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朵蘑菇如何进化成神》 1. 第一章 “真无聊，最近就没有什么有意思一点的游戏么？” 楚黎坐在电脑前，他的视线从屏幕上那一个又一个玩腻了的热门游戏上扫过。 在一连扫过数个显眼推荐榜，并确认上面绝大多数的游戏在刚才短短一分钟内就从他眼前闪过数次后，实在没什么耐性的楚黎索性直接把页面拉到了位置靠后的新游推荐。 粗略扫了一眼页面上推荐的游戏，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游戏在一串短小精悍的游戏名中看着格外显眼，只打眼一看，他一眼就看到了挂在末尾的一款名为《造神的一百零八个小妙招的》的游戏。 反正闲着也是无聊，楚黎直接操作鼠标点进去看了一眼简介。 【丧尸横行的荒凉末世、遥远星系的异族访客、理智机械的未来星际……越发繁盛的文明似乎总会使得世人得意于那些平庸的造物，连带着遗忘、甚至于轻蔑过去神的荣光。 于是这些过分“健忘”的种族最终都难逃天灾横祸。 好在宽宥的神明从未计较这些人的失礼，仍然愿意将自己的光辉洒向人间，慈悲地给予世人再度信仰侍奉祂的机会。 而您便是那位至善至美的神！ 世上所有生灵都将赞美您高贵的品德，世上所有魂灵都将为您献上全部乃至于自己。 于万千拥簇之下，在世人衷心恳切的信仰之中，您必将重登至高的神座！ 注：游戏难度极高，请千万不要轻易尝试。】 楚黎大致扫了一遍简介，这款游戏的背景故事倒是不同于其他常见的设定，看着倒是叫人耳目一新。 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游戏开发商——永恒信徒，这什么古里古怪的名字？ ……甚至于这款《造神的一百零八个小妙招》还是这个游戏厂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开发出来的游戏，游戏新到哪怕上了新游推荐也没有哪怕一个玩家评价。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看着游戏开发商的这个奇怪的名字，楚黎心中便莫名涌出了一点隐约的排斥感，这甚至让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连带着消磨了他心里那点因为游戏简介而生出好感。 不过不得不说，游戏厂商果然惯会拿捏玩家的心理。 在扫到游戏末尾的那句简短备注后，本来觉得没什么意思的楚黎反倒是突然来了兴致，反手直接下载了游戏。 也不知道是不是游戏本身内存不大，游戏下载得意外的快。 楚黎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觉得可能是游戏厂商怕他们本来就稀少的玩家在等待的时候改变主意，于是刻意压缩了内存，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让这款游戏尽数出现在玩家的眼前。 这个想法来得莫名其妙，以至于楚黎在回过神来后都有些想笑。 不过游戏下载的确实很快，只片刻后，游戏图标便在下载安装结束后自动出现屏幕上。 楚黎点开游戏，随着一阵极具史诗感的恢弘BGM响起，一个繁华的现代都市跟着出现在了屏幕上。 楚黎甚至能看清开场动画里那些行人各异的神情，动作面容的精细程度堪比一些3A大作。 “BGM挺好听的，开场动画也不错……就是不太搭，难怪游戏免费。”楚黎听着耳边那仿佛在叙述一段远古历史的BGM，看着屏幕里现代都市平凡日常，忍不住做出了以上的批判。 也就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游戏厂商果然狠狠拿捏住了玩家的心理，话音还未尽数落下，耳边的BGM就开始加速，连带着屏幕上的画面也跟着出现了变化。 随着BGM彻底攀至顶点，屏幕里加速快到只能看到一个大致人影的动画瞬间暂停，一颗隐约泛着红光的流星就在此时从空中坠下，阳光映照着所有人惊奇兴奋的脸，楚黎甚至还看到了有人拿出手机试图拍摄。 直到人群中有人在流星划过后抽搐着倒下，并在数十秒后，以扭曲的姿势从地上爬起，并一口咬断了一个围观者的颈动脉。 鲜血被心脏不断从断开的血管里泵出，溅在了那张僵硬平静的面容上，周围其他人似乎至此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发出阵阵惊惶的尖叫。 而更多类似的事就发生在这座城市、乃至于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 ——那是丧尸。 BGM至此开始多出了几分诙谐，随之出现在屏幕上的便是群众的慌乱、人群的厮杀、城市的坍塌、文明的堕落。 过去不寻常的臆想至此成为了所有人的日常。 动植物加速异化，丧尸追寻着所有鲜活的血气，本来已经迈入了现代文明、标榜彻底征服了自然的人类，似乎自此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所有现代的礼制在这场天灾中湮灭了大半，只剩下弱肉强食的规则在这个世界继续横行。 随着一个又一个放在过去能称之为道德败坏的场景从屏幕上闪过，于是那BGM听着也开始近似于嘲讽。 ……如果和天灾之后的世界相比，之前的那段日常也确实称得上是一段人类的史诗了。 还真是意外的贴切。 楚黎回过味来，在意识到游戏的精细后，他对游戏之后的剧情也开始越发感兴趣了起来。 ——所以呢，所以之后，就是要游戏玩家化身圣父，在这个世界传播爱与希望么？ 是个有些无聊的老套路数，但好像世人对神的构想通常都是这样充满了美好的臆想。 如果真是这样，那恐怕这个游戏他也玩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因为无聊被他烦腻…… 楚黎这么理所当然地想着，结果一转眼，随着开场动画走到尾声，在几句近似于鼓励玩家的寻常结束语结束后，游戏终于得以正式开场。 屏幕上最先出现了一个抽奖的画面，四只礼盒齐齐摆在了他眼前。 楚黎随意点开其中一个，一只平平无奇的蘑菇跟着出现在了他眼前。 就像是寻常游戏通常都会让玩家看一眼抽奖的其他奖品一样，其他礼盒纷纷打开，接二连三地露出了一些类似于小草、小花、藤蔓之类的东西。 ……这算什么，为防玩家开局饿死于是免费赠送的小道具？ 楚黎莫名其妙地看着其他不属于自己的抽奖物品在屏幕上淡去彻底消失不见。 也就是在这之后，他才意识到了这个抽奖抽出来的蘑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随着游戏抽奖页面彻底消失不见，游戏厂商明显下了大功夫布设的废土场景终于出现在了楚黎面前。而楚黎刚才抽中的那朵蘑菇，也就是在此时被种进了土里。 伴随着屏幕上一句【请您好好进化生长，彻底征服这个世界，收集获取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信仰，并在最终登上至高的神座！】的提示语，楚黎很快从中意识到了之后的游戏内容。 所以说，这个蘑菇就是玩家本人？ 他在这之后，就必须得以这朵蘑菇作为进化的基础，收集世人的信仰成为神明？ 可人类又这么可能会信仰一朵蘑菇，把一朵在世人眼中压根不可能存在智慧的蘑菇当做是神明来崇敬呢？ 而且这区区一朵蘑菇能做什么？！ 楚黎看着屏幕里的那只蘑菇，定定地看了两秒后反倒是突然笑开了：“这算什么，植物大战僵尸？” 他看着屏幕里的蘑菇，一时居然只能想到植物大战僵尸夜间场景里奋战的那各个品种的卡通蘑菇。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不是？ 让一朵蘑菇成为所有人信仰的神明，所有人都对着蘑菇赞美叩拜……这个场景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有意思啊。 2. 第二章 跳过那些繁琐的新人指引，楚黎开始自己研究起了游戏的内容。 虽然游戏的背景故事听起来繁琐恢弘，但游戏里的功能设置却并不复杂。 游戏正上方是一个代表信仰收集度的进度条，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失去理智到去信仰一朵新生的蘑菇，于是信仰收集进度条的进度此时也是理所当然的空荡荡的0%。 屏幕右侧齐整排列着三个数列的图标—— 最上面第一个图标意味着玩家选择的进化方向。大致看了一眼，点开后会显示数个排列齐整的标签，玩家刻意选择任意标签分配加点，以此来人为选择蘑菇的进化路线。 第二个则是展示信众人数乃至于具体人员。看页面上的按键设置，似乎还能操纵部分自愿将身心尽数献给神明的信众，可玩性极高，只可惜目前实在没有信众供他进行尝试，最后只能遗憾关掉页面。 最下面的第三个图标就是游戏中最常见的系统背包了。玩家可以将物品放到背包里随身携带，尽管楚黎并不知道一朵蘑菇能有什么非要随身携带的物品。 屏幕最下方是一个寻常游戏都会设置的聊天框。 可能是因为蘑菇没有能用来发声的器官，此时对话框是一片未被激活的灰色，可谓是真正在物理意义上让玩家学会了无语。 楚黎：…… 楚黎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些满屏存在但实际毫无用处的功能，只能抬眼看向最后一个位于聊天框左侧的地图图标。 点开一看，如他所料，因为是新人玩家，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够，除了自己目前所处的这片区域外，其他区域均是一片熟悉的被尘封的灰色。 哪怕切换成小地图，也只有附近这片区域有详实的数据信息。 ……因为蘑菇没有腿，相信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他都要一直面对着这么一张没多少实用信息的地图。 游戏内的按键设置并不多，但以楚黎作为玩家的角度来看，如果所有游戏功能都能解锁朝他尽数开放，游戏的实际可玩性也并不算少。 在未来，等到他有信众后，说不定他还能操控自己的那些长了腿且能走路的信徒，一边帮他探索地图一边给他传教。 ……等到时候操控目标从蘑菇变成行走的人类后，无论是成立教会还是用各种手段发展教徒，游戏的可玩性想必都不会太低……当然，如果游戏能给玩家那样的自由度的话。 楚黎大致弄明白了游戏的内容，至此正式开始游戏之旅。 作为一朵柔弱可欺的蘑菇，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尽快武装好自己。 楚黎点开了目前唯一一个对他来说真正有用的进化功能，开始给自己的蘑菇选择未来的进化方向。 之前楚黎大致扫了一眼没看清具体的标签内容，这会儿仔细看完了页面内所有的标签内容后，自此才发现了时机和想象中的不同。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一度觉得自己会化身为拯救世界，为世界上全人类解决丧尸病毒的圣人蘑菇。 但在看清标签中夹杂的一些诸如“魅惑”、“毒”、“吸血”的属性后，这才从这些明显负面属性的标签中，意识到另一条与最初想象截然不同的路线。 ……也是，就是一些故事中都书写歌颂了邪神的存在，凭什么这些用来娱乐玩家的游戏里不允许玩家诱惑NPC获取信仰呢。 楚黎看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标签——“治愈”和“魅惑”，这意味着后续两条截然不同的进化路线。 前者意味着他的蘑菇将成为解决丧尸病毒、解救全世界的存在，而后者则会让他的蘑菇成为一朵诱惑NPC骗取信仰的邪恶蘑菇。 因为目前还没有收获哪怕一个NPC信众，目前他手上能用来加点、但必须要求从信徒身上获取的信仰点也乏陈可善，只有游戏开局免费赠送给玩家的那一点。 这意味着他暂且只能从这两条进化路线中做出选择，并提前做好选择失败后因为没有其他多余点数，于是只能重开游戏的心理准备。 这还用得着选么…… 楚黎嘴角微微上扬，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迅速从中做出了选择。 ——他当然要成为一朵骗取信仰的邪恶蘑菇啊。 人类似乎永远都学不会珍惜那些能轻易取得的一切，哪怕这些唾手可得的事物实际重要无比。 因为来得实在太过轻易，于是最终用于表达珍重的所有言行举止，便也只剩下失去后的恸哭。 同理，要是让人类轻易发现并获得一朵没有半点攻击力、毫无自保能力的治愈蘑菇，哪怕这朵蘑菇曾为全世界解决了丧尸病毒，人们往往也只会赞扬那个发现了治愈蘑菇拯救世界的英雄，而不是赞美信仰蘑菇本身。 毕竟谁会把一朵柔弱无害的蘑菇当做神灵来对待呢？就好像世上也不可能有人会把用以解毒的疫苗奉上神坛。 现在还远不是治愈蘑菇登场的时候。 楚黎在确认了标签的内容后，毫不犹豫把所有的信仰点都分别加到了“魅惑”和“繁衍”上。 前者为他骗来信徒，后者加速繁衍用来尽可能保证族群的数量。 ……在不知道周围环境、不清楚周围是否存在变异动植物、变异动植物等级如何的前提下，与其让本就带有魅惑属性的蘑菇多出那一点不知道有没有用的毒素，那还不如加快繁衍增加蘑菇的数量。 听说蘑菇位于地表的子实体只是繁衍用的器官，这意味着蘑菇这个种族哪怕不用额外加点，本身就存在着在末世生存的可能。 楚黎加点完毕点击确认，确认了这一丛蘑菇未来的发展路线。 在确认弹窗消失的瞬间，那株原本呈现朴实的褐色伞盖的蘑菇当即缓缓转变了形态。 伞盖的颜色逐渐变淡，最终呈现出微透的浅灰色，使得伞盖上原本的斑点变得越发明显鲜艳。 一圈红色的圆环从伞盖表面浮出，环绕在原本的褐色斑点周边。乍一眼看上去，竟让这些样式特殊的斑点，看着像是一双双被活生生钉死在蘑菇伞盖上的死水般的双眼，叫人在对上正中“瞳孔”的瞬间无端后背发凉。 不过楚黎反倒从这异样的花纹斑点中品味出了一点尤为特殊的美感，倒也觉得这进化带来的异变没什么问题。 阳光洒在平滑的伞盖上，竟像是半透的玻璃一样折射出迷乱的幻色，让坐在电脑前的楚黎轻易联想到了植物大战僵尸里的魅惑菇。 植物大战僵尸里，魅惑菇能让吃掉蘑菇的僵尸转变立场转而为玩家作战。 希望在这款游戏中，他的蘑菇也能为他迷惑NPC，让所有人为他献出自己的信仰。 …… 附近实在没什么人，游戏的其他功能也还没解锁，楚黎目前唯一能做的似乎也只是等着蘑菇成熟。 因为额外给“繁衍”加了一些信仰点，楚黎的蘑菇繁衍得也很快。 坐在电脑前没等几分钟，再加上游戏为了防止玩家因为长久等待从而失去兴趣，也在制作之初加快了游戏的前进时间。 屏幕正中的蘑菇很快成熟，终于到了开始散播孢子的时候。 带着迷乱花纹的伞盖瞬间打开，大片细小的孢子在空中飞舞，像是金粉一样从伞盖飘然落下，随即追着风不断飘散至远方。 一切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而之后似乎也只能是一直重复着类似的过程，直到他的蘑菇或是蘑菇的孢子遇上什么NPC。 像是这种游戏总是在初期积累的阶段最为磨人。 楚黎将游戏里的所有功能图标都打开看了一眼，确认刚才的繁殖过程只是随着孢子的飞散，让附近小地图的开放区域扩张了些许后，很快对这重复的繁殖过程失去了兴趣。 正想打开别的游戏打发时间，屏幕右侧的信众图标却恰在此时冒出了一个红点，显示信众的增加。 将信将疑点开一看，发现他唯一的信众居然是一只兔子。 大概是吸入了部分蘑菇的孢子，因为蘑菇的魅惑能力从而对他生出了些许称之为信仰的崇敬喜爱的情绪，这只兔子最终成为了他的信众，给他供奉了0.1的信仰点。 唯一可惜的是因为吸入的孢子魅惑能力抵不上蘑菇本体，这只兔子还没能达到狂信徒的水准，导致他暂且还不能操控对方进行地图探索。 楚黎看着这只突然出现在信众列表里的兔子，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很快联想到游戏简介里的那句“世上所有生灵”，很快明白过来了原因。 也是，听说兔子的智商大概是三岁小孩的智商，虽然看着有点少但也不是没有，再加上末世丧尸病毒带来的全民进化，能给他提供0.1的信仰点倒也算不上多意外。 这么看来他这个进化方向还真没选错。 多来几只兔子，多攒攒应该就能攒到1信仰点了…… 楚黎看着因为信徒的出现从而解封了部分功能的对话框，正想试试能不能煽动这只兔子带上一身蘑菇孢子回去，让它在其他兔子间宣扬教义，看看能不能发展其他信众。 然而就在此时，另一位有些特殊的信徒当即突然出现在了他的信众列表里，同时也给他贡献了又一个0.1。 ——刘全义（丧尸状态） 那是一只丧尸。 “丧尸？丧尸也能算生灵，也能成为信徒？那可有得玩了。” 3. 第三章 S市周边的一座偏远小县城内，早早变作丧尸的刘全义无知无觉地在这座小县城附近的田埂公路间徘徊着。 大抵是因为县城里的青壮年大多都为求活命，冒险跨越大半个城区去往了位于S市另一端的S市基地，县城内如今已然没多少活人。 也正是因此，刘全义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只是平和地缓步徘徊，只偶尔在嗅到鲜活血气后露出狰狞的面貌，乍一看上去居然还有点生前作为人时该有的样貌。 退化至只剩下猎食本能的智慧告诉他，他应该像其他丧尸那样拼命捕猎。 无论是追着人还是追着车跑上几个小时，总归是该和其他丧尸一样，像是猎犬一样不断追逐着眼前的猎物直至一口咬上对方的喉管，大口大口地撕扯下血肉吞入腹中。 但不知道为什么，尽管本能这么告诉他，可实际情况却往往是他稍离这座偏僻县城远一些，就忍不住下意识停住脚步不再往前。 好像有什么超脱于理智的东西把他牢牢拴在了附近。 大抵也正是因为这和其他同族截然不同的捕猎习性，在成为丧尸后的这段时间里，他“发育成长”得远比其他丧尸要来得慢得多。 这天，照例，刘全义在这座压根不剩下多少活人的小县城周边徘徊，做着拙劣到近似于“守株待兔”的捕猎准备，不懂隐匿不懂陷阱，只等哪个不长眼的活人撞上自己。 他木然且不知疲惫地重复着过去做过的一切。 也就是此时，迎面突然吹过一阵微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嗅觉随着身体的衰败而出现了退化，在风中，不同于过去唯一能嗅到的血腥气，他竟猛得嗅到了一股清新的浅淡气息。 像是被囚困在密闭空间的囚犯陡然从石缝里寻到一抹屋外的自由清风，恍神之下，仿佛连带着这具沉重的身体都跟着轻松了不少。 与此同时，有什么变化正悄然地在他身上发生。 空荡荡的头骨中，半腐烂的大脑已然没有半点过去作为活人时该有的模样和功能，软趴趴地混在透明的脑髓液中，在水中上下晃荡着，像是一坨不成型的烂肉。 但此时，那个破烂得不成样子的大脑似乎重新被激活，在异样的力量下再度被唤醒了唯一一个能力。 些微的理智伴着信仰的诞生最终被构建出一个大概的形貌。 除却过去那如影随形，仿佛没有尽头、永远都无法被彻底满足的食欲，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感自此从他破败的身体内复苏。 仿佛只要想着什么人、只要想着什么事，他的所有需求与渴望就能被轻易彻底满足一样。 ——那是对他心中神明的喜爱与崇拜。 只是想着那个甚至连样貌都不得而知的人，巨大的精神上的满足感就能瞬间填补他空荡荡的肚腹。 那是超脱于本能、超脱于所有的一切的快乐。 就好像他重新成为了一个活人，再度降生于世只为了他的神献出一切。 “丧尸？丧尸也能算生灵，也能成为信徒？那可有得玩了。” 隐约间，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一个若隐若现的声音传到他耳边。 刘全义隐约意识到，话语中的“丧尸”就是指的他自己。 他正在被那位隐藏于幕后的存在视为一个新奇的玩具。 明明是带了点笑意的声音，却莫名显得有些冷酷，无端让他打了个激灵。 但丧尸怎么会有害怕的情绪呢？他们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 丧尸不会恐惧，他们只有填不满的食欲。 刘全义也不会恐惧，在饥饿的感觉被另外一种强烈的情感压下去后，他全身心只剩下了对那位给他带来新奇情感的崇敬。 刚刚的颤抖好像从头到尾都只是错觉，像是没站稳的踉跄。 唯一剩下的求生本能在这一刻被忽略了个彻底。 …… 楚黎饶有兴致地看向信众列表里新增的丧尸信徒，心情也因为这个小意外变得更好了一些。 特别是在看到信众列表里的丧尸信徒没多久，位于图标左上角的标注由“信徒”变成了“狂信徒”后。 ——这意味着在这之后，他能直接操控这具丧尸的身体在游戏内自由行动，而不是继续跟个蘑菇一样被种在原地。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都是吸入了孢子，那只兔子只是信徒，但丧尸却能成为狂信徒？ 看着丧尸那给他贡献的那个和兔子数值一样的信仰点，因为实在不清楚同等情况下狂信徒和普通信徒的信仰点会不会出现差别，楚黎只能姑且猜测可能是因为丧尸的智商比不上一只兔子，并最终因为参考样本太少只能暂时作罢。 ……算了，游戏这种东西么，只要玩得多了，所有前期不知道的游戏内容，在玩久了之后都会顺理成章地被玩家玩明白。 现在也没必要一直考虑这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内容，最重要的是发展更多的信徒。 眼见有个能受他控制，还能自由行动的丧尸信徒，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操控这只丧尸，然后把他的蘑菇孢子带到其他丧尸面前。 他需要更多的信徒，他需要更多的信仰点。 ……相比起不受控的另一个兔子信徒，再加上兔子体积实在不大，楚黎已经在看到这个能被操控的丧尸信徒后，很快抛弃了刚才那个没什么意思的想法。 他用鼠标点击了一下信众列表里的丧尸信徒，随即视角迅速转换，变成了丧尸占主体的第一视角。 想到刚才因为孢子散播而解锁扩大了些许的地图，在转移到丧尸信徒身上后，楚黎也顺带着打开了小地图看了一眼。 在看到地图的解锁面积也因此而变大后，楚黎这才满意地关掉地图页面，开始研究操控丧尸。 大概弄明白了操控键位后，楚黎按着键盘上的方向键，控制着他的信徒朝着蘑菇本体的方向走。 他要让他的孢子传播得更快更广。 他要让其他丧尸、乃至于所有生灵都成为他的信徒！ …… “过来这边，你快来到我的身边。” 像是有一个声音突然从他心底响起，指引着他前进，刘全义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他的神明在呼唤他。 他的神明正迫切需要着自己！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刘全义几乎难以克制住自己心底的激动。 狂热到显出异样的情绪在这一刻几乎充满了他的全身。 ——我必须尽快赶往祂的身旁，回应祂的呼唤！ 刘全义的双脚近乎于不受控地抬起，追逐着声音指引的方向，不断向前。 4. 第四章 刘全义顺着那个出现在心底的声音的指引，顺利地找到了附近一片小树林的深处，并在最后看到了那从生长在道路尽头的蘑菇。 在这一瞬间，他几乎能听到伴随着身体的战栗而生出的骨头生硬的摩擦声。 只是，没想到他的神如今居然如此羸弱……看着因为方才散播孢子的过程从而上翻，边缘微微裂开灰色的伞盖，刘全义那颗不再像是活人一样跳动的心脏居然陡然生出了些许痛惜。 那情绪太过陌生，也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在恍神之时，他的双手微微向前伸出，僵硬的肌肉拉扯间终于才勉强唤回了他的神志，阻止他试图触碰神明本体的大不敬行为。 刘全义当即止住自己原本的动作，转而心有余悸地定定看向蘑菇本身。 他看向蘑菇的伞盖，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伞盖上的斑点竟像是活着一样随着周边的微风微微偏转，就好像一些生物体表用于震慑所有看向它的拟态斑纹眼睛，数个看着像是眼珠的斑点也直直地看向了它。 他正在被神注视。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刘全义心底的狂热也跟着越发浓重了几分。 ——他的全部情绪感情，都围绕着他的神明而生。 …… 在操控着丧尸来到蘑菇本体附近后，楚黎将视角从丧尸身上转换回到蘑菇身上。 因为蘑菇从孢子到成熟长出用于繁殖的子实体还要额外花费不少时间，楚黎直接就看着小地图把丧尸引到了最开始的本体附近。 但似乎蘑菇子实体在孢子传播完毕后，直到最后腐化消失也需要一点额外的时间，此时新的蘑菇还没能长出来，只剩下原本那几朵炸开了伞盖的蘑菇在原地花枝招展。 ……这就有点麻烦了啊，真要是感染信徒，肯定还是那个细小到叫人难以察觉的孢子状态更合适。 也不知道等下一轮蘑菇成熟还要多长时间，但要是在这期间什么都不干，就等在屏幕边上算时间又太无聊…… 楚黎想了想，最后还是将自己的主视角换到了丧尸身上，决定去刚才回来路上看到的城镇碰碰运气。 当然，来都来了，他也不忘操控着丧尸，把那些散播完孢子的蘑菇从地里薅下来。 既然蘑菇的孢子都能有魅惑的作用，蘑菇本身应该也有类似的功能。 希望这些魅惑蘑菇能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魅惑菇一样，骗得那些食人设定的丧尸把它们都吃下去吧。 …… 为了能让世上其他人都感受到主的荣光，刘全义必须带着他的主去附近的小县城内传教。 因为他的声带早已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发不出半点声音来，他甚至还因此而惊动了神明，让那位仁慈无比的神为了他而改变了原本的决定。 他何德何能…… 刘全义几乎是心痛无比地顺从着神明的想法，一边因为自己到底无能而感到羞愧，一边将那些可爱无比的蘑菇从地里摘了下来。 若是他过去和其他丧尸一样努力进化，或许他的喉咙如今也能勉强发出一点声音说出话来，而不是像是现在这样，还需要额外劳烦他的神自己动手。 他的神，他的主，祂本该只需等在这里，等待着信众自发上前的跪拜拥簇！ 刘全义感受着越来越多的情绪从他身体里崩裂，坦诚地接受着所有的痛苦与欢愉。 他带着自己采摘下来的蘑菇，转而迈步去往了附近的小县城——那个他过去的狩猎场。 …… 刘全义几乎是急不可耐地冲进了小县城内，既然事情已然成为了定局，那他就必须让他的神明的光芒，出现在那些有眼不识泰山的家伙的眼前。 然而这座小县城内却是异样的空寂。 即便之前隐约意识到，随着时间的流逝，周边本就不太富裕的可用资源减少，使得附近的活人、连带着追逐活人的丧尸也跟着转移去往了其他地域。 但正常情况来说，因为附近没剩下多少活人，如今还留在附近的丧尸很多时候都是无所事事地在街巷间徘徊，花不了多少功夫就能找到几个。 ……而不是现在这样安静到仿佛空无一物。 难道说是附近那些活人又折腾出了什么大动静，把这片的丧尸全吸引了过去？ 真是不识抬举，居然还要叫他的主额外在这这座空城里等待搜寻那些低贱的家伙。 刘全义僵硬的面部显然不足以支撑他做出“皱眉”这样高难度的的表情，他那张木然的脸只是显得越发僵硬，然后用更加急促地脚步声在城中搜寻。 好在神不同于像他这样的木头脑袋，永远都是聪明且睿智的。 “去小县城内最宽阔的主干道上找找看看。” 顺着神明的指引，刘全义找上了小县城内最为宽阔的主干道，并在这找到了混乱的源头。 在一辆面包车的车顶，一个看着约莫十岁的小孩站在的车顶上哭嚎尖叫。 只他这一个人，就几乎吸引了附近这片区域的所有丧尸。 十几头丧尸堆挤着围绕在面包车的附近，他们僵硬的四肢挥舞着，指甲在本就破败的表面挠出一道道划痕，双手高举着尝试去抓车顶上的那个活人。 所幸因为面包车的车顶比较高，站在车顶的正中，倒也勉强算是避过了那些朝他挥来的手臂。 只是他的好运似乎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因为车子本来就不算稳当，这才被其他人弃置在路边，在周围十几头丧尸的用力冲撞下，看着居然有些摇摇欲坠。 有个肢体更加灵活的丧尸甚至已经借着车头的坡度，尝试着爬上去。 相信只要再多尝试几次，或许就能直接爬到车顶。 恐怕这个活人也撑不了多久了。 听着耳边嘶哑但越发尖利的尖叫声，不知道为什么，刘全义那颗早早死去、腐烂在胸腔的心脏居然传来了些许钝痛。 然而他如今所有的理智与本能都尽数环绕在他的神明周身。 虽然眼前的这个场景看着有些不大对劲，但因为实在找不到异样的原因，再加上他迫切地想让所有人都成为和他一样的信徒，共同夸耀神的荣光，刘全义很快忽略掉刚才的那点错觉，小心地捧着手里的蘑菇冲了过去。 而事情最后果然也如他所料一般。 谁能拒绝神明呢？哪怕那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 在刘全义靠近的同时，那群丧尸毫无理智的嘶吼停顿了一刹。 像是突然嗅到了什么远比活人血气更具吸引力的事物，那些围绕在面包车周边的丧尸陡然一静，转而猛地看向了刘全义捧着蘑菇的双手，几乎是迫切地冲了上来。 还算是你们识相。 刘全义转而看向自己的十数头丧尸，紧接着在神明的安抚下，克制住自己的痛心与愧疚，用过去的自己难以想象的细致动作，控制着自己僵硬的手指，将一朵蘑菇精细地分成了几瓣，转而洒向了眼前的这些朝他跑来的丧尸。 他注视着那些急吼吼扑向蘑菇的丧尸，并在最后满意地看着他们在神明的感化下，表现出一种与过去见到活人时的急躁截然相反的安静。 果然，他就知道，他的主注定会被世人崇敬！ ……如果刘全义是以现在的这个状态献出自己的信仰，那想必最后获得的信仰点也不会只有可怜巴巴的0.1了。 ——这亦是神明的恩赐。 也就是在此时此刻，不远处，在场唯一的那个活人亲眼看着这场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异变，突然有了反应。 面包车车顶上，原本正在被丧尸围攻的活人愣愣地看着刘全义。 半晌后，他眼眶通红，愣愣地喊出了一声“爸爸”。 …… 得益于现代网络文化的熏陶，看着那个活人NPC头顶的文字框里跳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楚黎险些以为这是在另类地夸他干得漂亮。 毕竟以前在玩一些联机游戏的时候，有不少网友都是这么夸他的。 直到之后反应过来这是个单机游戏，这才迅速反应过来这个活人NPC和丧尸信徒之间的亲缘关系。 不过来得真是巧啊……既然是有血缘关系，那应该也能顺带着发展一下信徒吧。 没想到魅惑蘑菇本身也能对那些丧尸造成这么强的吸引力，也不知道这些蘑菇对活人NPC来说，具体会是个什么样的效果。 确定那个活人NPC站着的位置，楚黎顺势操控着丧尸信徒朝着对方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着就像是在回应对方的呼唤一样。 5. 第五章 刘洋看着朝着他的方向缓缓走来的刘全义，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 他的眼底蓄了不少眼泪，这连带着让他眼前的丧尸的面容都跟着出现了些许的扭曲变形，那张白得不正常的脸开始扭曲，身上破旧的衣服也跟着变得模糊。 当刘全义就这样迎面向他走来的时候，在他眼中，就好像对面的人还是过去那个在他心中顶天立地的父亲。 突如其来的丧尸病毒让这个世界都开始变得混乱可怖，但在父亲的全力庇护下，除了失去亲人时的痛苦，平日里他也没额外经受过哪怕一点伤痛。 他曾以为在痛苦过后，他会和他爸爸一直这么继续在这生活下去，就像是末世前每一个平凡但重复的日子一样。 但没想到，未来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加痛苦。 看似重新恢复正常的日子就在某个寻常的日子里戛然而止，在某个和过去没什么区别的傍晚，他的爸爸再也没像是过去那样回到家里。 在门后闷声等了两天后，他最后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爸爸或许和他的妈妈一样，再也不会打开门回家了。 他也是直到之后饿得实在受不了，自己出门寻找食物并听闻其他邻居的交谈后，才逐渐意识到他的爸爸过去究竟冒着怎样的风险给他找吃的东西的。 本就是个人口总数不多的偏僻县城，城中的物资也因此受限算不上多。 家附近的超市甚至于小卖部都被洗劫一空，他爸爸过去每次都要跑过大半个县城，来回在各家各户破门寻找物资。 ——而这些，都是他在爸爸离开后自己寻找物资时才发现的。 于是，当楼里仅剩的那些邻居说要组队冒险去往S市基地，甚至看他可怜主动邀请他一起去后，他才咬牙彻底放弃了“爸爸可能还生还”的最后那点希望，应了下来。 唯一不幸的是，那个看似和蔼的邻居叔叔实际不是什么好人。 末世之后，他爸爸总是不厌其烦地叮嘱他，叫他不要给别人开门，哪怕是平时的邻居也不行。 他虽然嘴上应下，但因为过去的接触和认知，心里总觉得那些过去和蔼可亲的邻居叔叔阿姨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但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了。 在跟着那些看着和气的邻居冲下楼，打算坐车去往S市基地的时候，只是因为遇到了丧尸围堵，甚至于最开始吸引丧尸的响动还不是他弄出来的，他就被其他人当做甩脱丧尸的诱饵推了出去。 那个不小心弄出响动的李叔叔甚至恼羞成怒地直接一把把他推到了地上，恶声恶气地说他拖后腿，几乎等同于直接把他推进了丧尸堆里，周围其他人却担心惹事、被一个壮年男人盯上，看他摔倒了连头都没回，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安慰对方，然后和对方一起逃跑离开。 等他站起来的时候，人早已跑出去了几百米，而丧尸也跟着围上了自己，眼见着就要凑到自己身边。 好在他动作快，一个激灵直接爬上了路边一辆面包车的车顶，这才没有直接被咬死在马路中间。 刘洋总算是清楚意识到，“末世”究竟意味着什么了。 他们这么能这么做呢？！ 他们凭什么能这么对他呢？！ 在车顶躲闪着那些朝着自己抓来的丧尸的手臂时，仇恨随着痛苦愈演愈烈，他几乎恨得想要回到过去变成那个被突然推到的自己。 就算是以他现在的年纪和力气，压根没办法找到其他任何报仇的办法，他当时就该用力扒住那家伙的腿，就算是死也要拉扯着对方和自己一起倒霉。 只可惜这终究只是妄想，他只能在这辆被推得摇摇晃晃的面包车上，挣扎着等待最后的死亡。 好在他的爸爸终于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哪怕变成了丧尸，他的爸爸还是和过去一样爱着自己。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特别容易相信亲情，过去美好的回忆以及刚才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都让他热切回忆起了电视机里经常播放的动画片。 爱总是能创造出奇迹的！ 刘洋看着他爸爸朝着他的方向走来，定定地站在面包车前仰头看向自己，那双无神的眼中像是还带着过去对他的关切，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 这就是他的爸爸啊，哪怕变成了丧尸，也会回来找他，把他从丧尸堆里救出来的爸爸啊。 刘洋跌跌撞撞地从面包车车顶上爬下来。 而他的爸爸也照旧和气地看向他，面上全无半点普通丧尸遇到活人时会显露出的狰狞神色。 这样的现实仿佛也让他越发笃定起了自己那个不成熟的猜测。 “爸爸。”刘洋哭着跑了过去，扑进了眼前人的怀里。这个怀抱哪怕冰冷异常，却同样也给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刘全义不说话，只是抬手，伸手去摸眼前人的头顶。 …… 楚黎只恨丧尸NPC没有说话的能力。 最多就一声能把活人吓个激灵的嚎叫，这能有什么合乎时宜的表现力。 楚黎坐在电脑前想了好一会儿，勉强操控着丧尸信徒抬手摸了摸对方的头，表达出温情的样子。 看眼前的活人NPC哭得好像也差不多了，楚黎只能试着操控丧尸信徒，把手上的其他魅惑蘑菇往对方面前递。 ……没办法，不能说话，丧尸僵硬的肢体也做不到什么比手语的高级操作，刚才把一朵蘑菇分成五六瓣的举动，甚至都能算是他过去锻炼出来的极限操作了。 只能寄希望于眼前的活人NPC能理会他的意思，或者直接被魅惑蘑菇诱惑着把蘑菇吃下去。 …… 刘洋断断续续地哭了好一会儿，直到把最近这段时间的委屈尽数发泄后，这才勉强止住了哭声。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刘全义，以前他爸爸总是说“男子汉不能老是哭”，他也怕自己这样会惹得对方厌烦。 只是一抬头，看见那张僵硬苍白的面容，反应过来他的爸爸再不能说出哪怕一句过去的责备后，这才失望地收回视线，只有些难过地蹭了蹭那只放在自己头顶上的左手。 ……不过也没关系，他爸爸现在还能记得他就已经很好了。只要等得时间再久一些，说不定他的爸爸也能变回过去的模样。 带着这样的希冀，刘洋勉强宽慰了一下自己，伸手用力揪住了刘全义的衣摆。 也就是在这时候，分不清是不是他的动作唤起了这具身体过去的肌肉记忆，刘洋感觉到那只才摸过自己头顶的左手微微偏转，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随意那只一只没什么动作的右手突然移到自己面前，像是想要把什么东西递给他一样。 就好像是在哄他开心。 刘洋又有些想哭了。 “爸爸，你要给我看什么啊。”他强忍着哭腔，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希望他的反应能像是动画片里演的那样，激发出更多刘全义的本能与过去回忆。 毕竟在见到他之后，他这个变成了丧尸的爸爸又是摸他的头又是拍他的肩膀，无论是动作还是反应看着都比其他丧尸要来得更加灵活，更像是个活人。 说不定这就是见到他之后的本能反应呢。 刘洋这么乐观地想着，转头看向了刘全义摊开的右手手心。 几只看着格外怪异的蘑菇就躺在对方的手心。 那是何等古怪的样貌啊，灰色的伞盖上遍布着像是血红眼珠一样的斑点花纹。 在双方照面的瞬间，那些“血红眼珠”像是都齐齐盯上了他。 明明是被摘下来的死物，却给人一种仿佛正被伞盖上十几只眼睛死死注视的错觉。以至于他这个活人在面对着这个不到他巴掌大的蘑菇时，居然生出一种正在被什么恐怖的猎食者打量的微妙恐惧感。 哪怕此时，这朵蘑菇上只有些微本源的气息，仍然叫人忍不住下意识生出抗拒。 根植于本能的求生欲不断催促着他—— 不要靠近！不要触碰！ 不要试图探寻！ 6. 第六章 只要靠近了，只要产生了哪怕一点不合时宜的恐惧抑或是兴趣，最终都难逃被捕获的命运。 来自于本能的警戒来得急促又凶猛，像是警告，又像是注定无法逃脱的哀悼。 刘全义显然不清楚刘洋心底的慌乱。 作为丧尸，他已然尽数失去了原本作为活人的感知力，无知无觉地被诱惑着成为了祂的信徒。 刘全义主动地把自己手里的蘑菇朝着刘洋面前递，这不只是因为他那无比虔诚的信仰，更是因为那份被刻录在身体本能上的对刘洋的关切。 这位曾经的父亲隐隐也意识到，只要刘洋能像是其他丧尸一样，将这只蘑菇吞入腹中，和他一样成为神的信徒，得以被主注视、受主庇护，这个羸弱的生命或许才能有长大成人的契机。 但刘洋似乎从始至终都不能真正领会到他的意思。 刘洋只觉得恐惧。 在这一刻，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甚至都忍不住开始讶异起自己的警惕心和记忆里。 回忆起刚才那些被他爸爸抛出去，继而又被其他失去理智的丧尸狂热吃下去的东西，那些诡异的花纹似乎在他的记忆中活了过来齐齐看向他，跨越空间与时间的隔膜再度出现在他眼前。 那些丧尸似乎都是在吃了这些古怪的蘑菇后才得以安静下来的。 一个连毫无理智的丧尸吃了后都会表现出这样古怪反应的蘑菇，真的没有危险，他真的能伸手去触碰么？ 他的爸爸真的是出于对他的爱才会过来找他，保护他么？ 刘洋无端生出一阵恶寒，那来自潜意识的反应快到连他都说不出个具体缘由，但这无疑加重了他对这朵奇怪蘑菇的排斥。 他下意识往边上避了避，试图躲过那只朝着他袭来、甚至在不久前还让他生出安全感的手。 动作间，因为那无法克制的排斥，他甚至下意识伸手想要打开那朵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蘑菇。 他的反应迅速果断，甚至称得上是正确。 可惜最终毫无用处。 刘洋的动作毫无疑问惊动了附近的其他才有了信仰的狂信徒。 眼见居然有人胆敢对神明的人间化身不敬，那排斥厌恶的反应连带着也引出了他们的不喜。 他们围在刘洋旁边，因为心中那份自崇敬中生出的愤怒，发出阵阵极具威胁性的嚎叫。 刘洋看着那一张张面向自己，和自己的父亲一样苍白木然的脸，他自此逐渐意识到，如今的情形已然没有半分他表达自己喜好的余地。 他正在面对着一个远比普通丧尸还要危险可怕的事物，即便那看着只是一朵能被任何人撕扯碾碎的蘑菇。 他的爸爸真的还是他的爸爸么…… 刘洋心底越发恐惧慌乱，但人类的本能还是让他在面对恐惧时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爸、爸爸，谢谢你。我会，我会帮你的忙，把他掰碎了喂给其他人的。”刘洋动作僵硬地接过那几朵递到他眼前的蘑菇，回想着刚才刘全义做出的动作和反应，小心翼翼抬头露出了一个近似于讨好的微笑。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生出了勇气接过那几朵蘑菇的，连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遇到危机后，做出这样及时妥当的反应。 …… 刘洋惊惧的反应也跟着穿透屏幕，映入了楚黎眼中。 不是吧，这么害怕的么…… 楚黎看着活人NPC的反应，不由有些失望。 明明只是个蘑菇，甚至于蘑菇伞盖上的花纹斑点还这么艺术，放在游戏之外或许都能被当做什么才被发现的珍稀物种了，怎么会是个这么过激的反应？ 难道说这样鲜艳的花纹斑点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带毒的品种，所以会下意识觉得有些害怕么？ 楚黎实在不懂这个活人NPC的心路历程，毕竟那朵蘑菇在他看来还挺好看的。 看了眼至今仍对魅惑蘑菇无比排斥，至今没出现在他的信众列表的刘洋，虽然有些失望，但想想刚才对方说出的那番话，活人的动作总归要比其他丧尸来得更加精细，他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对方的提议，放弃了刚才生出没多久的“直接把蘑菇塞进对方嘴里试试”的提议。 就以这个活人NPC和他的丧尸信徒之间的亲缘关系，除了可能会把这个活人NPC搞坏的硬塞的办法，应该还有其他别的能达到目的的办法，或许也不用这么着急。 楚黎这么想着，看了眼刚才从这些丧尸身上得到的总共一点几的信仰点，意识到了自己的蘑菇对活物的吸引力还不够，当即把拿到的信仰点取整全点在了“魅惑”上。 ……尽管只有可怜兮兮的一点，希望能起到吸引活人的用处吧。 加完信仰点后，楚黎操控着丧尸信徒对着活人NPC点头做了个同意的动作，随即把所有仅剩的蘑菇都交到了对方手中，示意对方和自己一起继续搜寻城镇中的其他丧尸。 他还顺带着给其他丧尸狂信徒都依次下了指令，让他们跟着刘全义，围在刘洋身边，沿着主干道的方向继续往前。 路上，看得出来，那个被围在中间的活人NPC几乎能算是一边哆嗦着一边往前走的。 但这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一众角色在他的操控下又往前走了一段。 也不知道沿着主干道又走出去了多远，新的剧情也跟着出现在了楚黎眼前。 ——一群活人NPC被丧尸围堵在一辆小轿车内。 因为画质足够出色，楚黎甚至能清楚辨认出那些活人NPC脸上惊惧的神情。 又是一个隐含选择的新剧情。 是选择在此时驯服丧尸把人救下？还是说旁观到混乱结束后再出场？ 这还用选么。 因为之前的经历，楚黎逐渐也意识到了他的魅惑蘑菇对于活人来说恐怕也发挥不出多少作用。要是没有什么合理感化的契机，这些活人NPC就算是留着也没什么用。 相比起那些挂在眼前却又实在拿不到手的信仰点，倒还不如等着这些人变成丧尸后再逐个喂蘑菇。 只有到手的信仰点才能算是有用的信仰点，没有信仰点一切都相当于是空谈。 在游戏前期积累资源的时候，每一个信仰点都足够重要，足以在这个自由度还算高的游戏里引出截然不同的未来。 楚黎已经打定了主意想等着混乱结束后动手，漠然地操控着这些人的命运走向。 ……不过应该也没人会因为游戏里几个路人NPC的生死就开始要死要活吧……即便他们被设计得就像是个真正的活人，神情看着也很有感染力，反正以后类似的剧情应该也不会少。 他操控着他的丧尸信徒，拦住了一脸失神地在掰蘑菇的活人NPC，阻止对方在此时动手。 活人NPC先是一愣，随即抬头看清不远处的情况后，不知为何双眼一亮，看向丧尸信徒的眼神中也少了几分警惕。 “……爸爸。”这个年纪不大的活人NPC脸上，再度露出了些许近似于最开始那个可以称之为感动的神情。 情绪变化得还真是莫名其妙。 ……不会是想求他救人吧？ 7. 第七章 一辆不算多大的小轿车内，满满当当挤了足足五六个活人。 沾了不少灰尘的白色小轿车被众多丧尸围困在正中，就像是一只等待这些丧尸掀开铁皮品尝美味的人肉罐头。 车子上的活人估计也是第一次被这么多丧尸围在车子里。 车子开又开不走，活人又错过了下车的最好时机，只能对着那几张抵在玻璃窗上的狰狞人脸，发出阵阵绝望的尖叫。 小轿车的车顶不过一米五，无论是打开车门往外跑，还是说打开车顶的天窗从上面想办法脱困，前者坐在座椅上缩在车子里实在不好发力，后者一到车顶上怕是就会被这些丧尸伸着手臂抓住。 更别说坐满了人的后排实在没给人留下多少发挥实力的空间，眼看着就是要被这些丧尸用蛮力撞破车窗，活生生弄死的命。 他们都是没什么异能的普通人，眼见局势发展到现在这个情况，几乎认定了自己没办法从这群丧尸中活着逃出去。 而等待死亡的这段时间最容易让人生出煎熬，这种几乎等同于数着时间等死的情况，也让车子里的这些人忍不住生出怨气。 最先出声的是一个坐在副驾驶的中年男人，他紧盯着车窗外那些丧尸，看着他们发青的手在车窗上留下一道一道的划痕，惊恐尖叫的间隙仍忍不住出声抱怨。 中年男人：“老李，你这是怎么回事？！把我们这些人全骗上了这么一辆破车，结果自己连车子里还有没有油都不清楚，哪有你这样做事的？！” 要不是李辉本人就坐在车子的驾驶座，他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存心的！ 驾驶座上的李辉闻言也是一脸铁青。 谁能想到，好不容易冲到车子边上，眼见着就能开车去往更安全的S市基地，结果油箱里的油居然叫别人给偷了。 换谁遇到这情况怕是都会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辉用力砸了下方向盘，只是在随即看见车外的丧尸听到车里的动静越发“激动”后，握拳的右手顿了顿，最后有些讪讪地放回到方向盘上，连说话的声音都刻意放轻了些，细听居然还带着颤音：“我怎么知道！那帮该死的小偷，鬼知道他们居然偷到了我头上。” 末世里，石油这种消耗品称得上是重要物资。 来往S市基地的人这么多，少不得有人会碰运气，看看能不能从路边车子的油箱里收集到石油。 李辉一直躲在家里，收集物资也不敢跑远。 就算是偶尔和其他人一起抱团出门收集物资，也抱着占便宜的念头坐着其他人的车出发，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自己车子里那在末世前加满了油的油箱。 ——这也是如今这么多人全挤在他车子上的原因。 天知道真要用到这辆车的时候，这一油箱的石油居然都被其他人偷了个干干净净！ “妈的，别让我知道这事是谁干的！”到最后，他似乎也只能是这么外强中干地骂一句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快想想办法，最后说不定还能逃出去。我们这么多人，总不能全死在这吧。”后排，有人忍不住出声，用有些沙哑的嗓子询问之后要怎么办。 在他看来，他们这么多活人，也不是第一次面对丧尸，真要是拼命说不定还真能找到逃脱的可能。 只是问题是……要是拼命难免会有牺牲，谁都不想成为牺牲的那个。 李辉看了眼后视镜，眼底阴狠到底神色一闪而过。 确实，就是他也不愿意成为被牺牲的那个。 车子前排虽然宽敞，但坐在座椅上三面都是玻璃窗。 玻璃哪有铁皮牢靠，真要是继续这么拖下去，怕是他很快就会被那些抓挠车窗的丧尸逮住。 十分钟前刘洋的死似乎给他带来的别的什么东西。 眼见一个活人因为自己而死，虽然最初是有些良心不安，特别是回忆起当时刘洋看向自己错愕的眼神后，总让他忍不住对那个相熟的邻居生出愧疚。 但动手杀死一个活人和平时杀丧尸是不一样的。 刘洋的死亡似乎也给他带来了什么心理上的转变。李辉像是至此彻底摆脱过去了数十年社会生活的影响，行事也跟着少了几分顾忌。 李辉看着后排坐着的那些明显没有他体格好的人，确实想到了能让自己脱困的办法—— 只要骗个人去送死，像是之前的刘洋一样吸引丧尸的全部注意力，他可不就找到了脱困的契机的。 反正这些人长得也没他壮实，事后所有活着的人都能算是得利者，也不怕事情被揭穿抑或是挨骂。 这称得上是目前最容易、成功率最大的办法了。 唯一的问题是，车门关得紧紧的不会有人愿意在这种时候主动下车，车子上狭窄的空间也不方便他下手。 还是得像个别的办法…… 过往的人生阅历全成了行凶的基础，李辉阴狠地这么想着，正沉思着思索计划，耳边一声带着惊喜的声音却在此时陡然唤回了他的神志。 “欸，你们看，那站着的是不是小洋！他这不会是……觉醒了什么特别的异能吧？！”副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看着丧尸间隙间，闪现出现在他眼前的人影，忍不住发出惊喜的语气。 “小洋？小洋他还活着？” “小洋他还觉醒了异能？真的假的，让我看看。” 像是在绝望之中突然遇到了唯一的希望，后排的人跟着应和出声，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纷纷抬头看过去。 此时大概也就只有李辉咬着牙没吭声了。 完了……李辉扭头看过去，看着刘洋身边环绕着的那些丧尸，乖顺的样子摆明了有问题，他面上不由露出了愤怒惊惧的神情。 看来这一车子人，现在最有可能死在这的也就只剩下他了。 也不知道这小鬼哪来的运气，居然转头就激发出异能了。 不行！他绝对不能死在这！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李辉咬牙，面上扭曲着露出了一个近似于慈爱的表情，当即在心里规划之后的说辞。 对面，正在认真掰蘑菇的刘洋被刘全义拦下。 一抬头，他很快也看清了这边的动静，面上忍不住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爸爸，你这是想要给我出气么？”刘洋当即激动地看向刘全义，几乎是迫切地想要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 心底的恐惧催促着他这么问出声，像是想要得到什么“自己正被庇护着，仍处于安全状态下”的证明。 他迫切地需要从眼前这个陌生的“爸爸”身上感到哪怕一丝安全感，从而让自己放下心来。 ……哪怕他心里隐约意识到，他刚才还没来得及把他的经历和他的丧尸爸爸说清楚，对方也不大可能知道他受到的那些委屈。 8. 第八章 未发育完毕的羸弱身体注定了刘洋必须依附其他成人，这也使得这些年纪不大的幼童往往能更容易感知到其他人的情绪，以及更多周围对寻常成年人来说不算是危险的危险。 这或许就是大多灵异故事中，那些年纪不大的孩子往往能看到很多人都看不到的“东西”一样。 刘洋隐约能回忆起，因为他的爸爸变成了丧尸，再加上久别重逢的惊喜远远大过被残忍抛弃的绝望，他还没来得及说明自己被其他人哄骗着推向丧尸的经过，就被那几朵递到自己面前的古怪蘑菇吓破了胆。 但他什么都不敢说也不敢问，只希望于一切都像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他的爸爸哪怕变成了丧尸也因为亲情恢复了些许理智。 不过也是啊…… 他爸爸那么清楚他的性格，也还熟悉他的那些邻居。 这会儿看到他被孤零零地扔在路边，再联系这些挤在车子上的邻居，一定也能猜到这中间的整个过程，就好像他每次都被发现偷偷玩手机看电视一样。 对吧？ 分不清楚是理智还是渴望，他迫切地希望想象中的一切都能成真。 在一些悲剧的故事中，往往都是一无所知的人最幸福。 刘洋此时就希望自己就是那样对一切都一无所知的人。 他看着刘全义那张苍白得没有半点血色的脸，满心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爸爸，点头吧。 只要你愿意点头，无论是真是假他都愿意去相信。 ……接连遇到两次危险，从丧尸到比丧尸还要危险的东西，他的精神已经达到了极限，摇摇欲坠。 ——这就是刘洋本能之下留出的欺骗自己的机会。 …… 楚黎看着屏幕里活人NPC定定看向自己的脸，像是迫切地想要从自己这里获得什么答案。 原来刚刚那句感叹一样的话不是被随口说出来，而是什么切实的疑惑么？ 既然非要这么问，楚黎这样的玩家怎么可能会错过剧情里这个一眼就能看出正确答案的机会。 他没怎么犹豫，就直接操控自己的丧尸信徒对着面前的活人NPC点头，示意对方的猜测并无错误。 屏幕里，活人NPC也跟着给出了合适的反应。 “真的么，谢谢爸爸！”游戏中仿若真实的画质完美呈现出了对方兴奋激动的模样，甚至于这个活人NPC在激动之余还冲过来抱了一下他操控的丧尸信徒，和刚才截然不同的红润面色表明了楚黎的选择并未出现问题。 可惜的是，在这之后，除了解锁了一段没什么实际用处的过场动画外，他的信众列表至此照旧毫无变化。 “嘴上说得好听，感情就是在这糊弄人……真烦，要是能有个好感度条就好了。”最起码，也得让他知道自己还差多少才能把这个信仰点拿到手吧。 要不是丧尸信徒的手指明显没有活人那么灵活，他都想直接催动其他丧尸信众和眼前这个活人NPC动手了，起码还能进账个0.1的信仰度。 …… 小轿车内，车内的人在看到不远处的那个熟悉人影后，确认了对方衣着整洁大抵还是个活人，当即克制不住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掰扯着那点还算是美好的过去，试图以此来挟持对方出手救人。 “小洋，我是你陈阿姨啊。记得你以前还在阿姨家吃过饭呢，你忘了么？阿姨也不说别的，就求你这一次，出手帮帮我好不好？！” “对对，我以前和老刘还是酒友呢，每次过年都没忘记给你包个大红包。小洋你难道忘了么？” “看在过去大家都是邻居的份上，就出手救救我们好不好？” 车窗在丧尸的冲撞下隐隐发出了些许达到极限后即将崩裂的细微声响，这也让车内的人在恐惧下跟着不受控地放大了说话的音量。 然而不远处那个矮小的身影看着实在没有反应，甚至于不知道在说了些什么后，反而像是寻求意见似的转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丧尸，并在操控着丧尸顺从他的心意点头后，转头开心地扑进了对方怀里。 这显然是个危险的信号。 特别是在对方笑着从丧尸怀里退出来，转而笑着看向他们这个方向后。 这个年纪的孩子似乎一直都介于善良和残忍之间。 让人联想到一些角色扮演的过家家。看着像是什么温馨的孩子间的游戏，但若是仔细凑过去听上一会儿，或许就能看到小孩笑着指着另一个扮演反派抑或是扮演家畜的同伴，大喊“我们要杀掉他”的画面。 现在他们就是那个在刘洋眼中扮演者负面角色的“反派”。 副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忍不住有些气急，转眼看向坐在驾驶座上的李辉，说话的语气中难免带上了怨怼：“老李，你倒是说些什么把人哄住啊。明明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的问题，被搁那跟没事人一样好不好？！” 李辉急促喘息了几口，他感觉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一出，车内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看向了自己。 李辉咬牙放缓语气：“小洋，是叔叔错了。我刚才就是被吓住了才那样，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知道你生气，等出去后，无论你怎么骂我，无论你想干什么，叔叔都答应你好不好？” “之前老刘失踪，还多亏我们这些人在边上护着才能撑到今天。就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你就动手帮帮忙行不行？叔叔就求你这一次，之后在遇到丧尸，或者别的什么危险，我都不会在厚着脸皮求你帮忙了。” 依旧是同一套近似的说辞。 或者说除了过去的那点情分外，也确实没什么是能在这种时候拿出来博同情了。 然而这份尤为诚恳的言辞，甚至于理会脸上恳切到几欲流出眼泪来的神情，都没能让车外的人回心转意。 车子被围在车边的丧尸拱得左摇右晃，车内的人无论说什么过去的情谊都没能让车外的人回心转意。 他们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对方是真的打算旁观不再理睬自己。 ……真是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意识到过去的情谊在对方眼中可能毫无用处，在心里控制不住地骂了句脏话后，慌乱之下，终于有人开始尝试正视问题。 “小洋，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们？” “之前那件事我们也觉得很突然很痛心，可这也不是我们的错！” “推你的人也不是我们，你也不能这么是非不分连带着让我们一起受罪啊。” 作为整场事件的旁观者，他们自然是没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了。 确实，当时看到李辉推了刘洋一把，把人留在后面当替罪羊吸引丧尸，他们没开口制止，这确实也是他们做的不大对。 但在那个危险的情况下，那么多丧尸察觉到动静追着他们跑，老实说也没人能在那种情况下定下心来掰扯谁对谁错吧？ 而且刘洋不还幸运地在遇到危险后觉醒了异能，这不是也没出什么事么。 他们理所当然地这么想着，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最无辜。 大概是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不远处的刘洋身上，无人看到，主驾驶座上的李辉眼底暗了暗。 只是听到这些人辩驳自己无罪的言论，李辉就开始反应过来了不对。 他们这个意思，要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没错，是不是这些人都觉得最该死的人是他？ 最开始还是谈感情试图请对方伸出援手，之后就开始当着刘洋的面尝试撇清自己。 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真要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第一个被推出去挡在、甚至于被周围其他人围攻的人十有八九就会轮到自己。 想得阴暗点，说不定还会有人想着杀他来取得对方的原谅。 像是这种对过去的情谊不管不顾，甚至都能站在边上看着他们去死的没良心的小崽子，之后什么做不出来？！ 车边的丧尸在听到车内的动静后动作越来越大，突破车门的阻挡看着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已经是由不得李辉继续犹豫了。 李辉定下心来，摸索着解开了安全带，手掌颤抖着摸到了放在脚边的棒球棍。 趁着其他人没能反应过来，他反手捅穿了副驾驶座边上车窗，并在副驾驶那个中年男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快速从座位的空隙间爬到后座。 车内陡然响起一片混乱的尖叫，副驾驶座上的中年男人被丧尸从窗外伸进来的那几只手抓住手臂定在原位。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李辉，因为一切都来得太过猝不及防，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丧尸的指甲划破了胳膊，被拖拽向车窗正对着那几张苍白僵硬的脸。 “李辉？！啊啊啊！”他怨恨地看向那个蹿向后座的身影，甚至没能说出更多话，就被丧尸咬到皮肉，后面的话最终淹没在剧痛的哀嚎中。 他错了，他确实做错了。 他之前就该在李辉作恶的时候出声制止，而不是默认对方的恶行。 ……其实最开始那些丧尸来得也不算多块，动作最快的也就那几个。他们这边五六个活人，真要是打起来也不是打不过。 他之前就应该想到的，能用其他人的人命保全自己的恶棍，要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毫无作为，那么下一个被推向丧尸的最终也会轮到他自己。 暴力之下，所有人都将是弱者。 而此时，李辉已经顺利爬到了后座，打开了车子的天窗。 他举着棒球棍，恶狠狠地看向离他最近，坐在后排正中的一个中年妇女，威胁出声：“我们现在只能爬上车顶，然后趁着丧尸被血味吸引时逃出去。你，现在就给我爬上去。” 中年妇女一怔，下意识扭头向周围两个关系还算是熟稔的人寻求帮助。 如果是三个人的话，就算是体格没有李辉强壮，应该也能反抗对方。 只要能把李辉堵在前座，等到李辉死了，刘洋现在还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未必找不到活路。 然而转头看向周围其他人默不作声、好像一切都和自己全无干系的样子，绝望一点一点爬上她的心底。 ……这是什么意思？他们这是打算眼睁睁看着她去送死？！ 木质的棒球棍毫不留情地甩在她头上，伴随着一声越发有底气的怒喝声，她甚至还听到了周围其他人的催促。 “陈姐，你就上去吧，我看前边好像都要变成丧尸了，这会儿车顶上才是最安全的。” 另一个人没出声，但看着也像是默认了的意思。 在眼见着即将成为整件事的受益者后，就像是之前李辉推攘刘洋一样，他们同样也默认了对方的做派。 ——这就是当时刘洋的感受么。 眼睁睁看着希望彻底消失，曾经的情谊也在生死危机下变得不值一提，所有人都无声地默认自己被盖上“活该去死”的戳，被迫站在所有人的对面。 头晕目眩间，人影扭曲着出现在她眼前。 她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一群怪物围在自己的身边。 中年妇女按着头上的伤口，怨恨地看着周围的所有人。 面对着那根眼见着即将再度挥向自己的棒球棍，她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拒绝绝对会被活活打死，到底还是咬牙爬上了车顶。 最后的情况和她想象中的没什么差别，她就是被逼着第一个来送死的。 副驾驶座上那个狭窄的车窗显然吸引不了多少丧尸，那狭窄的破口显然容纳不了多少蠢蠢欲动的丧尸一起动手，于是也吸引不了多少丧尸。 爬上车顶甚至还没站稳，从脚边伸过来的几只手就摸索着抓住了她的脚踝。甚至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丧尸用力拖拽，大半个身子被拽下车，被丧尸围着啃食，只剩下两只手还在用力扣住天窗的边缘，进行无用的挣扎。 ……虽然没能吸引周围的所有丧尸，但也算是给他留出了一条道。 李辉这下总算是满意了，他直起身，无视后座另外两人越发惊恐的神色，手上的棒球棍抡得带出风声，直直打向中年妇女的手腕，就想对方松手好给自己留出空档。 只是也不知道对方究竟哪来的力气，哪怕是忍着痛，对方依旧没动手。 副驾驶座上的人怕是很快就会迎来异变，紧迫的时间已经不再容许李辉再度犹豫了。 就当李辉想要伸手直接掰开那双进扣着天窗的手时，异变就在此时突生。 中年妇女突然伸手用力抓住了李辉的双手。 大概是逐渐异化成丧尸的过程也让她生出了更多的力气，她死死扣住对方的胳膊，指甲径直把李辉的手划得皮开肉绽。 “要死、大家一起死，你也别想跑。”她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话语中带上了几分不正常的干涩停顿。 那是人类被丧尸病毒感染后的常规反应，她正在逐渐变成丧尸。 哪怕是再精壮的体格，在面对死亡时的恐惧总归都是没什么差别的。 李辉全力挣扎，面对死亡的恐惧一度让他在大脑空白时控制不住排泄。 他的双脚用力蹬地，车内的地毯都被他蹬得变形。 “不要，不要，我不能死，我不能死在这！松手，我叫你松手啊！”他尝试用力掰开对方的手指，然而毫无用处。 面前紧抓着他的人面色开始褪去血色，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已经成了丧尸。 李辉近乎于神经质地想要掰开对方的手，他在惊慌之下失了条理的动作让他看着就像是一个疯子。 “对了，还有刘洋。我现在这么惨，刘洋一定消气了，他一定愿意出手了。”像是找到了最后的救星，恐惧与绝望中，李辉挣扎着看向刘洋。 他最终只在视线内看到了刘洋那张依稀带笑的脸。 车内，鲜血的腥味混合着屎尿的臭味，后座仅剩下的那两个活人靠着后座，惊惧地看着面前垂下的两条腿在最终用力抽搐了两下后，再没别的动作。 他们被堵死在车子里，再无生机。 车外的丧尸依旧疯狂，刘洋看着显然没有半分要动手的打算。 这接连的死亡也让他们最终认清了现实，就好像他们的所作所为一样，那点过去的情分到了现在显然没有半点用处。 也就是至此，他们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一路过来，自诩理智趋利避害的不作为究竟意味着什么。 假如他们最开始愿意对刘洋施以援手，那么他们就不会坐上这样一辆没油的车，甚至于在遇到丧尸时还会得到庇护。 假如他们刚才愿意帮忙拦下李辉，此时天窗也不会被堵死，使得他们最后只能车子里等死。 他们最终被自己所累。 一片混乱之下，最终无人逃出生天。 不远处，刘洋静静地看着这一片狼藉，不知为何突然笑了笑：“叔叔阿姨，我现在能原谅你们了。” 老实说，他不是什么会在看到死亡时笑出声的冷酷性格。 过去哪怕是看到受伤的麻雀也只会觉得可怜，更别说亲眼见证其他人的死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看到这遍地的鲜血，他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有些好笑。 ……大概是无知无觉中隐约意识到，就算是没有他的出现，这些人最终也会被自己的所作所为害死吧。 而他确实也笑出了声。 9. 第九章 “游戏居然突然更新了？” 楚黎正看着屏幕中岿然不动的信众列表，猜测着眼前这个难搞的小孩究竟还要再过几段剧情，才能安安分分地成为他的信徒，结果就在此时此刻，屏幕正中突然跳出来一个弹窗，显示了游戏之后会出现的变动。 还挺巧，他刚觉得游戏玩起来不方便，结果转头就等来了游戏更新…… 【尊敬的玩家： 您好，万分抱歉打扰了您的游戏进程，给您带来了不好的游戏体验。 在经历内部测试发现游戏内存在的巨大问题后，决定给游戏新增好感度以及理智值的设定。 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我司将为您奉上五个信仰点作为补偿，祝您在此之后有个美好愉快的游戏之旅。】 楚黎扫了一眼游戏公告，大致弄明白了公告里的内容。 看来不只是他在游戏过程中，因为缺少判定的数值而感觉到了不便，就是游戏公司自己内部也在内测中察觉到了问题，后知后觉地补上了这个空缺。 “不过……怎么才给五个信仰点？就这点东西，打发要饭的呢？”在看到奖励那一块儿后，楚黎有些不大满意地皱起眉，对这个单薄的补偿实在不大满意。 游戏目前就几个玩家，游戏里的信仰点也就是随手改改数值的事情，更何况游戏本身好像也就是个免费的单机游戏。 就这，还有必要在这上面抠门成这样？ …… 与此同时，世界的另一个角落。 在某个西方国度的小镇上，在一间改造过的地下室内，一场别开生面的祷告正在进行当中。 真实身份是一名警探的艾克混在一众素质良莠不齐的教徒中，前往参拜这个由一人一力组成的破落小教会信仰的所谓真神——曙光神。 而这个古怪神明的出现，这个神的/名讳得以被世人得知，甚至于艾克如今会出现在这里，起源于警局内一周前接到的一通古怪的电话。 艾克现在还记得那通电话的录音内容—— 在报案人接通电话报案的最初，报案人显然很是惊惶。 像是亲眼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古怪事物，在电话接通的时候，报案人的带着颤抖的声音通过电话的话筒传到他的耳边：“救命，救命！我家突然出现了一个东西，我看到一颗眼球突然出现在我家！” “眼球？！”接通电话的警察当即来了精神，这样的案件在这座过去平静祥和的小镇上绝对是第一次出现，他从这颤抖的声音里嗅到了荣誉和金钱的味道，“冷静，你不要破坏现场，我们现在就派人过去处理这起案件，绝对会把这个恶劣的杀人犯绳之以法。” 报案人：“杀人犯？不，没有杀人犯，那也绝对不是人类会有的眼睛！那绝不可能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这是……”话说到这，不知道为何，报案人原本颤抖的声音突然陡然出现了一个怪异的转变，“这是神迹！” 那赞叹般的语调，简直叫人难以想象在不久之前，报案人是用何等惊恐的声音拨通了警局的电话。 就连当时接听电话的警察都被这个骤变的态度惊在了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等等，您刚刚说的什么？” “没什么。”电话那头的报案人似乎从激动中恢复了平静，再度开口时显得格外彬彬有礼，“抱歉，警察先生，是我太过大惊小怪报错了案。” “我才发现那是我外甥买的一个整蛊玩具，抱歉打扰了你们。”说着，报案人挂断了电话。 简短的对话就此戛然而止。 事后到也有人觉得古怪，警局也有警察专门上门暗访。 然而报案人的反应从从头到尾的平淡，甚至口口声声多次重复强调是自己一不小心看岔了，并拒绝任何形式的试探询问。 艾克在听完录音后也觉得古怪。 他甚至还专门调出了报案人的资料看了两眼，并最后确认了对方口中的外甥只会在暑假的时候上门拜访。 那所谓的“外甥买的整蛊玩具”就是个明显的敷衍说辞！ 然而小镇上并未出现任何伤亡，报案人也并未表现出半分被胁迫的反应，事情至此也只能不了了之。 不过和其他同事不同，艾克并未选择就此放弃。 自打警局的那通电话后，出于年轻人对荣誉的渴望，艾克不想和其他人一样默默无闻在这个警局混到退休，他一直下意识关注着报案人的动向。 也就是在认真的观察后，他发现了报案人身上出现的异样。 这个曾经的基督教徒放弃了原本的信仰，转而开始自发信仰起了另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所谓“黎明神”的神明，甚至自己还改动地下室，像是想要给自己建造一个为他的神做礼拜的场地。 然而即便如此，对方似乎依旧不满足于这样的付出，一度花钱“招募”其他黎明神的教徒，和他一起共同叩拜神明。 于是现在，艾克得以和其他四个见钱眼开、为了钱假装黎明神信徒的人一同去往报案人的住所，试图弄清异样出现的原因。 艾克和其他四个假信徒一起，跟在报案人的身后。 和艾克离得近的另一个人可能是觉得有些无聊，一度想要开口搭话，以此来作为消遣。 “嗨，哥们……”只是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走在最前面引路的报案人突然站住，扭头不满地看了过来。 报案人：“肃静，你这是对神的不敬！我这不欢迎任何对神不敬的人！” 被呵斥的人似乎还想反驳，明明还没到神像前，哪里用得着这么严肃。 就是其他更加出名的教会，也没说禁止信众在祈祷前的自由时间里互相攀谈啊。 只是想到那对他而言数额并不算小的“招募费用”，看在钱的份上，他到底还是道歉闭上了嘴，放弃了聊天打发时间的打算。 报案人这才满意，带着五人继续往地下室的方向去。 在他的带领下，所有人这才顺利来到了地下室。 只是地下室的门一打开，迎面而来的浓厚血腥气还是让所有人都不自觉提起的警戒。 艾克浑身肌肉紧绷，一度认定了这就是个不折不扣的□□。 他的视线穿透半开的房门望向地下室内部，灯光之下，一滩粉红色的血肉堆积在一个看似像是祭坛的高台前。 ——这看着就像是什么□□祭典的现场。 那不会是什么死人吧？ 生出类似想法的人显然不少，甚至有人嚷嚷出声，出声质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会杀人了吧！” 然而面对着这些疑问，报案人却只是把食指抵在嘴唇前，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说起了另一件听着状似毫不相干的事：“嘘，神讨厌被打扰，祂喜欢安静。” 简直就像是个十足的疯子。 10. 第十章 这个只让人头皮发麻的场景实在叫人下意识生出不适，一个高大的黑人男性当即克制不住心底的慌乱，上前直接一把抓起了报案人的领口：“狗娘养的，你到底把我们骗过来做什么？！” 眼见他的拳头就要直直打中报案人那张带着不合时宜的悲悯的面容，边上的艾克赶忙上前制止。 “等等，住手，”艾克也就是直到刚才定睛看过去后，才意识到了那堆粉红色的血肉究竟是什么，“那只是一只死羊罢了。”只是被扒掉了外面的羊皮，露出内里粉红色的肌肉。 ……作为警局的警探，尽管在被调到这个小镇上后，他就再没见过什么死尸命案，可作为警察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在看见那头死羊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刻被惊得收回视线，而是进行进一步的观察。 其他人闻言当即扭头看向地下室内的那堆血肉，最终从中寻找两只细长的羊腿，腿部的蹄足足以让所有人确认那并不是什么人类的肢体。 黑人男性缓缓松了口气，下意识松开了自己抓着对方领口的手。 报案人整理了一下领口，在这点上倒也没计较其他人的无礼。 他率先进入地下室，语气仍是最初的和缓，好像刚才的那个小冲突从始至终都没发生过：“进来吧，是时候向主祷告，祈求祂宽恕我等的过错了。” 报案人身后，这些为了一份赏金，自诩是黎明神信徒主动找上门的人都有些踟蹰。 毕竟对方看着摆明了不正常，这让他们不由开始担心起之后会不会再发生什么吓人的意外。 在这五人之中，最先有动作也最没有心理负担的恐怕就是混在其中的艾克了。 作为小镇上的警察，都走到了这里，为了荣誉，他必须要弄清楚地下室内究竟藏着什么。 艾克右手下意识拂过固定在腰上的手/枪，似乎是从那冰冷的金属上寻得了足够的安全感，他没怎么犹豫，就径直选择跟上了报案人。 而他的动作似乎也给了其他人鼓励。 抱着“就算出现了什么意外，他们这边也人多占优”的心思，实在舍不下对方开出来的招募费，他们也跟着陆续有了动作，犹豫后最终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别说，在确认了雇主的精神状态后，他们倒是反而开始理解对方究竟为什么会开出这么一大笔费用了。 艾克跟在报案人的身后往前走。因为地下室本就算不上太大，他很快就跟着对方来到了祭台前。 也就是直到这时候，他才最终看清了祭台上摆放着的东西—— 那是一颗接近于人类拳头大小的红色眼珠。 那绝不是人类认识中存在于世间的任何生物的眼珠。 它有着类似于人类的瞳孔结构，但无论是大小还是外形都和人眼相差甚远。 细密的红色血丝布满大片眼白，红色的虹膜在昏暗的灯光下几乎要氤氲出血色来。 最叫人毛骨悚然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靠近的同时，他无意中竟然注意到了那只眼珠突然有了动作，正中漆黑的瞳孔像是舒缓般扩大了些许，像是人类心情放松时的反应。 艾克一时间被这个不知道真假的画面惊得大脑空白，一度愣在原地。 直到之后报案人不满的声音传到他耳边，这才叫他回过神来。 报案人：“不可直视神！哪怕这只是神留存于世间的一部分。” “好、好。”艾克讷讷回应。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亲眼见到这不合常理的一幕后，回过神来的他居然生不出半点想要逃脱的念头，居然反而觉得这一幕很正常。 他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话低下头，结果这反而让他看清了那只死羊的情况。 艾克惊愕：“等等，它的眼睛……” 大概是那颗摆放在祭台上眼珠的缘故，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那头扒了皮的死羊空荡荡的眼眶。 他突然有些情绪不定的大惊小怪。 明明接受了一头扒了皮的死羊被摆在地下室，甚至于那颗大到不正常的眼珠，却还是会为死羊空荡荡的眼眶而感到后怕。 ……就好像本能不断催促着他，让他找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好在最后以一种合理的方式逃离此处。 “不可对神不敬！作为祭品，就该恭顺地垂首倾听神明的福音，无论是人还是其他。”在这接二连三的问题后，报案人显然对接连冒犯神明的艾克也有些不耐烦了，“好了，我们现在该开始祈祷了。” 艾尔后背一凉，下意识生出抗拒。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害怕死羊的眼睛对准祭台，于是索性直接给它抠下来？ 最开始第一个进门的人是他，此时最想离开的人却又变成了他。 艾克下意识望向其他人，试图表明自己想要离开的立场，团结其他人靠人数上的优势来达成目标。 然而当他转头望过去的时候，其他四个同行的人已经恭顺的垂下头开始预备祷告，看着就像是个真正的黎明神教徒。 此时在这个充满了血腥味的地下室内，最不合群的人居然变成了他。 艾克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报案人已然带上了几分警告的眼神，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等到他离开后，等到他走出这间地下室后，一定要把这个名为黎明神的□□上报！ 艾克这么想着，默默低下了头装出了一副正在祷告架势。 报案人这才开始满意，继而开始赞颂起了黎明神：“您是宇宙的起点，亦是宇宙的终结。您是……” 耳边是报案人和其他四个同行者祷告的声音，艾克垂头不应声，他心里充满了连他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惶恐。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得多了，最初他本能抗拒着这一切，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居然后知后觉从这些祈祷声中察觉到了一种近似于音律的美妙。 他听着其他人的说出口的祷告词，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张嘴跟上了其他信徒的声音。 不久前看到的那颗红色眼珠就是在这时候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使得艾克像是至今还在凝望那只眼睛。 眼白的细小血管像是活物一样规律地跳动，指引着所有望向它的人看向最中间的眼瞳。 艾克和它对视，深深地看向那深黑的瞳孔，只觉自己要溺毙于其中。 他甚至觉得那瞳孔中倒影出了地下室内正在祷告的众人，像是神明慈爱地注视着人间，浑身沐浴在这份神明赐予的恩赐中。 然而就是在这时候，就在他浑身飘飘然不知今时今日，他突然捕捉到了耳边的一句无意义的呓语。 艾克不自觉集中注意力去听，于是那呓语也就变得越发响亮嘈杂，混乱的言语最终让他的感官变得一片混乱。 艾克突然开始觉得头疼，像是脑子即将被这些毫无意义的信息彻底塞满炸裂。 那只红色的眼球直到现在还在注视着他。 艾克无法控制自己的眼睛，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哪怕头痛欲裂，他还是无意识地一直望向祂。 大抵是看得久了，他居然看出了从中一些先前并未能察觉到的问题。 其实祂的瞳孔并非是一片浓郁的深黑。 那其实是一片叫人无法喘息的血色。 只是红得太深，像是血凝结变成了黑色，这才看着像是黑色。 “……■烦，要是■■■■■■■就好了……”一片混乱中，艾克隐约捕捉到了呓语中的部分字句。 烦？ 是因为他先前犯下了黎明神的禁忌，多次违逆主的意愿么？ 艾克再无最初对黎明神的轻蔑，痛恨过去在其他人三番四次提醒下依旧迟钝得没有反应的自己，满心只希望他的神能原谅他。 主，是我的错。 我不该违背您的意愿，我不该对您那般不敬。 请原谅我，请原谅您这位忠诚的信徒吧！ 然而黎明神似乎并不觉得他这迟来的歉意有多真诚。 耳边的呓语越来越混乱。 “……怎么才■■■■■■，就这点■■……” 而神依旧不满。 他的主依旧还在斥责他。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艾克歉意地望向那只红色的眼球，恍惚中看清了瞳孔倒映出的自己—— 肉质的触须从皮下密密麻麻探出，一点一点爬满全身。 所有活人都将被自己化身而成的怪物吞没。 然而艾克心中却并无半分恐惧。 如果能让祂消气，无论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艾克这么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虔诚最终感动了神主，祂最终还是仁慈地宽恕了他的过错。 “……算了，要是■■■■■■影响■■……” 神慈悲地宽恕了他们。 那颗红色的眼珠最终从他的意志中褪去。 在那颗红色眼球消失的瞬间，在瞳孔映射出的稀薄倒影中，艾克最终看到了那些怪物逐渐变回了人类的模样，变回了自己原本的面容。 祷告至此结束。 艾克睁开眼，他只觉一阵轻松。 “感谢你愿意和我们分享神的荣光，愿意让我们祭拜黎明神。”艾克像是忘记了刚才的痛苦与异常，无知无觉地对着报案人笑着说道，“我以后还会再来的。”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神，哪怕祭台上的眼球只是神明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艾克在心底不断描摹着自己先前侥幸见到的那一幕。 天，他真是昏了头了…… 像是白玉环绕着一颗瑰丽的红色玛瑙，如此鬼斧神工只叫人觉得圣洁而美好。 明明那么瑰丽的造物，他之前怎么把那些恶心的贬义词套用到对方头上的？！ 艾克克制不住地生出了自责。 余光瞥见不愿处一直老实跪在地上、从不窥视神明的羊羔，更是觉得自己作为信徒的不合格。 或许下次，他可以试着这么跪着祈求神明的原谅，完成整场祷告。 在和报案人、和其他信徒商议好了下次祷告的事宜后，艾克告别了那只被剥了皮、□□面对神明的小羊，怀着满心的歉疚走出了地下室。 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 …… “算了，要是补偿太多反而影响游戏。” 补偿太多反而会导致游戏不平衡，补偿少点就少点吧。 楚黎陡然从不满中回过神来：“就目前来说，五个信仰点就够了。” 要是补偿太多，游戏开始变得没有难度，恐怕反而只会让他觉得无聊。 那就不好玩了。 11. 第十一章 楚黎当即选择下载安装包更新游戏。 游戏更新的速度出奇的快，可能是安装包的内容本身就不算太大吧。 当楚黎再度打开游戏时，就看到了更新的好感度和理智值。 不同于一些寻常游戏设置在NPC头顶的血条，可能是担心类似的条形框太多会遮蔽玩家视线，数量太多看着惹人生厌，新增的好感度和理智值被暂时隐蔽在屏幕里，只有在玩家用鼠标电击NPC后，才会在NPC头顶上浮现出一个显示了数值的条形图。 ……这也是楚黎在看不到更新的理智值和好感度功能后，试探着用鼠标戳了戳屏幕上的NPC后才发现的。 在确认了这个新功能后，楚黎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那个活人NPC的好感度和理智值。 出乎他的意料，无论是好感度还是理智值，屏幕上显示的数值简直低到叫人难以置信。 明明这个活人NPC在他走剧情时，三番四次表现出对他的亲近，结果好感度功能出来后，百分制的进度条，最后显示出来的好感度居然是空荡荡的零蛋。 要不是游戏显示出来的数值，他怕是现在还被那两段剧情动画蒙在鼓里。 ……可屏幕上那个活人NPC表现出来的亲近模样看着也不像是假的啊？ 难道说是这个活人NPC表达出来的亲近实际是对他这个丧尸信徒，而不是对他的魅惑蘑菇本身？ 这么说起来好像也确实有道理…… 这个活人NPC的全部情绪都是对着刘全义展现出来的。也就是他之前一直操控刘全义的身体进行活动，不然怕是只能在边上看着两个NPC在程序的控制下自己过剧情了。 不过相比起好感度这个简明扼要、光看名字就知道有什么用的指标，楚黎反倒是更好奇另一个理智值的数值。 这个活人NPC的理智值满点数值最大只有四十。 此时对方的理智值空了大半，只剩下十几点数值可怜兮兮地挂在上面。 楚黎尝试用字意来理解这个“理智值”的功能，猜测这是不是代表NPC的慌张镇定程度，来表现这些NPC受到的惊吓。 ……可能是末世的背景设置本就吓人，于是这个活人NPC的理智值也跟着岌岌可危。 楚黎理所当然地这么想着，转而试着点击了在场唯一存在的其他生物——丧尸——这群极容易被驯服为信徒的NPC，以此来观察对方的好感度和理智值，试图弄清楚这两个数值对自己收服信徒究竟有什么用处，想要弄明白理智值在这个游戏中究竟有什么用处。 他点开了丧尸的好感度和理智值。 和之前的那个活人NPC一样，丧尸对他的好感度也是零。 而另一个理智值的数值则比活人还要更低，整个理智值的满值只有个位数。就算数值一直都保持在最高，但因为数值本就上限不高，看着还是挺可怜的样子。 想想丧尸确实也不大可能会有什么理智，这么设置好像也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不过，对比活人NPC和丧尸NPC的数值，回忆起先前收服丧尸信徒的过程，那远比收服活人NPC更加简单便捷的经历，在双方对他的好感度均为零的前提下，信徒的出现是不是和理智值的数值更加紧密相连？ 这确实值得一试…… 楚黎点开了进化功能的标签，在照例给蘑菇各点了两点在“魅惑”和“繁衍”上后，转而在一连串的标签中搜寻，最终本着针对理智值数值的目的，把最后一个信仰点试探性地加在了另一个“恐吓”的标签上。 希望他的构思——理智值更低更容易被驯服，并未出现问题，而“恐吓”也确实如他所想一样能有效降低活人NPC的理智值吧。 …… 刘洋看着不远处的那片狼藉，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蘑菇，越发清楚意识到了自己如今还能活着站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还是说他之前不小心记岔了蘑菇的外形，他觉得自己手上的蘑菇看着变得越发奇异了—— 蘑菇伞盖上，类似于人类虹膜的红色斑点外圈看着越发显眼，而正中原本更偏向于棕色的斑纹也开始变得更加暗沉，浓重得像是漆黑无神的瞳孔。 在低头看向蘑菇伞盖的瞬间，它给人带来的古怪凝视感越来越强烈，就好像当真是个长了眼睛的活物正在静静地注视着他，于是他也被迫暴露在那十几道视线之中。 刘洋定定地看着蘑菇，看着伞盖上古怪的花纹。 这和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外形给他带来了更强的惶恐，像是看到毒蛇皮肤上的拟态斑纹，像是食人花向外舒展的鲜艳花瓣，无端叫人毛骨悚然。 更令人心惊的是，明明不久前还叫他格外排斥的事物，在越发恐惧的同时，他居然莫名从中品出了几分引人上前的美丽，即圣洁到叫人不敢触碰，又蛊惑着人将其吞入腹中。 生物的本能让刘洋开始战栗。 可此时的他已经无力抵抗这一切了。 甚至于此时此刻，他已然开始从扭曲的恐惧中感觉到了甘甜。 ……如果他能看到自己的理智值，想必一定能看到，那个本就只剩下约莫四分之一的条状数值条仍在不断往下降。 第十二章 刘洋缓步走上前，把自己手里抓着的蘑菇掰碎了，喂给了不远处的那些丧尸。 看着那一张张沾满了鲜血的麻木面容，看着它们原本躁动的情绪在吃下蘑菇后迅速镇静下来，对比至今还能全须全尾站在这里的自己，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正是因为这些蘑菇，他才能区别于那些没有理智的丧尸，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如梦初醒般，刘洋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幸运，居然从本能躁动的不安中，品尝出一点近似于惶恐的幸福感。 ——这个蘑菇似乎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邪恶可怕。 刘洋微微偏转视线，和蘑菇伞盖上的十数个古怪半点对视良久。 他整个人似乎被活生生分成了两半。 本能催促着他收回视线尽快逃离，然而理智却又觉得前者莫名其妙，甚至于一度忘记了自己最初的警惕惶恐究竟怎么回事。 确实，这朵蘑菇在甫一进入视野时，给人的感觉就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让人轻易就能察觉出危险。 可危险通常只是针对那些心怀不轨的敌人。 对于自己人来说，这就是个难得可贵的褒义词。 是啊…… 刘洋似乎逐渐开始说服了自己。 明明是这么一朵美丽善良的蘑菇，不仅将他从危难中救出，让他失去理智的爸爸恢复了些许正常的模样，甚至还帮他报了仇，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对方可怕呢？ 按理说，他理应感恩对方的存在，不是么？ …… 独独只有玩家能看到的理智值页面里，刘洋的理智值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已经跌到了个位数。 而伴随着理智值的降低，另一项好感度的数值反倒是终于出现了增长。 ……大抵感情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吧。 楚黎看着屏幕上随着理智值降低而不断上涨的好感度，看来直到目前为止，他的猜测并未出现错误。 随意转换了一下视角，确认最开始的那株蘑菇在加点后加快了生长速度，再度冒出了新生的小蘑菇后，当即操控着丧尸信徒，示意活人NPC和自己一块儿到蘑菇边上等待成熟。 丧尸的理智值也就是个位数，现在这个活人NPC的理智值也只剩下了个位数。 就算对方不乐意把魅惑蘑菇吃下去，只要离得近能吸入一些蘑菇的孢子，最后的效果应该也差不多。 他应该很快就能等到新的信仰点到账了。 …… 刘洋跟在刘全义的身后，混在一群丧尸中，朝着城外的方向走。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末世来临之后，全无半点恐惧，正大光明地走在这条路上。 大概是那丛奇异的蘑菇在他心里也有了新的形象，不似最初那般狰狞可怖，如今他这个算不上多聪明的爸爸摆明了正顺着某个未知事物的指引往小镇外走，他也没觉得有多害怕。 像是一只彻底被麻痹死在温水中的青蛙，对外界的刺激再无半点额外的反应。 刘洋跟着刘全义绕过弯曲的小路，一路来到了那丛新长成的蘑菇前。 此时那丛蘑菇以违逆自然规律的形式，迅速变大成熟，眼见着即将就要成熟落下孢子来。 伞盖上的斑纹看着越发显得鲜艳，像是下一秒就会从中渗出鲜艳的血色。 本能在此刻近乎于疯狂地显露出它的存在感，就好像在彻底灭亡前的最后一声悲鸣。 ——跑！快跑！ 然而刘洋却像是被彻底夺走了全部心神，整个人像是没有半点思考能力般，仿佛没有思考能力的偶人一样，只知道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呆呆看着眼前的那丛花纹异常艳丽的蘑菇。 他耳边响起了阵阵的嗡鸣。 那是本能在尝试拼凑理智的声音。 刘洋像是压根没能察觉到丝毫身体上的异样，依旧在注视着蘑菇伞盖上的斑纹。 在他的视线中，那些固定的花纹图案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只只能活动的血肉眼球，眼球间连接的神经构建出一个将他困在原地的囚笼，那深黑的瞳孔则将他的整个灵魂都看了个透彻。 那种足以叫所有人都无端心悸的威压尽数扣在他头上，让他再做不出别的反应。 “噗啪——” 像是生命最初诞生时原始韵律，那是信徒即将诞生前的协奏曲。 蘑菇的伞盖微微上翻，成熟的孢子就在此时飘散在了空中。 它乘着温驯的风来到了刘洋的周身，顺着那点好感从鼻腔最终扩张到了整个大脑，催化加快了整个驯化的过程。 刘洋呆呆地看着那朵还在播散孢子的蘑菇，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压在他的心头，最终让他弯曲膝盖直直跪了下来。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领会到您的指示。”他开始对他的主致以最诚挚的歉意，说话间甚至还羞愧地落下了泪来。 刘洋似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明明最开始就是祂救下了自己，他却并不领情，反而为神的力量而感到恐惧，因为自己的无能而生出了敌视。 他最开始为什么要害怕？为什么要抗拒这一切呢？ 神爱世人，爱世间万物。 以祂的能力，只要祂能控制更多的丧尸，那么他这个活人也能更安全，甚至于全天下所有人都能迎来末世前的和平。 是的，和平。 当人和丧尸都能和平共处后，怎么不意味着和平呢？ 而他要做的，只是将神的赐福不分高低贵贱地分发给世人，将蘑菇掰碎了喂给其他所有处于混乱疯癫的人——就好像之前的他自己。 ……在这之后，或许再也不会有人变成丧尸，再也不会有无畏的争斗，所有人都信仰供奉唯一的这尊真神，世界还能恢复变回以前那个美好的世界。 这么轻易就能让整个世界安定下来的办法，明明之前就赤/裸摆在他面前，却因为他的愚蠢差点错过这个唯一的希望。 祂甚至不吝于让自己展现在世间这些俗人眼前，宽宏大量地饶恕他的失礼…… 实在可恨。 要不是神还需要他的双手、他的声带传播福音，他几乎恨不得亲手取下这几个亵渎神明的零件肉块，以此来谢罪。 刘洋满脸动容地注视着不远处的那丛蘑菇。 这次他过于敏锐的灵感得以被钝化。 刘洋只觉得自己正在被神注视。 温柔的圣光一点一点洒在他身上，荡涤他的所有不安与惶恐，只剩下对神明的虔诚和敬仰。 环绕在周身红色眼球也凝望着他改邪归正后，深爱着神明的魂灵。 ——一切美好的像是一个叫人不愿意苏醒的美梦。 【信仰点+1】 无论是喜欢还是恐惧，无论是抗拒还是接受，只要知晓祂的存在，就意味着再无逃脱的可能。 第十三章 信众列表右上角跳出来一个小红点，意味着有新的NPC成为了他的信徒。 那个在刚才还对他零好感度的活人NPC此时已然成了他的狂信徒，成为了能被他操控的一个NPC。 鼠标点击后显示的数据框里，此时这个活人NPC对他的好感度已经达到了100的满值，红色填满了整个进度条，看着像是下一秒就能满溢出来。 而理智值则如他最初所想的那般，已经掉到了比上次的四分之一看着还要凄惨的个位数，看着甚至比一些丧尸的初始值还要堪忧。 这个低到不行的数值一度让楚黎忍不住怀疑，屏幕里的活人NPC可能下一秒就会变成丧尸的近亲，没有理智地在这个游戏里游荡。 不过惊喜的是，屏幕里的活人NPC看着还是很正常的样子，除了口中喃喃着对神的歉意外，瞧着和之前好像也没什么大差别。 可能是理智归理智，理智值降低也不会影响到智商，只会让NPC表现出某些和过去截然不同的疯狂，做一些过去可能压根就不会去做的事吧。 ……毕竟以前这个活人NPC对他的蘑菇避之而不及，也不可能会这么神神叨叨地对着一丛蘑菇开始反省过去的自己。 没想到这么几个蘑菇在加了“魅惑”和“恐吓”后，还真能让收服人类信徒，成为这些设定上更有智商、更加高级的NPC的信仰。 现在这个活人NPC贡献的信仰点，再加上之前收服那几十头丧尸后带来的结余，目前楚黎手上还剩下三点几个信仰点，凑整取三还能再给他的蘑菇小小地升级一波。 想到刚才从这个活人NPC身上实验成功的“理智值越低越有可能被顺利收服”的可能，楚黎直接给“恐吓”点了两个信仰点，使得这个buff达到和“繁衍”与“魅惑”同样的高度。 至于剩下的那个信仰点，楚黎在各个升级标签中来回观察了许久，本着娱乐自己的目的，最终从众标签中选择了一个名为“异化”的标签。 ……游戏进行到现在，在聚集了数十个丧尸信徒，以及一个动作更灵活的活人NPC后，楚黎觉得自己差不多也可以把目标暂时从“生存”上稍稍偏移，挤出一点信仰点用于试验尝试其他进化方向了。 就看这个标签的名字——异化，蘑菇的异化应该就是蘑菇出现自主变动的意思吧？ 希望他的蘑菇能在这之后给他带来更多的惊喜。 楚黎把最后那个信仰点加在了异化上。 看了下屏幕正中的蘑菇，大概是因为新一轮加点的缘故，蘑菇伞盖和蘑菇根部的连接处突然多了一点看着有些不详的稀薄红光。它以近似于心跳的频率明灭发光，仿佛就像是什么长了器官的活物。 看着还真的是越来越像那种能把人吃死的毒蘑菇了。 不过抛却这点红光，他的蘑菇早在先前接连的升级后，看着就不像是什么普通无毒的蘑菇。再加上这点朦胧的红光在太阳的照射下接近于无，瞧着也不算太显眼，问题应该也不大。 楚黎甚至直接就把这点红光当做是游戏自带的外观特效，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压根就没当这回事。 相比起这个在升级后突然发光的蘑菇，楚黎反倒是更好奇操控活人NPC时会是个什么感受。 点开信众列表，点击刘洋的角色，主视角很快就换到了这个活人NPC的身上。 和丧尸信徒不同，活人信徒的操控页面功能更多齐全。除了基础动作外，楚黎还看到了一个丧尸NPC没有的进食按键。 好在按键点开还能选择自主托管进食。 只要选择了自主托管进食，这个活人NPC自己就回去寻找事物满足自身要求。就是在NPC自主进食期间，玩家必须放开对NPC的控制。 不然自主进食的进度会被打断，NPC会优先完成玩家的指令。 当然，这些都是楚黎在短暂尝试后试出来的。 在大致摸清楚活人信徒的操控规则后，楚黎很快就操控着动作更加精细灵活的活人信徒，摘下了不远处成熟后没多久的蘑菇，转而沿着来时的路往小镇的方向去。 他需要更多的信徒。 ……就这几十个丧尸信徒看着多归多，但屏幕正上方的信仰收集进度条还是空荡荡的0%呢。 也不知道游戏厂商究竟设置了多大的地图背景，他要花多长时间才能通关这个副本…… …… 在忏悔了自己的过错后，作为人类的本能似乎简短地回归了片刻，催促着他借着这个不会被丧尸攻击的机会，去小镇上搜寻以后吃的食物。 但对神的信仰到底还是压倒了这点本就脆弱不堪的进食本能，他在神的指引下，虔诚叩拜后，跪在地上，小心地摘下了成熟的蘑菇。 而在这之后，他带着蘑菇，带着一众自发跟在自己身后的丧尸——这一定是神为了保护他赐予他的帮助，去往了先前那个他居住的小镇上。 刘洋走过小镇的大街小巷，可能是他身后的这些丧尸看着太招摇，一路上除了一些零散活动的丧尸外，压根就没看到多少活人。 不过他这样在一众安静的丧尸中，正大光明走在街道上的活人总归还是很吸睛的，在他概念中应该还有人存在的居民楼附近转了几圈，就敏锐地感受到有人看向了自己。 ……大抵是神对他的恩赐，如今的刘洋觉得自己对外的感官都敏锐了不少，甚至于能通过这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发现站在自己身后居民楼的活人居民。 他转过身，显然对方也被他这个突然的举动惊住了，连带着窗户后的窗帘都跟着一颤，就差直说刚才有人站在这里了。 刘洋：“您好，请问你在那偷偷看我干什么？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么？” ……这话说的有些生硬，这个标准而礼貌的语气甚至不大像是正常人口语上的习惯，与这个混乱的末世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风。 不过问题不大，刘洋显然没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问题，毕竟他看到的好多绘本上、甚至于一些他能接触到的书本上，看到的都是类似的语句。 他已然对这个还未谋面的活人表明了自己的友善。 晃动的窗帘后，在听清他说话的内容和语气后，终于探出了一个看着有些憔悴的陌生青年。 对方面上看着带着点惊喜，像是压根没想到这个混在丧尸中的小孩居然真是个活人。 陌生青年小心翼翼问出声：“你，啊不，您是能操控丧尸的精神系异能者？” 刘洋笑笑，眼底带着一种近乎于疯狂的狂热：“不，这不是什么异能，这一切都是神明的赐福。” “因为祂的存在，我才能以这般羸弱的身体，行走在这个遍布着丧尸的危险末世中。” 陌生青年皱眉，看着显然是不大相信，一度怀疑这个年纪不大的年幼异能者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刘洋看清了对方面上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五感出奇地敏锐，明明隔了几十米的距离，却依旧能看清对方此时的神色。 刘洋也不生气，只是笑着说：“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毕竟以前的我也是这样的。” “但祂是真实存在的，只要你亲眼见过，就一定会相信祂的存在，坚信祂存在于世的原因——” “那就是能把我们从危难中救出来的唯一真神！” 陌生青年下意识顺着对方的话问了一句：“那是什么神？” …… 电脑前，楚黎一愣。 惭愧惭愧，差点都忘了要给他的蘑菇弄个什么样的名号在游戏里装神弄鬼了。 几乎没怎么犹豫，楚黎直接就用了他提前常用的游戏ID——黎明。 因为名字里有个“黎”字，他打游戏时一般只要游戏ID没被占用，就都会习惯性地用这个固定ID。 ……就这个游戏先前在录入玩家ID的时候，他也是输入了这个两个字。 这么想着，楚黎很快往聊天框里打下了一句用以回应的话。 …… “祂名为黎明神。” 第十四章 黎明神？ 陌生青年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还真没听到过类似的称号，就是在末世前也没听说过小镇上有谁信仰黎明神的。 但面对着一个能操控丧尸的异能者，就算对方看着年纪不大，惹怒对方显然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是么，听上去真是个厉害的神明啊。”陌生青年干笑着附和。 好在双方离得足够远，就算他表情看着不够自然，对方应该也察觉不出什么问题来。 正准备说句类似于“以后有机会一定好好了解”的客套话来收尾，边上，他的女朋友却在这时候叫了他的名字。 “子轩，”他的女朋友犹豫着出声道，“看那个小朋友的态度，对方好像特别在意这个什么‘黎明神’。” “你说我们能不能趁着这个机会和那个小朋友攀一下关系，请对方把我们送出这个小镇啊？附近活人越来越少，丧尸越来越多，我们必须得想办法离开这里了。”在这个小镇上呆到现在，如今他们能找到的物资也随着时间的增加而减少，他们必须得想办法离开这里。 陌生青年，也就是陈子轩闻言有些犹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陈子轩觉得刘洋和他说话时的神情和反应都有些怪怪的，总让他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就那个在谈及黎明神时的反应，口口声声说一切都是神的赐福的架势，总让他忍不住联想到一些邪/教教徒。 更别说黎明神这个不同于其他大众信仰，小众到他再次之前从未听闻过的名号，总让他生出不好的预感。 陈子轩刻意压低声音，相信就以他现在和刘洋之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这个音量说话对方应该听不到。 陈子轩轻声道：“我觉得他的反应有些怪怪的，感觉和他待在一起也不会有多安全。” 就是末世前，他被灌输的理念就是，和邪/教徒待在一起绝对不安全。 现在末世杀人不犯法，他就更不敢主动和这些人接触了。 更别说对方还有异能，轻易就能把他这样的普通人弄死。 他的女朋友听他这么说，闻言也多了几分犹豫。 ——确实，在这样的末世，确实该离这些不正常的异能者远一点。在很多时候，他们对幸存者造成的伤害甚至远比那些吃人的丧尸还要来得更厉害。 ……能在末世苟到现在，陈子轩处事时的这份“小心”可谓是帮了大忙。 但她虽然这么想，边上另一个同行的同伴——朱勇，却开始有些不大认同这样的理念了。 “不行，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我们已经没剩下多少水和食物了，要是再错过这个机会，说不定我们之后都会被活生生困死在这栋楼里！” 朱勇开始翻旧账指责道：“上次，上次附近有人组织其他幸存者，说要一起去S市基地，就是因为你陈子轩，死活要留在这里不肯和他们一起走，导致我们最后硬生生错过了那个机会。不然我们现在早到S市基地了！” “但上次他们各个手上都带着武器，里面没一个老人小孩，看着显然不大正常……”陈子轩皱眉，尝试解释。 然而朱勇显然没有要听他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朱勇：“但现在他就是个好糊弄的小孩啊！不管怎么样，这次我一定要取得这个离开小镇的机会，这破地方我是真的待不下去了！” 在这个小镇苟到现在，眼睁睁看着镇上的青壮年都朝着附近的S市基地去，附近的物资也越来越少，精神与肉/体上的压力已然达到了极限。 如今眼见有个能控制丧尸的异能者，对方看着还是个年纪不大、很好糊弄的孩子，他显然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 双方各执己见对峙。 最后，因为陈子轩和他女朋友本就秉持着同一个立场对外，朱勇最后一个人带着一些水和食物下了楼。 站在窗户边上，陈子轩看着跑向那个年幼异能者的朱勇的背影，已经莫名开始觉得的有些不安了。 …… 这边，朱勇下楼，试探性地想要靠近刘洋，借眼前这位异能者的庇护保护自己。 如他所想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孩确实好哄得很。 几乎没花多少功夫，甚至只说了几句讨好意味极重的蹩脚话，他就把人成功糊弄住，得到了保护他走出小镇的承诺。 实在是简单到不行，压根就没有陈子轩想象中的那么为现场麻烦。他就说吧，机会都直接摆到眼前了，就这还想东想西简直有病……朱勇理所当然地这么想着。 ……他显然并没有看到，那个明面上被他哄得眉开眼笑的刘洋，实际上没带上半点笑意的双眼。 也就是和刘洋同行走了一段后，朱勇才发现对方之前说得那些话还真就没夸张。 刘洋确实不是什么异能者。 对方能控制住这些丧尸，他拿在手里的那些蘑菇还真是立了大功。 只是把蘑菇掰碎了喂给那些丧尸，居然就直接能让这些安静下来，甚至听自己的指挥。 要是他能有这样的利器，何愁走不到S市基地？ 朱勇忍不住动了点小心思。 他默默记下了那些蘑菇的样子，等到与刘洋分别后，就开始格外注意起了周围的景物，试图找到一样的蘑菇。 此时此刻，他并未想过，一朵能治住丧尸的蘑菇，它作为变异植物存在自我智商的可能性有多大？ 他也没有思考过，刘洋能正大光明地把自己制服丧尸的诀窍摆在他眼前，这里面是不是存在着什么问题？ 似乎只是在看见那朵外形怪异的蘑菇后，他就开始理所当然地把它视为了一件趁手的工具，当做是一个能为所有普通人所用的百战百胜的武器。 所有末世环境下锻炼出来的警惕都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早已被无知无觉地被祂吸引，就像是被蜜水吸引落进猪笼草的飞虫，沉浸在甜蜜的美梦中，再无逃脱的可能。 于是，当他红着眼睛来回穿梭于这个小镇上，并在最后真的在路边看到了一丛外形相似的蘑菇后，就再也没能离开这个小镇了。 …… “真没想到，第一批播散的孢子居然已经长出来成熟的蘑菇了。” 楚黎看着那个神情从疯狂变换到痴迷，就和先前的刘洋一样，跪在地上虔诚地摘下一朵蘑菇的朱勇，确认这丛蘑菇的生长点并不是蘑菇最初的位置后，不轻不重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看时间差不多也到了他平时吃晚饭的时候，楚黎把结余的信仰点等分点在了“繁衍”、“魅惑”、“恐吓”老三样上，并保留了部分信仰点备用后，最后给所有的活人信徒都点击了自主托管进食功能，随即很快下线退出了游戏。 而在他关掉游戏后，游戏里的故事仍在继续。 蘑菇仍在加速扩张。 …… 陈子轩和自己的女朋友躲在居民楼里。 最开始，他的女朋友眼见朱勇那么轻易就和那个异能者小孩搭上了关系，还忍不住出声埋怨过他，觉得他确实太过胆小以至于错过了离开小镇的机会。 但随着时间流逝，眼见窗外聚集的活人和丧尸越来越多，甚至于曾经的同伴——朱勇也跟着找上门来，在他们门前一脸虔诚地宣扬什么黎明神后，当即失了声，再说不出半句指责的话。 ……天知道，朱勇以前一直都不信什么神佛，现代环境生长下，对方过去可是统一将其称之为“封建迷信”，并对此嗤之以鼻。 要不是他们习惯性反锁了房门，恐怕在朱勇第一天上门的时候，就被对方直接拿钥匙打开了门锁，被迫对上那张充满了不正常狂热的脸。 但即便是隔着一层门板，对方显然还是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 他们一连在居民楼内躲了几天。 听着门外越来越激昂的声音和他们宣扬什么黎明神教的教义，两人几乎要被那从不停歇的声音逼到崩溃。 就是当年那些追在活人身后跑的丧尸，都不会像是如今这座小镇上古怪异常的氛围一般，给人这种强烈的、叫人头皮发麻的怪异感。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不能再继续呆在这个小镇上了！ 陈子轩看着窗外人类与丧尸混行的怪异场景，耳边是朱勇仍未停歇的祈祷声。 他瞪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几乎要用全部的自制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声带，让自己不至于习惯性地跟着门外的声音，一并开始赞颂黎明神的功德。 他们必须得想办法逃离这座小镇！ …… S市基地内。 通过地球上空仍在运作的卫星，基地内的技术员也发现了些许小镇上的异常。 “这些丧尸这么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技术员皱眉，在见到这样异常的画面后，当机立断做出了决定，“必须得把这个消息上报给赵首长！” 第十五章 S市基地作为军方最早稳定建立的基地之一，算得上是末世里秩序相对较稳定、对那些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也更为友善的那类基地。 在军方的管控与努力下，他们不仅清理了小半个S市，更是重启了S市内过去一个用以监控S市周边生态环境的卫星监控基地，用以警戒监控周边的丧尸。 也就是因为这颗卫星，S市基地曾数次预知周边丧尸的动向，提前推算出丧尸潮来袭的时间与可能，并做出合适的应对方式，以此来避免基地的覆灭。 而现在，负责监控卫星的技术员再度发现了周边丧尸的异常举动。 丧尸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行动——这意味着这些丧尸有极大可能受到了某些精神系丧尸、或是高等级丧尸的控制，一个处理不当，恐怕就会演化成又一场足以覆灭整个S市基地的浩劫。 过去末世初期，就因为类似的原因，因为应对不当而消失在丧尸潮中的大小基地可不算少。 技术员当即把这个消息上报给了基地的总负责人——赵弘毅。 没多久，赵弘毅很快就直接亲自赶来了这边，显然对方也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先把相关的监控画面调出来给我看看。”作为曾经的军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哪怕成为了基地的总负责人，赵弘毅身上都还带着军队典型干脆利落的风格。 没有过多的寒暄，他直接说明了自己的要求。 ……毕竟如果真的是丧尸潮来临前的预兆，那么他必须得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后续基地的布防上，哪有闲工夫和别人客套。 而技术员显然早已习惯了赵弘毅的作风。 他直接调出了他在刚才起看到的监控画面，拉近放大了供对方观摩分析。 赵弘毅看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画面，试图通过分析丧尸的动向来提前设置后续的布局。 他皱眉看了许久。 也不知道突然看到了什么，像是陡然从这群行动规整异常的丧尸中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片刻后，赵弘毅不自觉瞪大了眼睛。 “等等，这是什么？”赵弘毅看向技术员，突然指了指屏幕上的一个角落，示意对方放大这部分的画面，“你把这块放大，我好像在这些丧尸里面看到活人了？！” 他说话的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不可思议的意味，像是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刚才究竟都看到了什么。 “活人？这怎么……”技术员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但随着画面的拉近，随着屏幕正中的人影越发清晰，后半句质疑的话紧接着就被迫咽了回去。 屏幕正中，一个衣着干净完整的青年混在一众丧尸中。 依旧带着血色的皮肤，以及行走时自然流畅的动作，这一切的一切都证明了对方区别于丧尸的活人身份。 这就是个再健康不过的正常人。 技术员不可置信：“这、这怎么可能？！” “不清楚。”赵弘毅凝神看着屏幕正中那张生动的活人面容，尽可能理智地猜测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屏幕正中的青年混在一群丧尸中，尽管行走间带着点迫不及待的意味，看着心情愉悦又轻松自然的样子，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赵弘毅莫名从这自然的动作中看出来一点僵硬。 赵弘毅沉默片刻，基于自己过去的认知，很快做出了判断：“这下麻烦了，那边恐怕藏着异能等级特别高的精神系丧尸……不，也不一定是丧尸，或许也有可能是精神系的异能者。这种等级的丧尸，应该不会让那些人活到现在。可如果是异能者……” 就以如今卫星监控画面中展现出来的危险程度来看，如果罪魁祸首是丧尸，那么意味着在未来对上对方后，大半个S市基地的活人恐怕都会被对方控制。但如果罪魁祸首是什么异能者，就看对方连同类都不放过的举动，恐怕也是来者不善。 无论怎么看，这一幕似乎都预示着不详。 “能不能让画面沿着这些人和丧尸的前进方向往前推，说不定我们直接就能通过卫星监控看到造成这一些的始作俑者。我们必须得弄明白，如今这场异样出现的原因。”这关乎着整个S市基地的存亡。 “好。”技术员应了一声，当即远程调控卫星，使其顺着丧尸群前进的方向往前。 一个个木然的身影从屏幕上不断闪过，他们越过这些朝着同一方向前进的丧尸和人类，最终先于他们抵达的终点。 而这些丧尸和活人的目的地也好认的很。 他们围在最终目的地的附近，共同朝着同一个方向跪拜。 透过卫星监控画面，赵弘毅甚至都能从这整齐的动作中看出来些许叫人心惊的狂热。 唯一遗憾的是，这群丧尸和人类跪拜的方向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 赵弘毅：“这个反应……也只有活人会有这样糟糕的恶趣味了吧。说不定真的是什么麻烦的异能者，只可惜这里面没有他的人。” 不过这个精神系的异能者应该就在附近，要是离得太远估计也控制不住这些丧尸。 赵弘毅正欲让技术员放大画面，在附近好好搜索一圈，尝试找到那个精神系异能者本人。然而下一秒，卫星监控画面像是陡然受到了什么干扰，整个监控屏幕呈现出类似于老旧电视机信号不好时的雪花屏幕。 画面模糊成一团，仪器警报的声音陡然急促响起，就好像这些机械造物生命最后的痛苦哀鸣。 有那么一瞬间，赵弘毅甚至觉得自己从这急促的警报铃中听到了近似于人类的绝望情绪。 ……简直见了鬼了。 技术员也清楚这枚卫星对基地的重要性，见状当时就慌了。 他下意识意图伸手操作，看看能不能让画面恢复正常。 然而这样古怪的情况——无论是雪花屏还是急促的警报铃，这都是他第一次遇到的问题。 手悬在操控台上片刻，愣是想不到他过去所学的那些解决方案中，有什么能解决如今遇到的这些问题。 等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决心一个一个尝试过去时，还没来得及真做些什么，屏幕突然一闪，最后跳出来一个提醒卫星损毁搜索不到的提示框。 技术员彻底懵了，他近乎于无措地看向赵弘毅，一时间踟蹰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技术员有些忐忑地看向赵弘毅：“赵首长，这……我这什么也不知道啊……” 赵弘毅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他自然清楚，卫星的损毁和一个正常操作的技术员没什么关系，于是也不会以此来无端迁怒他人。 他就是有些头疼，头疼失去这颗重要的卫星后，他们该如何检测基地周边的情况。 还有那个不知名的精神系异能者…… 看来他得尽快发布任务，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其他能用的设备，以及，想办法弄清楚那个实力恐怖的精神系异能者对基地的态度。 希望对方对他们的S市基地没什么恶意。 不然真动起手了，他们这边可是曾在军火库内找到过不少好东西…… …… 小镇的居民楼内。 这些天，自发现问题以来，陈子轩和他的女朋友一直都在试图寻找逃离小镇的方法。 费神观察的时间久了，再加上朱勇总是过于规律的上门传教的时间，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些疯子活动的一些规律—— 除却白天轮流去“面见神明”，以及部分用于满足生理需求的时间，每到深夜将近十二点的时候，无论是丧尸还是活人，他们都会朝着小镇外的树林里去。 陈子轩不敢生出前去探查的好奇心，但还是记住了这个对他而言唯一的机会。 这天，在收拾好水和食物后，等到时间接近凌晨，果不其然，透过透明窗玻璃，陈子轩清楚看见街上游荡的丧尸齐齐准点去往了小镇外的那个小树林。 他拽着他女朋友的手，一起冲出了居民楼，决心逃往附近的S市基地。 然而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在走出居民楼时，陈子轩那经历了接连数天的折磨后变得越发敏锐的灵感就在此时疯狂发出警告，朝本就无比紧绷的神经不断施加压力，告知周围微妙的不对劲。 陈子轩定睛一看，这才发现了路边花坛、马路正中、甚至于建筑物表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居然长满了模样怪异的蘑菇。 冰冷的月光下，那些发出细微红光的蘑菇连成大片朦胧的光幕，看着就像是一层笼罩住了整个小镇的血色薄纱，让人无端感觉毛骨悚然。 特别是在这之后，除却这些发散着细微红光的蘑菇，陈子轩陡然看到不远处一头腐烂过度、已然露出些许灰白骨头的丧尸猛得抽搐了两下，突然做出了异常的举动。 身上的皮肉在腐烂后像是一层披在骨骼上的破烂衣裳，露出小半白色下颚骨的下巴近似于痉挛地抽动了两下，在发出一段骨骼摩擦的“咔哒咔哒”的响声后，陡然说出了一句不成调的话。 “赞美我主，是您赋予了我新生！”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叫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只会说这几个字。 而随着重复次数的增加，他说话的声调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流畅，声音也越来越激昂。 像是意图学舌讨赏的鹦鹉，这短短的一句话在他沉迷的语调里就像是一首歌。 而他就正欲把自己最流畅悦耳的话语献给他唯一的主人。 陈子轩一个激灵，陡然哆嗦了几下。 ……这些丧尸到底又要变成什么东西了？！ 丧尸本就对活人的存在格外敏感。 惊惧之下，大抵是对方感知到了他们这两个活人的存在，陈子轩陡然看到那具古怪的丧尸突然扭头看向自己，黑洞洞的双眼定定地移到了自己身上。 第十六章 陈子轩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冻住了。 丧尸黑洞洞的眼眶直直地看向自己。 大抵是和身上其他皮肉一起腐烂消失了个干净，眼眶内本该存在的眼珠已然消失不见，但即便如此，还是给了陈子轩一种正在被注视的感觉。 ……明明照理说，丧尸本身依托人体原本的器官和神经进行行动，在眼珠消失不见后，对方理应看不见他们才是。 陈子轩抓着自己女朋友手腕的手不自觉加大了力气，这放在过去就是足以让人喊痛出声的力道。 但饶是如此，无论是陈子轩还是他女朋友，两人都没敢发出哪怕一点声音，像是担心惊动那头站在不远处扭头看向他们的丧尸，尚还抱着那点最后的侥幸。 好在他们这些天透过窗户观察得来的消息确实准确无误。 丧尸又喊了一声赞颂神明的祈祷语，定在原地踟蹰了片刻，像是在犹豫要不要进行传教、思考到底要不要把这两个活人一起带走。 但最终面见神明的期待与急切还是让他最终做出了决定。 这头半腐烂的丧尸扭头不再看不远处的两人，转而小跑着朝着小镇外的方向赶去。从他莫名带着雀跃的背影中，甚至还能看出些许近似于少女怀春般的期待。 陈子轩见状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余力思考丧尸如今的这个反应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也不敢去想这些丧尸是不是真的生出了近似于人的神志。 在此时此刻，充斥在他心间的，尽是纯粹的劫后余生的喜悦。 然而那种正被什么东西注视着的感觉依然没消失。 哪怕附近除了他和他女朋友之外，再没有半个人影，哪怕刚才唯一一头不正常的丧尸已经转身离开，那肆意的、带着恶意的视线依旧如影随形，甚至于在丧尸离开后愈演愈烈。 那是远比对上丧尸，命悬一线时更可怕的感觉。 就好像他整个人正在被什么人扒开外面的躯壳剥出内里的魂魄，被人从里到外看了个透彻。 额头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流到下颚，给皮肤带来一阵难捱的麻痒感。 然而他不敢伸手去擦，生物的本能约束着他不能露出破绽，就好像在面对狮子时没人敢赌自己伸手擦汗时，对方会不会趁机扑上来。 犹带着惊恐的环视四周，眼球在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后已然有些干涩。 但他不敢在此时眨眼，就好像哪怕他只是短暂地闭上眼，就会有什么东西趁机借着这个机会，像是电影里的那些鬼怪一样陡然出现在他眼前。 “子、子轩，”女朋友的声音里带着颤音，“现在怎么办啊？” 陈子轩环视四周，咬牙道：“走，我们必须得趁着这个机会跑出去！” “如果再等下去，我们就更没有机会了。”面对绝对的危险，这个曾经谨慎胆小，甚至都不敢上路去往附近不过几小时车程的S市基地的陈子轩，在这一刻于逼迫下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 他四处扫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最后咬牙，拽着他女朋友的手，循着记忆中离开小镇的路，迎向那洒满了整个小镇的血色微光冲了过去。 细弱的风声随着他奔跑的动作，响在他的耳边。 不要去想，不要去看。 其实周围压根就没有人，不能自己吓自己。 陈子轩皱眉告诉自己，意图忽略周围所有不自然的事物，忽略自己心底的惶恐，竭力往外逃。 他此时只要奔跑就够了。 他只要逃出这个小镇就够了。 然而陈子轩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却越是不自觉在意。 而越是在意，那集中到自己身上的窥视感也跟着变得越发强烈。 窸窸窣窣—— 像是有什么人凑到他的耳边，伴着他奔跑的风声，趴在他耳边小声说话。 窸窸窣窣——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跟在他的身后，追着他逃亡的脚步，嬉笑着发出声音。 当强烈的不适感达到顶点后，当那投射到自己身上的视线仿若凝出实质后，陈子轩终于意识到了那些令人不适的窥视感的来源。 ——是如今小镇上那些随处可见的蘑菇。 伞盖上的奇异斑纹在这一刻真像是什么活动的双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神志已经开始有些不正常，他看见蘑菇上的斑点像是人类眼珠般合眼眨动。 “赞美我主！” 像是惊雷般，在他望着那大片的血色光幕惊惶之余，一个仿佛咏叹般的语调猛地炸响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这是他女朋友的声音。 陈子轩僵硬地扭头看向身侧的女朋友。 一种奇异的狂热取代了原本的惊惶，恰在此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庞上。 那笑容就好像他过去每次透过门上的猫眼，看到在他门外传教的朱勇一样。 “啊！！！”陈子轩猛地甩开女朋友的手，尖叫着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 而他的女朋友此时也全不在意他的动作。 “哈哈哈，赞美我主！感谢您的出现，赐予了我等存在于世的意义！” 就和过去陈子轩在窗台上看到的每一个活人、丧尸一样，她再没有半点想要离开小镇的念头，就和刚才的丧尸一样，扭头意图朝着小镇外的小树林走去。 陈子轩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拽住对方。 他想把他的女朋友带出小镇。 或许只要离开这里，他的女朋友就能恢复正常。 然而就像是过去每一次遇到危险时脑子里冒出来的预警，他的大脑警告他—— 【如果继续往回走，或许我也将会和她一样，再逃不出去了。】 陈子轩的动作陡然顿住。 也就是这点时间上的短暂空当，他的女朋友已经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出去了数十米。 这快到离谱的速度，甚至比过去遇到危险逃跑时还要更加迅速。 疯狂的信仰在她身上压榨出了远比恐惧更强大的力量。 ——这真的还是他的女朋友么？ 陈子轩脑海中陡然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不，这一定是他的女朋友。 陈子轩莫名开始笃信。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抓着对方的手，他必须得拦住她，他不能让他的女朋友留在这个危险的小镇上！ 陈子轩心底陡然生出了勇气，他下意识想要往回走，想要抓住他女朋友的手，像是先前承诺的那样带着对方离开。 他往前踏出一步，却陡然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 等等，他在干什么？ 他是在往回走么…… 陈子轩心底悚然一惊，猛地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余光扫见几朵藏在他影子里的蘑菇。 大概是因为他遮住了月光，于是他影子里发出红色微光的蘑菇看着也远比周围其他蘑菇看着更明亮显眼。 此时，蘑菇伞盖上，斑纹正中的黑色半点突兀缩小，像是兴奋皱缩的瞳孔，带着近似于恶作剧成功后的恶劣笑意。 而这些蘑菇伞盖上的眼睛，同样也在注视着他。 陈子轩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来。 周围没有其他同类，于是他也没剩下多少安全感，不敢发出尖叫。 他猛地转身，不敢去想他的女朋友，不敢去想小镇外的小树林，不敢在对上蘑菇伞盖上的斑纹。 陈子轩朝着背离小镇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的影子追在他的身后，于是那些发光的蘑菇也追在他影子里。 沿途的蘑菇在他的影子里依次发出更加明亮一些的红光，就好像是什么不知名的奇异生物追逐时留下的足迹，不紧不慢地追逐着戏耍他。 这注定是一场无声的追逐战。 除却那些只有猎物本人能听到的呓语，空气中只剩下陈子轩惊恐的喘息声。 …… 楚黎吃完晚饭，并没有登录游戏。 他拿出手机和熟悉的网络朋友开黑打了几局MOBA游戏后，看时间不早了就躺在床上，临睡前登了本地论坛打算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 也就是在这时候，一个帖子就在此时出现在了他眼前。 【救命！这几天我老是凌晨接到电话，一连好几天，接通了对方也不说话，不会是撞到什么脏东西了吧？】 这什么意思？ 撞邪？闹鬼？这怎么可能？！ 楚黎看了几眼，心里只觉得是什么骗人的假话。 他甚至都没点开帖子，就直接关掉了论坛准备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白天玩游戏的时候太费神了吧，他现在已经有点困了。 …… 同一座城市，另一个角落。 “怕什么啊，这种东西都是说着骗人好玩的，哪里有可能真的闹鬼啊？”一间六人寝的女生宿舍内，提议玩笔仙的女生听着舍友拒绝的理由，不由嗤笑了一声。 不过对方刚才拒绝得干脆利落，摆明了就是不想和她们一起玩的样子，他到底还是没再勉强对方，只转而看向了另外一个洗漱完毕，准备睡觉的舍友，出声问道：“沈悦，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笔仙？” 沈悦不大好意思地拒绝道：“不了吧，明天早自习老班坐班呢，要是睡得太晚我怕明天起不来。” “行吧。”大概是之前就被拒绝过一次，提议玩笔仙的女生面对着沈悦正常的拒绝理由，倒也没再说什么。 她扭头看向另外三个同意和他一起玩的舍友，笑着说道：“那就只有我们四个人玩笔仙了。” “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怕的……不过说真的，要真是有笔仙，那我倒还真挺想看看，长长见识的。” 这台词，还真是越听越像是恐怖片开头的炮灰开场白了。 沈悦不自觉皱眉。 大概是因为她出生的村子每年都祭拜着一个不知名的小众神明，她父母甚至是祂的忠贞信徒，虽然在现代教育下不至于封建迷信，但沈悦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多少还是有点忌讳。 沈悦忍不住出声劝道：“要不还是别了吧，明天早自习老班盯着呢，他在这上面管得最严了。” 对方显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甚至觉得沈悦这可能是嫌弃她们太吵，影响休息。 提议往笔仙的女生摆摆手：“没事。你放心，我们会注意小声点的。” 沈悦讷讷：“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这些人满不在意的样子，犹豫片刻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第十七章 “笔仙笔仙，我是你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若想与我续缘，请在纸上画圈。” 凌晨，可能是担心打扰到宿舍内的其他人睡觉，四个女生刻意拖晚了一点时间，确保宿舍内的其他人都睡着后，这才轻手轻脚地聚在一起开始游戏。 她们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终归还是惊扰到了宿舍内另外两个正在睡觉的舍友。 沈悦闭着眼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听到了自己的那四个舍友兴奋地念着咒语。 ……一时间，连她自己都有些讶异，没想到自己居然还会做这样的梦。 只是伴随着咒语被她的舍友小声念出，沈悦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大对劲，皱眉感觉到有些不太舒服。 她的内心莫名生出一股冲动，她必须得阻止他的这些舍友。 正想在无意间，装作抱怨的样子说些什么梦话打断她们的游戏，结果脑子混沌昏沉间，却听到了一句兴奋的惊呼声—— “欸，动了动了，居然真的动了。” 沈悦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当即憋了回去。 就好像兔子在面对凶恶猎食者时会装出假死的样子，试图以此来谋求一条生路，生物的本能在这一刻也在她身上发挥了同等的作用。 沈悦躺在床铺上，她浑身肌肉紧绷着，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藏在被子里的身体究竟有多僵硬。 她的睡意越来越淡，但即便如此还是不敢再睁开眼睛，就好像只要一直闭着眼，无论之后发生什么，都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一样。 宿舍内，沈悦的舍友们尚沉浸于这个笔仙游戏中，并未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哪怕是看到夹在四人手中的笔当真动起来了，也只觉得这是来自于其他人的恶作剧，特意装出来吓人的。 甚至有人还顺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看到其他人莫名笑得更开心，好像真被自己骗过去后，心里跟着带上了些许自得。 恐怕也只有中间那支笔知道，拿着这支笔的四个人里，所有人都抱着“装着被吓到，之后再顺势解释取笑”的念头，除了它自己之外，一时间居然还真没有人用力。 宿舍另一个角落，除却僵在床上的沈悦外，另一个女生下意识往被窝里蜷了蜷，好似莫名在这深夜中，无端感知到了另类的寒意。 就像是寻常笔仙游戏那样，装作被吓到的这几个女生倒也没问什么笔仙禁忌的问题，只是问了些寻常的问题，诸如“考试能考几分”、“我什么时候能找到正缘桃花”之类的问题。 在新鲜感逐渐褪去后，精神头过了就开始犯困了。 “笔仙笔仙，您累了，请回吧。” 做戏做全套，最后，四人一起念着结束游戏的咒语，想要结束这场游戏。 床铺上，一直跟着游戏进度听到这里的沈悦稍稍放下了心。 如果就这么结束，好像也还正好。 正欲沉沉睡去，再度跌入梦境中，却听到了几个刻意压低的女声笑着感慨。 “不是吧，怎么还在动。” “你们别闹了，我真的很困了，就这么结束吧。” “可我……可我也没动啊。” “你们别吓我好不好，人吓人吓死人，都到这时候了，大半夜了就不要吓人了行么？” “不是啊，可我真的没用力啊。” 一片慌乱中，沈悦陡然听到了一声笔摔落在桌面上的声音。 明明那四个舍友说话争执时的声音甚至都因为恐惧变了调，略显得有些嘈杂，但在这些细碎的声音中，沈悦还是敏锐感知到了水笔的塑料笔壳轻轻落到桌面上的声音。 然后就是又一轮行的争执—— “不是，你们谁松手的啊，网上说要等到笔不动了才能松手的。” “我感觉我的手一直抓不住笔，是不是你们谁用力了？” “我从头到尾都没用力好么？” “可我，可我刚才也没用力啊。”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到这时候，你们就说句真话好不好。” “不是，晓雯，你别演得和真的一样，伸手掐自己脖子行么？搞得我都有点害怕了。” 而在这短暂的争执后，彻底打破宿舍安静的则是几声近似于歇斯底里的尖叫，然后就是重物摔倒在地上的声音。 沈悦的睡意在这一刻当即就消失了大半。 她的眼皮不断打颤，但仍旧死死闭着不敢睁眼。就好像一旦自己睁开眼，就会看见什么害怕的东西…… 宿舍在这一刻陷入了混乱，不再压抑的尖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宿舍，然而房门那边依旧还是没有动静。 明明尽职尽责的宿管阿姨在听到一点动静就会找上门，但门外还是静静的，耳边只有她这些舍友的尖叫声，再无任何别的响动。 就好像他们这个宿舍都消失在了学校里。 沈悦在这之后甚至还听到了另外一个早睡的舍友被惊醒后的响动，然而无论是尖叫还是惊醒后的骂语，这些异常的响动在这之后很快就逐一消失，伴随着一声又一声撕裂声与钝响，宿舍再度恢复了安静。 不，倒也算不上是安静…… 她耳边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直延伸到她床边后才停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站在她床前看向自己。 沈悦原本的睡意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个干净。 但她不敢睁眼。 她藏在被窝里，眼皮颤抖着不知道粉饰太平了多久。 时间在这一刻流动得极为缓慢，也不知道是一个小时还是一整晚，沈悦突然感觉有一阵光穿透她薄薄的眼皮，传递到了她的视网膜。 应该是天亮了吧？ 天亮了，她就安全了。 沈悦这么想着，微微掀起眼皮试探着看了一眼，随即就正对上了一张僵硬的笑脸，青白的面色就像是一具行走的尸体。 ……刚刚看到的那点仿若拂晓的微光，好似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觉。 “醒了呀。”她说话的强调格外黏腻，脸上还带着大片的血浆，微微扬起的嘴角最后挤出了一个尤为渗人的微笑。 沈悦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啊啊啊！！！” …… 在一天的劳累后，楚黎觉得自己难得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他身处在一个巨大的、仿佛没有边界的房间内。 他站在房间中央，感受着周围所有物品、所有事物都沾染着自己的气息，莫名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满足感，只觉得心情舒畅。 如果这么多东西身上都有自己的气息，这些事物都是自己的信徒，那他一定能拿到更多的信仰点好好玩游戏吧……楚黎脑海中陡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念头。 还真是玩游戏玩昏头了…… 楚黎这么想着，正想离开房间转而去往别处，然而就在这时候，他感觉到这个本该尽数属于他的房间内，多出了另一个有些陌生的气息。 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觊觎他的所有物么？！ 楚黎心底莫名生出了愤怒的情绪。 到底是谁，居然胆敢冒犯他的权威？！居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连他的东西都敢不怕死地去碰，是不想活了么？！ 哪怕只是房间里的一颗灰尘，那也是属于他的灰尘，无论是谁都不该触碰他的东西！ ……连楚黎自己都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愤怒的阈值居然在梦中会这么低。 不过做梦么，既然是自己的梦，那就合该让他感到快活不是…… 怒火之下，他的视线不断延伸，并在最后让他看到了那个讨人嫌的小偷。 既然被失主发现，那么小偷就该付出代价，不是么？ …… 宿舍内，尖叫声中，惶恐挣扎之下，沈悦并未看见—— 对面，已然以扭曲的姿势爬上床铺来到她面前，甚至于朝她伸出双手试图撕开她喉咙的“东西”动作一顿。 它脸上兴奋至极的笑意一顿，眼底逐渐溢出了无边的惶恐。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您的东西。” 第十八章 “求求您，放过我吧，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披着人皮的怪物突然面色惊惶，连连往后退。 它说着歉意的话，诚惶诚恐的态度看着与刚才恐吓沈悦时邪肆的样子截然不同。 大抵是惊惧之下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此时深处的位置，忘记了自己作为怪谈的能力，它直直地从床铺上摔了下去，身上披着的人皮躯壳在落地时发出凄惨的“咔拉”声。 骨头刺破皮肉一片鲜血淋漓，躯壳四肢的损伤甚至都影响到了它的行动，但它仍不敢做声，也不敢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 好似只要躲在人体内就能隐瞒自己的真身，不至于暴露在那位至高无上的神明眼前，于是在惊骇之下做出了这个几近于掩耳盗铃的蠢事。 床铺上，尚还处于害怕之中的沈悦也被这意料之外的发展打断了原本的情绪。 她的嘴唇还保持着刚才尖叫时的样子，呆愣地开合着，但面上却因为那怪物意外的举动，露出了极度惊愕的情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它刚刚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 沈悦看着摔落在地面上、肢体扭曲的怪物，对方正定定的看向自己，面上显露出来的情绪就好像是不久前的自己。 它到底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是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么？ 沈悦在恐惧之下格外迟钝的脑子缓缓开始运作，终于从这接连的意外中，勉强找回了些许的理智。 作为一个普通人，沈悦自然也清楚，自己和那些已经死在宿舍里的其他舍友没什么区别，大家都是普通人，甚至于对方先前面对自己时有恃无恐的样子，也说明了她在面对这些怪物时的羸弱。 ——那恐怕就是又有什么东西出现在宿舍内了。 在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沈悦陡然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远胜于刚才对上笔仙的危险感。 ……在不知道祂的存在时，她还迟钝地对祂的到来无知无觉，但在知道祂的存在后，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开始煎熬了起来。 早于理智更快意识到祂出现后的本能大抵是也清楚这具身体毫无胜算，沈悦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自己身体的瘫软，原本还能挣扎着有动作的手脚顿时不听使唤了起来，以违背生物求生欲的姿态软趴趴地跪坐床铺上，失控地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有什么恐怖的存在降临在了这个房间内。 沈悦感觉自己的后背传来一阵接近于真实的灼痛感。 祂就降临在自己的身后。 沈悦脖子僵硬地梗着，不敢回头。 她看着软倒趴在地面上求饶的笔仙，从那填满了绝望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身后那模糊的一抹红。 因为对方附身的尸体早已死去，于是那双木然的双眼到了最后也只能映照出些微的事物。 然而就是那模糊到看不清大致形体、朦胧到只能勉强看到些许色块的倒影，竟也让沈悦心底生出了更甚的恐惧。 不可直视神。 沈悦不知为何，想起了村庄内那些供奉神明的大人们曾说的这一个“禁忌”。 她也不知道，原来自己原来还能摆出比刚才更加软弱的姿态。 支撑着驱赶的四肢彻底失去了力道，沈悦一头栽倒在了床铺上，抵在鼻尖的织物让她一度呼吸不畅，但这个遮掩住自己双眼的姿势反而让她感到了异样的心安。 “求求您！放过我！” 沈悦耳边只剩下笔仙惊恐之余反复的、近似于失去理智的求饶声。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其实摔落在地上的那只怪物也不是没想过逃跑，但或许对方就像是此时的自己异样，彻底失去了控制自己身体、控制自己本能的能力。 大抵是视觉在此时失去了作用，沈悦的耳朵在这一刻听到了更多更细微的声响。 她听到笔仙的哀嚎声越来越艰涩迟缓，近似于回响的杂音也跟着越来越响。 它说话的声音里开始带上一种莫名的特殊钝感，就好像每一个字都在说出口前经历了来回的数次震荡，彻底失去了原本的该有的气力。 噼啪—— 像是什么东西在这一刻被彻底展开了，有点近似于气球在被吹大时，橡胶彻底拉伸开来后的细微声响。 咔拉—— 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开始碎裂了。这个声音比刚才沈悦听到了皮肉撕裂声更轻，但伴随着笔仙痛苦的□□声，却显得比刚才更加骇人。 沈悦甚至还听到了些许液体泼溅落到地面上的声音，不过这些声音都没存在太久。 因为很快，伴随着一声彻底爆裂开的炸响，浓烈的血腥气在这一刻彻底在宿舍内炸开，沈悦甚至感觉自己身上都被喷上了一些冰凉粘稠的液体。 沈悦迟钝的大脑慢吞吞地运转——笔仙没了，下一个是不是就该轮到她了？ 不过所幸，祂对自己似乎并没有多少兴趣。 之后良久，也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沈悦也没感觉到什么异常的疼痛感，甚至于后背上仿若真实的灼烧感也很快跟着消失不见。 祂是离开了么？ 沈悦在沾满了血的床铺上又趴了一会儿，勉强恢复了些许力气。 她双手撑着床铺艰难坐了起来，终于有余力观察宿舍内的一切—— 深红的鲜血洒满了整个房间，甚至于天花板上都沾满了不该有的深红。 一些细碎的人体组织在重力的作用下依依不舍地从天花板上脱离，互相粘连着往下落。 沈悦想，原来人在绝对恐惧下是真的喊不出声来的。 在面对那头披着人皮的怪物时，她还有尖叫的余力，甚至还能做出些许挣扎的举动。 但在面对着这个遍布鲜血的宿舍时，即便这只是处刑后的场地，她依旧不敢做声，生怕将祂再度吸引回来。 沈悦艰难喘息着从床铺上爬了下来，决定走出宿舍求救。 从始至终，她都没敢回头。 …… 女生宿舍楼最后是在宿管阿姨的尖叫声中被惊醒的。 一个浑身是血的女生突然跑到门口求救，最开始只以为是什么人受伤的宿管阿姨很快有了动作，为了自己未来的职业生涯一连冲到了那栋事发宿舍门口。 但看清房间内那仿佛炼狱般的景象后，当即抑制不住地发出了尖叫声。 她的声音显然在这栋安静的宿舍楼内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被吵醒的学生克制不住地开始抱怨骂人。 不过这些抱怨也没能持续多久，尖叫才是这个深夜原本设定的主旋律。 很快，那些走出宿舍的学生在看清具体情况后，也被惊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这绝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所有看到宿舍内具体情景的人，心中都有志一同地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之后警察也很快上门，宿舍内唯一存活下来的沈悦被带走。 而宿舍楼内，今夜也无人能再度安然入睡。 …… 沈悦神情恍惚地被带到了警察局。 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她接受了数次的盘问，但因为具体的经历实在骇人听闻，在听清她说的话后，那几个审讯的警察都露出了怀疑惊愕的神情，想来也是不相信她说的东西了。 就当沈悦以为今晚可能就这么在无休止的问询下结束时，在又一个问询的警察走出房间后，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之后进门的居然是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道士。 这算是什么？ 沈悦一时都不知道警察局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是信了她的话？还是觉得她的精神状态太过糟糕，于是顺势找了个人扮作道士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沈悦突然觉得好累，于是她垂着眼，也不再说话，懒得搭理这些莫名其妙的新花样。 然而和她预想中可能出现的画面截然不同，对面的年轻道士反而率先开始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特异处理局的苏云和，来这就是专门为了处理这起不同于寻常案件的特异事件。” “你愿意配合我么？” 第十九章 专门处理这种特异事件的专业部门？ 真的假的？她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什么特异处理局？ 沈悦忍不住抬眼打量了片刻面前的年轻道士，对于这个陌生的话题和领域，她心中生出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 对面的苏云和显然也看出了沈悦的不对劲，笑着调侃道：“不相信么？不相信也正常，就是我以前也没想到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什么小说里才会设定的特异局。” “当年兴趣所致成了道士尝试研究玄学，没想到入行后居然真轮到我去处理这些鬼怪了。” 真要说起来，苏云和加入特异处理局的时间也算不上太久。 或者说，特异处理局存在的时间本就不长，这个部门迄今为止只有不到两年的历史，甚至于第一起正式记录在案的特异事件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苏云和曾经也是因为一场意外才发掘出了本身对付怪异的能力，加入的特异处理局。 因为类似的能力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先例，也没什么能参考的标准，他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对付怪异时的能力来源于什么，能作为武器的是身上年头不小的道袍还是腰间别着的桃木剑。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每次出任务时都穿着当初对付怪异时的这一身，被其他人注视着走在街上时总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但没办法，怪异既然出现了，那无论是他还是这个原本和平世界的其他普通人，都必须得提前做好面临危机的心理准备。 如今他面前亲身经历了一场特异事件，作为唯一幸存者存活的沈悦亦然。 “可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 “你愿意把你的遭遇告诉我么？我会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哪怕它听起来再怎么天花乱坠。”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苏云和的语气格外的真诚。 这发自内心的情感似乎也打动了怠于开口的沈悦。 沈悦犹豫了片刻，最后再度把自己今晚的经历说了一遍，细致到从头到尾都并未遗漏她曾听到、曾看到的每一个细节。 只是出于求生的本能，沈悦大多时候都不敢睁眼去看宿舍内的情况，绝大多数的信息都来源于自己的听觉，这也使得她哪怕从头说到尾，都没能给出多少有用的线索。 苏云和听完了全部的经历后也没什么头绪，只能为难地再度开口追问，询问对方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内容，或者说当时的笔仙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苏云和：“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内容。比如说最开始，在那个古怪的东西降临时，笔仙最开始的反应是什么？” “除了求饶之外，它还有没有说过别的什么话？” ……他总是觉得，笔仙求饶这件事本身就意味着这里面藏着什么秘密。第二个怪异降临的时间太过凑巧，沈悦最后能活着走出那个房间或许就和这相关。 沈悦闻言配合地去回忆。 别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的自己哪怕在惊恐之中也潜意识觉得不大对劲，顺着苏云和极具引导性的询问，她还真额外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 “我想起来了，最开始，它说过这样一句话——”沈悦一字一句地认真重复道，“它说，‘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是您的东西’。” 沈悦脑子里突兀出现了村子祠堂里供奉的那尊神像。 有什么能被鬼怪恭敬称呼为“您”呢？ 沈悦过去的人生里，和这种神神鬼鬼相关的经历实在乏陈可善。真要说有什么相关的，恐怕就只剩下那位被整个村庄供奉的面目不清的神明了。 ……反正连鬼怪都能出现了，再出现神明本尊也算是合乎逻辑了吧？ “我好像知道是谁了，祂一定是我们村子里所有人都虔诚供奉的那位神明！” 苏云和双眼微闪，配合地顺势问道：“真的么？祂是记载中的哪位神明？” ……如果能知道那位神明的名字，哪怕不知道这件事的真假，只要通过查阅检索相关资料，或许也能扩大些许搜查范围，给他们提供一个继续研究的方向。 然而沈悦却对着他摇了摇头。 沈悦：“不知道，我不知道祂的神名，我们村子里也没人知道祂叫什么，甚至于供奉的神像都只是个没有面目的人形石像。” “不过这也正常，神怎么可能会和人类说明自己的姓名呢。”她说起了当年在说到相关话题后，她父母给她的这个答复。 就好像人类面对蚂蚁时的反应，可能会好心分享食物，也有可能会恶劣地用水淹没整个蚁巢。 但又有谁会一本正经地和一群蚂蚁做自我介绍呢？ 除非神明自己愿意，世人或许才能有幸得知祂的些许信息。 沈悦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话，只一开头就让苏云和感觉到了那位神明的傲慢。 苏云和不自觉皱起眉，只能把目光暂时放到其他事情上，换了个探究的方向继续问道：“那有没有和这位神明相关的传说呢？”既然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形貌，那总该有点似是而非的传说故事作为载体，让这个另类的信仰流传到现在吧？ “有的，”沈悦点头，老实说出了村子里流传至今的传说故事，“传说在一万多年前，蓝星上遍布着各种以人为食的邪祟妖魔。面对着这群吃人的怪物，人类毫无挣扎的余地，可谓是苦不堪言。” “而就在此时，那位世间至高的神明出现了。” 苏云和知道怎么能激起别人的倾诉欲，当即顺势附和道：“之后呢？像是其他神话故事一样，给人类带来了希望，杀死了所有的妖邪？” 神话传说故事大多都是类似的套路，能被人类诚心供奉的神明大抵都是那个温和善良的形象。 可这个温和善良的形象和沈悦刚才诉说的那段在宿舍内的经历也不大相像啊…… 能以那样残酷的手段杀死一个冒犯自己的怪异，这怎么看都和“善良”这两个字搭不上关系。 而他的这点微妙的预感很快就从沈悦口中得到了证实。 沈悦：“带来希望杀死妖邪？不，恰恰相反。” “那是位远比所有灾厄都要来得更加强大、更加恶劣的神明。祂将整颗蓝星视为自己的游乐场，高高在上地观赏人类与妖邪的厮杀。心情好了便给人类赐下些许恩典继续挣扎，觉得无聊了便自己设定规则来让这场生死游戏变得更加有趣。” “整颗蓝星都成了祂的所有物。只是时间久了难免觉得无聊，很快祂就将这个玩腻了的游戏场弃置到了一边。” “好在依托于那位至高无上的存在，祂在蓝星上打下的私人印记震慑住了其他蠢蠢欲动的邪神，在此之后的万年间，再无外来的邪神胆敢觊觎这片土地。如此，人类在解决了这颗星球上的其他鬼怪后，这才得以安稳生存至今。” “所有人都必须得感恩祂的存在。” 故事不长，但内容绝对震撼。 苏云和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评价这个传说，踟蹰片刻后只能干巴巴道：“……那你们还愿意信仰这样的一个神明？” “我以前也不理解，”沈悦回想起了不久前宿舍内的短暂经历，她眼底带着绝望，但面上却反而带上了一种仿佛认了命的、近似于麻木的虔诚，“但我现在知道了，我现在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后人世代供奉祂了。” “只有信仰那位至高的神明，或许才能提前得知祂的再度降临。” “神明的游戏又要开始了……那些妖魔鬼怪再度出现，我们又该想尽办法取悦于祂了。” “祂一定正俯瞰着这个人间。”沈悦的视线虚虚地落在空中，像是再度回忆起神明降临时的恐怖感觉，浑身不自觉地战栗。 “父神在上，感谢您的恩典。” 第二十章 楚黎觉得自己昨晚貌似做了个还算不错的美梦。 虽然一觉睡醒已经有些记不大清楚梦里的内容，只勉强记得自己应该是做了什么好事得到了别人的道谢，但那种轻松愉悦的心情确实也做不得假。 在洗漱完毕吃过早饭后，楚黎再度坐到了电脑前，重新打开了昨天玩到一半的游戏。 尽管昨天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因为相对繁复的机械操作，感觉游戏来来回回就是同一个路数，他的相关游戏体验也比较一般，不过可能也确实是玩腻了市面上的其他热门游戏觉得无聊了吧，他犹豫片刻后还是点开了桌面的游戏图标。 当然，或许也有游戏正好符合了他部分喜好的缘故……也不知道是不是游戏画面太过真实精致，昨天玩游戏的时候，他居然真的生出了一些“游戏NPC成为了自己忠实信徒”的错觉。 这感觉还挺奇妙，游戏厂商确实还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楚黎打开游戏，在一晚过去后，就好像是一些哪怕玩家离线也会自动推演往下运行的游戏一样，此时游戏内的情况也和他昨天下线时看着不大一样了。 而游戏作为明显的改变，大概就是游戏页面正上方的信仰收集进度条终于有了变化，从0%变成了0.1%。 数字看着是少了点，不过这也证明了他努力的方向并没有错。 游戏界面右侧的信众列表冒出了一个99+的红点，意味着昨天一晚上蘑菇努力奋斗后的成果。 楚黎也没了最开始仔细看过信众列表内每一个信徒状态姓名的细腻心思，只点开简单看了眼增加的信仰点数字，就径直关掉了页面。 相比起这些信徒的信息，他反倒更好奇地图解锁的区域。 只是也不知道游戏到底设置了多大的背景区域，点开地图一看还是大片尚未解锁的灰色，只有切换到小地图后才能看到解锁的小镇区域，确切得知昨晚蘑菇的努力成果。 看来还是得继续加油，努力繁殖扩张地盘啊…… 楚黎见状当即又加了几十个信仰点在“繁殖”标签上，这才算是勉强满意，转而开始观察蘑菇的情况。 他还记得他昨天试探着往“异化”标签上加了一个信仰点，现在就看看他的蘑菇在一晚上过去后到底异化成什么样子了吧。 楚黎把主视角转换回蘑菇身上，开始研究他的蘑菇究竟还有什么样的变化。 只是变化没看到，游戏反倒先给他来了个过场的动画—— “赞美我主，是您赐予了我等新生！赞美我主，是您降下了福泽给予了我等力量！赞美我主……” 皮肉腐烂露出些许骨骼的丧尸跪在蘑菇前歌颂神明，就连周边已然成为了他信徒的草叶都低伏在地献上了自己的虔诚。 长着近似于人类手部手指结构的兔子仅两条后艰难站立，以绝不敢冒犯神明的俯首姿态将清晨的露水小心泼洒在蘑菇的根部，滋润附近的土地。 怎么说呢，看着多少都有点怪模怪样的，有种另类的诡异萌。 楚黎看了两眼实在没忍住，点开了对话框试探着和那只长了手指的兔子交流。 ……别说，点开信众列表看了两眼，这只给他洒水的兔子应该就是他昨天最早用蘑菇孢子驯服的那个，他记得这兔子昨天可不长这样。 楚黎：【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屏幕里，接收到楚黎对话内容的兔子看着显然很是激动，眼底露出了近似于人类的激动与兴奋。 兔子：【我想为您献上世上所有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我也想像那些人类一样用双手将您轻轻捧起。感谢您赐下的这份恩典，让我有了这样的机会与可能。】 这个意思……这只兔子能长出人手还是他的功劳了。 楚黎算是知道自己昨天加在“异化”标签上的信仰点，具体都作用到哪里了。 感情不是自己的蘑菇变异分化出其他功能，而是让他的这些信徒身体出现变化啊。 楚黎盯着屏幕里那些怪模怪样的NPC看了片刻，开始好奇这些信徒最后抵达进化终点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抱着“我就看看他们还能异化成什么样子”的心思，楚黎再度点开了进化方向的标签页面，给“异化”标签也额外点了几个信仰点。 可能是因为这个意外的惊喜，只一个“异化”就能带来这样的改变，楚黎对这个游戏再度生出了别样的兴趣。 他当即来了精神，在页面内又翻翻找找看了好一会儿，最后瞧中了一个名为“融合”的标签。 融合？是他的蘑菇融合，还是说他的信徒会自主开始融合？ 楚黎可太想知道之后的结果了，当即在“融合”上点了几个信仰点，开始观察游戏内的情况。 然而在这之后的一分钟内，游戏内看着却没有半分额外的变化。 他试探移动鼠标点了点周围的信徒NPC，又点了点蘑菇本身，这才从蘑菇上方跳出来的页面内看到了融合的选项，示意这是蘑菇本体的能力。 原来这个“融合”标签作用到了蘑菇自身上啊…… 虽然看不到NPC融合的景象有点失望，但这也说明了，只要加点合适，蘑菇也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战斗技能，倒也勉强还算可以。 看来这个游戏还是有不少值得探索的内容么。 楚黎这么想着，随即点击了页面里的“融合”按键尝试技能。 技能生效的瞬间，周围其他的蘑菇当即化作白色的菌丝朝着本体蘑菇的方向靠近聚拢，融入主体。 本体蘑菇开始变大变高，连同孢子本身都开始等比放大。 最开始不过成人脚踝高度的蘑菇在融合了其他蘑菇后，很快就以违背自然规律的姿态，长到了两三米的高度。 也就是在蘑菇变大后，楚黎才知道蘑菇的孢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大概是他在最初就刻意将蘑菇往邪恶的方向培养，蘑菇的孢子看着也古怪异常，外形竟格外近似于一只和伞盖花纹相像的红色眼珠。 随着蘑菇本体变大，曾经看着和灰尘差不了多少的孢子也有了近似于人类指节的大小，足以被人用肉眼观察清楚。 ……就是楚黎也想不到，曾经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金光的孢子变大后，居然会是这个样子。 明明严格来说是没有血肉结构的真菌，蘑菇的伞盖背面看着却有着近似于母体子宫的结构，规律抽动收缩的同时不断放射出红光。 红色眼珠一样的孢子就像是母体内正在被孕育的幼儿，它们依托于背面几根看着像是血管一样的红色细丝，高高地悬挂在蘑菇的背面。 明明蘑菇小小的时候看着虽然奇怪但勉强也能算是可爱，没想到变大了居然长这样。 楚黎忍不住看了眼地面那些虔诚的信徒NPC，好在这些狂信徒在与神明相关的事情上都没什么理智，看到这一幕后居然一个都没跑，老老实实地继续用虔诚的眼神仰望这株违背自然规律的蘑菇。 楚黎彻底没了顾忌。 他以前也不是没玩过恐怖游戏，对这一幕倒是接受良好，当即继续看着蘑菇变大。 只是因为信仰点点得不够多，没过多久，蘑菇就到达了极限不再变化。 楚黎见状又给“融合”加了十几个信仰点，想要让蘑菇变得更大。 ……说真的，他的蘑菇要真能长到十几米高，说不定还真能成为附近的标志性建筑呢。 …… S市基地。 因为基地附近的异样，在发现不对劲没多久后，基地就迅速做出了相关应对，在派出先遣部队尝试靠近观察的同时，也通过基地内的任务发布大厅，和其他非官方的能人异士发出共同探索尝试解决困境的邀请。 由于给出的报酬足厚丰厚，加上基地官方也会派出士兵一同前往，倒也有不少自恃实力不错的异能者小队选择接下了这个任务。 就在这个任务在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的同时，浑身脏乱的陈子轩就是在这个时候登记进入基地的。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尽职尽责地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陈子轩一脸麻木：“保和镇。” 保和镇——这就是S市周边那个出事的偏远小县城的名字，也是异样出现的地方。 就是登记的工作人员也没想到，面前这人居然是从那个偏僻小县城内逃出来的。 真没想到那边都出事了，居然还能有人逃过来。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当即追问：“你居然是从那里过来的？！能说说那边最近发生什么事了么？现在基地继续这类相关的消息，要是你提供的线索有用，我们基地也会给你合适的积分补偿当做是酬劳的。” ……镇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顺着他的话，来到安全地界的陈子轩一个机灵，再度回忆起了那个恐惧的夜晚。 “蘑菇，蘑菇……都是蘑菇。啊！离我远一点，不要看我！”惊惧再度出现在了陈子轩脸上，他不断重复说着“蘑菇”这个词，神色看着近似于疯癫。 ……如果有人能看到他的理智值，或许就能知道，这是在短时间内失去大量理智值后出现的临时疯狂症状。 对面，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一脸莫名其妙。 蘑菇？蘑菇怎么了？蘑菇能有什么好怕的？！ 此次时刻，恐怕在这个基地内，也就只有城内那些擅长无线电的通讯员能体会些许陈子轩的恐惧了。 因为他们收到了一份由城外活动的先遣部队发来的无线电通讯—— “蘑菇，小镇附近突然出现了一个高约五米的巨大蘑菇……不，不止五米，它还在继续长大！” 第二十一章 “五米的蘑菇？真的假的？！” 通讯员一怔，一时间居然下意识开始重复性地出声反问。 ……就以蘑菇本身的结构来说，单个蘑菇压根就不可能会长到这个反常的大小。 哪怕末世之后生物不断进行进化，大多数蘑菇的进化都会偏向于更利于种族繁衍、攻击外来入侵者的方向，而不是在繁殖用的子实体上下功夫，单纯堆砌冒出地面的子实体的大小与重量。 相较之下，这样的进化方向实在称得上是浪费…… 对面的先遣部队显然也能理解通讯员的震惊，毕竟就是他们也没想到来到小镇附近后会突然见到这样的景象：“是的，五米高度以上的蘑菇。” “而且它的繁衍速度简直不合常理。这个巨型蘑菇不是本来就在这的，而是在刚才的短短一分钟内，突然出现在城市上空……这真的不正常，无论是这个生长速度还是它的大小，看着都很不正常。” “看来之前赵首长的猜测还是出现了偏差，出现在基地附近的不是丧尸也不是异能者，而是更危险的变异植物。如果它在基地内繁殖，我们压根就没有反抗的时间和可能。在这个变异蘑菇长到基地前，我们必须得想办法除掉——” 话说到这，不知道为什么，对面先遣部队的声音戛然而止。 陡然静下来的无线电频道内，通讯员只能听到对面在突然急促喘息几口后，被强制刻意压低的呼吸声。 不知道为何，可能是被对面意外凝固的氛围感染，通讯员心中莫名感觉到一阵心悸。 通讯员忍不住出声询问道：“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不出声了，你们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嘘，不要说话。”回应他的催促与疑问，对面说话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颤抖的意味，“它在看我们，它现在正在看我们！” “它察觉到我们在议论它了，我现在耳边都能听到它说话的声音！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我真的刻意冒犯你的。” 也就是在这短暂的片刻时间内，对面说话的语气就开始听着越来越不正常了。 如果说最初还是正常的上报，那么之后多少就有点神经质的意味了。要是听这略显混乱的内容，恐怕都难以想象对面是个做事尤为干脆利落的士兵。 通讯员下意识加大的说话的音量，像是希望能借此唤回对方的理智：“冷静点，蘑菇怎么可能长眼睛，长嘴巴，它怎么可能在看你？！它怎么可能隔了这么远和你说话？！” 先遣部队本身就是去探查小镇周边的情况，而不是去送死的。为了保证自身安全，先遣部队必然和那个变异植物隔着一段安全距离。 在这样的前提下，就算蘑菇真能说话，这个距离下对方应该也听不到。 一切应该都只是错觉…… “不是的，”对面说话的人声音里都带上了些许崩溃的意味，“不是的，它有着成千上万双眼睛，它们都正在看着我，所有眼睛都在看着我.” “我听到了它的呓语，我听到了祂因为我的不敬而生出的怒意。” “这是我的错……对，这就是我的错！我不该以那般随意的态度谈及祂的存在，我也不该冒犯祂哪怕只是言语。” 通讯员听到了一声脆响，那是无线电的对讲机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对面的人居然直接扔掉了对讲机，忽略了与他的对话。 所幸无线对讲机并没有因为砸在地上的这一下而损毁，通讯员依旧还能听到些许对面的动静，于是那越发狂热的声音也顺利传到了他耳边—— “世间至高且伟大的唯一存在啊，请您原谅我的过错，请您让我成为您的信徒，为您献上所有！” 随后就是一阵杂乱的、越来越轻的脚步声，像是对面的所有人都在背离自己，朝着另一个危险的方向拔足狂奔。 “回来！回来！那边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有危险！”通讯员克制不住地出声大喊，徒劳地试图将这些曾经的战友喊回来。 然而最终毫无用处。 通讯员只能听着那些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自己耳边，最终再无声响。 …… 这起诡异的通讯很快就被通讯员悉数上报，摆在了赵弘毅的桌前。 看完全程的对话后，赵弘毅陡然想起了之前通过卫星看到的小镇现状。 恐怕和那些不正常的人类与丧尸一样，这支先遣部队也被盘踞在小镇里的变异蘑菇所惑，彻底失去了原本该有的理智。 原来哪怕只是在小镇外，隔着一段距离观察也会受到影响么……看来基地附近的这个变异蘑菇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来得更加危险。 他必须得想办法尽快将其铲除，以免影响到整个S市基地！ 赵弘毅第一反应就是想要动用基地内保存在库房内的那些热武器，通过导弹尽可能尝试远程解决蘑菇。 然而基地内原本用来观察周边情况的卫星已经损坏，截止到目前还没有找到其他类似的替代品。 无法远程进行攻击，那就只能是想办法就近观察进行攻击。 可那支被派遣前往，只是在附近隔着一段距离观察的先遣部队都已经全军覆没，如果他们真的靠近了蘑菇，也不知道彼时前往的士兵和异能者能不能活着回来，那枚运过去的导弹之后会不会出现在基地的上空…… 一切似乎就此成了个死循环，再无解决的方法。 赵弘毅一连坐在书桌前思考了许久，到底还是想不到合适解决办法，最终只能是决定联合附近的其他基地，商议解决办法，看看能不能集合所有人的力量一起动手。 赵弘毅：“这株变异蘑菇最终一定会危及附近的所有基地，我们先试着联络一下附近其他基地说明情况，看看能不能得到其他人的帮助，一起全力解决这个麻烦。” 边上的副手闻言当即应下。 只是在临出门前还是犹豫了片刻，扭头额外问了一句：“要通知L市基地那边么？我觉得那个基地里，估计没有多少会愿意在这种地方上自愿出力的人，” 赵弘毅叹了口气：“还是通知一下吧。虽然那群人人品实在一般，但异能等级都不算太低。那株变异蘑菇就在S市和L市接壤的位置，L市基地早晚也会被波及，他们应该也会答应的。” 第二十二章 事关紧要，借着S市基地在周边地区的影响力，在表明了事情的重要性后，赵弘毅顺利联系上了附近其他幸存者基地，通过各基地内的无线设备，和其他基地共同进行了一场同步会议。 在会议开场后，简单的寒暄过后，赵弘毅径直说明了如今S市基地遭遇的困境，并说明了那株变异蘑菇的危险性，希望能得到其他基地的帮助，共同商议最终的解决办法。 然而在消息难以流通的末世，因为离得远，并不能直接从赵弘毅的言语中尽数感知到那株变异植物的危险邪性，再加上在遇到危险后本能的抗拒，抱着“反正离得远，最先遭殃的肯定也不是自己”的念头，一时间，不少基地的负责人都支支吾吾地说起了自己的难处，委婉地表明了自己的拒绝。 整个会议一时都陷入了凝滞。 就在赵弘毅为难地考量之后自己该说些什么话时，几声暧昧的喘息呻/吟就在此时出现在了众人耳边，以尤为不合时宜的姿态出现在了这个本该无比严肃的会议中。 哪怕此时接入会议的基地不少，无线电通讯也不会显示是谁在刚才出了声，赵弘毅还是迅速确认了声音的来源。 ——这一定是L市基地那边的动静。 ……联系L市基地那哪怕在消息难以流通的末世，在众多幸存者口中尤为糟糕的风评，在场众人几乎都能想到L市基地此次负责接入对话的老大究竟在做什么龌龊事了。 除了L市基地那群混不吝的垃圾，估计也不可能会有人在这种严肃的场合下，做出这种近乎于毫无理智、不知羞耻的事情。 作为曾经的军人，赵弘毅对此显然很是看不过眼，哪怕此时确实需要L市基地的帮助，愤怒之下开口照旧还是不留情面：“王建鹏，你这是什么意思？！事关我们所有基地安危的重要事情，你怎么还是这个不分轻重的散漫态度？！” “我这怎么了？”L市基地的老大——王建鹏的声音里甚至还带着几分嗤笑的意味，对这个所谓的会议显然很是不屑一顾，“不过区区一个变异植物，我哪里用得着着急？反正离得最近的又不是我们基地，现在最着急的也只有赵首长你了吧。” 几乎是不留情面的，王建鹏直接点明了这场会议隐藏在一些基地负责人心里的小九九，就差直说让S市基地自己顶上去和那株变异植物对抗，自己藏在背后等着捡漏了。 此时他说话的语气里尽是毫不遮掩的幸灾乐祸，夹杂在另一个克制的、绝望的喘息中，显得尤为刺耳：“而且那变异植物恐怕也没有赵首长你说得这么厉害吧？依我看，你肯定是在说的时候刻意夸大了，不然赵首长你怎么着也不该用这种态度和我说话。” “毕竟谁求人会用这种语气说话呢，赵首长你确实得好好反省反省。”说到最后，他甚至直接将这场共同对抗危机的会议，草率定义为单纯的求救，好像全程都只是赵弘毅在求他们出手施舍。 “胡说八道！”赵弘毅急促地喘息了几口，看样子显然想骂人，最后仅剩的涵养也只能让他克制着不吐出难听的脏字。 他勉强耐着性子把关于变异蘑菇的信息又仔细说了一遍，试图用数据来证明它的危险性，表明以那个变异蘑菇扩张的速度，他们必须得合作全力铲除这个威胁。 但即便是如此，其他基地的负责人依旧没松口，不敢用自己手下人的命去对付这个不知真假的蘑菇，担心自己在对方三言两语下上当受骗。 而L市基地的王建鹏更是态度散漫，甚至于那阵暧昧的响动也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晰，乃至于最后甚至还传来几声男女调笑的轻浮说话声。 赵弘毅已经开始后悔之前自己选择通知L市基地的决定了。 就算其他基地不愿意轻易松口，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丝毫不给面子地弄出这样的动静。 他就知道，这群在末世之后彻底脱下人皮的畜生，除了享乐闹事之外哪会理睬什么人类危机之类的事情。 就算是成了一整个基地的老大，脑子里恐怕也只剩下那档子的龌龊事。 只可惜了L市基地那些被奴役的老弱妇孺…… 其实他之前也曾想过组织人手，专程去一趟L市基地把人救下来。 但危险的末世早已将基地与基地之间的联系，分割为海上一个个互不相连的孤岛。每次联络都几乎要倾尽全力，哪有闲工夫在基地本身建设不够完备的情况下，额外抽调人手支援其他人。 到底还是有心无力。 …… L市基地。 靠近基地外围的一排低矮平方内，不到十平米的房间内足足塞满了五六个女人。 ——这里几乎已经成了基地内所有男人心照不宣用以“放松纾解”的地方。 柳萱蜷缩着靠在墙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大片青紫。 末世至今数月，相比起如今的痛苦，最初初遇丧尸时的混乱似乎都能称得上一份还算美好的回忆了。 和S市基地的情况不同，L市基地是民众自发建立的一个幸存者基地，“强者为尊”的理念贯彻了这整个基地上下，基地内所有当权者的身上似乎都充满了与人性毫不沾边的兽性。 在这个基地内，道德成为了被嘲笑、被抛弃的垃圾。 混乱的秩序不断滋生出邪恶，危险的末世让个体之间的差距无限拉大，于是她们这些在力量、身体素质上稍显弱势的人最后都成了被淘汰的那批废品，最终沦落到了这般糟糕的境地。 隔着隔音条件算不上太好的墙壁，柳萱甚至能听到其他房间内其他女性绝望的尖叫声。 心底的痛苦与绝望不断滋生，而即便如此，她唯一能做的居然就只有闭上眼捂住自己的耳朵。 够了，真的够了…… 谁能来解救她们，谁能来结束这一切。 如果世上真的有神，能不能稍稍回应一下她们的期许？而不是放任那群禽兽在这个混乱的末世继续凭借暴力横行？！ 作为现代社会下出生的孩子，柳萱以前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毫不在意，甚至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去信仰神明。 但直到现在，于绝望之中，她似乎终于理解了信徒出现的原因。 毕竟在这样的情况下，似乎也只有这样无望的期许，才能让她在痛苦中轻松那么一点了。 余光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柳萱的错觉，像是从她的绝望与对神明希冀中汲取到了力量，一朵花纹尤为诡异的蘑菇以一种反常的速度迅速生长成熟。 伞盖下，跳跃的红光几乎照亮了这个阴暗的角落。 ——这份浓重的绝望情绪，最终还是成为了蘑菇生长的土壤，吸引了那位至高存在的些许侧目。 当然，也只是些许罢了…… 如果希望那位至高的存在降临于此间，恐怕还得需要她自己额外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