哭越是伤心,像是要把这几年的委屈,通通哭出来,到最后,眼泪便似那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不断顺着脸颊滑落。 “呜呜呜呜……” “好,好啦……” 任平生终是转过身,轻轻按住了她肩膀,水云烟将身子用力一扭:“你走开……不要你管……人家,人家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结过婚,好不容易结次婚,全,全让你搅和了……呜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倒霉……呜呜呜……你赔我,呜呜呜……” “赔……赔便是了!” “你怎么赔!” 水云烟转过半边身子来,眼神幽幽,还噘着嘴,轻轻瞪着他,泪珠儿还在眼睛里打转,“说啊!你怎么赔?” “怎……怎么赔……” 任平生想了半天,又捏着手指,“这么赔!”也不知哪来的勇气,他竟突然一下将水云烟扑倒了下去,压在那软软的草地上,水云烟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住了,当年的少年,与她差不多高,可现在任平生足足比她高出个头来,这拔山扛鼎的身材,还能把她压不住? “阿平,你……” 不等水云烟问出话来,任平生竟用力往她嘴唇上强吻了去,“啊……”水云烟被他吓到了,连忙转开头,用力拍打他的肩膀:“不要……” “阿平……我生气了!” “不许闹……” “阿平……” 水云烟不断拍打着他的肩膀,到最后,手上的劲却越来越小。 任平生心中的火,也已似熊熊燃烧起来,不管她如何拍打,如何挣扎,便用力往她唇上吻去,慢慢的,水云烟的身体,也似化作了水一般柔软,原本用力推着他肩膀的双手,也不知何时交缠在了他脖子上,与他用力吻在了一起,身上也发出一点点,醉人心魄的幽香。 两人不知吻了多久才分开,水云烟满脸酡红,映着此时天边晚霞,更似醉了酒一般,胸口像是有头小鹿不停在撞,使她有些不知所措,也不敢去看任平生的双眼,只假装捋了捋耳边被他弄乱的青丝。 “姐姐……” 两个字,突然在她耳边响起,还是当年那么熟悉的声音,是梦里面,出现了无数次的声音。 “阿平……” 水云烟也讷讷地转过头来,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还是她的阿平,不是那什么魔教杀心长老。 自三个月前,在千山岭相遇,这三个月下来,是她一生最煎熬的时刻,她整晚辗转,缠绵悱恻,每每一闭上眼,便看见那魔教里杀人如麻的杀心长老……看见对方有一天,杀上云澜天境,与自己兵刃相向。 可是此刻,这一声“姐姐”,便似又回到了从前,她心中所有的痛苦,煎熬,委屈,伤心,都随着这一声“姐姐”,冰消瓦解了。 “阿平……你再叫我一声……” “姐姐,姐姐,姐姐……” 任平生一连叫了她好多声,水云烟仿佛在做梦一样,因为只有梦里面,她才能再听见阿平这样叫她,若真的是梦,那这个梦,就永远不要醒来好了。 “阿平……” 这一刻,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用力一下将他抱住了,满眼的泪水,又哗啦啦落了下来,一边哭,一边说:“我就知道,你还是我的阿平,不是什么杀心长老……我知道,我就知道……我的阿平回来了,再也不走了,一辈子都不要离开姐姐了……” 水云烟泣不成声,可这一次的眼泪,是甜甜的,她双手抚摸着任平生的脸颊,看着他的双眼,没有杀气,还是从前那般温柔,她用力一下吻了上去,两人又拥吻在了一起,泪水是甜甜的。 任平生也不顾了,一边用力吻她,一边碰到了她的衣襟,碰到了她柔软的心口,水云烟全身便似被一道电流击中,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迅速与他分开了,捋着耳边发丝,红着脸,声音轻如细雨:“阿平,不,不可以那样……” 任平生也一下清醒过来了,自己怎能轻薄于她?想说什么,水云烟回过头来,伸手挡住了他的嘴唇,看着他的双眼:“阿平,你刚才说的话,还作数吗?” 任平生不知道她指的是哪句话,水云烟与他说道:“就是你说,要,要赔我……”她话到此处,脸上更红了,声音也越轻了,到最后,慢慢没了声儿。 “当然!” 任平生握着她的双手:“我要娶姐姐为妻……” 倘若是修炼中人,或许不会太过注重凡世的繁文缛节,若是二人情投意合,又十分合适的话,可能不等什么成亲,便会进行双修了,从此结成永好,一生一世。可任平生和水云烟不同,两人皆是来自凡尘王室,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小王,怎能不注重礼节?刚才那样亲密之举,已经是最大限度了…… 水云烟看着他:“那我要你,将来明媒正娶,去我爹爹那里,提亲……”她此刻说的,是凡世里的父亲,是玄朝云国靖王,而非她的师父缥缈境主,其意自然明显不过了,便是这一生,就算不修仙了,回到凡世里,也要与他一生一世,白头偕老。 “好……” 任平生轻轻将她抱着,山谷里的凉风,带着草木芳香吹了上来,水云烟就这样靠着他的胸膛,轻轻闭着眼睛,再也不想与他分开了,便似梦里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对了姐姐,那年在七玄宗,你说有样东西给我,是什么啊?” 任平生突然想起多年前,那时还在七玄宗,对方说有样东西要给他,当时却偏偏又不说是什么。 “啊?” 水云烟一下从他怀中起来,这时也才终于想起当年那玉佩,调皮一笑:“你先把眼睛闭上。” “好吧……” 任平生见她这么神神秘秘,不知到底是何物,便依言将眼睛闭上了。 “好了,睁开。” 水云烟俏皮一笑,任平生再睁开眼睛时,整个人一下愣住了,只见水云烟手里拿着的玉佩,竟然是……是当年母亲留给他的玉佩。 “这玉佩怎在姐姐这里?” 任平生怎能想到,当初他一路逃往七玄宗,途经江南时,玉佩不知落到了何处,早就没了,此刻又怎会在姐姐手里? 水云烟哼笑道:“当初不知是哪个笨蛋,把这么一枚完整的鸿蒙灵玉弄丢了,还好是我路过捡到。”当下,便与他讲了那年的事情。 任平生听完,整个人就像是做梦一样,又把玉佩拿在手里,这一刹那,立时感受到了里面的磅礴灵气,当初他还只是一个凡世少年,怎知这玉佩里面流动的灵力是什么,但现在一看,这竟是一枚完整的鸿蒙灵玉! 鸿蒙灵玉,乃是凝聚天地之精华而生,可在三百多年前那场剧变后,世间仅存的鸿蒙灵玉也消失了,就是云澜天境也拿不出一枚完整的鸿蒙灵玉出来,如今只有一些豌豆大小的碎玉,这玉佩是当年母亲给自己的,母亲身上怎会有这样一枚完整的鸿蒙灵玉? “阿平,你怎么了?” “没,没事……” 任平生紧紧捏着手里的玉佩,母亲,母亲……自他记事以来,母亲便是天下间最温柔的人,可他从来不知母亲的姓氏,只听人说,母亲嫁给父亲以后,便随了父亲姓,所以母亲到底是什么人……她若只是凡人,为何十多年来,她的模样始终不曾变过,若是凡尘中人,这鸿蒙灵玉又是怎么来的?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七十四章 事发 过了许久,任平生才慢慢回过神来,又问当初在七玄宗的事情,水云烟道:“那次在修炼谷,我有想过你会不会就是任平生,就问你入门多久了,结果你跟我说两年。” “原来如此……” 任平生一下想到了,当时他不知道,在外宗原来不算入门,这么算的话,那时他应该才入门一年不到。 “说起来内宗这件事,气死我了,姐姐你知道吗?” “啊啊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那我跟姐姐说吧,当时入内宗的名额,本来是我的,结果却让卓一凡给顶替了……姐姐,你怎么了?” “啊,啊……没,没什么,你继续,继续……” “那我继续说,要不是那次有人从中作梗,我就能早一年到内宗来了,也就能早一年认识姐姐了,你说气不气?” “气……这么一说,确实,挺气人的,呵呵……”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脸色怪怪的?” “有……有吗?” 夕阳下,水云烟风姿嫣然,任平生看着她:“姐姐,你刚才,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水云烟慢慢低下头去,小声道:“那,那有件事,我说了,阿平你可不许生气。” “好,我不生气,姐姐你说吧。” “嗯,其实那一次……” 当下,水云烟便将当年阴差阳错之事,原原本本地与他说了,最后红着脸:“便,便是如此了……” “原来我去不了内宗,是你害的我!看我不收拾你!” “啊……不要,你说了不生气的……” “还跑,给我站住!” “啊……我错了……好阿平我错了,你说什么我都依你……啊,呜呜呜……” “呜呜呜,烟儿错了,好阿平快住手,阿平哥哥,我叫你哥哥还不行吗……好哥哥,你就饶了烟儿好吗……” 任平生将她压在身下,水云烟满脸红晕似霞,温柔地看着他:“你还来……羞不羞?” “不羞。” 任平生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亮的鹤唳,水云烟一下与他分开,看着夜幕轻垂下,那一只从云中往这边飞来的仙鹤,喜道:“是巧儿……巧儿!过来,我在这里!” “巧儿?” 任平生看着天上飞下来那只仙鹤,不由想起当年大长老养的那两只鹤儿,眼前这只,似乎还要小巧一些。 “巧儿是我养的仙鹤!” 水云烟一下站了起来,抱着仙鹤又爱又蹭:“巧儿,你怎么找到我了,好乖呀……” “姐姐,你要回去了吗?” 任平生也慢慢站了起来,最终还是要分开么?可是此刻,又怎能让他说出不走的话来?他现在还被人追杀着,难道要水云烟也跟着他一起被人追杀吗?难道要让全天下的人来议论她吗……不行。 “阿平……” 水云烟转过身来,看着他,她也不想分开,可是不行,她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她终归是师父的徒弟,必须得回去。 “啊,糟了!” 这时,水云烟又忽然想到什么,一脸着急地道:“阿平,你快走,巧儿找到这里来了,师父和师姐们,肯定也快到了……” “那你呢?你回去怎么说?” “我就说,你到了这里,害怕师父找来,便将我放了。” “你觉得,缥缈境主会信吗?” 任平生确实有些担心,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如今很多事情,他心思都极为缜密,这般让水云烟回去,铁定要出事。 水云烟笑道:“放心啦!师父最疼我了,她最多问我两句,我不说她也就不知道了……你快走啦!我要回去了,不然师父她们该找来了。”说着,便坐到了仙鹤背上去。 “可是……” 任平生仍是有些担心,追了上来,皱着眉道:“要不然,等你师父追来,我再假装敌她不过,再将你放开,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笨蛋……” 水云烟看着他一笑:“等我师父来了,你就走不了啦!巧儿,我们快走,别从这边走,走那边……” “姐姐!” 任平生手一伸,仍是十分担心,之前在长生剑宗,他心思极其细腻,看见她那个师姐飞来,表面像是救人,实际上分明是想逼自己伤了她…… “阿平……” 仙鹤飞出一段距离,水云烟才又回过头来,看着他,依依不舍地道:“阿平,我等你,等你娶我……你若不来,我便终生不嫁……一生一世……这便是信物。”说着,有一颗明亮的珠子飞了下来,是当初,她赠给阿平的那颗夜明珠。 仙鹤发出一声清亮的鹤唳,已飞入一片晚霞里,很快杳无踪影。 “姐姐,我会的……我会来娶你的。”任平生望着那片晚霞,手慢慢放了下来,握着那一颗明亮的珠子。 整个世界,突然又安静了下来,仿佛又只有他一个人了……不,还有姐姐。 如今在他生命里,多了一件事。 除了报仇,还有这一世,要娶姐姐为妻。 可是现在,无论哪件事他都办不到,想要明媒正娶姐姐,只有换回他原来的身份,任平生。 可是现在不行,“紫炁化无尘,缥缈烟雨剑”这十个字,幕后的那些人,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他必须要到神合境,他必须要踏入神合境,才能堂堂正正地去接走水云烟,到了神合境,他的“逆天归元劲”,这天下有谁能敌得过?到时候他要娶水云烟,谁敢说一个不字?谁敢再说他是魔教中人? 夜色慢慢笼罩了下来,任平生必须离开这里,可是走了一路,冷风阵阵,心里也忽然空空荡荡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以往的时候,两个徒弟,左一句“师尊”,右一句“师尊”,而今,却只有他一个人,走在这空空荡荡的山林间了。 “轻雪,我替你报仇了……” 纵使报仇了,又如何?心里反而更加空空荡荡了,也不知衣衣现在如何,他让两个师姐带她去了玄朝凡世里,以她们的修为,在凡世里随便建个门派,很快也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大门派,只要不踏足玄魔两道即可。 而他接下来,大概要找个地方隐藏起来突破修为了,现在阴常君要他的天魔地煞血,柳天宗也要替爱子报仇……他之前骗柳衣衣,说报完仇,就会去玄朝找她们,但恐怕很难,在他踏入神合境之前,不想衣衣还继续跟着他冒险,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柳天宗那样的神合境之人。 那此时要往哪里去呢? 任平生抬头望着前面茫茫山岭,心里头也忽然有些茫然,但很快他就知道要去哪里了,那个地方,一定足够隐蔽,灵气也够,绝对是一处完美的地方,就算阴常君和柳天宗想破头,大概都不会想到,他会去那里。 …… 三天后,缥缈之境。 三天前出了那等事,缥缈境主自然带着水云烟回来了,难不成还要她徒弟留在长生剑宗守寡?这桩婚事,也就自然这么算了。只是今早她一回来,样子便阴沉沉的有些可怕,就连水云烟都从来没有见过,师父这般神情可怕的样子。 到了大厅之上,缥缈境主的脸上更加像是罩起了一层严霜,“烟儿留下,其余人,全部离开。” “是……” 弟子们一早便见师父脸色难看,此时也不敢多问,闭上门,往外面走廊去了。 大厅里面,针落有声,缥缈境主坐在厅上,目光仍似冷霜一般,落在水云烟的身上,而水云烟低着头,双手紧紧捏着袖子,不敢言语。 “你到底还不肯说,是不是!” 突然,缥缈境主脸色变得严厉了起来,水云烟吓得小脸一白,忙道:“师父,你让烟儿说什么……” “说什么?你说呢!” 缥缈境主双目圆睁,最后见她仍不开口,用力一拍身旁的茶几:“说!你与那魔教小贼,究竟如何认识的!” 这一下,把水云烟吓得不轻,连脚都在发抖了,索性一下跪了下去,颤颤巍巍道:“烟儿,烟儿没有认识魔教的人……”心想阿平不是魔教的人,他在魔教,只是身不由己,他若回到玄门,势必又将受到迫害,为了任家那虚无缥缈的十字秘诀,世人怎会放过他…… “你还不肯说!那一天,你当为师眼瞎不成!” 缥缈境主重重一掌拍在茶几上,上面几个杯子一抖,全都差些摔下来,回想那天事发经过,当时事发突然,她又一心在徒儿身上,故没有去细想,可后来她仔细一想,烟儿一向不喜欢柳长生,那天怎会突然如此神情激动地扑向那贼人?这么一想,她便想通了,竟然是她门下,包藏祸心! “烟儿,烟儿不认识魔教之人……” 水云烟已是吓得满脸泪水,这十几年来,从她入门,师父从未有过一刻,像此时这般凶她,而她心里也清楚,师父最是痛恨魔教之人,因为当年,师祖便是被那魔教老祖天崖子害死……身中千蚕吐丝,便如那天柳长生一样,只是没有那么恐怖,但回来的时候,师父发现师祖经脉寸断,内脏血肉几乎都碎了……最终不治身亡,连元神都散了。 “好,好得很……” 缥缈境主手指捏得直作响,沉声道:“那我问你,那一日,你身上怎一点伤也没有?你是如何逃脱那魔教之人魔掌的!” 水云烟哽咽道:“是那人,他害怕师父追来,便将弟子放了……” “砰!” 不等她话说完,缥缈境主重重一掌将身旁的茶几拍得粉碎,茶壶和几个茶杯爆裂开来,茶水溅了满地都是。 “你当真以为我老糊涂了是不是!” 缥缈境主声色俱厉,一下站了起来,手指着她:“你到底说不说,那人是谁……你可知晓,你师祖,当年便是死在那天崖子的手里!” 水云烟泪流满面,仍是不断摇头:“弟子当真不知……” 她其实只要说出任平生就好了,可是她不能,“任平生”好不容易已经“死了”,倘若让世人知晓他还活着,有谁会放弃那任家十字秘诀…… “好,好……” 缥缈境主满脸通红,额上青筋条条绽起,已然是气急,“铮”的一声,忽然从旁拔出一把宝剑,重重向下面走了去,一剑指着水云烟:“你今日若仍执意包庇那人,为师就替祖师,清理门户!” ——以下400字与本章内容无关—— 鉴于接下来几章可能有点“虐”,那么这里古异也跟本书主角做了个“专访”。 任平生:“我要提修为,修为!速度让我踏入神合境!不然今天跟你拼了,老贼受死!” 古异老贼:“立刻安排!”小声比比:我现在都写到你已经在云澜境横着走了,某世家被你灭了,某重楼被你干死好几个神合境大天境强者,虽然在你面前都是弱者……某天境也被你干趴了,下一个目标是某某古族……还有一场万年大局等你来破。 任平生:“啥?” 古异老贼:“咳咳,天机不可泄露……总之你后面很快就强无敌就对了。” 任平生:“那意思是我现在还会被人虐?” 古异老贼:“这个嘛,强者总要历经一些磨难……” “老贼受死!” …… 大概就是如此,后面十几章主角还在成长,但没关系,很快,当踏入神合境那天,整个云澜古地天降异象,紫霞万道,直冲云霄,无数隐世老怪纷纷现身,仰望天际,满脸震撼……此处省略一千万字。 最后还是,求订阅,求订阅!神霄这本书,格局很大,相信后面绝不会让大家失望!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七十五章 折磨 “师父,你要杀我……”水云烟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泪如雨下。 “你今日若不说出来那人是谁,为师便当没有你这个徒儿!” 缥缈境主仍是声色俱厉,可水云烟却是满眼凄凉:“弟子一身修为,皆是师父相授,今日师父若要取回,弟子无怨无悔……”她话到最后,闭上了眼睛。 “你,你……” 缥缈境主双眼圆睁,见她宁死都不肯说出魔教贼人是谁,更是气得双手发抖,这时丹田突然传来一股剧痛,一下令她满身冒冷汗,所幸她一身修为极高,将这丹田剧痛,硬是给压了下去。 “你……好,好!” 缥缈境主从前本就性烈如火,只因这些年修身养性,才不轻易动怒,可今日动了真怒,后果十分可怕,只见她两指一并,夹在剑刃上,用力一折,“砰”的一声,将这柄宝剑,给断成了两截。 “师父!师父!你饶了小师妹吧!” “小师妹她年纪尚小,定是教那魔教奸人利用了!” 这时,大厅的两扇门被外面六七个女弟子一下给推开了,这些都是水云烟的师姐,也都是缥缈境主的入室弟子。 “你们……谁让你们进来的!给我滚出去!” 缥缈境主气不打一处来,可这些师姐,还真以为师父要杀了小师妹,都吓得跪在地上求情:“师父,你饶了小师妹这一回吧……” “你们……反了,反了!呃!” 缥缈境主丹田剧痛更甚,跟着脸色煞白,汗如雨下,弟子们都吓到了,连忙跑了上去:“师父!你怎么了!” “你们……你们个个都要气死为师……” 缥缈境主满脸冷汗,连嘴唇也变得苍白了起来,水云烟仍然跪在地上,只是抬头看着她,不停发抖。 “你仍不肯说,是不是……” 缥缈境主扶着两名弟子,一步一步向水云烟走去,“好,好……”见对方仍不肯开口,这回她也不气了,只向外面喊道:“萱儿!萱儿!” “弟子在。” 楚萱儿一直在门外没有走出来,这时终于往厅内走了来,对着缥缈境主拱了拱手:“师父有何吩咐……” 缥缈境主一拂衣袖:“将水云烟……打入天牢!” 另外几位师姐均是一颤,看着仍然跪在地上的水云烟,她们不敢再求情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还不起来!你看你把师父气成什么样了!” 楚萱儿声色俱厉,颇有一番大师姐的作为,其余几个小师姐,平日里也都怕她,当然,她的道行,也是她们几个入室弟子里最高的。 “师父,对不起……” 水云烟仍是满脸泪水,这十几年来,师父如何疼爱她,把最好的,全都给了她,她难道感受不到吗?今日把师父气成这样,她心里何尝不痛,但是她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说出来,阿平就没命了…… …… 一炷香后,楚萱儿回到了大厅,厅里其他人也都走了,只有缥缈境主独自一人坐在那里,脸色仍有些煞白。 “弟子已按照师父吩咐,把小师妹关入天牢,接下来如何,请师父指使。” “嗯……” 缥缈境主缓了口气,说道:“明日,我便要进入秘境闭关,短则数月,长则一年。” “那……师妹呢?” 楚萱儿抬起头来,一动不动看着厅上的师父。 “唉……” 缥缈境主长长叹了声气,看着那地上被她折断成两截的宝剑,叹道:“宁折不屈,我清楚烟儿的性子,她要是不说,那便谁也没有办法,此事只有等我出关以后,亲自去查……” “那……师妹她……” “随便关个几日,让她清醒清醒,便放出来吧,只是这段时间,不许她再离开缥缈云境,也不许她见任何人。” “是……” 楚萱儿捏了捏手指,没有人看得见她眼眸深处的怨憎,师父,你便是如此偏袒她,这可是与魔教之人有牵扯啊!若是换成我,你只怕要废我一身修为吧?而她,你就只是关她几天,师父,你为何要如此偏心……我恨! 缥缈境主再次强调道:“在我闭关出来之前,哪里也不许她去,也不许她见外面任何人,便是她父亲靖王也不行。” “是……弟子明白了。” “嗯……那你去吧,另外,萱儿,你是大师姐,为师闭关这段时间,你要认真督促师妹们修炼。” “好……” 楚萱儿走后,缥缈境主慢慢抬起手掌,又轻轻捂着丹田,最终叹了声气:“竟来得……这么快么。” …… 次日,缥缈境主闭关去了,楚萱儿却来到了大牢里,手里还拿着一条鞭子,旁边随行的,是两名她负责授艺的师妹,此时低着头也不敢多言,毕竟她们二人,只是缥缈云境的普通弟子,大师姐在她们眼里,便似神仙一般。 “开门。” 径直来到关押水云烟的牢房,令那两个师妹打开了牢门,楚萱儿走了进去,牢房里还算干净,没有蟑螂老鼠这些东西,万里云天之上,老鼠蟑螂也爬不上来。 “师,师姐……” 水云烟被绑在一根木桩上,显然修为也已经被封住了,见到此时楚萱儿拿了鞭子进来,她便知道,接下来她有苦要受了。 “呵……” 楚萱儿冷笑一声:“你还不肯说,是么?” “师姐,要我说什么……” “好……给我把她双手吊起来!” 两个师妹愣了一下:“楚师姐……” “嗯?” 被楚萱儿瞪了一眼,两个师妹不敢多言,只好走过去,“烟师妹,对不起了……”说着,两人便将水云烟从木桩上解下来,然后将她双手举过头顶,绑在了横梁吊着的一条绳索上,脚还沾地。 “师妹,你真的不肯说?” 楚萱儿拿着手里的鞭子,向她慢慢走近了。 “我说了,师姐要我说什么……” “好,嘴硬是吧。” 楚萱儿上下打量着她,可是要打哪里呢?当然不可能朝脖子、脸、手脚这些明显的地方打,要是等师父出来看见伤痕了,她可不想挨一顿骂。 那就只能,往身上打了。 “你们两个,把她的衣服,给我脱了!” “师姐……你要做什么!” 闻言,水云烟终于睁开了眼睛,脸上慢慢露出一些恐惧之色,旁边两个小师妹还愣着,一人讷讷道:“大师姐,万一让师父知道了……” “啪!”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楚萱儿便朝她手上打了一鞭子,狠狠道:“你让师父知道一个试试?” “啊……师姐,我错了,别,别打我……” 那被打的师妹,手上立时出现一条赤红的鞭痕,不停地搓揉,仍是传来阵阵火辣辣的刺痛,疼得她眼泪直流,想不到这鞭子打在身上这么痛。 “烟师妹……对不起了。” 两个师妹,颤颤巍巍,怕挨打,只好去解水云烟的衣裳,随着衣服一件一件被解去,水云烟脸上的惊恐也越来越甚:“师姐,不要……” “楚,楚师姐……还脱吗?” 水云烟身上仅剩下最后一件贴身小衣了,两个师妹停了下来,楚萱儿又要一鞭子打去,吓得两个师妹,只好将水云烟身上最后一件衣物,也脱了去,放在一旁。 这回,水云烟身上不着寸缕,只好将眼睛闭上,把头往一边撇开,紧紧咬着嘴唇,虽是同为女子,可她堂堂玄朝郡主,被人这样吊在面前,这是何其羞辱? “你们两个出去!” “是,师姐……” 两个师妹巴不得出去,她们可害怕看见等会这一幕,也怕这鞭子打偏了,落到她们身上来。 “呵呵,师妹,看不出,你这身子,真美啊……怪不得那么会勾男人。” 楚萱儿看着她这身子,慢慢走了上来,拿着鞭子,轻轻从她白雪般的肌肤上滑过,水云烟平生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只得紧紧咬着牙,楚萱儿笑道:“师妹,这样……很美不是吗?可待会儿,可能就不会这么舒服了。” 她说着,忽然扬起手中鞭子,“啪”的一声,重重落在了水云烟腰腹上面,“啊!”火辣辣的刺痛,令水云烟没能忍住叫出声来,只见那腰上,很快便出现了一条血痕,水云烟痛得满头冒汗,却仍是紧紧咬着牙,一个字也不吐。 “呵呵……这么美的身子,打坏了,也不知有人会不会心疼呢?师妹,你说呢……啊?” 楚萱儿慢慢走到她的身后,话一说完,再次扬鞭,“啪”的一声打下去,又是一道鞭痕,这一次,水云烟仍紧紧咬着牙齿,努力使自己不发出声来,可两眼之中,早已是泪水盈眶。 “呵……还很坚强,不出声是吧?” 楚萱儿举起鞭子,“啪!”这一鞭子,打在她腿上,很快,又是一道赤红的鞭痕。 “还要硬撑吗?这‘打神鞭’,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只是一点火辣辣刺痛,可等八个时辰后,你才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楚萱儿又慢慢走到了她的前面,看着她那一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容颜,她真想用这打神鞭,往水云烟脸上狠狠抽几鞭子,毁了这张让她越看越烦的脸,可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这么做。 “师姐……” 水云烟满眼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胸口,楚萱儿伸手轻轻拭去她胸口上的眼泪,说道:“师妹,你只要说出来就行了,不然的话,对付女子,师姐的办法,可是多着呢……这滋味,可不好受。”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七十六章 绛仙 楚萱儿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鞭子,顺着水云烟小腹往下移,轻笑道:“看来,身子还在……”话到此处,向水云烟靠近了一些,在她耳边道:“你要是身子没了,让师父知道了,你说,师父会不会杀了你……” 楚萱儿拿着打神鞭,在水云烟香娇玉嫩的肌肤上轻轻滑过,水云烟刚才挨了三鞭子,知晓这打神鞭的厉害,泪眼楚楚,却仍是紧紧咬着牙,摇头哽咽道:“师姐,我不知道……” “还不肯说是吧?” 楚萱儿忽然脸色一厉,又要扬鞭打下,她当然想要逼水云烟说出来,只要说出来了,那就能定罪了,到时候师父再怎么偏袒,也不可能只是关几日那么轻松了吧?所以无论如何,她一定要逼水云烟说出那个魔教之人来…… “啪!” 又是一鞭狠狠落在水云烟腰腹之上,水云烟痛得大叫一声,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滑落。 一直到下午时,大概楚萱儿也打得累了,而在水云烟腰上,背上,臀上,大腿上,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鞭痕,已经痛得晕过去了,可等她醒来,这打神鞭的伤才是真正发作之时,接下来的一个月,她都要痛不欲生了。 这一个月楚萱儿不会来了,要不然打神鞭的伤尚未痊愈,她又加新伤上去,这样鞭痕好不了,回头等师父出来看见了,她要如何解释? 但她显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水云烟,不逼她说出那魔教之人来,誓不罢休,一个月后,水云烟仍不开口,她有的是方法来折磨,别逼她用出专门对付女子,最恶毒的那种方法来。 “把她衣服穿上,走。” 楚萱儿说着往外去了,而外面两个师妹进来看见浑身鞭痕,已经昏迷过去的水云烟,俱吓得脸色煞白,也不敢多言,只得匆匆替她把衣服穿上,便随着楚萱儿往大牢外面去了。 …… 再说任平生,一连赶了几天的路,一直往东北方向而行,这些天倒也平静,没有遇上柳天宗追杀上来,不过前路危险重重,他仍须大意不得,想要去到那个地方,以他目前的速度,大概还得很久,这还是一路顺利的情况,也不知现在姐姐如何了,她应该已经随她师父回去了吧?嗯…… 与此同时,在七幽宗,这些天,薛顶阳白天亦是惶惶不可终日,更别说夜里安枕而眠了,整个七幽宗,所有在外的长老弟子,全都召集了回来,山门大阵也尽数打开,会稽山方圆几百里,夜里时常看见一道道阵法剑光冲天。 现在七幽宗,人人如临大敌,整个山门已经完全封闭,任何人皆不得进出。 这一日,从早上到现在,薛顶阳在洞府里已经来回踱步了大半天,打开山门阵法,召回在外的长老,封闭山门,这些都只是权宜之计,倘若柳天宗当真来袭,神合境的强者,便是有这些阵法,也根本撑不住。 可是要薛顶阳放弃这千年基业而逃,他却也做不到,这些年他在外面结下那么多仇家,若是这次他逃出去,那些人跟着落井下石,个个都要置他于死地。 他早就该想到,杀心把青龙阁的骨干弟子全部提前调走,接下来必是有大动作,等他意识到时,已经晚了,柳长生大婚之日,却在自家宗门里,惨死于杀心之手,这件事顷刻便以烈火燎原之势,传遍了整个云澜境,玄魔两道,无不震惊。 如今杀心一走了之,把青龙阁骨干弟子也带走了,若是柳天宗来要人,他拿什么出去? “杀心杀心……这回,你当真是杀人诛心,可你诛的不是柳长生,是我啊……” 薛顶阳深深闭上了眼,正自愁肠百结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震荡,一下令他睁开了眼睛,接着便听外面响起疾疾脚步声,同时有两个弟子急切的声音:“宗主……宗主!不好了,外面,外面……” 那两个弟子满面慌张跑了进来,一时气急声噎,说不出话,薛顶阳已经是面无人色,无须听他们说什么,也知道外面出什么事了,柳天宗来了,这回怎么办? 而此时在青龙阁后面,有一处山清水秀之地,名为“凤鸣涧”,数日之前,任平生安排人将叶轻雪的身体,放在了此处一座灵气最足的山洞里,并非埋葬进去,只是将身体放在里面,大约数月,身体便会化作精气,依附草木。 原本在此处,有几名弟子看守,可那天出事以后,弟子们也都逃走了,此时在山涧外面,有流水涓涓,剩下的,便只有轻风吹过,满山涧的花花草草摇曳了。 叶轻雪孤孤单单躺在山洞的石棺里,七天下来,身体丝毫无异,甚至由于此处的草木精气,使得她气色居然慢慢红润起来,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只是喉咙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剑伤仍在,她的胸口,也平平静静,不再起伏,她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活泼了,师尊前师尊后地缠着任平生。 可就在这时,山洞附近的草木精气,忽然化作星星点点,密密麻麻,像是碧绿的萤火一般,向棺中飘了去,这点点草木精气,竟然慢慢依附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气色,越来越红润,原本苍白的嘴唇,也渐渐红润起来,脸上也恢复了光泽,甚至胸口,都渐渐有了起伏,心脏又轻轻跳动了起来。 就这一刹那,她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一下,从棺中坐了起来。 “这里……是哪?” 少女的脸上,还带着些许迷茫,她刚刚来到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眼前的一切,都不认得。 准确说来,她的名字,叫做“绛仙”,便是昆仑仙界的绛珠仙子,是任平生前世最小的那个弟子七音的徒儿。 是三年前,七音让她下来的。 三年前,无尘最小的那个徒儿“七音”,也就是如今鸿蒙神界人称“昆仑剑祖”的玄都仙子,那一日,她感应到水云天那边有妖下凡,猜到必然是云瑶派那只不死鸟“厉枭”下界追杀师父的转世。 可如今神人两界,早已在三百年前那场剧变后封死,除非跳进“轮回池”,否则似她这等修为的大神,绝对下不去,想要强行越界,只有魂飞魄散的下场。 所以当时,她决定以“九转轮回术”,让绛仙“转世”下界,如此相当于瞒天过海,可是这样做却凶险至极,稍有不慎,便会让绛仙魂飞魄散,神格陨落。没想到足足耗了三年之久,才终于让绛仙找到叶轻雪这样一个唯一合适的“身体”。 七音用的“九转轮回术”,与厉枭当时下来所用的“阴阳还魂术”不同,厉枭是借极阴之日,动用阴阳还魂术,必须得找一个死前怨气极重,戾气极重之人,这样他才能附着上去,而那时,恰巧找到了“卓一凡”这样一个最合适不过的人。 至于绛仙,她要找的,恰恰与厉枭相反,她要找一个生前有着诸多心愿未了之人,这一点,显然叶轻雪刚好符合,当时柳长生那一剑,叶轻雪并没有怨憎,她有的只是不舍,对师尊的不舍,对妹妹的不舍,她不想离开这个人世,她只想回到师尊和妹妹身边。 再者,还要将她的身体,放在一个草木精气聚集之地,如此一来,绛仙才可借“草木”投到她的身上,正因绛仙乃是三千年前昆仑仙境的一棵绛珠草所化,所以只有她才能这样依附草木,若是换个人,根本不可能。 这就是“瞒天过海”之处,在神界看来,绛仙又转世成了花花草草,但其实,她却是通过花花草草,借“七日回魂”转生到了叶轻雪身上,这当中,七音自是做足了功夫,否则没有这么容易,为了她那个“臭师父”,她可是费尽了心思,这当中还绝不能让“神霄天阙”知道了。 此时,绛仙一下从石棺里跃了出来,小小的身子,可比叶轻雪灵活了许多,这还是她刚刚醒来,若再过段时间,等与这具身体完全“磨合”了,那时更不得了,即便还不能动用神力,可她三千年的道行,又岂是这凡世里的修者能及? “一剑封喉?” 绛仙摸了摸喉咙上的伤口,随后又将两指一并,放在眉心处,双眼轻闭,寻找这具身体里面,那一点残存的神魄,这一丝神魄,即使是任平生也没有发现,其实叶轻雪还有一缕残存的神魄,并没有完全散去。 “师尊,妹妹……” 绛仙探到了一些浅薄的记忆,至于更深的记忆,则无法探知了,若要强行探知,可能会惊散身体里这一缕残存的神魄,接下来一段时间,以她的神格和法力滋养,这一缕残存的神魄,可以逐渐恢复,说不定到最后能令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起死回生。 “嗯……” 绛仙睁开了眼睛,右手以指为剑,迅速使出了一套剑法,这是叶轻雪记忆里的剑法。 “这套剑法如此精妙,甚至与师父的剑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难道,这人的师尊……” 绛仙脸上神情,一下变得凝重了起来,此事不可弄错,她的身份也不可让人知晓,无论如何,先出去找到师祖吧,她见过师祖的画像,即使是转世,也应该带了几分师祖的模样吧? 正当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剧烈震荡,绛仙立刻收敛心神,这股微弱的修为气息,是凡世里的……神合境修者?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七十七章 天魔门 再说任平生,这一路敛去行踪,往东北方向而去,正是去往“万丈魔境”的地界,他可不是什么去投靠阴常君、鬼天二圣之类的,反倒是现在,他要极力避开这几个魔宗势力,而他所要去的地方,正是当年在万丈魔境盛极一时的天魔门,如今天魔门早已灭亡,只剩下无日峰那一片遗迹。 他去那里做什么?当然是闭关修炼,冲击天罡境大天境,乃至神合境。 且先说这天魔门的来历,这几千年,玄魔两道争斗不休,就在八百年前,魔道快要崩溃瓦解之时,当时一位奇人横空出世,便是后来的天崖子,人称天崖老祖。 天崖子天纵奇才,当年自创“天脉神功”,无人能敌,里面的“千蚕吐丝”,更是让玄道各派闻风丧胆。 后来,天崖子又一手创立“天魔门”,门下弟子过百万,一统整个万丈魔境,使魔道进入了千年来最为鼎盛的时期,便是云澜天境,那时也不得不退避三舍。 三百年前那场剧变,天崖子也同当时其他强者一样,消失了,他有个弟子叫做“凌霄子”,凌霄子是天崖子唯一的真传弟子,当时执掌了万丈魔境,可没了天崖老祖,何况当时阴常君、百媚仙子这些一个比一个厉害的后辈横空出世,万丈魔境便一下又分作五个大势力,其下则是多如繁星的小魔门。 就在一百多年前,凌霄子终于参悟出天崖子传下来的“天脉神功”奥妙,既然如此,怎能不引起阴常君等人的警觉? 遂那一次,趁着凌霄子闭关修炼“天脉神功”时,阴常君、玄幽圣尊、鬼天二圣、百媚仙子,这五个魔门大圣,竟在夜里联手突袭天魔门所在的“无日峰”,四大魔宗联手攻来,那是何等凶残可怕? 纵然天崖子留下来的四座“四煞剑阵”再是厉害,可这些年来,天下灵气大衰,拿什么来支撑阵法?阵破之时,整个天魔门血流成河,十步一尸,凄惨无比。 当时剩下的十万弟子,便是还有些修为厉害的长老,可如何敌得过阴常君五人的神通手段?是以那晚皆死于非命……时至今日,天魔门遗址“无日峰”仍是无人敢上去,每每到了山下,鬼哭之声凄天恸地,犹以阴天更甚。 任平生现在去无日峰,目的显而易见,当年天魔门虽然被灭了,可无日峰的灵气依旧在,尤其是凌霄子闭关的秘魔崖。 两个月后,他已经到了无日峰附近,还没到山上,就已经感受到一股重重的阴气,不过这股阴气非常纯,和赤水教那里的“阴煞之气”完全是两回事。 这些年传闻天魔门十万弟子阴魂不散,无日峰上每晚都有凄厉鬼啸,尤其是阴雨天更加可怕,甚至还有人说,在闪电下,看见那些枉死的怨魂冲天,一个个面目狰狞,凡是生人靠近,第二天势必只留下尸体。 任平生从来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当时那几个魔头之狠,只怕把天魔门十万弟子的魂魄都给灭去了,哪还有什么怨魂冲天?至于山上究竟有着什么,还须到了才知。 今日本是天气晴朗,可当来到这附近时,头顶便有乌云密布,却又不似降雨之象,而在前方,更是黑云遮天,那黑云之下,便是无日峰所在了,常年不见太阳。 难怪会有“天魔门十万弟子阴魂不散”这等荒谬传闻,任平生也没想到,这里居然是一处“五鬼聚阴宝地”,与赤水教那等可怕的“阴煞之地”,完全是两回事,天崖老祖还真会挑地方。 任平生来到无日峰下,抬头望去,只见山上黑云密布,遮天蔽日,仿佛一下到了晚上,半山腰上更是疾风呼啸,呜呜之声不绝如缕,听来便似厉鬼哭啸。 这座无日峰并非太白峰那样一座孤峰耸起,在其周围,还有五座山峰,就像是阵法一样,聚阴而生。 任平生的逆脉修炼之法,不管这里是纯阴之气也好,纯阳之气也罢,他都能够纳入丹田气海,炼化成自身真气,等到了天魔门,利用那里凝聚几百年的灵气,他可以轻松冲破小元境,达到小天境。 等到了天罡境小天境以后,他可以修炼龙魄劲的第二重“迫”,接着再冲击第三重“魄”,那时他应该已经达到天罡境大天境了。 此时,任平生往山上走去,他只能徒步上去,无法御剑,虽然在那次阴常君几人攻击下,天崖子留下的“四煞剑阵”应该是彻底失去灵气了,但山上还有七十二座“九阴地煞阵”,如今不知还剩下多少座,任平生能够感受到,山上必然还留了一些,自行吸收阴气运转,这九阴地煞阵也非同小可,阴常君那几人有神合境修为自是不惧,但他若不注意些,难免被阵法所伤,所以一切还是以谨慎为上,慢慢破开这些阵法上山。 这阵法确实厉害,若不是经年累月下,阵法多处缺损,任平生现在天罡境的修为,再大的本事也上不去。 到了山腰处时,已逐渐开始有灵气汇聚,但还不够,不够他冲击天罡境大天境,更别谈神合境了,那自然要去到灵气最足的地方。 又花了两天时间,任平生才终于上到昔日天魔门所在,只见遍地残垣断壁,尸骨狼藉,每走一步,便能踩中一些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十万天魔门弟子,如今尸骨铺满如霜,触目惊心。 就在他继续往前靠近时,不知哪里,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小子,速速退去,否则老夫教你形神俱灭!” “嗯?” 任平生手一抬,手中已多了根六尺竹杖,凝视着那前面一处幽暗的悬崖,问道:“何人在此,报上名来?” 接着,那阴沉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让老夫自报姓名,区区天罡境的小辈,还不够资格,滚!” 这一次的声音,更是冷厉,任平生不敢大意,因为连他也无法感知此人修为,而此人却一眼洞穿他的修为,说道:“阁下是谁?如今在我天魔门作甚?” “哦?” 这一次传出的声音,话中似乎带了几分兴趣:“小子,你是天魔门的人?” “正是。” “放屁!天魔门十万弟子,百年前早就让人屠尽了,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任平生道:“弟子?格局小了。” “哈哈!难不成还是个长老?” 那声音再次传来:“你信不信,老夫一道神识传出万里,阴常君那几个小辈,立时便过来杀了你!” 任平生依然无所畏惧,气定神闲地道:“如此一来,阁下也别想在此处安心吸收阴气了。”停了会儿,接着道:“此处‘五鬼聚阴’,乃是天下间难得的一处纯阴之地,阁下在此,既不吸收灵气,那若非吸收阴气,又是做什么?” “好小子,有点本事,你到底是谁?” 任平生骗他道:“也不瞒你,当年我师尊座下有两名弟子,师兄叫做天崖子,师弟叫做天煞子,也就是我了,只是当年我渡劫失败,如今转投在这后辈身上而已。” “呸!天魔子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徒弟,且让天崖子出师以后不得对人提起师门,这什么天煞子,我怎从未听说过?” 任平生心想,还真让他乱忽悠对了,不过玄魔两道里面,怎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个天魔子?又说道:“你也说了,师尊让我与师兄出师后不得提起师门,你没听过我的名号也不奇怪……此中详细,也不足为外人道哉。” 这回任平生放下心来了,看来对方,现在确实拿他没有办法,便接着道:“话不多说,此山你我一人一半,你在北面吸你的阴气,我在这南面炼化我的灵气,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好,老夫丑话也说在前头,你要是敢越秘魔崖半步,管你是不是天魔子的徒弟,哪只脚先过,老夫便削断哪只脚。” 任平生也不管那么多了,他要去找到秘魔崖,当年凌霄子闭关之地,那里有阵法聚灵,如今灵气必然还在。 花了几天时间,任平生终于破开天魔门里面剩余的阵法,找到了秘魔崖所在,此处朝南,位于山阳位置,左右皆是青色峰峦,正面一道飞瀑,往下汇聚成溪,洞府外面有一株千年古松,高三四丈,上面藤萝披拂,还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奇花异卉。 任平生看得确实有些动心,在洞口左右两边,还立着一座座大小不一的石墩,看似摆饰,但其实却是一座相当厉害的禁制阵法,寻常人不知就里,贸然往里走入,立时遭受五雷轰顶,但任平生一眼看出各处阵脚所在,又花半柱香时辰找对阵眼,破了阵法,这才小心翼翼往里而入。 到了洞府里面,但见一座座大小不一的石窟,里面通道交错纵横,十分复杂,且布有重重机关,即使年月已久,依旧厉害得很,任平生放慢了脚步,又把姐姐给的夜明珠拿出来,这才使得山洞里明亮许多。 正如他先前猜想,整座无日峰,灵气凝聚于此,即使已经过去百年,依旧非凡,只是不知凌霄子当年闭关的是哪座洞府,须得仔细找找。 洞里没有日月,任平生也不知过去了几日,不过自他进来,已经过去很久了,到今日,才终于破开最后一道机关禁制,来到了凌霄子当年闭关的洞府,此处天顶打开了一个洞,正好中间有一束月光照下来,即使过去了百年时间,灵气依旧凝聚不散,正好适合任平生修炼。 想要找到这里面来可不容易,从上山到现在,少说也花了半个月,还是在他灵识如此敏锐的情况下,换做其他人想进来,只怕早就死在外面那些禁制下了。 既然现在已经进来了,那他也不做耽搁,外面所有的禁制阵法他都没有破坏,为何要破坏?当年这些阵法可以保护凌霄子在里面闭关,他自然也要利用一番了,有了这些阵法后,他也无须担心有人能闯入进来,至于天顶上方,也无须担心,那里虽打开个洞,但却是秘魔崖的九阴地煞阵阵眼所在,没有人能从那里下来。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七十八章 天地之变 任平生去到那月光照下的地方,盘膝坐下,闭关修炼比练剑乏味许多,但也不是简简单单的吸纳灵气入体,吸纳灵气入体,只是第一步而已,灵气为天地之精,当入体之后,则须“炼精化气”,这一过程须得反反复复,也就是将天地之精气,炼化为自身真气。 第一步炼精化气完成后,接着便是“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如此反反复复,如同神兵千锤百炼,以此来增长自己修为。 而这修炼过程中,其实并无什么玄魔之分,只因在修炼过程里,会逐渐生出“三尸”,往往修仙之人会斩三尸,约束自身种种行为,而修魔之人,则放任三尸不管,他们杀人、作恶,修炼各种邪法,以人血祭炼法宝等等。 至于任平生,他既不修玄,也不修魔,他所修炼,有他自己的道,他前世的“自在随心功法”,也即是自在红尘诀,其妙在于“自在”二字,所以在他心中,并无玄魔执念。 就这样,寒来暑往,任平生在这洞府里闭关冲击天罡境,转眼已过去一年,如今已将修为,从天罡期小元境,突破至小天境后期,也即是,天罡境六重天,这一年,足以抵过资质卓越者十年,更胜资质寻常者百年,全身逆脉,逆天修炼还远不止于此。 这一日,他已练成龙魄劲第二重“迫”,动用龙魄劲第二重“迫”,他完全可以施展出天罡境大天境才有的修为,也就是说,如今天罡境里,只有大天境的修者才能与他过过招……至于大天境以下,绝无一人是他对手。 今日,任平生打算出去透透风,说起来,他来了这里一年,都还没有去过北边山阴,见见他的那位“邻居”,今日不如出去看看,反正他的修为,已非一年前能比。 当下,他轻轻一跃,从洞府上方的天顶飞了出去,到了北边一座青峰悬崖上时,那悬崖下面,立时传来了神秘老者的声音:“嗯……一年时间,就能从小元境到小天境后期,不错不错,不过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就削断你的双足。” 任平生落在了悬崖一株古松上方,看着那阴气凝聚成雾的幽谷,问道:“阁下为何在此吸收阴气?” “老夫为何要告诉你?” “呵……” 任平生将双手慢慢负在身后,颇有一番挖苦意味:“你是肉身被人打碎了,不好意思说吧?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也渡劫失败,兵解转世了一次。” “哼……没错,老夫的肉身,是被人打碎了,所以要借此地纯阴之气,凝炼肉身,你走这么近,就不怕我夺舍你?” “夺舍我?哈……向来只有我天煞子夺舍别人,没有别人夺舍我的,实话与你说了吧,这具身体,便是我夺舍而来。” 任平生又开始忽悠,神秘老者道:“臭屁,若是老夫全盛时期,一掌便将你拍死……” “嘁,你那么厉害,肉身还不是给人打碎了?说说罢,谁将你肉身打坏的,说不定我也认识。” “唉……” 这回,那神秘老者没有与他“斗嘴”了,反倒是有些哀伤:“我那师弟,当年趁我渡九重天劫,将我偷袭,我不得已,只好舍弃肉身,以保元神……” “哦?师兄弟不和,看来是为争师父留下来的基业了……”这种事,任平生上一世见得多了。 神秘老者道:“那你呢?你与那天崖子又怎么回事。”此刻,他还真信了任平生的鬼话,不过也不奇怪,哪个寻常小子,能在一年时间里突破这好几重修为? “唉,说起我那……” 任平生顿了顿,他之前说自己是天崖子的师兄还是师弟来着?算了,不管了,便道:“罢了,不足为外人道也。反正,他也死了这么多年了……” “谁告诉你天崖子死了?” “什么?没死?咳……” 任平生咳嗽一声,将双手放回身后,再次摆出一副魔道大宗师的姿态来:“也不知师兄,现在过得如何了……” “小子,你是当真不知三百多年前发生了何事?” 这一次听完,任平生有些疑惑,他怎知三百多年前发生了何事?说道:“我一梦醒来,天翻地覆,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何事,那些人到底死了没?没死,又去了哪里,怎全部消失了?” 话到最后,他变得认真了起来,他也很想知道,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神墟境及以上的修者,都去了哪里,如今天地灵气,又怎会变得如此稀薄。 神秘老者道:“三百年前,发生一次天地剧变,至于原因,没有人知道,总之当时,天地灵气迅速消失,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你知道最可怕的是什么吗?” 任平生问道:“是什么?” “哼……” 神秘老者冷冷一哼,接着道:“当时不论是阵法,还是法宝,还是灵玉,但凡有灵力的东西,灵力都迅速消失,有的残存一点点,有的灵力完全消失,至于神合境以上的修者,他们有的一身修为尽失,就像是灵力被人强行抽走了一样……” “什么?” 任平生更加疑惑,难道那些神合境以上的修者,全都变成普通人了?这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 神秘老者道:“所以,你现在知道了吗?那些神墟境,化天境,乃至渡劫成功后的太玄境……昔日移山填海无所不能的强者,他们当中有本事的,就凝炼一方玄境躲起来,但再也不敢出来,没本事的,要么死了,要么自行兵解,再入轮回……反正只要留在世上,修为必然消失,绝无法躲过,当然,他们也可能去了无人知晓的地方。” “怎会如此……” 任平生满脸惊疑之色,若真如此人所说,那这绝对算得上是千万年来最大的一场浩劫了,到底发生了何事,才会如此?问道:“那鸿蒙神界呢?又是如何?”或许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了。 神秘老者道:“当年那场剧变,致使神人两界彻底封死了,不过想必神界也一样,灵气大部分消失,那些高高在上的仙神,他们必然有办法阻止自身修为消失,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想要继续修炼,踏入神帝境,一窥长生不死,这是不可能的了……若我猜得不错,这三百年里,天上已经死了很多所谓的‘神’,因为他们的寿限已至,却无法再继续修炼以延续寿元,如今剩下的那些神王仙尊,必定已是殚精竭虑,想恢复神界的灵气,否则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听老者说完,任平生心中更是有些惊异,连神界的人都无法再继续修炼了么?而人界,神合境巅峰便是极限,一旦超过这个临界,势必同三百年前那些人一样消失,可若不继续修炼,寿元无法延续,大限将至,必死无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鸿蒙古地,到底怎么了? 任平生不禁又想到,若是连神界也无法修炼了,那师姐现在是什么修为了?她当年夺了自己的神帝神格,若现在已经踏入神帝境,则不必考虑生死问题,可若是她没能踏入神帝境,一万年了,那么她的寿元也快到极限了吧? 倘若无法继续修炼到神帝境,那么她接下来……必死无疑,但以师姐的心性,她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也使她活下来。 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好了,小子,今日我与你说得已经够多了,还有疑问吗?”悬崖下方,传来神秘老者的声音。 任平生看着远处雾气苍茫,想到前世那几个徒弟,大弟子慕少艾被他逐出师门了,二弟子华月出师了,当年已成为一方仙王,三弟子……即使他们没有被师姐杀害,一万年了,他们的寿元也早就尽了吧。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天地茫茫,前世今生皆茫茫,摇了摇头,凄然道:“没了……” “没了就滚!不要再来打扰老夫修炼,快滚!” 下面突然传来老者暴躁的声音,任平生回过神来,刚才他还在感叹命运无常,现在这老家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好歹也做了一年邻居,就不能客气点? 就在这时,南边山坡下面,忽然有两道气息传来,是天罡境的气息,如今任平生神识敏锐许多,虽然才小天境,但却比许多大天境修者的神识还敏锐了,是以山下两道气息刚一出现,就被他察觉了,而且对方发现不了他的神识。 神秘老者冷笑道:“看样子很快你就有伴了,老夫也懒得去吓唬他们了,就让你们自相残杀好了。” 任平生将神识探下去,发现是一男一女,男的小天境修为,女的小元境修为,不过身上的气息,都有些偏“阴”,二人不像是双修道侣,而且这两人,似乎对天魔门的阵法十分熟悉,上来得这么快。 “嘿嘿,小子,再不回去守你的洞府,这回连窝都要被人占了。” “告辞,改日我再来找你聊天,我们还要做很多年邻居。” “快滚!”下边传来老头暴怒的声音。 任平生不再去管那神秘老者了,立刻往洞府赶了回去,这么好一个洞天福地,他可不想拱手让人,至于洞府里的禁制阵法,他已经破开过一次,这次轻车熟路,不到半日,便又回到里面了,至于山下那两人,这二人再是通晓阵法玄机,也要三五天才能进来,嗯……一个小天境,一个小元境,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他现在,可是魔道老祖天煞子,焉能惧两个小辈?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七十九章 师叔祖 大约三日后,外面那两人便进来了,果然是熟知此处阵法,并非任平生这种轻车熟路,而是本来就通晓这天魔门阵法的破解方法,尤其是这洞府里的禁制阵法,根本拦不住。 “就是这里了……” 两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可一看见里面已经坐了个人,顿时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去,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在此!” 任平生以“自在红尘诀”将身上气息敛去,这两人当然感知不到他的气息了,没回答两人的话,只冷冷问道:“凌霄子,是你们什么人。” 刚才那一路,他见这两人如此熟悉天魔门的阵法,必然是天魔门的弟子,想必当年,阴常君那些人还是漏掉了一些。 女的道:“阁下若再不说为何在此,休怪我师兄妹二人不客气了!” 话音甫落,两人同时祭起了自己修炼的法宝,师兄的法宝是一颗阴煞沉沉的灰色珠子,师妹的法宝却是一颗绽放碧绿光芒,透着玄气的珠子。 “嗯?” 任平生仍然盘膝坐在原地,放在膝上的双手,忽然弹出几道无形气流,男子脸色一惊:“师妹当心!” 由于这洞府里地势逼仄,两人无处遁逃,就连他二人的法宝,都挡不住这几道无形气流,一瞬间,便穿透到了他们经脉里。 “天脉神功!”这一刹那,两人俱是惊恐万状,再也不敢运功了,一运功,全身经脉寸断。 当然,任平生也没有伤他们的经脉,这时二人才反应过来,连忙跪伏在地:“前辈饶命!不知前辈到底是我门中哪位长老……” 任平生道:“我再问你们,凌霄子,是你们什么人。” 女子抬起头来,仍是吓得小脸煞白,颤颤巍巍道:“回前辈,是我们师尊……” “哦?” 任平生心想,难道当年阴常君那几人围杀凌霄子失败,最终还是让其逃了出去?问道:“他现在何处。” 两人神情为难,倒不是不说,而是他们也不知道师尊现在在哪,男子道:“这些年,我们也一直在寻找师父,可是找不到……” 任平生谅必这二人也不敢说谎,男子小心翼翼抬起头来,问道:“敢问前辈……是哪位长老?” 任平生却不回答,只道:“嗯……凌霄子是你们师父,那么天崖子,便是你们师祖了……” 二人一听,他直呼师父的名讳也就罢了,居然还直呼师祖的名讳,他到底是哪位前辈? 任平生看向二人道:“那你二人应该称我一声师叔祖了,起来吧。”说着,将千丝万引收了回来。 随着千丝万引离体,师兄妹二人如释重负,可一听眼前这人自称他们的师叔祖,不禁满脸诧异,师父可从来没说过,师祖还有一个师弟…… 任平生见他二人一脸错愕的神情,便道:“你们师父可曾告诉过你们,你们祖师一千年前师承何处?” “这……”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均摇头,心想别说他们,就连师父都不知道师祖师承,任平生道:“便是一千多年前,天魔子。” “天,天魔子……” 师兄妹二人更是呆住了,他们哪里知晓这等高人前辈,这是魔道里祖师级别的人物了,任平生继续道:“我师尊门下有两名弟子,第一个,天崖子。第二个,天煞子……嗯,也就是我了。” “天,天煞子……” 师兄妹二人愣了一下,又连忙跪了下去:“弟子参见师叔祖,方才无礼,请师叔祖恕罪!” “嗯……起来吧,你们叫什么名字。” 任平生看着面前这两人,之前这两人还在山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红衣男子身上有股阴气,修魔气息很重,而这绿衣女子花容月貌,身上并无魔气,反倒是有股玄门清气。 男子道:“我,我叫冯鹤。” 女子跟着道:“回师叔祖,我是碧玄衣……” “嗯,你们的法宝……” 刚才二人的法宝掉在了地上,这两颗珠子却甚是不凡,也甚是不同,只可惜两人修为还太低,尚难以完全驾驭。 碧玄衣将她那颗碧绿珠子祭起,只见光芒四射,把整个洞府映得绿青绿青的,说道:“师叔祖,我的法宝,叫做‘碧牝珠’……” “嗯……” 任平生一眼便看出,这法宝应该是玄门之人修炼的法宝才对,而且只能女子修炼,这师兄妹二人有意思,一个修魔道之法,一个修玄门之法。 “回,回师叔祖……我,我的……” 这时,冯鹤却有些吞吞吐吐,好似生怕他的法宝被师叔祖看上一样,这颗珠子也确实大有来历,但任平生还看不上眼,说道:“你的法宝,叫做‘阴煞珠’,是‘五煞珠’里面法力最弱的那颗……” 冯鹤一怔,抬起头来:“原来师叔祖早已知晓……” 任平生继续道:“五煞珠,分别是天煞珠、地煞珠、鬼煞珠、血煞珠、阴煞珠……天煞珠法力居首,除非是神合境修者,否则莫能驾驭,只会反遭其噬,如今在鬼天城玄冥子手里,地煞珠在他师弟幽冥子手里。” 冯鹤见他知晓如此清楚,更是深信不疑他刚才的话了,任平生继续道:“当年,你无意得到阴煞珠,为了修炼此物,不得不逆修魔功,由‘阳’转‘阴’,以你的资质,固然可行,可终究有违常理,如今每逢初一十五,天地阴阳交替之时,你体内阴气反噬,丹田剧痛难忍……” “师叔祖,你……”冯鹤已是脸色惨白,满脸冷汗如雨。 任平生再向碧玄衣看了去,说道:“你修炼碧牝珠,不得不摒弃魔道修炼之法,继而修炼玄法,资质倒也尚可,但玄魔两道,你尚还无法融会贯通,故修为迟迟突破不了小元境,真气阻滞,应该已有数月了吧?” “师叔祖,你……”这回碧玄衣也愣住了,两人皆深信不疑,眼前这位大前辈真的是师叔祖。 “也罢,既然你们称我一声师叔祖,今日,便结下这个因,我助你们一回。” 任平生话音甫落,双手各有几十丝无形气流飞出,一瞬间,便打入这二人全身各脉,两人这回更加无法动弹了,满脸惊恐:“师叔祖!” “放心,不会有事。” 任平生如今的千丝万引,何等炉火纯青,不消片刻,便将这二人的经脉打通,道:“现在运功试试。” 冯鹤惊魂未定,仍是满脸冷汗,此时依言运功,丹田两股气,果真流转如意,再无阻滞之感。 而碧玄衣一运功,阻滞了几个月的真气,这一刻竟然全通了,这回立马就能突破至小天境,二人又惊又喜,再次跪拜:“多谢师叔祖!” “嗯……起来吧。” 任平生看着面前两人,又问道:“你们回来此处作甚?” 两人对视一眼,碧玄衣挠着头道:“我想回来这里,看看能否打通真气……至于师兄,也和我一样……” 说到此处,她又连忙摇了摇手,慌慌张张道:“不过既然师叔祖在此修炼,我们绝不敢打扰师叔祖,况且刚才师叔祖已经替我们打通经脉,我们感谢还来不及……” “嗯,无妨……外面还有两间石穴,你们各自修炼吧,若是要离开了,与我说声便是。” “谢,谢师叔祖……” “去吧。” 既然可以留下来,两人自是不想这么快离开,而任平生现在不知外面情况如何,正好通过这两人得知,若是情况有变,他好尽早做打算。 师兄妹二人到了外面,仍还有些身在梦里,冯鹤小声道:“那位……真的是我们师叔祖吗?可他太年轻了吧,他不应该是一千多岁吗……” “嘘……” 碧玄衣道:“若不是师叔祖,怎么会天脉神功的?何况刚才,还替我们……” “我听得见你们说话。” 这时,洞府里面传出任平生的声音,两人吓了一跳,连忙朝里道:“师叔祖对不起,我们刚才……” “罢了,我便与你们说吧,当年,我有个大敌,趁我九九天劫,将我偷袭,我不得已,只好舍弃肉身,以保元神……现在你们明白了没?” “原来如此!师叔祖放心,我们绝不向人说!”师兄妹这回终于释然了,原来这是师叔祖第二世了。 “嗯……好生修炼,尽早突破小天境。” 任平生说这番话,连他自己都快信了,从现在起,他就不是魔教长老了,他是魔道老祖级别的人物了,天煞子……嗯,这名字倒也挺有杀气。 只不过现在过去一年多了,也不知姐姐在缥缈之境如何了,犹记得当年在七玄宗,她离开之后,也是如此。 任平生轻叹声气,如今一年多过去了,轻雪的身体,也早已化作草木精气了吧,衣衣呢?是否在凡世江湖里,创立了她自己的江湖门派,她说过,她要做一个女侠,创立门派也好,仗剑天涯也好…… 尽管已经过去一年多,可如今他每每想起两个徒儿,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疼痛,总是少了些什么,即使一年多了,有时候他修炼完毕,睁开眼后,还是会下意识地问:“轻雪,衣衣,热水准备好了吗?” 可是半晌也没有人回答他,原来两个徒儿,都已经不在身边了。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八十章 救人 缥缈之境,渺渺云端。 自从一年前缥缈境主进入秘境闭关,至今未有动静传出,整个缥缈之境,暂时由几位长老打理,也即是缥缈境主的几位师姐妹。 不过长老们平日里事务繁忙,无暇去管缥缈境主那几个弟子,弟子们,则由大师姐楚萱儿带领,每日督促练功。 天牢,这段时间已不许闲杂人等进出,算起来,水云烟也被关在这里一年多了,这一年里,如何过来?楚萱儿要逼她说出任平生,岂会那么轻易放过她?每个月都要来一次,每一次,都会令水云烟生不如死,如今在她身上,那原本娇嫩如雪的肌肤,腰腹之上,臀上,背上,腿上,却都已经是深深浅浅的鞭痕,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又晕过去了?” 今日,楚萱儿照常来牢房里面,水云烟已经被她打得晕过去了,这一年来,她该发泄的仇恨,也都发泄了,如今已经把水云烟折磨得不成人样,那为何还不肯放过对方?到底有什么仇怨,如此之深? 当然,不仅仅只是仇怨,她自然有她的想法,那一日在云渺阁附近,她听见师父竟要传位给这位师妹,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阻止,一旦让师妹将来坐稳了境主之位,只怕这天上地下,都容不下她楚萱儿了。 “师……师姐,要不然算了吧,烟师妹身上这么多伤,师尊已经闭关这么久了,想必也该出来了,若是看见烟师妹身上这些伤,只怕,只怕大师姐您……” 两个小师妹颤颤巍巍,又不敢替水云烟求情,每次求情,反而招来一鞭子狠打。 “哼……” 楚萱儿目光阴冷,蛇蝎美人,或许也不过如此,她看着水云烟身上深深浅浅的鞭痕,这一年来,无论她如何折磨,对方始终不开口,这样下去,等师父出来,她岂非功亏一篑了?到时候还免不了被师父责罚…… 不行,她必须在师父出关之前,逼水云烟说出那魔教杀心长老到底是谁,只有落实了罪名,水云烟的身份才会被剔除,这样一来,便又是她这个大师姐稳坐宝座,将来缥缈之境境主之位,也是她的了,师父再怎么糊涂,都不可能把境主之位,传给一个与魔教长老有染的人吧? “师姐……” 两个小师妹脸色煞白,害怕师尊出来,看见烟师妹这般模样,一怒之下,连她们二人也逃不过罪责,师尊平日里最心疼的便是烟师妹了,她们实在无法想象,师尊那震怒的样子。 楚萱儿自然明白这一点,一年前,师父让她把水云烟关个几日便放出来,可她阳奉阴违,这一年来,对水云烟进行了无数酷刑折磨,若是师父知道了,后果只怕十分严重,只盼师父能越晚出关越好,她就有更多的时间,逼水云烟开口,严刑逼供也好,屈打成招也好,反正无论如何,一定要落实水云烟的罪名。 “你们出去!” 这一刹那,楚萱儿的眼神,变得更加恶毒了,仿佛天下最毒的毒蛇,盯在水云烟那已经满是伤痕的身上。 “师……师姐……” 两个小师妹吓得哆哆嗦嗦,可给她们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违逆大师姐,只好低着头往外面去了。 “水云烟,你不开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楚萱儿眼神越来越可怕,时至今日,她对水云烟做出的种种,绝不只是因为怨恨,而是只要落实了水云烟的罪名,将来她便是缥缈之境的境主了。 此刻,她走到一旁,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坛子盐水,用力往水云烟身上泼了去,钻心的刺痛,一下令水云烟从昏厥中惊醒了过来,紧接着便是阵阵撕心裂肺的惨痛之声,就连此时守在牢房外面的两个小师妹,听着里面传出的阵阵声音,都不寒而栗,吓得不敢动弹。 “师妹,时至今日,你还不愿意说么……” 楚萱儿拿着打神鞭,一步一步,又向她走近了,满是恶毒的眼神,甚至不知道下一鞭该往哪里落,肯定不能照脸和脖子打,打花了脸,师父问起来怎么办? “师姐……你要我说什么……你杀了我吧……” 水云烟已是气若游丝,脸唇苍白,双眼半睁半合,一年来,她被楚萱儿折磨得不成人样。 “你当真是宁死也不说出那人名字?” 楚萱儿恨得咬牙切齿,脑海里面,又不禁想到当年,当年,她第一眼看见柳长生,便深深喜欢上了,为何师父却要将水云烟许配给柳长生,为何还要将境主之位传给水云烟?这一切,原本都应该是她的…… 既生她,为何还要再生水云烟? 妒火,满腔的妒火和仇恨,早已在楚萱儿心里种下心魔,“啪!”又是一鞭狠狠打了下去,一鞭接一鞭,打了十几鞭子,她仿佛才终于消恨,愤愤往外面去了。 “滴……” “滴……” ‘滴……’ 一滴一滴的水声,是水云烟的眼泪,顺着她脸颊,滴到冰冷的地板上,“阿平,阿平……”她一声一声,喊着任平生的名字。 …… “姐姐……姐姐!” 这一日,任平生练功忽然真气走岔,一下惊醒了过来,满脸冷汗,刚才在梦境里面,他看见水云烟满身伤痕,被吊在一间牢房里面。 “师叔祖,师叔祖……你怎么了?” 外面石穴,碧玄衣察觉到里面师叔祖气息紊乱,担心他走火入魔,立即走了进来,这段时间下来,她的修为也已经突破至小天境了,多亏了师叔祖替她打通经脉。 “没事。” 任平生慢慢冷静下来,刚才修炼之时,在梦境里面看见的一幕,到底怎么回事……他从小到大,梦境一直十分玄秘,刚才的梦境,就如同真实一样,真实到他能闻到那牢房里的潮湿气味,能够听见水云烟微弱的声音。 “师叔祖,怎么了?” 这时,冯鹤也从另一间石穴走了进来,这段时间下来,师兄妹二人,已经完全相信了任平生所说,把他当成了师叔祖。 任平生向二人问道:“你们之前在外面,可是有探听到,近来云澜天境有何动静?” “云澜天境……” 师兄妹二人想了想,碧玄衣道:“有有有,在一年多前,缥缈境主的关门弟子水云烟,出阁那日,出了件大事,她未婚夫婿柳长生被一个叫做杀心长老的人杀了,连她也被杀心长老掳走了……” 任平生眉宇深锁:“然后呢?” 冯鹤道:“柳天宗到处找那杀心长老,也找不到,那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要听云澜天境的。” “云澜天境……” 碧玄衣又想了想,说道:“大概是数月前,我与师兄那次出去,在玄朝那边,遇见两名女子,她们好像是缥缈峰的弟子,当时我们听见其中一人在说,好像是,那次水云烟回去后,被关入大牢,严刑逼供,每天用鞭子吊着打,逼她说出那杀心长老是谁来,可水云烟倔得很,硬是一个字也不吐……师叔祖,你怎么了?” 听到后来,任平生已是目眦欲裂,冯鹤看见此时师叔祖这可怕的样子,连忙拽了拽师妹的袖子,让她别说了。 原来梦境是真的……缥缈老贼婆,你欺人太甚! 任平生一下站起身来:“我要去缥缈峰救人,你们可敢与我一起?” “啊?” 冯鹤和碧玄衣都愣住了,让他们来这无日峰他们还敢,可让他们去闯缥缈云境,那不是送死吗?别说缥缈境主神合境修为,光是那些长老,就绝非他们目前这小天境能对抗,唯一能倚仗的,大概也只是手里的“阴煞珠”和“碧牝珠”这两样法宝了。 “师叔祖,难道你便是……” 这一下,师兄妹二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师叔祖,便是消失了一年多的杀心长老!两人立刻低头拱手:“弟子愿为师叔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到时候无须你们与我上缥缈云境,只须待我将人救下之后,替我断后即可。” “那师叔祖,咱们何时动身……” “事不宜迟,现在!” 任平生没有时间慢慢磨蹭了,此去缥缈峰,再快也要一个月时间,一个月时间,姐姐不知还要受多少罪,周全计划,只能路上一边想了。 若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让她回去!缥缈老太婆,待我踏入神合境,必替姐姐讨回公道! 一想到梦境里面,水云烟那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样子,任平生两只眼睛仿似在滴血一样。 …… 整个云澜境,十分广阔,许多地方还无法去到,即使以任平生现在的修为,也难以走得出去。 而玄朝比起整个云澜境,虽微如尘埃芥子,但所在却正巧是云澜境的中心,万丈魔境在玄朝的北方,云澜天境在玄朝的东方,其中缥缈峰所在,又是云澜天境的北方,下方是凝渊之境,所以任平生从无日峰出发,一路往东南方向走,最快要一个月才能抵达缥缈峰。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八十一章 逃离 一个月后,任平生终于来到缥缈之境所在的缥缈峰,据说缥缈峰有七十二峰,弟子数以万计,其中主峰之上,便是缥缈云境,也就是真正的缥缈之境所在了。 任平生用了几天时间,熟悉这里的地势,七十二峰各有其险峻,想要登上缥缈云境,以他目前的修为,只能通过这七十二峰,但七十二峰戒备森严,又有诸多剑阵禁制,一不小心,恐后果难料。 不过以他现在的本事,这些都算不上什么,他的神识,对气的感应,以及他的轻功,都无人能及,哪怕七十二峰再是险峻,再是充满禁制,在他的“自在红尘”轻功步法下,也是如履平地。 接下来还要确定逃亡路线,虽然这一个月,他探听到缥缈境主在闭关,对他而言,确实再有利不过,但缥缈云境那另外几个贼老太婆,半步神合境,也不是那么轻易对付的,他必须确定好逃亡路线,以免途中有变。 路线便确定在西边方向了,一路往西,穿过玄朝地界,再继续往西,穿过西域,再往西,也许能到那传说中的“昆仑虚”,反正离缥缈之境越远越好,缥缈老太婆神合境的修为,他走一个月的路程,对方两三天就能追上来。 这一晚,月黑风高,冯鹤和碧玄衣两人也已经悄无声息绕到缥缈峰西边去了,到时候便在此处接应师叔祖,替其断后,他们二人虽然目前还只有天罡境小天境的修为,但是他们的本事,可比一般玄门中人厉害多了,这一点,任平生绝不会看走眼。 直到中夜过后,大概丑时三刻,任平生已经悄无声息潜上了缥缈云境,他的自在红尘诀可以完全敛去自身气息,他丹田紫气可以让他黑夜里看清那些禁制所在,他的千丝万引可以让他来去自如……总之换做别人,慢说小天境,便是大天境也别想这般悄无声息潜上缥缈云境。 即使如此,任平生也十分谨慎,又花了许久时间,才找到牢房所在,以千丝万引放倒守卫,悄无声息潜入了进去。 到了天牢里,他很快感知到水云烟的微弱气息,而且这牢房里面的布置,竟和他梦境里面看见的一模一样。 “姐姐……” 当看见牢房里面,双手被吊着,身上一件衣裳也没穿,就那样赤着身子被吊在牢房里,还有那满身触目惊心的鞭痕,与他梦境里面看见的,一模一样。 这一刻,任平生眼里没有任何仇恨和怒火,只是心痛,“铮!”他两指一并,斩断门上的锁,而水云烟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进来,微微睁开眼睛,还以为是在做梦,可这逐渐清晰的视线,无不是告诉她,这不是梦,阿平真的来救她了。 “阿平……阿平……啊!” 水云烟这时才猛然惊醒,自己这满身鞭痕的丑模样,怎能教阿平看见了,她用力偏过头,哭声里像是带着恳求:“阿平,转过去,不要看我……” “姐姐……” 任平生有如万箭攒心,再也顾不得那么多,往前走去,用力一下将她抱住了:“姐姐,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阿平,阿平……” 水云烟满眼泪水,哭得已是个泪人儿。 一阵冷风从外面吹了进来,这幽暗的牢房里有风吹进来,必然是外面有人来了,任平生一下反应过来,虽然他进来的时候,将守卫藏到了暗角里,可若有人发现守卫不在,必定起疑,此时来不及多做耽搁了,必须尽快带水云烟离开这里,虽然老太婆在闭关,可那几个半步神合境的长老,一旦闻声赶来,他也走不了。 “姐姐,我带你走。” 任平生削断绑着她双手的绳索,又往地上那堆杂乱的衣裳看了眼,此时来不及慢慢替她穿衣了,但也不能这么让她光着身子出去,便将自己宽大的衣袍解下,暂时裹住她娇弱的身子。 “走。” 任平生带着她往外而去,刚一踏出天牢,便有几道凌厉剑气斩来,“果然有贼人潜了进来!” 领头之人,正是楚萱儿,天罡境小天境修为,马上就能突破至大天境了,水云烟这一年来被她打怕了,此时一见到她,本能有些害怕:“小心……” “小贱人,你走得了吗!” 楚萱儿手持寒剑,挽了个剑花,一剑便朝二人刺来,接近大天境修为的一剑甚是凶猛,任平生右手抱着水云烟,左手一扬,“缥缈神剑掌”瞬间施出,掌心一道剑气飞出,“砰”的一声,打中楚萱儿心口“玉堂穴”,登时将她打得一口鲜血喷出,连手里的剑都飞了出去。 “大师姐!” 见到这贼人修为如此了得,一掌便将大师姐打得吐血飞了出去,另外几人皆是一惊,连忙护了过去,怕这贼人趁机再对师姐下杀手。 可任平生此时却顾不得去杀人了,须得尽快离开,他现在还带着重伤的水云烟,片刻也不能耽搁,一旦让那几个半步神合境的长老出来,那时就麻烦了。 “贼人要逃……快通知师叔!” 楚萱儿情知不是这魔教长老的对手,立刻带人往长老阁那边飞了去,可等两位长老赶到大牢这边时,任平生早已去无踪影,缥缈峰那边,有冯鹤和碧玄衣断后,缥缈云境无人知晓他究竟往哪个方向逃走了,冯鹤和碧玄衣两人见缥缈峰的长老快到了,此时也不恋战,分别往两个方向逃了去。 冷风飒飒,任平生抱着水云烟一路疾行,即使身后无人追来,也不敢停下,水云烟紧紧抓着他,埋在他肩膀上轻声啜泣,眼泪一滴一滴,打湿了他的肩膀。 “姐姐,没事了,没事了,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迎面冷风吹来,任平生仍然心痛不已,只恨不得将刚才那个大师姐,皮都给她扒下来。 他这一年,到底让姐姐受了多少委屈痛苦,这一生一世,他都绝不再让对方离开他了,不会再让她回那个地方,不会再让她回到噩梦里。 “阿平……我好想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水云烟哭泣不止,到现在还紧紧抓着他,生怕只是梦一场,生怕一醒来,还在那冰冷可怕的牢狱里。 “姐姐,放心……阿平再也不离开姐姐了,阿平现在就娶姐姐为妻……” 任平生一路哄着她,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水云烟都不敢睡着,即使睡着,也会半夜从噩梦里惊醒,任平生每晚都紧紧抱着她,不让她一个人。 一个月后,两人终于逃到了玄朝,这段时间里,缥缈峰派出了几千个弟子,四处找寻他和水云烟的踪迹。 任平生不敢暴露形迹,一旦形迹暴露,很快对方的半步神合境长老就会追杀上来,玄朝是他和水云烟的故乡,虽然如今在宁王残暴统治下,整个玄朝犹似一个巨大的熔炉,但他和水云烟回到这里,仍似回了家一样。 玄朝是由诸侯列国组成的一个王朝,如今大概也只有云国百姓尚且安家乐业了,宁王顾忌水云烟,所以不敢轻易将爪牙伸入云国,其他诸侯国的子民,也都纷纷逃往云国避难,这些年下来,靖王已经收纳了许多难民,再如此下去,恐怕粮食也不够了,如今真是天灾人祸不断,饿殍遍野。 水云烟很想回家看看父母,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回去了,可是她现在不敢,她怕给父母和云国子民带来灾祸,宁王一旦得知她在云澜天境失势,只怕立时便会对云国下手。 现在任平生也不可能去杀宁王,杀宁王是必然,但现在去杀,也必定暴露行踪,若是由此惊动了缥缈那老太婆,后果不堪设想,那老太婆的修为,十个柳天宗都比不过,千里之内,神识一扫,便知他和水云烟去过哪里,长生剑宗那一次,是她怕他伤害水云烟,故而不敢追来,可这次就不一样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伤害水云烟。 逃,现在只能不断往西边逃,逃到昆仑虚那边,传说只要过了昆仑虚,就过了云澜境,那时缥缈境主再也追不来了,但现在水云烟身上还有打神鞭的伤,打神鞭的伤,可不仅仅只是皮外伤,经不起这等颠簸,须得走一路,治疗一路。 数日之后,一间客栈里,房间门窗紧闭,有轻轻水声响起,只见屏风后面,放了一个大大的浴桶,里面热水正冒着白烟,时值元月初春,天气还很寒冷,这样美美泡个热水澡,自是极好。 可此时浴桶里面,却有两人,好一个“鸳鸯湖”,只见水面飘浮着一些花瓣,这些花瓣可不是寻常花瓣,乃是奇花名药,水底还沉了一些灵芝仙草,这段时间,任平生便是如此替水云烟疗伤。 经过一个月下来,水云烟身上的打神鞭鞭痕已经淡化了许多,但内伤没有那么容易恢复,须得仔细调理。 此刻在浴桶里面,两人都身无寸缕,坐在水中,任平生正在后面专心替她运功疗伤,双掌抵在她背上,不知是水太热,还是药起效果了,今日水云烟脸色已经好了许多,脸颊红扑扑的,汗水顺着她雪白玉颈,再顺着锁骨,一点一点流淌到水里。 “阿平……好了么?” 声音轻细,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运功疗伤了,可水云烟,终归还和当年的少女无异,满脸的羞涩,连头也不敢转过去一下。 (第五更!PS:订阅和月票可以增加姐姐好感度,你们看着办!)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八十二章 昆仑行 “姐姐,再等一会儿。” 任平生仍未收回功力,其实以他的“千丝万引”,本无须如此也行,但要做到最大的效果,只有如此方可,这样不但可以恢复水云烟的内伤,肌肤上的伤痕,也会一点一点消去。 此时水云烟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这种说不出的微妙感觉,虽然令她十分害羞,不敢转身去看对方,可是心里,却又有阵阵甜蜜涌上来。 正在她这般想着的时候,任平生终于收回了功力,然后将两只手,轻轻环抱在她腰腹上:“姐姐……” “阿平……你,你做什么……” 这一下,更使得水云烟芳心大乱,心中小鹿乱撞,连忙捋了捋耳边头发,闻着这水里的花香,一时竟觉晕乎乎的。 她越发羞涩,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去与对方说了,也不敢动一下,但是她却能够感觉到,阿平迅速上升的体温,甚至连那流动的血脉,跳动的脉搏,她都能够清楚感受到。 “姐姐,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任平生在她耳边,忽然这样问道。 水云烟还在胡思乱想当中,此时回过神来,支支吾吾地道:“我,我当然记得了,一月初七,是笨蛋阿平的生辰……” “也是姐姐的生辰。”任平生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两人的生辰,却是同一天,只是水云烟大了他一岁,不过如今水云烟的容貌,无甚变化,看上去还是当年十七八岁,可任平生看上去却有二十多岁,分明似她哥哥了。 屋中气氛慢慢微妙,水云烟低头含羞,支支吾吾说道:“阿平,你,你怎么还不起身出去,快一点啦,水都凉了……” 任平生却要故意逗逗她,坏笑道:“不要,今天姐姐先起来,我等姐姐穿好衣服再起来……” “你,你……” 水云烟更是满脸酡红如醉,轻轻往他手臂上拍打了一下,急得眼泪都快出来,嘟着嘴道:“你,你故意欺负我,我,我不依了,不依了……你现在长大了,便不听姐姐的话了。” 任平生看着她此时含羞的样子,以前从未见她这样一面,更加不愿把她松开了,水云烟见他还这样抱着自己,更是羞人,把一张娇俏的脸蛋偏向一旁,做出生气的样子来:“你,你……好你个坏阿平,以前你那么听我的话,现在长大了就开始欺负姐姐了是不是?你再这样,等姐姐伤好了,便要惩罚你……” “好啊,那我就看姐姐如何惩罚我,是把我交到杨长老那里去呢?还是李长老那里去呢?” “你……” 见他说起往事,还一脸嬉皮笑脸的样子,水云烟咬着嘴唇,心中又怕他等会当真胡来,自己又拗不过他,便转开话题道:“这些天我也不见你离开,这些仙芝灵药,你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任平生道:“找来这些仙芝灵药的,自然是另有其人了。” “另有其人?” 水云烟一脸疑惑,最后又不禁柳眉一蹙:“又是你手下那些魔教之人吗?” “姐姐,你还认为他们是魔教之人吗?” 水云烟幡然醒悟过来,轻轻道:“我听说,自从你执掌七幽宗青龙长老后,便严令禁止门下弟子胡作非为,阿平,我就知道……” 任平生叹道:“以前我没得选择,但现在,我只想做个好人。” 水云烟愣了半天,最后把手往后一敲,“咚”的一声敲在他额头上:“坏阿平,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皮了。” 任平生还要与她贫嘴两句,这时门外楼板响起“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把整间屋子也撞得直抖,是冯鹤和碧玄衣两人回来了,一般而言,白天他们不会出现,以免让水云烟看见,今日如此着急,必然有事。 任平生向外面道:“就在门外,勿要进来,说,什么事。” “师叔祖,不好了,东南三百里,有缥缈峰的人往这边而来……不知是不是发现我们行踪了。” “嗯,我知道了,你们去吧。” “是……” 很快,屋外已无二人气息,水云烟也不由紧张了起来,这回她若是被抓回去,罪名便落实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回去了。 “姐姐,穿上衣服,我们快走。” 两人不再耽搁,立即出来穿上衣物,敛去形迹,离开客栈,到傍晚时,已经远在数千里之外了。 “应该发现不了我们吧。” 任平生往后看了一眼,心想必须尽快离开玄朝,在玄朝也不安全。 水云烟也慢慢宁定下来,又想之前那两人竟然称呼他为“师叔祖”,而那两人明显有天罡境小天境的修为,不禁心中疑惑,问道:“阿平,为什么那两人叫你师叔祖?” 任平生轻轻一笑:“你想知道吗?”于是便将过去一年的事情,与她说了。 “好你个任平生,你真会忽悠,连我都差点信了!还天煞子,你就不能想个好听点的名字吗?” “这个名字,难道还不够杀气吗?” “你……我打你哦。” 接下来许多天,两人终于离开了玄朝,虽然未留下踪迹,但也不代表绝对安全了,再继续往前便是西域,西域有座“血昙宫”,是处魔教所在,血昙仙子的名号,方圆万里,人人闻风丧胆,不过现在血昙宫这个血昙仙子,可能已经不是原来那个血昙仙子了。 有件事情,任平生必须得去血昙宫确认一下,但不是现在,以他现在小天境的修为,也不敢说能完全在血昙宫横着走。 “阿平,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昆仑。” 夕阳西下,任平生望着眼前这片黄沙无垠,穿过这片黄沙,便又可见青山绿水,平常这里只有过往商旅才会来,运送丝绸等物,至于血昙宫,也在这片沙漠里。 “昆仑……” 水云烟也望着前面那片似锦绸垂在天边的云霞,轻声道:“昆仑高万里,是百神所在……” “对。” 任平生前世记忆里,鸿蒙神界也有个昆仑虚,昆仑虚之上,是玄都玉京山,至于人界这片昆仑山脉,与神界的昆仑虚是否有联系,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根据记载,穿过昆仑,便能穿过云澜境。 “姐姐,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任平生看着她,怕她心中仍有不舍,怕她仍然想回到云澜天境去。 水云烟轻轻将他抱住,轻声说道:“阿平去哪,我便去哪,这一辈子,都不离开了……” 昆仑远在天边,她和阿平不知要走多少年才能到达,更何况昆仑绵延无尽,连神合境的修者,都无法穿越昆仑,何况是她和阿平呢?只是如今,她已把任平生当做此生仙侣,一生一世,永不离弃,任平生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刀山火海也不回头。 “好。” 这一回,任平生也不回头了,尽管知晓此行凶险,但是他必须离开这里,在云澜境内,迟早会被缥缈境主找到,只有离开云澜境,才能安全。 虽然以他目前的修为,还无法穿越莽莽昆仑之巅,但是可以躲到昆仑那边,昆仑之下,是百花仙谷,他与姐姐每日在百花谷内双修,修为一日千里,总有踏入神合境那天,到那时,两人皆已步入神合境,又惧何人? 到那时,他的龙魄劲,他的云山七重影,他的逆天归元劲……那时他将无惧缥缈境主,只有对方惧怕他的道理。 任平生深吸一口气,望着西昆仑的方向,昆仑啊,以前小七,最喜欢的便是昆仑仙界了吧? 鸿蒙神界,总有一天,我无尘会再回来的,青魔老祖,九幽神君,师姐……你们准备好了么? …… 数月后,缥缈之境。 “恭迎师父出关!” 只见缥缈境主手握拂尘,脚踏紫气祥瑞,从缥缈仙境里阔步走出,在她身后霞光万道,瑞气千条,端的似神仙一般,修为比起两年前,又深厚了许多。 缥缈境主看着面前迎接她出关的八个徒弟,唯独少了小徒弟水云烟,问道:“烟儿呢?她怎么没来?”心想未必她还记恨两年前吗?唉……那一日,也许是自己话太重了,等会与她好好说说吧,免得她日后始终心存芥蒂。 “怎么?你们都不说话?” 缥缈境主看着面前这些个诺诺不语的弟子,心想是自己平日里太过严厉了吗?弄得她们个个都这么怕自己,可若不严厉一些,岂非个个懒散,懈于修炼。 “萱儿,你说。” “回,回师父的话……” 这时,楚萱儿才往前走来,低着头,做出一副嗫嗫喏喏的样子:“师父关闭这两年,不知……半年前,半年前……” “半年前怎么了?说!” 这一刻,缥缈境主终于感觉不对劲了,虽然烟儿年纪最小,可她毕竟懂事,就算再记恨自己,今日做师父的出关,做徒儿的却不来看一眼,这像话吗? “回,回师父……” 楚萱儿低着头,嗫嗫喏喏道:“就在半年前,那魔教杀心长老,他夜里潜入进来,把师妹带走了……” “什么!” 缥缈境主满脸震惊,缥缈七十二峰,还有云境禁制重重,何人潜入得进来?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徒儿,竟让那魔教小贼给带走了? “都是我,疏于防备……没有看好师妹,请师父责罚!” 楚萱儿一下往地上跪了下去,满脸泪水,哽声道:“我也不知那魔教贼人是如何潜入缥缈云境的,若是不熟悉布防,他根本不可能上得来……而师妹……师妹那日跟他走了,这半年,我们无论如何找,也找不到……” 她这一番话,却是在暗示,是水云烟告知任平生缥缈云境布防的,是水云烟与魔教之人私通,这回证据确凿。却把她折磨水云烟那一年多,只字不提,撇得干干净净,除了她手底下那两人,也无人看见她对水云烟用刑,只是那次在凡世里,她手底下那二人无意说话让冯鹤两人听去了。 “烟儿,烟儿……” 缥缈境主脸色惨白,一想到她最喜欢的徒儿竟让那魔教贼人掳走了半年,顿时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几个弟子连忙上前来将她扶住:“师父……师父!”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八十三章 幽谷寻梅 且说任平生和水云烟,一路走了几个月,这天早晨,两人来到一处百花盛开之地,早已经穿过西域那片沙漠了,眼前这座仙谷,繁花遍地,姹紫嫣红,远处还有着一座座五颜六色的湖泊,湖岸边的树上,挂着一颗颗橙红亮紫的仙果,一口咬下去,便是满嘴甘甜的汁液溢出。 “这里好美啊……” 水云烟看着眼前这片仙谷,就宛如昆仑之下的百花谷一样,可她当然知道不可能这么快就到昆仑,只是眼前这座仙谷,灵气充沛,实在让人难以想象,穿过之前那片沙漠后,这里竟有这么一座与世隔绝的地方,那百花丛中,蜂蝶成群,还有一些小兔子,小仙鹿,竟是遇人不惊。 到现在她伤势已经好了许多,肌肤上的鞭痕早已不见,内伤再稍稍加以调理,不出三个月,应该也好了。 今日她穿着一条雪白的裙子,在这百花丛中,便似个小仙女一样,就连那花丛里翩翩飞舞的蝴蝶,也都围绕到了她周围来。 任平生也没想到,此处居然有这样一座灵气充沛的仙谷,当然这里并不是昆仑,昆仑还远着呢,传说有人一辈子都没走到,他和水云烟,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抵达。 “阿平,快来看快来看!这里好多花儿……” 水云烟拉着他跑,这遍地的繁花,花香醉人,让人只想一辈子都住在这里,任平生神识扫探出去,谷内并无其他人,这倒是好,有了这样一座灵气充沛的山谷,接下来便可替姐姐完全治好伤了,之前那一路灵气太过稀薄,故而她本该已经好了的内伤,拖到现在还没好。 接下来的几日,二人便在这谷中运功疗伤,果然有了这满山谷充沛的灵气,才短短几日,水云烟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余下的一些浅伤,想必也快了。 时值仲夏,满天繁星如洗,今晚十五,月亮又大又圆,凉风吹过山谷,带来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 “一颗,两颗,三颗……哎呀,你不要打扰我,你看嘛,又数错了,都怪你,你再调皮我打你哦。” 两人仰躺在花圃里,数着满天的星星,任平生看着她的侧颜,今晚的姐姐,是最美丽,最动人的。 “姐姐,你知道吗?我们现在看见的星星,它有可能是万年前发出的光辉,由于距离太远,所以我们现在才看见……” “万年前啊……” “是,万年前,姐姐,如果我也是从万年前而来,你还会喜欢我吗……” “嗯?” 水云烟偏过头看着他,噗嗤一笑:“我不喜欢原始人,但我喜欢我的小阿平……”说着,轻轻在他嘴唇上咬了一下:“以后不许胡言乱语了,无论你是谁,我都喜欢你,只喜欢你……知道吗?小傻瓜。” 最后一句小傻瓜,任平生仿佛连心也融化了,两人彼此凝视,也不知是谁先靠近对方,在这徐徐微风下,深深吻在了一起。 满地的鲜花和月光,都变得温柔了起来,这一晚,是属于明月,清风,还有他们两个人的。 月光下,依然清晰可见,水云烟酡红的脸颊,还有她剧烈起伏的胸口。 她轻轻抱住了对方,用最轻的声音道:“阿平,以后,你不许欺负 我……你要一直这么温柔,不许对我发脾气,不许凶我,不许把我惹哭了,要像以前一样听我的话……” “阿平当然听姐姐的话……” “你还叫我姐姐吗?” 这一幕,仿佛曾几何时,那么的相似,任平生愣住了,眼神也逐渐迷离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万年前,他和云瑶新婚夜的那晚,“无尘,你还叫我师姐吗?” 水云烟看他突然这样,像是变了一个人,好奇问道:“阿平,你怎么了呀?” “没,没有。” 任平生回过神来,不再去想过往之事,只深情凝视眼前之人,轻轻说道:“今晚山河为媒,日月为证,任平生娶云裳为妻,此生不离不弃,若有违誓,当受……” 水云烟一下挡住了他的嘴唇,也是那般温柔地看着他:“云裳愿意嫁给我的阿平,这一生,一世,都愿意……” 两人彼此凝视,任平生又把那玉佩拿出来,拿一条红绳穿过,轻轻戴在水云烟颈上,说道:“这玉佩,是娘亲留给我的,要我将来交给最爱的人,现在,我把她给你了,便代表从今往后,你是我妻子,是我任家的人了……” “阿平……” 水云烟握着手里的玉佩,两眼里一下涌出泪来,用力地抱住他,一边笑,一边又不停掉泪,说不出话来。 即使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大红喜烛,今晚,也仍是两人的新婚夜,两人深深吻在一起,这一晚,清风是最温柔的,月光是最温柔的,满地的花香,和任平生,云裳,都是最温柔的。 衣裳也一件一件随风而去,水云烟玉体玲珑,在花前月下朦朦胧胧,脸上泛着红晕,胸中小鹿乱撞,满地的月光,花香四溢,那幽谷的深处,也有一汩清泉缓缓流淌。 任平生温柔地爱抚着她,在她耳边轻语道:“双修有一门要诀,叫做‘剑入海底’,姐姐知道,什么叫做‘剑入海底’吗……” “什,什么是剑入海底啊……” 水云烟有些羞涩,又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关于双修之法,她自是一窍不通,微风徐徐吹过寸缕不沾的身子,让她只感觉脸上有些炽热。 这时,她才终于想到在人体最隐秘之处,有个穴位叫做“会阴”,此穴一动,百穴皆动,诸脉皆通,故又称“生死窍”、“海底穴”,水云烟便即反应过来阿平说的剑入海底,难道是指,哎呀,这一下更是把她羞得满面皆红,轻轻往任平生手臂上扭了一下:“阿平坏坏……” 可是两人现在已经是最亲密的人,风月无边,却只有他们两人,有何说不得的呢? 任平生在她耳边轻轻吻了一下:“姐姐现在是‘幽谷清泉’,稍后会有一点‘梅花初绽’,但梅花香自苦寒来,姐姐准备好了吗,阿平这回可要幽谷寻梅了……” “你,你……坏阿平……” 水云烟更是把一张脸羞得,再也不敢抬起来,拿双手捂着眼睛,满脸酡红如醉,正说着时,忽觉一阵刺痛如电掠来,当真似个剑入海底,此穴一动,周身百脉俱有针刺的感觉,一时也说不出那滋味,起初虽是刺痛难当,可慢慢随着阿平阳元运动,周身百脉好似一下畅通,万物皆通明起来,说不出的美 妙。 水云烟不觉口吐芳香,身子也羞羞涩涩,有些生疏笨拙地配合起来…… …… 天亮以后,两人的衣裳,仍然一件一件散落在周围,任平生的衣裳厚重,就落在了附近,可水云烟的衣裳轻细如丝,一件一件被风吹出好远。 水云烟慢慢睁开眼睛,两人仍如昨晚一样交缠在一起,她枕着他的臂膀而眠,昨晚月光虽然明亮,但毕竟是在晚上,现在天亮了,一切清晰可见,水云烟清醒过来时吓了一跳,本能意识去抓衣裳,可她的衣裳,全被风吹走了,只好顺手抓过任平生的宽厚衣裳,遮住了身子。 “姐姐,你醒了。”任平生温柔地看着她,昨夜与她结成永好,现在一刻也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 水云烟却跟受了惊的小鹿似的,满脸怯雨羞云,急急道:“快快,阿平,快去把我的衣服捡回来,别让那些调皮的鹿儿叼走了……” 任平生却轻轻一笑:“不要,姐姐这么美,我才不要。” “你,你你……” 水云烟咬着嘴唇,又想到昨晚风清月明,两人在这花圃里来来回回,什么剑入海底,幽谷寻梅,水中衔月,雾里探花……还有那些情不自已的话,她都不记得喊了对方多少声哥哥,呜呜呜! 不行不行,再想下去,她脸都快要融化了,尤其是后来那什么“梅花三弄”,现在想起来,羞得她忙把小脸别向一旁,满脸的红晕,轻声细语地道:“好阿平,算姐姐求你了,你快去帮我把衣服捡回来好不好……” “不要,就不要。” 任平生仍想逗逗她,怎料水云烟眼泪都快出来了,轻嗔道:“你昨晚还说不欺负我,现在,现在就开始欺负人家了,呜呜呜,我不依,不依了……” 她说着说着,眼泪一颗一颗,真的顺着脸颊落了下来,看上去委屈极了,任平生大惊失色,连忙将她抱住:“姐姐对不起,是阿平不好,我,我…………我不逗你了,我这便去替姐姐把衣服捡回来。” “哼!” 水云烟对着他轻轻一哼,噘着嘴,弯弯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儿,在晨光照耀下,一闪一闪,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不行!” 水云烟忽然又拉住了他,仍是幽幽地瞪着他:“你刚刚欺负我,我要欺负回来!” “啊……姐姐,你,你要怎么惩罚阿平,好吧……阿平任凭姐姐处罚,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我……” 水云烟气得“咬牙切齿”,瞪眼看着他,最后,她仿佛终于“痛下决心”要惩处对方一番,下一刻,任平生整个人都看呆了,他以为姐姐要打他几下,怎料却见对方手一扬,将遮在身上那件宽大的衣裳,给扬了出去。 任平生讷讷的,毕竟昨晚是在晚上,可现在天亮了,他便看得仔仔细细,姐姐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似白雪一样温柔…… “你……你个臭阿平,坏阿平,你,你昨晚对我使坏,那般欺负我好几回,我,我现在也要对你使坏!” 水云烟满脸通红,说着身子灵巧一动,竟一下扑到了任平生身上来,“看我怎么对你使坏!”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八十四章 逆脉双修 “啊……姐姐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好云裳,我错了……疼疼疼,别咬了。” 不知过了多久,清风徐徐,水云烟靠在他肩上,又往他肩颈之间轻轻咬了一口:“看你以后还欺不欺负我了?” 任平生哭笑不得,还以为她要如何对自己使坏,原来是给自己手臂和肩膀上咬了一排排浅浅的牙印出来…… 水云烟轻轻哼道:“要不然你以为呢?还不快去把姐姐衣服捡回来,还是想我再咬你几下?” “嗯嗯……” 这回,任平生可不敢耽搁了,立马跑到远处,将她散落各处的衣物捡了回来,回来时,看见她坐在地上,双腿并拢,双手抱着胸口,脸上仍是红扑扑的,依旧带着少女的矜持,不敢抬起头来看他,只道:“你,你放在这里就好,我自己穿……” 任平生去了花圃外面,片刻后,两人已将衣裳穿好,水云烟不知从哪摘了一把朱红的浆果来,见他走来,轻轻笑道:“小阿平,饿了吗?想吃吗?” “嗯……” “张嘴。” “啊……” 怎料任平生刚一张嘴,水云烟却一下把这颗红彤彤的浆果放到了自己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还朝他坏坏一笑。 “好你个小云裳,你逗我玩……” 任平生刚一开口,又怎料水云烟忽然吻过来,舌尖轻轻一抵,便将半颗甜甜的浆果送入了他嘴里。 “甜吗?” 经历了昨夜,水云烟仿佛一下温柔了许多,看这个世界,也温柔了许多。 …… “我终于知道,什么是神仙眷侣了,说的便是我和姐姐……” 这一晚,依然风清月明,两人坐在一处山崖,水云烟甜蜜一笑,靠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搂抱着他,只想这一生一世,都这样了,修不修炼,成不成仙,都不重要了。 只要能与他观遍这人世间的花开花落,就算不成仙,又何妨? 接下来几天,任平生除了每天这样与她坐在山崖看日出日落,同时也要去找一些仙芝灵药来给她补补身子,毕竟她的伤还未完全恢复,这些天晚上又与他调皮,若不在此时好生调理一番,只恐会给她日后修炼带来阻碍。 他知道水云烟的天赋,并不在他之下,只因之前那一年多,饱受楚萱儿摧残,使得修为阻滞,不过没关系,待他去找一些仙芝灵药来,两人便可双修,她的修为很快就能恢复,不但能恢复,还能精进不少。就是他的经脉是逆脉,这一点他并未告诉水云烟,可能到时候修炼起来,一开始不会太顺利,但只要慢慢磨合,即使是他的逆脉,或许也能与水云烟双修。 接下来几天,任平生在附近寻找所需的仙芝灵药,若能找到一棵五百年以上的成形肉灵芝最好,正好拿给烟儿补身子。 这附近几千里,皆是尚未开化的原始之地,有着许多吸纳天地日月精气而生的天材地宝,能否找到,就看任平生的本事了,不过每次离开那座花谷,他都会在谷口布下一些禁制。 除了他自己在附近寻找天材地宝,冯鹤和碧玄衣两人也帮忙替他寻找,但两人从不现身,更不会出现在花谷让水云烟看见。 这一晚,月光如水,水云烟坐在洞口处,这段时间下来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功力也慢慢恢复了,再过些日,等调理好了,便可继续出发去往昆仑,那时则不怕路上颠簸了,速度也可以快许多。 但她心里总想着一件事情,却不知如何向任平生开口,尽管两人已经这般亲密,可她许多时候,仍还害羞。 “姐姐,怎么了?” 任平生见她满脸酡红,起初以为是仙芝灵药起作用了,但看她红了这么半天也没消退下去,莫非是药力在她体内无法化开,还需要自己再替她运功一会儿? 水云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娇滴滴道:“那个……阿平,你知道……就是,就是一种特殊的修炼之法吗?” “特殊修炼之法?” 任平生想了想,难道姐姐知道自己逆脉修炼之法了吗?不对啊,这世上只有当初替自己续脉的那位活死人前辈知道,姐姐怎么会知道?不一会儿,他见水云烟红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反应过来了,姐姐定是指的双修之法,便道:“姐姐是说我们双修吗?” “哎呀,你讨厌。” 水云烟轻轻拍打了他一下,仿佛无论过去多久,仍如少女一般青涩,任平生心想,双修一事,自该自己提起,怎么能让姐姐开口呢?看把她羞得满面通红…… “那……阿平,你知道吗?” 水云烟脸上红红的,在微风下格外娇美动人,之前关于那些男女双修之法,她便是看也不好意思去看一下,更别说研究了,若是让师姐们发现平日里清纯可爱的小师妹,居然自个儿研究男女双修之法,岂不让她羞死了? 任平生当然会一些,他有着前世一些零碎记忆,所有功法也都还记得,双修之法也记得,虽然一次都没能用过。 “嗯……我想想。” 任平生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一些,是从古籍里得来,但是双修不同于个人修炼,须得十分谨慎小心,万不可真气走错,那待会儿……姐姐你一定要听我的,我让你如何,你便如何好么?” “嗯……” 水云烟含羞点头,听他说到后面这句“姐姐你一定要听我的,我让你如何,你便如何好么”,心里却又甜甜蜜蜜的,最后抬起头来,又哼道:“那你可不许像那晚一样使坏。”说着脸上更加红润了。 任平生轻轻一笑:“当然。”心想修炼一事,何其严谨,一个不慎便是双双俱损,他又怎能像那晚一样“欺负”她呢?不但如此,而且还要保持心境澄明,绝不能生出杂念来,二人双修绝不等同楚天云雨,切莫把二者混为一谈。 …… 月光下,水云烟的身子依然娇美无瑕,轻轻地坐在他身上,按照任平生的吩咐,双手轻轻放在他两肋下,大概“章门穴”的位置。 而任平生双手轻轻托着她腿上“髀关穴”附近,阳气入五寸,直抵阴元之门,如长剑归鞘,不可多一分,不可少一分。 水云烟起初还有些羞涩,但随着真气运转,慢慢抛却心中杂念,渐入佳境,按照任平生吩咐,绝不敢胡乱运行真气。 过了大约半柱香时间,两人的真气依旧无法契合,任平生问道:“姐姐,你修炼的是什么功法?” 水云烟睁开眼来,回答道:“是缥缈云境的功法,怎么了?” “嗯,没什么……” 任平生依旧闭着眼,修炼功法也有等级强弱之分,和修炼境界一样,也分凝气、灵虚、天罡、神合,其中每个级别的功法,还分“天地人”三阶。 水云烟现在修炼的,是云澜天境的地阶天罡功法,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若是能修炼天阶天罡功法就更好了,但无论哪个境界的天阶功法都非常罕见,假如一个天罡境小天境的修者,修炼了天阶天罡功法,那么用他的天阶功法,甚至能够轻松灭杀一个修炼人阶功法的大天境修者。 至于任平生,他修炼的那些功法,都是万年前的,无法根据现在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衡量。 此时,两人都慢慢专注了起来,水云烟于修炼一道,也颇具天赋,很快她也发现了任平生的真气运行隐隐有异,无论如何,都难以与她的真气契合。 “阿平,怎么回事,你的真气……” 两人身上都起了一层汗水,任平生早就预料到,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可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向她开口,想了许久,才道:“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姐姐,说出来,姐姐可千万不要吃惊……” “什么事情?” 水云烟心想两人已经这般亲密无间了,难道他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吗? 任平生眉头紧皱,想到前世,他最信任的人,他的师姐……他将他逆脉一事,告诉了师姐,结果却又是如何。 他与别人不同,全身逆脉,可以修炼那些别人都无法修炼的逆天功法,但万物皆遵循天道运转,他的逆脉再是逆天,但每隔一段时间,总得“顺”一次,而这顺脉的一日,他便称作“逆脉之日”。 逆脉之日他功力大减,种种神通俱已无法施展出来,强行运功,丹田剧痛,更有走火入魔之凶险,若遇大敌,只能铤而走险,强行将经脉“逆转”回来,但如此有可能造成经脉寸断。 那一次,师姐云瑶为了夺他的神帝神格,便是将他逆脉一事告诉了九幽神君、青魔老祖、长生剑主那些人,而结契的那晚,正是他的逆脉之日,但对于双修而言,却是极佳,因为刚好他的经脉“顺”过来了,如此才可与云瑶双修,否则就会像他现在这样,产生阻碍。 可他怎么都想不到,他最信任,最爱的人,竟然会在背后,一剑向他刺来……长生不死,真的令人如此着迷吗? “阿平……你怎么不说话了?” 此时两人如此紧密地在一起,水云烟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细微变化,好好的,为何却生出一股悲凉之意来? “没什么……” 任平生慢慢从不堪回首的前世记忆里清醒过来,说道:“有件事情,我可以告诉姐姐,但是姐姐,你能够保证,永远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吗?” 前世,他相信师姐,但终究还是错付了,这一世应该相信眼前的人吗?他与水云烟,已经如此亲密,比师姐更要亲密,倘若他也无法去信任的话,那这一生,还能信谁?会有多累…… 水云烟感觉到了他的苦衷,便道:“没事,阿平,若是对你十分重要之事,你便不说吧……” “不。” 任平生摇了摇头,倘若一直不说的话,接下来根本没法好好修炼,说道:“姐姐,接下来我所说,你千万不要害怕……” “嗯……” 听他反反复复这么说,水云烟也不由深深锁起了眉,本来不紧张的,都让他弄得紧张了起来。 任平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的经脉与常人不同,我的经脉,是逆过来的,所以我无论修炼什么,其实都是逆着修炼……” “什么?” 水云烟一下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任平生也慢慢睁开了眼睛,苦笑道:“看吧,我一说,姐姐就吃惊成这样了。” 他话到此处,停了一会儿,等水云烟缓过神来,才继续说道:“姐姐,你还记得当年,唐惊风以‘豕分蛇断手’,将我一身经脉尽毁吗?” “嗯……” 水云烟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豕分蛇断手乃是云澜天境极其凶戾的一门功法,往往只用以对付大奸大恶的魔道妖人,因为被豕分蛇断手弄断的经脉,是无法续上的,一生都只能成为废人,连路都走不得,生不如死。 当年在七玄宗,她亲眼看见唐惊风以此手段,废了阿平一身经脉,她当时也几乎心肝寸断……可如今,为何阿平又能修炼了,而且修为还大增这么多,她一直都没有去问,因为她怕提起当年往事,又使得阿平伤心,使得仇恨蔓延,所以这个疑问,她也一直藏在心里,那阿平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八十五章 缥缈来袭 任平生今晚便把这一切,全都告诉水云烟了,说道:“姐姐,你知道当年,唐惊风手下那两人,把我丢到了什么地方去吗?” 水云烟摇了摇头,她当时找遍了七玄山附近,也找不到任平生的踪影,就仿佛,完全消失了一样。 任平生道:“便是当年,我偷入修炼谷,你来抓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座深谷……” “那底下?” 水云烟更是吃了一惊,即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她仍能回忆起来,那下面寒气透骨,说不出的阴森。 任平生又道:“接下来还有件事,姐姐也一定要保守秘密,不能告知第三人。” “嗯嗯,阿平,你说。” 水云烟很想知道,他接下来到底遇见了什么,任平生接着道:“原来在那深谷之下,还有一座更深的渊谷,寻常人无法找到,也无法去到,在那下面,有一位‘活死人’前辈,是他救了我,也是他,将我经脉续上,不过当时前辈也身受限制,他无法将我经脉顺着接回去,于是只能,将我的经脉逆着接回去……” 回想当年,当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若非他经脉寸断,无法顺着接回去,活死人前辈便也不会将他经脉逆着接回去,又怎知,他前世天生逆脉,种种神通,皆要靠“逆脉”才能修炼,这一切,当真是鬼使神差。 “等等等等……活死人前辈?”水云烟满脸惊愕,越听越是离奇了。 任平生解释道:“我也不知那位前辈姓名,不知前辈是谁,每每提及,前辈总是隐晦不言,于是我也不好多问了……他只时常说他是个已经死去的人,便让我以活死人三字相称。” 水云烟慢慢听他把话说完,整个人仍然愣在他身上,有些不敢相信,那七玄宗后山下,竟有如此一位神通广大的活死人前辈? 似乎二人此时都忘了,彼此还以最亲密的方式抱在一起。 水云烟又问道:“那你如何能够逆脉修炼?” “这……” 任平生想了想,不是他不愿意告诉水云烟他前世的事情,只是时候还未到,说出来水云烟也不会相信,反而觉得他是在编故事骗她,便道:“姐姐,你相信这世上,一切都自有安排吗?安排我遇见姐姐,安排活死人前辈救了我,安排我能够逆脉修炼。” 水云烟也不继续追问了,总之明白了,接下来两人想要好好双修,只怕不能以寻常之法来了,但究竟要如何,还须两人共同慢慢琢磨,彼此完全抛却阻碍隔阂,使心念合一,毕竟如此私密之事,也总不可能去请教第三人吧? 山崖下阵阵清风吹来,任平生问道:“那,云裳郡主……今晚我们还继续双修吗?” “啊……” 水云烟一下惊醒过来,又听他这么调皮称呼自己,低头一看,顿时羞得满面皆红,捂着双眼:“坏阿平,你又想欺负我了……” …… 就这样过去了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下来,任平生把附近的仙芝灵药找遍了,水云烟身子也差不多恢复了,两人还要继续启程往昆仑而去,不能留在这里,虽然这里与世隔绝,但仍说不上安全,今日是任平生最后一次出去,再找一些仙芝灵药和清水,因为前面有一片荒漠地带,可能要很久才能穿过。 这日下午,水云烟仍在谷中修炼,想到这段时间和阿平在一起,心里一直甜甜蜜蜜的,虽然双修并不顺利,不过总能找到方法,接下来……便是去昆仑吗?已经过去两年了,师父,也应该已经出关了吧? 回想之前在天牢里的那一年多,到现在仍如噩梦笼罩在她心里,但她知道,师父不可能那样对自己,一切,皆是来自师姐对自己的恨…… 罢了,既然已经出来,她也不去想那么多了,嗯,已经下午了,阿平不是说,今日要出发吗?怎么还不见他回来,要不要起身出去看看? 不过又想到,任平生出去时,让她不要到处乱走,以免遇到危险,让他担心,既是如此,那还是不要出去了吧……嗯。 水云烟便又坐回去,轻闭双眼,尝试前几次双修时,任平生教她的一些特殊修炼之法,这特殊修炼之法,并非让她逆行运转真气,一般而言,修炼之人不可轻易逆行真气,轻则损伤经脉,重则走火入魔。 任平生教水云烟的,并非逆脉修炼之法,而是让她能够将一些经脉穴道改变位置,这样一来,不但可以尝试一种全新的修炼之法,而且日后若是被人封住经脉穴道,亦可通过改变经脉穴道的位置,来冲破封印禁锢。 这样不知过去多久,谷口处有清风缓缓吹来,水云烟正专心致志地修炼,但这一刹那,却似突然感应到什么,猛然一下睁开了眼睛,仿佛看见了什么最可怕的事物一样,张着嘴,睁着眼,一动不动看着谷口的方向,可那里只有几株树影晃动……难道是错觉? 不可能,师父不可能找到这里来的……是自己想多了。 “烟儿。” 就在她这般想着的时候,在她身后,竟然响起一个冷厉的声音,水云烟登时惊恐万状,一下转过了身去,此时站在自己面前,这个手拿拂尘的人,不是师父是谁? “师……师父……” 水云烟一颗心顿时怦怦直跳,脸色一下惨白,师父修为之高,即便阿平在谷口布下了封印禁制,可又焉能挡得住她?甚至她根本不会触发阿平留下的禁制,就这样来到了山谷里。 “你还有脸,叫我师父?” 缥缈境主满脸寒霜,水云烟立即向她跪了下去:“烟儿知错!愿随师父,回去受罚……” 水云烟心思何其敏锐,只盼阿平现在千万不要回来,她现在跟着师父回去,最多被关起来,至少阿平不会有事,可若是阿平落在师父手里,只有一死。 “哼,你当然要跟我回去,但不是现在。” 缥缈境主声音冷厉,话一说完,凝指一弹,一道指力打入水云烟体内,立时化作无数股真气,一下封住了她全身经脉穴道,不但让她动不了,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随后,缥缈境主走过去,将她扶正,按照刚才坐着的姿势摆好,做完一切,身影一动,消失不见了。 水云烟背上全是冷汗,显然,师父是在等阿平回来,这也是她刚才最担心的事情,此刻天色渐晚,阿平……你千万不要回来,快走。 …… “师叔祖当心!前面是悬崖!” 一座千丈悬崖前,任平生用力一扑,终于将那一团“碧光”给扑住了,原来却是一棵五百年成形的“肉灵芝”。 “好家伙,终于给逮着了。” 任平生弄得满身泥巴,笑逐颜开,冯鹤和碧玄衣也颇是狼狈,刚才摔进稀泥巴坑里,三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追了百多里路,才总算将这一棵肉灵芝给捉住了。 肉灵芝不等同寻常灵芝,世间极其罕见,一些草木仙芝在吸收了天地日月精华后,也可以“修炼”,当修炼到三百年时,便可初步形成“肉灵芝”,而当修炼五百年,即可成形,能飞能走能遁地,一般人还追不上,若当修炼千年,更是可生灵智,可通人语,若再往上继续修炼,那便是“芝仙”了,可化作各种形态,狸猫,豹子,甚至是人形。 如今天地灵气匮乏,这样的一棵成形肉灵芝更是弥足珍贵,胜过一枚完整的鸿蒙灵玉,凡人服下,增百年寿元,修炼之人服下,增百年功力,若是落到外面去,必定引起各大门派厮杀争夺。 虽说天生万物,皆有灵性,任平生也不想抹杀这么一棵好不容易修炼成形的肉灵芝,但是为了给姐姐补身子,也没办法了,有了这棵肉灵芝,姐姐不但身上的伤立时痊愈,修为更会增加不少,说不定功力还在他之上了,看来让他今日捉住这棵肉灵芝,也是天数使然。 “师叔祖,咱们快回去吧,天色已晚,郡主该担心了。” 冯鹤和碧玄衣走了上来,如今他们师兄妹二人,也早已把任平生当做师叔祖,既然师叔祖要去昆仑,那他们便也跟着去,要不然呢?回去让阴常君找到,然后逼他们交出“归藏”残卷? “好。” 任平生抬头看了看天,见天边暮云冉冉,便将肉灵芝收入衣袖里,往花谷那边回去了。回到花谷时,已是暮色四合。 “云裳你看!我给你捉了个什么回来?哈哈!是棵五百年成形的肉灵芝……” 任平生怕水云烟久等了,是以匆匆回来,连满脸的泥巴都还没来得及去洗掉,手里抓着肉灵芝,往花谷里进来了:“云裳,看!” 肉灵芝的精魄已经依附草木,重新修炼去了,任平生只留下了这一棵肉芝,并未伤其精魄。 “阿平,不要来,不要来,快走,快走啊……”水云烟心里不断呐喊,可她却动不了,也张不开嘴,尽管尝试以任平生教的修炼之法冲开穴道,可师父封住的穴道,岂是那么容易冲开的? “裳儿,你怎么了?” 任平生终于觉得有些不对,警惕了起来,他在谷口布下的禁制并没有动过,但是这山谷里面……不对!有人来过。 “是谁?出来!” 任平生顾不得去想那么多,定是缥缈之境的人,将肉灵芝扔进衣袖,与此同时,暗处有一道人影飞来,气息极强。 神合境! 任平生立刻往后一退,同时袖中一道血光飞出,“铛”的一声,与那人影撞在了一起。 “血玲珑?” 缥缈境主也没有想到,对方手里竟有着如此厉害的魔教法宝,这血玲珑她当然也知晓,只是不可能有这么厉害,定是这小魔头,以无数人血祭炼而成,她又怎知,血玲珑之所以变得这么厉害,是因为吸收了天魔地煞血。 “缥缈?” 任平生目光一凝,看清了暗处飞来的这人,而缥缈境主看见他,又想到他将自己徒儿掳至此处,更是满脸寒霜,不由分说,一拂尘扫来,将这满地泥土山石也打得粉碎,任平生情知神合之力不易对付,轻功一动,瞬间飞至别处。 毕竟是神合境的修者,而且缥缈境主的修为,早已经到了神合境大天境,任平生再是种种逆天神通,又怎能轻易对付得了?一边暗暗凝聚功力,一边与她拖延时间,等水云烟冲开穴道,说道:“云裳早已不是你缥缈云境的弟子,你还想如何?” “哼!” 缥缈境主目光如冰,冷冷道:“她是不是我的弟子,你说了算么!” 任平生知道,这道理看来是讲不通了,这老贼婆断不会放过自己和云裳,既然如此,只能铤而走险拼死一搏了,绝不能让她,再将姐姐带回缥缈云境。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八十六章 小天境的极限 这一瞬间,任平生已向水云烟发动千丝万引,欲替她解开穴道,让她先逃,可缥缈境主眼力何其之毒?拂尘一扫,一股劲风罩去,硬是将他这几十道无形气流给震散了。 “哼……” 缥缈境主脸色冷峻,震散他的千丝万引后,又是一拂尘扫来,任平生疾疾往后一退,同时发动了龙魄劲的第二重。 “龙魄劲——迫!” 这一刹那,任平生周身竟有数十道金光透射出来,使他全身气涌如山,内力一下如龙魄般刚猛,“轰”的一声,竟抵挡住了缥缈境主这一拂尘之力。 “嗯?” 缥缈境主显然有些诧异,这小魔头天罡境小天境的修为,竟有如此深厚内力?这股刚猛的内劲,已经超过那些大天境的修者了。 此时任平生已将内力催至极限,再如此下去,恐有五内俱焚之忧,这一刹那,又见他将缥缈神剑掌施展了出来,一道道凌厉剑气掌力,直朝缥缈境主轰去,缥缈境主很难相信,一个小小天罡境修者,竟身怀如此绝学,然而越是如此,只会越是起了她的杀心。 “哼!” 缥缈境主拂尘一扫,虚空中骤然现出几道紫光,一下将任平生的缥缈神剑掌全部化为了虚无,但是任平生此时发出的缥缈神剑掌,只是为了掩藏他接下来的云山七重影。 “云山七重影——” 这一瞬间,任平生将内力催至极限,全身金光大作,配合龙魄劲,在他身后出现一道巨大的剑影,以势不可挡之威,直朝缥缈境主杀去! “剑意?” 这一次缥缈境主更是有些难以置信,一个小小天罡境修者,竟有如此剑意,竟身怀如此绝学,她一只手握住拂尘,另一只手结了个金光印,数丈金光照出,“铛”的一声,将任平生的金色剑影抵挡住了。 但是,云山七重影又岂止这么一点?任平生如今天罡期小天境的修为,将云山七重影修炼到了第三重,此时在缥缈境主左右两边,各还有一道百丈剑影从天而降,威力也是极其凶猛。 三道剑影,同时向缥缈境主杀去,威力丝毫不减,便等同有三个任平生,同时朝她发动了攻击。 “轰!” 缥缈境主拂尘一扫,一道金色光华笼罩全身,抵挡住这三道刚猛的剑气,她实在想象不到,一个天罡境的修者,哪来这种种神通绝学,这是小天境?这是大天境也修炼不来的绝学! 今日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纵虎归山了,魔道里有如此一个可怕的年轻人,来日必将翻天覆地! “啊——” 任平生将内力催至极限,身上一道道金光迸射,整座山谷,顿时狂风大作,风云惊变,这已经是小天境的极限了,可他现在对抗着的,却是一个神合境强者! 水云烟双目圆睁,不行……阿平再是身怀种种神通绝学,也绝不可能是师父的对手,他已经将修为发挥至极限,可师父因为某些顾忌,现在还未动用全力。 “这小魔头……” 缥缈境主双目圆睁,心中已是有些微微震惊,眼前这人,若他是正道门人该有多好,可偏偏是这魔教里的人! 此时这三道剑气,越来越强,隐隐有冲破她真气护罩之象。 云山七重影便是如此,每多一道剑气,不但威力不会衰减,而且彼此间还会产生“共鸣”,使得威力倍增。 现在任平生发出的这三道剑气,乃是前三剑,“冲剑”、“错剑”、“馋剑”,若是能够再发出后面四剑,“妄剑”、“焚剑”、“杀剑”、“孤剑”,七剑合一,再配合龙魄劲第三重,便是神合境,也抵挡不住。 “此子不能留……” 这片刻之间,缥缈境主已下定决心,此子杀伐果断,那日在长生剑宗她已经见识过了,不管与天崖子有没有关系,都绝不能容这样一个人存在,否则将来,便是第二个天崖子。 思忖及此,只见她拂尘一扫,“轰”的一声,终于动用出了神合境的力量,一下竟将任平生的三道剑影,全部震溃,而下一刻,只见她手一抬,衣袖中一道紫光朝任平生罩去,这一道紫光,不是什么法宝,而是她的“紫府元婴”,神合境的神通,她要将任平生收进她的紫府元婴里。 “师父……不要!” 这一刹那,水云烟终于冲破穴道封印,一下飞过去,将缥缈境主抱住了,朝任平生喊道:“走啊!” 缥缈境主亦是微微一惊,她如何解开穴道了?被水云烟一抱,她袖中那道紫光打偏了,罩在几株大树上,那几株大树眨眼便消失了,连根都不见了。 “师叔祖!” 就在此时,山谷外面忽有两道人影飞来,显然是冯鹤和碧玄衣被刚才的打斗吸引了过来,当看见与师叔祖对峙着的竟然是缥缈境主,两人也变了脸色,但他师兄妹二人不似离火那些人,绝不会自己逃命去,他两人同时祭起自己的法宝:“师叔祖,走!” 阴煞珠和碧牝珠同时飞出,化出两道光芒,便要带着任平生遁走,“想走?”缥缈境主一掌打去,“砰”的一声,这一掌隔空打在了任平生胸口,接着只见一片青光,三道人影和两颗珠子,都消失不见了。 “师父……” 水云烟仍是死死抱住师父,不让她去追,缥缈境主一时片刻也追不上了,那两人刚才使的是“五行遁术”里面的“木遁”,借这附近的草木精气,只怕已遁出万里之外,不知所踪。 “好徒儿,真是我的好徒儿……” 缥缈境主回头瞪了一眼水云烟,手指一凝,袖中一条金光飞出,一下将她绑住了。 “走!” 缥缈境主放出飞剑,剑光一罩,带着水云烟,瞬间绝尘无踪。 …… 半个月后,缥缈境主已经将水云烟带回缥缈之境,而这件事之前已经在云澜境传得沸沸扬扬,便是缥缈境主想瞒也瞒不住了。 “你仍是不说,那人是谁!” 大厅上面,缥缈境主怒不可遏,水云烟跪在下方,关于任平生的事,硬是一个字也不开口,旁边几位师姐都已是心急如焚,“师妹,你说出来吧,师父会原谅你的……你不要犟了好吗?” “请师父责罚……”水云烟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说来说去,始终只有这一句。 “责罚,好,好……” 突然间,缥缈境主满脸寒霜,几位师姐从未见过师父此时这般可怕的模样,都吓着了,连忙跪了下去替师妹求情:“师父,您放过师妹吧,她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嘿嘿,知道错了……你们看她,像是知道错了的样子吗,知道错了……” 缥缈境主一步一步走了下来,最后问道:“水云烟,我最后问你,你是否仍然不说,那人是谁!你如何与他认识!” “弟子有过,请师父责罚……” 水云烟表情木讷,仍是这一句,旁边几位师姐都已吓得心惊肉跳:“师妹!你不要犟了……” “好,好……” 缥缈境主双目怒睁,额头两边青筋暴起,只见她手掌一抬,忽然一下朝水云烟肩膀按了去:“我今日,便废了你一身修为!” “师父!不要啊!” 几位师姐连忙扑来,却被劲风一逼,全给震退了出去,可是当缥缈境主五根手指按住水云烟肩膀上时,却一下发现了异常,她的体内,怎会多了一股气息,多了一股……元阳之气。 缥缈境主登时浑身一震,两只眼睛看着水云烟,眼神慢慢由愤怒转为了惊恐,喝道:“全给我出去!” 那几位师姐不敢违逆,只好退出,显然缥缈境主已经发现了什么,一下将水云烟从地上拽了起来,双手颤抖:“烟儿,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与他,已经……” 两行眼泪,这一刻终于从水云烟眼中滑落,“说啊!”缥缈境主震怒不已,这一次,是动了真怒。 最终,水云烟点了点头,眼泪更是控制不住,一滴一滴滑落。 “你,你……” 缥缈境主慢慢松开了她,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浑身不住颤抖,最后“啪”的一声,用力一巴掌打在了她脸上。 “师父……” 水云烟捂着脸,满眼泪水,抬起头来,视线里的师父,已经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了。 “不要叫我师父,不要叫我师父……”缥缈境主摇摇晃晃,脸色惨白,已是有些站立不稳,往后退了去:“来人……来人!” “师父……弟子在!” 楚萱儿第一个冲了进来,接着是其他师姐,各人又不知发生何事,师父脸色竟如此难看,这些师姐不清楚,可楚萱儿焉能看不出?顿时心花怒放,水云烟,这回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给我……给我把她打入天牢,这一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她了……” 缥缈境主脸色煞白,摇摇晃晃坐回了椅子上,楚萱儿立即反应过来,向后面几人厉声道:“你们还愣着作甚?把水云烟关入天牢!”然而此时几位师姐,却都看着水云烟,愣着不动。 “噗通”一声,水云烟朝地上跪了下去,然后“咚”、“咚”、“咚”,连磕三声响头,最后她抬起头来,一缕鲜血,顺着她眉心流了下来,旁边几位师姐都看呆了,师父正在气头上,哪次不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师父最疼的便是她了,这次也最多半年就把她放出来了,她连磕三个响头,这又是作甚? 水云烟看着厅上的缥缈境主,这一刻,眼睛里泪水已干,她轻轻动了动嘴唇:“弟子不孝,日后不能再侍奉师父左右……请师父,废除弟子一身修为,将弟子,逐出师门……” …… 注:在纵横以外看书的小伙伴,若发现章节缺失、错误的,可在纵横上面阅读该章节,或搜索微信公众号“神出古异”,古异已在公众号上发布该章节,免费供大家阅读,回复该章序号即可,比如第八十三章即回复“83”,后续若发现该问题,大家可以到书群或者纵横书评区告知我,我将第一时间在公众号上补章节。(吐槽一下,部分外站的迷之审核机制,自己心疼自己一波,emmm!)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八十七章 狠毒 “请师父,废除弟子一身修为,将弟子,逐出师门……”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回荡在大厅上,这一次,几个师姐都惊呆了,她们素知这个师妹的性子,这绝不是苦肉计,她是宁愿让师父废了她一身修为,将她逐出师门,也不愿说出那个魔教之人是谁。 “嘿嘿,好,好……” 缥缈境主怒极反笑:“这就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弟子,你要我将你逐出师门,然后你好再去与那小魔头厮混是吧?我偏不……我偏要教你永生永世也见不到他!来人,给我把她关入死牢!永不放出!” 几个师姐一听,皆吓住了,死牢! 楚萱儿厉声道:“还愣着作甚!” 最终,水云烟被带了下去,大厅上面,缥缈境主仍然不住发出惨笑,这十几年来,她几乎耗尽全部心血,倾注于水云烟一人身上,而如今,为了一个魔教之人,这孽徒竟要与她师徒决裂。 “噗——” 缥缈境主突然一口鲜血涌出,想来是气急攻心,楚萱儿大惊失色,连忙跑了上去,将她扶住:“师父!你怎样!” “没事,为师没事……” 缥缈境主脸色苍白,伸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楚萱儿脸色也渐渐白了,眼睛里面是惊色,可她心中,却是无尽的恨意,倘若今日换做自己,只怕师父便是看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吧?而为了师妹,竟然如此气急攻心…… …… 这两个月,关于缥缈之境的这件事,在整个云澜境传得沸沸扬扬,都说缥缈境主的传人,居然和一个魔教之人跑了,结果又被捉了回去,前前后后,把缥缈境主气得吐血。 这件事不仅在玄魔两道传开了,就连凡世里面,坊间也有好几个传闻,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过几日,柳天宗收到消息,也风火赶去缥缈云境,但不是为了水云烟,而是关心那个杀了他儿子的杀心何在,不过那日他过去时,并未见到缥缈境主,最终废然而返,暗暗发誓,定要抓住杀心,碎尸万段,回到长生剑宗后,立即派了不少人出去,打探杀心的下落。 “噗!” 此时在秘魔崖洞府里面,任平生一口鲜血喷出,旁边冯鹤和碧玄衣连忙将他扶住:“师叔祖……你怎样!” “无妨……” 任平生稳了稳气息,之前缥缈境主那一掌打在他身上,令他受了不轻的伤。 回想起那天,冯鹤和碧玄衣仍有些心有余悸,要是缥缈境主那一掌落在他师兄妹二人身上,只怕两人当场就形神俱灭了。 “你们出去。” 洞府里只剩下任平生一人,现在姐姐怎么办?一想到水云烟被那老贼婆带回去,必定免不了一场折磨,又会被关入那暗无天日的大牢里,现在怎么办?他此时重伤之躯,别说像那晚一样去救人,只怕还没到缥缈峰上,就被人捉住了。 如今缥缈峰上,那老贼婆必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他去自投罗网,不行……在修为突破之前,他绝不能贸然前去救人,若是连他也落在缥缈手里了,更加无人能去救水云烟了。 “咳……咳咳……” 任平生将喉咙里的淤血咳了出来,眼下看来,只能先将那一棵肉灵芝服下了,此物乃是天材地宝,极难寻获,能够在天地间寻觅到,皆是机缘造化所至。 这样一棵五百年的成形肉芝,凡人服下,增加百年寿元,从此百病不染,修炼之人服下,至少增长百年功力,他若是将这棵肉灵芝服下,加以些许时间炼化,不但伤势尽愈,连修为都能冲破现在的境界。 不过像这样的天材地宝,每个人一生所能服用的次数,都是有着上限的,同时十年乃至百年内,都不能再服用第二次,否则不但功力不增,还会引起气血过盛,七窍流血。 这一棵肉灵芝,本是给水云烟寻觅的,可现在看来,没有办法,他只能将其服下了,接下来不知要用多久,他才能将这棵肉灵芝完全炼化,当中不能受扰,也不能提前出去,否则如此天地灵宝,在他体内化不开,将会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 又过去两个月,这段时间下来,缥缈境主翻来覆去难以静心,心中时常想起,当年水云烟刚上来时,才九岁,还那么小,总是怯怯懦懦地跟在她身后,她去到哪里,水云烟便跟到哪里。 “唉……” 最终,一声幽幽的叹息,在屋里响起,房间里的烛火摇晃了一下,而此时在门口,站着一道人影,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却迟迟未敲门。 “萱儿,你在门外做什么?” “弟子……想过来看看师父,但见师父在屋中叹息,似有心事,不敢打扰,是以候在外面。” “你进来吧。” 楚萱儿走了进去,手里还捧着一叠厚厚的衣物:“快入冬了,我给师父拿了些厚的衣服来。” “嗯,放那里吧。”缥缈境主仍然看着案台上的烛火,仿佛火光里,还映着她这几个徒儿小时候的模样。 “师父的床幔也旧了,改日,我给师父换新的来吧,还有衾枕,也要换新了……” 楚萱儿在屋里打量着,一语双关。 “萱儿,你来缥缈云境,算一算,有一个甲子了吧。”缥缈境主突然回过头来,对她说道。 “是啊……” 楚萱儿轻轻一笑,说道:“那时候萱儿还那么小,也不敢跟人说话,怕走丢了,每天师父到哪,萱儿便像师父的小尾巴一样,一路跟在后面……” 缥缈境主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烟儿小的时候,也和你一样……” “云烟师妹……” 楚萱儿脸上笑容慢慢消失,最终叹了声气:“可惜云烟师妹,她……她不该和魔教之人苟合。” 缥缈境主脸上神情凝固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又叹气道:“你师妹她,最近如何?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嗯……” 楚萱儿点了点头,缥缈境主又将头别了过去,看着烛台上的烛火,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整个房间,又变得安安静静了,楚萱儿站在一旁,也沉默不语了,过了一会儿,缥缈境主回过头来:“萱儿,你若无事,便回去吧,为师乏了。” “好……师父好生休息,弟子告退了……” 楚萱儿去到外面,立足片刻,又往纸窗上的影子看了去,见师父还在房间里长吁短叹,她的眼神一下变得寒冷至极,果然如她所料,这才半年不到,师父就心软了,那可是与魔道勾结啊!还把自己的身子都给了魔教之人,如此大罪,难道师父竟想饶了她? 当初说什么关入死牢,永不相见,都是假的吧?你心中永远只有那个小徒儿,照这么下去,再过两个月,等寒冬一到,漫天飘雪,你更是担心她在牢里冻着了,到时候就放出来了,然后再过个几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到时候师妹又重新得宠…… “师父,你好偏心……” 楚萱儿手指捏得直作响,两眼里也全是泪水,不行,她绝不能让水云烟再有任何翻身机会,等水云烟有了机会,她就没有机会了……这一次,她决定铤而走险,趁着师父气还未完全消退,赌一回。 次日,牢房里面。 这四个月下来,水云烟虽未受到任何折磨,可这样一直绑着,也难免憔悴了许多,这里是死牢,师姐们不敢轻易进来探望她,毕竟缥缈之境门规也甚是严谨,所以每日只有两个小师姐,进来给她送水送饭,送完便立即走,不敢久留。 这一日,外面忽有脚步声响起,水云烟一下抬起头来:“芙蕖师姐!是你吗?芙蕖师姐……我要见师父,你能让师父来吗……” “呵呵……你犯下滔天罪孽,一辈子都别想从这里出去了,你还想见师父?”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外响起,水云烟登时如坠冰窖,全身皆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大……大师姐。” 外面响起冰冷的铁链声音,接着那扇铁门被打开了,楚萱儿的身影,站在了牢门口,水云烟更是浑身一颤,难道今日,她又是来折磨自己的吗…… “呵……师妹别怕,是师父让我过来的。” 楚萱儿看见她眼神里的恐惧,冷冷一笑,一步一步,向她走了过来。 “你,你做什么……” 水云烟整个身子都不停颤抖了起来,弄得绑在她双臂上的铁链,不断发出冰冷的撞击声……她知道,楚萱儿进来肯定没有好事。 “呵呵,师妹别怕……” 楚萱儿慢慢走到她的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冷笑道:“你知道我们云澜天境,有一门最厉害的手段,专门对付十恶不赦之人……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是什么……” 水云烟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不敢回头,颤声问道。 楚萱儿在她耳边轻轻一笑:“豕分蛇断手……” 随着这五个字在耳边响起,水云烟更是如坠噩梦里,双手不断挣扎,满眼惊恐:“师姐……不要!求你了,不要……” 楚萱儿呵呵一笑:“师妹,你这么怕做什么?那一日,你不是当着师父面,让师父废了你一身修为吗?怎么,原来是苦肉计啊……” “师姐,求你了……不要,不要……” 水云烟满脸泪流,顷刻间已是吓得满身冷汗,湿透了衣裳,尽管那一日,她在大厅上,让缥缈境主废去她修为,然后将她逐出师门,可废修为是一回事,以“豕分蛇断手”毁去全身经脉,又是另一回事。 若是缥缈境主废去她修为,不过是化去她一身功力而已,大不了她再用二十年时间重新修炼回来,可若是被豕分蛇断手弄断全身经脉,则将永远沦为一个废人,连路都走不动,连碗筷都拿不稳。 “呵呵……师妹,别怕,很快的,不会太痛苦……”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八十八章 灭门之祸 楚萱儿脸上冷笑慢慢变成狠笑,其实她心里也有些紧张,毕竟师妹曾是师父最疼爱的弟子,哪怕这次犯下如此大过,师父竟然都还想着原谅她…… 可是她绝对不能,绝对不能再让水云烟有任何翻身机会,她现在废去水云烟的经脉,绝不是因为恨,而是为了她自己,若是水云烟出去了,将来必定还是会成为师父的继承人,若是让水云烟成了缥缈境主,那她还有活路吗? 显然,她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都必须斩断,所以这一次,她冒着被师父狠狠惩罚的危险,也要铤而走险,赌这一回。 “师姐,不要……” 水云烟满脸泪痕,已是惊恐万状,可楚萱儿既然已经决定,又怎会在此时收手?“师妹,忍住了……别怪师姐心狠手辣,这可是师父吩咐下来的,要废了你一身修为……”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回荡在整个牢房里,但楚萱儿来的时候,已经提前在这间牢房布下法力,声音传不出去。 水云烟一下痛得脸色惨白如纸,她的左手经脉被楚萱儿弄断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后,一点知觉也没有了。 楚萱儿也起了一身冷汗,脸上全是汗水,双手也有些发抖,毕竟是第一次动用“豕分蛇断手”,而且还是用在小师妹身上。 “师姐……不要……” 水云烟不断摇头,脸上泪水和汗水混在了一起,楚萱儿却不管那么多了,既然已经动手了,那就断没有在这时收手的道理。 “啊——” 又一声惨叫,水云烟的右手经脉也被废了,紧接着全身经脉,一寸一寸,被楚萱儿以豕分蛇断手完全弄断。 当初唐惊风只是那么一下震断任平生全身经脉,而楚萱儿,是一处一处,仔仔细细,生怕漏掉任何一处,以确保万无一失。 现在,楚萱儿放心了,水云烟的全身经脉,都已经寸断,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再续上。 “师妹,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吧……这一辈子,你都出不去了。” 楚萱儿最后看了奄奄一息的水云烟一眼,便匆匆往外去了,这个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多待了,想到刚才水云烟那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她也有些头皮发麻,此时加快了步伐,有些害怕。 “阿平……阿平……” 水云烟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双手被铁链绑着,头无力地低垂着,全身经脉寸断,她几乎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 …… 数日之后,缥缈峰上忽然雷雨阵阵,今日有一人来到了峰上,那人跪在雨中,是云国靖王,水云烟的父亲,几乎用了近半年时间,他才从玄朝来到这缥缈峰上。 此时天上一道剑光落在他面前,他在这里求了一天一夜,缥缈境主今日,才终于肯来见他了。 “凡人云靖,拜见缥缈圣尊。”靖王虽为玄朝的云国君主,但见了缥缈境主,也是整个身子伏地,叩首行了一个大礼。 缥缈境主手中拂尘搭在肩上,整个人道气出尘,看着他:“靖王不在凡世处理国事,今日来缥缈峰作甚?” 靖王仍然跪在地上,不敢与其直视,说道:“鄙人自上次与小女一别,算来已有十年,其母日夜倚闾而望,忧思成疾,今卧榻不起,恳请圣尊能让小女回凡一趟,使母女团聚半日。”他话到最后,才抬起头来,任由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眼神里面,全是恳求之色。 缥缈境主面无表情:“当年我将云烟接走时便曾说过,当她年满十八之时,便须斩断红尘牵挂,靖王回去罢。” “恳请圣尊成全!” 靖王再次往地上重重一拜,缥缈境主依然无动于衷:“来人,把靖王送回云国。” 一闻此言,靖王更是脸色一变,跪着疾疾上前:“圣尊!我知道……我知道裳儿做错了一些事,恳请圣尊,让我们父女团聚……” 缥缈境主冷冷道:“我不会让她下山,你休要再多言,你身为云国之王,当以国事为重,今后勿要再来玄门之地。”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圣尊留步!” 靖王脸色一变,知道她这一走,便是再也不会下来了,自己一介凡人,上来这缥缈峰已是难如登天,想去缥缈云境,更是不可能。 “靖王还有何话要说?”缥缈境主停下了脚步,却并未转过身来。 靖王跪伏在地上,朝她拜了三拜,便如当天水云烟在厅上时一样,最后他抬起头来,满脸的雨水,一字一句道:“恳请圣尊……让裳儿与我回凡,从此……不再踏入仙门。” “放肆!” 缥缈境主忽然转过身来,拂尘一扫,将这数丈内的雨水全部扫来了,只见她声色俱厉:“你以为仙门是什么地方!是想踏入便踏入,不想踏入便离开吗!” “请圣尊……成全。” 靖王整个人伏在了地上,缥缈境主眼神一厉:“来人!将他带回凡尘!”说完,不再犹豫,又化作一道玄光,往天上飞去了。 “圣尊留步……圣尊!” “靖王……走吧。” …… 一个月后,靖王被缥缈峰的人送回了云国,整个人憔悴了许多,王妃见他今日归来,却只有他一人,不见裳儿,着急问道:“云靖哥哥……见到裳儿了吗?” 王妃已年过四十,可仍是若出水芙蓉,和年轻的女子一样美丽,而靖王没有武功,不似瑾王那般英挺威武,看上去文弱了许多,若是瑾王的话,那日怕是如何也要将子女接回来。 此刻他摇了摇头,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裳儿,裳儿……” 王妃满眼泪水,又哭泣了起来,自从得知云裳出事,她便一直寝食难安,有时半夜梦见裳儿回来了,起床去看,却又什么人都没有,怕裳儿回来进不了屋,便吩咐下人,不要把门关死了,留一丝缝,裳儿回来了好进屋。 就这样过去许多日,而在玄朝都城里,宁王府,但见府中坐着一个身材高大之人,那人天庭饱满,双目炯炯有神,正是宁王,本已是年过花甲之人,但因服下了“仙丹”,越发老当益壮,看上去比那些壮年男子都还威武,这十几年里,不知又纳了多少房妻妾,甚至一晚连战十人亦不疲乏,又生了十几个活蹦乱跳的儿子。 “消息可是无误?水云烟被打入了死牢,还被她师姐废去了一身修为?” “回王上,消息是从云澜天境之人那里得知……确实无误。” “好,好!当真天助我也!哈哈哈哈!” 宁王起身大步往外走了去,眼神一下变得阴寒起来,手指骨捏得直作响,一拳打出,“轰”的一声,竟将三丈开外的一座假山打得粉碎,这份功力,在凡世里少说也要修炼几十年了。 “恭喜王上,神功大成!王上……现在打算如何?” “如何……” 宁王的眼神,越来越寒冷可怕,阴沉沉道:“这些年,云靖仗着他有个女儿,处处与我作对……好,现在没了这个女儿,我便灭了他云家!” …… 再说靖王,这些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宁,他没有武功,也不似瑾王那般,能够提前预感到宁王的杀机,直到这一日烽火台被点起,他才意识到宁王已经兵临城下。 靖王府的人,大多都是普通凡人,没有多少武功,不似任家本身就是武林世家,多多少少还能抵御一下,今日宁王便是只身前来,也无人挡得住,更莫说宁王身边几十个高手时刻紧随,还有那武功可怕的苍山八宿,靖王的军队再是兵强马壮,训练有素,在苍山八宿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很快,宁王已经带人杀到王府来了,见人便杀,连丫鬟仆人都不放过,顷刻之间,外面已是尸山血海。 “砰!” 宁王一脚踢开了屋门,里面正是被靖王安排藏起来的王妃,她躲在衣柜后面,看着宁王那高大魁梧的身材,满脸惊恐不胜。 “王妃,又见面了,呵呵……出来吧。” “宁王……你要作甚……” 王妃吓得面无人色,宁王将她一下从衣柜后面抓了出来,王妃手里握着一柄匕首,一下便朝他腹中刺去,怎料“铛”的一声,匕首竟然折断,宁王居然已是刀枪不入之身。 “你要杀我?” 宁王双眼一瞪,“啪”的一巴掌,重重打在了她脸上。 “嫣儿……嫣儿!” 靖王拿着剑,朝这间屋子奔跑了过来:“宁王……你有事,冲着云靖一人来便是,她不过一个妇人而已,放了她……” 就在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人,是个庞眉皓发的老者,手里拿着的双剑,还在不断滴血,“王上,外面的人,都处理干净了。”这老者毫无感情地说道。 听罢此言,靖王登时全身一软,这手拿双剑的老者,正是苍山八宿之一“血手鹤”,苍山八宿如今入了宁王麾下,已成八魔,个个均是心狠手辣,所到之处,绝不留活口,当年,便是苍山八宿,杀了任家老小一百多口人。 “云靖哥哥……” 此时王妃被宁王擒住,动弹不得,满眼泪水看着靖王,靖王满眼皆是惊恐:“宁王,你放了她……” “放了她是么?好啊……” 宁王狞笑一声,忽然一只手按在王妃头上,靖王登时目眦欲裂:“不要啊——” “咯吱”一声。 “不啊——” 靖王冲了上来,抱住王妃的尸身,痛哭流涕。 “呵呵……” 宁王满脸狞笑,向身后的血手鹤道:“传我口谕,云靖勾结任家余孽谋反,将其满门抄斩!无须经过圣上批准。” …… “爹爹……娘,爹爹……娘!不……不!爹爹,娘……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爹爹,娘!不啊——” 天牢里面,水云烟满脸泪如雨下,心如万千刀割,她刚才做了一个噩梦,梦里面尸山血海,整个云府,被苍山八宿所灭……爹爹和娘,都被宁王杀了。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八十九章 震怒 “呃……噗!” 无日峰,秘魔崖修炼洞府里面,任平生突然一口鲜血喷出,殷红的鲜血,一下洒满了他的衣襟。 “师叔祖!” 旁边护法的冯鹤和碧玄衣两人,均是一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 “呃……” 这一刻,任平生心痛如绞,这股突如其来的剧痛,是姐姐……姐姐出事了! “噗!” 又一口鲜血涌出,他显然已是心神俱乱,体内真气乱涌,五脏六腑,俱似焚烧。 “师妹……替师叔祖护法,快!” 冯鹤和碧玄衣再不犹豫,一人在左,一人在右,连忙替师叔祖运功,令他真气平稳下来,否则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任平生体内真气才慢慢平稳下来。 “师叔祖,你好些了吗?” 见师叔祖的气色慢慢恢复,冯鹤和碧玄衣两人仍不敢掉以轻心,刚才当真好险,师叔祖本就有伤在身,要是刚才再走火入魔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没事了……” 任平生慢慢恢复过来,可刚才那股心乱如麻的感觉究竟怎么回事?难道姐姐出事了吗…… “你们两人,立即出去,我要知道现在外面发生了何事。” 冯鹤和碧玄衣果然就知道,刚才师叔祖心神俱乱,定是因为外面的事情,碧玄衣道:“让师兄出去吧,我留下来继续替师叔祖护法,万一又像刚才那样……” 冯鹤道:“师妹,别说了,你在此替师叔祖护法,我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动静。” 就这样,冯鹤离开了无日峰,没过多久,宁王将靖王满门抄斩一事,已在玄朝内外传得沸沸扬扬,冯鹤得知之后整个人都震惊了,他当然也知晓凡世里的一些事,这些年宁王吞并各国,唯独不敢染指云国,因为忌惮云裳郡主,而现在,宁王竟然无所顾忌地灭了云家,难道云裳郡主已经遭遇不测…… “这回糟了……” 冯鹤暗道不妙,若是让师叔祖知晓,云裳郡主死了,他怕不是要灭了整个云澜天境,这回怎么办?云澜天境势力这么大,现在师叔祖伤势又不稳定,若让他知晓此事,必定心神大乱,现在怎么办? …… “水……水……” 天牢里面,已经有好几天无人进来送水送饭了,水云烟经脉寸断,一身修为尽失,便与凡人无异,甚至她现在的情况,比凡人还糟糕,谁能撑得住几日不饮不食的? 此刻她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气息奄奄,双眼已经睁不开,意识也逐渐模糊了,手腕上勒出了鲜血,伤口好了又磨破,反反复复,腕上的皮肉几乎都磨烂了。 “水……水……” 水云烟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这时,外面终于有脚步声响起,接着只见两名女子走了进来,不是之前给她送水送饭来的小师姐了,换成了楚萱儿的两个心腹。 “呵……瞧瞧这是谁?这不是咱们师父最疼爱的小师妹吗?” 两个女子来到水云烟面前,只恨不得再狠狠奚落一番,不过此时她们说什么,水云烟都已经听不见了,意识模模糊糊:“水……水……” “你要喝水啊?好啊……” 右边那女子拿起水壶,顺着她头顶浇了下去,水云烟张开嘴,只有一点点水,流到了她干涸的唇边。 “水……水……” 看见此时水云烟求而不得,把铁链弄得叮当响的样子,两名女子仿佛是一种享受,另一名女子也拿起水壶来,顺着她的头顶浇了下去。 “你们做什么!” 就在这时,牢房外面响起一声冷喝,两名女子吓了一跳,连手里的水壶也“咚”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二……二师姐!” 见到外面的人竟是二师姐芙蕖,两人更是吓得手足无措,芙蕖疾疾走了进来,“啪啪”两巴掌用力扇在二人脸上:“滚出去!” 两人不敢还嘴,立马往外面跑了,可这两巴掌的恨却记在了心里,等将来,大师姐接任境主之位,定要把这两巴掌还回来! “师妹……师妹!” 见到此时水云烟这奄奄一息的样子,芙蕖又惊又怒,连忙俯身拾起地上的水壶,喂她喝水:“师妹……慢一点,慢一点……” “芙蕖师姐……是你吗……” 饮水之后,水云烟终于恢复了几分清醒,到今日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 “师妹……是我!等等,你……” 芙蕖伸手一探,发现她竟然已经全身经脉寸断,而且还是豕分蛇断手,这一刻,芙蕖脑子里像是炸起了一声轰雷,整个人一下愣在了原地,喃喃自语:“楚萱儿她,她竟然……” “师姐……” “师妹,师妹……你说!” 芙蕖两只眼睛里,一下盈满了泪水,她万万想不到,楚萱儿竟胆大包天,将师妹全身经脉弄断,太狠了,太狠了…… “我要见师父……” 水云烟被废去一身修为,又被关押这么久,自知时日无多,此生恐再难见师父一眼,今日却又见二师姐来此,便又动了希冀之心:“师父……我要见师父……师姐……求你……把师父找来……我要见师父……” “好……好!师妹,你撑住,我一定把师父叫来!一定要让师父替你做主!” …… 芙蕖一路赶到缥缈境主闭关的秘境外面,却被楚萱儿拦下了。 “做什么?师父正在闭关,不见任何人!” “楚萱儿!你竟然用豕分蛇断手毁了师妹经脉,此事我必定要告知师父……你让开!” “放肆!我是你大师姐,你敢直呼我姓名!” 秘境前面,狂风激荡,眼见楚萱儿和芙蕖两人,竟然在此动手,可芙蕖小天境的修为,怎能是楚萱儿大天境的对手? “你竟已有大天境的修为!” “呵呵……想不到吧?滚!” 楚萱儿一掌打出,“砰”的一声,这一掌打在芙蕖肩头上,登时将她打了个人仰马翻,往后倒飞了出去。 接着一段时间,芙蕖每天都会来秘境,总有楚萱儿不在的时候,可是她在秘境外面,无论如何喊,无论如何求,缥缈境主也听不见。 “师父……你出来吧……求求你了!小师妹她要见你……师父!你出来见小师妹一面吧……” 大雨瓢泼,芙蕖跪在秘境前面,身上被冷雨湿透,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从脸颊上滑落。 “轰隆”一声,秘境的石门终于打开了,缥缈境主气色红润地从里面走出,见她跪在这里,眉头一皱:“芙蕖,你做什么?跪在这里作甚?” 显然,她在里面听不见芙蕖的呼喊,芙蕖见这么多天了,师父总算肯出来,连忙跑了上去,抓着她的衣袖:“师父……你去见见师妹吧……求你了!” “不见!” 缥缈境主衣袖一拂,将她的手甩开,冷冷道:“我说过,这一世都不想再看见她!” “师父!” 芙蕖泣不成声,哽咽道:“求求你了……去看看师妹吧……她快死了……” “你说什么!” 缥缈境主一下转过了身来,芙蕖满眼泪水和雨水,哽声道:“是大师姐……你闭关的时候,大师姐用豕分蛇断手,震断了师妹全身经脉……” “豕分蛇断手……烟儿!” 缥缈境主满脸震惊之色,原本闭关数月,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的气色,这一瞬间,又变得惨白如纸,下一瞬间,已往天牢那边而去。 …… “师父……师父……是你吗……” “烟儿……烟儿!” 当缥缈境主进来,看见此时经脉寸断,奄奄一息的水云烟,脸上神情已是不可名状。 “师父……” 水云烟微微睁开眼来,气若游丝地道:“求师父……让我下山……回家,看父母……最后一眼……求师父……让我下山……” “铮、铮!” 缥缈境主两指一并,斩开铁链,将她抱住,又往她嘴里送入一枚丹药,随后掌心真元一凝,想运送内力入体,助她化开药力,可手掌放在她身上,内力传入,却是空空荡荡,她全身经脉寸断,如何将内力渡入进去? “你师姐呢?” 缥缈境主又惊又怒,芙蕖道:“师姐……应是在外面。” “好……” 缥缈境主慢慢将怀中的水云烟放下,说道:“你看好她,我回去拿药,在我回来之前,不要乱动……”说着,身形一动,往牢房外面去了。 天牢外面,楚萱儿听闻师父提前出关,往天牢去了,也匆匆赶来,正好在天牢外面撞见。 “师父……” 看见师父这般心急火燎地从天牢里出来,楚萱儿情知大事不妙,下一刻,“啪”的一声,顿时只觉半张脸都麻了,缥缈境主这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她脸上:“孽徒……我回头再来收拾你!”说完,匆匆而去,周围的弟子都吓得不敢说话。 “师父……师父!” 楚萱儿连忙追了上去,拉住师父的衣角,满眼泪水,把早已想好的台词说了出来:“师父,你听我说……师妹,不能留,我废她修为,是为了我们缥缈之境,你想一想,若是那魔教贼人再趁你闭关之时上来,把师妹救走,师妹身怀你的真传,我们缥缈之境玄功秘密,全在她身上,若不废了她修为,日后她将我们玄功传到魔门里面,到时候那些人有了破我们玄功禁制的方法,以后谁还会忌惮我们缥缈云境?” 缥缈境主仍然紧捏着手指,怒视着她,但眼中的杀机,明显没有刚才那么重了。 就在这时,西北方向忽然黑云密布,但刚才雨已经停了,此时这滚滚黑云,看上去似乎不是降雨之象。 “师尊……不好了!”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几个弟子行色慌张地跑来,不等他们开口,这一刹那,缥缈境主已经感受到了。 “师尊!北边……缥缈云阵被人破了!” 那几个弟子已是吓得脸色煞白,说话语无伦次。 楚萱儿心下一惊:“什么人敢闯我缥缈峰?”心想断不该是那魔教贼人,那贼人再是厉害,也不过天罡境修为,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大白天来闯缥缈云境。 一名弟子慌慌张张道:“那人是……杀心!” “杀心……来得正好!” 缥缈境主顿时全身杀气大作,将这一切因果,全都归咎于这个小魔头身上,而这时,另一个弟子急忙接着道:“还有个人和他一起,是……是忘忧峰的阴常君!还有忘忧峰几个长老,全都来了……他们说要师尊把人交出去,不然就灭了我们缥缈云境……”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九十章 阴常君 “什么?” 一听阴常君三个字,缥缈境主和楚萱儿均是一震,双双变了脸色,当然,以缥缈境主的修为,还不至于如此惧怕阴常君,何况这里是她的缥缈云境?只是听闻阴常君今日和那杀心联手来犯,还破去外面阵法,免不了骇然一惊。 “灭我缥缈云境,好得很,待我前去一看!” 缥缈境主本身就性烈如火,加上近来徒儿的事情,更恨不得把魔教之人诛杀个干干净净,此时立即往那边飞去,刚飞出十余里,便听前面云海里传来一个声音:“缥缈境主,好久不见。” 这声音清朗,循声望去,只见那前面云海上,站立着一道人影,那人一身红衣,模样俊朗,不正是那阴常君吗?而在此人后边,还有忘忧峰不少修为厉害的长老,此时正与缥缈云境的人打得不可开交。 “魔头!你今日何以闯我缥缈云境?” 缥缈境主双目冷厉,手中拂尘一扫,一股强大的修为气息涌散开来,登时令方圆十里的云层翻涌不止,附近的人都立即让开,两大神合境强者交手,等会儿可想而知。 就在这时,那后面又走上来一道人影,满脸阴沉冷厉,当看见这个人,缥缈境主更是满眼杀机:“杀心,你来得正好!” 正是任平生,除了任平生,还有冯鹤和碧玄衣两人,当然,阴常君并未见过冯鹤和碧玄衣,自是不知,这两人是凌霄子的徒弟,那晚天魔门被灭时,冯鹤和碧玄衣恰巧不在门中,等回来时才知,天魔门竟被阴常君等人联手给灭去了,师父也不知去向。 那为何任平生此时会和阴常君在一起?这得从前一段时间说起了。 且说那一日,洞府里紫光大作,任平生终于将肉灵芝炼化,不但伤势尽愈,吸收了肉灵芝的功力后,修为也突破到了天罡境大天境。 可要去缥缈云境救人,凭他一人还是不可能,又从冯鹤口中追问得知,宁王灭了靖王满门,立时知晓大事不妙,可他孤身入虎穴,恐怕最后不但人没救出来,连自身都会陷在那里,所以他想到了阴常君,拿天魔地煞血做交换。 到了忘忧峰之后。 “所以,你要我,替你救人?” “人,我自己救,你只须替我拖住缥缈那些人即可。” “可以……但是,天魔地煞血,你带来了吗?” “相信阴常君不会食言。” 大殿上面,气氛庄重,阴常君的两名弟子,冯玉和唐青都凝神不语,他们有些不太相信,这人当真将天魔地煞血带来了?可是由不得他们不信。 任平生气凝丹田,打开金丹封印,竟将一滴“天魔地煞血”引出,当初在赤水教的血池里,他总共凝聚三滴天魔地煞血,如今便将其中一滴,拿给阴常君,以做为救人的条件。 随着天魔地煞血出现的刹那,原本万里无云的忘忧峰,十三座山峰皆在一瞬间被层层黑云笼罩,满天黑云翻滚不已,一股极重的凶煞之气,直冲天际!引得天雷轰鸣。 “这……” 看着此时从任平生丹田引出来的天魔地煞血,唐青和冯玉两人实在难以置信,这股凶煞之气,即使隔得再远,也令他们窒息,整座忘忧峰,都被这股凶煞之气笼罩了,而此人,竟然一直将天魔地煞血,封印在丹田里,难道就不怕被凶煞反噬? 阴常君也有些好奇,此人竟能以自身为鼎,将天魔地煞血封印在丹田里,若非亲眼所见,他也难以置信。 以他目前神合境大天境的修为,都碰不得这天魔地煞血,一碰便如火灼,连元神都会被灼伤,只有以他这些年炼制的“万神鼎”,方能承载天魔地煞血,再以七七四十九道“太上真君符”,方能克制鼎中煞气,不至反噬于他。 “阴常君,你的炉鼎,准备好了么?” 天魔地煞血在任平生双掌之间,已是躁动不安,倘若当中一个不慎,导致天魔地煞血散出去,这凶煞之气,只怕百年内都不会散去。 天魔地煞血,乃是当年赤水教找极阴之地,以无数活人做成万煞尸阵,再以万煞尸阵来养天魔地煞阵,最后以天魔地煞阵,来凝聚天魔地煞血,其凶煞程度,非常人所能想象。 阴常君也不多做犹豫,“起!”袖中一道黑雾飞出,待那黑雾散开,里面却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炉鼎,此鼎正是他这些年炼制的“万神鼎”,用以承载天魔地煞血这等凶煞之物。 任平生双手一凝,将天魔地煞血送入了鼎中,可这并不算完,即便是万神鼎,也镇不住天魔地煞血的凶气,但见那鼎上血光大作,天魔地煞血,欲要冲破出来,整个大殿,瞬间弥漫起了一股可怕的凶煞之气。 “师尊!” 眼见万神鼎镇不住这凶煞之物,唐青和冯玉皆是一惊,但以他们的道行,冲上来不但帮不了师尊,反倒成为师尊拖累。 “退下!” 阴常君双手一抬,七七四十九道太上真君符,从他双袖中飞出,一道一道贴在万神鼎上,待七七四十九道封印完毕,这鼎中血光才总算消退下去,天魔地煞血,暂时被镇压在万神鼎里面了。 见状,唐青和冯玉总算松了口气,背上不觉已凝起一层冷汗,阴常君手一伸,将万神鼎收回衣袖,这满殿的凶煞之气,才慢慢散去,笼罩忘忧峰的黑云,也逐渐散开,明媚的阳光,再次照射下来。 正此时,殿外忽然走近一个疾疾的脚步声,只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行色匆匆走了进来,那男子粉面朱唇,相貌甚好,手拿一把青玉拂尘,整个人道气出尘,并不似这魔门里的人,当年阴常君一日连挑十二仙门,还掳走了天元宫第七代掌教玉山枕做为人质,这男子,便是玉山枕了。 “你们要去哪里?” 玉山枕看了看此时面无表情的任平生,又向殿上面的阴常君看了去,唐青和冯玉点头会意,便往外面走了去,玉山枕见这两人看了自己一声不吭便走,转身追问道:“等等!你们怎不说话?” “阴常君,我在外面等你。”任平生说着,也往殿外走了去。 “等等……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那杀心对不对,你今日过来叫他去哪里?” 玉山枕欲伸手叫住任平生,可任平生并没有回话,阴常君走了下来:“阿枕。”轻轻唤着玉山枕的小名,又笑了笑:“今日伤好些了吗?” 玉山枕横眉嗔目看着他:“你又要出去杀人是不是?” 阴常君哭笑不得,只好道:“我要去趟缥缈之境,这回不是杀人,是救人。” 一听是去缥缈之境,玉山枕更是脸上变色,瞪眼看着他,结果还没说出话来,便被他拉着手:“每每入冬,你体内寒伤总是反复无常,阿枕,这段时间你就不要下山了,我已经在百花秘境,替你准备了三个月的花药,这一次,若是我未能回来……” 听他说什么“若是未能回来”之类的话,玉山枕一下将他推开了:“你,你救了人,快些回来便是了……” 阴常君轻轻一笑:“我逗你玩的,怎么可能回不来,那老太婆,我还没放在眼里。” …… 至于阴常君为何需要天魔地煞血,以及为何要留玉山枕在忘忧峰,必有其因,这且不提,先说此刻,任平生和阴常君联手而至,缥缈之境万丈云巅,劲风飒飒,寒冷刺骨,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已是紧张到了极点。 整个缥缈云境高手众多,禁制阵法甚多,不止缥缈境主一个高手,还有其他厉害的长老,阴常君当然也并非只身而来,自然也带了忘忧十三峰里的几位长老一同前来。 “你还不去救人?” 阴常君向一旁的任平生看了看,任平生此时也不多做犹豫,自然不会与这些人在此恋战,身化一道疾芒,往天牢那边去了,缥缈境主刚想去拦截他,阴常君一道无匹指力打去,震荡云巅,缥缈境主不得不回过身来,专心应对此魔。 “拦住他!” 缥缈境主只得向其他人下令拦截任平生,可如今任平生炼化了那一棵完整的肉灵芝,修为岂是当初?两道剑气发出,“轰轰”一阵巨响,直接将挡在前面的人,震得吐血乱飞了出去,缥缈境主不禁心中骇然,才一年不到,此子修为竟又高了如此多,那日她当真不该放虎归山! …… 天牢里面湿漉漉的,纵然缥缈境主留下一些人看守,又怎能拦得住任平生?至于那些禁制,对旁人来说或许极其厉害,但在任平生的敏锐神识下,也不足为奇。 很快,他已经循着感应,找到了关押水云烟的死牢,当看见里面奄奄一息的水云烟,几乎目眦欲裂,只恨不得将整个缥缈云境,夷为平地。 “云裳……云裳!” “阿……阿……” 水云烟无力地抬起头来,这段时间下来,她只在梦里见过任平生的模样,每每想要伸出手去抱住对方,双手却被铁链紧紧缚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远去,最后只剩下她一人,留在这冰冷黑暗的天牢里。 但这一次,不是梦,是真真实实的感受,对方来救她了。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九十一章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旁抱着水云烟的芙蕖见魔教中人闯了进来,登时吓得花容失色,任平生一掌将她推开,把水云烟抢了过来,一探之下,发现她经脉寸断,而这手法,他再熟悉不过了,是豕分蛇断手! 任平生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以为旁边芙蕖也是残害姐姐的人,手掌一抬,水云烟急忙抓住他的手:“不要……她是我,是我二师姐……” 面对这个满身杀气的杀心长老,芙蕖已是脸色惨白,对方的修为,恐怕如今整个缥缈云境,也只有师父能对付得下来,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 任平生收回了手掌,两只眼睛里也起了一层淡淡血丝,不再多问,抱着水云烟,便往外面去了,眨眼已不见踪影,芙蕖仍然愣在原地,杀心怎会杀上缥缈云境来?不对,外面这股气息,难道是…… “阿平……你怎么来了……” 水云烟被他抱着,仍是说话吃力,任平生怕她担心,便道:“姐姐,无须担心,今日我要带你离开,无人拦得住,我叫了阴常君来。” “阴常君?” 水云烟一下抬起头来,似恢复了一些精神,看着他,怔怔道:“阿平,你怎么与魔……” 任平生顿时只觉凄苦不已,哽声道:“姐姐,你到现在还认为,他们是魔,而云澜天境做的这一切,是正吗?你,我,我们都是被……不说了,姐姐,我带你离开,我带你去找前辈,便是我之前与你说过的那位‘活死人’前辈,是他替我续脉,也一定能替你续脉……” 天牢外面,已是乱成一团,“铛铛”兵刃交接声不绝于耳,缥缈云境那几个长老和忘忧峰的长老打在一起,而在天牢外面,显然已经守着高手,此时任平生一从里面出来,便有两道明晃晃的剑光,从左右刺了过来。 “铮铮!” 两把剑,竟是朝他脖颈刺来,但如今的他,岂是昔日可比?两指一并,便夹住了这两把锋利的剑刃,再用力一绞,“铛铛”两声,折断了这两把剑,随后一掌,似游龙出海,“砰砰”两声,掌力浑厚,把这二人同时震飞了出去。 那二人落地之后,还往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站稳,脸上均布满了惊骇之色,周围的人亦是怛然失色,这杀心的修为怎如此可怕了?连两位师叔都不是对手了。 刚才袭击任平生那两人做道姑打扮,一人着绿裳,一人着白裳,却是缥缈境主的两位师妹,玉清师太和白芷师太,两人万万想不到,如今这小魔头的功力,竟涨得如此可怕。 如今任平生虽只天罡境大天境修为,可服下那一棵肉灵芝,加上龙魄劲第三重“魄”,除了神合境能与他对上,神合境之下,想来这世上已无几人是他对手,哪怕是此刻面前这两个半步神合境的缥缈峰长老。 任平生救了人,并不恋战,纵身往外飞去,可他目光却在人群里搜寻着一人,这缥缈峰十万弟子他不管,但有一人,今日插翅难飞! “楚萱儿……” 任平生两道鹰隼般的目光,一瞬间锁定在了楚萱儿身上,这一刹那,楚萱儿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杀机,想要从人群里趁乱逃走,可不等她纵身飞起,任平生千丝万引瞬息而出,无数道绵密如丝的无形气流,霎时间全打入了她体内。 “啊——” 楚萱儿发出一声惨叫,再也不敢运功,一瞬间被任平生隔空捉了过去,缥缈境主大惊失色:“萱儿!” “师父……救我!” 楚萱儿整张脸一下变成了紫色,仿佛体内血液,也在这一瞬间凝滞住了,可缥缈境主此时与阴常君激斗正酣,分身乏术,又恐徒儿性命落入贼人之手,只得疾疾道:“阁下有话好说,放了我徒儿!” “有话好说……放了她?你当初怎么不与我有话好说……” 任平生满脸寒霜,今天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他放过楚萱儿,在下方,缥缈境主的另外几个弟子也都吓呆了,她们现在都知道了楚萱儿对水云烟做的事,今日要对方放人,只怕万万不能了。 “师妹……师妹,求你……” 楚萱儿满脸惊恐不胜,只得去求水云烟,可她是不是忘了,当初在牢里面,水云烟是如何苦苦哀求她的?她当时有没有放过水云烟呢? “替我杀了她……” 水云烟眼一闭,不想再多言,而随着她此言一出,不但楚萱儿登时如坠深渊,下边那些师姐,还有缥缈境主亦是一惊:“烟儿!” 水云烟闭目不再说话,而任平生满眼仇恨,杀了楚萱儿?让她一死了之?她折磨云裳,用豕分蛇断手废了云裳一身经脉,让人给宁王通风报信,害死靖王,害死王妃,害死云府所有人,想这么一死了之,世上哪有如此便宜之事! “想死?我要你这贱人,永生永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啊——” 楚萱儿发出一声凄绝惨叫,全身经脉,已在瞬间被任平生废去,沦为废人一个,云澜天境的豕分蛇断手歹毒,那被他亲手用千丝万引废去经脉的人又如何?更是别想续脉了。 “萱儿!” 缥缈境主目眦欲裂。 楚萱儿已是废人一个,当初她如何对待水云烟,任平生便如何还回来,还要以十倍手段奉还!以为废了修为,就这么算了?想都别想!做成人彘都不够泄恨! “师叔祖,如何处理此人?” 冯鹤和碧玄衣知晓任平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楚萱儿,是以此时来到了他的面前,听候吩咐。 任平生冷眼无情,一字一句道:“把她送去南方的十万赤地,我要她永生永世,沦为赤鬼一族的炉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人听见此言,更是如坠冰渊,寒冷彻骨,楚萱儿已是惊恐万状,不断苦苦嘶喊:“师父,杀了我……师父,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任平生冷冷道:“谁敢杀她,谁敢救她,那就替她去赤鬼之地……” 就连冯鹤也打了个冷颤,此时不多犹豫,立即走上来捉住了楚萱儿,正要离去时,碧玄衣也要跟去:“师兄!我与你一起!” “不,师妹,你留在师叔祖身边,赤鬼之地你去不得,我去便是。” 冯鹤说着,已扛着楚萱儿消失在了云际里,赤鬼之地,但凡女子,皆去不得,一旦去了,无论再是何等神通广大,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了。 那里,是所有女子的噩梦,是地狱,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缥缈境主仍与阴常君斗法,无暇分身,任平生冷冷道:“水云烟已经被你们杀了,从今日起,云国郡主云裳,与你们云澜天境再无任何瓜葛,缥缈境主若执意纠缠不清,你缥缈峰数十万弟子,必将个个死无全尸,我杀心说了,就一定做到。” 此一番话,吓得缥缈云境的弟子个个如陷深潭,动也不敢动一下,碧玄衣冷冷道:“老妖婆!你听见师叔祖的话没有?从今日起,她的名字只有一个,那就是云裳!” “玄衣,走。” 任平生不再多言,既然冯鹤已经离开,他也须尽快带云裳去找活死人前辈救治,此去玄州路途遥远,再快也要一个多月,耽误不得,这里,就暂时先交给阴常君了。 …… 一路山水险恶,任平生终于带着云裳离开了云澜天境的范围,冯鹤去了南边的赤鬼之地,暂无消息,只有碧玄衣一路跟随着他。 “师叔祖……云裳,云裳郡主情况不是很好!” “姐姐……撑住!” 任平生带着云裳,翻山越岭,疾步如飞,云裳伤势太重,他救不了,这世上只有当初救他的那位活死人前辈,能够救她。 “阿……阿平……带我回云国……” 云裳悠悠醒来,即使服下丹药,她的状态,也不是很好,这次的伤,远非上一次打神鞭的伤可比,这一次是被豕分蛇断手弄断全身经脉,若是换做常人,只怕早就死了,也不知她如何还能撑到现在。 “带我回云国……我要见爹爹,娘亲……最后一面……” 云裳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任平生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告知她真实情况,碧玄衣当然也清楚,若是此时她得知靖王已死,只怕她当场肝肠寸断,神仙也救不活了。 “云裳郡主,你放心,靖王和王妃都很好,你现在伤得如此重,若让王妃和靖王见了,岂不心疼?” 碧玄衣如此说着,绝不能让云裳得知,不久前云国已经被宁王所灭之事。 “阿平……” 云裳再次轻轻喊了一声,任平生道:“裳儿,听话好吗?你现在这样子,如何见靖王和王妃?等你伤好了,我陪你一起回家,回我们的家……” “真的吗……你不骗我吗……” 听他这么一说,云裳总算相信了几分,可是她梦里面又是怎么回事,当天那心痛如绞又是怎么回事,梦里面,她看见血流成河,看见满地尸体,看见苍山八宿灭了整个云府,母亲被宁王杀了,父亲的首级,被宁王高高悬挂在城墙上…… “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一字一词,任平生心如刀割,想到当年,任家也是如此被宁王灭门,想到苍山八宿,不留一个活口,连他妹妹小若都没能逃过一劫,他差点掉下泪来,但此时只能强忍着,不能让姐姐看出端倪来……宁王,苍山八宿,你们的死期……将至!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九十二章 回天乏术 一个月后,任平生终于带着云裳回到了当年……那个从他结束,也是开始的地方,九年前他被人当做垃圾一样丢在这冰冷绝望的山谷里。 “小友,你回来了。” 从当初任平生离开,已经过去了六年,这座深不见底的渊谷之下,活死人前辈果然还在这里,没有离开。 “前辈……” 再次回到这里,任平生依旧有种两世为人的感觉,当年,是那样的绝望,满天的寒雨打在他的脸上,他以为自己最终会被野兽吃掉,那冰冷绝望的感觉,他至今记忆犹新。 这里是他两世为人,重新开始的地方,前世的记忆,也是在这里苏醒,是这位活死人前辈救了他,他永远不会忘记。 “嗯……她是谁?嗯……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还有一道活人的气息,便是她了。” 活死人前辈慢慢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如今的任平生,模样与当年变化并不大,而前辈身上那九根神木枝,也和当年一样触目惊心,背上三根,肋下两根,胸膛四根,皆深深刺入了肉里,长时间下来,几乎与身体血肉、内脏骨骼长在了一起。 “她的气息……很微弱,她怎么了?” 在来时路上,云裳已经昏睡过去了,任平生慢慢将她放下,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她被人以豕分蛇断手震断全身经脉,我想请前辈,救她……” “嗯……” 活死人前辈微微点头,其实在刚才任平生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少女经脉寸断,气若游丝,心脉已毁,比当年任平生伤得更重,如此重的伤,只怕……回天乏术了。 “我试试吧。” 看来,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就这样,任平生在洞外忐忑不安地守了三天三夜,碧玄衣没有跟着他下来,前辈喜静,所以他让碧玄衣留在了渊谷上面。 这一日,前辈终于从山洞里走出,任平生见他终于出来,迫不及待问道:“前辈,如何?可是还能再替她续上经脉?” “她伤得很重呐……” 前辈轻轻叹了声气,任平生心中一颤,已有一股不安的预感,小声问道:“那前辈,你还能替她续脉吗?或者像当初我这样,前辈替她,逆着续脉……” “小友,你听我说。” 前辈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一切皆是宿命造化,当初我替你逆着续脉,乃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你的经脉可以逆着续,但她不行……她和你不一样,若是替她逆着续脉,仅能保证她以后行走自如,但修炼是不可能了。也就是说,成为普通凡人,经历生老病死,而她心脉之伤太重,成为凡人之后,大概,只余三年寿命。” “三年……” 即使早已猜到情况不会太好,可此时亲耳听见前辈说出,任平生仍是一颗心怦怦直跳,抬起头道:“那顺着续脉呢?” 前辈摇了摇头:“云澜天境的豕分蛇断手,很难再将经脉原原本本续回去,若是没有身上这‘九枝神木’,我倒是可以,但如今,你看见了……” “我知道了……” 任平生明白了,想要顺着替云裳续上经脉,只有取下前辈身上的九枝神木,使前辈功力恢复,可是九枝神木已与前辈血脉元神相连,取下任何一枝,前辈都必死无疑,若是取下九枝,更是如此,也就是拿前辈一命,换云裳一命,若是要用一命换一命,便是前辈愿意,他也绝不会,姐姐也不会。 “那……现在……”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前辈看着他,说道:“第一,是让我替她逆着续回经脉,但这样一来,她便只剩下三年寿命,三年之后,必死无疑,神仙无救。需要注意的是,此法一旦施行,过程便无法逆改,即使未来三年,你找到方法了,也无用,不可能再将她经脉逆过来,强行逆脉,会让她立刻死亡……也就是说,如此做的话,你有三年时间,陪她在这凡世,安安静静度过最后三年。” “只有三年……” 任平生抬起头来,眼中已见泪水,他声音有些哽咽,仍是抱着希望问道:“那……第二种方法呢?” 前辈深吸了一口气,往外走去,看着岩壁上那些花花草草,说道:“第二个选择,便是任由如此下去,你带着她去找世外高人,但是她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如此的话,她只有三个月寿命,三个月的时间,若是回到三百年前,你或许能在三个月内找到一位世外高人,但现在,不可能……” “没有别的方法了吗……” 任平生慢慢转过身,向那山洞里面望了去,视线模模糊糊的,脑海里一幕一幕,还是从前,她的欢笑声。 为何要如此残忍? 为何当年在这里,上天垂怜他,于是让他又活了过来,那为何上天不垂怜她,让她也在这里活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上天怜我却不怜她,为什么要对她如此残忍,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要对她如此不公。 任平生已是满眼泪水,前一世,在天外之天,烟雨,烟雨又做错了什么,要落得魂飞魄散的结局……到头来谁也救不了,自己却活得那么自在逍遥,一代剑帝,真是可笑。 “唉……” 身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听见这声叹息,任平生便知,前辈神通广大,定然还有别的方法,只是这方法,定是十分凶险,所以前辈才没有说,他又转了回去,看着前辈背上那三根恐怖的神木枝,问道:“前辈,可是还有方法……” “这个方法,并不容易,可能会令你丧命,也可能……最终徒劳无功。” “前辈你说!” 任平生不管是什么,刀山也好,火海也罢,九霄碧落,九幽地煞,他都愿意去闯,去神界找仙药,去幽冥改生死薄……只要还有一点希望,他就不怕,他只怕,再无任何希望。 前辈慢慢转过了身来,看着他,最终缓缓开口道:“昆仑虚。” “昆仑虚?” 任平生一下凝定了心神,当初他与云裳,便是打算去昆仑虚那边,难道昆仑虚的人,可以救云裳吗? 前辈慢慢说道:“昆仑虚的玉京仙子,能够以‘百花秘诀’,救小姑娘一命……” 任平生道:“那我要去昆仑虚,找玉京仙子,求她救人?” “不。” 前辈摇了摇头,又道:“玉京仙子的修为早已超脱凡俗,三百年前那场天地浩劫,她必然也已经不在昆仑了,你找不到她的……” 任平生一怔,仿佛好不容易看见的一点星火希望,又扑灭了,喃喃道:“既然根本找不到,那前辈你与我说她,又是为何……” “小友何不听我把话说完?” “前辈,你,你说……” 此刻任平生确实需要冷静,他已经方寸大乱,无法像从前那样静下心来仔细思考了。 前辈双手负在身后,缓缓道:“虽然玉京仙子已经不在昆仑,但她的‘百花秘诀’,必然传于后世了,也即是她的传人,她总有一位传人现在仍然留在昆仑,也就是如今昆仑百花秘境,十二仙宫之主,昆仑宫主,她必然会‘百花秘诀’。” “百花秘境,昆仑宫主……” 听此时前辈这么说着,任平生脑海里立时浮现出了鸿蒙神界那百花仙境的一幕幕,不管他上一世如何,但这一世,他终究只是凡夫俗子,昆仑宫主会救人吗?云裳伤得太重,要救她必定要行逆天之事,如此一来,不但危险,还会损耗不少修为,既是如此,对方凭什么一定要冒生死之险来替他救一个不相干之人? 但是无论如何,现在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不会放弃,他便是爬,也要爬到昆仑之巅去,便是跪着求,也要求她救人。 活死人前辈道:“此去昆仑,路途极远,你恐怕要很多年才能到,所以,我会将她心脉完全封住,大概,便是让她暂时成为一个不用呼吸的‘活死人’,只有这样,你才能将她带去昆仑,保证到了之时,她还活着。” 任平生抬起头来,眼下看来,也只有如此了,前辈又道:“但这样还不行,此去昆仑太过久远,路途必须保证她肉身不坏,若是肉身坏了,魂魄无所归依,恐那时会消散天地间……所以,你要找来一口‘千年寒玉冰棺’,将她放入里面,以确保万无一失。” 任平生知道了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活死人前辈道:“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我会替她封闭心脉,你去找寒玉冰棺吧。” “好……” 任平生最后看了一眼躺在石床上昏迷不醒的云裳,最终还是往渊谷上面飞了去。 “师叔祖,你上来了……” 这几日,碧玄衣按照他的吩咐,一直守在上面,哪也没有去,任平生往附近看了看:“有人来过吗?” “没有。”碧玄衣摇了摇头。 “好。” 任平生看着她,说道:“玄衣,接下来,我要你去找样东西,要快。” “找什么东西?师叔祖,你说。” 碧玄衣看他此时这认真的样子,也不敢怠慢,任平生便将寒玉棺一事说了,碧玄衣听完,情知是与云裳郡主有关的重要之物,更不敢耽搁,答应下来,立马便去了,至于任平生,则回到了渊谷下面,守在山洞外面,他哪也无心去。 半个月后,碧玄衣找来了千年寒玉棺,整口棺,是由千年寒玉打造而成,价值不菲,摸上去便如寒冰一样。 任平生带着寒玉棺,回到渊谷下面,今日活死人前辈也将云裳心脉封住了,任平生进入山洞里面,看着已经不再呼吸,心脏不再跳动,但却还活着的云裳,他整颗心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难受,却哭不出来。 “姐姐……” 他俯下身去,轻轻抱着已经睡去的云裳,哽声道:“便是倾尽全力,踏遍千山万水,我也一定要……让你醒来。”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九十三章 昆仑 活死人前辈去了外面,任平生慢慢替云裳换了一身干干净净,最漂亮的衣裳,又替她把头发梳好,把玉佩替她戴上,做完一切,最后任平生才把她封入寒冰棺中。 “小友切记,昆仑虚的人不好说话,到了之后,不可强来,一切皆看造化。” “前辈,谢谢你……再一次帮了我。” “唉……去吧。” 前辈叹了声气,又往洞里走了去,任平生看着他:“前辈且慢,我还有一事想问,都说九枝神木生于昆仑,不知前辈身上的九枝神木,可是与昆仑虚有关?” “你去吧。” 活死人前辈只摇了摇头,没有多言,往洞中走去了。 “好……” 任平生见他仍是不说,自然也不能多问了,便带着寒玉棺,往渊谷上面飞了去。 “师叔祖,你上来了,云裳郡主她……” 碧玄衣有些惊奇,难道云裳郡主出事了吗?为何师叔祖将她放入寒玉棺里,而且她,她竟没有了呼吸和心跳,不禁脸色一变,看着任平生:“师叔祖,出什么事了?郡主怎么……” 任平生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说道:“玄衣,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有些年不能回来了,你就留在玄州附近,等冯鹤回来,到时候,你们一起回无日峰,在那里等我回来。” “师叔祖,你要去哪里……” “昆仑。” “昆……昆仑?” 碧玄衣呆了一下,又要去昆仑么?可是上一次,他们去了那么久都去不到,这次师叔祖带着一人一棺,要多久才能去到?路上万一又遇见危险怎么办?她疾疾追了上来,说道:“师叔祖,师兄应该快回来了,我们等他一会儿,等他回来了,我们陪师叔祖一起去昆仑好不好……” 任平生摇了摇头:“太久了,不利于你们修炼,你们就在无日峰等我……还有,我教你们的修炼方法,定要每日勤加修炼,不可怠惰荒废。” “师叔祖,我知道了,我和师兄,一定不会辜负师叔祖的期望……” 夕阳西下,碧玄衣看着师叔祖孤孤单单,背着一口棺远去的背影,只感到心中一阵酸楚,眼泪一下便涌了上来,天魔门已经没有了,师父也找不到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位认认真真教他们修炼的师叔祖,对方也要走了吗? “师叔祖……” 看着师叔祖走远了,碧玄衣又追了上去,任平生道:“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对了,我走之后,你们行事尽量小心一些,阴常君不会为难你们,但难保另外几个……” “没,没事,这一点我和师兄知道。” 碧玄衣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师兄可能还要过段时间才回来,我再陪师叔祖走一段路程吧……” “也好。” …… 且说冯鹤扛着楚萱儿一路往南,自然不能走千山岭那边,前阵子千山岭传出异动,已经有好多玄门之人暗守里面,他若是过去,让人把楚萱儿救走了可是不妙,所以绕开了千山岭走,这一路,还要不断改道换行,以防止被缥缈峰的人追上来。 今日来到一片荒芜赤地,方圆几百里,寸草不生,脚下的土壤早已龟裂,被太阳烤得滚烫,冯鹤外衣都脱完了,仍是汗流浃背,几乎快要热晕了,背上还得背着一个人,连口水都找不着,要不是师叔祖吩咐了,定要将她活着带去赤鬼之地,交给赤鬼族的人,他便直接找个地儿杀了埋了。 “等等,等等……” 楚萱儿发出微弱的轻吟声:“郎君,我好热,你就不能再行行好……再帮我把里面这件小裳也去了,万一我路上热死了,你不是交不了差……” “不行,再脱就没了。” 冯鹤才不管她,刚才已经把身上带着的最后一点水,也拿给她喝了,在找到赤鬼族之前,他可以死,但她可不能死。 “郎君,求求你了,我好热,不行了……” 楚萱儿满身香汗淋漓,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冯鹤结实的胸膛上轻轻抚摸,柔声说道:“郎君,你行行好……找个没人的地儿,把我丢了吧……或者,你把我藏起来,反正也没人知道,我也是个废人了,哪里也去不了……但是萱儿,萱儿身子还在,以后便只服侍郎君一人,郎君想要萱儿怎样,萱儿都可以……”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顺着冯鹤满是汗水的胸膛,一点一点,往下滑了去,冯鹤冷笑一声,按住了她的手:“再不老实,信不信我又把你绑了?” “啊,不,不要……” 楚萱儿连忙将手缩了回去,为什么,为什么她天生媚骨,生得又是如此花容月貌,却一点也魅惑不了眼前这个男子呢? 她不死心,便再试:“郎君……你帮萱儿一件事好不好?反正你要将萱儿带去赤鬼族了,你就当行行好,好吗……” “说,我考虑考虑。” “好,好……” 楚萱儿做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又将双手,贴在了他身上,轻声在他耳边道:“萱儿,萱儿的身子,还从未给过别人……不想将第一次,拿给那些怪物,郎君,你就当行行好,把萱儿的第一次,拿去好不好……” 冯鹤冷笑一声:“师叔祖只让我把你送去赤鬼族,可没说过还要负责替你那啥,这种事,还是留给赤鬼族那些怪物吧!他们说不定争着抢先呢。” “你,你这人,怎如此狠心……” 楚萱儿说着,一滴一滴眼泪便滴在了他肩膀上,冯鹤道:“好了,收起你的鳄鱼眼泪,这儿离赤鬼之地还远着呢,说我狠,怎比得了你狠,想想看,你对郡主做了些什么事。” 楚萱儿仍是哭哭啼啼:“我是废了她一身修为,可杀心也废了我一身经脉,这难道不算扯平吗?为什么还要把我送去赤鬼之地,你们男子,个个都如此狠心吗,呜呜呜……” “呵呵……” 冯鹤冷笑一声:“你和郡主,扯平了,那郡主一家的性命呢?靖王和王妃的性命,算谁头上?” 闻言,楚萱儿一下止住了哭泣,说道:“人是宁王杀的,与我何干?怎么全往我身上赖?” “呵……” 冯鹤冷笑道:“缥缈峰和玄朝隔着十万八千里,宁王不过一介凡俗,缥缈云境天牢里边的事,要没有楚师姐暗中通风报信,宁王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楚师姐,好个借刀杀人呐……” “你,你……” 楚萱儿已是满脸煞白,喃喃不清地道:“你怎么知道这些……” “呵呵,我怎么知道这些……” 冯鹤冷笑一声,说道:“你不会以为别人都是蠢货吧?在缥缈峰,除了你楚大师姐有这只手遮天的本领,难道还有第二个人去向宁王通风报信?好了,照我说,等回头到了赤鬼族里,楚师姐要是无力反抗,那就乖乖躺下享受,总比被削成人彘,放进坛子里强。” 一个多月后,冯鹤终于背着楚萱儿到了那“十万赤地”,这里有一支赤鬼族,半妖半兽还会说人话,十分可怕,专门捉女子做修炼炉鼎,凡是被捉去的女子,往往都是生不如死,即使是死了,连魂魄也无法逃离,生生世世都无法从这里离开,生生世世都要做那些怪物的炉鼎。 而那些怪物,有的浑身长满了眼睛,有的则长满了黏糊糊的触手…… 交差之后,冯鹤又一路马不停蹄,赶回玄州,当回去听师妹说,郡主性命危急,师叔祖已将她放入冰棺,带往昆仑虚求天山宫主救人,此去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回来,冯鹤心下也不禁多了几分怅然,说道:“那师妹,我们回无日峰等吧。” …… 前路并不好走,昆仑渺渺无期,任平生背着寒玉冰棺,已经走了大半年,仍不知何时才到那昆仑虚,但他相信,只要一直往前走,总有一天能到。 夏去冬来,天上飘起了鹅毛白雪,不几日,大雪盈尺,封了山路,任平生背着一口棺材,更是举步维艰了,纵有一身修为,可面对这恶劣天气,也不好轻易御剑,若是不慎遇见寒流,他摔了无所谓,可怕把姐姐的身子摔坏了。 漫天大雪,无休止地下着,北风凛冽,任平生全身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白雪,在他身后雪地里留下的那排足印,很快便被漫天风雪掩盖了。 天也快黑了,风雪凶残,方向难辨,前面有座山洞,任平生去到里面,生了火,稍觉一丝温暖。 “姐姐……” 看着寒冰棺里,云裳熟睡的脸庞,任平生又回忆起了从前的一幕一幕,十一年前,七玄宗修炼谷初相逢,那一晚,追着他一路逃到后山深谷。九年前,唐惊风毁他经脉,两人再无音讯。然后过了六年,两人又在千山岭遇见…… 前一世,这一世。 都说自古剑仙多无情,可他偏偏又是这样一个,多情的人。 接下来的两个月,大雪封路,并不好走,等来年开了春,速度会快许多,就这样走了两个多月,春天终于到了,冰消雪融,万物复苏,他可以走快一些了,遇见崎岖山路便御剑而行,到了空旷平原,又下来行走,恢复一下消耗的真气。 很快,夏天又到了,炎炎烈日,把脚下的土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炉,万里黄沙,无边也无际。 穿过了沙漠,任平生看见山川河流,满山遍野,金黄的菊花铺成一片一片,还有山谷里,那红彤彤似晚云的枫叶。 再走着,天气又开始变冷,寒风来袭,不知是哪一日,天上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将整个世界,变得银装素裹,冬天又来了,他的速度,不得不慢下来,期待春天快些到来,他便又能御剑,加快步伐。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年复一年,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年。 整整六年,寒玉冰棺里面,云裳依然熟睡着,像是最美的公主,一直沉睡在美梦里,不再去烦恼,人世间的种种忧愁。 而任平生,模样与当年有了太大变化,嘴边长了一圈胡子,他也懒得去剃了,他的双眼,不再是昔日那个明朗的少年了,少年的双眼,总是如月华般澄澈,而如今他的双眼,总是多了一股沧桑。 他仍将寒玉棺背在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这六年,他也不知道走了哪些地,若非这一趟走来,或许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云澜境原来如此大,连修真者都如此不易,凡人便是走上百年,走一辈子,都走不出去。 这些年,他走过许多古老的国家王朝,好在大部分都互通言语,他原来不知,云澜境有着这么多地方,有这么多修真势力。 只是以玄朝为中心,那周围灵气最为鼎盛,钟灵毓秀,所以有了云澜天境和万丈魔境之争,但若说整个云澜境,只有那两个地方才有神合境的高手,这其实有些夸大了,其他地方也有,如玄朝往南一带,若一直南下,翻过三山五岳,远离云澜天境和万丈魔境后,便有着许多古老的修真家族,也有不少神合境高手,只是神墟境的修者,到现在任平生都未见到一个。 再往前,任平生终于能够看见云端上,那一座座连绵无尽的雪山了,山连着山,巍峨无尽,那里便是昆仑山脉了。 “姐姐,你看见了吗?我们终于来到昆仑了,我没有骗你吧,只要一直往西走,就能到昆仑……” 他走了六年之久,如今终于到了,巍巍昆仑,万山之祖,上达瑶池胜境,下临万丈弱水。 前面山水环绕,山中藏水,水中藏山,山水相映,往前一些,正是昆仑山下的“弱水”。 弱水一带,有着不少本地居民,但大多都是凡人,依着昆仑山水,日子倒也过得充足,比起玄朝那些正身处水深火热的百姓,好了不知多少,即使偶尔山中有妖兽出来作乱,很快也会被昆仑虚的修行之人斩除。 任平生背着寒冰棺,他要去弱水先找个歇脚处,等休养几日,再往昆仑山上去,顺便打听一下,如今昆仑虚的掌门人是谁。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九十四章 客栈 昆仑山附近,还有着四座山,分别是“符阳之山”、“槐江之山”、“翼望之山”、“群玉之山”,弱水连通符阳之山和槐江之山,那一带居民最多,至于翼望山,因常年妖兽出没,是以人迹罕至,而群玉山山高水冷,终年积雪,常有雪妖出没,也少有人去到。 在弱水之侧,有个“灵台镇”,镇上人丁兴旺,盛产昆仑丘的特产,至于弱水其他地方,当然还有些什么“昆仑七十二派”、“昆仑三十六教”之类的门派,但这些都是凡世里的武林门派,各自五花八门,都冠以“昆仑”二字,但与昆仑虚上十二仙宫,没有半分关系,在他们眼里,住在昆仑虚上的,那都是神仙。 在凡人眼里,其实任平生也是神仙,若不是神仙,怎能一路背着口寒冰棺,从玄朝来到这渺渺昆仑之下? 今日这间名为“望江楼”的客栈,门口有两个小伙计正滔滔不绝讲诉着近来江湖上的大事,只顾着说,却没注意到前面已走来一人。 “我要一间独院。”直到声音响起,二人才回过神来,忙堆笑脸:“客官,您里边儿……” 两人话刚到嘴边,便当场愣住了,只见面前那人二三十来岁,眼神有些疲惫沧桑,而在他身后,竟然背着一口大棺材,虽说是寒冰棺,可也把两人当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绊着门槛差些摔倒,连忙扶住大门,这死人哪能往他们店里放。 虽然这段时间下来,两人见多了拔山扛鼎的奇人异士,上个月还有个举着鼎的道人,往二楼去,踩得楼板都快塌了,这些事也都见怪不怪了,可这大白天背着一口棺材到处走的,他们还头一回见到,只是这口棺,可不能往店里带,他们还要开门做生意呢,要放棺的话,只能去镇外二十里的义庄。 左边的小伙计回过神来,脸上笑容有些僵硬,甚是为难道:“独院倒是剩了几间,可兄台,您这……”他说到此处,往对方背上的寒冰棺瞅了瞅,最后保持着笑脸,不好开口,只是面露为难。 “她还活着。” 任平生丢了一锭银子过去,那人接住,竟有些沉,差点没拿稳落下去,不免一惊,平日里他们接待的,都是些往桌上排出几个铜钱,便要温一碗好酒的做工人,哪能遇见出手如此阔绰的主子,可又担心这钱来路不明,但不管怎样,他们不敢开罪这些走江湖的奇人异士,便笑道:“爷,您与我这边来……”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院那边引。 路上,两人偷偷往他棺里瞅了一眼,虽是隐隐约约,但也看见了,里面果真是个大活人,气色红润,貌若天仙,如此绝美的仙子,他们便是梦里也未曾见着过,这人该不会是个人贩子吧?总之一路忐忑不安,不敢询问。 “爷,到了,便是这里,您有事,只管吩咐!” “嗯。” 院落里安安静静,有着两座小池,几座假山,两座池子中间有一株开满雪白花朵的树,枝上每朵花都有六片花瓣,洁白无瑕,似雪一样,没有任何杂色,任平生在玄朝没有见过这样的树,后来听人说,这是弱水附近才有的“弱水三千”,还有个名字,叫“未央花”,象征爱情,纯白如雪。 嗯……姐姐一定会喜欢这雪白无瑕的未央花吧?便似他和姐姐的感情一样纯净无瑕,无关玄魔,回头看看,能否带回一枝,移植到玄朝去,姐姐醒了,看见一定会很高兴吧。 弱水三千,而他只要一人,只要身后的姐姐醒过来。 将寒玉冰棺放到阁楼里,他便在旁静静守着,一直到落日黄昏,他要去客栈前堂,在这独院里,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姐姐,我们已经到昆仑了,你看见了吗?你看见院子里,那一片一片,雪白无瑕的花瓣了吗……” “你一定,会喜欢吧……” 傍晚离开阁楼,他在附近布下一层法力,以免别人闯入,随后去到前堂,两个店伙计见到是他,立马热情地招呼到了二楼去。 店里很大,也很喧哗,弥漫了酒气,有人划拳,有人高谈阔论,有人让身旁的小孩规规矩矩坐好不许楼上楼下乱跑……或许这便是尘世吧。 感悟一下凡世百态,或许对他日后的修炼,也有益。 任平生倚窗而坐,遥望斜阳下那一片晴川,暮云里隐约几点轻帆,出没在如镜平滑的江面,水中倒映着山水云天,那些小舟,就像是行驶在澄净如洗的天空上。再看近处码头,那些累了一天的工人,他们此时终于放下肩上的木料,掸了掸早已打满补丁的衣肩,十来二十个人,有说有笑,正往这边走来,走到店外临时搭起的桌子前坐下,往桌上一字排出七八个铜钱:“温一碗好酒,要快。” 他们不会进店里坐,店里的酒菜他们点不起,那些美酒雪酿更喝不起,要一碗烈酒,洗去一天风尘也就足以了,昆仑山下虽是四季常青,但也时常有寒气沉降下来,因此弱水附近的工人,都喜好喝烈酒。 任平生坐在二楼的轩窗旁边,静静看着楼下一幕幕,原来这便是尘世百态么?从前在北荒王府里,他见不到这一幕。 “爷,您看,您要吃点啥,喝点啥,我这马上给您准备来!” 伙计来到了他的桌前,语气十分恭敬,那一锭银子,足足五十两,任平生并不知道,伙计们在这做工,一个月二钱银子,一年算上年关奖励,也就三两,他那锭银子,是伙计们十几年的工钱了。 “要他们桌上的酒,要快。” 任平生倚着雕饰繁复的窗户,看着楼下那些开怀畅饮的长工,说道。 “啊?” 店伙计愣了半晌,这位爷付了五十两银钱,却只喝这麸酒么?不敢多问,不一会儿便将酒菜端上来了,虽是店里最廉价的麦麸酒,但却用最精美的酒壶盛放着,连酒樽也是白玉做的,似乎味道也就变了。 任平生将酒倒入碗里,没想到这一口酒甚烈,差些呛得他吐了出来,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仿佛也掺在了里面。 一口一口,烈酒入喉,心中迷迷蒙蒙响起一个回音:修仙,究竟何为修仙? 世间人人俱思成仙,长生不死,可真到了长生不死那天,是否便是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 师姐,你当年那么想要长生,这一万年,你可曾有过一夜后悔? 映着窗外的晚霞,任平生面上绯红,有些醉了。 烈酒入喉,像是要将前世今生的记忆,一片一片烧成灰,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倒头便睡了。 这几天,任平生每每喝得醉生梦死,他从前甚少饮酒,在王府里面,军中将士虽是个个豪饮,可父亲并不许他饮酒。即使少许轻斟浅醉,多多少少也会在身上留下些许酒气,出剑会变慢,会让对手掌握到气息。 这一日,灵台镇似乎来了许多人,都是江湖各派的,任平生依旧坐在轩窗旁边,似乎这几日,他把这个座儿包下来了。 随着那些江湖人士走进,二楼渐渐酒气熏天,来了许多门派中人,都在谈论一些江湖杀伐之事,吓得店里的伙计,哆哆嗦嗦,头都不敢抬起来一下。 任平生听着,心想昆仑胜地,动辄便是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么?难道昆仑虚的修行之人就袖手旁观,就让这些人成天杀来打去,弄得人心惶惶? 后来才知,昆仑虚十二仙宫,若是凡间有妖兽作祟,他们必定下来斩除,但若是凡世武林各派争斗杀伐,这些凡人便是杀成尸山血海,他们也绝不出手干预。 “如今昆仑虚的掌门人是谁,你们可有谁知道吗?” 正当楼里喧闹时,忽然传出这样一个声音,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见是坐在窗边的一个白面小生,昨日任平生将胡子剃干净了,看上去便又与当初无甚变化了。 “小兄弟,你指的是七十二派里,哪个门派?” “不是哪个门派,我说的是,那昆仑之巅,昆仑虚掌门。” “什么?” 这一众武林人士,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在这时,走廊外面,忽然传来“咚、咚、咚”的声音,仿佛整栋楼都要给震塌了,各人杯中酒不住摇晃,碗筷子也要震到地板上去了,却是有人上楼,踩得楼板咚咚响,听脚步混乱,还不止一人,大概有着五六人。 “花玲珑,昆仑虚,第十六代掌门人。” 那声音从走廊外边传来,粗声粗气,听上去是个内功不凡的练武之人。 接着有五六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了他们身上,总共六人,均是身材魁梧高大之辈,满面虬髯,手里各自提着一柄九环大钢刀,往桌凳上一放,更是吓得楼里的伙计不敢吱声儿。 “小兄弟,听你方才在此打听昆仑虚掌门人,莫非,你也要上天山?”六人里面,当中一个虬髯大汉,将目光朝任平生这边投了过来。 一时间,整个楼里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店小二在内,又都齐齐落在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这个年轻人是何来历,怎一来就打听昆仑虚掌门人花玲珑呢? 任平生没有与这些人多做解释,接下来,他该上昆仑山了。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九十五章 感悟天地 巍巍昆仑,终年冰雪覆盖,而那昆仑之巅更是高万丈,在云巅之上,非寻常人能够上去,山上颇有禁制阵法,任平生不能御剑飞行,只能背着寒冰棺,一步一步爬上去,爬到那万里云巅之上。 耳边风雪呼啸,此时在他身后,还有六个壮汉,是那天在客栈里遇见的,这六人是“沙海帮”的人,原来他们的帮主身受重伤,六人是去天山,想求昆仑虚的仙人赐药,救他们帮主一命。 只是这昆仑之巅,连任平生也不易去到,何况是他们这六个凡人呢?纵使内功再深厚,能够抵御此处风雪,可越往上越难行,且不说最终能否上得去,便是上去了,昆仑仙宫也愿意赐药,可这么一来一回,怕也是好几年过去了,他们帮主已是重伤之身,又怎能等到他们把药带回来那天? 当然,任平生并不会去笑他们天真,也不会劝他们放弃念头,他自己走了六年时间,从玄朝来此,不也和这些人一样吗?只是再往上走一些,那上面雪虐风饕,他大概就不能和这些人同行了,这六人内力再深厚,也难敌昆仑风雪,他只能一个人继续往上走了。 昆仑之巅,凡人根本上不去,任平生背着寒玉冰棺,走了足足一个月,都还离山巅甚远,这一日,风雪暂时停了,但他看见远处有剑光闪烁,还有一股妖气弥漫而来,这巍巍昆仑之上,修仙之地,怎会有妖气传出? 他带着寒玉冰棺,往上一纵,轻飘飘落到一座雪山上,总算看见,大概有七八个昆仑弟子,正持剑与一群雪妖斗在一起,不过那几个昆仑弟子道行甚浅,怎敢与这等厉害雪妖相斗?这些雪妖姑且看来,少说也有三五百年道行了,若不是被昆仑山上一些阵法伤了,只怕这几个昆仑弟子,已经成了妖物腹中之物。 “师姐,我们快撤吧!这些雪妖太多了……” 那几个昆仑弟子已是不敌,当中还有两三人受了伤,这一群雪妖正要大施威风,任平生救人心切,凝指一划,几道凌厉剑气斩过去,虽未立时斩毙妖物,但也令这几只雪妖吃痛不已,往这边一望,立时咆哮不已。 “妖孽,还不速速退去,待我出剑,尔等形神俱灭!”任平生将这一群雪妖喝斥退了,这些雪妖怕他,不敢再继续造次,匆匆而去。 “师兄,你伤势如何?” 两个师妹扶住受伤的师兄,另外两个师姐则向任平生这边飞了过来:“方才多谢这位道友相救,道友,你身后……” 两个昆仑女弟子瞧见他身后的寒玉冰棺,也不由神情一愣,他难道是背着这样一口棺材上来的吗? “在下任平生,自玄朝而来,诸位昆仑道友,幸会。” 任平生向两个昆仑女弟子抱了抱拳,此时另外几个昆仑弟子也过来了,听他居然是从云澜境玄朝那边过来,这得走多少年啊?不过看他方才出手,轻松便击退那群难缠的雪妖,必定已是天罡境后期了吧?可他看上去分明还这么年轻…… “道友,你来昆仑虚,可是有事?” 几人见他身后的寒玉冰棺,里面躺着的人虽已没有心跳呼吸,但并未死去,只是封住了心脉,他们多多少少已经猜到几分。 当下,任平生便也将来意说明了,几人听完之后,愣了愣,为首两个师姐道:“带你上山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宫主近日还在闭关……她肯不肯出来见你,肯不肯救人,这我们就不知道了。”说着,便带任平生往山上去了,通过一些传送阵法,很快也来到了山巅上。 山腰上冰雪万里,可这山巅之上,昆仑宫外面虽在飘着轻雪,但里面却是百花盛开,而那一座座仙宫玉阙,有的就悬在天上,不愧是昆仑虚,当真如上古仙境一般。 “宫里不让外人轻易入内,你便先在外面候着吧,待我们去禀告宫主,很快回来。” “好。” 任平生候在昆仑宫外,看着几个昆仑弟子进去,然后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等他们出来。 …… “宫主,外面有个叫做任平生的人,他从玄朝而来,想请宫主替他救一个人……” 一座寒冰宫里,但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坐在寒冰玉台上,这少女身姿玲珑,仿若神界仙子一般,眉心有着一道仙印,正是昆仑虚第十六代掌门人,花玲珑,她的师尊,便是玉京仙子。 “命数难改……你让他,回去吧。”花玲珑仍然闭着眼睛,仿佛在此之前,已经未卜先知了。 “是……” …… 昆仑宫外,满天细雪,任平生看着寒玉冰棺里的云裳,脸上带着笑:“姐姐,你看见了吗?这里就是昆仑宫,我们上来了,昆仑宫主,她一定会救你的……” 没过多久,刚才那两个昆仑女弟子出来了,瞧见她们此时的神色,任平生已经猜到几分,急忙问道:“如何?宫主她肯相救吗?” 闻言,两个女弟子甚是为难,最后左边那师姐小声道:“宫主还要再闭关三年……你回去吧。” “什么……” 即使任平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此时亲耳听见,仍然难免心中一颤,最后他抬起头来,仍是带着最后的希望:“宫主呢?我想见见她,亲口与她说,可以吗……” 两个昆仑弟子甚至为难,最后都摇了摇头:“宫主不会见你的,对不起,我们帮不了你……” 两人说到最后,声音渐小,然后转身往宫里去了,刚才在下边,任平生救了她们,而此时她们却帮不了对方,难免心中有愧,于是过了几天,又出来看,发现他果然还在这里没走。 见到她们又出来了,任平生连忙走了上去:“如何?宫主她肯见我吗?” 见到他此时这样殷切的样子,两个师姐心中更是难受,可这些天,她们也试图找了宫主许多次,但都被拒绝了,想必宫主是不会为了一个凡人而出手的,凡人生死有命,修仙之人不可插手干预,这样做颇犯天忌。 到最后,任平生见实在没有希望了,又看了看棺中的云裳,最后抬起头道:“我愿意等,等三年后,宫主出关……” “你这人,怎如此执着?” 这回两个师姐也有些不理解了,一人道:“宫主说了不救,便是不救,不是出不出关的问题,她若要救人,现在便出来了,她若不救,便是出关了也不会救,你在这里等上十年也没用,听我一句劝,趁你这位朋友一息尚存,你赶快去想别的办法,请人救她……” “有位前辈告诉我,只有昆仑宫主救得了她……” “你,你这人……怎如此固执,唉。” 最终,两个师姐深深叹了声气,转身欲走,任平生忽然往雪地里跪了下去,更是把两人吓了一跳:“你,你做什么?” 任平生对着昆仑仙宫里面,说道:“若宫主不肯施救,我便在此长跪不起……” “你,你……唉!我们再去替你问问宫主吧,你,你先起来……” 数日之后,外面的雪下得大了,任平生和身旁的寒玉棺上,都落满了白雪,今日宫里终于出来两人,还是那日的两个师姐,但瞧她们此时的模样神情,多半还是和前些天一样,来劝他离开。 “宫主她……还是不肯相救吗?” “你走吧……你不了解宫主,但我们了解,宫主她,她向来说一不二,她既然说了不救,你便是在这里跪上一辈子,她也不会救的,你走吧……” …… 一个月后,两人出来看,发现他居然还跪在这里,一时也不知说什么了,又过了三个月,再出来看,他依然跪在这里,可等入秋之后,便不再出来看了。 到了冬天,昆仑宫外又开始飘起了白雪,任平生已经在这里跪了一年了,花玲珑仍然未出来看他一眼。 第二年时,那两位师姐出来看过他,但也不劝他离开了,她们若劝得动,他又怎会在这里跪上整整一年? 两人叹了声气,往回去了,只道人间自是有情痴,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就这样过了三年,昆仑的雪也下了三年,任平生也在这昆仑仙宫外面,跪了整整三年。 他闭着眼,但却看得见,他清楚地看见,一棵嫩芽,从雪地里钻了出来,然后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又落叶满地,最后重归泥土里。 这不正是,凡人的一生吗? 他看见了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他看见了四季交替,看见了花开花落,看见日出日落,月缺月圆,看见了生生不息……这些,不正是天地循环往复吗? 那世人追求的长生,又到底是什么? 没有长生,天长地久亦有时尽,世间又何来长生? 上一世,他所追求的神帝之境,他所铸成的神帝神格,此时一一掠过他的心间。 到正午之时,天降祥瑞,一道道紫气凝聚在昆仑山之巅,任平生依旧闭着眼,这一刹那,前尘往事,历历在目,万物之间亦再无阻碍,自身与这个天地浑然一体,仿佛自身,也成了这天地的一部分,这种感觉,是他当年踏入神合境,铸成神格的感觉。 …… “恭迎宫主出关——” 午时三刻,花玲珑从寒冰宫里走出,那绝世仙颜,出尘淡然,外面昆仑十二仙宫的弟子已在下方迎接,今日宫主出关,昆仑之巅天降祥瑞,紫气万道,弟子们都啧啧称奇。 花玲珑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只有她知道,今日昆仑虚这满天的紫气,并非她所引来。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九十六章 昆仑宫主 “那人还没走么?” “回宫主,他已经……在外面跪了三年了。” “嗯……我知道了。” …… 昆仑宫的仙门缓缓开启,在一众弟子陪同下,花玲珑从里面走了出来,她身材娇小玲珑,着一身淡红的衣裳,双肩若雪,青丝如瀑,容貌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但其实已经有几百岁了。 这一刻,任平生也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万物,皆似通明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他知道,这便是昆仑十二仙宫之主,昆仑虚第十六代掌门人,玉京仙子的徒弟花玲珑了。 “凡人任平生,见过昆仑宫主……” 三年了,他在这昆仑宫外感悟天地造化,此时终于慢慢从雪地里站了起来,也终于等到花玲珑出来了。 花玲珑看着他,脸上神情没有变化,身旁的弟子也看不出,她此时心里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我可以救她,但你除非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宫主请说。” “我要你,此生再不能与她相见。” 这句话一出,连她身后那些弟子亦是一愣,尤其是三年前那两个女弟子,更是面露惊色,这人如此痴情,在此长跪三年,便是想求宫主救活他心爱之人,可现在,宫主为何竟又要他二人一生不能再相见? 整个昆仑宫前,无人说话,弟子们也都个个缄口不言,过了一会儿,花玲珑才又道:“如何?你可是答应这个条件?若是答应,我立刻施救,若不答应,你便将她带走吧……” 昆仑宫主,向来言出必践,不会有一句戏言,任平生向寒玉棺里看了一眼,这一眼,看了许久,最后他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花玲珑,缓缓地点头:“好,我答应……不再来与她相见。” “嗯……” 花玲珑慢慢将手负在身后,说道:“我会收她做我昆仑虚第十七代弟子,从此再与凡世无关,君子一诺,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昆仑宫慢慢关上了,任平生还站在风雪里,最后看见仙门关上,那里面,从此便与凡世隔绝,一世痴情,也难了。 …… 下山之后。 “爷,您见到昆仑虚的仙人了吗?” 三年前的两个店伙计,到现在还记得他,任平生没有多言,要了一坛酒,依旧坐在三年前他坐的地方,凭窗遥望那一片晴川,几点轻帆,渐渐隐没在烟波浩渺的江面,等到了黄昏时,码头又有十几个长工又走了过来,围着几张陈旧开裂的桌子,温一碗好酒,要快。 这些天,他又喝得酩酊大醉,两年前,客栈里来了一个说书的先生,每天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任平生听完都已经喝得烂醉如泥。 在昆仑虚的三年,借以昆仑虚的仙灵之气,他进入了一种“辟谷”之境,也即是“不食五谷,吸风饮露”。 而他在昆仑山上,这三年来感悟天地,感悟生死,那一日修为已经突破天罡境,但却又未到神合境,停留在了半步神合与神合境之间,还差了一个契机,想要完全突破至神合境,必须找到那个契机。 …… 且说昆仑仙宫,一座冰雕玉琢的宫殿里,云裳躺在一张寒冰玉床上,双目轻闭,在她身前,坐着的少女正是花玲珑。 花玲珑此刻也闭着眼,一只手轻轻放在云裳心口,就这样过了许久,她身旁一位白发如霜的老妪才开口问道:“师叔,如何?你看见了吗,她的前世,到底是……” 此刻这白发如霜的老妪,称呼花玲珑为师叔。 “嗯……” 花玲珑慢慢收回手来,又睁开眼,一动不动看着眼前昏迷不醒的云裳,说道:“我看见了,她的前世,竟然与太初时期,那一座太元石有关。” “什么?” 旁边的老妪当即一惊,又看向寒冰玉床上的云裳,就这么看了许久,脸上惊色犹在,喃喃道:“太元石……你是说,太初时期,那一座来自天外,极其神秘,至今都无人知晓来历的太元石,当时把整个鸿蒙神界都砸了一个窟窿的太元石?” 花玲珑点头道:“对,就是那一座来自天外的太元石……” 听闻,老妪更是面露惊色,但随后慢慢宁定下来,低语说道:“当年鸿蒙神界,各方神帝为争夺那一座太元石,使整个神界烽火连天……但后来那座太元石,却又不知所踪……” 她话到最后,又看着寒冰玉床上昏迷不醒的云裳,仍是带着惊色,喃喃自语:“这姑娘,怎会与那太元石有关?若是如此,岂非也与当年太古神界之争有关?更关键的是,那一座太元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师叔,你当真没有看错吗……” “不会有错。”花玲珑肯定地道。 老妪接着又问道:“若是如此,师叔不让带她来的那个人再见她,我不明白,这其中……宫主又有何深意?” 这一次,花玲珑深深闭上了眼,许久才道:“今日就先这样吧,我乏了,你先出去吧……” “那……师叔保重身体。” 老妪见师叔不答,也不好多问了,她心里也清楚,要替这姑娘“起死回生”,要消耗师叔不少法力,她不能在旁久扰,可正当离去时,到了殿门口,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花玲珑见她驻足门口,问道:“还有何事?” 老妪沉吟了片刻,又转回身来,皱着眉头道:“这姑娘,既是那人从玄朝带来,为何他不去云澜天境求救,反倒舍近求远,冒着危险远赴昆仑虚?” 花玲珑看着寒冰玉床上的云裳,说道:“她身上经脉寸断,便是云澜天境的豕分蛇断手……” “这……” 老妪听闻倒是吃了一惊,在宫殿门口愣了一会儿,又喃喃自语:“原来如此……怪不得他要来昆仑虚,只是何人告诉他,这世上唯有昆仑的百花秘诀,可解云澜天境的豕分蛇断手?” “我知道那人是谁。” 花玲珑仍是说得隐晦,脸上也没有什么神情变化,她虽容貌只有十五六岁,但心性早已非少女,不会但凡听见什么事情,便一惊一乍。 老妪见她不愿多说,当下也不好再多问了,拱了拱手,便即离去。 …… 再说任平生,他在昆仑山下的灵台镇又待了一个月时间,也该回去了,还有许多事情在等着他。 宁王,你我的账,还有你杀靖王,杀王妃,杀了云裳一家人……这笔账也该清算清算了。 临走时,任平生折了一枝弱水附近才有的“未央花”,三年前他刚来这里时,见到那满院似雪一样纯白的花,便想到了云裳,那时想,等姐姐醒来,看见这未央花,一定很喜欢吧? 这一枝未央花,他便带回玄朝,她的故乡,云国,让整个云国,都开满这白色如雪的未央花。 此回玄朝,路途遥远,饶是他修为已非当年可比,但毕竟剑境还没到“神剑通”,无法瞬息万里,也花了近三年才回到玄朝。 回到玄朝,一切都仿佛还在昨日一样,其实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尤其是这一次他去昆仑,一来一回,已经过去十二个寒暑。 当初离开七幽宗时,他告诉柳衣衣,等替叶轻雪报了仇,便会去凡世里找她,十几年了,也不知她现在怎样了。 如今的玄朝,民不聊生,满目疮痍,皆因宁王要修建那九层高台,把人强行抓去。 今日的天,阴沉沉的,那乌云垂下来,好像要把整个帝都压塌一样,却又不似降雨之象。 “不要打我妹妹……求求你了……” 在一条长街尽头,传来了哭诉声音,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被一个差不多同龄的少年按在地上,用力狠踹,也无人上前阻拦,那些人就那样站在外面,像是看热闹一样,早已麻木。 女孩已被打得满身是伤,奄奄一息,而在女孩不远处,还躺着一个大几岁的少年,浑身是伤,满脸鲜血,被打得脾脏都裂了,只在那奄奄一息地喊,却无人听得见。 “让你们冲撞我,让你们还敢骂我!我父亲是宁王,你们家敢密谋造反!看我不诛你们九族!” 眼前这个欺人的恶少年,原来是宁王的小儿子,宁王妻妾成群,这些年又生了不少活蹦乱跳的儿子,加上从前那些,大概足足有了一百多个,有不少都已经送去玄门修仙了。 眼前的这个,叫做宁小天,今日出来游玩,一个女孩从路边跑出来,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一巴掌打了下来,登时把女孩半边脸都打肿了,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哥哥听见哭声跑了过来,并不认得眼前这少年是宁王的儿子,便用力推了他一把:“你打我妹妹作甚?” 怎料这一幕,刚好教后面追上来的护卫看见了,女孩的哥哥这才知晓闯了大祸,连忙跪在地上道歉,怎料宁小天不依不饶,自恃得父王宠爱,便在这玄都城里无法无天惯了,似小皇帝一般,哪有人敢推他? 他立刻下令,让四名护卫把女孩的哥哥打了个半死,这时兄妹二人的父母终于闻声赶来,见到眼前一幕,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下求饶,可宁小天非指着他们,说其密谋造反,已经让人把兄妹二人的父母抓走,仍觉不解气,于是有了现在这一幕。 “看我不诛你们九族!” 宁小天小小年纪,此刻却是凶相毕露,满脸狰狞,正所谓“人之初,性本恶”,恰恰体现了出来,若无律法道德束约,一个人的恶,往往可以从小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 只见他抽出腰间的短剑,竟要朝女孩身上斩去,这一幕,登时把哥哥吓得魂飞魄散:“不要——” 而此时在外面看的人,依然无动于衷,仿佛个个都麻木了,他们也知道接下来会是如何,无非便是宁小天当街杀了这兄妹二人,然后拿剑指着周围大声道:“看见没?这就是逆我父王的下场!你们还敢密谋造反吗?” 可惜众人也只能在心里叹息,只怪这一家命不好,他们可不敢上前说什么,弄不好也是一个“密谋造反”的下场,前阵子不刚出了刺杀宁王的事情吗?谁敢在这时候去蹚这浑水? “铛!” 就在宁小天这一剑落下去时,却被一样东西挡住了,那是一支六尺碧绿竹杖。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九十七章 以眼还眼 “什么人!敢阻挠我!” 宁小天短剑被挡,立马抬起头来,见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青年男子,不由一怒,满脸狰狞,咆哮道:“你敢挡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宁小天!我父亲是宁王,你密谋造反,信不信我诛你九族!” “来者何人!速速远离小王爷!” 不远处四名护卫感受到了任平生身上的杀气,立时拔出了腰间佩刀,一阵阵寒芒,吓得周围的人连忙退走了,楼上的也迅速关上了窗户,只透过窗户缝看街上的情形。 “狗奴才,你还敢瞪我!我挖了你眼睛,我让父王灭你满门,诛你九族!” 仗着护卫来了,宁小天更是肆无忌惮,面目狰狞,拿着剑,一剑向任平生刺来,这一剑之凶,便是个成年人也要被刺死不可,却听“砰”的一声,任平生重重一脚将他踢飞了出去,这一脚把他踢得筋断骨折,五脏六腑俱裂,满嘴鲜血不止,眼见是活不成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但把满街的人吓傻了,就连那四个护卫,也都愣住不动了,等反应过来时,却又被任平生身上这股杀气震慑得不敢动弹,他们只是凡世里的武者,任平生一道神识,就能让他们魂飞魄散。 “你,你……站住!你是何人?可知这位小王爷,他,他是……” 不待那护卫将话说完,“嗤”的一声,任平生手里的竹杖飞出去,瞬间将宁小天的脑袋贯穿了,鲜血崩了一地。 远处的人早已目瞪口呆,也有人暗呼痛快,这小畜生今日终于伏诛了,从小就恶,就学会杀人,长大了岂不比他爹更恶? 这是任平生杀的宁王的第三个儿子,之前在北荒,他还杀了宁王的长子和七子,此时,他手一指,宁小天的一缕血魂立时被他收入了一个袋子里,有了这一缕血魂,宁家十八代以内的血脉,没有一个能逃脱他的神识。 “杀人了……杀人了!” 很快,周围的人也一哄而散,虽说宁王这些个儿子无法无天,他们早已对其恨之入骨,可一反应过来有人杀了宁王的儿子,仍是吓得立马转身就跑,生怕把自己牵扯了进去。 那几个护卫也吓得心胆俱裂,动也不敢动一下,任平生看着他们,淡淡地道:“回去告诉宁王,半个月后,我要灭他宁家,让他这段时间,把他能叫的所有人,全部叫来……十五日之后,帝都血流成河。”说完,瞬间化作一道剑光,消失在了天际。 那几个护卫仍吓得不敢动弹,过了好久这股压迫感才消失,四人反应过来,急忙带着宁小天的尸身,往皇城而去。 任平生要这么做,当然有他的理由,他回来的时候,自然有打听过,这些年宁王的势力壮大了不止十倍,那些个儿子也去了玄朝的各个门派,他要一个一个去找出来杀掉,实在太麻烦了,有了今日之举,宁王势必召回在外的势力,那些个儿子也会赶回帝都……那时候,杀起来就方便很多了。 现在,他要回无日峰,看看冯鹤和碧玄衣师兄妹二人。 …… 无日峰,这段时间似乎来了不少“客人”,山道上的阵法已被破去不少,此时在天魔门遗址前,大约有着二三十人,其中有一个身着红袍的老者,白眉皓发,目光冷厉,盯在碧玄衣和冯鹤身上。 这人是“天火教”的三位天火长老之一,名叫陆元青,修为还没到神合境,但也几乎是天罡境巅峰了,在天罡境里,少有敌手,加上此时天火教二十多个高手,冯鹤和碧玄衣还能勉力抵挡下来,已是十分不易。 天火教是万丈魔境里,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魔教,位于无日峰东南方向三千里,只因两年前,陆元青路过此地,看这无日峰附近有异象生出,欲往山上去,怎料被阵法所阻,于是更加断定山上有人,便花了这两年时间,才终于破去山上的阵法,来到了这上面,这显然是要强占山头,把这里改成天火教的另一处据点。 可冯鹤和碧玄衣两人,若他们不是天魔门的弟子,大不了让出这里便是,但如今他们已是天魔门的最后两个弟子,再退一万步说,十二年前,师叔祖离开时,曾吩咐他们在此等他回来,若他回来,无日峰却被自己二人弄丢了,如何交代? “哼,两个小娃娃,当真不识趣,若今日是教主亲自前来,你二人早就魂飞魄散了,老夫念你二人在此修行不易,速速离去罢!可保性命无忧。” 陆元青当然不知晓,眼前这两人竟是凌霄子的徒弟,若是知晓的话,那就万万不会放冯鹤两人离去了,非逼二人说出那“天脉神功”不可,可若是冯鹤和碧玄衣身怀天脉神功的话,也不会受他胁迫了。 陆元青见这两人始终不屈,借着山上阵法,与他斗了一两个月,今日才终于让他破阵上来,又见这二人天赋也不错,便道:“你二人若是不肯离去,也行,入我门下,成我座下弟子如何?” “放屁!” 碧玄衣这些年性子激烈了许多,心想若我师父凌霄子还在,一口气就能将你天火教吹成灰,你也配做我二人的师父? 遥想八百年前,天魔门群魔之首,何其鼎盛,怎料如今却落得这般。 陆元青冷笑一声:“既然两个小辈不识抬举,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说完,放出一道赤红剑光来。 冯鹤师兄妹见状,也立即将自己的法宝“阴煞珠”和“碧牝珠”祭起,一时间,冷风飒飒,两颗珠子,在半空中交相辉映,瞧来甚是不凡,这十多年来,师兄妹二人在此修炼,修为也俱已踏入天罡境大天境,这两样法宝更是修炼得十分厉害。 陆元青见这两颗珠子如此不凡,又动了夺宝的念头,手一抬,那赤红剑光便如烧红的烙铁一般,直朝二人斩去,一时劲风大作。 “师妹,小心!” 冯鹤见这飞剑也尤为不凡,来势汹汹,不敢犹豫,立刻念动法诀,使阴煞珠迎了上去,碧玄衣印诀一掐,半空中的碧牝珠光芒一闪,也朝陆元青那赤红飞剑迎了去。 “铛铛铛!”两颗珠子斗上一柄烧得通红的飞剑,其声大作,引得周围狂风也不止,树木东摇西摆。 “哼……” 陆元青冷笑一声,手中捏了个诀,那柄赤红飞剑立时剑光大作,一下竟掩盖了两颗珠子的光芒,把两颗珠子逼得不断往后退去。 冯鹤和碧玄衣敌他不过,也连连往后退去,身上均已凝起一层冷汗,虽然这些年他二人修为大有长进,可毕竟不是陆元青这老一辈人物的对手,他二人的法宝虽然厉害,却又不知,这陆元青的法宝,又岂是等闲? 此剑名曰“赤釭”,乃是当年陆元青寻遍名山大川,找了两块千年赤铁精,又以地煞幽火熔铸,最终花了数十年时间,方才炼制成功,寻常仙剑若是对上赤釭,不消片刻,便被赤釭剑上地煞幽火给熔了,要么失去灵气坠地。 此时,师兄妹二人劣势尽呈,若被那赤釭飞过来打中一下,必定大伤,连元神都会被剑上的地煞火灼伤。 若有阵法在的话,或许他们还能挡住片刻,可天魔门的阵法,早在当年就被毁去绝大多数,余下一些残破阵法,也被这些人破去了。 可是眼下怎么办?他们又不甘这般离去,就在这时,山后面忽然传来一个阴阴沉沉的声音:“吵吵嚷嚷,烦不烦!” 那声音是从无日峰北面传来,冯鹤和碧玄衣均是一怔,他们自是知道,在北面一直有位奇怪的“邻居”,当初师叔祖叮嘱过,让他们不要过去打扰那位前辈,这些年他们也从不过去。 “谁?” 陆元青却一下停住了,心想这山上,莫非另有高人?可对方不现身,他一时也拿不准,便道:“哪位道友在此,不妨现身一见?” 不消片刻,那声音再次传来:“区区小辈,有何资格见本祖?快滚!” “哼,装神弄鬼……” 陆元青见对方只有言语震慑,料必只是虚张声势,这时那声音又不耐烦地传来:“看看你们一个个,自来到这山上,满脸的晦气,就快死了还不自知!” “你说什么!” 这时,陆元青身后有两名老者走了上来,怒视声音传来的方向,那声音冷笑道:“你们耳朵聋吗?那眼睛总不该瞎吧?自己回头看看!” 果然,就在这次话音落下时,二十几人均感背后一寒,就连陆元青天罡境巅峰的修为,也犹似坠入了深潭,不待转身,一道人影从天而至,落在了他们前边。 那是一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根碧绿的竹杖。 即使已经过去十二个年头,任平生的容貌,与当年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唯一不同的,大概是他身上这股“气”,已经到了一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程度,却又无法看穿他的修为。 “师叔祖……” 冯鹤和碧玄衣双双愣住了,当年任平生带着寒玉冰棺离去,碧玄衣送他出了玄朝,那一幕一幕,如今犹历历在目,那个时候,她本想着,师叔祖快的话,也许三四年就回来了,就算慢一点,最多也不过五六年,可没想到这一去,竟是十二年。 天火教这二十几人见来者不凡,又听面前这对男女竟称呼他为师叔祖,那此人会是谁? 陆元青收住飞剑,目光凝定,冷沉沉问道:“阁下是何人?” “杀心……” 冷冷淡淡的两个字,从任平生口中道出,他说话时,并没有转过身去,目光依旧停留在冯鹤和碧玄衣的身上。 这一刹那,当听见“杀心”二字,后面那二十几个天火教的人,皆似坠入冰窖,陆元青更是感到一窒,杀心……哪个杀心?在他身后,就有个不怕死的开口问道:“哪个杀心?”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九十八章 斩尽杀绝(一) 气氛更是一下变得冰冷诡异了起来,或许过去了十二年,他们已经快不记得,只世上还有哪个杀心了。 任平生并没有回话,只是慢慢地转过了头去,当看见他那两道寒芒似的目光,二十几人皆吓得心胆俱裂,手拿竹剑,冷如冰霜,除了十二年前,和阴常君打上缥缈峰,把缥缈境主大弟子的一身修为都给废了的那个杀心,能有哪个杀心! 除了当初只身赴太白峰,当着柳天宗的面,把其独子柳长生斩杀的那个杀心,还能有哪个人敢在云澜境自称杀心? 陆元青登时吓破了胆,“哐当”一声,连赤釭剑都坠落到了地上,一下黯然无光,他脸上更是面如死灰,急急忙忙道:“小的有眼无珠,不知此山乃是杀心长老的地界,我等这便离去,往后绝不再上山半步……” 他话到最后,浑身颤栗不止,已是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生怕对方手里那六尺竹剑,瞬间取了他的首级。 “那还站着作甚?” 一句话传来,陆元青这才惊醒过来,犹似鬼门关里走了一趟,断然不敢再做停留,连剑都不敢去捡了,匆匆忙忙便往山下而去。 “把你的家伙事带走。” 任平生竹剑一点,赤釭剑顿时倒飞了回去,剑柄砸在陆元青背上,登时将他砸了个人仰马翻,吓得魂飞魄散,拾了剑连忙便走,一刻也不敢多留,生怕对方反悔。 等出了无日峰几百里后,一行人仍是背脊骨发凉,这些年江湖上盛传,杀心长老是云澜境最危险的人之一,若不幸遇见此人,生还的几率不到十之一二,只能自求多福……简直比阴常君都还恐怖。他们没想到,这回居然能够从此人手下死里逃生。 再说无日峰上,碧玄衣看见突然回来的师叔祖,又想到这段时间苦苦守山,今日还差点命丧陆元青手里,终于忍不住热泪盈眶,想了许久的话,最终也只化作三个字:“师叔祖……” “你们……可还好?” 任平生一步步慢慢走了上来,看着眼前的两人,仿佛时间一下又回到了十二年前,今日幸好他回来得早,若是再晚一步,难免两人会伤在刚才那伙人手里。 “嗯嗯!我和师兄,一直在等师叔祖回来……” 碧玄衣不断点头,已有几颗滚烫的泪水,从眼里滑落出来,这时,山后又传来神秘老者的声音:“回来就回来了,还吵吵吵,天天吵,吵个不停!” “不好意思,老前辈。” 任平生向北面那边道了一句,便示意去秘魔崖的洞府,免得在这里说话吵着北边那位老邻居了。 到了洞府里,任平生向二人询问刚才那些人是谁,听闻是附近一个魔教的,便不去管了,碧玄衣问他怎不见郡主回来,他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说道:“接下来,我要去做件事情。” “师叔祖指的是什么事?” “宁王,诛杀宁王。” 洞府里一下安静了,师兄妹二人恍然大悟,十二年前,宁王灭了郡主满门,杀了靖王和王妃,这件事岂能这么算了? “好!” 两人不多做犹豫,慢说这回是去凡世里诛杀乱臣贼子,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们也绝不退缩一步,何况宁王这些年把玄朝弄得满目疮痍,使得玄朝百姓深陷水火,老天不肯收了此人,那便由师叔祖代劳了。 当日在帝都,任平生当街斩杀了宁小天,还扬言半个月后要灭了宁家,宁王得知果然震怒,可在不知对方身份来历的情况下,又确实有些担心,加上前段时间有刺客来行刺他,故而这些天他已将外面的势力,全部召回了帝都。 除此之外,他那些个儿子一听父王有难,个个争宠,也都立即从玄门赶回帝都,不但自己回来了,还带了不少门中的师兄弟前来助阵,一个个斗志昂扬,誓要将魔人彻底诛灭。 今日清冷的长街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有那些门派弟子四处游荡着,所谓的搜查魔教之人,这些人来自玄朝各个门派,听闻近些年宁王如日中天,所以这次师弟一请他们来助阵,他们便瞒着师父下山了,只是他们年纪尚轻,又哪知晓宁王这些年做的事情? “宁师弟,这找了半天,没看见人啊?” 为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叫做宁小峰,宁小天是他同母的弟弟,这次听闻弟弟出事,他第一个赶回帝都,看见弟弟的尸首后,目眦欲裂,誓要替弟弟报仇。 “再找找,那人定已在城中。” 宁小峰满眼恨意,话刚说完,前面长街上果然出现了三道人影,看那样子,来者不善。 “就是他们了!” 宁小峰眼神一下变得格外冰冷,手里的剑,也越捏越紧了,前面那徐徐走来的三人,正是任平生与冯鹤师兄妹二人。 很快,这附近的人也都聚集了过来,除了宁小峰,还有其他几个宁王的儿子,以及几十个他们从门派里请出来的师兄弟。 “前面三个,站住!” 这些玄门弟子还有模有样拔出了剑,不过看他们这样子,大多还都在凝气境而已,年纪也不大,多是些无知青年,只有那一两个,约莫已有灵虚境一重的修为。 冯鹤看眼前这架势,不禁有些发笑,向一旁的师妹笑道:“师妹,你看见了吗?这群小屁孩,毛都没长齐,就学会跟人出来打打杀杀了,不逊我们当年啊。” “放肆!魔教妖人,还不报上名来!” 几十把明晃晃的剑,格外耀眼,指着对面的三人,冯鹤哈哈大笑一声:“小朋友们,赶紧回家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咻!” 一道剑光飞来,这一剑却是宁小峰放出,直朝任平生斩来,然而任平生两指一并,轻易夹住了飞剑,再轻轻一绞,飞剑立时化作齑粉,宁小峰脸色一白,不待反应过来,“嗤”的一声,鲜血脑浆乱溅,任平生手里那根竹杖,已将他的头颅贯穿。 这一幕,把周围的人都吓呆了,冯鹤问道:“师叔祖,这些人怎么办?” 任平生冷冷道:“我只要宁姓之人的人头。”话音甫落,那竹杖又化作一道青光飞出,绕着人群飞了那么一圈,顿时血腥大作,再飞回来时,宁王那几个儿子的人头全都挂在了上面,众人再一回头,只见那几人的无首尸身扑通倒了下去,脖子上鲜血乱喷。 这一回,附近这些没见过世面的玄门弟子全都吓得呆住了,冯鹤笑了笑道:“还不快走,你妈妈叫你们回去吃饭了。” “啊……走,走!” 几十个青年,这时方才从梦中醒来,一哄而散。 等这些人走后,任平生手一抬,整个玄都城立时被一层金色的光幕笼罩,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金钵倒扣了下来,把整个玄都城都给罩住了,从这一刻开始,没有人能够离开了,强闯这层结界,只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今日,任平生不会放走任何一个宁家之人,以及在宁王身边的修真者。 “城中宁王之人,一个不可放过。” 任平生神色平静,说出这句话时,没有任何感情,今日帝都一定会血流成河。 很快,已有宁家军往这边赶来,不过结果如何,显而易见,宁家军和宁王门下那些门客死士,以及诸多势力,全都交给冯鹤和碧玄衣了,任平生要找的,是那些姓宁的人。 以他如今的修为,只须神识轻轻一扫,整座城里,哪些人有着与宁小天一样的血脉气息,一清二楚。 他飞到空中,俯瞰全城,放出几百道飞剑,这些飞剑上面沾染了宁小天的血魂气息,会追踪相同血脉之人,“嗤嗤嗤!”很快,每一把飞剑,都带了一颗人头回来,然后被他收入了一个袋子里。 任平生手一挥,这些飞剑又放了出去,整座城里,那些宁家之人惊慌失措,四处逃窜,这些年来,他们搜刮民脂民膏,换了不少修炼资源,一些修为低的,还在淬体境,一些修为高的,已有凝气境一二重的修为。 在凡世里,能有凝气境的修为,已经是很厉害了,宁王的野心很大,远远不止于一个玄朝,而是想要将宁家发展成一个修炼家族,等千年之后,宁家便是云澜境的一个修炼古族,他宁王便是这个古族的老祖……可惜,这个愿望永远也不会实现了。 “嗤嗤嗤!” 几百道飞剑,此时无情地斩杀着这些人,这些都是宁王精心挑选的族人,想将他们培养成一股修真势力,直到此时,这些人才终于意识到,半个月前那人说要灭了宁家,原来是真的。 惊慌之中,那些宁家之人向天上看去,见那人用飞剑追杀他们,均已是大惊失色:“阁下为何要杀我们?” “因为我说过,我要宁家所有人,这肮脏的血液,永远从世上消失。” 任平生满眼无情,飞剑一放,又是数百人殒命,有的并无修为,但那又如何?只要姓宁,那就一个都别想活。 有一句话,叫做与恶魔斗得久了,自身也会成为恶魔,但无所谓,任家血流成河那一晚,永远刻在了他的心里,今日凡是宁姓之人,他必定斩尽杀绝……他要宁王的血脉,在这世上彻底消失,还想千年之后成为云澜境的一个修炼古族?天真! 可那些没有修为的宁家之人无辜吗?不无辜,他们一边享受着宁王给他们带来的种种好处,一边视玄朝百姓为奴隶,压迫,剥削,还要这些百姓对他们感恩戴德……今日飞剑之下,无冤魂。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九十九章 斩尽杀绝(二) 很快,任平生已将城中宁姓之人杀得七七八八,那些无首尸体,堆满了长街,鲜血如流,今日帝都,果然是血流成河。 “阁下究竟是谁?竟在城中肆意屠戮凡人!” 任平生在城上方大肆戮杀宁家之人,也引来了两道极强的气息,若是对于二十五年前的他而言,这确实是两道极强的气息,因为来者,是两个天罡境的修者,但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此刻这两人和城中那些人没有任何分别。 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宁王身后的那两个神秘修真者了,到现在依然披着身黑袍,不以真面目示人。 任平生没有理会这两人,甚至完全视若无睹,仍然做着他手中的事情,放出一把把飞剑,将那些惊恐四逃,又或者藏起来的宁家漏网之鱼,全部斩下首级,根本连看也没看眼前这两人,因为这两人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今日也绝对逃不走,就像釜中游鱼,无须多做理会。 而这两人,见他竟然对自己二人视而不见,也不再犹豫,手一伸,立刻放出袖中飞剑,但见一青一红两道剑光,本是凌厉至极的飞剑,可是每次靠近任平生,却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阻,根本伤不了对方分毫。 而任平生到现在,都没有去管他二人,完全无视掉了,依旧只放出飞剑取宁家之人的首级,两人到现在也终于变了色,这人难道竟是一位神合境强者! 这一刻,二人想也不想,便朝城外飞去,碧玄衣正要去追,任平生道:“不必。”他根本不担心这二人能从城里逃走,等他做完事,再来慢慢收拾这两人。 这两人仓皇逃至城墙附近,终于看见这层金光结界,想要强行冲破出去,怎料刚一碰着结界,便如碰着烧红的烙铁,连元神都要被焚为灰烬,二人连忙退了回来,以他们的修为,想都别想突破任平生布下的禁制,就连神念,这一刻都无法传递出去了。 这一刻,一股深深恐惧涌上二人心间,怪不得刚才他们逃走时,那人无动于衷,原来对方料定了,他们绝无可能逃得出去,连地下都被这层禁制封住了。 …… 与此同时,帝都的中间,那里是皇城,一座座朱墙,上面覆盖琉璃碧瓦,把整个皇宫围得严严实实,如今宁王已经把宁王府从外面搬到了皇城之中,还在皇宫之上,修建了一座“望仙台”,这座望仙台上的宫殿,比皇宫还要富丽堂皇,可说是凌驾于天子之上了。 如今的玄朝,皇帝只是傀儡而已,事事皆要听从宁王吩咐,当年的小皇帝,如今也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了,却甚是昏庸无能,但也无怪他,任何人在宁王之下,皆是如此。 但皇帝的第三个儿子,也即是三皇子,人称“公子长卿”,却大有抱负,不忍玄朝再沦为宁王的掌中万物,不忍再见百姓投身熔炉,这座帝都看似太平盛世,实际上却是一个火炉,是宁王的火炉,至于帝都之外,那便是炼狱。 上个月抓到十三个行刺宁王的刺客,这十三个刺客,其实是他派出去的,若不是他,这天下间又有哪个刺客,能够潜入这座密不透风的皇城中来? 所以当时十三人,无论宁王如何严刑折磨,都始终不说一个字,倘若说出公子长卿这四个字,那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敢与宁王抗衡的人了,宁王身边高手如云,他们本就知道这是一场死亡行动,只是没想到,宁王的刀枪不入金刚体,他们苦苦练了十年的“穿云刺”,也无法伤到对方分毫。 再说任平生,这一路杀到皇城北面的玄武门,忽有六道人影从天而降,阻了他的去路,但瞧这六人高矮胖瘦不一,衣着怪异,手里拿着的兵刃也奇奇怪怪,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六人皆有着一身极其深厚的内力,甚至已经能够内力化形,形成一股赤红色的罡气,笼罩周身。 “来者何人?” 这六人挡在玄武门外,正是苍山八宿里面的其中六个,苍山八宿,个个武功不凡,可自从跟随了宁王后,助纣为虐,成了江湖上人人痛恨的“苍山八魔”,八个人行事心狠手辣,所到之地,绝不留下活口,当年任家一百多人,甚至连仆人和丫鬟,都死于八人之手,靖王府中上上下下,也是死于八人里面的大魔“血手鹤”与六魔“过江龙”,不过今日,血手鹤和过江龙这两人,似乎并不在皇城之中。 “苍山八宿……莫非,已经忘了我吗?” 任平生声音冷冷冰冰,好似从九幽地狱里传出一样,把那六人吓得浑身一颤,顿时如坠噩梦,可是当年那晚,雷雨急切,他们并未看清任平生的样子,就算看清了,这么多年也早就忘了。 刚才他们六人一出来,以为对方只是寻常修者,他们尚且能够对付下来,可怎想对方走近之后,身上气息竟如此可怕,加上那冷冷冰冰的声音,六人便似坠入了深渊里,可毕竟他们杀人如麻,很快镇定下来,内力一动,四方顿时狂风大作,却怎料对方轻轻一弹指,便有几道剑气飞来,“嗤嗤嗤!”一阵疾响,鲜血飞溅,那六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手脚全被剁去,瞬间成了人彘。 “啊——” 饶是六人内力再强,也几乎痛得晕过去了,脸上亦是惊恐万状,任平生没有再理会他们,任由他们以最痛苦绝望的方式死去。 在皇城里面,那些禁军见到刚才玄武门那惊悚一幕,此时皆吓得不断往后退去,没有人敢冲上前送死,皇城里面,也早已乱作一团,文武百官,俱已吓得魂飞魄散。 “我只杀宁王的人,无关者,待在原地别动……” 皇城里面,高手如云,但也并非全是宁王的人,还有十万禁军,说到底,任平生也不想迁怒无辜之人,否则他无须这么麻烦,他只须一剑,整个皇城就没了。 “护驾……护驾!”皇宫里的禁军,不断往这边赶来,可是玄朝皇帝刚才听闻动静,早已吓得和皇后躲到了后宫深院里去,护谁的驾? “把你们的皇帝,给我叫到这里来,我要让他亲眼看着,宁王是如何死的。” 任平生一步一步走来,说话时,看着远处那座望仙台,望仙台共有三层,每一层皆有数百级台阶,比皇宫还要高出许多,第三层之上,建造了许多宫殿,那里便是宁王所在了。 其实任平生一进来就察觉到了,这座建造在皇城里的望仙台,颇具灵气,应该是在地底之下,有着一个聚灵法阵,看来宁王真的是想要把宁家打造成一个修炼家族。 望仙台周围不但有重兵把守,还有众多宁王的高手,此时听见响动,都纷纷往这边赶来了,这里面有一些是宁王在各国收罗的死士,有些则是宁家的人。 这些宁家之人,自以为学了点道法,可以运用飞剑了,便在凡人面前卖弄,此时竟站在望仙台上,远远朝任平生放出飞剑,怎料这满天的飞剑,还未碰着任平生,便失去了光芒,然后如废铁一样,纷纷坠落在地。 那些人大惊失色,不等反应过来,几道剑光掠来,剑光过处,顿时鲜血飞溅,鲜血洒满了望仙台的白玉台阶,转眼之间,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为虎作伥的宁家族人,已经身首异处,鲜血跟着台阶,如泉水一样,不断往下流动。 没片刻,皇城里的几百个宁家之人也被任平生斩杀殆尽,望仙台上,血流如注,尸身狼藉,文武百官全被叫了出来,看着眼前一幕,武官还好,可那些文官早已吓得面目全非,哪见到过这等恐怖血腥的场景? 皇帝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也早已吓得仓皇失色,其余皇子躲在宫里不敢出来,只有三皇子长卿,在旁扶着他。 当看见眼前一幕,公子长卿眼中也尽是惊色,但这股惊色,却与文武百官的惊色不同,他只是没有想到,有人今日做了他一直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 任平生吩咐冯鹤,将那些宁家之人的人头放出,全部堆到了望仙台上面去,几千多颗人头,鲜血淋漓,这一幕更是把百官吓得快晕厥过去了,那天有人说要灭宁家,竟然是真的! 望仙台附近的人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就在这时,最高的那座宫殿里,终于有一道人影飞了出来,那人身材高大,身着一件红袍,分明已经有七十多岁,但看上去,却似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天庭饱满,双眉若锋,让人只看一眼,便心生一股胆寒。 这人正是宁王,如今服下仙丹,得修炼之法,便似返老还童一般,一日更比一日年轻。 “就是你,要灭我宁家?” 宁王怒不可遏,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年轻人,他当然不认识任平生,而下一刻,当他看见满地尸首狼藉,望仙台上一颗颗鲜血人头,全都是他宁家的人,连他那些儿子也在其中,几乎目眦欲裂。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章 斩尽杀绝(三) “宁王,你我终于见面了……” 任平生踏着满地的鲜血,一步一步向宁王走来,宁王看着那一双寒冷的眼睛,他不认得此人,可是这一双眼睛,这一双眼睛,不,不可能! 原本宁王是愤怒震惊的,可当此时看见任平生那一双寒冷的眼睛,他满脸的震惊愤怒,都渐渐变成了恐惧,任家早已被他株连九族,那眼前这个人又是谁……不可能,不可能,二十多年前,那人在七玄宗被唐惊风废去一身经脉,不可能还活着! “如何,你终于想起来了么?” 任平生越走越近了,又道:“对了,十八年前,在北荒城,你那两个儿子,是我所杀……还记得么?” “你……” 这一刹那,宁王更是如坠深渊,当年在北荒,杀他两个儿子的人,他后来怎么也找不着,原来是眼前此人所为! “还是想不起么?那不妨,看看这把剑……” 任平生说着,缓缓抬起手,一把青色的长剑,慢慢出现在了他手中,但见剑光不凡,一点青光,隐隐从剑中透出。 “你!” 宁王只感到一阵死亡般的窒息。 “如何,你想起来了吗,这把剑,你可认得清楚……” 任平生看着剑上透出的青光,缓缓说着,不等他把话说完,宁王已经彻底面如死灰,他就算认不得任平生,但认得这把剑,这是瑾王的含光剑! “你,你果真是……” 宁王双目圆睁,仍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人,便是他当年灭了任家之后,四处让人找寻的瑾王世子,任平生! 任平生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说过,我会用父亲的剑,亲手斩下你的首级,不会食言,然后,你当年诛我九族,今日,我便诛你十族,我要让宁家的血脉,永远从这个世上消失……一个都不会留下。” “你……等等!” 宁王越发惊恐,倘若他只是一介凡人,或许不会这么怕死,偏偏就是因为他自以为服了仙药,可以长生不死了,所以才这么怕死,上个月又被人行刺,这次听闻动静,便将宁家所有在外的势力全部召集回来保护他。 宁王的贪生怕死,被任平生洞悉得一清二楚,不然半个月前大可不必当街诛杀宁小天,那不叫打草惊蛇,那叫敲山震虎。 “怎么?怕死了……” 此时,任平生向他走近了几步,看着剑上的锋芒,冷冷道:“你杀靖王,杀王妃,杀云裳一家之时,有没有想过,会有今天……” “且慢!” 宁王惊恐不胜,还想言说什么拖延时间,又想找那两个天罡境的修者,可四处不见人影,任平生指尖慢慢从剑锋上划过,又道:“对了,你还有八个儿子,今日没有回来,其中有两个资质极佳,将来甚至还能够去到云澜天境,一个是宁九,一个是宁十三……” 宁王闻言更是一惊:“你杀了他们?” “不,还没有,不过很快,你们一家都会在黄泉团聚。” “等等!” 宁王满面惊恐,还有话说,不过任平生已经一剑斩出,“嗤”的一声,鲜血溅起丈许来高。 “多的话,还是留到阎王殿再说吧。” 任平生慢慢拭去含光剑上的鲜血,他不会去问宁王当年为何要灭他任家,因为这问出来没有任何意义,宁王并非是受谁的指使,而是本身就要杀父亲,不过这其中正好有人借刀杀人了而已,就像灭掉靖王一样,但这整件事的背后,没有那么简单,宁王身后那两个始终不露身份的修真者,才是最为关键的线索。 此刻,宁王首身分离,人头滚落在地上,不一会儿,竟然飞了起来,尸身也没有立刻倒下去,竟伸着手,到处找寻自己的头颅,这妖异的一幕,把下边皇帝和百官吓了个半死。 “妖法么?” 任平生并不诧异,手一伸,内力化劲,一股金色的内力立时裹住宁王的尸身和头颅,这是任家的“无相功”,在内力灼烧下,宁王的首级狰狞万状,但很快,便落得形神俱灭下场,肉身被焚为了灰烬,连元神也未能逃走。 整个皇城,终于安静了下来,万籁俱寂下,只有望仙台上面那一具具无首尸身,还有那一颗颗堆满台阶的人头,个个睁着双眼,露出惊恐之色,显得格外妖异,任平生手一伸,一片金色火焰罩下,惨叫之声响彻皇城,这些人的元神立时焚为灰烬。 “出来吧。” 做完一切,任平生的目光又向刚才宁王出来的那座宫殿里看了去,只见那宫殿顶上,似有一股妖气浮动,当然,肉眼凡胎是看不出来的,连他目前的修为,也只能看出一点点而已。 那宫殿里还藏着一个黄袍道人,手拿拂尘,躲在两扇门后,悄悄注视着外面一切,此人正是二十年前新来的国师,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各种神通手段,极尽人力之所不能,建造九层高台,便是此人提出,宁王服下的仙丹,以及种种修炼之法,皆是此人给予,不过,任家和云家灭门均与此人无关,唯一与其有关的,只有那九层高台。 宫殿里半晌没有动静传出,任平生一剑斩去,剑光到处,尘扬土翻,砖瓦纷飞,宫殿直接被一剑从中劈开,往两边坍塌了下去,而在尘土飞扬中,但见一道黄光从里飞出,化作一个黄袍道人,落在了另外一座殿顶之上。“呔!兀那小儿,何以伤你家道爷?” 望仙台下,皇帝和百官俱是一惊,那不是国师吗?他原来一直留在宫中,并未去监造九层高台。 任平生道:“看来你就是让建‘九层妖台’的国师了……” “呸!” 国师立时纠正道:“黄口小儿!满嘴胡言,那是什么妖台?那是仙台!福泽苍生,国运永昌!” “也罢,仙台也好,妖台也罢,说,这件事,是何人指使你所为。” 任平生冷冷一剑向国师指去,目光冷冽,犹似剑上的寒芒,那国师听后微微一阵冷笑:“小儿,说出来不怕吓着你,你还是快些离去吧,道爷今日不伤你性命!”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任平生声音更加冰冷了,一道剑气斩出,国师匆忙闪避间,仍是被剑气削去一块头发,满脑袋上顿时鲜血淋漓,痛得撕心裂肺,暴跳如雷:“兀那小子!从你刚才一上来这望仙台,我就观你印堂发黑,满脸全是死气,一个月内,必有血光之灾,趁早快些逃命去,若再在此胡搅蛮缠,当心道爷放出法宝,收了你的小命!” “看来是不肯说了,罢了。” 任平生不再与此人白费唇舌,手中长剑一递,含光剑立时化作一道数丈青光,向那国师斩去,国师见这剑势来得凶猛,根本招架不住,望空中吹了一口气,便要化作一道黄风逃走,怎料仍是慢得一步,等他黄风招来,含光剑一剑从后面将其首级斩下。 “啊——” 国师怪叫一声,从半空中栽倒下来,可只是尸身坠落了下来,元神精魄竟化作一缕轻烟,瞬间往皇城外面逃逸了去。 “小儿!你可知晓你家道爷的师尊是谁?你敢伤了你家道爷仙身,日后必定十倍奉还!” 那声音逐渐远去,在玄都城外,本是有着任平生布下的禁制结界,可这妖道的元神,不知用了什么妖法,竟能从结界里穿透出去,眨眼不见踪影。 而地上那尸体,冒出一股臭气熏天的黄烟,随后竟一下变成了一只黄貂,百官今日怪事早已见多,也就不怪了,原来这国师,竟是一只有着两百多年道行的黄貂精。 “师叔祖,接下来如何?” 看着这满地的尸首狼藉,碧玄衣和冯鹤两人走了上来,任平生道:“去把那两人捉来。” “是。”师兄妹二人应了一声,立时化作两道剑光,往皇城外飞去了,任平生双足轻轻一点,落到了皇宫前,百官俱吓得往后退去,只有一些禁军上前,保护皇帝。 “退下。” 任平生令这些皇城禁军退下,径直走到皇帝身前,皇帝今日受惊过度,脸色煞白,颤颤巍巍说不出话来,三皇子长卿扶着他,看着任平生道:“父皇年事已高,仙长若有吩咐,请与我说便是……” 任平生仍是看着皇帝,见他这一副模样,最后什么也不想说了,只向三皇子道:“将来,做个好皇帝。”说完,便往那外面飞了去,百官俱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冯鹤和碧玄衣捉住了那两个天罡境修者,这两人还只是天罡境小天境而已,冯鹤和碧玄衣要捉住二人易如反掌,带去城外,任平生再次问道:“说,你们到底是何人,当年,又是谁将你们派去宁王身边……” 那两人吓得不敢说话,任平生捉住二人的肩膀,带去一座山崖,那上面劲风冷冽,二人功力被封,摔下去必死无疑,此时均吓得颤抖了起来。 任平生再问:“当年宁王灭任家之时,你们可是也在场……说,那天到底发生了何事,瑾王的首级,为何不翼而飞。” 两人看见他此时的眼神,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过了好片刻,左边那人才颤颤巍巍道:“不,不知道,那道剑光来得太快了,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我们没能看清,瑾王的首级,就不翼而飞了……” 任平生脸上的杀气更重了,手指捏得直作响,当初在赤水教下面,那个神秘黑袍人,所使用的便是血昙剑,此事他定要去查清楚,又问:“那王妃呢?” 这一刻,任平生心中更似在滴血一样,这些年来,他时常梦见娘亲,娘亲是世上最美,最温柔的人,每一次都在梦里轻轻唤着他的小名:“平儿,平儿……”声音总是哽咽的,充满了对他的思念。 “王,王妃……” 那两人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这一刻,就像是又回到了那天的噩梦里一样,身体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道影子,将王妃救走。 “说!” 任平生一声厉喝,把二人吓得面色全无,连忙说道:“当天,当天我们找到王妃,正要捉人时,天上忽然一道白光落下来,就在那一瞬间,连时间都停止了,所有人都动不了,半空中的树叶,雨滴,全都被定格住了,只有从白光里走出来的那一道影子,我们看不清那一道影子,不知过了多久,等我们能够动弹时,已经不见王妃和那道影子的踪影了。” 听到此处,任平生一颗心已是怦怦剧跳起来,母亲被人救走了?怪不得,梦境里面他始终只能看见父亲身亡,始终看不见母亲…… 怪不得,在梦里他一直听见母亲呼唤着他的名字,那是母亲对他深深的思念啊,二十多年了……母亲又在哪里? 这一刻,也不等两人继续说了,任平生双手一按,按住两人的天灵,正要直接探察元神记忆时,这二人忽然七窍流血,元神一刹那灭掉了。 任平生疾疾往后一跃,“噗通”一声,那两人倒了下去,山崖下面,冯鹤和碧玄衣看见异动,立即飞了上来:“师叔祖,怎么了?”说时也向那地上的二人看了去,这一刻,竟感受不到两人的元神气息了。 “他们的元神,让人灭了。” 任平生看着地上两人的尸体,何人的手段,如此了得,万里之外,悄无声息,直接灭去二人的元神。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零一章 玄天宗 “这……” 冯鹤和碧玄衣两人也颇有些惊色,何人如此通天本领?隔着万里之遥,都能瞬间灭去这二人的元神? “那师叔祖……现在怎么办?” 任平生现在有些心乱如麻,母亲还活着,可这二十多年,母亲又身在何处?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师叔祖?” “没,没事。” 任平生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母亲现在至少是安全的,他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现在不能乱了方寸,说道:“接下来,有两件事要你们去做,第一件事,宁王在玄朝各国皆有根基,我要你们将其连根拔除,一个不留。第二件事,把玄朝境内,这三百多座尚未完成的九层高台,全部摧毁。两件事完成之后,不必寻我,自回山门。” 这一座接一座的九层高台,他现在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他前世记忆还不完整,否则必能看出一些端倪来,但不管怎样,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对了,今日那妖道国师,也只是一个小角色,其背后必有一场大阴谋和主使者,总而言之,这九层高台来历绝不简单,绝不寻常。 冯鹤和碧玄衣对视一眼,也不多问,便即离开,这两件事情对他们而言,都没有太大难度。 接下来任平生要去做的事情,当然是斩草除根,宁王还有八个儿子身在玄门之中,今日没有回帝都来,现在,他便去杀了那八个人,至于苍山八宿,今日死了六个,血手鹤和过江龙这二人不在皇城,想必此时已闻风而逃,没关系,那两人武功再高,轻功再快,也逃不过他的飞剑。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宁王被诛灭一事,起初还有人不信,但随着越传越广,到最后家家户户红灯高悬,长街之上锣鼓喧天,那一座座九层高台,相继倒下,玄朝百姓见到丈夫、儿子、父亲归来,无不喜极泪下,这回终于相信,宁王盘踞在各国的势力,被连根拔除了。 至于玄朝附近的修真门派,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半个月来,任平生强杀宁王在玄门的子嗣,起初有那么一两个宗门态度强硬,不肯交人,但最终也不得不把人交出,要不交的话,那就整个宗门一起给宁王的子嗣殉葬好了。 最后还有两人,宁九和宁十三,这两人所在的宗门,名为“玄天宗”,玄天宗与玄朝周围其他那些宗门不一样,虽然开宗立派不过短短三百年,但宗主杨玄天却有着一个十分特殊,也让人十分忌惮的身份,便是云澜天境下面四位境主之一,凝渊境主的俗门弟子。 何为俗门弟子?简而言之就是凝渊境主在外所收弟子,平时不入云澜天境,只在外面开枝散叶,像这样的俗门弟子,凝渊在云澜境并不止杨玄天这一个,看得出来,凝渊的野心很大。 玄天宗位于玄朝东南之境,出了玄朝,往东南再走三千里便到,宗内有四位“玄天长老”,修为皆非等闲。 “宗主,此事,你看如何?” 秘境里面,四位玄天长老都在,个个眉头紧皱,如临大敌,而石台上那名白发中年男子,便是杨玄天,这一刻,在他脸上有杀机浮现,此事如何?难道要他把宁九和宁十三两人绑了,也学其他几个门派那样,把这二人,双手奉给此人? 宁九和宁十三,是不是宁王的子嗣,他根本不在乎,他所在乎的是宁九和宁十三这兄弟二人根骨极佳,凡世里实是少见,所以当年他收为了亲传弟子。若是今日臣服那人之威,把自己的两个徒儿都交给对方杀了,那日后玄天宗何以再立足世间?他又有何面目再面对凝渊境主? 正当此时,秘境外面忽然有雷声作响,五个人皆在这一刹那感受到了,那一股令人窒息的强者气息。 “出去!” 杨玄天更不犹豫,身形一动,便往秘境外面去了,四个玄天长老对视一眼,也立即跟了出去。 此时在玄天峰上,大约有七千多弟子,面对此时天上那股神合境气息,除了一些天罡境的长老,其余尚未到天罡境的弟子,根本喘不过气来。 山上大阵已经开启,一道道金光,最终形成了一片金色光幕,似金钵一样将整个玄天宗罩在其中,可纵然如此,各人在这股神合境气息镇压下,也已经透不过气来了。 “阁下有话好说!” 这时,出来了两个老者,应是已有天罡境大天境的修为,可天罡境大天境的修为,在如今任平生面前,也是不堪一击,那两人知晓今日来者非比寻常,即使平日里他们自恃自己也算半个云澜天境的人,但此刻绝不敢在一个神合境强者面前造次,说道:“我玄天宗,与阁下无冤无仇,不知阁下今日突然闯我玄天宗,所谓何事……” “交出那二人,宗门可保。” 任平生话语不多,一字一句,却都十分有力,玄天宗的人更是一惊,果然是来找宁九和宁十三的,这段时间的事情,哪个门派还不知晓,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为何要对宁家之人斩尽杀绝。 “哼,阁下以为本宗是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五道剑光从秘境那边飞来,正是杨玄天和四位玄天长老,众人见到宗主与四位玄天长老赶来,也总算松了口气,可眼前这人未走,他们仍是不敢放下心来。 “交,还是不交?” 任平生只有这简单的几个字,两道目光,就像是冰冷的剑光一样,让人颤栗不安。 “是你杀了我父亲!” 这时,有两道人影从宫殿里飞了出来,是两个大约二十来岁的青年,正是宁九和宁十三。 任平生一眼便即认出两人的血脉气息,说道:“不错,整个宁家,现在只剩下你们两个了……当然,今日你们必死无疑。” 这后面一句话,全然未将玄天宗的任何一人放在眼里,便是有凝渊做靠山又怎样?而宁九和宁十三两人,均已是目眦欲裂,只恨自身修为太低,不能报仇。 “你们,退下!” 杨玄天满脸杀气,冷视着半空中的任平生,袖中一道剑光放出,将那半边天也映得赤红夺目,只听他冷冷道:“你今日,伤不了他二人一根头发。” 见到宗主放出飞剑,之前那两个老者更是吓得不轻,他们分明看得见天上那人的杀气,若这样对峙下去,只怕对玄天宗没有好处。 “宗主……”两人欲要开口,让宗主把那宁家的二人交出去算了,可是想了想,这多半也难,那两人已经不是宁家不宁家的问题了,而是宗主的亲传弟子。 “嗯……” 任平生看着杨玄天,凝指一划,虚空中顿时出现一道百丈剑气,不由分说,一剑对着玄天峰斩了去,“轰”的一声,第一剑斩下,整座山峰剧烈一震,那层金光结界上面,立时多出了几道裂痕,在场之人无不骇然失色,竟连玄天阵法也抵挡不住此人一剑! “轰!” 第二剑斩下,结界上面已遍布裂痕,当第三剑斩下时,结界应声而碎,整个玄天峰,一下暴露在了外面,再无任何防御可言,众人无不吓得心胆俱裂,仅仅三剑,就破了玄天峰的阵法!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任平生凝指一划,“嗤”的一声,剑光过处,鲜血飞溅,宁九和宁十三两人,均已经身首异处,连元神都被灭去了。 杨玄天本想御剑去挡,可对方的飞剑实在太快,等他一个眨眼,两名徒弟已双双被取了首级。 现场一片宁静,所有人皆屏着呼吸,就这样在宗主和四位玄天长老面前,把宁九和宁十三两人杀了,这人……莫非是天煞凶星转世? 杨玄天脸上还沾着两名徒儿的鲜血,见天上那人要走,疾道:“且慢!你到底是何人?” 这一刹那,气氛更是冰冷到了极限,周围许多人都颤栗了起来,这人走就走了,管他是谁?难不成日后还要去报仇吗? 任平生停了下来,慢慢转过头,口中只道出两个字:“杀……心。”这二字一出,顿时把玄天峰上所有人吓了个肝胆俱裂。 “杀心!” 若说“任平生”的话,这里恐怕没人认识,但若说出杀心二字,慢说玄天宗那些弟子,便是四位玄天长老,都吓得差点腿软跪了下去,杨玄天更是满脸煞白,当他听见“杀心”这两个字时,就知道这仇永远都报不了了。 这玄天宗任平生不去管了,杨玄天虽是凝渊的俗门弟子,但在任平生眼里,就和一只蝼蚁一样,杀不杀无所谓,况且这峰上众多弟子,与任家灭门也没有关系。 几天后,他又回了玄朝,整个玄朝,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之前那些被宁王抓去做苦役的人,也都回来了,一家人终于得以团聚。 宁王伏诛,普天同庆,任平生走在热闹的街上,地上铺满了红色的炮仗纸屑,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气,不是花香,而是每次过完年,空气里弥漫着的炮仗火药香气,那是他小时候才有的记忆,已经很多年都没再闻到过这种味道了。 二十五年前的灭门之仇,如今终于得报,可这一刻,他走在街上,越是喧闹的长街,也越容易衬托出他孤孤单单的身影。 “淅淅,沥沥……” 天上又下起了小雨,自从宁王修建九层高台以来,整个玄朝非但没有风调雨顺,还连逢旱灾,秋后颗粒无收,玄朝已经很久没有下过雨了。 “哥哥,哥哥,下雨了!” 他在雨中不知站了多久,身上和头发都被雨淋湿了,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童跑到了他身边,想要替他撑伞,却又够不着。 任平生回过神来,只见街上许多人都从屋里拿出水盆,接住屋檐落下来的雨水,还有许多小童,撑着伞在街上玩。 他看了看身边的小童,轻轻蹲下身去:“回家吧,已经中午了,你家在哪,我带你回去。” “那里!” 小童指了指远处一座桥,“嗯。”任平生站起身来,牵着他过去,到了那座小屋前,一个妇人急急忙忙找了出来:“你这小鬼头,到处找你吃饭找不着!又出去乱跑,都中午了还不知道回来!” “嘻嘻,哥哥,你来我家玩呀……” 小童拉着任平生便往屋里走,妇人捋了捋耳边头发,不好意思地道:“劳烦这位小哥帮我把小鬼找回来,外面雨大,你来屋里坐会儿吗?” “不了,伞,给。” “外面雨这么大,伞小哥你留着吧。” 任平生看着妇人牵着小童往屋里去,进屋前,小童吊着娘亲的手臂,还转过头来,冲着他咧嘴一笑,任平生也对着小童点了点头。 雨越下越大了,街上行人渐稀,任平生也不知道往哪走,他没有撑开伞,任由雨水打在脸上,北荒很少下雨,每次下雨,他都很高兴,便拉着娘亲的手,往院子外面跑,最后淋得娘俩身上湿透了才肯回来。 记忆里的娘亲,是世上最温柔,也是最美的人。 任平生抬起头来,满天的雨,渐渐模糊了他的视线,模模糊糊里,他仿佛又看见娘亲那温柔的样子,又听见娘亲轻轻喊着他的小名:“平儿,平儿……”雨水渐渐变得滚烫起来。 任平生闭上了眼睛,过了许久,又想到了何伯,也不知如今何伯是否还在古桐镇……如今宁王已灭,他应该回古桐镇看看何伯了,当年,是何伯带他一路从北荒逃至七玄宗。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先去另外两个地方。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零二章 母亲的身份 任平生第一个要去的地方,是云国。 靖王府后面,立起了两个坟冢,是新坟,靖王仁心,深受云国百姓爱戴,可自当年事变,宁王执掌云国,没有人敢替靖王和王妃修冢立碑,直到现在宁王一死,才有人将靖王和王妃的尸骨找回,在昔日的王府后面,修建了两座坟冢。 做这些事情的,是昔日靖王的一个学生,当年恰巧在外游学,因此躲过了一劫。 “请问阁下是?” 这个学生,很想知道今日来祭拜靖王和王妃的青年男子,是什么人,是否是与靖王、王妃还有血脉关系之人,毕竟当年,宁王是株连九族。 任平生没有说他是谁,离开的时候,把当初从昆仑山下带回来的一枝“未央花”树枝,交给了那学生,让他栽在两座冢的后面。 很多年后,整个云国,都开满了这种纯白如雪的花,云裳,那时也成了他的王妃。 …… 第二个要去的地方,是北荒。 任平生又回到了北荒,他找到了一个人,是当年八十万将士里存活下来的,是父亲帐下的一个少年,名叫沈从云,只比他大三岁,当年还只是一个小小少年,父母被蛮族人所杀,往后便跟随瑾王,抵御蛮族入侵。 因为年龄相差不大,沈从云便成了任平生少年时唯一的玩伴,只是当年,沈从云还是一个少年,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他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但任平生的模样,却与当年没有多少变化。 “阿平……” 沈从云满脸泪水,他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任平生,当年他被宁王的人捉住,逼问任平生当初被瑾王送出城,到底是去了哪里,他死活没有开口,后来逃了出来,但是却少了一条手臂,当时他的左臂被拷在铁链上,他只能自断此臂,才能逃脱出去,不过这些年他练就一身武功,倒也不凡。 傍晚时,任平生带着沈从云去到城外二三十里一座山顶上,那里有座无名冢,由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简单堆砌而成,就是这样一座没有碑的无名冢,已被杂草覆盖,沈从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满脸的泪痕。 任平生眼中也只有滚烫的泪水,他要把父亲的尸骨,带回北荒,带回家里。 “父亲……” 当挖开无名冢,看见里面父亲的无首尸骨,和那残破的战袍,任平生终于眼泪忍不住了。 天慢慢黑了下来,山崖上面,有几只渡鸦发出凄厉的长啸,然后往天上冲了去,一会儿就不见了影子。 任平生抱着父亲的尸骨,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 这些年来,他时常做一个梦,梦里面他又回到了北荒,回到了王府,所有人都在,何伯,娘亲,只有父亲不在。 他问,父亲其实没有死对不对? 梦里面的人便会说,是的,王上出征了,很快就回来,于是没过多久,父亲真的回来了。 任平生看见父亲原来没有死,高兴得不得了,可是没过多少天,他又找不着父亲了,他又问,父亲怎么又不见了,前些日父亲不是刚回来了吗? 这一次,梦里面的人告诉他,王上,已经死了啊…… 那一瞬间,任平生便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坠入了万丈噩梦,原来父亲已经死了……他找遍了所有地方,再也找不到父亲了。 也等不到父亲回来了。 …… 第二天,任平生将父亲的尸骨葬在了王府后面的花园里,他现在已是北荒的王,但无暇打理凡世间的事情,只能将北荒暂时交给沈从云了,这些年北荒饱受宁王侵害,要恢复起来,也没有玄朝其他地方那么快,等他将来踏入神墟之境时,那时再降下福泽,永守北荒安宁。 接下来,他要去找何伯,他总有一种预感,当年有很多事情,父亲告诉了何伯,何伯却没有告诉他,有关母亲的任何事情。 任平生一路御剑来到当年的古桐镇,此处离七玄宗不远,二十多年了,也不知何伯是否还在这里。 时值初夏,镇上苍翠欲滴,由于紧邻七玄宗,古桐镇也是灵韵生动,任平生循着当年记忆,往东镇口而去,已经隔了二十多年,想必那间小屋早已不在了,果不其然,当他找到之时,昔日那间四壁萧然的小屋,已经修成了一间不大不小的院落。 “沙——沙——” 院子的两扇门敞开着,里面传来扫地的声音,任平生轻轻扣了扣门上的铜环,没等人出来,便走了进去,那扫地的小生抬起头来,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与他当年差不多大小。 “这位公子,你找谁?” 少年见有人来访,便停下了动作,任平生往院里看了去,有三间小屋子,其中一间紧闭着,上了锁,想必已经久无人居,问道:“我打听一下,这里……是何伯的居处吗?” 少年想了想,说道:“何伯……你是来找爷爷的对吧?”任平生见他年龄不大,又称呼何伯为爷爷,不知与何伯是什么关系,便点头道:“正是。” 少年道:“请问公子,‘娥皇女英剑’第七式如何使。”任平生摇了摇头:“娥皇女英剑有第六式和第八式,唯独没有第七式。” “公子,请稍等。” 少年将手里的扫帚靠着一座磨盘旁放下,然后走进了屋里,拿出一把钥匙,开了那间上了锁的屋子,从屋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夹在肋下,又锁上门,这才向任平生走来,把盒子向他递来:“公子,给,这是爷爷让我交给你的。” 任平生接过盒子,里面空空的似乎没有什么东西,有些疑惑,又问道:“何伯他人呢?” “公子,请随我来。” 少年又将他带到院落的后面,只见那三四丈见方的平地里,中间耸起一座小小的土坟,碑上是何伯的名字。 “爷爷两年前走了,临终前让我把这个盒子交给一位公子,爷爷说的人,想来便是公子你了。” “何伯……” 任平生走到碑前,慢慢蹲下身去,伸手抚摸碑上的名字,一阵酸楚涌上心间,当年他和何伯去七玄宗,路过的那个雨亭,一幕幕,此时也涌现在了他心头。 “何伯,你看见天上的雨了吗?” “雨从天上落下来,到了地上便消失……凡人也是一样,生命短暂,犹如这天地间的雨。” 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时离去的,任平生扶着墓碑,慢慢站了起来,这时才打开老何留给他的盒子,原来里面是一封信。 “公子,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当初听闻你在七玄宗的消息,我寝食难安,梦里总是看见公子回来了,我想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平安安渡过此劫……” 看到此处,任平生心中更是酸楚,这些年他从未回来过,连何伯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有件事情,我要告诉公子,是那晚,王上吩咐的,他说得等公子将来真正长大了,才能将这件事告诉公子,现如今,公子已经长大了吧?” “公子一定不知道,王妃,她并非凡人……” 读到此处,任平生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了,娘亲……她不是凡人?是了……从自己小时候,十年,娘亲的容貌都没有变过,始终是那么年轻…… 他迫不及待继续往下看,只见信中写道:“王妃,她来自一个古老的世家,但是王上,并未告知这个世家的姓氏,因为凡人是去不到的,也无法触及的,公子若现在得知这个古世家的存在,恐怕反而不好,若是将来公子成为一位强者,定会知晓这个古世家……” 任平生越往下看,越是心惊,没想到当年,父亲,娘亲,何伯,竟将此事藏得如此之深…… 原来,娘亲不愿回到那个古世家,只想留在这凡世里,因为她若回去了,便永生永世,都再也见不到自己和父亲了…… 怪不得娘亲当年,总说这世上没有神仙,都是说书人编造出来的故事,每次自己说要去修仙,娘亲就会很生气……原来如此。 父亲知晓,当任家遭逢大难之时,那个古世家的人,定会出来救走娘亲,但也仅此而已,那个古世家不会插手人间之事,能出来救走娘亲,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了,不会再多救任何一人,哪怕是自己。 若是那个古世家的人出手,那么娘亲就一定安全了……云澜境,云澜境以外,整个鸿蒙古地,都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娘亲分毫了。 接下来任平生辞别了少年,离开了古桐镇,那少年是何伯在十几前年收养的遗孤。 这一路上,他整个人仍是恍恍惚惚的,接下来要去哪里呢?去找到娘亲?可是要怎样的修为,才能触及到那个古世家? 前世他是鸿蒙神界一代剑帝,难道连一代剑帝,都不配进入那个古世家,去见娘亲一面吗? 可他现在,不是剑帝。 他要找到娘亲,但不是现在,现在,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去做。 此时暮色苍茫,暝烟四合,任平生立在原地想了许久,苍山八宿其余六人均已伏诛,唯独血手鹤和过江龙那两人不知逃到了哪里去,这两人他绝对不会放过,尤其是六魔过江龙,当年杀了他的妹妹小若,然后被他一剑刺瞎了左眼。 过了半个多月,任平生一路从玄州来到了扬州,这一路他仔细追查,确定那两个魔头,已经在扬州城了。 时值仲夏,放眼望去,河堤上柳树成荫,莺歌燕舞,行人比肩,远处湖光山色,更是美不胜收。 玄朝乃钟灵毓秀之地,即使过去的二十多年,在宁王暴戾之下,弄得遍地疮痍,转眼两个月,又恢复了往日生机,只是这繁华的扬州城里,今日为何竟有这样重的一股妖气冲天? 任平生突然停住了脚步。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零三章 柳拂衣 “你听说了吗?那天下第一帮帮主,柳拂衣,这一次要灭的,竟然是栖霞寺,你说这栖霞寺里,都是得道高僧,怎就惹到柳大帮主了?” “唉,这里面的事情,只怕说不得,快走快走。” 有两个缝衣浅带的儒生,匆匆从任平生身边走过去,低声说着什么,眨眼消失在了街道拐角处。 任平生立在原地,听刚才那两人说的天下第一帮帮主,柳拂衣,今日他来到城里,听许多人都在谈论这个叫做“乌衣帮”的江湖门派,创立不过短短十年,便铲除江湖上许多个黑恶势力,成了这天下第一帮,而帮派中均是女弟子,不曾收男弟子入门……这乌衣帮,又是何来历? 接着,任平生又去了一间酒楼,听那酒楼里的人,也在滔滔不绝讲诉着这天下第一美女帮主柳拂衣的传奇故事。 “十年前的长岭黑风寨,九年前的江南混元堂,八年前的九子龙神教,七年前的鬼阴白骨门……还有去年的罗刹血狱殿,这些个江湖邪教专门害人,都是让柳帮主给铲除的。” “还不止呢!东岭八怪,血手翻天岳无极,黑风老魔徐长风,九阴鬼母俏罗刹,这些个江湖魔人,江洋大盗,哪个不是伏诛柳帮主剑下?” “柳帮主的剑,江湖第一,我听人说,柳帮主曾经可是拜了一位剑仙为师,你们知道什么是剑仙吗?” 此刻在这间小小酒楼里,围满了人,七八个的坐在一起,正激烈地讨论着这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美女帮主,也即是乌衣帮帮主,柳拂衣。 这些年,乌衣帮在江湖上为民除害,柳拂衣的名声便渐渐响亮起来,虽是一个小姑娘,但武功竟丝毫不逊“青城掌门”、“五岳真人”这些前辈名宿,实在让人不住称奇,都说名师出高徒,却不知这柳拂衣的师父又是谁?据悉柳拂衣从来不与人说她师承何处,她的剑法精妙绝伦,连各派掌门也看不出她究竟传自哪门哪派,又因她的剑法天下无双,于是有人开始传言,她曾拜了一位剑仙为师。 本来柳拂衣惩奸除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那些个妖魔鬼怪见了她便望风而逃,但最近却听说了一件事,惹得众人议论不止,最初不知是谁传出,说是这一次,柳拂衣竟然要去灭了“栖霞寺”。 这栖霞寺就在扬州城里,太湖旁边的栖霞山上,可寺中高僧均是德高望重之辈,座下弟子也都个个是遵守清规戒律的小和尚,每年上山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柳女侠一向是惩奸除恶,可这栖霞寺里都是好人,她又怎生与之结了仇怨?非得把栖霞寺给灭了不可? 酒楼里面,各人七嘴八舌,莫衷一是,任平生倚窗而观,太湖风光,尽收眼底,那山水掩映间,但见一座红叶似火的山峰耸在晚霞里,云蒸霞蔚,煞是好看。 此刻山上不断有钟声悠悠传来,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道,通往山下,香客们正陆陆续续从山上下来,那里正是栖霞山,时值仲夏,花开遍山,枫树正红,在那红花枫叶掩映下,隐约可见一座座红墙碧瓦的寺庙楼阁,若隐若现,出入云霞里。 好一个古山宝刹,静修福地,任平生饮尽最后一杯酒,在桌上放了几粒碎银,便往楼下去了。 …… 且说此刻在栖霞山的另外一边,出了护城河,但见一座杏花林,满地落英缤纷,景致也甚是幽奇,此时在树林里,大约有二十多个女子,清一色地穿着黑衣,细看来,那些个女子俱是生得花容玉貌,年小的有十七八岁,年长的也不过二十三四,都是些妙龄女子,腰悬长剑,屏息凝神。 “帮主,要不然咱们现在冲上去,杀那些妖僧一个措手不及,你看如何?” “不行,现在好多人还未下山,贸然上去,只怕失手伤了无辜,得等天黑之后,那些人全部下山了,我们再上去,况且那些妖僧武功不弱,我们这般冲上去,敌众我寡,不如趁夜潜入,趁恶僧熟睡之际,一剑结果了性命。” 此时二十几个女子里面,为首的那名女子也是穿着一身黑衣,但仔细一看,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生得清纯动人,想必她就是乌衣帮帮主柳拂衣了,可她分明才十七八岁,就算乌衣帮是十年前创立的,难不成她是在七八岁时创立乌衣帮的?这未免教人匪夷所思了。 再一细看,这少女冰肌玉骨,身上灵韵不凡,仙气动人,眼神也全然不似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原来她是柳衣衣。 十五年前,她听任平生的话,来了玄朝,可这一等,等了十几年,也没有等到师尊回来找她,她找遍了玄朝所有地方,都找不着师尊。 十年前她以“柳拂衣”这个名字,创立了乌衣帮,帮里面收的,都是孤苦无依的女子,若不收容这些女子,乱世浮沉里,她们难免沦落风尘,又或是遭了歹人毒手。 这些年宁王当道,民不聊生,官府无所作为,任由山贼大盗横行,乌衣帮便在玄朝各地惩奸除恶,她“柳拂衣”这个名字,如今江湖上,人人如雷贯耳。这也不稀奇,以她的修为和剑术,便是昔日那江湖第一派“天山派”的掌门“素问天”,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那这一次,她为何要上栖霞寺呢?而这栖霞寺里又藏着什么玄机,弄得她一个修真者都要如此小心谨慎?这还得从几天前的事情说起了。 …… 这一日上山烧香拜佛的人,又比前些日子多了不少,这栖霞寺在江南一带向来十分有名,期间也经历了不少波折,三百年前,玄朝太宗皇帝说寺中藏匿前朝逆贼,便把寺中和尚杀了个精光,还一把火把这座千年古刹给烧了。 二十多年后,太宗皇帝驾崩,仁宗皇帝继位,因当年先帝火烧栖霞寺一事,总是念兹在兹,于是没多久,他便又让人把栖霞寺重新修好了,算是弥补先帝过失,此后栖霞寺一直香火鼎盛了两三百年,直到二十多年前,宁王当道,民不聊生,天灾人祸纷至沓来,百姓连食也不饱,哪有多余供品上山拜佛,寒天更是一两月不见人迹。 就在七年前,宁王说栖霞寺里的这些和尚,个个身强体壮,却整日里白吃干饭瞎念经,便通通抓去修九层高台,此事闹着闹着传开了,连超脱世外的出家人都免不了苦役,一时民众反抗,宁王担心如此下去会生动荡,得不偿失,一想便又把这些和尚放了回去,并叮嘱他们每日好生持斋念佛,不得造谣生事。 自那以后,栖霞寺依旧香火不济,直到两个月前,宁王被诛一事传开,众人才又纷纷上山祭拜,说是佛祖显灵了,终于收了这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尤其是这些天,便是扬州城外,那些小郡的许多百姓,都携子带女,挎篮提筐,带着供品上山祭拜。 今晨上山来的,还有四个少年四个少女,俱是生得神清骨秀,相貌不凡,个个衣着华贵,却未带任何供品,想必不是上山祭拜的,而是上山游玩的。 领头的少年名叫段白,父亲是青州知府,在他旁边的少女,比他小一岁,生辰刚好与他同一天,名唤云婉,两家乃是世交,半年前便已定好婚事,这趟回去,就要成婚了。 另外几个少年少女也是青梅竹马的情侣,到了山上,已近中午,但见枫树成林,若晚霞灿烂一片,寺庙殿堂,便修在这片枫树林里,怪不得要叫做栖霞寺,远远望去,可不正是枫叶成片,红彤彤的似晚霞轻垂。 八个人到了庙门,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香蜡纸烛气味,又听一阵梵音传出,往里进去,只见人满为患,俱是来烧香拜佛的,人人都说是佛祖显灵,才把那祸国殃民的宁王,以及他手下那几个魔头给收了。 几个少年人由寺中知客僧招待,正好到了中午,众人便在庙中用过斋饭,下午时,由寺中僧人引着参观,因今日人多,寺中僧人招呼不过来,少年们便自己游玩,让僧人忙去了。 穿过些小院回廊,但见绿树红花正茂,远处还有潺潺流水之声传来,想不到这栖霞寺竟这般大,少年少女们一时玩得高兴,越走越远,不觉身后梵音慢慢微弱,八个人亦不知走到了哪里来,这周围已经不见香客,也不见和尚了,一时变得清冷起来。 不过八个人可是异常活泼,若不趁着今日,把栖霞寺游览个遍,岂不明日又要累得气喘吁吁爬上山来一趟? 走着走着,八个人在一起又说起了宁王之事,无不恨之入骨,尤其是宁王手底下那苍山八宿,手段残忍,杀人如麻,更是人人得而诛之。 “听说那天在皇城里,苍山八魔死得可惨了,让那位大侠削断了手脚,活该,活该至极!这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 几个人正走着,说得兴起,转过一条回廊,发现回廊中间坐着两个奇奇怪怪的人,把路挡去了,其中一个白眉皓发的老者,闭着眼睛,看上去倒还没什么,但另外一人相貌凶恶,右眼恶狠狠瞪着几人,左眼里面却是黑洞洞的,好似眼珠子被活生生剜掉了一样,只露出个黑窟窿眼洞,吓得四个少女连退了好几步。 这二人俱穿着灰袍僧衣,可又留着长发,打扮得不僧不道,怪模怪样,尤其是那独眼的恶汉,自打刚才八个人一过来,他便拿一只凶眼恶狠狠瞪着几人,教人看了不寒而栗。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零四章 密室藏娇 八个少年人见这两个怪人坐在地上,把路挡去了,便将声音压低了些,又见那独眼恶汉这么凶恶地瞪着自己,四个少女哪敢去与其直视,想从外面绕开一点走,不走这条走廊,可四个少年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被人这么瞪着,若还绕着走的话,未免显得怯懦,在妹妹面前失了威风,便不管那独眼大汉有多凶恶,继续往前走着。 四个少女也只好怯懦懦跟在身后,拉着四位哥哥的衣袖,怎想刚要过去时,那独眼大汉忽然一声大喝,把四个少女当场吓得倒退数步,甚至还有两个吓得惊叫了出来,走在前头的四个少年起初也吓了一跳,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满腔怒火:“你这人,挡着路便罢了,突然吓人作甚!” 那独眼大汉越看越是凶恶,但仔细一看,他这左眼是被剑所伤,上下还留有剑痕,他见这几人这么不禁吓,便冷笑一阵:“你们刚才,说什么?” 段白见他凶恶的样子,料必不是什么好人,心想定是刚才骂宁王的话让他听去了,便理直气壮地道:“我说宁王祸国殃民,死得好怎么了?还有他手下的那苍山八魔,个个杀人不眨眼,如今天道好还,八魔俱成了八鬼,普天同庆,怎么了?” “你再说一遍!” 那独眼汉子忽然站起身来,八尺身高,加上满脸凶相毕露,这哪里像是栖霞寺的出家人?分明像是江洋大盗。 几个少女都吓着了,连忙拉着哥哥们往后退,生怕这人暴起伤人,此处幽静,纵使他们大声呼救,未必寺中僧人听得见,怎料四个少年血气方刚,又彼此壮胆,硬是不怕这人,心想你两人,一个独眼龙,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我四个人,多多少少会些武艺,又不是什么无用书生,未必斗你不过?还怕你这恶人不成? 便以段白为首,四个少年与这凶恶汉子争辩了起来,那独眼汉子争不过,眼见便要动起手来,这时那依旧坐在廊中间的白发老者终于开口了:“老六,回来。” 独眼汉子这才忿忿坐了回去,四个少女也把哥哥们拉了回去,其中又一个名叫姜贺的少年道:“岂有此理!宁王欺君误国,草菅人命,世上竟然还有替这乱臣贼子说话的,真是岂有此理!” 众人弄了这么一身不愉快,照说应该往回走才是,可见那二人仍然坐在廊中挡着路,心想自己这么转身回去,未免显得怯懦,四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仍不服气,硬是拉着少女往两人中间跨了过去。 “哼!” 八个人走出老远后,仍在讨论着刚才那两个怪人,那叫云婉的少女偷偷往后看了眼,生怕那恶汉追上来,小声道:“如今宁王一死,那些山贼流寇也都被朝廷铲除,可总难免有那么一两只漏网之鱼,我看刚才那人满脸凶相,会不会是山贼混入寺里来的,要真是如此的话,刚才我们撞见了他们,他们会不会起了歹意……” 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另外三个少女听她这么一说,也不免有些害怕起来,段白道:“婉妹,别怕,爹爹是青州知府,倘若这栖霞寺里,当真藏匿着山贼,等我们下山后,我立即去找扬州知府,让他上山抓人。”其余人一听,这才稍微安心。 又往前走了许久,但见周围草木清奇,十分幽静,景致比寺庙前还好,可一众少年少女因刚才之事,此时俱已无心流连,只想尽快下山,回客栈里歇着。 那名叫姜贺的少年又道:“我以前听爹爹说起过,有些山贼流寇,江洋大盗,被官府通缉,最后走投无路便躲进些寺庙或是道观里,剃了头,便跟寻常和尚也没什么两样,白天持斋念佛,到了夜里便原形毕露,奸.淫掳掠,无恶不作,要是咱没看见还好,一旦看见了,他们免不了要杀人灭口……” 听他这么一说,不但四个少女俱已吓得失色,就连段白身后的两个少年,也一下面如土色,想起刚才那两人,三分似人七分似鬼,倒还真有可能是漏网的江洋大盗。 姜贺接着道:“我看刚才回廊里那两人怪模怪样,穿着僧衣,但肯定不是这庙里的和尚,两个月前宁王死了,那些山贼流寇也无处安身,说不定那二人便是来投靠这栖霞寺的,栖霞寺瞒着不报官府,这里边肯定有鬼……” 几个少年少女里面,显然段白是领头的,他此时停了下来,也觉得姜贺言之有理,云婉抓着他的衣袖,小声道:“段哥哥,我们回去吧,我有些怕了……你还记得今早上来时吗?遇到的那个小姑姑,她让我们别在山上贪玩,过了中午便须下山……我现在想了想,觉得那位小姑姑话里有话……” “婉妹,别怕……等我们下山,立刻去找扬州知府。” 段白握着她的手,心中又有些顾虑,要现在往回走的话,肯定又会遇见刚才那两人,若是对方见自己等人识破他们形迹,这回起了歹心怎么办? 这时一个名叫雨瑶的少女颤颤巍巍道:“我,我有点不敢回去了,回去的话,肯定又会遇见刚才那两个人的……” “别怕。” 段白左右一想,下山的路肯定不止上山那一条,这里能够望见太湖,还有扬州城里那些塔尖楼顶,就肯定还有别的路下山,便道:“我们往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下山的路。” 几个少年少女商定,便往前面的树丛里钻去,这一次再也无心游玩了,仿似逃命一般越走越快,生怕后面的凶人追杀上来,每每听见身后风吹草动,都以为是那两个恶人来追杀他们了,吓得心神一颤,回过头却又不见人影。 “哎哟!” 这路颠簸不平,急忙奔跑中,云婉摔倒在地,把膝上给磕出血来,段白看了心疼不已:“婉妹,疼吗?” “不疼……” 云婉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楚楚柔弱的模样,惹人怜爱,段白便将她背起,一行人继续慌慌张张往前找路,可越往前,越是杂草丛生,荆棘遍布,许多地方都去不了,还有些地方全是森绿绿的草丛,现下五月天,各人又怕里面钻出条毒蛇来,当真是吓得欲哭无泪,早知便不上这栖霞寺来了。 “哎哟!” “瑶儿,怎么了!” “没,没事……我被树枝挂着了。” 雨瑶的裙子挂在树枝上撕不下来,姜贺连忙走过去,用力把那一截裙摆给撕了,就在这时,那后面似有响动,众人立刻吓得蹲下去不敢作声,捂住鼻息,躲草丛里也不敢伸头出去望,待那声音渐渐没了后,才又悄悄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那前面全是荆棘灌木,甚是难行,少年们还好,皆穿着长裤子,可几个少女的裙子,不是被树枝挂破,便是被绊着走不动路,最后索性把裙摆撕掉,可这样一来,一双白腿光溜溜地露在外面,又不是习武之人,被这些荆棘树枝稍稍刮擦一下,便是一条血痕,疼得眼泪直流。 好不容易到暮色降临时,八个人终于穿过了那片荆棘灌木丛,眼前忽的豁然开朗,竟是一座景致幽奇的山谷,但见谷中繁花似锦,泉水清冽,众人跑到这时,均已是口干舌燥,饮下些泉水,抬头望去,见前面有片桃林,林中并未修路,但却走出一条痕迹来,看样子常有人来此。 “嘘……” 段白打了个噤声手势,便领着众人,小心翼翼往那林中走去,走到桃林尽头,见有一座山洞,四下无路,不知穿过这山洞是否就到外面,众人只好大着胆子往里走,段白领头,姜贺随后,四个少女走中间,剩下两个少年在后面。 众人鱼贯而入,来到里面,竟发现有人在里面修了石阶,到最下方时,来到一条黑咕隆咚的甬道,各人拿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亮后才发现甬道两边的石壁上原来有油灯,便将其点上,这下甬道里面总算明亮了许多。 八个人继续往里走,又发现这甬道石壁上装有机关,姜贺去转动了一下,便听“隆隆”一阵响动,似地动山摇,吓得八个人魂飞魄丧,只见这甬道两边的石壁上,竟开出一扇扇暗门来,而暗门打开,里面竟是一间间密室,由铁栏封锁着。 眼前一幕,更是把八个人当场吓了个半死,只见这一间间密室里面,竟然关了无数个妙龄女子,有些身上还穿着少许衣物,有些甚至连衣服都没穿,就这么光着身子,吓得蹲在墙角,仔细一看,还俱是些姿色颇好的美女,年纪小的十五六岁,年纪大的,也才不过二十三四。 这些女子,全都吓得抱胸不语,往后靠着,或是蹲在墙角,不敢抬起头来,八个人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立马便想到了,果然他们猜对了,这栖霞寺里的和尚,表面个个菩萨低眉,背后尽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竟然掳掠了这么多女子在此,杀人的勾当肯定也做得不少了。 “糟了……” 姜贺满脸煞白,这时想到,今日撞破了这些妖僧的形迹,对方必定要杀人灭口,这回怎么办?这里是死路,无路可走,等天黑之后,那些人肯定要进来…… “快出去!” 段白立即反应过来,刚才进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等天黑之时,外面那些妖僧肯定要进来捉人寻乐,若被撞见,必死无疑,眼下他们自身都小命儿不保了,哪里还顾得上救这些被困女子,只能等回去之后,尽快通知官府前来。 可正当八人转身欲走之时,那甬道上方的石阶,忽有脚步声传下来,“咚、咚、咚……”脚步走得很慢,但却是十分沉重,每走一步,这甬道都会轻轻颤抖一下,顶上有石灰掉落下来。 八个人更是吓得心胆俱裂,骇然失色,紧紧捂住了口鼻,往后退去,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到后面,八人甚至看见了,那一道从石阶上方投下来的影子。 在八个人惊恐注视下,那人终于从石阶上方走了下来,是个身材高大的和尚,面上阴沉沉的,手里拿着一根禅杖。 “八位小施主不在前院参观,何故到这幽暗潮湿的地方来。” 那大和尚身披袈裟,右手拿着禅杖,左手竖在胸前,看上去还甚是有礼的样子,姜贺已是吓得面无人色,由恐生怒,大喝道:“你……你们这群妖僧,竟然……” 段白一听大惊,急忙打断姜贺的话道:“这位师父,适才弟子等人迷了路,才胡乱闯到此处来,师父放心,弟子出去后,绝不乱说一个字。” “阿弥陀佛……” 那和尚拿着禅杖,慢慢走了过来,四个少女早已吓得花容失色,若是落在这群妖僧手里,只怕自己也免不了和这些密室里的女子一般下场了。 四个少年强自镇定下来,见这凶僧虽恶,但毕竟只身一人,又仗着自己在家练过两三年武艺,便想冲上去将其制住,怎料四人刚一冲上去,那和尚禅杖一舞,“铛”的一声,正中姜贺头顶,这一杖打下去,力道十足,登时把姜贺半个脑袋都砸开了,鲜血脑浆迸了满壁皆是,当场横尸这甬道里。 …… 注:后面两章是天下第一可爱帮主柳衣衣的小剧场,任平生在一百零七章登场,神霄的真正剧情,也将展开(某老贼之前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零五章 妖僧 “啊!” 四个少女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往后躲去,段白和另外两个少年见凶僧杀人,好友当场惨死,也吓得仓皇失色,往后大退,再无胆子往前冲,只得往甬道后面疾疾退了去,但那后面无路可走,封死的。 这一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这漆黑的甬道里,段白身后那两个少年,虽是富贵人家,平日里丫鬟仆人伺候惯了,但此时为了活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连忙跪下,求那和尚饶命,不知说什么,便学刚才段白的话:“师父饶命,弟子出去后,绝不乱说一个字……” 四个少女也吓得急忙跪下求饶,只有段白一人还站着,这时,那石阶上方传来一个鬼气森森的冷笑:“你们之前,一个一个,不是很能耐吗?” 只见那石阶上面走下来一人,身材魁伟,凶神恶煞,正是之前他们八个人在回廊遇见的独眼汉子,这一下众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独眼汉子走了过来,和尚向他微微施了一礼,几个少年少女不敢再继续出声,独眼汉子看了看那四个少女,见她四人虽是吓得面目惨白,却仍是貌美如玉,一时淫思大动,向旁边的和尚道:“这里正好四个,普广大师拿一个,他那位姓上官的朋友拿一个,我和师兄各拿一个……” 少女还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吓得不住颤抖,接着便见那独眼汉子走来,强行捉走了云婉和段白,到了一间禅院,天已黑下来,段白不知他要作甚,现在自己和婉妹都落在他手里,不敢再硬气了,只好求饶,那独眼汉子发出一阵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他说着,点了两人的穴道,然后竟当着段白的面,把云婉衣裳撕去,给奸污了,云婉几番痛晕过去,到后来已是哭得梨花带雨,不断求饶,那独眼恶汉将她按在桌上,却听而不闻,段白看得目眦欲裂,眼见心爱之人被人奸污,吼得像头野兽一样,声音也沙哑了,几欲癫狂。 最后,那独眼汉子完事了,把半死不活的云婉丢在桌上,然后向段白走来,冷笑道:“小子,你现在知道老子是谁了吗?” “畜生不如的东西……你是妖魔!” 段白目眦欲裂,痛哭流涕,想去看看婉妹如何,但被点了穴道,无法挣开,那独眼汉子冷森森一笑:“不错,老子是妖魔,我现在就告诉你,老子就是苍山八宿之一,过江龙!” 原来这人就是八魔里的六魔,至于他那左眼,便是当年任平生一剑刺瞎的。 段白终于一下想清楚前因后果了,怪不得今日白天经过那回廊,他骂宁王和苍山八宿,此人那般凶神恶煞地瞪视着他,原来此人就是苍山八宿之一! “呵……” 过江龙冷笑一声:“你不是说老子杀人如麻,无恶不作,该下地狱吗?老子现在,就再杀一个给你看看……” 他说着,内力成风,“铮”的一声,隔空把墙上挂着的钢刀取了过来,段白登时一惊:“不要!” 在段白惊呼声中,过江龙手起刀落,一刀从云婉胸口刺了下去,“砰”的一声,把那张桌子也刺穿了,鲜血顿时顺着桌子四周流动。 “啊!婉妹!不啊——” 段白状若癫狂,双目尽裂,眼睁睁看着婉妹被凶人玷污,死在凶人手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鲜血流了满地,临死云婉还睁着眼睛,看着段白,这样一个青枝绿叶,如花似玉的姑娘,不但被过江龙奸污了,还被他一刀给杀了……这,就是宁王手下的苍山八宿。 就在这时,外面忽有一阵疾疾的脚步声走近,跟着门一下被人推开了,一道人影疾步走了进来,那推门而入的,是个身高九尺的大和尚,穿着宽袍袈裟,颈上挂着一串可怖的白骨骷髅,面相甚是凶恶,当看见这屋里血腥一幕,和尚脸上又惊又怒:“你作甚把她杀了?” 这和尚便是之前过江龙口中说的普广,此人倒也有些来头,并非尘世中人,至于为何在这栖霞寺里,得从七年前说起了,那次宁王抓了栖霞寺的和尚去修九层高台,几个月后又放了回来,但没过多久,禅院里方丈便死了,普广来到这寺中,他道行不浅,便占了寺庙,传授这些和尚一身不俗本事,并令其四处去抓妙龄女子回来,供他修炼。 在普广带领下,这些和尚也都完全深堕魔障了,所修炼俱是一些采阴邪术,普广本身修炼这等邪术,自是不敢在修真界里大行此事,否则被云澜天境那些玄门的人撞见,必死无疑,所以他就来了这乱世凡尘里。 至于过江龙和血手鹤,当初宁王将那些和尚放回寺庙里,又怕这些和尚到处“造谣生事”,引起民众反抗,便让过江龙和血手鹤抽空回去看看,这些和尚是否当真每日只在庙里念佛,若是出来“妖言惑众”的话,那便全部杀了,那日过江龙和血手鹤一到庙里,便觉有异,他两人虽是凡世中人,但一身武功何其之高,是以一踏入庙门,便觉这庙里和尚个个有问题。 两人当时不动声色,夜里悄然潜返,当场识破了普广的形迹,普广想要放出飞剑杀人灭口,但又一想,宁王身边还有两个天罡境的修者,恐怕招惹不起,只好好言相商,怎想过江龙和血手鹤二人也正好这口,他二人自然不是采阴修炼,只是纯粹发泄兽欲,此后竟与普广成了好朋友,每隔两三月便来栖霞寺一次,每次普广也都拿上等美女好生招待二人,这一次宁王出事,过江龙和血手鹤两人投奔到普广这里来,想在此处安身,于是有了刚才之事。 而今日白天,普广在暗处自是有注意到段白这八个少年人,不提四个男的,那四个少女,经他眼睛一看,便知俱是上好炉鼎,比他平日里抓来那些人,好了不知多少,可是馋归馋,他却有些不敢下手,若是往日兵荒马乱也就罢了,可这两个月玄朝渐渐恢复秩序,他自然也要收敛了,一看这八个人便是达官显贵的子弟,若是在栖霞寺出了事,只怕官府会纠缠不清,若是寻常平民倒也罢了,但这些达官贵人的性命,官府必会追查到底,说不得还会出动江南那几个神捕。 普广倒不是惧怕这玄朝的官府,而是玄朝也有不少修真门派,若是事情闹大了,玄朝离云澜天境这么近,惊动了云澜天境那帮子人,他十条性命都不够。 最终左右权衡利弊,普广也只好痛舍这份到手的美味,让知客僧接待了,下午便送下山去,怎想今日寺中忙不过来,知客僧也大意了,没看住这八个人,竟让八个人往后山那里走了去,本来普广让过江龙师兄弟二人守在那里,便是不许人过去,可偏偏当时双方起了争执,过江龙窝了一肚子火,若是回到从前,哪个小娃子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于是便不阻拦那八人往里走,心想等你八个人撞见里面的秘密了,那时必死无疑。 果不其然,最终段白等人还是看见了那山洞里的秘密,这回便是皇帝的儿子,普广也不可能放走了。 刚才普广听见这边响动,匆匆走来,看见横死在桌上的少女,便似心在滴血一般,心想这么好个炉鼎,至少能采补两三年,居然让过江龙这么给杀了,真是痛惜不已!等以后玄朝安定下来,想要再去抓那些炉鼎回来,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过江龙知他心惜这什么炉鼎,便道:“不就一个炉鼎吗?回头我再给你抓几个来,赔你便是了!” 普广摇摇手,只得无奈地道:“这段时间外面风声紧,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寺里吧!”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段白,不由一怔,看向过江龙:“那两个皆已处理,这个怎么还留着?” 段白一听,便知同行另外两位好友,也遭了这群凶僧毒手,他刚才本是怀着必死之心,但现在死到临头终究还是动了求生之欲,抬起头来,恳求道:“大师……” “唉……” 普广叹息一声,双手合十,念道:“这是小友命数使然,须怪不得小僧了。”说时,把嘴一张,口中吐出一道红色剑光,立时取了段白的首级。 “普广大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怎么搞得这么血淋淋的……” 就在这时,外面又走来一人,但瞧那人身着白衣,手拿白纸扇,是个相貌俊朗的贵公子,普广见到来者,立时笑面道:“让上官道友见笑了。” 白衣公子道:“我来是与普广大师辞别,我出来多日,今晚便要回去了。” 普广一听他要走,脸色有些微变,白衣公子接着又道:“另外还有件事……咳,刚才可能是我采补过度,‘鼎损’了。” 鼎损的意思,便是被采补之人禁受不住而死,普广听后仍是带笑:“无妨无妨,只是具炉鼎而已。”过江龙在后面心想,你这前后态度反差可真大。 普广又接着道:“上官道友,你不多留几日再走吗?” 白衣公子道:“我出来已有些日,怕家父担心,还是尽快回去吧。” 普广心道不妙,他这一走,自己人单势孤,过几天如何对付得了那柳拂衣?便道:“上官道友,你不妨再多留几日,过不了几日,便有人要主动送上门来,绝对是世间难寻,不是这凡世里的次等炉鼎能比的。” “哦?” 听他这么一说,白衣公子倒是来了些兴致,普广便将那乌衣帮近来盯着栖霞寺一事说了,为了使上官彦能够留下来相助,他接下来的话说得活灵活现,把那柳拂衣如何容貌倾城,仙气动人,说得好似对方就站在眼前一样。 这回上官彦也不由听得兴致大动,这些年他虽来栖霞寺采补了不少女子,可都是资质平平的凡世女子,唯独今日这个资质稍好,却被他不小心弄死了,若普广方才所言是真,那这乌衣帮帮主柳拂衣,岂不是仙子下凡了?若拿其采补,功力岂非便增百年? 普广见他动了兴致,便跟着道:“上官道友,如何?我估摸着再过几日,柳拂衣必定带着那些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姑娘夜袭寺中,到时我们暗中埋伏,把禅房里放些草人,等她们来了,直接来个瓮中捉鳖。” 上官彦听他如此谨慎,问道:“那柳拂衣很厉害?什么修为了。” 普广道:“修为不知道,但那一身剑法,实在出神入化,别看她外表柔柔弱弱,上回我便是大意了,结果在她手里栽了个大跟头,差些连飞剑都被她收去,幸好走得及时,当时也蒙着面,没让她看出我是谁来。” 上官彦眼神一凝,阴冷冷一笑:“好,那过几日,我就来会会这位江湖第一美女帮主,柳拂衣……” “那……道友就这么说定了?” “就这么说定了。” 两人商定之后,便各自回了禅房,此处由过江龙自个儿拾掇,反正第二天不能教人看出痕迹来。 原来,这上官彦来头十分之大,出了玄朝,一直往东北方向走,有一处广袤无垠之地,名曰“空桑”,虽不在云澜境的中央,但却比玄朝大得多,修真者也非常多,有空桑老人、九华上人、三妙仙子尘不染、万里惊云剑这些非常出名的修者,不过空桑那边很少与玄朝这边来往,也基本不参与云澜天境和万丈魔境的玄魔之争。 那这上官彦又到底是什么来头?这先不提,且说数日之后,扬州城外杏花林里,柳衣衣此次带了帮中四五十个武功较高的弟子,林中留有二十多个,其余分散城中,打探消息,看那栖霞寺里的妖僧,是否已有警戒,找来了帮手。 显然,柳衣衣知晓那寺中普广妖僧有些道行,加上那寺中一众坠魔的和尚,对付起来非常不易,不想姐妹们有所损伤,所以才这般小心翼翼。 到了夜里时,忽闻一阵风响,已有一道人影落在了杏花林里,但瞧那女子容貌清奇,年约二十三四,乃是“燕子飞云纵”云轻燕,轻功十分了得,尽管那栖霞寺戒备森严,但她借着夜色为掩,纵上跃下,行不留痕,寺中巡逻和尚均无人察觉。 “如何?那群妖僧可有发现你?” 众人都围了上来,若是一切顺利的话,她们便打算在今夜动手了,只听云轻燕说道:“寺中一如往常,无甚防备,今晚可动手,只是……”她说到此处,犹豫了几下,仍是开口道:“那日我遇见的几个少年人,都不幸遭了妖僧毒手。” 原来那一日,云轻燕易容成一个中年妇人,提篮上山,假意拜佛,实为探察栖霞寺底细,那日上山时,她正巧撞见段白一行人,见四个少女生得玲珑娇美,必惹妖僧窥视,便叫他们过了中午就下山,怎想一众少年少女把她的话当做耳旁风,最终没能躲过这场死劫。 云轻燕轻功虽是了得,但想要救人还是不够的,寺中妖僧众多,光凭她一人不但救不了段白一行人,还反而会打草惊蛇。 此时,听完云轻燕所说,柳衣衣也愤愤不已,原来苍山八魔里面的大魔血手鹤和六魔过江龙也来了寺中,果然是物以类聚,那今晚便将这些邪魔妖僧一网打尽。 等到了子夜将近时,月涌中天,洒下一片银光,把这栖霞山照得如水一般明亮,四十几人均着一身夜行衣,借着满地婆娑树影为掩,黑暗中起落无声,几纵几落,便来到了寺中,成功避开了外面的巡夜僧。 云轻燕早已拿来栖霞寺的鸟瞰图,到了寺里,众人依计行事,无声潜入各个禅房,欲将那些小妖僧先行制住,挨个点了穴道,然后再一齐去对付妖僧头目普广,这样一来,胜算大些。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零六章 中计 然而姑娘们却不知,普广早已算到她们今夜来袭,是以暗中布下埋伏,寺中一切如常,让她们看不出半点端倪来,这一群小姑娘虽然武功不弱,可论江湖经历,哪里斗得过普广、过江龙这些人? 柳衣衣这些年虽然独当一面,成长了不少,可毕竟从前很少独自出来,江湖阅历远不及她姐姐叶轻雪。 不过姑娘们也并非都是傻的,来到禅房外面,仔细侧耳倾听,听屋中确实有鼻息传出,或鼾声如雷,或小声梦呓,确定这群妖僧人在里面睡着了,于是这才潜入动手,本想点了这些妖僧的穴道,怎料手指触碰上去,大不对劲,掀开薄衾,榻上睡着的竟是稻草人,枕头旁边放了一个法螺,声音竟是从这法螺里面传出来的。 原来此物叫做“回音法螺”,普广早已算计到,偌大一个禅院,怎有人睡觉不打鼾的?便找来此物,把声音提前收入进去,施了法,夜里自动传出,真真假假,实在教人难以分辨。 姑娘们立刻知晓中了埋伏,待要从窗户跳出去,怎料门窗忽然封死了,本来以她们的武功底子,一剑便能将这些门窗砍烂,怎知剑砍上去,竟发出“铮铮”之声,木屑纷飞,火星迸射,原来这些门窗,内里结构全由精钢打造,外面覆了一层木头而已。 很快,那些恶僧已经出现在屋外,透过窗户往里看,而姑娘们看见这些妖僧丑陋凶恶的样貌,总算慌了神。栖霞寺这些妖僧,见房间里面锁住的这些小姑娘,一个个如花似玉,捏得出水来,不由淫思大动,只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她们身上衣服扒光,就地正法了。 可今晚师父吩咐过,须先将那乌衣帮帮主柳拂衣擒伏了,才许他们开荤,便是此时再馋,也不敢违逆师父之言,只好拿出迷香来,把这屋里头的姑娘们先给迷住,不一会儿,姑娘们闻了这迷香,便觉身子软软,内力深厚者还能勉强站住,内力稍浅之人,已经瘫软在地,脑子里昏昏沉沉,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再说前一刻,柳衣衣又在做什么呢?她去找普广的禅院,见这院中立了八座高高的石像,个个金刚怒目瞪视着她,不由回忆起十几年前,那次从千山岭出来后,一路到江南,途遇夜雨,与师父和姐姐,一同去那山上破庙避雨,庙里也有八尊这样的石像,吓得她不敢吱声。 “这是佛祖座下八大金刚,并不可怕,只有妖邪见了,才不敢靠近。他们的怒目,会把妖邪吓退。” 回忆起师父,当时言犹在耳,只是如今,师父找不到了,姐姐也不在了,她心中一阵酸楚,一滴泪珠儿便从眼里掉落下来。 但她知晓,眼前不是伤感的时候,须打起精神来,除去普广妖僧,便擦去眼泪,小心翼翼往禅院里潜入了去。 前面是间楼阁,到了二楼的禅房,只见屋中陈设整齐素净,书架上摆满了一卷卷佛门经书,这间禅房颇大,柳衣衣走了几步,心想莫不是找错地儿,来到藏经阁了? 正自这般想着,忽闻身后一阵风声响起,接着便是一股劲风刮到,柳衣衣何其机敏,身子一斜,避开身后砍来的这一刀,“砰”的一声,这一刀砍在书架上,登时木屑经书乱飞。 来袭之人功力甚高,这一刀未能砍中,大刀一抡,又一刀劈砍而至,这柄钢刀长五尺,宽一掌,少说一两百来斤,可黑暗里这人,却是运斤成风,把一柄钢刀,硬是舞得比剑还快,每一刀皆带着上百年的功力,刀锋过处,木屑乱飞,那些书架、地板、梁柱顷刻间被砍得稀巴烂。 最后一刀劈来,柳衣衣瞧清来者,留有头发,并非那妖僧普广,立刻斜退数步,同时一伸手,袖中一道碧绿剑光飞出,“铛”的一声,撞在那口大钢刀之上,一下把钢刀撞成两截,下面半截连柄还握在那人手里,上面一截飞上去,一下把房梁给砍断了,加上刚才的震荡,整座阁楼,立时瓦片坠落,摇摇欲塌。 而那人也被这飞剑震得虎口开裂,手腕脱臼,大退数步,痛入骨髓,手中钢刀也终于拿捏不住,哐当一声掉在了地板上。 原来这人却是过江龙,他本是在此守株待兔,等云轻燕那些人来此,可此时瞧这道剑光飞出,立时知晓蹲错人了,这哪里是云轻燕那些小姑娘?这分明是帮主柳拂衣,这回把他吓得不轻,连忙往窗边退去,使一招“蛟龙入海”,往窗户翻了出去,怎料身后仍是一道剑光追出来,不待他落地,便一剑穿透了他右边大股。 “啊!” 过江龙痛得大叫,身子一斜,摔倒在一尊石像下,若非他内力深厚,这飞剑一转,怕不是直接把他两条腿都给齐齐削断了,说不得把中间多出来的那一条也给削断。 “老六!” 禅院外面,立时飞入一道人影,月光之下,但瞧那人须发皓白,却是苍山八宿里的老大血手鹤,八人里面便属他武功最高,内力深不可测,此时他见过江龙被飞剑所伤,双掌凝劲成风,形成一道金光护体罩,把过江龙护在其中。 过江龙已是痛得满身冷汗,指着那后面阁楼:“柳……柳拂衣!” 一听是乌衣帮帮主,血手鹤也不由微微一惊,怪不得老六不是对手,就连他也不敢小觑,掌心内力一运,以一招“穿云掌”打过去,“轰”的一声,整座楼阁顿时在掌力下崩溃瓦解,当中却见一道人影飞了出来,正是柳衣衣,手腕一转,“拂衣剑”又飞回了她身边,碧光绽绽,颇有灵性。 “原来是你们两个。” 柳衣衣目光一冷,俏脸含霜,这些年苍山八魔为虎作伥,她早就想除去了,可碍着宁王手底下有两大天罡境高手,她怕祸牵帮中姐妹,不敢多事,今晚正好除去这二魔,手中剑光一放,便要取二魔首级,怎料此时一对金光铙钹从远处飞来,“哐当”一声,把她的拂衣剑给震退了回去。 柳衣衣收住飞回来的拂衣剑,这回知晓来者道行不浅,多半便是那凶僧普广了,果然,那一对金色铙钹又飞回黑暗中,被一双大手接住,随后那人走出来,九尺身高,赤着上身,颈上挂着一串白骨骷髅,总共十三颗,十分凶恶,正是普广来了。 瞧见普广走来,二魔终于松了口气,血手鹤把过江龙小心移至一座金刚石像下,先替他把手腕接上,再替他运功疗伤,否则过江龙双腿不保,内力尽失。 普广看见禅院里的柳衣衣,他虽知晓自己一人敌不过,可今夜请了帮手来,便不惧怕,悠悠颂了一句佛号,才说道:“柳姑娘今夜何以闯小僧栖霞寺来?” 柳衣衣知晓这妖僧往日犯下种种罪行,剑指他道:“妖僧,休要多言,今夜我是来取你性命的!” “阿弥陀佛……那柳姑娘不妨看看四周,可有助你之人?” 普广仍是气定神闲,若论单打独斗,饶他修炼的邪物再多,也决计不是柳衣衣的对手,可他此时却十分镇定,而柳衣衣闻言往周围一看,只见禅院外面,树影婆娑,果然下边全是普广的妖僧,个个拿着禅杖、戒刀,并不见她今晚带来的人,这才惊觉不妙,姐妹们出事了! “帮主!” 就在这时,黑暗里传来一声疾呼,柳衣衣循声望去,只见月光下,一道人影往这边飞了过来,并非如修炼之人那样凌空飞行,而是踩着各处屋檐,行步如飞,一个眨眼,便来到了这禅院附近,正是云轻燕,她轻功了得,在刚才出事的瞬间,从窗户飞了出来,只有她一个人逃了出来。 此时不必她说,柳衣衣已经知晓发生何事,剑指普广,更是满脸冰霜:“妖僧!你将我帮中弟子如何了!” 普广仍是悠悠念声佛号,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柳姑娘肯放下手中杀器,那些个女施主,自当无事。” 柳衣衣知晓,这些妖僧欲拿帮中姐妹做修炼炉鼎,既是如此,便不可能伤她们,想必现在她们暂无性命之忧,自己只须将这妖僧除去,那时自可救下她们,思念及此,便不做犹豫,剑诀一念,手中拂衣剑又化作一道碧青剑光,朝凶僧普广斩杀了去。 普广见剑势来得凶猛,不敢大意,把嘴一张,口中吐出一把小剑,迎风见长,最终化作一道七尺血光,与柳衣衣的青色剑光凌空斗在了一起。 “原来那晚是你。” 柳衣衣立刻认出这把血色飞剑,乃是不久前,一个神秘蒙面人夜里欲偷袭她,结果败退而走。 普广那晚败走,此时自然不愿承认,只专心御剑,霎时间便令这禅院里阴风四起,二剑斗得片刻,普广的飞剑逐渐不敌,七尺血光终被压制得还剩下三尺,渐有退回之势,普广暗道不妙,再这么斗下去,他的飞剑非得坠地不可,这把“血煞阴魂剑”是他修炼了多年而成,其中还不乏以人血和地煞之气祭炼,本是十分了得,寻常仙剑若是碰上,立时便被浊染坠地,可怎想对上这柳拂衣,回回都吃瘪,想来是对方的“剑境”,远在他之上,同时又以一口真气把剑护住,不至于被他剑上阴煞浊染。 眼见师父落了下风,禅院外面的僧人都急得五内如焚,可又不敢贸然过去相助,他们只是些凡身肉胎,纵使这些年修得点妖法,可被那剑光一碰的话,立时削成两段,而在屋檐上,云轻燕也屏息凝神看着,她自是知晓帮主非凡俗中人,曾拜剑仙为师,只是帮主令她们不可声张。 “疾!” 柳衣衣手指一点,拂衣剑上更是剑光大作,一下又把普广的血煞阴魂剑逼退三丈,剑上血光也逐渐黯然了下去,普广大呼事情不妙,往后连退数步,这贼丫头的剑太厉害了,上官彦怎还不出来帮把手?再这么下去,他便是法宝尽出,也斗不过这贼丫头了,急得大喊:“上官道友!上官道友!”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零七章 师徒重逢 柳衣衣一听还有帮手,飞剑陡然凌厉起来,剑光大作,又向他逼近丈许,普广叫苦不迭,只好将手中一对金光铙钹也放了出去,这一对金光铙钹,虽不及他血煞阴魂剑那般凌厉凶煞,但也厉害至极,便是柳衣衣有真气护体,也不能直接承受一击,云轻燕疾道:“帮主小心!” 柳衣衣再是专心御剑,怎瞧不见这么两个金光灿灿的铙钹从左右袭来,只见她玉手一拂,使出一招“摘叶飞花”,动作优雅出尘,竟把墙头两片枫叶隔空摘来,化作两道剑气发出,“砰砰”两声,一下将普广的金光铙钹震退了回去。 见她的剑境居然已经到了“捻指一花一叶皆可为剑”的地步,普广心里更是没了底,便在这时,又见柳衣衣两条玉臂轻缓拂动起来,在她四周,立时形成一道道无形气流,然后把这禅院里的落叶,全部卷在了空中,每一片树叶,都化作一道锋利的剑气,正是任平生当初传授她的“万叶飞花剑”。 “糟了!” 普广大呼不妙,这等厉害剑术,岂是他能抵御,急忙御起两个金钹抵挡,这对铙钹虽然也是削铁如泥的厉害法器,可在接下来漫天如雨而至的飞花剑下,一对铙钹很快金光尽失,被打穿无数条孔隙,还有一些剑气落在普广身上,再是有妖法护体,也被打得鲜血淋漓,眼见抵挡不住,只好放下脸面,再次向暗处的上官彦求助:“上官道友!快快现身助我一臂之力!” 柳衣衣知晓对方今晚还请来了帮手,但她来了这么久,并未发现其他修者的气息,想必对方修为定是在她之上,正自凝神戒备时,斜刺里忽然一道寒光飞来,柳衣衣急忙收回拂衣剑抵御,“铛”的一声,被这一剑所震,她竟往后斜退数步,可见来者道行之高,确实在她之上。 此时一道人影,终于不紧不慢地飘落到了禅院里,但瞧其一身白衣,手拿折扇,月光下仪表不凡,正是上官彦,他刚才一直在暗处窥视,想看看这柳拂衣到底是不是普广说的那样仙气出尘,一见之下,果然普广没有撒谎,起初柳衣衣御剑与普广斗法,他便有些惊讶,如此小的年纪,御剑之术竟这等高明,比普广修炼了几十年还厉害,接着又见其使出“万叶飞花”这等绝学,更是大赞其妙,如此一个绝佳炉鼎,当真踏破铁鞋不可求,这回他不仅要把对方收为炉鼎,还要收为禁脔,除了他,任何人皆碰不得。 而柳衣衣向他看去,见他分明相貌堂堂,像是正派中人,却与普广这等妖僧为伍,做那些丧尽天良之事,此时还拿一双贼眼这么盯着自己,不禁怒由心起,喝道:“你是谁!” “上官彦。” 上官彦此时并不怕报出姓名,因为在他看来,这娇美少女已是他掌中玩物,任凭她生了双翼,也逃不掉了。 “今日便将你二人,一同斩去!” 柳衣衣倚仗自身剑法超群,便是面对两人,也凛然不惧,当即手握长剑,一剑朝上官彦刺了去,上官彦刚才在暗处,已观她御剑术了得,不知这近身剑法又如何?手腕一转,折扇化作一把长剑,迎了上去。 另一边,普广看着被毁去的一对铙钹,还有手中失了几分剑光的血煞阴魂剑,心痛不已,但想着等会儿制服了这柳拂衣,把乌衣帮几百个女子全部捉来,用作炉鼎修炼,便也释然了,立刻拿着血煞阴魂剑,也攻了上去。 两人以为以二斗一,便能轻松将她拿下,怎想她手中一把剑,忽然变作两把,左右各一把,均使不同的剑法,普广稍微大意了一下,便被击退了出去,脸上还挂了道彩,恼羞成怒。 殊不知,她此时所使,名为“娥皇女英剑”,乃是任家的剑法,一般为女子修炼,当年任平生将这套剑法传于姐妹二人,姐姐修炼娥皇剑,妹妹修炼女英剑,两套剑法,相辅相成,威力极大,可如今姐姐已故,她便也修炼了娥皇剑,她在剑之一道上的天赋造化确实极高,寻常人便是花几十年上百年时间,也未必修炼到她这等境界,两套剑法,此刻就像是由两人施展出来的一样,甚至比两人施展出来,更有默契得多。 “铮!” 一声疾响,上官彦手里的剑也被击退了,不由得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少女近身剑法比御剑之术更强,剑势绵密如雨,他根本无法攻破,要不是有普广在旁扰乱对方,见缝插针,他甚至已经身中数剑了,难以想象,这一个小小凡世里,竟有剑法如此了得的人,难不成这小丫头背后来历甚大?可就算来历再大,有他大么? 思忖及此,上官彦便也无所顾忌了,接下来要动真格,玄力一震,一股劲风朝柳衣衣逼去,她毕竟未到天罡境,可这上官彦,却已有天罡境的修为,要不是她手中剑法快,刚才已经失手被擒了。 此时她尽量稳住内息,否则被对方震乱了内息,剑法势必也要溃散,屋檐之上,云轻燕看得心惊肉跳,不多时,柳衣衣已经真气大耗,手中剑法也渐渐缓了下来,普广见之大喜,这回看你还如何负隅顽抗,等将你拿下,再把你乌衣帮的弟子全部擒来,妙哉妙哉,一时间,手中的剑刺得更疾了。 在两人左右夹攻下,柳衣衣顾此失彼,心中叫苦不迭,这样下去,等她真气耗尽,势必落入这两个妖人手里,落在这二人手里受尽凌辱,还不如当即自行了断罢了,可她一死,帮里的姐妹怎么办?岂非个个逃不了魔窟? 今晚终究是她大意了,没想到这妖僧请来如此厉害的帮手,无奈她只能寻思脱身之计,日后再想办法救回今夜被擒的姐妹,只怕姐妹们受不了一众妖僧凌辱,会在牢里自尽。 就在这时,一缕极其细微的声音,忽然飘入她耳里:“别怕,刺他‘商曲’。” 听见这个神秘声音,柳衣衣心中一惊,这个声音是……但眼下她来不及细想,便依照声音提示,变换剑势,一剑冷不丁地朝上官彦胸腹正中的“商曲穴”刺了去。 她的剑法何其之准,上官彦见这一剑刺来,大惊失色,心想她如何得知自己此刻“死穴”所在?连忙侧身一避,避开了这致命一剑。 “刺妖僧‘太乙’。” 这时,那神秘声音再次传入耳中,柳衣衣想也不想,一剑便朝普广的“太乙穴”刺去,普广没能像上官彦那般闪电躲开,登时发出一声怪叫,连连往后退了去,捂着腹上,痛得龇牙咧嘴,一口气都提不上来了。 “刺那人‘承满’。” 就在上官彦再度攻来时,声音瞬息入耳,柳衣衣立刻变换剑势,一剑便朝上官彦商曲穴斜上方一点的“承满穴”刺了去,上官彦更是大惊失色,连忙回避,为何自己将真气暂时转移至承满穴了,她也能看得出来?不对! 这一瞬间,他立刻惊觉过来,必有高人在暗处相助这女子,立刻催动内元,使声音传出去:“哪位道友来了?不妨现身一见!” 那声音没有理会他,继续向柳衣衣传去密语,有了这道声音相助,柳衣衣更是剑法超神,一剑一剑,皆是刺向二人死穴,无论二人怎样变换穴道,仿佛都逃脱不了她的法眼。 普广也立刻暗道不妙,莫非这贼丫头今晚也请了人来?性命要紧,眼下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动用最后保命的招数,大喝一声:“道友后退!”说着,解下颈上挂着的十三颗白骨骷髅头,望空中一抛,那十三颗白骨骷髅头,立时双眼冒血光,口一张,竟吐出一片血雾来,一下把柳衣衣罩入了其中。 一时间,整个禅院阴风煞煞,惨雾弥漫,鬼哭神嚎,凄厉不绝,血手鹤本是在助过江龙运功疗伤,此时也急忙带着师弟躲到了一座石像后面去。 上官彦看着眼前这片血雾,脸上又惊又怒:“你怎把她杀了!” 普广道:“道友莫恼,且先听我说,那乌衣帮里的炉鼎俱是人间极品,少这一个也无所谓,倒是你我,斗不过她手里的剑,这么下去必伤在她手里,莫要因小失大……” 原来,这十三颗人头骷髅也是普广祭炼的邪物,而且是他最厉害的手段,叫做“鬼阴血魂咒”,十三颗人头骷髅里,俱藏无数厉鬼,一旦被血雾罩住,不消片刻,尸骨无存,连神魂都被厉鬼啃噬干净。 但是以普广目前的道行,每隔数年才能动用一次,且会自伤元气,所以一般是用作最后保命,平常绝不轻易使出,刚才他见斗不过柳衣衣了,没有办法,对方盯准了他的死穴,这么下去,肯定会死在她剑下,无奈之下,也只好用出来了。 “唉……” 上官彦也只得一叹,这么好个炉鼎,眼睁睁就没了,不对!他忽然想到,刚才有人暗中相助这女子,那人到现在还没现身呢!这么一想,不禁身坠寒潭,只觉背后一冷。 等到满院子的鬼雾收回十三颗骷髅头里面,只见那禅院正中赫然站着一道人影,右手拿着一根六尺竹杖,左手抬起袖子,将柳衣衣护在后面,他与柳衣衣,俱是丝毫无损。 普广不由大惊失色:“你是谁!” 上官彦也完全变了脸色,此人莫非便是暗中相助那女子之人,一直藏在这里,他竟丝毫无所察觉,而且刚才,隔空便能找准他和普广的死穴,无论怎样变换都没用,难道竟是半步神合境的修者! 柳衣衣看着护在自己身前这个人的背影,一时间也愣住了,好似这一幕,她在梦里面梦到过无数次,所以此刻,她也觉得这是梦里面,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两个字:“师尊……” 即使此刻看不见那人的正面相貌,她也知道不会有其他人,因为不会有其他人,像师尊这样保护着她。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零八章 妖人伏诛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当然是任平生,今日傍晚时候,他在扬州城里,听见有人说关于柳拂衣和栖霞寺的事情,往那栖霞山上一瞧,果见山顶有妖异凶气浮现。 这一团妖气,莫说肉眼凡胎看不见,便连许多修真者也瞧不见,他想上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妖孽作祟,怎想夜里上山后,发现那乌衣帮帮主柳拂衣,竟然就是他的弟子柳衣衣,而他发现寺中除了那凶僧普广,还有一个天罡境的修者,担心衣衣不是两人对手,便一直保护在暗,直到刚才普广放出那白骨骷髅里的血煞凶雾,柳衣衣抵挡不住了,他才现出身来。 此时在屋檐之上,云轻燕也怔住了,刚才那团血雾把帮主罩入进去,当真吓了她个半死,而现在见到眼前这人,帮主竟然称呼他为师尊,难道便是那位剑仙前辈?她一直以为,剑仙前辈是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没想到居然如此年轻…… “你……你是谁!” 普广大惊失色,何人能够如此轻易破去他的鬼阴血魂咒?又见对方手里拿着一根六尺竹杖,那柳拂衣一身剑法了得,却称此人为师父,难道这人是…… 想到此处,普广更是吓得面无人色,颤声道:“六尺竹剑……你,你是杀心长老!” 一闻“杀心长老”四个字,上官彦在旁也微微皱了皱眉,他久居空桑之地,对于玄朝附近一些修真势力不甚清楚,只知云澜天境和万丈魔境那些人,但这杀心长老,他十多年前也略有耳闻,据说是和阴常君,一起闯上缥缈云境,劫走了缥缈境主的小徒弟,还把大徒弟一身修为给废了,实在凶残至极。 此时禅院外面的僧人,还有石像后面的苍山二魔,俱已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普广大呼不妙,性命要紧,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望空中抛去一道血符,便要化作一股妖风逃走,怎料刚到得空中,却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摔了下来,全身经脉俱废,自然是任平生弹指瞬间,发出了千丝万引。 “饶命……饶命!看在你我俱是魔道同门的份上,请杀心长老饶小僧一命!方才是小僧有眼无珠……” 普广被废了修为,此时跪在地上不住求饶,柳衣衣杏目圆睁,怒喝道:“妖僧闭嘴!谁跟你同门?你害人无数,也敢和我师尊自称同门!” “是是是……柳姑娘,饶了小僧,小僧立即离开玄朝,从此再不踏入凡尘……” 普广趴在地上,吓得浑身乱颤,而一旁上官彦脸色煞白,见势不妙,欲要御剑逃离,怎料飞剑尚未祭出,一道指力飞来,“砰”的一声,打得他全身一痛,封了穴道,瘫坐在地,再也动弹不得了。 任平生向柳衣衣看去:“此妖僧修为已废,是生是杀,衣衣,你决定。”他之前一直在暗处不现身,便是不想消灭了柳衣衣的侠道热肠,也顺便看看这些年柳衣衣修为如何,见她剑法了得,他甚感欣慰,到后来看她实在敌不过这两人了,他才出手。 “柳女侠饶命……柳女侠饶命!” 普广不住磕头求饶,柳衣衣杏目圆睁,俏脸含霜,拿着剑一步步向他走了过去:“饶你一命?然后让你将来继续害人吗?几天前那些少年少女苦苦求你饶命,你可曾饶过他们的性命?谁不是父母所生,到了你这里,你便知道怕死了?今晚我柳拂衣,便要替天行道!”言罢,手起剑落,嗤的一声,血溅满地,普广的秃头,似一颗球般,往外滚了出去,吓得院外僧人,个个魂飞魄丧。 上官彦见好友已伏法受诛,顿时吓得满脸惊慌,见柳拂衣杀完普广,又向他走了过来,更是惊恐万状:“住手!住手!”说着,又向任平生看去:“我不管你是谁,你不能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若杀了我,你也必死无疑,任你逃到四海八荒,也逃不过我父亲和爷爷,还有我族里无数高手的追杀!” “衣衣,且慢动手。” 任平生止住了柳衣衣,上官彦这才终于松口气,强自镇定下来,说道:“我叫上官彦,我父亲是上官策,上官家的家主,我爷爷是胤朝四长老之一……你若是杀了我,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不要以为今夜无人看见,我的‘生死魂灯’留在家中,只要我一死,父亲立刻便能查出我死于何人之手……” “师尊!莫听这贼人多说,待我结果了他性命!” 柳衣衣杏目圆睁,挺剑上前,便要一剑斩了上官彦的首级,上官彦吓得惊声大叫,只听“铛”的一声,任平生手中竹杖一送,把柳衣衣的剑格挡开了,只见上官彦的脖子上,已被划出一条小口,若非任平生刚才瞬间出手,他小命休矣。 “师尊……” 柳衣衣神情一愣,看着师尊月光下的侧脸,遥想当年,师尊独身上太白峰,敢当着柳天宗和那么多玄门掌门的面,杀了柳长生,什么后果都不怕,而今怎会如此犹豫不决,忌惮这一个小小的上官彦……这不是她当年的师尊。 这确实不是她当年的师尊了,如今的任平生,做事更加深思熟虑了。 此时,任平生一步步向上官彦走了去,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上官彦刚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全身已被冷汗湿透,脸色煞白如纸,此时回过神来,心想原来你也忌惮我上官家,这就好办多了,想到这一层,他便镇定了许多,笑了笑道:“杀心长老,你我未必非要为敌,今晚你让我离开,我保证,待我回去之后,你不但不会有任何事,我还会向爷爷要一枚‘合神丹’,助你将来踏入‘神合境’,以此为回报……” 柳衣衣一听,生怕师尊答应下来放走此人,急道:“师尊,莫要听他多言,那些女子被他蹂躏至死,待我杀了他!”言虽如此,可是师尊此时挡在她前面,她也不敢再造次。 上官彦向她看了一眼,冷笑道:“你吵什么?你师父都没说话,轮得到你在这里大呼小叫?还不退下!” 他话到最后,又回过头来,看着任平生,此时的语气也不再似最开始那般带着恳求了,反而像是占据了上风一样,有些趾高气扬:“杀心长老……如何?你若是执意要杀我,那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再动手,我的生死魂灯一灭,父亲立刻便能查到我死于何人之手,然后调动族中精英,对你展开无止境的追杀,你除非能够逃到云澜境外面去……” “嗯……那让你父亲别找错了,我叫……杀心。” “什么?” 上官彦脸色一变,情知不妙,这一刹那,他感受到了对方突然而至的杀气,不等反应过来,“嗤”的一声,鲜血脑浆迸了一地,吓得屋檐上的云轻燕也失声惊叫了出来,只见那六尺竹剑,直接从上官彦脑袋里穿透了过去,后者神魂俱灭,尽管刚才那一瞬间,上官彦怀中有一道金光护身符飞起,可依旧未能挡住任平生那一剑。 “师,师尊……” 任平生这么突然的出手,把柳衣衣也吓了一跳,她还以为师尊要向此人妥协了呢,那样的话,就不是她师尊的作风了。 任平生收回竹剑,他当年敢冲上长生剑宗直接宰了柳长生,又怎会被上官彦三言两语吓住呢?普广那妖僧,他看得出来,是真心怕死求饶,以后绝不敢再作孽,可这上官彦,眼神里藏着一股凶狠,刚才所说那些话,什么予以厚报,或许能骗得了别人,但焉能骗得了他上一世的经验? 前世的经验告诉他,此人心狠手辣,一旦今晚放走,日后定会采取极端报复,甚至伤害他身边的人,所以必须永绝后患,但又听闻,上官彦的生死魂灯留在家里,那么如此一来,就不能让此人死在柳衣衣手里了,不然上官家就会算出柳衣衣,所以得由他来结果上官彦的性命,今晚人是他所杀,即使有那生死魂灯,上官家也只能算到他头上来,要报仇,尽管来找他杀心好了。 禅院里总算慢慢安静了下来,有微风吹过,渐渐吹散了血腥气息,血手鹤和过江龙躲在一座石像后面,不敢出声儿,只盼这人杀了普广和上官彦,把他们这两个微不足道的凡世中人忘了。 但是任平生一路追踪二人至江南,又怎会把他们两个忘了?此时他一步一步往石像那边走了去,听见脚步声走近,更是把血手鹤和过江龙吓了个心胆俱裂,柳衣衣这才想起:“师尊,我都差点忘了,还有宁王身边这两个贼人!” “饶……饶命!” 那过江龙本已有伤在身,此时看见师徒二人走来,更是拼了命求饶,就算他以前再是凶恶,可人死之际,哪有不怕的?何况刚才见到普广惨死,他已经吓破了胆。 柳衣衣满脸如霜,咬牙切齿道:“饶了你?且不说以往你们八个魔头恶贯满盈,人人诛之,就在几日前,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饶了你!” 任平生手一伸,挡住柳衣衣的剑,随后慢慢向二人走去,淡淡地道:“二位,可记得我是谁。” “你……你……” 凡世里过了这么多年,过江龙自是早已忘了,况且当年雨夜之下,他眼睛被刺瞎一只,也未看清那少年的相貌,只听刚才普广说,眼前这人是那个魔门里人人闻风丧胆的杀心长老,便道:“你,你是杀心长老……” “不错。” 任平生看着两人,继续道:“那你们可知,杀心还有一个名字,是什么……莫非,真的已经记不得了?当年,那个雨夜……” “是,是……” 一时间,过江龙愣住不语,雨夜,雨夜……他在雨夜杀了那么多人,灭了那么多门派,他哪记得是哪个雨夜? 任平生再走近了一些,这一刻,过江龙终于看清楚了,虽然早已记不得他的相貌,可这眼神,这眼神……和那一晚,一模一样! 他是瑾王世子,任平生!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零九章 相见知何日 这一瞬间,过江龙和血手鹤两人顿时如坠寒潭,这回终于知道,不久前宁王被诛九族,是何人所为了。 “嗯……看来已经想起了。” 任平生说着,手轻轻一抬,掌心剑芒若隐若现,柳衣衣见状,忙将他按住:“师尊且慢!这两个魔头作恶多端,这么一剑杀了,岂不便宜他们了?”说时,咬牙切齿,恨恨地盯在过江龙身上。 过江龙脸色惨白,情知不妙,柳衣衣愤愤道:“你这魔头,那晚将那姑娘奸了,还一刀把她杀了,岂能让你一死了之!”说罢,手中长剑一扬,一道青芒往过江龙裤裆飞去,“嗤”的一声,鲜血淋漓,裤裆里那话儿也跟着飞了出去,过江龙痛得一阵撕心裂肺惨叫,捂着裤裆,鲜血如泉涌,痛不欲生。 血手鹤脸上也是一阵惨白,疾疾道:“你要杀便杀,这么折磨人作甚?” 柳衣衣道:“折磨?岂能让你们痛快死去!”说罢,又要扬剑,任平生见状,按住她手,向两人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说完,一道剑光放出,“嗤”的一声,立时取了二人首级,苍山八宿,危害玄朝武林多年,今终于全部伏诛。 柳衣衣仍是气不过,道:“师尊,你怎让这两个魔头轻易死了?” 任平生什么解释也没有说,只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衣衣,好了,他们已经死了。”刚才,只是怕她心中过激,生出心魔而已。 “师尊……” 柳衣衣看着眼前师尊温柔的样子,还像以前那样亲昵地呼唤自己小名,刚才心中那股愤恨戾气,也立刻消散了,此时两只眼睛里,只有泪珠儿打转。 一阵风响,云轻燕也轻飘飘落在了二人身旁,不敢走近,柳衣衣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向她道:“云轻燕,眼前这位,便是我的师父,杀心长老……” 云轻燕今夜得见剑仙尊容,一时难免心头撞鹿,不敢怠慢,立即拱手道:“晚辈云轻燕,见过剑仙前辈!” “嗯……” 任平生微微颔首,又向禅院外面那些和尚看了一眼,说道:“这些人,衣衣,你要如何处置?” 柳衣衣回过神来,向这些和尚恨恨看了一眼,他们本是栖霞寺的出家人,但这些年却为虎作伥,但又一想,他们也是受了妖僧威逼利诱,便道:“我把他们武功废了,明日送交官府,官府自会处理。” 院外僧人一听,把他们送官,以后铁窗风味虽不好受,但总好过今晚在这里人头落地,一时全都跪了下来:“多谢柳女侠饶命……” 柳衣衣回过头来,又向云轻燕道:“我们快去把姐妹们救出来。”当下,三人便去把被困的乌衣帮姐妹救出,这些女子中了迷香,行动不得,任平生轻吹一口气,替她们解了,众女惊奇,这人是谁,一问才知,竟是帮主的师父。 随后,众人又去栖霞寺后山里头,把里面关着的那些女子全部救了出来,包括那日四个少女里面的两个,她们同行另外六人都死了,这两人也早已吓得心智失常,便先送往扬州知府那里。 未几日,栖霞寺妖僧一事在扬州城里传开了,闻者惊心,想不到这些年,栖霞寺里面藏着的竟全是江洋大盗,那些近段时日还上山拜佛的人,都惊住一身冷汗来,可是那日他们见到的僧人,并无异样,这是真的吗? 这一次乌衣帮铲除栖霞寺妖僧,也再一次在江湖上传开了。 乌衣帮在距离扬州城百余里的一座翠柳镇外,有山名“胜川”,下临淮河分支,景致怡人,山上便是乌衣帮所在,这里原是一伙山贼的据点,当年柳衣衣将此处山贼除去之后,索性便占了寨子,改造成了如今的乌衣帮,山上那些掩映在绿树红花里的亭台楼阁,虽不及那些武林大宗的建筑恢弘大气,不过也别有一番趣味。 任平生在山上盘桓了些日,帮中两百多个弟子,俱是女子,也都认得他了,知晓他是帮主的师父,原是一位不轻易入世的剑仙,怪不得帮主也会御剑之术,剑术那么厉害,无人能敌。 任平生得知,当年与她一起从七幽宗出来的那些人,并未随她留在凡世,而是投奔其他宗门修炼去了,当然,人各有志,此中不好勉强。 还问她“九阴鬼母俏罗刹”、“黑风老魔徐长风”这些人怎么回事,柳衣衣噗嗤笑道:“我一开始也被这些名头唬住了,后来才知,居然是一些江湖无赖,冒充这些个厉害高人,也不是大奸大恶之辈,我教训了他们一番,便放走了。” 听完,任平生点点头,那日他在酒楼里听见人说,心想俏罗刹,徐长风这些人虽不在玄朝附近走动,但一身修为也颇高,怎是柳衣衣一个小丫头能对付得了的?当时也猜想多半是有人顶名冒充。 “对了对了,师尊你知道吗?说起冒充,六年前,我得知你出现在西域一带,便风风火火赶过去寻找,结果是有人以你的名号,到处坑蒙拐骗,败坏你的名声,气得我把他狠狠打了一顿,并警告以后不许再用‘杀心长老’四个字骗人。” 此时,听柳衣衣说着那些奇闻趣事,任平生也觉得有趣,想不到他离开玄朝的这十二年,居然都有人胆大包天冒充起他来了。 这晚,柳衣衣喝得酩酊大醉,任平生将她送回屋内,扶她上榻歇息时,柳衣衣忽然抓着他的衣袖,似醉似醒地道:“师尊……有一天,我在街上看见姐姐了……” 任平生心里便似被什么用力刺了一下,说道:“你累了,先睡吧……” “不,不……” 柳衣衣摇着手,像是一下清醒了许多,说道:“是三年前,我旧地重游,去岭南那边,后来走到百越一带,到了苍梧郡,那里不受宁王毒害,当时街上人很多,但我一定没有看错,当时那人穿着一条浅红色的裙子,一定是姐姐没错,可我怎么喊,她也不答应,我追了上去,当时街上人太多了,等我追上去时,已经不见她的踪影,到处找都找不到了……” 她说着说着,几滴眼泪从眼眶里落了下来,一下扑在任平生肩膀上,轻轻地抽泣了起来:“师尊,你告诉我,姐姐她其实没有死对不对,她一直都在对不对……” 任平生感觉几颗滚烫的眼泪落在他的颈上,十五年了,当年他命人把叶轻雪的身体放入青龙阁后山的凤鸣涧,如今身体早已化作精气依附草木了吧,魂魄也早已轮回转世去了吧。 “衣衣,不哭了。” 任平生轻轻抚了抚她背上的长发,柳衣衣抬起头来看着他,眼睛还红红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泪珠,哽咽着道:“师尊这次回来,以后就不走了是不是?” 任平生深吸一口气,没有回答她的话,柳衣衣一下扑在他肩膀上,又轻轻哭泣了起来:“师尊当年骗我,说替姐姐报了仇就回来找我,可我一等,便是十五年……我不管,不管,衣衣不让师尊再离开了。”她说着,用力将任平生抱紧了。 本来有了前世之痛,任平生便决意此生不再收徒,不再与人产生羁绊,可这一世……当年在七幽宗,叶轻雪和柳衣衣把他当做师父一样敬重,他又想到前世的小徒弟七音,心中感伤,便也将叶轻雪和柳衣衣姐妹二人收做徒弟,不但替她们打通经脉,还传了她们许多修炼之法,甚至把任家的“娥皇女英剑”,都传授给姐妹二人了。 可是如今,他连自己的许多事情都还没弄明白,前世渺茫,今世杀父凶手也未找到,母亲去向不知,他又尚未到神合境,如何让柳衣衣跟随在他身旁?太危险了……他不想再有前世那样的事情发生。 今晚夜色晴朗,明月把整座胜川山照彻得如洗过一样,山下那条河流,倒映着皎洁的月光,也似匹练一般,偶尔有一两条鲤鱼跃出水面,咕咚一声,又钻入了水里,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过了中夜,月渐西移,柳衣衣靠在任平生身上睡着了,任平生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面,然后又如从前一样,盘膝坐在她的身后,替她打通一下经脉。 这些年鸿蒙古地灵气慢慢复苏,尽管凡世里灵气依旧稀薄,但柳衣衣资质不差,也将修为修炼到了灵虚境巅峰,只是想要突破桎梏,踏入天罡境,必须得去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才行,今晚任平生替她打通经脉,再渡些灵气给她,过不了几日,她便能踏入天罡境了。 等天快亮时,任平生做完一切,慢慢扶她躺下,然后走到窗边,最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便往窗外一跃,消失在了朦朦胧胧的山影轮廓里。 中午柳衣衣醒来,屋里不见师尊踪影,去外面也找不到,问人都说没有看见,就在这时,她忽觉身子轻了许多,内气充盈,料必是师尊临走前还像从前那样替自己打通了经脉阻塞……她再抬起头来,只见远处山影重重,好似没有尽头一样,偶有一两只孤雁掠过,眨眼消失云际,再无踪影。 正是,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她终于忍不住,眼泪从脸上落了出来。 任平生便是怕看见她如此,所以才不辞而别。 都说剑仙到最后都是无情的,因为要成就那无上剑道,就要斩断尘世间的一切羁绊…… 接下来,他要找一个地方历劫合神,在合神之前,不能心有牵绊,所以不能把衣衣带在身边,一切只能等合神之后再说……冷风瑟瑟,任平生停下脚步,遥望云澜天境的方向,唐惊风,云澜天境,当年的仇,你们不会已经忘了吧? “轰隆隆……” 天上忽有沉雷作响,任平生抬起头,一片一片乌云聚集过来,他仿佛又看见了那天的雨,冷冷地打在他脸上。 这一次他诛宁王,在玄朝各派诛杀宁王子嗣,尤其是后面去玄天宗杀宁王最后的那两个儿子,云澜天境必然已经注意到他,接下来他要尽快合神,否则等对方的神合境高手出来了,他不易对付。 但是这个合神之地,又要去哪里寻找呢?必然是要一处灵气充沛,夺天地造化的地方,否则合神失败,数十年修为功亏一篑。 这一次,他不仅仅是要合神,还要重铸前世的神格,玄朝是不可能了,玄朝虽然位于云澜境的中心,但毕竟是凡世之地,加上这些年被宁王蹂躏至此,倘若他在此合神,若是失败,必会百年天灾不断,就算成功,也会夺走玄朝最后一点气运和灵气。 那么云澜境,还有哪里最为合适呢?任平生看着远处山影轮廓渐渐淹没在雨里,一道道闪电落在山崖之上,等他合神那日,势必会引来天地异象,到时候说不定,会惊动云澜境不少隐世老怪物……嗯,如此一来的话,那就绝不能是一处简单的地方了。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一十章 血昙仙子 任平生在雨中站了一会儿,也罢,在合神之前,他还必须先去一个地方。 离开扬州之后,他又经过一些地方,见这些地方的九层高台都已被拆除,料必冯鹤和碧玄衣两人已经把事情办完回无日峰了,他也不急着回去,一路又往西北方向去了。 过了玄朝西北之境,便是西域,两地之间,常有商旅来往,而在西域,还有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方,便是“西域血昙宫”。 这血昙宫可不是什么凡世里的江湖门派,乃是数百年前,血昙仙子一手创立,血昙仙子虽少与玄朝附近的修炼门派来往,但众人皆知她手段厉害,不敢轻易招惹,又因血昙仙子擅长“炼血之法”,门中弟子也多以自身精血修炼法宝,故而玄门正道便将之视作魔教。 更有传言,血昙仙子手里那把“血昙剑”,乃是以千万人精血祭炼,故而在取人性命之时,往往可将对方的精血收入剑中,炼化成血元,日后助己身功力大增。 任平生之所以要去血昙宫,是为了弄清楚一件事情,血昙仙子,到底死了没有。当初在赤水教遗址,那个突然现身的神秘黑袍人,手里所用便是血昙剑,当时又自称在十三年前杀了血昙仙子,但此事却无一人知晓。 而他的梦里面,父亲,便是死于血昙剑,倘若这件事一点头绪也没有,耿耿于怀,恐怕他合神之时会受到阻碍。 …… 太阳火辣辣炙烤着大地,加上正值酷暑,更加没有人愿意走进这片沙漠来,好几天,任平生也只看见一支驼队经过,是玄朝的商旅,一般人不会来这里。 满地的黄沙,被太阳烤得滚烫,汗水一落下去,便化作一溜烟蒸发了,一些地方有白骨从沙里冒出来,多是兽骨,当然也有人骨。 连通西域各国的沙漠荒无人烟,放眼望去,尽是黄沙无垠,不过这里比起鸿蒙神界的天外之天,也算不得什么,在天外之天,无论是白天还是黄昏,天与地之间总是游荡着数不尽的神魔死魂,到了夜里,那些死魂便像是活过来了一样,全都变得恐怖狰狞,发出凄厉的嚎叫,震天动地。 眼前的这片沙漠也有绿洲,商旅们往往会在一处叫做“月牙泉”的地方歇脚,这里是一座湖泊,因形似月牙而得名,月牙泉周围植被茂密,再往外,则被流沙包围。 往北面高处,有座“鸣沙山”,恰恰与月牙泉相反,若说月牙泉是生命之泉,那鸣沙山的另一边,便是死亡之地,那里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叫做“死亡之沙”,一山之隔,却如两处天地,没有人敢往死亡之沙里去,慢说凡世商旅,便是修真者,也不敢轻易踏足那片死地。 死亡之沙常年有着尘暴,若遇尘暴,白天瞬间变黑夜,丈许外便不见事物,凡是被卷入进去了,没有人还能活着出来。 那里面有一座“白骨岭”,满地的白骨,一些似远古巨大生物,足有一间屋楼那么高大,在白骨岭的最深处,遍地黑沙,风起处,遮天蔽日,鬼哭神嚎,往里走,乍见一座幽堡,似海市蜃楼,那里就是“西域血昙宫”所在了。 这座血昙宫,外人从不敢轻易到来,不但里里外外到处都是阵法禁制,守卫也颇为森严,不过这些阵法禁制,难不住任平生,至于这些血昙宫的守卫,在他刚才一进来时,就被定住了,当然,他并没有杀这些人,只是用千丝万引,将其五感六识暂时封住了。 六月三伏天,西域的白天骄阳似火,太阳毒辣而无情地炙烤着这片沙漠,就连血昙宫都无法避免,此时在一座分外香艳的寝宫里,但见轩窗半启,阵阵暑气随风透了进来,在屏风后面有张美人榻,榻上侧卧着一名女子,云鬓乱洒,胸雪横舒,香汗点点,身上竟是未着一物,只有那一半已垂在地上,一半还搭在身上的轻罗,勉强遮住泄漏的春光。 女子双眼轻闭,手拿轻罗小扇,慢悠悠地扇着风,真是个玉腰雪股,媚体迎风,在她怀里还抱着一只懒懒的大白猫,把她两朵棉花柔软的胸脯当枕头,好家伙,睡得可真香。 这女子正是如今血昙宫宫主,名叫璃洛,这里是她的寝宫,尽管血昙宫也收男弟子入门,但在她午后小憩的片刻,没有人敢来她这座寝宫,因此她可以大着胆子,赤着身子睡。 “喵——” 大白猫忽然直起身子来,警惕地望着外面,伸着脖子望了一会儿,忽然从璃洛怀里跳了出去,慢慢往屏风那边走了去。 “萌萌……你去哪里,回来……” 璃洛迷迷糊糊叫了两声,睡眼惺忪,身子轻轻一动,那半条轻罗也顺势滑到了地毯上去,若美玉一般的身子,懒懒地蠕动了几下,嘴里又喊着:“萌萌,快回来……” “喵——” 大白猫仍然往屏风那边走了去,璃洛终于清醒过来,这一瞬间,便察觉有人悄无声息来到了她的寝宫,连萌萌都察觉了,她居然丝毫没有觉察。 “谁!” 璃洛一下从美人榻上坐了起来,下意识地去抓身上那条轻罗,可那条洁白的轻罗,已经落在地毯上,她胡乱地抓了两下没抓着,便拿手捂着胸口,警惕着屏风外面,透过屏风,她隐隐约约能够看见一道人影,那人是个男子,手里还拿着一支竹杖。 “你是何人?大胆!” 璃洛登时双眼绽放寒光,若是寻常小女儿家,被一个陌生男子这么闯入闺房来,又没穿衣服在身上,指不定慌乱成什么样,可她毕竟不是寻常儿女,此时处变不惊,手一伸,隔空便拿来挂在衣架上的睡袍,掩住她那娇艳欲滴的身子,随后又冷冷道:“阁下若再不离去,休怪血昙仙子不客气!” “你不是血昙仙子。” 外面传来了男子平静的声音,璃洛再是冷静,此时听见这个冷冷淡淡的声音,还有对方一语道破,也不禁心下微微一惊,声音低了许多:“你到底是谁?” 她此时屏着呼吸,外面重重守卫,还有那么多禁制阵法,此人能够悄无声息来到她的寝宫里,必定是修为极高之人,他手里拿着的是…… “六尺竹剑……你是杀心长老!” 当看见对方手里拿着的那根碧绿竹杖,璃洛整个人都变了色,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屏风外面站着的那个人,便是魔道里杀人如麻的杀心长老!这个杀神来她血昙宫做什么?此人所到之处,必定是血流成河,一个活口不留,他今日难道是来灭血昙宫的?可是血昙宫远在西域,与云澜天境和万丈魔境也没有什么交集,他为何要来灭门?难道是受人所托?可是这些年,血昙宫从不开罪于人,比以往低调了不知多少…… “等等,你,你……” 璃洛的身子已经有些忍不住颤抖起来,眼前这个人便是魔道里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简直比那逍遥宗主阴常君还可怕,她如何能够不害怕? “你不必害怕,我来,是要问你一些事。” 任平生说着,慢慢往屏风这边走了过来,璃洛一惊:“等等!先别进来,我,我没穿衣服……” “那我等你。” 任平生停下了脚步,而此时,只听“喵”的一声,那大白猫从屏风里面走了出来,缓缓摇晃着尾巴,朝他走了过来。 “萌萌!”见到萌萌走了出去,璃洛更是一惊,急忙叫道:“萌萌,快回来!” “喵——” 大白猫却仍是走到了任平生脚下,最后竟靠着他的脚,躺了下去,还懒懒地伸了个猫腰,拿爪子往他裤子上磨了磨,璃洛这一惊非同小可,当看见任平生蹲下去时,她几乎连心跳都快停止了,急忙道:“萌萌只是一只猫,它什么也不知道,请你不要伤害它!” 任平生没有理会她,继续蹲下去,放下手里的竹杖,然后把猫轻轻抱了起来,抚摸着它雪白的毛发,淡淡道:“怎么?我看上去很可怕吗……” “喵——” 大白猫不断伸头往他胸膛上蹭,似乎很享受这样被他抚摸的感觉,璃洛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惊肉跳,也顾不得穿衣服了,只胡乱把手里那件睡袍裹在了身上。 任平生往屋里走了去,看着眼前这个依旧满面惊慌的女子,玉软花柔,妩媚动人,可说得上是倾城绝色之姿了,确实与二十八年前的血昙仙子长得极为相似,只是没有那么冰冷。 任平生知道,眼前这个水嫩通透的女子,并不是血昙仙子,世上也很少有人知道,血昙仙子其实还有个孪生妹妹,叫做璃洛。 璃洛也未曾想到,外面广传的杀心长老,竟是如此相貌堂堂的一个男子,心中没有那么害怕了,但看见萌萌还落在他手里,仍免不了有些紧张,说道:“我当然怕你了,都说杀心长老冷面冷心,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一十一章 厉枭 “寸草不生,呵……有那么夸张么。” 任平生看着怀里的大白猫,轻轻抚摸着它的毛发,又问道:“你刚刚说它,叫什么名字来着?” “萌萌。”璃洛回道,仍是一脸的紧张。 “好……”任平生轻轻抚摸着猫,一边说道:“带我去见血昙仙子,我保证……萌萌不会有事。” “喵——” 大白猫抬起头来,又向着他轻轻叫唤了一声,然后眯着眼,尽情享受去了。 任平生不由得想起,前世他养的那两只猫,是那一次,九仙娘娘的生辰宴,宴请鸿蒙神界诸位上仙上神,怎想紫府仙门大开时,有两只狸猫精也跟着溜了进来,偷吃了蟠桃,偷喝了仙酿,娘娘大怒,要处死这两只可怜的小妖,是他请娘娘网开一面,然后把两只猫,带回了他烟雨阁去。 到了烟雨阁,两只猫便愈加放肆起来,整天在烟雨阁到处乱跑,还把东西打坏,一只猫也是这样纯白如雪,还有一只额头上有朵梨花……他那狠心的师姐,后来肯定连两只猫都给活埋了吧。 璃洛呆在原地,过了许久仍不说话,最后慢慢将头低了下去,任平生看向她:“怎么了?” 璃洛这才轻轻动了动嘴唇:“姐姐……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怎料任平生口中只平平淡淡道出这八个字来,璃洛一下抬起头来,脸上已是带着几分轻嗔薄怒:“你怎能这样!” “去不去。” 任平生的语气,仍是平平静静,璃洛还待说什么,可看见他手里抱着的猫,也只能忍气吞声,咬着嘴唇,把他带往血昙宫地底下的冰窖了。 到了地下冰窖里,一股寒气侵来,里面堆满了常年不化的坚冰,原来当年,血昙仙子死后,璃洛并未将她下葬,而是把身体,放在了这里面。 任平生取出夜明珠,将冰窖里照亮,眼前有座寒冰棺,里面隐隐约约能够看见血昙仙子的身体,正当他打算过去的时候,璃洛紧张道:“你要做什么?” “怎么?不想知道,你姐姐是被什么人所杀吗?” 任平生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璃洛紧紧捏着手指,脑海里面,仍然能够回忆起二十八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晚月黑风高,而那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袍,她没能够看见,凶手的模样。 任平生往冰棺走了去,里面血昙仙子已是面目白皙,身上没有了任何血气,确实已经死了,死了二十八年……也就是,在任家灭门的三年前。 血昙仙子全身只有一处伤口,便是喉咙上的那一道剑痕,几乎微不可见,是一剑封喉,很高明的剑法。 要做到这样的一剑封喉,很难,当剑锋划过喉咙的一瞬间,全身鲜血凝固,连血都来不及从伤口里流出来,人便已经死去,这样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剑封喉。 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剑伤还必须要极其细微,极其精准,这样才能保证血无法流出来,如此细微的伤痕,却要造成一击毙命,非常困难。 而这样细微的剑痕,没有鲜血流出来,在当时也很难发现,所以当时看上去就像是,血昙仙子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就这样死了……如此深厚的功力,这样高超的剑术,除了他任平生,世间还有几人? 此刻,他往前走了两步,两指一并,轻轻放在了血昙仙子喉咙的剑伤上面,凭着他前世的见识,此刻即便只是一道极其细微的剑伤,他也能够在脑海里面还原出当时的事发场景…… 过了半柱香,璃洛见他还一动不动,这冰窖里面寒气侵肌,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绸睡袍在身上,难免感到几分寒意,又过了一会儿,任平生才终于收回手,璃洛紧张问道:“如何?看出什么了吗?” 任平生道:“能有这样高明剑术的人,整个云澜境屈指可数……那人有没有说,他是谁?” “是……” 璃洛仔细回忆那晚,她藏身暗处,隐隐约约听见那人与姐姐对话,她想起什么,抬起头道:“九幽剑尊,那人说他是九幽剑尊。” “九幽剑尊……” 任平生神色一凝,似乎在云澜境很少听过这个名号,连他也不知道九幽剑尊是谁,只有脑海里慢慢浮现出,十五年前那次,出现在赤水教的那个神秘黑袍人。 那人当时用的,便是血昙仙子的血昙剑,众人以为他是血昙仙子易容,但他当时说:“这确实是血昙剑,但我不是血昙仙子。” 于是众人又问:“血昙仙子的剑从不离身,那血昙剑,怎会在你的手里?”那人说:“因为血昙仙子在十三年前,被我杀了。” 他说血昙仙子杀人无数,取人血祭炼此剑,用以自身修炼,那他将血昙仙子杀了,算不算得是替天行道? 众人便问:“那你可是玄门的前辈?”那人却说:“这就说不得了,我一说出来,势必引得日后江湖上杀伐不断。” 此刻,任平生沉思不语,也就是说,当初赤水教出现的那个人,和当年杀血昙仙子的人,还有杀死父亲的人,都是同一个人了,九幽剑尊……这个九幽剑尊又到底是什么人? 寻思无果,二人只得离开冰窖,到了上面,一股炎热气息随即又袭来,这一路上,璃洛跟在他身后都沉默不语,回到上边时,才向他怀里抱着的猫看去,任平生把猫还给她了,随后拿上自己的竹杖,往宫殿外面去了,临走前又道:“若是以后没有去处了,可来万丈魔境。” 听闻此言,璃洛不免一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血昙宫会让人灭门吗?她还想再问什么,可是眼前,已经没有任平生的踪影了。 数日之后,任平生已经离开西域,往万丈魔境回去了,关于父亲一事,他已有了些头绪,至少知道父亲是死于这个“九幽剑尊”之手,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并非继续去追查此人,而是想办法合神,他算到近期会有一重小劫将至,不能再继续耽搁,否则劫数降临之时,他没有神合境的修为,无法抗劫。 这日,当他临近万丈魔境时,途经一座幽深的山谷,正走着,迎面忽然走来一人,心想这空谷幽寂,怎会正巧有人与他一样打此经过?一时戒备起来,往前走去,当距离不过三五丈时,任平生看清那人披着一件黑袍,容貌有些似曾相识,但又不记得在哪见过,当下不动声色,走了过去。 这林中道路狭窄,两人擦肩走过,任平生忽然停了下来,这股幽暗的气息……不对,好重的杀气!就在他惊觉杀气的一瞬间,对方也停了下来,分明是六月天气,但在这树林里,却突然充满了一股寒冷的肃杀意,蝉鸣骤然停止,连枝头上那些栖息着的黄鸟,都扑着翅膀往外飞走了。 这一刹那,黑袍人突然转身向他袭来,如今任平生神识何其敏锐,在此人出手瞬间,竹杖已从他手中送了出去,然而这竹杖一碰到那黑袍人的手掌,立时化作齑粉,任平生又一掌打出,掌风将那人的斗篷帽掀开了,定睛一看,只觉这人面相十分熟悉,终于想起,这是当年在七玄宗,被他回去杀死的卓一凡! “砰!” 二人掌力相撞,登时掀起连天尘土,把这附近几棵大树都给震断了,任平生往后一纵,落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凝神看着下面那人,不可能,当年他回去七玄宗,亲手杀死的卓一凡,如今对方怎会又活过来找他寻仇了?不对,这股幽暗的凶戾气息,是来自鸿蒙神界的妖,这人已经不是卓一凡…… “嗯……是你了,这一次,不会再有错。” 卓一凡发出低沉的声音,下一瞬间,又朝任平生攻来,这一次,任平生不再大意,左手一抬,手腕“太渊”、“神门”之间,乍见青光一现,一道剑光,倏地朝卓一凡飞了去。 “铮!” 含光向来削铁如泥,但此时斩在对方身上,剑锋处竟然火星迸射,全然伤不了对方分毫。 这一回,任平生更是确认无误了,必定是神界私自下凡的妖,凝指一划,含光剑瞬间一化二,二化四,剑光过处,树枝树叶纷纷坠落如雨,可却伤不了那人,纵然他如今御剑术再强,也依然伤不了对方分毫。 眼前这个人,确实已经不是卓一凡了,而是厉枭,正是当初,云瑶那两个弟子,派下来追杀任平生的。 很快,这树林已被剑光斩得光秃秃一片,任平生与这妖孽斗了片刻,发现伤不了对方,同时在他丹田处也升起一股火焚的痛楚,他不愿再多做纠缠,正寻思脱身之计,此时又一道朱红剑光自远处飞来,“砰”的一声,惊起尘土飞扬,这恐怖修为,硬是把厉枭震退了十余丈距离。 那道朱红剑光落在山谷里,顷刻间变成了一个身穿浅红衣裳的女子,尽管蒙着脸,但亦是仙气出尘,修为绝世,任平生看不真切她的模样,但那一双眼睛……为何,如此熟悉? “挡我者死……” 厉枭声音低沉,转瞬又攻了上来,妖力化作一股煞气朝二人侵蚀过来,顿时满天阴云汇聚,阵阵天雷打下来,把这附近打得山石崩裂,尘土翻滚,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无一幸免,俱在天雷下化为灰烬。 任平生纵有半步神合境之巅的修为,也不敢直接抵抗这等五雷轰顶,使出一招“踏红尘”,身法轻盈灵活,便从那一道道落雷的缝隙之间穿透了过去。 五雷轰顶过后,不但整座山谷被夷平,就连附近几座山峰也受到牵连,变得光秃秃一片,任平生心想这妖孽法力高强,与其硬斗绝非明智之举,何况自己修为突破在即,此时实不宜大动功力。 厉枭全身血戾笼罩,转瞬之间,又有层层黑云笼罩下来,里面电闪雷鸣,显然是十分可怕的法术,那红裳女子见状,念了个咒诀,全身罩起一片碧光,这阵光芒越放越大,最后形成一道屏障,将她和任平生保护在里面,她又回过头,向任平生道:“你还不走?” 任平生听见这个声音,还有那一双眼睛,不可能……不可能是轻雪,这一刹那,他回忆起了那天,衣衣跟他说,她在街上看见了姐姐,但对方却已不认得她。 “轰隆隆!” 五雷轰顶再次落下,那红裳女子正是绛仙,厉枭能够动用鸿蒙神界的法术,她自然也能,只是她的法力,照目前恢复的情况看来,还远远不及当初在神界。 就在这时,任平生丹田又升起一股火焚痛楚,情知不宜久留,便将含光剑收回,剑身立时放出一阵光芒,把他身体一裹,随即化作道剑光往无日峰的方向飞去了。 碧玄衣和冯鹤两人回来得较早,这段时间天魔门内外无事,今日见到师叔祖从外面回来,脸色却有些不大好,师兄妹二人立即上前询问情况,任平生没有多说,径直往秘魔崖修炼洞府里面去了。 到了中夜之时,月光正好从顶上的那个洞口照了进来,隐约照见任平生依旧有些苍白的脸庞,他双眼轻闭,正在运功调息,今日白天出现的那个妖孽,显然是鸿蒙神界有人要杀他。 可是已经过去一万年了,谁会杀他?不可能是九幽神君,青魔老祖,一叶道人,圣天长老,长生剑主,红玉仙子这六人,当年这六人都以为他已经彻底魂消魄灭了,只有一个人知道他还会转世,便是他的师姐云瑶。 那一日,云瑶亲眼看着他跳下轮回池,只有云瑶知道,烟雨师妹把神格给了他,让他可以再重新轮回转世。而云瑶当年夺了他的神格,所以他一转世轮回,神魂觉醒之时,她便立即有所感应了。 所以,毫无疑问,这个要杀他的人,是师姐。 “师姐啊……” 任平生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刻心中没有愤怒,没有怨憎,有的,只是一股莫名的哀伤。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神格与境界 当年在鸿蒙神界,他和师姐是怎样亲密?便如这一世和云裳一样……长生,真的有那么令人着迷吗?以至于让师姐不惜夺了他的神格。 一万年了…… 一万年了,他以为师姐有所悔悟,他以为师姐已经后悔曾对他做了那些事,他没有想到,过了一万年,等他转世之后,师姐的第一件事,竟是要杀他。 “呵呵……” 这些年来,任平生很少有今晚这样悲伤过,毕竟是第一次深爱过的人,那一剑,也是刺得最深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 他双足一蹬,从顶上的洞口纵了出去,轻轻落在山巅悬崖上,但见明月无瑕,清光四溢,把周围一座座山峰,照彻得如同白昼一样。 临清风,对明月,任平生心中的伤恸却更深刻了,他望着天上的月亮,“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就连嫦娥,也后悔当年独自吞下了长生不老药,师姐……你就一点也不后悔吗?你如今一个人在天上……是否,也会孤独?” 任平生深深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面,一幕一幕,前世如影如画,又再次掠过他的心间,师姐的背叛,烟雨的魂飞魄散,这些都是深深刻进他骨髓里的伤痛,生生世世都无法磨灭。 “呃……” 正此时,他忽然感到丹田传来一阵火烧的灼痛,立即睁开了眼睛,只见丹田处,竟隐隐有紫气浮现,是他丹田的那一团怪气,其实这不是什么怪气,而是他前世的“先天一炁”。 这一缕先天紫气,与生俱来,即使他神格破灭,这一世,依旧跟随着他,谁也无法夺走,但即使是上一世,他也不知道这先天紫气到底是什么,为何会跟随着他,他将之称为“先天一炁”。 伴随这团紫气的出现,丹田的灼痛,也越来越剧烈,像是要将他生生撕裂一样,任平生知道,这是修为突破之象,他必须尽快找处地方合神了,但是这一次,不仅仅只是合神,他还要重新铸造神格,所以绝不能出现任何差池,定要找个最完美的地方才行。 所谓“神格”,顾名思义,自然只有在修炼成神后,才能铸造出神格,因为想要铸造神格,必须得有一个“神鼎”,而这个神鼎,只有在修炼成神之后才会拥有。 但一些神族天生就拥有“神鼎”,所以那些神族无须经历凡人的天劫,便能够熔铸出神格,所以他们生来就是高高在上的神,而凡人是不可能拥有神格的,当凡人修炼出神格那一刻起,那也就不再是凡人了,所以“凡人不可能拥有神格”这句话,以往并没有错。 但任平生,他并不是“凡人”,他是一代剑帝,他是当年万丈仙域里面,唯一修成“神帝神格”的人,纵然最后神鼎破灭,神格被夺,但他的师妹烟雨,以不入轮回为代价,把自身的神格,给了他,让他能够转世。 所以这一世,任平生,他能够以凡人之躯,逆天重塑神鼎,铸造出神格来,他若成功铸造出神格,那么他便打破了这万古不变的天地法则,他将会是这鸿蒙古地,唯一一个拥有神格的凡人修真者。 凡人修炼,本就是逆天而行,渡过无数重劫,踏破虚空,修炼成神……但这世上无数修炼之人,又有几个能够渡过天劫,修炼成神的? 神合境之后是神墟境,然后是化天境,当突破化天境后,便是天劫期,需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重劫难,每一重都凶险至极,能够渡劫成神的,万中无一。 若是顺利渡过九九八十一重劫难,则踏入“三太之境”里的“太玄境”,也就是世人常说的,修炼成仙,白日飞升了,那时已拥有神鼎,便可铸造出神格来,这一过程叫做“铸神”,铸神成功,从此便不再是凡人,而是仙、神了,不再受轮回之苦。 而若渡劫失败,运气好的,进入“归元境”,不会拥有神格,依旧是凡人之躯,继续修炼,等待下次九九重劫,但大多运气都不好,要么在天劫下灰飞烟灭了,要么转世轮回。 所以说,凡人想修炼成神,修炼出神格,难如登天,至于神帝神格,那是多少上神、神尊也无法去奢望的。 每个人最开始铸成的神格,名曰“青君神格”,修炼神格比修炼修为境界更加困难,想要修炼神格,必须不断地熔铸,就好比身躯只是一个剑炉,而神格才是炉中铸造的神剑,一个不慎,剑和炉均毁去。 鸿蒙神界那么多仙神,到死都还只是青君神格,无法修炼到“紫微神格”,若是修炼到紫微神格,那就不一样了,逆天神通,无所不能。 至于紫微神格之上,乃是“太乙神格”,太乙神格在鸿蒙神界,已经是凤羽龙鳞般的存在了,而在太乙神格之上,是“太虚神格”,是距离神帝最近的神格。 至于太虚神格之上,便是那人人俱思的神帝神格了,想要真正成为神帝,堪破万古长生之谜,必须先修炼出神帝神格,若无神帝神格,则绝无可能修成神帝。 至于神帝神格之上又是什么?没有人知道,更无人见过,只有传说的那些古籍里,寥寥写着一些连神也看不懂的古老字眼…… 此刻,任平生回忆着前世种种,这一世,在踏入“太玄境”之前,他只有这一次机会铸造神格,若是踏入神合境的同时,没能铸造出神格,那么只能等待天劫之后了,因为凡人修炼,踏入神合境时,便可逆天修炼出“元婴”,而他正好借着这个契机,瞒天过海,铸炼出神格。 说简单一点,便是别人修炼出元婴,他则修炼出神格,取代元婴,这样做的弊端也很明显,便是从今往后,他再也无法修炼出元婴了,修真者的身体就好似一座鼎,而元婴就藏在这鼎的“气海”之中,他则要瞒天过海,把气海变成“神鼎”,里面藏入神格,没有人看得出来,就连老天都不会发现。 这样一来,气海自然无法再容纳元婴,相当于彻底切除了元婴,不过这不重要,相比起神格,元婴根本不值一提,有些人常说“只有元婴才能算是修仙入门,元婴之下皆蝼蚁,只有到了元婴,才能体会这个境界的强大。” 这句话看似有些道理,而那些到了神合境之后,修炼出元婴的人也确实自以为很强大了,殊不知,在拥有神格的神看来,这句话简直跟小儿过家家一样,那些凡人修者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神格。 以凡人之躯,逆天修炼出神格,这并非任平生一时心血来潮突然想到,而是当初在昆仑山上的三年,他感悟天地,看见了前世种种,包括他一步一步,铸造神格的过程,这些经历,仿佛又重新经历了一回。 所以这一次,哪怕再是危险,他也决定铤而走险,以凡人之躯铸造神格,也许能够打破现有的天地法则。 再说境界,化天境渡劫成功之后,进入“三太之境”,何为三太之境?便是太玄境、太乙境、太虚境,冲破太虚之后,便踏入“半步神帝境”,半步神帝境是众神的分水岭,倘若此时已拥有神帝神格,则可继续修炼成神帝,倘若没有神帝神格,那么只能成为“伪神帝”。 伪神帝无法修炼出第二重元神,也即无法堪破长生之谜,倘若之后依旧无法修炼出神帝神格,必将陨落。 至于神帝,则可逆天修炼出第二重元神,初窥长生之谜。 所谓“第二重元神”,每个人都有一重元神,哪怕凡人修者也一样,可只有在修炼成神帝之后,才能开始修炼第二重元神,第二重元神修炼出来后,便相当于有了“两条命”,当第一重元神被人灭去,只要第二重元神还剩一点点未灭,那就能再复活,同理,面对天地法则也一样,倘若第一重元神的生死劫已至,那么只要还有第二重元神在,就不会死,同时还可再重塑第一重元神,这便是“长生”的由来。 以此类推,第二重元神之后,可继续逆天修炼第三重元神,如此一直到第九重元神,这些境界便称作一重元神境、二重元神境、三重元神境……乃至九重元神境。 越往后的元神越强,当修炼出第九重元神时,那时已经是不死不灭了,因为第九重元神是不死不灭的,任何人也杀不死某个人的第九重元神。 可是,即便是上一世,任平生也不知道谁修炼出了第九重元神,连那些再古老的典籍里,也没有任何记载,也就是说,没有人修炼出第九重元神,就连他的师父鸿蒙剑祖,活了无数个万年,也才到第八重元神境而已,只是当年,他也不知师父去了何处,收他为徒的,自然也是师父的某一重元神。 不仅仅是鸿蒙剑祖,还有鸿钧老祖、元始天尊、太上道祖这些早已不出现的洪荒强者,记载里也只才第八重元神而已,还有一些,连第八重元神都没到。 若想要杀死一个已经修炼出好几重元神的洪荒强者,那就必须同时灭去其全部元神,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万年前,任平生止步于半步神帝,连神帝境都还没到,更别说那逆天修炼九重元神的洪荒境界了,那这一世呢? 此时阵阵清风迎面吹来,任平生不再去想师姐的事情了,也不去想得太远,他现在要想的,是如何踏入神合境,铸炼出神格,只有这一次机会。 可是这个合神之地,又在哪里?他想到了北面悬崖下的那位“邻居”,这神秘老头肯定知道许多地方。说起来,他上次回来,又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过去打个招呼,不如趁着今晚月白风清,便去看看他那位老邻居,虽然老邻居一点也不希望他去看望。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一十三章 空桑 几个起落,任平生已经来到北面的悬崖,脚尖刚碰着地面,悬崖下方便传来老邻居的声音:“小子,这么晚了,鬼鬼祟祟来此作甚?” 任平生道:“那日回来得匆忙,今晚我来看看前辈,正好趁着月明风清,不如前辈上来,把樽同饮,共邀明月如何?” “滚!” 下方立时传来了老邻居毫不客气的问候。 任平生便轻轻一跃,坐在了一根树干上,也不去与他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好似自言自语一般地道:“这无日峰灵气甚好,若是在此地渡劫合神……这一次,定能一步踏入神合境了。” 果不其然,那下边立时传来老头的声音:“小子!你刚才说什么?你要在这里渡劫合神?” 任平生点头道:“对啊,不然我去哪里渡劫合神?” 下边安静了一会儿,突然传来老头暴跳如雷的声音:“臭小子!你给我听好!你要渡劫,就死远一点去,敢在无日峰渡劫,老夫就是你的劫!” “哎,不是不是,等等等等……前辈,咱们讲讲道理,当初不是说好了,你在北边,我在南边,咱们互不相犯呐,我在我那边渡劫,怎么碍着你了……” “滚滚滚滚滚!” 下边立刻传来老头暴怒的声音:“臭小子,你在这里渡劫合神,到时候引来五雷轰顶不说,还把那几个魔道小辈也引来,那岂不把这整座无日峰都打没了?” 任平生这才故意说道:“啊……我倒是没想过这么多,那不然我还能去哪?前辈见多识广,不如前辈说个好去处,我记下来。” 刚才来的那一路他便想好了,这神秘老者必定不是寻常人,原本也该同三百多年前那些人间强者一样消失,但由于肉身破碎了,反而躲过了一劫,想必七玄宗深谷下的那位活死人前辈,也正是如此,由于一身修为被九枝神木封住了,反倒躲过了三百多年前那场浩劫。 过了一会儿,那下边才传来老头的话:“小子,你真想合神的话,老夫倒是有个好去处,就怕说出来,你不敢去。” “哦?” 任平生心想,这老鬼怕他在无日峰合神,因此绝不会胡说八道,便问:“前辈且说说看,是哪个地方?” 老头道:“空桑。” “空桑?” 任平生一听,自然有些印象,虽然这云澜境,他没去过多少地方,但有哪些比较出名的地方,他如今还是知晓的,那空桑并非玄朝这样的凡世之地,而是由一个个修真古国组成。 老头接着说道:“在空桑之地,曾经有一个空桑古国,十分强盛,但据说是后来,里面一个修真者,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最终导致举国皆亡……接着空桑出现了多个诸侯国,为争夺修炼资源,各国纷争不断,大概是在三千多年前,经历了七国纷乱之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王朝,名为……胤朝。” “胤朝……等等等等。” 任平生听着有些耳熟,一下想起来了,前不久在扬州城里,破栖霞寺妖僧普广时,最后那个叫做上官彦的人,记得当时,上官彦怎么说来着?他爷爷是胤朝四长老之一……这么看来,上官家在胤朝,确实有些地位和实力。 “怎么?小子,这就怕了?” 那下面传来老头轻蔑的声音,任平生回过神来,问道:“你继续说说看,这个胤朝如何。” 接下来,老头便再与他讲了讲这个空桑和胤朝,空桑古地非常之大,光是里面的一个胤朝,便足有七八个玄朝那么大,胤朝占据了空桑大半江山,但空桑并不止胤朝这一个王朝,最后老头提到一个地方——空桑山。 任平生凝神细思,看来他已经确定他合神的地方了,老鬼绝不会骗他,这老鬼巴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要是胡乱说个地方,等他去到之后,发现根本不适合,到时候再回来,岂不又打扰到这老鬼了? 悬崖下边,老头见他犹豫不决,便发出一阵冷笑:“怎么?让我说了这么多,结果还是不敢去?也对,你不在自家合神,却跑去别人家,偷别人的灵气,窃取胤朝的造化和气运,到时候把你逮着,吊起来打。” 任平生立即朝那下边白了一眼:“什么叫做偷?修炼之人的事,那能叫偷吗?窃,窃……呸!那叫借取。”说完也不去理会那老头了,看样子没有别的地方,比这个空桑山更好了,这一次他不是合神这么简单,铸造神格才是重中之重,所以必须谨慎,若是选错了地方,导致铸造神格失败,那时追悔不及,便又道:“多谢前辈今晚相告,等晚辈他日合神归来,再找前辈继续吟风弄月,告辞。”说着,从树枝上站起,双足一点,往来时方向纵飞了去。 “快滚!” 下边传来老头暴怒的声音。 剩下两日,任平生给冯鹤碧玄衣师兄妹两人叮嘱了一些事情后,便离去了,他没有告诉两人他去哪里,也没有提到合神一事,兹事体大,尽量保密一些为好。 按照那晚老头所说,任平生往玄朝的东北方向走,御剑飞了半个多月,才终于找到这个空桑之地,进入了胤朝的地界。 果然胤朝和玄朝不一样,这里是修真之地,胤朝建立了三千年,远比玄朝久远,历史上更未发生过宁王欺君这样的事情,因为胤朝的皇室,历来便是空桑最大的修真势力,小小诸侯,焉能撼动? 除了皇室,胤朝还有诸多修炼家族,其中更有四大家族,原来这上官家,便是胤朝四大家族之一,怪不得上官彦要说他爷爷是胤朝四长老之一。像上官家这样的修炼家族,胤朝皇室自是要极力拉拢,以抗外敌,玄朝那边有云澜天境坐镇,所以周边不敢冒犯,但空桑这样一个灵气充沛的古地,尤其是胤朝占据的地方,觊觎的人就多了,胤朝能三千年不衰,也足见其实力强大。 其实在很早以前,上官家还不能跻身胤朝这几个大家族,直到那位玄祖“上官无情”横空出世,这才让上官家坐上了这四大家族的位置,在三百多年前,上官无情自然也随那场剧变消失了,其长子“上官玄”在几个兄弟里面天赋最高,继承了家主之位,也就是上官彦的爷爷。 到了百年前,上官玄又将家主之位传给了独子上官策,然后隐退秘境,一心闭关参悟玄法,很少再出来走动,不过有着这位神合境强者坐镇上官家,外敌也不敢来犯。 再说上官彦,当初为何要去玄朝,与普广做那等见不得光的事情呢?原来这普广来历也不小,乃是空桑二老、三仙、一神僧里面的神僧白云禅师的弟子,原本普广便是恶人,被白云禅师降服,不忍收他性命,便将他剃度,收为座下弟子,怎想再是佛法高深,也依旧难除普广劣性,受不了那清规戒律,后来便出逃了,结果路上又撞见了上官彦,两人起初还打了一架,后来居然臭味相投。 上官彦乃是上官策的独子,要说资质的话,倒也不差,只是比起族里那几个同辈的兄长,他晚出生了许多年,自是想要一日千里,把人家甩在后面望尘莫及,后来渐渐心术不正,找了些邪门的采补修炼之法。可采补这种事情,本就隐晦,不可告人,何况他是上官公子,要是这种事传出去了还了得?他自是不敢在胤朝做这种事,便去找到普广,两人一拍即合,趁着宁王祸世,官府自顾不暇,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少女,那日死于任平生之手,也是罪有应得,这就叫做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且说任平生,这一路走了许多天,连空桑山的影子也还未找见,这片空桑古地确实极大,他需要一张地图,越详细越好,总不可能逢人便问空桑山在何处,除非他想把胤朝那些老怪物全都吸引过去。 这日傍晚,他来到一座叫做“云州城”的地方,不过进不了城,今日城中戒严,不许有人进出,据说是有位大人物要入城,可等到天快黑了也不见来,那些在外做工的人,眼见天快黑了,都着急进城回家,可没办法,再是着急也只能等在外面,等那位大人物进去了,他们才能进去,现在道路已经全部封了。 任平生不想惹麻烦,也和那些人一样,等在了城外,反正天也快黑了,等天黑了那位大人物若还未到,便不会来了,到时候城门也就放行了。 众人此时都在议论,据说那位大人物是“越一真人”,已经有神合境的修为,也不知这次来云州城,是有着什么事情,总之有一位神合境强者来城中,那是好事,不是坏事。 等了大约一柱香,城外终于有一道霞光飞来,细看来,却是一道赤红剑光,包裹着三道人影往这边飞来了。 “来了,来了……” 见到天际那道剑光飞来,无论是城门外的人,还是城门里的人,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工工整整站好,以示恭敬。 那一道剑光落下,立时化作三道人影,中间是一个手拿拂尘的白须道人,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人,一看就是徒弟了,师父看上去道气出尘,两个徒弟看上去却有些趾高气扬,师父都还没迈开脚步,两个徒弟倒先大摇大摆走在了前头。 “恭迎越一真人!” 这时,城门里走出来不少人,有城中各个家族的家主,还有城主也亲自出来了,毕竟是神合境强者,哪敢怠慢。 这时,原本等候在城外的那些人,见了真人从天而降,也都纷纷顶礼膜拜,全部跪伏在了地上,只有任平生还站在那里。 任平生向那道人看了一眼,什么狗屁神合境,半步神合境而已,和他一样,还没合神的。 那道人仙风道骨,往这边走来,并未注意到任平生,倒是他那两个徒儿,一见有人居然不行礼膜拜,这还了得,一人便道:“喂!那边那个拿根棒子的,傻站着作甚,说你呢!你见了我师父,为何不行礼?” 任平生懒得去理睬,向城门那边看去:“现在可以进城了吗?” 城门下,那些家主、长老们都向他看了过来,一个个愣住发呆,过了好半晌,城主才反应过来,急忙道:“这位小友,你不可在真人面前无礼……” “真人?” 任平生向那道人看了眼,想到刚才山外那滑稽一幕,哼笑一声,损道:“什么狗屁真人,你见过御剑只能踩在剑上,连‘神剑通’都没到的真人吗?九华上人还只敢称自己一声上人呢,他一个散人,还敢称自己真人,真人真人,我看真是要笑死别人……” 太损了。 原来,刚才这道人还在老远的地方,任平生就以神识看见了,一般来说,御剑要到了“神剑通”的境界,才能身剑合一,再以剑光罩住旁人,瞬息千里,如此方可称作剑仙。可刚才在远处山外,任平生分明看见这道人是踩在飞剑上,这样带着两个徒儿来的,怪不得如此慢,天快黑了才到。 可踩在飞剑上就踩吧,又没哪个笑话你,等快到了这云州城时,那道人又运用一口真气,勉强以剑光罩住两个徒儿,往这边飞来,让人看上去就好似他已经到了神剑通一样,吓得两个徒儿动都不敢动一下,要知道这神剑通如今可没几个人能到,就连他任平生都还没到呢!不过因为他剑道不凡,所以也能身剑合一,化作一缕剑光绝尘而去,看上去便似到了神剑通一样。 此刻,那道人被他一语拆穿,好似山外那一幕全教他看见了一样,面上炽热,却又故作气定神闲,往这走来,只是两个徒弟见师父平白受辱,哪里肯罢休,一下拿剑招呼了过来:“你这厮,胆敢出言羞辱我师父,看剑!” 道人反应过来,这年轻人必定不是寻常人,正要出声叫回他两个徒儿时,已然不及,那两个徒儿的剑,已经递到任平生的面前了,就在众人屏息之际,只听“砰砰”两声,任平生的竹子打在了两人手腕上,那两人半边身子都麻了,剑也脱手飞了出去。 任平生手一抬,又是两棒打去,这回打在二人腿上,立马打得二人给跪了下去,疼得站不起来,道人大惊失色,急忙伸手道:“劣徒无礼,道友手下留情,切莫伤他二人性命!” 第二卷 一剑既出 天下无剑 第一百一十四章 离恨天 任平生哪去伤这二人性命?看了看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这二人,说道:“你们两个,本事没学到几成,架子倒不小,还敢走在师父前头。” 两人哪里还敢还嘴,连忙捡回长剑,一瘸一跛灰溜溜地躲回了师父身后去,见到气氛缓和下来,城门下那一众人才总算松了口气,只是这年轻人到底什么来头,连越一真人的徒弟都敢打? 此时,道人也和颜悦色向他走了过来,赔礼笑道:“贫道越一散人,未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摆出一副“看吧,我是自称散人,可他们非要叫真人,那我能有什么办法”的无奈样子来。 “杀心。” “原来是杀心道友。” 越一散人仍是和颜悦色,似乎并未听过这个名字,又向城门那边道:“城主,你们这回可真是一叶障目,不识泰山,这位杀心道友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你们居然什么都没有看见吗?” “啊……”这时城主和那一众人方才醒悟过来,原来这年轻人大有来头啊,纷纷笑脸迎接上来。 “杀心道友,请。” 越一散人面带笑容,也向任平生摆了一个请字,云州城诸位家主长老更是慌慌张张,这年轻人到底是何来历,竟连越一真人都对他如此客客气气的,可是他们又一点看不出年轻人的修为,显然,他们深居府中,并未听过杀心二字。 今晚任平生就住在城主府,城主也待他十分有礼,问他有何所需,他只说道,要一张胤朝的地图,越详细越好。 在另外一边的房间里,越一散人两个徒儿的手脚已经拿药包好了,虽未伤筋动骨,但挨了任平生两棒,怕是接着几天手脚都不好使了。 “哎哟,疼死我了……那厮打人怎么这么痛啊?” 两个徒儿仍是疼得龇牙咧嘴,两棒下来,虽未伤到筋骨,但却比伤筋动骨还疼痛十倍,好似被一千只马蜂蜇了一样,手脚肿起跟水桶似的,那当然是任平生打人会挑准穴位了,不要你的命,但让你痛个几天,长长记性。或许多年以后,师兄弟两人还要谢他,今天长个记性,免得以后真冲撞到了那些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魔君,小命儿都没了。 左边的师兄道:“我平生还未受过这等屈辱,不行,咱要不趁现在月黑风高,偷偷潜入他房间去,一剑结果了那厮的性命!” 房间里一下安静了,越一散人愣了半天,才用力往两个徒儿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人家白天放你们一马,饶你们性命不死,你们晚上还想着去取人性命?我平常是这么教你们的?” “哎哟……” 右边的师弟捂着头,满脸委屈道:“这话是师兄说的,我又没说,师父你打我做什么啊……”左边师兄连忙道:“我,我闹着玩的……” 也确实是闹着玩的,真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去行刺任平生,至于越一散人,其实倒也不坏,坏的话,可能今天傍晚在城门时就没命了。 过了一会儿,两人又问:“师父,那人到底什么来历啊,我看他年纪分明和我们差不多,他修为怎么那么高……” 这一次,越一散人听后深深锁起了眉,这些年他深居简出,想不到世间竟已出了如此了得的后生,年纪轻轻,却有别人修炼了上百年的本事,着实令人心惊,便是放在三百年前那场天地剧变之前,这也很难做到吧? “师父,你怎么不说话了?” 两个徒儿很少见过师父此时这般沉思不语的样子,又过了许久,越一散人才抬起头来,看着落满窗户的月光,缓缓说道:“这位道友的来历我不清楚,但是,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他话到最后时,仿佛看见满地的月光也散开了,眼神逐渐失去了焦点,最后深深闭上了眼睛。 “师父,谁啊,你说啊……” 两个徒儿见师父说话说到一半,一时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让师父说话这么半吐半露的。 又过了一会儿,越一散人才又睁开眼来,看着窗外的月光,说道:“那人曾是云澜境千年一遇的奇才,年纪轻轻,便有了化天境的修为……实在是众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听师父这么一说,两个徒儿更是好奇了,他们怎从未听说过这样一个人,师弟问道:“谁啊?怎么我和师兄不知道?” 越一散人回过头来,看了二人一眼:“你们当然不知道了,这还是我小时候,听你们师祖说起的,这是好几千年以前的事情了,当年那个人的天赋,放眼整个云澜境也无人能及,他最终的修为到了什么境界,也无人知晓……只是后来,不幸。” “啊?不幸什么啊……师父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两个徒弟更是好奇了,被师父把心里勾得痒痒的,仿佛连疼痛,一时都忘却了。 越一散人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窗外树影婆娑,又像是有着什么禁忌一样,不好说出口,在他身后两个徒儿百般催促下,他才看着庭院里那些散落的树影,说道:“他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惹到离恨天了……” “啊?离恨天,这离恨天又是个什么地方,以前怎从未听师父说起过……” 两个徒儿更是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越一散人没有回答他们的话,过了一会儿,师兄弟二人便又问道:“那接下来呢?他最后怎么了……” “最后怎么了?最后连元神,都让离恨天给灭掉了!还连累整个空桑古国,举国皆亡!”越一散人重重一叹,本来修炼一事,就颇犯天忌,若得天赋造化,更应该低调修行才是,怎偏偏要去惹怒神灵呢? “啊……” 师兄弟两人愣了半天,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空桑古国在几千年前灭亡了,他们倒是知晓,后来又经历各国纷乱,最后胤朝崛起,平定天下,战乱结束,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原来当年盛极一时的空桑古国,是这样灭亡的啊…… 师弟怔怔问道:“那,那离恨天,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么可怕……” 越一散人认真道:“离恨天,不是什么地方。” “啊?” 师兄弟两人更是一头雾水了,“罢了。”越一散人摇了摇头,他知道说这些,两个傻徒儿根本听不明白。 “师父师父,你继续说嘛,那离恨天,到底是什么地方,难道比云澜境还大吗?” 两个小徒儿,甚是天真,越一散人此时听他们拿云澜境和离恨天做对比,也觉得天真至极,便笑道:“你们觉得云澜境大吗?” “当然大啦!” 师兄弟二人抢着道:“我听说,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还有个云澜天境,可不得了,再往西,还有昆仑虚,反正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越一散人摇头一笑,在云澜境之外,非常广阔,有四个极为辽阔的地方,分别是九幽之地、太虚之境、神魔之渊、无妄之海,可偏偏云澜境这样一个以凡人居多的小地方,竟然夹在了这四个地方的中间。 而这四个地方,强者如云,各有一个最强的势力,但这四个势力,却又同时臣服一个势力,那个势力的名字,叫做离恨天。 …… 此时在任平生的房间里,他把刚才越一散人的话全部听见了,并非他有意要偷听别人说话,而是如今修为突破在即,神识太过敏锐。 离恨天,离恨天又是什么地方?当年他从未听说过凡界有这样一个强横的势力,那么便是这万年时间长河里,诞生的势力了,是他当年陨落之后,出现在凡界的。 万年,万年啊…… 任平生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当年他跳下轮回池,以为百年,最多不过千年,他就能再次凝聚气运转世,可没想到那纵身一跳……竟让他跳到了万年以后。 这一万年的时间长河里,神界又发生了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要做好准备,如今的鸿蒙神界,可能已经不是当初他熟知的那个神界了,没有人再记得他,当年的故人也好,仇人也罢……大多都已经死了。 只有他,还活着。 原来,这就是长生不死么? …… 这一夜无眠,次日,任平生拿了地图,辞了越一散人,便出城而去了,原来这空桑山在胤朝东南位置,而他现在所在,还是西南方向,也就是说得往东面走,但空桑地域广阔,地形也错综复杂,即使有地图,初来此地也容易走迷路。 任平生收起地图,不再耽搁,便即御起飞剑,往空桑山所在的地方去了,在与他相反的方向,胤朝西北之境,有座云天城,城东栖云峰的上官家,便是这城里的霸主。 傍晚时分,栖云峰上云蒸霞蔚,风光旖旎,红花绿树掩映中,依约可见那一座座精致华丽的亭台屋舍,殿堂楼阁。此时在一座幽暗的石室里,只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西面的石壁前,把一盏已经灭掉的灯,放在了下面。 “彦儿,无论杀你的人是谁,我一定,会替你报仇……” 中年男子深深闭上了眼,原来他便是上官彦的父亲,上官策,也就是如今上官家的家主,那日在栖霞寺里,上官彦临死前并没有说谎,他的生死魂灯留在家中,灯灭人亡,人亡灯灭。 就在这时,本来已经灭掉多日的生死魂灯,忽然闪烁了起来,那幽幽绿光,把上官策一张脸,也映得狰狞可怕了起来。他猛然睁开眼来,看着面前不断闪烁的魂灯,眼神变得十分阴森可怕。 做为上官家主的子嗣,这一脉单传,上官彦的生死魂灯,当然与其他人不一样,在魂力耗尽之前,还能够追踪到,取走他性命之人。 上官策看着眼前这盏忽明忽暗的魂灯,陷入了一阵沉思,最后不再犹豫,将魂灯拿上,迅速往外面去了,他知道,定是杀彦儿的人出现了,否则这已经灭掉的魂灯,不会如此闪烁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