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怀了不是坏了[无限]》 1. 第一章 午后京城,武北路警署分局,几个刑警守在审讯室外,透过色调沉重庄严的单向玻璃,迷惑地望向里面翘着长腿,搭着桌,即使被侦察问讯,也依然傲气凌人的白发青年。 有女警花给他端来一杯咖啡,耳际发红,“慢、慢用。” 青年猛地睁开仿佛含着秋叶红月光的双眼,细观会发现,他的眸底偏褐红,瞳孔呈轻微的竖状,他问道:“调查什么时候才能出结果?” 女警花尴尬地笑笑,什么都没说。 真特么糟心,他肆意抓了一把头发,柔顺的发根丝丝银白,没有杂质,几缕发梢细碎又柔顺地落在眼睫上,他的衬衫袖口沾了一点土灰,那是他在郊外一拳击碎两米高的工厂墙砖时擦上的,随后几名匪徒在爆裂中应声而倒。 “他真的一个人把毒窝踹了?对抗三杆土1枪,两个榴1炮?” “视频上他被枪打了……” “但没死。” 白发青年面色不虞,饮了一口速溶咖啡后,眉梢飞快拧起,就在他按捺不住时—— “特殊刑侦司来电!”一名工作人员疾步走来,额角蹦出一溜汗,“局长说案情人移交,这事邵司长接手了,他马上就到。” 懂行的刑警队长深吸了口气,赶忙准备移交材料,又将俊美青年从审讯室放了出来,说了好些例行公事却不得罪人的客套话,其余人神色中不乏忌惮和好奇。 这时,警察局门口开进一辆黑色的路虎,前后脚的功夫,又进来一辆低调的辉腾。 邵司长从路虎上跳下来,与一名身着黑色佛袍手持赤色樟木佛珠的英俊男子一齐来到刑警队长面前,双方互相介绍寒暄。 邵司长,名唤邵然,是京城精怪协会副会长,实际权力一把手,统领灵异调查组和特殊刑侦司,座下牛人无数,长袖善舞,结缘各界人士,不过他四十多岁看起来仍然年轻,而他身边的黎先生则一身素净黑色佛袍,脚上简易布鞋,一身圆厚雄宏的佛法气息即使是普通人也难以忽视,常人处在恐怖的佛压下,便不会发现这个男人的容貌同样绝世。 他甚至还俗许久,短发,黑色鬓角干净利落,眸色更加深得纯粹,鼻梁挺拔显得眉眼轮廓优越,比起先前被调查的青年,他仿佛是天水隔岸下的另一个冰河极端,整个色调都是雾冬下渺茫的漆黑。 他没有叫司机,是自己开车来的。 他对于刑侦王支队长来说非常眼生,且来历不明,估摸着可能是佛家的哪位高人,不过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王支队长非常热情配合。 只看黎先生眉目中流露出一丝责备,唤来不远处的貌美青年,“小蛇,你又惹事了。” 貌美青年冷冷地撇开头,“我的事你不要管。” “要乖。”黎先生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他头顶翘起的凌乱额发,那一小撮白色发丝可爱俏皮得紧,可它的主人却一巴掌将男人的手拍开了。 清脆的一声响后,青年提起外套扭头就走,他大摇大摆地跳上刑侦支队的铁红色墙垣,几个漂亮的身法横越后就不见了踪影。 邵司长啧啧咋舌,大概第一次见这般在现世毫不遮掩身份的精怪,这种行为可是要登记在精怪不良行为档案中,并且加倍罚款的。 黎先生眸色沉沉地扫过飘渺的天际一线,对邵然和王支队长合手一礼道:“麻烦了,他的事情,我全权处理。” 白发青年漫无目的地奔跑,掠过清风和柳絮,他的视力极佳,甚至能看到种子上雪白的短绒和锯齿状的柔叶,可被春意蛰了的眼睛一直红得通透,猛地一脚停下,身体微弯在人迹罕至的公园阴影小道上卸力。 他捂着胸口,他觉得心口很痛,身体也很痛,脖颈的领口泄露有半枚艳粉色的牙齿印记,也被风刮得生生刺痛,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 黎惊蛰! 这个负心薄性的臭佛修! 曾经的寡言秃驴! 如今竟也一副衣冠禽兽的姿态了! 好气,不就是破了色1戒,犯得着一醒来就说那么难听的话么!!! 一阵风吹来,一张彩色的宣传单落在白潞脚下,他怔怔地捡起,只见树梢头扔给他传单的雀鸟对他叽叽喳喳叫了两声,随即振翅消失。 色彩鲜艳的传单上,一行加粗的大字,只有异能力者才能看见——“无限游戏破解版招聘志愿者,游轮科技公司接手无限副本后,意将其打造为一款安全的、合法的全息网游巨作,为了重建的科研项目顺利进行,需要招聘志愿者……” 以及下方数行小字: 1.招聘三年前从无限副本陨落在此维度后,来到现实世界的幸存者。 2.欢迎流落在外的异能力者回流,我们提供就业岗位,重金招募,全息高科技无副作用。 3.如果您不适应现世的生活,找到我们,我们将为您量身定制角色或是找回您曾经在无限游戏中的荣光,游戏将一比一复刻,这一次,它会在保证您安全的前提下,带您回首过往的刺激岁月。 4.无限副本中失去过亲朋好友的玩家,我们真诚地告知您,目前无限副本数据已经全部重新归档,逝者的意志留在了游戏中,他们死去,却也以另外的方式重生,如果您思念他们,不如回来探望寻找,也请为这款倾世巨作多多宣传。 5.内测时间为期半年,内测结束后,您可以保留这款游戏中获得的全部所有物,内测期间不收取任何费用。 三年前,现实世界降落下另一个维度的产物——无限副本之领航船。 它来自未知的领域,像一艘坠毁的航船,它的意志被众位玩家合力击杀,被迫于京城的某处山域间开启连接通道,数天内,无限副本的幸存者通通来到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类世界。 他们仅存万余人,乍一接触这个没有阴影的世界,就几乎泪流满面,逃离了每期强制下本的痛苦,等同于迎来又一次新生。 有的幸存者高兴疯了,哪怕这个维度的世界没有他们的父母亲人(他们相当于异世界的旅客),但这是一个安宁又富足的世界! 有的幸存者靠着异能力,以为可以在这个现世为所欲为,结果没想到,几日的喧嚣过后,所有企图运用异能破坏和平安宁的玩家就都被人间界特殊刑侦司找到,羁押,玩家登记造册,必须按照安全法规融入现世,否则囚无赦,而安全的玩家则可以凭借考试领取新的身份证。 软硬兼施的举措很快控制住局面。 现实世界的精怪协会那段时间鸡飞狗跳,下属组织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将整个事情理顺,为了现世不被过多打扰,玩家被圈在可控的范围内,他们牵头想请出玩家中颇具名望的一位大佬,意图震慑这些舶来者。 其中,实力最为恐怖的黎先生,身为佛子转世,曾带领全体玩家杀死游戏意志,自然威望最盛,他虽然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地球,但与邵司长同宗同源,双方探讨佛法,大为受益,相交渐深。 然而在邵司长提出请求后,他却淡笑着婉拒了,表示自己已经俗务缠身,不愿担任现实的任何职位。 无奈,邵然只好在他的推荐下,另选了三位实力强劲的玩家,互相扶持,互相制衡。 而蛇妖青年白潞,正是从副本就一直追随着黎惊蛰,久经生死和磨难,不过他的身份非常特殊,他不是一名玩家,而是某个无限副本世界中诞生的NPC,他的身世离奇,被异能力者养大,最终站在了玩家阵营一方。 他的亲人皆为了杀死副本意志而殉难,结果无限副本出口开放后,他跟随黎惊蛰来到人间,却根本没办法适应人间,三年来天天闯祸不说,还妖性难驯,如果能再做一次选择…… 如果还能…… 他一定不会盲目地追逐那个不可触及的背影了! 不想依附和仰仗某个人的鼻息而活,他要做世间最强大的蛇妖! 他想家了,想念破败的小木屋,想念一家兄姊和睦,想念水塘前的菜地,也很想回到亲人的羽翼之下,他异常地渴望和怀念那种温暖,他在现世过得太冷,冷到犹如抓住救命稻草。 于是,青年身影化作一阵青烟,飘散在公园里。 寻着宣传单上的地址,白潞找到了郊外一处设计感十足的写字楼,墙漆与反光镜刺得人不敢直视,可是这幢楼最高6层,哪里来的905室,一定有隐藏结界在楼顶上空。 这哪里拦得住他?他化作迷你版原身,一条银白红眼的小蛇,大约一米来长,鳞片在光照下闪烁着微冷的色泽,一溜烟就窜上墙头,哼哧哼哧顺着管道往上爬。 游轮科技公司的技术员们正在工位上忙碌,谁也没注意,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影轻飘飘落在技术厅外的走廊上,他清冽的容颜与墙壁间的山水泼墨甚是相得益彰。 “我觉得副本与副本之间可以由玩家自由搭桥,能缩短传送路程,但需要提供体力或者传送券。” “副本自主程度不做更改,可设定疼痛阈值。” “目前亡者归来副本完成度80%,具体细节填充由小赵负责,距离版本补丁时间还有一个星期。” 白潞探头去听,技术员们讨论许久,发现他的存在时真的吓了好大一跳。 “你是谁?!”众人齐齐惊道。 白潞掏出宣传单,“我来应聘。” 技术总监先是恍然大悟,随后再次崩溃叫道:“那你怎么进来的?技术部是非公开区位!” 白潞歪了歪头,指向掩映着碧蓝天际的落地窗,理所当然道:“爬上来的,你们的窗户太滑了,不然还能再快些。” 技术总监抽搐着嘴角道:“我们有电梯……” “那个不重要。”他是不会告诉别人他不爱坐电梯的,白潞无所谓地抱着手臂,白色碎发张扬肆意,深红纯粹的眼眸中满是不耐,“说正事。” 技术总监只得指点一个跑腿的带他去招聘厅,白潞干干脆脆转身离开,直到他的身影在感应门后模糊不清。 技术总监这又一惊一乍起来,“卧槽,白蟒星君!” 众人嘈杂声顿响。 “谁?” “啊?” “你们不知道吗?攻打无限副本圣域千足神的七大主君之一!” “卧槽,我知道!白蟒星君,必杀技‘贪连星’,星际副本中一口连吞三颗行星,据说见过他绝招的除了黎先生都死了!” 2. 第二章 “那么牛?” 技术总监扔下策划书,大步向外走,额角汗湿道:“我去提醒一下招聘部的考察老师们,千万别有眼不识泰山。” 白潞也没想到面试志愿者的流程会这么顺利,从头到尾他都被以礼相待,对方恭恭敬敬地给他奉了茶,他毫不扭捏地受了,这本就该是他白蟒星君的待遇。 随后,对方派了个有那么些微末道行的小花妖给他讲解合同。 小花妖见了当年叱咤风云的大佬,腿都跟着哆嗦,好在口齿算伶俐,白潞听了个大概,直接道:“我这个人最讨厌麻烦,合同我不会签给你们,但你们可以开个价,我要买断一个游戏仓的归属权。” 小花妖傻了,眼巴巴地望向旁边坐的领导。 招聘部的主任和技术总监对视一眼,招聘部主任满脸堆笑,“您先喝茶,我们需要请示。” 技术总监告罪后急忙跑到外面联系老板,只是两分钟的时间,他便急急忙忙回来告知好消息,“白先生,我们将会免费赠与您一台游戏仓,除此外,您提出的任何要求我们都会无条件配合,希望您能让我们告知广大玩家,您也喜欢这款全息游戏。” “不行,我的行踪你们必须保密。”白潞冷冷拒绝,他还要躲着黎惊蛰,哪儿能大张旗鼓? 技术总监擦了擦汗,又像是猜到白潞可能会拒绝,“没事没事,您只管玩,我们不谈这些。” 对方态度如此恭敬识像,白潞满意地点点头,伸出三根骨节分明漂亮的手指,“这样吧,游戏里需要我帮忙杀人的,让信使传消息。”然后他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杀人越货,赚点零花钱。 技术总监简直惊喜至极,要知道,自从无限副本改装游戏后,有一些原住民、尤其是穷凶极恶的副本BOSS不满全息游戏系统保护玩家的设定,已经将好几个副本变成了杀戮之地,他们不停地屠杀内测玩家,玩家选择重生后又被守尸,没办法,技术员只得将那几个异常副本暂时关停。 如果他们能够借助白蟒星君的力量,压制副本BOSS,使公司的AI主脑亚特兰蒂斯顺利安排副本任务,那么他们就不会有那么高的副本折损率了! 双方一拍即合。 白潞这个吃黎惊蛰白食的穷光蛋一分钱没花,顺顺利利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游戏仓,还有半年份浇灌入仓内的营养液,快递寄送服务很快,早上参加完招聘,下午他就收到了游戏仓。 在他的秘密基地,某个小区内,主人皆惨死就连对门都不敢住人的鬼屋,他赶走了几只不入流的鬼后,将房子据为己有——就连姓黎的也不知道地址。 他走的决心非常坚定,他要去找游戏中的亲人,躺入连接好电源的大白蛋似的游戏仓,耳边传来悦耳的开机音乐。 这个号称百分之百还原真实无限副本的全息游戏,还留存着千万个死去的玩家意志。 相信未来将会有无数人重新回来寻觅。 白潞一阵晕眩后睁开眼,发现自己来到了曾经无限副本的最中心——圣城波坎宁,他甚至是站在这座古老北欧建筑城市的上空,俯瞰大地,脚底则在半空中踩出一圈圈涟漪。 【系统】亚特兰蒂斯:玩家你好,欢迎登录游戏“领航船”,我是无限副本意志死亡后新创建的系统AI亚特兰蒂斯。 【系统】亚特兰蒂斯:请问您使用的游戏仓是否选择绑定? 白潞试探着回答,“是。” 【系统】亚特兰蒂斯:叮咚,恭喜玩家永久绑定游戏仓,仓号008,开启一场全新征程,检测到您在原无限副本中的配套数据,请问是否激活? “是。” 系统话音落下,白潞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白发红衣的青年形象,他长得极美,眉如远墨青山,目似赤莲秋水,鼻梁细腻笔挺,薄唇殷红,姣好的下颌与冷白瓷似的脖颈线条仿佛天赐,一直延伸至服帖的白色内袍,而深红色的外披飘然垂落,边缘绣着丝丝清透的银线。 他身材高挑,气质亦极为出众,继承了蛇妖一族的窈窕惑人,与白潞本貌别无二致——这是他离开无限游戏时留在游戏系统中的数据,当他们相互交融,白潞仿佛找回了□□一般,眼前景色变换,走马灯连成串的副本如秋风树叶在他眼前吹散而过。 【系统】亚特兰蒂斯:恭喜玩家激活数据,鉴于玩家“白潞”初始身份登记在副本1073号,时空之门选择降落副本为1073,玩家正常降落副本后,将开启副本主位争夺战,请问是否接受? 争夺战?白潞微愣,难道三年不回,他的地盘上就来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好啊,让我看看是谁这么不长眼。”他的红色竖瞳腥光一闪,再回过神来时,他已然站在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暗大泽中。 他孕育于此,万蛇群中互相绞杀,直至只剩他一人。 腥臭刺鼻的气味弥漫,枯树与动物残缺的尸骸随处可见,沼泽中鱼影朦胧,倒是几头湾鳄一动不动地潜伏在腐烂的树枝叶下,它们静静地等待着闯入者,却猝不及防间被白潞一脚闯飞几十米。 “滚滚滚,别碍事。” 脚下湿泞的触感与现世一模一样,他舒服地轻叹,化作原型白蟒,这回可不是迷你款啦! 巨型蛇身盘起,鳞片熠熠闪光,几乎要将整片黑暗大泽占满,它仰天长啸,“嘶嘶哈~~——!”小爷我又回来啦! 看来无限副本的还原工作的确做得不错,这里才是属于他的世界,虽然长久站在阳光下,他已经不习惯黑暗,但比起那些对副本避之不及玩家,他一个NPC回自己老巢完全如鱼得水嘛! 巨蛇的出现霎时惊飞远处森林中的飞鸟走兽,他居高临下左顾右看,发现距离十几里外的山坡上,萦绕着一周深褐色的浓雾,鼻尖嗅到他有些熟悉的异样气息。 “呵。”巨蟒细长的舌尖探了探,下一秒,一头窜进浓雾。 雾气仿佛有生命般往巨蟒的鼻息里钻,巨蟒在雾气中心绕了几圈,什么都没能找到。 白潞歪了歪可爱(可怕)的大脑袋,猩红的瞳孔中流露出大大的疑惑。 很快,雾气缠绕之下,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本不该找来的人,沉重的佛袍被巨蟒喷出的腥风刮得猎猎作响,来人布鞋素衣,一双比沼泽还要渊深博丛的眼眸紧紧锁定着它,面容冷静又棱角分明。 巨蟒不可避免地迟疑了,欢快的嘶嘶声消失,还不等它有所反应,只听面前一派道貌岸然的佛子竟然开口道:“泥要系还不走,俺就给泥好看!” 白潞:“?????” 谁?是谁在说话? 虽然他现在最讨厌姓黎的,但不可否认,如此高级的脸实在不该配一张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的嘴。 巨蟒耷拉着眼皮,正待一尾巴将这个假冒伪劣的蠢玩意儿抽出天际,却听冒牌货又道:“泥以为俺纵容泥,就可以给俺下药,泥也太高看自己了,还不快滚……” 他话未说完就僵住了,600度的近视眼眨巴眨巴。 巨蟒已经将整个上半身应激一般竖直,仿佛一座山那般不可逾越,逆着光,硕大的巨蟒头颅高昂,血盆大口下,阴影几乎将冒牌货完全笼罩,声音也极度阴郁,“幻境鲵?几年不见,原来不仅学了拟态,还会读心了啊娃娃鱼,干得漂亮,你成功激怒我了。” 幻境鲵:“…………” 3. 第三章 “轰——!!!”整个副本瑟缩着抖了几抖。 【系统】亚特兰蒂斯:恭喜玩家“白潞”夺得1073副本主位,副本绑定私人信使、仓库管理员和传送使,检测到您还有新的数据需要更新,请耐心等待。 【系统】亚特兰蒂斯:玩家“白潞”目前有129封信件需要读取,仓库管理员50物品格满状态,余下物品存入信件箱待领取。 【系统】亚特兰蒂斯:恭喜玩家“白潞”获得游戏登录大礼包——精品时装外观一件,隐名面具一个。 【系统】亚特兰蒂斯:恭喜玩家“白潞”获得指定账号回归大礼包,由GM001向您发放——任意传送体验卡100张,仓库扩容卡100张。 【系统】亚特兰蒂斯:恭喜玩家“白潞”获得击败无限副本原意志大礼包,按照贡献度分配【众人齐心·行必果】大礼包、【七大主君·战必胜】大礼包——内含紫色品质配饰两件,橙色品质武器一把。 【系统】亚特兰蒂斯:欢迎回家,原1073副本NPC白潞,鉴于您的特殊身份,本游戏中,您将获取更高权限,详情请您咨询…… 系统叮咚叮咚响个不停,白潞听烦了,直接挥挥手道:“废话少说,我只问你,我去哪儿能够找回无限副本中已经死亡的亲眷?” 【系统】亚特兰蒂斯:问题查询中……您好,当前所有故去玩家的数据已经全部归档,按照玩家的生平过往分门送入88个新创副本,您可按照副本编码撞一撞运气,也可前往主城往生碑许愿,当您的主位领地等级越高,则许愿幸运值越高,往生碑将指引您方向。 白潞:“……”他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行了,你滚吧。” 系统噎了一瞬,不敢再接着往下念大礼包名单,把信使的信匣塞满后,遁了。 绑定在1073副本中的信使、仓库管理员和传送使是新上任的三个人形NPC,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花,大约四五岁,包子脸婴儿肥,扎着双丸子发髻,分别穿红黄蓝三色发带和衣裙。 她们自系统语音刚落下就出现了,现下正瑟瑟发抖地与白潞大眼瞪小眼。 “童工吗?”白潞嘀咕了一声。 小红当即小声反驳,奶声奶气,“我们是成长型功能NPC,可升级哒!” 白潞嫌弃道:“也就勉强用用。” “呜……”小红一包水汪汪的眼泪差点气哭了。 小黄委屈道:“主人,您有199封信件待查阅……” “等着。”白潞指挥安安静静的小蓝从仓库中找来一张弹性适中的青藤太妃榻,悠闲地躺了上去,又取出一坛桃花醉,明摆着放松下来,“把信念来听听,东西收下,不重要的删了。” 小黄胆小地点头称是,不过她才拆开了两封信,小蓝就一本正经打断道:“主人,您的仓库物品格已满,请问是否使用仓库扩容卡?” “用。”白潞豪饮一口,溢出的酒液沿着他的衣领往下滑,他也无所谓道:“我东西多,全用了吧。” “仓库物品格升至2050,当前占格689。”小蓝周身金光一闪,化作抽条的青春少女,面容秀丽,唇红齿白,一板一眼道:“仓库管理员升至20级,顶级20级,增加技能【奉茶】、【算账登记】、【洒扫整理】。” “哇!”小红羡慕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小黄压下满脸艳羡,继续奶声读信,“尊敬的星君亲启……吾乃十三星宿名将,您吞食的吾族至宝,可否……” 白潞打断道:“删。” “亲爱的白先生,我是与您有过一面之缘的绿腹蛇羞羞……” “删。” 小黄把信件上绑定的寄送物品一应交给静坐登记入库的小蓝。 大部分信件白潞只听了寄信人的名字就命小黄删了,听都懒得听,直到小黄翻开一封泛黄沾血的信件,“乖乖,近来可好?” 白潞一咕噜从塌上翻身坐起,颇有些害臊地抢夺道:“给我。”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信件—— “乖乖,这次下本凶多吉少,姐姐给你留了一些宝贝,不知道你收到信时,会不会已经变得更强了?原谅姐姐没有办法永远保护你,不过我们小白蛇那么聪明可爱,一定能转危为安……” 字迹微微有些模糊了,因为纸面上的血晕和白潞眼中的摇曳水光。 他自有意识起,就跟在哥哥姐姐身边,谁生了他根本不重要,因为他已经有最好的家人了,他的哥哥姐姐虽然来历不明,却把他捧在掌心里疼爱,直到他叛逆且不顾一切追随黎惊蛰。 兄姊们的死与他的任性有分不开的关系,因为黎惊蛰反抗副本,副本难度提级,有无数人死在里面。 他不懂反抗的意义,哪怕所有人义无反顾…… 他从始至终,长大到现在,只是想要和爱的人平安幸福地一起生活,虽然这话说出去,谁都不会相信。 信上道:“你一直很好奇我的来历,其实我十七年前是带着一个古老的网游系统进入的无限副本,这个网游名叫‘剑网三’,我携着唐门弟子的能力穿越而来,主长箭技,下毒暗器更是易如反掌,除此外,我还拥有一个家园建造分支系统,我给你搭的房子、软床,种的白菜、蜜葡萄,便是依靠了这个小玩意儿,它的名字叫‘阿甘’,现在我把它留给你,你要学会好好生活呀!原本还想嘱咐你很多话,就让阿甘代替我吧——唐可情绝笔。” 信件尾部绑定了一个黄铜色的半人高锅炉,白潞将它取了下来,放在地上,小时候,他曾经见过这个四面长脚的锅炉跟在姐姐后面一蹦一跳,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妖魔鬼怪,和它差点打了一架。 他轻轻一弹黄铜锅炉的脑袋,它就睁开眼睛苏醒了,以一种完全无机质的声音问道:“请问是否绑定家园建造系统。” “是。” “绑定成功……”黄铜锅炉停顿了几秒,忽然恢复了原本的搞怪聒噪嗓音,“主人,主人你吃饭了吗?” 白潞一顿,摇摇头,他好几天没吃饭了,虽然不吃饭顶多体力差些,黑暗大泽中也还有许多活物可以饱腹,不过他的味觉被养刁了,丝毫没有胃口生吞泥地里打滚的血肉。 阿甘蹦蹦跳跳地从自己的储物箱中掏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油拌面,上面窝着两个荷包蛋和一根大鸡腿,它将面条端到白潞面前,模仿着曾经主人的语气,“要好好吃饭啊,乖乖。” 大颗大颗的泪水再也困不住,落进面碗中,还是熟悉的味道,以前他就经常追在姐姐的身后求投喂……鸡腿的香味引得他食指大动,连干三碗面条这才稍有饱腹感地停下,他接过贴心小蓝递来的手绢轻拭嘴角。 “你还会什么,说来听听。” 阿甘欢快道:“目前家园系统装配主技能【管家】、【建造】、【生活仓库】,【管家】技能分支有八条,【建造】技能分支有一百四十六条,当前系统等级已满,所有生活材料及家具在交接前均已存入生活仓库,阿甘什么都会,阿甘是世界上最棒的管家,阿甘会好好照顾主人。” 白潞召出游戏主系统,“告诉我主位领地等级提升办法。” 【系统】亚特兰蒂斯:玩家你好,当前主位领地提升办法有:开拓、开荒、引渠、建造、增加驻地军队人口,提升副本难度等等,方式多样,判断灵活。 【系统】亚特兰蒂斯:您当前的主位领地为1级,满级5级,满级后,可以在主城往生碑前祈福,有一定概率下一次副本找到亡故的亲眷。 记得姐姐的主位领地就是满级,为什么呢? 白潞心念一动,想起曾经葡萄架下的田园风光,避雨的屋檐,阡陌小径,鸡犬相闻,蓝风绿树,撒下网便收获满满的鱼塘——对比自己栖息的黑暗大泽,方圆十里人畜无影,除了阴森就是阴森,“……” 看来不做点事情是不行了。 “小蓝,重新整理仓库,生活材料和家具一应交给阿甘。” “阿甘,帮我把副本地图绘制出来,开启【建造】,我们需要在短时间内升满级。” “是。”小蓝应道。 阿甘一边向锅炉的异空间仓库内投掷材料,一边挠了挠头,“可是主人,建造的钱不够。” 白潞一怔,“需要多少?” “一级建造设计图纸10金,建筑费用估算总计100金,二级估算总计500金,如果自行设计家园能够省100金……当前阿甘只有500金,这些金币为烹饪专款,只可为主人兑换食品,唐可情女士不允许挪作他用,所以阿甘现在没有钱,阿甘要照顾主人饮食,没有钱建房。” “小蓝?”白潞满脸希冀,那他自己出钱总行了吧。 小蓝翻了翻账册,毫无人性道:“主人,当前您的存款余额为9金。” 9……9金????? 白潞整条蛇都不好了,虽然他知道自己不事生产,习惯了赖在家人身边吃拿卡用,外出全靠抢劫,还有黎惊蛰为他买单,但他好歹也抢了那么些年,怎么会没有钱呢?! 4. 第四章 小红躲在小黄身后咯咯笑,小黄尴尬地头都不敢抬。 白潞神色莫变,这不对劲!为什么他会那么穷? 小蓝不知从哪掏出一只单眼镜片卡在鼻梁上,她翻完账册,提议道:“主人,您仓库中的许多秘宝,如果用不上的话,可以卖掉换一大笔钱。” 有道理,白潞冷静下来,曾经他觉得金钱俗不可耐,如今深刻反省道:“下次我一定抢些实用的。” 阿甘道:“自行绘画图纸和犁地修整也能省一大笔钱呢!” 这个时候传送使小红终于派上了用场,“主人,您可以把所有需要贩卖的物品分门别类,当前最东边的主城海之岸,收购北路货价格翻倍,最西边的主城沙之脊,收购南路货同样价格最高,各大主城我都有传送点,我还知道多个云游商人的落脚坐标哦!” 白潞赞赏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干得不错,传送券以后都是你的。” “哇哦!”小红高兴地跳起来。 白潞花了三个小时拆完了所有信封,得到寄存物品一百多件,不过遗憾的是,并没有两个哥哥的消息。 在持家方面,小蓝真是一把好手,他让小蓝把可以售卖的宝物整理到自己的储物袋中,又一一标注合理销售价格,预备卖给各大主城的商贩,这是第一步。 接下来,白潞让小黄发函给所有向他讨要族中秘宝的冤大头们,可以凭金币找他交换秘宝,至于价值几何,就要看冤大头们的诚意了,反正他从来不是好人,如果他不高兴,他就把东西卖给对方仇敌,一样赚。 最后,姐姐在分割阿甘之前,收走了所有的粮食瓜果,东西存在阿甘的仓库中一直保鲜,没有时间流逝的概念,所以三年过去一直完好。 几十万公斤的粮食瓜果他算上几个NPC也吃不完,几个小丫头先一人给了一个甜瓜。 小黄怯生生地道谢,小蓝也十分矜持,只有小红抱着甜瓜嘿嘿笑成包子脸,“主人,暖暖以后还想吃甜瓜。” “哟,你还有小名啊。”白潞笑道:“吃吧,随你吃,管够!” 最终粮食用麻袋打包,堆得像小山那样高,甜瓜和蜜葡萄一车车拉满,如果不是白潞的储物袋够大,他至少得跑三四趟。 即使如此,白潞依然累得满头大汗,他就着小蓝奉的茶咕咚咕咚喝尽,忍不住心想,这水的品质也和姐姐领地中的差太远,看来真得抓紧了。 整个无限副本设定有五大主城,东为海之岸、南为木之森,西为沙之脊、北为冰之原,正中间是圣城波坎宁。 白潞一口气传送了东南西北四个地方,先找收货商人卖了一些杂物,赚得59金,以他大手大脚的性子,还觉着钱少了,却看见世界聊天频道中,回流的玩家大骂系统奸商。 自从无限副本改装游戏后,增加了许多功能,聊天功能可以在除副本外的任何主城展开,于是,白潞很新奇地拉出虚拟键盘,看到上面滚动的字幕。 【主城】林喜多:最近玩家回流,生活物价上涨,我感觉下副本的收益是不是也该跟着涨涨,已经快要入不敷出了呜呜呜呜…… 【主城】林见鹿:你找到爸爸妈妈所在的副本了吗? 【主城】林喜多:还没呢,我每天都去往生碑许愿,但是幸运等级一直挂零,只能祈求官方内测结束后提供道具了,我愿意倾家荡产,做牛做马,现在争取先攒攒钱。 【主城】波萝丽·克莱尔:如果想要早一点找到家人,最好还是拥有一块自己的副本领地,能走捷径。 【主城】林喜多:说来容易,除了曾经排行榜上前一百名的高手有自己的副本主位,谁有这个实力?况且三年前一战死伤惨重,百强几乎全军覆灭,七大主君也只活了两个,他们的意志数据还在等活着的玩家去寻找呢。要是一家都死了的,那就再没人记得,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白潞觉得多少有些辛酸,那一战之惨烈,他几乎不敢回忆。 【主城】梅西西:有人成功了! 【主城】王妮娜:是谁? 【主城】梅西西:就在往生碑!现在!快去看看! 白潞原本站在波坎宁城的街道上,闻言抬头,已经有人向着这座北欧城市的中心喷泉跑去,他也紧跟而上,脚上几个纵跃,竟比旁人到达目的地还早些。 入眼便是仿佛冰棺一般封印在泉水中的石碑,碑上祭文记录和哀悼着三年前那场血流成河的战争,坚守着英雄们的功绩。 数道冰棱从碑上垂落,水滴落入池中,池中被投掷了铺满水底的硬铜币,而池外的喷泉广场上一开始人并不多,只有一个清俊的男人抱着一条小奶狗站在碑前。 自从有人在主城频道吆喝了一嗓子后,聚集的玩家逐渐多了起来。 石碑前的男人眼睛上缠着一圈圈绷带,手上捏着盲杖,他是个瞎子,不过瞎子却正确找到了许愿池的方向,双手合十,捧着狗子,“感谢指引,我特来还愿。” 碑文微微发出脆弱的荧光,不少玩家赶忙趁此良机许愿。 包括本就为此而来的白潞,不过他没有得到任何指示,正当他打算往池水中投一把硬币时,那个目盲的男人向他走了过来。 “白蟒?”男人轻声疑道,“你也来了。” 白潞点点头,“瞎子,你这眼睛果然不是真的瞎。”他望向男人怀中的狗子,那小奶狗浑身黑毛,只尾巴尖上一抹白,胖乎乎地正仰着淡粉色肚皮睡觉呢! “威武大将军怎么成这样了?”他有些吃惊。 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目盲的男人,男人背着一把血淋淋的二胡,眼缠绷带,身边跟着半人高的矫健黑犬,十分威风赫赫。黑犬似乎自男人幼时就一直伴在左右,年纪大了,鼻下毛发根部发白。三年前一战,为了保护主人,高声叫着引开系统意志幻化成的千足蜈蚣,被千足蜈蚣的利刺扎了个对穿……瞎子找到的时候,它被挂在窗沿上,头颅没有了,瞎子闻着血味,顺着窗台断垣一直摸,最后抱着它的尸体失声痛哭…… 现在,瞎子又找回了他的亲人——一条刚出生一个星期的小奶狗,以后,他会陪着它,一起再去逛遍山河世间。 “啊,因为大将军投胎新生了,很可爱吧。”男人笑了笑,和以前苦大仇深的模样完全不同了,开阔的心境下,他的实力似乎还上升了一个等级,更加深不可测。 他是和白潞齐名的七大主君之一的曲伶盲君,虽然很强,但现在看着像个只会铲屎的二傻子。 白潞压下眼中的羡慕,不解道:“你如何知道它就是你要找的狗呢?万一母狗生了一窝小崽,又或许它们只是长得很像?” 这般质疑的话语并没有使男人生气,他好意告知,“如果往生碑前许愿成功,下次副本见到你要找的人时,他的身上肯定会有一只冰蓝色刻着往生碑咒文的蝴蝶。亲人或是已经转世,或是失去记忆,都不要紧,你可以选择在一定的契机下将他们从副本中带走,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如果他们过得本就幸福,你也可以选择远远地看着。” 白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没等他说谢,周围悄悄探听他们说话的某个玩家就大呼道:“多谢大佬指点!” 众人纷纷一惊,继而又笑起来。如今的无限副本,已经没有了死亡的阴影。 “谢谢大佬!” “谢啦!” “恭喜恭喜!小狗很可爱呀!” 男人笑呵呵的,好脾气地向玩家们回应道:“祝诸位早日达成心愿。” 白潞一直不明白黎惊蛰所做之事的意义所在,但这一刻,他也抱着双臂轻笑,由衷地为曲伶盲君感到高兴。 曲伶盲君和他互换了游戏好友位,还约他一起奏乐喝酒,白潞匆匆离开道:“忙,下次吧。” 曲伶盲君在他身后道:“白蟒,你变了很多。” 白潞吃惊地回头道:“你好意思说我?”当年是谁拉着两条二胡琴弦下副本,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还让威武大将军帮他放哨的? 曲伶盲君挥了挥狗子,也挥散了过去岁月的阴霾,“再见再见。” 当前聊天频道内—— 【主城】王妮娜:哇,有没有觉得爱狗子的男人最帅,我宣布我是曲伶盲君的粉,他说话好温油哦!他刚刚还对我笑! 【主城】雾慢慢:还是白蟒星君更好看一点~白发红衣,妖而不媚,妍姿昳丽,气质冷然,口水口水。 【主城】林喜多:花痴收一收,有谁能把刚才盲君的指点总结一下? 【主城】曲茯苓:1.下本前必须许愿;2.往生者身上会出现冰蓝色蝴蝶;3.完成副本任务才可将其带走。 【主城】林喜多:谢谢啊,不过你的名字怎么有点眼熟…… 【主城】雾慢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是曲伶盲君!那我花痴帅哥的话是不是全被看到啦! 是的,白潞面不改色,看了看系统键盘上标注的时间,被这么一耽搁,与各位拿赎金来交换秘宝的冤大头债主的约定时刻已到。 他来到主城地下黑市的一间酒吧,这里以前是贩卖消息的地方,如今约了几个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5. 第五章 酒吧老板娘还是和从前一样妩媚妖娆,无限副本意志的死亡并没有影响她什么,换了个新系统AI亚特兰蒂斯,她还是照常经营酒吧,只是有一段时间生意萧索,不过最近老客们回流不少。 音乐声和嘈杂声交糅在一起,白潞落座吧台,一袭红衣与白发十分夺目耀眼,更别说挺拔的背影,以及担在脚踏上的长腿,他身为蛇妖,身材比例自然极为优越。 “一杯马丁尼。”白潞指尖轻轻磕碰酒杯,他没什么耐心,如果躲在暗处的人在这杯酒中的冰球融化一半前不现身,他就不客气了。 老板娘痴迷地盯着他的脸,“白公子,您好一段时间没来了,这杯酒我请。” “这几年有事耽搁。”白潞从怀中取出一页纸,纸上罗列了一串秘宝的名字,“我需要钱,我有一张无主的货单,你帮我找一找买家,价格好,给你抽一成的佣金。” 老板娘先听到一成佣金时似乎还有些不情愿,结果当她看到名单上连白蟒星君吞噬的三颗星球都赫然在列时,差点一口酒呛在嗓子眼里,“这……这……”这么大的三颗行星,谁买得起啊啊啊啊啊啊! 白潞一派淡然,买得起的自然愿意出价,不过他今天来酒吧还有交易秘宝的约定,“听墙根的,我给你一分钟现身。” 酒吧的无人处,兀地窜出几道阴影,眨眼的功夫就向白潞袭来。 老板娘见状惊叫一声,向后逃离时不小心摔了酒杯。 坐在吧台椅上的青年纹丝未动,几道阴影不约而同击在以他为中心撑起的结界上,晶莹透明如气泡的结界连一丝裂痕也无。 袭击者们呆滞住了。 白潞冷冷道:“几个废物点心还想跟我玩黑吃黑?识相的麻溜交钱赎货,不要找死。” “死”字一出,整个酒吧中原本欢闹的人群登时嗷嗷叫着四散逃窜,胆大些观望的玩家也被青年周身发出的恐怖气压骇得面如黄纸。 袭击者们失败了,应该说,是第一批袭击者们败了,他们交了钱,灰溜溜换走了物品。 然后,第二批前来做交易的人出现,领头者意图与白潞平等洽谈,“星君,我族至宝价不在高,更多的是象征意义,您开口要这么多金币,我族实在拿不出……”他想着打也打不过,能不能先讲讲价。 结果哪知白蟒星君此刻心情不佳,直接指门道:“拿不出就滚。” 如此昳丽出尘的脸蛋怎么能说出这么凶残暴虐的话! 那根葱白漂亮的手指遥遥迎光一指,领头者当即嘴唇颤抖啜嚅起来,“我交……我交……” 白潞收了一百金,钱袋子在手心里上下掂动,眉眼终于带笑,“好说,识时务者为帅哥。” 领头者身为副本原住NPC,听不来外世间的俗语,内牛满面地跑了。 第三批,第四批……大家迫于白蟒星君的威慑下都非常懂事配合,打算放弃秘宝的也压根就没露头,酒吧又恢复了喧嚣中的和平。 直到某一瞬间,窗口的绿植摩挲着风,清凉抚过额角的银白发丝,一把短刀已然架在白潞的脖颈上,结界慢一步碎裂成半空中的烁光。 盈盈烁光,粼粼微渺。 白潞微微抬起头,看向第一个能够刺破他结界的人——少年穿着黑色紧身短打,神情僵持间却显得格外坚毅,手握刀时也稳地出奇,“行不义之人,当死!” 白潞失笑,两指抵住刀尖,身形向后一撤,以比少年更快十倍的速度侧身一踹,红衣漫天一划——少年眼睛尚且可以捕捉动作,身体却根本反应不及,径直被一脚踹上酒吧挂着《但丁之死》油画的白墙。 “轰——!” 酒吧客人再次受惊! 爆裂声中,已经用法术加固过的墙面依然陷进了一个人形的洞,少年“哇哇”地吐出几口血,纸片一般可怜地滑倒在地。 白潞轻盈优雅地收回腿,连热身都算不上地评价道:“筋骨不错,师承哪里?” 少年脸色惨白,趴在地上,手指连一丝都抬不起来。 见少年不答,白潞自顾回应道:“看你招式应该是雀阁的杀手,你们阁主竟然敢打发你个小辈来制裁我,他是不是疯了?” 少年又吐出一口血来,嘶哑着嗓音道:“阁主他……不知道,有人私下买你的命,你夺他族圣物,还掳掠金银,该杀!” 青年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们阁主要是知道你这么胆大包天,肯定给你好看。”他修长的指尖撑着下颌,浅尝一口冰球快要完全融化的酒,呼吸也在酒精的造作下微微醺热起来,“因为你们阁主自己都不是我的对手。” “不可能!”少年猛地抬起头,目光中尽是破碎之感,“师兄是天下第一厉害的人!” “拉倒吧。” “你胡说!”少年声嘶力竭,气得眼泪直流,“你骗人!” 白潞颇为无奈道:“好好,算他杀手界第一,现在你给他去个信息,让他拿钱来赎人。” “赎人?”少年迷惑地问,“赎谁?” “当然是你!”白潞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脚直接把企图□□的交易客户吓跑了,又黄一单,损失必须找补回来。 少年咬着牙,几次起身失败,完全破罐子破摔躺平道:“我不,要杀便杀!我不怕!” 白潞懒得和他多费口舌,直接唤来酒吧老板娘,“指定向雀阁发布一条告示,一个小时内,带三百金来赎这个傻小子,不然我撕票了。” 他也不知道少年有没有玩家身份,玩家可以复活,NPC却不一定,雀阁做杀人生意起家,消息一直非常灵通,一个小时内必见分晓。 白潞又点了一杯鸡尾酒和一盘毛豆,毛豆据说是酒吧新厨师的新菜式,尝起来鲜咸,下洋酒也不错。 今天跑遍了无限副本中的各大主城,卖货金额总计59金,秘宝交易总额650金,如果雀阁能够识像些,那么建造二级领地的钱就攒够了…… 白潞剥完一盘毛豆,门口的风铃便叮铃铃摇晃起来,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坐到了他身边的吧台椅上,“威士忌,少冰,谢谢。” 老板娘喜欢长得漂亮的男人,因此她一眼也没有朝油腻中年男多看。 倒是白潞迟疑道:“雀阁阁主,蒙野?” 中年男人笑呵呵地拍拍啤酒肚,他穿着旧式西装,白色衬衫下摆的扣子因为肥胖而险些崩开,“正是在下,白蟒星君,三年不见,您容颜依旧,那个傻小子是我师弟,不好意思添麻烦了哈哈哈哈。” “…………………………”白潞给他干沉默了。 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原来比美人迟暮更可怕的是美人变成发面猪头! 想当年,蒙大阁主还不是雀阁的主人,听闻黎惊蛰反抗无限副本的计划,生死存亡之际,跪别恩师,冒着被雀阁除名后就必须定期下本的死亡风险,执意加入到战场当中。 战后他失去了一条腿,被雀阁的人救走,如今时过境迁,一双手里剑使得诡谲多变,不知迷倒了多少女玩家的天字号第一杀手,惊才绝艳的修长青年竟然肥成了油腻大肚男,当儿子养的师弟都快长到青春期了。 这才三年而已啊! 中年男人满不在乎地笑道:“当时我瘸了一条腿,伤得厉害,师父他老人家怕我断气,给我喂了一管据说从哪个医院副本中取来的高级激素,我活过来后好悬差点胖到一百八十斤,最近才减到能够出门见人,也是不容易!”他的一条腿如今已经是义肢了。 白潞无力吐槽,和中年男人碰了碰杯,直入主题道:“你师弟的性子像你。” “确实和我年轻时候一样,得磨一磨。”中年男人叹气道:“年轻气盛,难免闯祸,还得多谢您手下留情。”他爽快地推过几块金砖,白潞一挥袖收了,心旷神怡地撤走压在少年身上使他不能移动分毫的威压,“以后会是好苗子。” 中年男人听到这番肯定很高兴,他拉过死里逃生、目光通红的少年,教训道:“不知天高地厚,你可晓得你招惹了谁?” 少年不驯地撇开头。 白潞摆手道:“不提了不提了。”反正他收钱血赚。 中年男人一拍桌子,“那不行!我得给孩子多讲讲我们的光辉事迹……” 他从雀阁毅然投身黎惊蛰的队伍,越发壮大了玩家们的声势,不过雀阁老主人却被他气得三天下不来床,好好一个接班人,根本不具备一个杀手该有的秉性,什么明哲保身,什么韬光养晦全抛在脑后,光凭一腔舍己为人的热血,说什么“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然后哐哐哐磕头,跪别师门,老阁主搞不懂,但不妨碍他心惊胆颤地开始准备爱徒的棺椁。 而当年,蒙大杀手初见白潞,也从未想过这个纤细美丽的青年竟拥有着翻天覆地的能力。 “这位,嗝……白蟒星君,战力排行榜前五……不,前三!代表事迹,曾在星际副本中一口连吞三颗行星,把整个副本直接按在胃里消化!” 6. 第六章 “没消化没消化。”白潞谦虚极了,搭配着酒吧众人听热闹听到呆滞的表情,以及少年震惊得差点眼球脱框,他喝得有点多。 少年从倔强不驯变得不敢置信,他摸着胸口上清晰的脚印,先庆幸自己死里逃生,后又蹙眉怪道:“你堂堂主位一方的强者,怎么能做这些勒索抢劫的混账事?” “胡说。”白潞无语,“我是捡到失物好心归还,索要一点小小的报酬罢了。”他问中年男人道:“你家孩子脑子这么轴的?你们雀阁的杀人生意真的还好做吗?” “哎,别提了,夕阳产业,我都打算带着师门改行了。”中年男人溺爱地揉了揉少年的头,少年嫌弃地拍开,不搭理他。 “现在不用定期下本了嘛,生活安逸,小辈们的教育难免松散了些。”中年男人如此说着,但似乎并没有纠正的想法,“时代不一样了。” 就像三年前,雀阁杀手怎么可能和白蟒星君青天白日地一起喝酒呢? 他们唯一喝过的一次酒,就是起誓杀死无限副本原意志的歃血同盟酒。 尽兴之后,双方在酒吧门口作别,蒙大杀手虽然瘸腿,但义肢丝毫不影响他大摇大摆地走上街道,他左看右看,奇怪极了,“怎么不见黎总指挥?”两人不是一直成双成对、形影不离么? 白潞表情一僵,淡淡道:“他现实里有事。” “哦哦。”中年男人三年前没有离开游戏前往现世,以后也不会去了,他毫不怀疑真伪,只道:“以后有事招呼兄弟一声!” “好说。”白潞醉醺醺地离开,离得远了,还依然能听见中年男人和少年争执的大嗓门—— “臭小子,接单前不好好调查清楚任务对象,你差点就没命了你知道吗?” “死就死,大丈夫死又何惧!” “放狗屁!看老子回去不打断你的腿!” “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那是因为人家够义气,卖你师兄我一点江湖面子,万一你碰上的不是七主君,而是八魉首,你脑袋今天就搬家!” “才不会!” “你师兄老了,又胖又瘸,说话你也不听了是吧……唉……师兄我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师兄!师兄不许你这么说!我听话……听话还不成吗?” 白潞渐行渐远,直至声音跟随记忆彻底地模糊,那些仿佛迷梦一般的血腥岁月,不过三年,他就有些记不清明了…… 圣城波坎宁,是一座充满北欧风情气息的城镇,房屋建瓴极具特色,奶白色或黄色的墙漆,搭配琉璃做瓦,一幢挨着一幢的小楼最多三层高,街道呈十字回环形,从中心的喷泉公园向外延展,而无限副本曾经建造的高层大楼都集中于郊区,与远山上的教堂建筑形成对角。 这里再没有一点战后废墟的痕迹,改装全息网游后,所有建筑的倒塌都被修复。 白潞走在青石板铺就的主干街道上,吹着清爽的凉风,他微微吐出一口充满酒香的浊气。 “卖樱桃嘞~樱桃!” 沿街的铺面都撑着窗台兜售货品,婴儿坐在门口的摇篮里熟睡,大战后第一批新生的幼儿茁壮成长着,挑樱桃叫卖的少女与白潞擦肩而过,然后,她猛地回头,与同样动作的白潞四目相对,白潞还未来得及叫破她的身份。 只见曾经也叱咤风云过的八魉首之一——吸血女脸色突变,低骂冤家路窄,抓起扁担飞似的逃走了,哪有先前一步一喘、汗津津、惹人爱怜的少女模样?徒留下几片樱桃叶悠悠飘落。 白潞:“?” 所以可见,即使是八魉首——曾经无限副本排行榜上功法邪门、恶行滔天的霸王们,在游戏方如今的安全管制下,也没有太多惹是生非的想法。 白潞最终找到街角一家杂货铺,铺名“苏小苏杂货”,这是他三哥苏夕亭名下的产业,即使三哥故亡多年,他的产业也一直还在店伙计的维持下运转, 白潞没有他和二哥的消息,所以打算到这些铺子里看看会不会有收获。 杂货铺不算大,但一排排货架上琳琅满目,记得三哥苏夕亭的产业涉猎广泛,可他独独只交代过白潞这家杂货铺的位置,在白潞还是懵懂小蛇妖的时候,要求白潞把地址倒背如流,小蛇妖若是走丢了,只要找到杂货铺,苏夕亭就会得到消息来接他回家。 铺子中的店伙计几十年不变,还是那个胖墩墩矮冬瓜似的小老头,他是一只花栗鼠精,天天吃得油光水滑,胸无大志,唯独对苏夕亭忠诚非常,在他还是宠物鼠的时候,和苏夕亭一起被拉进无限副本,机缘巧合下得以修炼成精,不过能力有限,苏夕亭怕他死在副本里,就给他在主城花重金买了个不需要下本的身份卡,有效期三十年,而今刚好第27年。 小老头看到白潞的那一刻,惊喜地大叫,扔下手中的鸡毛掸子,奔出门来,“小白蛇小白蛇!你还活着!” 白潞轻笑起来,“是,我来了。” “你来了……呜呜,你来了就好……”小老头太矮了,只能抱着青年的腿,一时间嚎哭得不能自抑,“小老头好想你……想你!”他以前其实很怕白潞,因为白潞是蛇而他是老鼠,小白蛇幼年也不懂事,总用馋兮兮的目光盯着他。 可如今他日以继夜地思念着主人,渴望能见到主人的朋友,见到小白蛇,见到任何一个带着主人美好回忆的人。 白潞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泛边的泪水,几经心理建设,开口道:“对不起,我哥他……走了……我一直不敢告诉你。” 他没有勇气面对旧相识的老人,在天底下最幸福的时刻告知一个残忍的事实,他的主人走了,即使数据保留在某个副本中,但谁能保证那人还是曾经的模样呢? “我知道……小老头已经知道了……呜呜……你安全回来就好,见到你好好的,小老头很高兴……”花栗鼠精哭泣着,攥着白潞的衣袖擦了擦眼泪,青年都没有生气。 “快进店里来,小老头给你煮杯醒酒汤,你是不是喝酒了?”花栗鼠精哭了又笑,拉着白潞的手在店里的太师椅上坐下,“等一会儿啊,乖乖小白蛇先自己玩。” 说完他忙不迭从货架上拿了干柠檬片和蜂蜜糖,火急火燎冲进后厨房,像无数次为主人煮醒酒汤那样,如今也为长大的青年煮汤。 白潞靠着椅背,听后厨房锅炉烧水的动静,身体骤然放松下来,他伸出一只修长美丽的手遮住双眼,半晌泪水凝固,这才撤去阴影,看到店铺门外灿烂温暖的阳光,以及干净整洁的柜架上,几年前和哥哥一起玩耍时,两人比心的黑白照片,旁边是复刻的往生碑纹,第二十行,上书“苏夕亭”三个字。 原来碑上密密麻麻的祭文是所有遇难者的名字,白潞闭了闭眼,下定某种决心,忽地,他察觉到门外出现了一个人。 “乖乖快来,有些烫,要吹一吹。”花栗鼠精小心地端着茶碗走出来,却发现白潞站在店门外,与他相对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 男人穿着深色的佛袍,如不可攀登的高峰一般冷冽,气势迫人,精悍显瘦又宽阔的肩背挺拔,身姿板正笔直,他的目光严肃、面色深沉,神态平和淡然,仿佛超脱世俗的钳制,实则又极具锐利的攻击性——佛法的长年修习,雄厚圆浑的气息对精怪妖鬼震慑力极强。 他的出现吓得花栗鼠精手一抖,险些摔了茶碗,颤抖着担忧道:“小白蛇……” 白潞示意花栗鼠精稍安,对男人道:“黎先生,有事?” 阳光退居乌云之后,男人周身的气息都快要因为他冷淡的话语而凝滞,“我来接你回家。” 男人究竟是怎么找到他的?竟然这么快,都没等他进入寻亲副本,白潞心里不解,面上固执冷然道:“我的家就在游戏里。”他扭头回了杂货铺,接过花栗鼠精的茶碗,一时有些烫手,又只好先放在柜面上。 这个佛法深不可测的男人不是第一次来。 花栗鼠精已经谨慎地抄起鸡毛掸子,被黎惊蛰淡漠的眼风一扫就吓得两股战战,却还是固执地梗着脑袋,即使他不如主人英明神武…… 许多年前,苏夕亭因为白潞,还和黎惊蛰在外面的街道上干过一架,那惊天动地的阵势如果不是黎惊蛰展开领域结界,整个街区都会受到波及。 小老头的肩被青年轻轻一拍,他弹跳似的一抖,结果青年镇定地安抚他道:“安心,三哥有没有东西让你交给我?” “有有!小老头这就去拿!” 等到花栗鼠精噔噔噔的脚步声上楼,男人漆黑深谙的眸中流露出无奈和温情,“抱歉小蛇,那天是我误会,不要生气。” 他的声音如寒潭清泉一般清透,那放纵的一夜后,也是这般冷血动听地质问他,让他笑容凝固在嘴角,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凭什么任他召来既走,挥来既去。 7. 第七章 白潞抱着双臂,恶声恶气道:“黎先生,劳您今天空跑一趟,我不会再回去,现实世界不适合我,现在我找到了新的目标方向,还有自由的领地,我可以一个人活着。” 黎惊蛰脸色霎时苍白,随后目光变得暗郁,他沉默片刻,“你要在游戏里散散心吗?多久?” “一辈子都不回去!”白潞晓得他说了可笑的气话,他也只有半年份的营养液供给游戏仓,不可能不回现世。 不过男人竟然开始沉吟思虑起来,他已经知道白潞进入游戏的目的,“等我三天,我陪你。” 白潞摇头,“我不需要。”他攥紧手指,拼着一口气咬牙,掷地有声,“我一个人也能过好!” 黎惊蛰淡笑着勉励道:“嗯,我们小蛇长大了。” 他试图向他释放善意。 原本抬起的大手还要摸摸白潞的头,被白潞猛地一甩,烦躁道:“讨厌你,别碰我!”好气!他完全把他当孩子哄! 这是青年第二次甩开他,黎惊蛰仿佛被刺痛般手臂僵直在半空,指尖变得冰凉,很快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小蛇……” 白潞转过身不理他,端起柜面上的酸甜醒酒茶吨吨吨一口饮尽,提神醒脑道:“你走,不想见你,快滚!” 纵观这十年,谁敢对黎惊蛰说滚? 黎惊蛰一瞬不瞬望了会儿他的背影,然而最后,他没有生气,只是许下三天的承诺,原地下线了。 白潞第一次学会给黎惊蛰这个说一不二的男人下马威,酸爽得不行,他拿到花栗鼠精送来的一个锦盒,花栗鼠精道:“东西是主人三年前托付的,嘱咐的话小老头已经一一照做,只是有一件怪事……” 白潞将盒子装进储物袋,“什么事?” “从三年前起,店里就经常失窃,但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有时候是一块糕,或者一盘果子,找不到原因……”花栗鼠精抓了抓脑袋,他不想太麻烦白潞,“或许是小老头年纪大,糊涂了!”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丢就丢了吧。白潞记起今日行程中最后的一件事,“劳烦您帮我寄卖一些货物。” 他把需求告诉了花栗鼠精,花栗鼠精一拍胸脯道:“简单,以前小老头也经常帮唐小姐卖粮货,以后你随时过来,粮食进米仓,瓜果蔬菜放进后院的地下冰窖,我会让米店和果蔬店的伙计及时提货,都是自家铺子不需另付寄卖费,账册和钱我都放在后堂屋的锁箱里,盒子里的精铁钥匙就可以打开。” 小老头交代完,满怀期盼地抓着白潞的衣角,“小白蛇,不远走了吧?” 他面容苍老,眼尾纹路泾渭分明,腰身已经佝偻着,岁月在他身上的刻画尤为明显,又有多少个三年可以望眼欲穿地等呢? 白潞点头应道:“不走了,我会重新建设领域,去找我哥的转世,以后收获了新粮就来这里寄卖。” “好的好的!”小老头闻言容光焕发,干劲十足,“要常来啊!”他会一直坚守着主人的铺面,直至再也无法起身的那一天。 副本漩涡之门开启,白潞重新回到主位领域1073,刚跨进黑暗大泽,就被迎面的景象惊呆了。 他脚下的领域,除黑暗大泽外,蛮荒的杂草地被推平,湿漉漉的烂泥土地也犁地好了,连绵百里的腥臭水洼被开凿成田埂间的小河渠,沼泽中埋葬的枯藤残骸被全部清理,沼泽活鳄和泥地小动物们被竖起的篱笆拦在开垦的田亩外面,呆愣愣的,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白潞落在干燥的地面上,望着已经圈起篱笆、划分出区域的田地,一时间摸不到头脑,不过等他来到先前摆放着太妃塌的地方,就发现塌下已经被红黄蓝三个NPC团团围住,她们各自睡倒一片,身上泥泞脏污不堪,小红通过吃传送券的经验似乎还长高了些,抱着犁具打起小呼。 阿甘不需要睡觉,它蹦蹦跳跳到白潞跟前,“主人,开垦完成一半,过几天就能种菜和水稻啦!” 白潞忍不住道:“你们速度也太快了吧。” 它得意地举起手中的卷轴道:“阿甘画好了副本地图,主人你看。” 纸质的卷轴上,粗略地绘制了整个领域,大约一百平方公里内的大小山脉、水泽、湖泊和森林,结界边缘清晰,尚未探索的部分还等着建造和整理。 他们还没有住的地方,当前最紧要的就是建房,拿钱升级驻地。 白潞蹲在地上,嘴里叼着一片草叶梗,盘算过兜里一整日忙碌赚来的1019金,后续虽然还有一些货品在寄卖,但回流的钱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多。 要知道普通玩家在游戏里的高级餐馆打工,一天只有1个金币的收入,市价黑面包1铜,硬面包20铜,软面包1银,白面包20银,1个金币基本是原住NPC一个月的生活费。 只卖一些自产的蔬果粮食,每次交易利润不过十来金,何时才能攒够那笔庞大的建造资金?而曲伶盲君明明没有阿甘这个家园系统的帮助,却能够以极高的幸运值找到威武大将军,一定有什么别的办法…… 白潞掏出三哥给自己留的盒子,他索性将所有的钱都交给阿甘去规划住房后,盘腿一坐,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把精铁钥匙和两封纸叠的密信。 按照留信的时间,第一封在三年前,无限副本全面升级难度、强制要求玩家下本的那一晚—— “小混球亲启,三哥明天进入新副本,生死难料,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个小王八蛋,跟着黎惊蛰说跑就跑了?以后没有哥哥姐姐陪在你身边,你一定要学会独立,依附黎惊蛰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继承佛缘,戒七情六欲才能发挥出功法的最大威力,我很担心你会因此受到伤害,记得以前还特地给你看了《小青和法海不得不说三天三夜的故事》,那时候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现今,哥哥姐姐不得不把你托付给黎惊蛰,却不愿你彻底失去宝贵的自由。” “你终会长成黑暗世界的王,没有人可以伤害你,勇敢去闯荡吧!” “三哥给你留了好多值钱的宝贝,你二哥哥知道三哥在53号副本里有一座藏宝金矿山,为了给你守矿,还专门分了一缕魔识出来,怕你以后继承不了家产。如果死了,就让魔识把他自己的龙骨和内丹取出来给你……要我说,他比我婆妈多了。他不乐意写信与你道别,却让我嘱咐你平安,真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 白潞吸了吸鼻子,还是老哥们靠谱,他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又有来钱的路子了。 他紧接着拆开第二封信,第二封信有些奇怪,没有落款人和时间,按理那时三哥应该在副本中,拆开信封后,没有信纸,用碳木灰落的字,这竟然是一张烧了角的黄纸——“你姐姐在225副本中生了一个孩子!白潞,只有你可以,去接他回家,就像我们曾经相依为命那样!” 白潞豁地跳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黄纸来回翻看,再无别的内容和蛛丝马迹。 姐姐有孩子了?心慌和无措表现在他紧缩的瞳孔中,副本中结婚产子?不是不可能,如果是一个时间流速极快或者穿梭型副本,那么三年过去,孩子有多大了?孩子的父亲是谁?姐姐当年在副本中的死因是什么? 他只知道225副本关闭后,唐可情没有尸体,留下沾血的武器千机匣被白布裹着送到他的面前,他哭了很久,久到黎惊蛰哄不住,破例,整夜把他冰冰凉的蛇身搂在怀中打坐念禅,后来再接到哥哥们的死讯,甚至都有些痛得麻木了。 小红小黄小蓝被陆续叫醒,白潞准备下本,时间匆忙,“小蓝,帮我整理以前下本用的道具和武器,我要带走。” 小蓝当即点头称是。 “小黄,废件信箱中没有落款和时间的信件,重新检索,关键字‘孩子’。” “是,检索中,请稍等……”小黄翻开信匣,眼眸呈现出无机质的亮光,“检索完毕,无选项。” “关键字‘225’,‘产子’,‘求救’。” “检索中……无选项。” 当时姐姐或许身处险境,没来得及告知,反正他拒绝承认是因为自己靠不住,他会把姐姐的血脉带回来的! 白潞深吸一口气,找出传送券递给小红,“定位225号副本。” 小红捏着传送券,在白潞整装待发的一瞬间,传送券发出异光,“主人,祝您一路平安。” 副本加载……完成! 下一刻,白潞踩在一片漆黑的副本通道中心,远方模糊地出现一道光圈,他向着光圈疾步跑去,耳边轻柔的电子播报音响起——“欢迎玩家登陆《赌孕人生》副本,副本发放每位玩家骰子一对,当前副本共4位玩家登陆,请先投掷骰子,点数由小到大决定盲盒品质等级。” 两个晶亮的骰子在黑暗中划出弧线,白潞随手往空处一扔,两个六点,他的赌运从来都很好,没在怕的。 电子播报音似乎凝滞了片刻,“点数由大到小决定品质等级,系统即将为您发放好孕盲盒,开盒有好礼,惊喜等着你。” 白潞:“嗯???”他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8. 第八章 好孕盲盒是一个彩色的半臂长的不透明纸箱,半空中忽上忽下地摇晃,盒面绑着粉色缎带蝴蝶结,那么可爱,像极了最最珍贵的宝物,它颤巍巍飘到白潞面前。 电子播报音道:“请玩家把盲盒打开。” 好运盲盒是什么?听名字就感觉一肚子坏水,白潞眯起眼睛,他向来不按套路刷副本,身为1073号黑暗大泽的最高位BOSS,还能由一个小小的盒子摆布? 他接过盒子,轻轻晃了晃,里面传来咕噜噜球一般的滚动声,他直接道:“开不开的无所谓,还有什么规则,一并讲完,我赶时间进去找人,给你一分钟。” 电子播报音冷冰冰,“……请玩家稍安勿躁。” 呵,来者不善这四个字,看来他有必要演示一下,白潞冷着脸,从腰间慢慢抽出一柄锃亮唐刀。 白发青年,红眸蛇瞳,凌乱的发丝被副本通道的怪风吹散在额间,红衣迎着入口的光晕摇曳,修长指尖握住的唐刀上缠着干燥粗粝的绑带,缓缓拔开,清冽的出鞘声响,“噌——!”声声荡漾,明光四溢的刀锋好似能将人倒映进去。 电子播报音哽住了,“……玩家、玩家请冷静。”它的语速骤然提快,“该副本为生存型副本,难度一星,玩家抽取盲盒后进入模拟剧情,为期一个月,请注意时间流速,人生关卡选择只能由骰子决定,为了剧情顺利展开,玩家必须打开盲盒。” “行,懂了。” 电子播报音不甘心地提示,“那个……盲盒……” 白潞从通道光圈一跃而入。 片刻的不适后,大漠小镇的景象映入眼帘,大风一吹,粗粝的沙石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一辆辆载着难民的黑色敞篷卡车疾驰而过车窗上反光的玻璃刺得人眼睛疼,车轮碾过尘埃的动静很大,压出深深的印,隔得老远,用铁砂网做围墙的小镇内,守卫侧目以待。 白潞就坐在其中一辆卡车车厢内,身上穿着宽松的彩色拼接布难民裙,布料粗糙,但还算干净,只是脸上围着莫名其妙的白色面纱,看起来身姿绰约,而他身边还坐着三个女人。 其中一个高瘦女人低声道:“你们的盲盒开出来了吗?” 穿黄袍裙的女人犹豫道:“绿色品质,不怎么好。” 白潞见还有一个体型微胖的女孩一声不吭,他侧过头打探道:“我也是绿色品质,太倒霉了,那你呢?” 他话音刚落,三个女人齐刷刷转头盯住了他,眼神怪异又透着惊讶。 “怎么了?”白潞猜测自己说错了?难道盲盒的品质或者颜色具有唯一性?现在盲盒还被他塞在储物袋里。 那个微胖的女孩不敢相信地捂嘴道:“你是男的?” 白潞瞪眼:“?”几个意思? “怎么可能,你看她眉眼那么漂亮,只是声音粗了些。”穿黄袍裙的女人否定道,“这个副本只有女性可以进入,不会有男人进来的。” 白潞:“??????”这个副本这么毒的?刚才剧情播报怎么不说? 他咬了咬牙,干咳一声,夹起嗓子,“对,我……我女的……”蛇嘛,向来能屈能伸。 “也有可能是变性……”另一个女人视线下移,落在他平坦的胸部上。 白潞艰难又缓慢地双手护胸,生气地沉声道:“有意见?” 三个女人憋笑着赶忙摇头。 白潞捂住脸,一时间有些迟疑该怎么在副本里掀风作浪,副本星级不高,难度满星是五,这里只有一,想当初如果不是副本意志发疯,姐姐完成一个低星副本应该像喝水那般容易。 他需要找到姐姐存在的蛛丝马迹,时间很紧,而系统给他发了骰子,意味着副本关卡的筛选机制非常看中玩家的运气,有可能就是单纯的运气生存本。 这时候,卡车司机喊了一声,营地到了,随即一个急促的刹车,众人身形一晃,旁边的女人没坐稳差点摔倒。 营地里的守卫见状怒喷道:“卢卡斯,她们是珍贵的生产者,必须小心。” “抱歉抱歉!”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司机走下车,打开敞篷的车厢围栏,“英雄母亲们,请下车。” 白潞:“?” 他直觉不妙,就看见刚才嘲笑他平胸的三个女人扶着肚子,缓缓站了起来,司机见白潞呆滞住一动不动,还伸出手试图搀扶道:“女士,请。” 白潞:“……” 不妙,非常不妙。 她们一行四人被送入营地的最深处,那里有一排宽敞的土墙房围成小院,白墙黑瓦,窗比起营帐来说,条件算很不错。不远处有一座瞭望塔可以将院内的景象完全收入眼中,四周巡视的守卫也多了起来。 白潞领了一个木片制成的号码牌,还有自己的床铺,和三个女人紧挨着。 一间土墙房内总共住着十个女人,有些女人的肚子已经显怀了,硬挺地鼓着,她们对待新来姐妹的态度非常冷漠,也不愿搭话,连个眼风都欠奉。 几个女人悄悄讨论着遭遇,白潞一边侧耳细听,一边重新翻看储物袋,目光艰难地停在盲盒的名称上——“好孕盲盒”。 原来是这个“孕”…… 所以姐姐怀孕产子是因为盲盒的缘故,孩子也没有爸爸……可刚才他进入营地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任何孩子的身影。 “我是橙色,我决定不打胎,重新再抽盲盒不一定能抽到更好的。”高瘦的女人道,“大家有缘认识一下吧,我叫楼天琪,看来这局是我幸运值最高。” 微胖的女孩道:“我叫许薇薇。” 穿黄袍裙的女人道:“黄多思。” “白潞。”白潞说完,装作苦恼道:“果然我的幸运值最低,我不擅长玩骰子,怎么办啊?” “不是,是我。”许薇薇脸色发白,她指了指肚子,“白色品质才是最低的,这个孩子注定是个没有能力的炮灰。” “只有一次打胎重选盲盒的机会,失败可能降级,你确定吗?”黄多思道,“照我说这个副本的最难关卡肯定在‘生’字上,无痛的机会也只有一次,我以前是生过孩子的,女人在技术条件差的地方生孩子如过鬼门关。” 白潞开始对盲盒感到好奇了,他借口上厕所,走出连排土屋,守卫当即就盯住了他,他夹着嗓子轻声道:“哥哥,我肚子痛,想去厕所。” 男人的表情变得暧昧至极,不过却还是非常克制道:“向前左转。” 白潞躲进厕所,左右看看没有被监视,他便重新把好孕盲盒拿了出来,盲盒晃了晃,似乎非常开心的样子。 盒顶的蝴蝶结缎带被轻轻抽开,只听“噗”的一声,一股球状气流直冲他的腹部而来—— 电子播报音在白潞的耳边恶劣地笑道:“恭喜玩家抽到隐藏款盲盒,黑色品质……” 它话音没落,球状气流就在即将侵入青年体内时,被一把攥住了,“叽?”气流发出被手指挤压的咕叽声,像个透明气球。 “我有说你可以进来吗?”白潞嘲讽道。 电子播报音:“………………” “一旁待着。”他随手把气球一扔,透明气状球几次都无法撞破他身上的圆罩形结界,彻底抑郁了,甚至可怜得浮在半空,发出呜呜的啜泣声。 电子播报音停滞半晌,再次工作道:“……盲盒剧情开启,玩家可通过投掷点数开启部分剧情,最高解锁程度可达100%。” 白潞随手一扔骰子,十二点。 气状球直接在外圈看傻了,球上露出圆圆的可爱瞪眼emoji表情。 电子播报音醉了,它仿佛半天才匀上气,“……恭喜玩家开启100%的剧情,作为女性人生侧写副本,玩家必须隐瞒男性的真实身份,在为期一个月内经历怀孕—产子—送养的全过程,按照完成度和存活指数确定最终副本打分。” 一本印有100%的开放剧情书落在白潞的手上,纸页极薄,是真的货真价实100%?令人怀疑…… 他琢磨着“送养”的字眼,示意系统继续。 “玩家有且只有一次重新选择盲盒的机会,就是找黑市医生打胎,成功率由骰子点数决定。有且只有一次关闭痛觉的机会。产子存活率由骰子点数决定,当前游戏副本鉴于《领航船安全保护守则》,不允许延长玩家的痛楚,因此失去无痛机会存活率下跌80%,玩家掷骰点数确认死亡后,会被即刻驱逐出副本。” 白潞翻开剧情书,只见黑色品质的孩子已经被写好了人生—— “你和最爱的人有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进入风化营地养胎期间,因为母体被注入过期营养针,导致孩子天生痴傻,出生时孩子左眼无光感、晶状体为全黑色,医生预言他活不过五岁,而你在他两岁时发现他只会喊‘妈妈’,街上的巡逻犬都比他聪明。三岁时,他是一个固执又笨拙的孩子,每天等在营地门口盼妈妈回家。某天,你发现他徒手杀死了领居家的鸡,满脸天真地享受着鲜血的腥气,说要给你补身体,不够吃就把邻居也吃了,你既感动又害怕。 他活到四岁了,基地的幼童断奶时就必须送养,进入育儿院,接受末日组织的社会化训练,可是组织不接受他,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基因废品,不能成为组织的新生力量,而你也把他抛弃了,最终孩子独自在基地流浪,喊着你的名字,死于四岁零七个月时的那个寒冬。” 白潞:“…………” 不愧是黑色品质,看起来就很扭曲,直击孕妇心灵的那种。 9. 第九章 “育儿院在什么地方?” “请玩家自行探索。” “孩子会在育儿院待到几岁?” “请玩家自行探索。” “你认识唐可情吗?” “无可奉告。”电子音一派高冷模样。 “很好。”白潞挑起清隽如远黛的眉稍,对225副本里的子系统AI道:“你是第一个敢不给我面子的系统,你们AI之首亚特兰蒂斯见我都不敢这么说话,等我腾出空来再找你的麻烦。” 他狂妄得无以复加。 电子播报音:“……………………” 一个低星副本而已,找到孩子的踪迹,他就把它整个踏平了。 只要一想到姐姐在这个副本世界中绝望地死去,心底就说不出地闷痛,唐可情会死,是因为副本意志最后的疯狂,可是为了副本推进剧情而制造的孩子,为什么姐姐会产生感情,以至于希望家人前来找回呢? 姐姐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 那个孩子还活着吗?如今几岁了?又会在哪里?这三年有没有过得很苦?那本该是他们家最受宠的宝贝。 “女士,您怎么样了女士?”简陋的用塑料棚搭建的厕所外面,守卫见他长时间没有响动,忍不住出声询问。 “马上。”白潞直接五指一抓,捏住跑出盲盒的气状球体的圆脑袋,压低嗓音威胁道:“乖乖跟在我身边,不然马上把你堕了。” “咕叽……”气状球委屈地流下两条宽面条泪,心想你也没怀啊…… 黑色品质的盲盒没有对白潞造成任何影响,他和气状球回到住所,看见有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拿着一盘针水进屋,“女士们,给宝贝补充营养的针水好了,大家来排队吧。” 排屋里的女人们仿佛行尸走肉般,寡白着脸,一个个踉跄站了起来,护士给她们打完针后还会登记号码牌,保证没有遗漏。 针尖刺破细腻的手臂皮肤,推入针水,白潞面不改色,等到衣服重新套上,裹得严实合缝,他已经把体内的针水从指尖逼出来了,轻轻擦拭在裙摆上,这一招是他从曲茯苓经常看的武侠小说所学,果真非常实用。 最后还有一支营养剂,众人的目光落在白潞的旁边,许薇薇浑身僵硬冒汗,面纱后露出的眼睛中充满抗拒和惊恐。 “女士,轮到您了。” “不行,我不能打,打了孩子会变成蠢蛋!”许薇薇鼻腔发出沉重的呼吸声,下一刻,她猛地一把掀翻了护士的托盘,玻璃质的营养针管伴着浑浊液体在干燥地面四分五裂。 护士顿时发出惊叫,门外守卫冲了进来,几乎是不容反抗地将许薇薇摁在墙上,许薇薇发出刺耳的喊叫声,施力回击,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守卫们的对手。 这些拥有着怪力的守卫甚至差点将她的肩骨压断,“我不打!” “再去拿一支营养针。”护士非常生气,恶狠狠地一脚踹向许薇薇的小腿,“等会儿把她带到禁闭室去。” 女孩痛得闷哼,求助的眼神落在白潞等人身上。 楼天琪第一时间就扭开了头。 黄多思沉默不言。 白潞不知道琢磨着什么坏主意,没有制止守卫将许薇薇带走。 许薇薇含着眼泪,几次尖叫挣扎都没有办法,最后针水注入她的胳膊时,她的脸色灰败极了,她知道她的盲盒宝宝注定了结局,几乎如同发疯的野牛一般,猛地撞上屋内的木质桌角。 护士与守卫们齐齐色变。 许薇薇捂着肚子痛苦地摔倒在地,众人手忙脚乱地将她送上救护的担架,却发现雪白的布面上印出深色的血。 她被抬走了。 因为这场变故,楼天琪和黄多思不再亲热地聊天。 白潞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学着其他待产的女人,找到床位闲适地侧卧着,闭眼小憩起来。 气状球体歪了歪圆滚滚的身子,已经能够碰触到母体的衣角了,它似乎有些迷惑,却又非常幸福,在白潞的怀抱中找了个位置,甜甜地睡下,“咕叽咕~” 白潞没有真的熟睡,眼睑紧闭,由于分1身术的限制,他的本体跟着许薇薇出去了,留下一具躯壳保持呼吸,镇定场合。 白色小蛇就藏在许薇薇的衣包里,在她痛苦地翻滚的时候,它悄无声息地随着担架一路来到医务室。 医务室离排屋不算太远,三五分钟,可怜女孩在腹部的巨痛中吃了一路风沙,最终,守卫们将她送进医生的工作室,在刷着白漆的房间内,搭建着一个简易手术台。 小白蛇趁着兵荒马乱之际,从手术床与脚架的缝隙中一钻,藏在了最不显眼的位置。 医生是一个戴着琥珀色花框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的白大褂灰扑扑的,边角是鲜血干涸的褐色。 他的声音沉稳温柔,一边检查一边极力安抚着许薇薇的情绪,“看来孩子是留不住了,你怎么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若是再也不能怀孕,你恐怕就得被分配到战斗一线工作。” 许薇薇低声哭泣着,“帮我进行手术吧。” 白潞对育儿院非常在意,正当小白蛇的身体滑过床底的栏杆时,他忽地看到床底的塑料板上有一个带血的印记,像一片金属制的树叶或是面具。 是姐姐留下的标记!她来过这间手术室! 以前听她提起过自己师承剑三唐门,她的武器千机匣上也有这个符号。 小白蛇有些等不及了,它看见床底之外,医生踏着胶皮靴子的脚来来回回地忙碌,许薇薇再没有吭过一声,她也许将副本赠予的无痛机会用了,可是床单上鲜红的血为何越来越多,甚至顺着床沿滴到了地板上? 医生发出愉悦的轻笑声,“多么完美的四月婴标本,我要把它收藏起来。” 床上的许薇薇瞪大着一双失去焦距的瞳孔,肉1体埋在红白相间的被单下,她已经没有呼吸了,手边的虚拟骰子只有两点,她的运气糟糕至极——副本失败了。 中年医生幸福地踢踏着小步伐,直至将标本浸泡装样,封瓶放置在最后一个房间的柜架上,手术台上的母体被守卫们无声无息地运走,他对守卫说,她的子宫撞坏了,不能用了。 等到医务室没了别人,现出人类身形的白潞一把掐住中年医生的后脖颈,在他猝不及防间,按着他向墙上猛地一砸,恶狠狠道:“要不我把你的脑袋也撞坏吧,像个汁水四溅的西瓜,你觉得怎么样?” 中年男人反射性地大吼大叫,额角沁出冷汗,可是没有任何一个守卫回应。 压着他的手有金刚之势,重逾千金,他的脸颊和牙齿被挤压得咯吱作响,是头骨与颌面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你……你是谁?” 摔断的眼镜落在白潞脚下,被鞋子踩得嘎吱响,“是你爹,你爹现在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 白潞在两人之间撑起了一个结界,即使只是分1身,拿捏一个低星副本的人类NPC也绰绰有余。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中年男人的唇角淌下混合着鲜红的口水,他颤抖着道:“我是这个副本的BOSS之一,你不能不守这里的规矩。” 白潞反倒笑了起来,抓起中年男人就给了他的猪脑袋狠狠一巴掌,飞舞的难民裙色彩鲜艳,也格外好看,彩布敞袖使得整个苍白的房间添了抹艳丽,“蝼蚁也配与我讲规矩?” 接下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仗着在结界中行凶,没人能阻拦,中年男人彻底被揍服了,顺着墙沿缓缓滑坐在地上,满地摸索破碎的眼镜框,苦笑道:“爹,您的规矩就是规矩。” “乖。” 十分钟之后,白潞主体与分1身合二为一。 他好似缺了魂一般,别的女人都在搭起的餐桌前喝葡萄糖水,他就傻傻地坐在床上发呆,回想中年医生说的话。 “唐可情?我记得,也忘不了,她是一个非常坚强的女人。” “……她怀了一颗注定被判死刑的种子,两次被上面要求强制引产,但都没有成功……” “第一次,她不知道用什么秘法让我的特效药水失效了,将孩子秘密怀到六月,直到肚子实在遮掩不住。第二次,她逃脱组织追捕,在沙雾笼罩的荒境流浪了几个月,孩子足月的时候就回来挟持我,让我给她做手术、提供婴儿物资。” “孩子四斤四两,是个男婴,天生金银异瞳,是传说中祸世的不祥,上面没有放弃对他们母子的管控,眼看孩子降生成为事实,育儿院提出愿意接纳孩子,并提供教育,唐女士受困之下妥协,不过她要求到育儿院工作,差不多安稳了有四年时间。” 中年男人陷入回忆的面庞像是裹着一层黏着反光的油。 “育儿院不是我的领地,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清楚,只是听说她死了,育儿院至今还有一座纪念她的雕像……” 10. 第十章 “雕像……”白潞惨笑着喃喃,人都死了,哪管得了身后洪水滔天,更别说一文不值的虚假哀荣。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外走,黄多思和楼天琪喊他,他听不见,守卫们前来阻拦,被他一袖子扫飞。 破烂雕像,谁稀罕!他要踏平了这里,把所有欺负姐姐的人都杀了!!! 他双眼一片血红,心中气息翻涌不平。 气状球原本还窝在他的膝间撒娇呢,见状吓得瑟瑟发抖,见他离去,咬着牙依然一路尾随,坚定做他的小尾巴。 青年抢了守卫的一台装甲车,一路杀出营地,向着中年男人指给他的方向前行。 天际昏黄,一线飞沙。 浓稠的日落就快要坠入炙热的沙漠里,仿佛化不开的糖浆,装甲车则义无反顾,烈烈耀阳下,如同逐死的蚂蚁。 然而荒漠中根本没有哪只怪物能够逃过“蚂蚁”一顿毫不留情的暴打。 开了一天一夜的车,他的眼睛在恨意下熬得能滴血,终于赶在黎明前,看到了远方的绿洲小镇。 不同于孕期待产营地的萧瑟,这座小镇充满了喧嚣与烟火气,小镇外,带电的拦网几乎形同摆设,据中年医生所说,好几年前的那一场守护育儿院之战后,所有怪物都有意识般集体远离了绿洲附近的栖息地。 育儿院就在小镇的最中心。 穿过土黄色的成排矮屋,等视线豁然开朗,抬头就能看见那座巍然伫立在园区前的巨大石刻雕像。 白潞迎着初升的日光,光的线段穿越肩头,第一眼就在尘埃中湿润了眼眶——战服古怪又性1感的女人,拼尽全力伸出双臂,去接空中坠落的幼童,神情那样迫切焦急,甚至无视了贯穿自己胸膛的怪物爪牙! 情境在现实与模拟中慢放。 活灵活现的血花迸裂,锋利的锐刺堪堪在她人生两难的境地间停住,她果断选择了死亡,迎接孩子的新生。 她接住了他,接住了自己的宝贝。 她还是那样好看,眉目温柔又妩媚,如同当初养育幼蛇时一样。 白潞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殷红色的双眸诉不尽亲人间的思念,气状球也发现了雕像,傻傻地凝望许久。 育儿院外,一个身着黑袍的修女也在看着这个奇怪的来客。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 白潞压下酸涩的泪水,他沙哑着嗓音道:“我来接一个人回家。” 修女为他的措词感到万分不解。直到白潞指着雕像,从女人身上开始艰难地移动,最终指向那个尖叫着蜷缩成一团、最终落入母亲怀抱的幼童。 这个孩子,是他姐姐用性命换回来的…… 以后,亦会是他的宝贝。 修女一瞬间如遭雷击般呆住了,半晌,眼泪从她的颊边滑落,继而,她捂住嘴巴崩溃大哭,“对不起……对不起……” 育儿院前路过的守卫不明事由,马上就要上前来驱逐,被修女哭泣中慌忙拦住,“他是我的客人。” 守卫这才松了口气,“好的,夫人。” 听见她的哀恸,白潞的心顿时如遭寒风侵袭,一种不好的预感冲上心头,他随着指引的修女走入育儿院,这个已经存在百年历史的园区,是整个绿洲的产业支柱。 他们负责养育末世幸存者或是组织培育的孩子,对他们进行教导和栽培,直至十二岁,在这个世界,十二岁便得为了生存奔波。 园区的房屋一半破旧一半簇新,修女说,唐可情女士曾为这个小镇作出了巨大贡献,至今她发明的冷兵器还在一线参加作战,园区的食堂当初也是她参与设计规划,如今都建成了。 条件简陋的住屋和教室内,不断有孩童抬头出来张望,灰土墙内,他们的脸上很少出现喜悦的情绪,大部分以一种防备的姿态注视着白潞。 修女说了很多话,哪里是姐姐曾经住过的小屋,哪里是他们生活的方寸天地。 最后,站在院长办公室内,一个黑色的盒子被呈了出来,里面是母子二人留下的遗物。 白潞不敢去接,也不敢相信,脸色衬得愈加苍白,几近瞠目欲裂,痛彻心扉,“他怎么死的,我是说……孩子,怎么死的……” 修女似乎还很年轻,她怀念地抚过盒角,伤痛道:“这个孩子,天生双色瞳,组织的占卜者曾预言他是灾星降世,会带来天灾和大难,也最终活不过四岁零七个月,后来果真应验了……唐女士虽然拼死救下了他,可是那一年,怪物横行,是百年难遇的大旱,绿洲水流枯竭,寸草不生,民众们不知道听信了什么传言,逼迫育儿院交出蛋蛋,对了,他的乳名叫蛋蛋,大名唐心诞,于心所诞的诞字……” 她忍不住伸出手在盒上描摹了一下字形,嘴角微弯,可是片刻,笑意就消逝了,“我怎么能把他交出去呢?他四岁就师从组织最优秀的基因药剂师,研制出很多治疗疑难杂症的特效药,还改良了母亲留下的许多发明,他是一个很聪明的好孩子……虽然母亲去世后,他变得沉默,不再爱笑。” “……可是……就在预言大限的前天晚上,他忽然偷跑出育儿院,闯进组织的实验室,给自己注射了一支新研制的基因改造剂……他说……他不想再做一个聪明的孩子了——聪明近妖的孩子,晚上睡觉是无法梦见妈妈的。” 白潞抱起盒子直接心痛如刀绞,气状球懵懵懂懂地蹭了蹭他眼角挂着的水渍。 最终如命定那般,基因改造失败了,他夭折于四岁零七个月的那天晚上,身体不堪基因异常的重负,睡在妈妈的雕像脚下,不知道梦中牵到了谁的手,嘴角天真地勾起…… 白潞又来看望姐姐的雕像了,自从知道自己来迟了后,他反倒完全褪去最初的浮躁,把整个副本领略了一遍。 末日废土化的世界,人类在极端天气和太阳辐射下建立了新秩序和希望基地,与辐射衍生出的怪物保持争斗持续近百年,为了培育新一代人类适应命途的反复无常,组织的基因改造人项目步入轨道。 基因改造人虽然由自然人母体孕育,但断奶后必须统一安排进入育儿院进行社会化抚养。 他们拥有着普通人所不能及的智商、怪力、各方面强化的机能,唐心诞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只可惜副本并没有给他安排幸福顺遂的一生。 气状球这些日子以来不是贴着雕像蹭蹭,就是跟在白潞屁股后面哼哼唧唧,白潞一反常态地没有嫌它烦,还允许它晚上钻进自己的被窝一起睡觉。 气状球幸福得满眼冒星星。 他们一起睡在姐姐原来的屋子里,看过窗外的飞鸟,给石刻雕像擦了数次灰尘,献过绿洲水潭边好不容易开出的小花,为了这朵还没有巴掌大的小红花,绿洲的守卫追着他打了一晚上,白潞竖起猩红蛇瞳也唬不住,气状球也吓得两眼飙泪没命跑。 “真是一个破败的世界。”白潞早就脱了难民裙,一袭红衣坐在雕像下面出神,“对不对?” 气状球不明所以地点头,无论青年问什么它都只会点头,它似乎比原来长大了不少,再过几个月,它就可以出生了。 “我问我姐呢。”白潞嘲笑地指了指雕像,“你凑什么热闹?” 气状球萌萌地歪起脑袋,“咕?” 透明的球上印出大大的眼睛形状,充满困惑,圆圆的身体戳一下动一下。 “喂,副本系统,出来。”白潞颐指气使道。 他感觉到虚空中一股灼热的视线落在他逗弄气状球的手指上,是在逗小狗吧,关键小家伙还挺来劲。 电子音淡淡问道:“什么事?” 白潞一边挠气状球的下巴,一边仿佛讨论大白菜的去留的口吻,“这个小东西我要了,你出个价。” 电子音先是陷入深深的沉默,再然后,系统副本简直怒火滔天,连声音都提高八个分贝,“你知道它是谁吗?你就敢带它走!” 白潞仰头看了看姐姐,这个美丽又坚强的女人,不会不同意的,“大概猜出来一点,剧情书上的设定很像。” 电子音低沉道:“那我再给你一本剧情书,看看前传是什么,再开这样大言不惭的玩笑吧!” 气状球察觉出周遭氛围的滞涩,有些害怕地躲进白潞袖口里,被白潞安抚地摸了摸。 第二本其貌不扬的剧情书,书皮破旧起毛,像被翻阅过无数次,在副本系统的安排下解锁100%,暴露出面前这只小玩意儿的前世今生完整履历。 “前世,孩子原本是225副本系统双生子之一,因为贪玩被锁进了一个黑色好孕盲盒里,被迫跟随剧情走完一生。某一天,有一个非常倒霉的女人抽走了这个盲盒,看完剧情书上20%的简介,她毅然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她几次逃脱游戏中的死亡关卡,可谓险之又险。孩子以为自己顺利出生后终于能够结束剧情,却没想到,这只是刚刚开始一段离奇又幸福的人生。” 白潞神情伤感,似乎不忍再读下去。 “孩子在育儿院长到四岁,印证预言,是为不详,百年大旱,怪物行为异常,大举进攻小镇,妈妈为了保护他,非常突然地离世了——孩子尽管多智近妖,却根本不明白何谓死亡,他只是和自己的系统双生兄弟打了个赌,赌妈妈会先接住他,双生兄弟则赌结果相反,女人一定会为了躲开怪物袭击,任由便宜孩子在地上摔成八瓣。” “他赌赢了,孩子在妈妈的尸体边又哭又笑,度过了不论作为副本系统、亦或是人类幼童最撕裂的黄昏……妈妈的怀抱原本温暖极了,妈妈的手心本该很热,妈妈是全世界最疼爱宝宝的妈妈,别的女玩家产子后都恨不得立即离开游戏,可是这个妈妈不一样……妈妈接住他了,但是,妈妈死了……” 11. 第十一章 “人生最后还剩下七个月,系统驱使的怪物刺穿了他母亲的胸膛,他背负着弑母的罪孽,每天夜里都阖不上眼,请求系统双生兄弟杀死自己,可是他又必须走完全部剧情设定,不得解脱……他好恨,游戏一点都不好玩,他恨所有人对他那怜悯又忌惮的眼神。他装作一个好孩子,背地里却让绿洲大旱,粮食颗粒无收,怪物四处横行,所有人生活在困厄里,他看着他们哭喊,却一点都不痛快,直至迎来期望的时刻。” 白潞合上薄薄的一页剧情书,然后将它揉成一团,用力扔掉。 电子音见状,顿时抑制不住哭腔,“即使这样,你也要带我的兄弟走吗?”它企图承担一切,“是我提议打赌,也是我害死了蛋蛋的妈妈,蛋蛋回到副本后,我还把他的系统神经元吞噬了大半……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会成为一个废物……即使这样……你也要带他走吗?” 你想带他走吗?你还会爱他吗? 电子音不敢再问。 白潞沉默下来,他望着眼前不断凑近的气状胖蛋,小家伙发出扭捏的空气声,“咕噜?”傻乎乎的圆脸上竟然洋溢着幸福,他问它道:“你要和我一起走吗?” 气状球毫不迟疑地点头。 白潞含着眼泪,猛然挥出巴掌,就在快要扇上气状球脸颊的那一刻,他猝然收力偏移方向,气状球还是被他的袖子拍飞出老远,不一会儿,又“叽叽咕咕”地奔了回来,抓住他的袖子。 它以为他们在做游戏呢!气状球咕咕笑。 电子音见状嚎哭不止,急得周围空间都呈现出扭曲的线条,“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希望你能够待他好一点,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跟我走吗?”白潞再次确认了一遍。 “咕!”必须滴!它露出骄傲的小表情。 电子音没曾想青年和蛋蛋竟是如此义无反顾,“它是副本的附属产物,没有办法跟你走的,我很感激你能接受他……在这个副本里多陪陪他吧,他不会再有来世了。” 白潞淡淡反驳道:“倒也不一定。”他撤下结界,指向自己腹部。 下一刻,气状球开心到飞起,它一头扎进青年的怀抱,没有受到任何结界的阻拦,就像好孕盲盒最初开启时那样一往无前,欢呼雀跃,带来真正的好运。 “让你暂住两天,等找到我姐,小兔崽子麻溜滚蛋。”怀上这团傻气球,白潞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任何不适,副本与副本之间的连接通道并不安全,他怕蛋蛋被空间裂缝间的怪风卷走,与其承担风险,不如他先将养两天。 而且他们必须得离开这里,只有这样,蛋蛋才能脱出剧情书的死亡设定,迎接新的初生。 在此前,白潞还有些困惑,他问副本系统道:“最开始进入这里的时候,你知道我的身份?” 黑色盲盒可是系统强塞来的,不要还不行…… 电子音哽咽着道:“唐女士死前和蛋蛋说过她还有亲人在世,有朝一日一定会把他接回家去……自从她去世后,这个副本就不能在游戏星级榜单中搜索到了,除非有人使用传送券,指定225号系统位置,只有你会来找他。” 所以他是一来就被副本系统盯上,经过考察,蛋蛋认证。 “那与我一同进入的玩家是怎么回事?” 电子音道:“她们都不算,是我操控的场景模拟NPC,整个副本只有你一个玩家……我……愧对于蛋蛋,罔为双生兄弟……这是我能为他做的全部了,以后你要是厌烦了他,求求你把他送回来,我……我会一直在这里……” 他很舍不得蛋蛋,可他希望蛋蛋能够追逐自己的幸福。 “看来你对我了解得还不够。”白潞思虑片刻,忽然向着虚空之中伸出一只素白的手,声音庄重威严道:“我以1073号副本领主的名义,向225号领主发出主从契约盟书,确认225号领地可以成为1073号领地附属,缔结双边和平协定,建立直接通道,互通有无,你是否愿意?” 电子音怔愣住了,沉默恍惚间,它像是看见许多年前,那个美丽妩媚的女人,已经怀抱着一个漂亮的幼童,却又向它的化身伸出手来,“哎呀,这是哪家的宝宝呀?是蛋蛋的朋友吗?我们一起玩吧。” 真是温柔的妈妈呀,它那时嫉妒得发疯,蛋蛋的妈妈怎么可能真的爱他呢? “你……你也是NPC……不是玩家?” 白潞挑眉道:“两种身份兼有,你可愿?我耐心有限。” “我愿意!我愿意!我知道一千号以上全是高星阶副本!”电子音激动地再次哭泣起来,“真的可以吗?你不怪我吗?” 白潞冷笑一声,面无表情道:“蛋蛋还小,你先来给我打工还债。” 赌约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人的错?否则蛋蛋为什么会自行注射基因改造试剂,企图逃避痛苦?既然决定看在姐姐的份上接纳一个,那么少年亦可留下,多一个附属小副本,产业开发才有更多可能。 虚空中的风卷成少年的透明身形,清秀的脸颊沾湿了泪水,它哭泣着扑上去与青年双手交握,既惊又喜,充满不可置信,如坠美梦。 “契约成立!” 他们话音齐齐落定,少年周身金光一闪,竟然直接升级了,他向白潞恭敬行礼,“主人,二星225号副本,听从您的指示。” 白潞摆了一下手,开启通往1073副本的隧道,“既是互通有无,稍后我会派管事与你联系,以后缺粮就拿你们做的基因研究产品来换,225副本暂不对外开放。” “好的,主人!”少年化作风绕着白潞转了一圈,消失在这片广袤的末日废土之中。 黄沙漫天,最纯粹的橙色夕阳洒下余晖。 白潞带着肚子里的蛋蛋回到1073副本,原本准备回去就把气状球放出来,结果刚进门的一瞬间,他再次被门内的场景深深镇住。 黑暗大泽开垦的田地已经全部种上水稻,千横百纵的沟渠和沤肥的化粪池已经由设计图上的虚拟概念变为现实,当然,毒兽鳄鱼们的栖息地被迁得更远,沼泽上方的瘴气则向着副本边缘驱散,因为稻米池塘内还得养上可食用和贩卖的淡水鱼。 走过阡陌田埂,远远地,能够看到东边的小山坡上种满了果树,目前尚未授粉结果,再远一些,又是不同品种的果树和葡萄架,黑暗大泽只有山坡的位置拥有较长时间的阳光雨露,可能以后种出的葡萄不会有姐姐栽的那么甜了。 近看,原本打算盖一间屋子的地面已经挖出广阔的深坑,管家阿甘摊开一张设计图纸,给身旁的一个不请自来的男人细究。 这个男人总算脱下万年不变的佛袍,但长衫依旧选择了庄重的深色,远远望去,总是半身藏在阴影里,逆光的肩背显得格外宽阔,连同垂落的衣角都板板正正,仿佛刻意熨烫,素衣内里也整理得十分妥帖。还俗后,他的头发还稍微长出来了一些,身上压迫性极强的佛法使得他整个人几乎不可逼视,他认真地对比着设计图纸,敛眉沉目,眸色很浓,是一席化不开的夜色。 因为阿甘本体是个铜炉,很矮,他弯下身时神情疏淡,低头浅笑,更有一种剥离现实的怜悯苍生的菩萨相。 白潞好悬差点把眼睛瞪出来。 小红小黄小蓝也十分乖巧地接受着男人的指令。 黎惊蛰先注意到异动,对远处的他温和唤道:“小蛇,旅行还顺利吗?” “黎……黎先生?”白潞简直想要一脚将家里这些个叛徒踹出去,他不过才出门几天,竟然连主人都不识得了! 听见他的声音,家园NPC们这才向他行礼,高兴道:“主人回来啦!” “你们还知道我是主人啊!”白潞表情纠结,他对NPC们压低了嗓门道:“快把这个可怕的佛修给我打包扔出去。” “可是……”小红犹犹豫豫,“可是黎先生是您的共同居住人呀。” 很久以前,他给过黎惊蛰黑暗大泽的通道密钥,副本不会排斥拥有副本系统密钥的闯入者,他竟然忘记了! “我宣布现在1073副本只有我可以住!”白潞气急跳脚的话音落下,所有家园NPC齐刷刷从黎惊蛰身边倒退三步,由先前的端茶倒水阿谀奉承变得戒备满满。 黎惊蛰见状,依然不甚在意,他知道他还在生气,“那我可以借住吗?我愿意支付房租。” “不行不行!”白潞疯狂摇头,完全不为所动。 “月租1000金,只需要一间粗陋偏房便可,不然我无处可去。”男人神态淡然,双手合十,姿态谦和,微微欠身道:“望小蛇慈悲。” 白潞:“………………” 一千金,他竟然该死地犹豫了!最短五个月就有五千金!他卖一车水果利润也至多1金而已啊! 12. 第十二章 黎惊蛰肯定了解过领地目前的现状——缺钱,缺钱,非常缺钱!他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升级领地,去找回兄姊们! “也……也不是不行……”白潞承认自己刚才态度过于耿直,领地建设有难处了,他思索道:“不过我们互不干扰,生活区域理应泾渭分明,您去山坡后面居住吧。” 黎惊蛰点点头,十分沉得住气,他见白潞风尘仆仆地回到家,几天内累得形销骨立,衣襟下若隐若现的锁骨都有些嶙峋了,便让小蓝在房屋建筑工地前摆开八仙桌和椅子,从阿甘的生活仓库中端出鸡腿面条和几样小菜。 “等厨房建好,想吃什么我给你做。”黎惊蛰说话的时候还分心给他备筷,谁又能想到,向来专修金刚怒目无情道的黎总指挥,为小蛇妖亲自下厨三年,手艺也非常不错呢。 鸡腿面下窝着荷包蛋,引人食指大动,白潞不再理人,低头一心吸溜起面条,他其实挺怕黎惊蛰,还好姐姐的拿手鸡腿面安抚了他…… 他感受到小腹生出一股灼热感,蛋蛋懵懂之中疯狂地开始汲取寄生体的能量。 白潞一口气吃了八碗面,十根鸡腿,外加三盘糕饼点心和一碟子添了又添的酸黄瓜,甜牛奶浅尝了一口吐了。 黎惊蛰从最开始纵容的深深注视,再到后来愈加明显的欲言又止,向来波澜不惊的男人几次抬手想要制止他的暴饮暴食,又担忧惹来反感,于寒水般漆黑的双眸中表现出巨大疑惑,壶里的温热甜牛奶是完全按照白潞最喜欢的口味,可他一滴未碰。 男人倒出牛奶尝了尝味道,没有丝毫不妥。 非常奇怪。 饭后,黎惊蛰自觉去向小蓝交第一个月的房租费,顺便慢条斯理地把阿甘绘制的几份建筑图纸拿来给白潞选择。 白潞躺在自己的太妃榻上,素白修长的手臂杵着头,慵懒得三万六千个毛孔舒展开来,下身忍不住化作美丽雪白的蛇尾,从衣摆延伸出去,细腻鳞片在柔光中粼粼闪耀着,仿佛细碎钻石,尾巴尖轻轻拍打地面。 他碍于黎惊蛰在场,没有将蛋蛋立即从肚子里驱逐,只得一边晃着身躯一边选房子。 地基已经挖好,而且为了建盖一间大房子,面积选择大泽中心最宽阔的地带,就是建成行宫也足够。 考虑到自身蛇属性喜爱潮湿,同时又必须能兼顾正常起居,他选择先在地表下挖一个地宫,可以容纳他的正常蛇身大小,再一层一层往上添加建筑。 阿甘开始指挥工人行动了,地宫需向下深入,它拥有的建筑技能之一,就是可以同时召唤二十名带着头盔的建筑NPC,手脚麻利,在家园系统的驱动加速下,直至挖通地下暗河也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白潞眼睁睁看着他设计的地宫热火朝天地施工,心想,阿甘一次召唤NPC数量有限,仅可用于盖房和种地,如今副本升级关键期,他需要更多的人手。 “有心事?”黎惊蛰监工一半回来,见他发愁,唇角噙着淡笑,“可以与我说说。” 白潞多年习惯,下意识地就要开口,可是一想到男人前些日子那么作践自己,脸色一冷,十分不留情面道:“黎先生,你管不着我了,访客就该有访客的自觉,你或许明白什么叫作安分。” 就像那一夜春风渡后,黎惊蛰误会他给自己下药,将人独自扔在酒店的床上,盛怒之下毫不客气地出言责备,“你永远都学不会安分。” 黎惊蛰被他的阴阳怪气整得僵立在原地,攥着佛珠的手指都刺痛得一拧,喋声赔礼,“是我那天口不择言,我很抱歉。” “那就是心里话吧,没关系,我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白潞轻轻闭上眼睛,“我一个人能在游戏中过得很好,如今你亲眼看到了,玩家与副本之意志的战争已经结束……三年前,我们早些分道扬镳,或许那一晚就不会铸成大错,令你破了身戒……”他偏开头,眼眶微红,他一个被睡的人显然已经委屈到极点。 明明那一晚他喜悦得不能自抑,不断纠缠着身边的男人,且对方也明显处于极度的膨胀中,温柔的亲吻和不容反抗的沉重起伏令白潞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黎先生不宣之于口的情1爱。 他以为他也是喜欢他的…… 可惜太阳出来的时候,露水迷梦就全散了,醒来时,向来波澜不惊的男人第一次面色几变,勃然大怒。 “我从未觉得你是麻烦。”黎惊蛰叹息道,曾经紧紧痴缠他、偎依他、一步也离不开的小蛇,如今是真的铁了心要与他分家,他的眼神压着深谙不明的情绪,“破戒一事亦是我迁怒于你,既知误会,我会尽力补偿。” 他们相识十余年,副本中携手闯荡七年,同生共死四年,理应关系至亲至臻,不该因为一个误会就…… “仅仅只是误会?”白潞支起身体,红眸因为恼怒更加流光盈润,“黎先生,睡我那天您可不是这样说的!” 这个男人说什么来着…… 哦,你看你的肚子,都鼓起来了。 结果第二天醒来,翻脸不认。 黎惊蛰:“……” 白潞眼睁睁看着一抹红晕硬生生爬上男人半个脖颈,在深色的长袍交领外,格外分明,“我没有不认……”他的声音缓和如风,这块被迫融化的坚冰,第一次手指捏着佛珠都觉难耐,他向白潞合手一礼,诚心恳求道:“小蛇饶我。” 语罢,他再次陷入不动如山的沉默,嘴巴仿佛封死的蚌壳,竟连一句剖白的话也无。 白潞给黎总指挥气得肚子都痛了,明明不爱他却还要玩1弄他的肉1体…… 等等……好像是真的有点痛…… 肚子……搞什么?他麻溜跑向厕所,在僻静的角落,站在一方净水池旁,扶着感到略微发沉的腰,实在忍不住催促蛋蛋道:“要不你先出来,这里很安全。” 肚子里的气状球晃了晃,像是装作没听到一般。 白潞额角青筋一跳,捏得手指骨节啪啪响,“蛋蛋,你敢不听我的话?”软的不行,就来恐吓。 蛋蛋果真抖了抖,随后,白潞感受到一股莫名悲伤的情绪猛然由心而生,“???” 好半晌,黎惊蛰不见白潞回来,顺着山间纵横的小路去找,远远地,他看见青年面对着一望无际的稻田,一颗颗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青年清冽的嗓音模糊入耳,“你再这样作死,我就不要你了。” 黎惊蛰不知道他在与谁说话,脚步略迟缓了些,结果只见青年忽然捏住鼻尖弯下身去,难受地干呕起来。 附近沤肥的化粪池已经加了盖,味道虽然浅淡,但青年嗅觉灵敏,明显嫌弃极了,连忙把阿甘隔空唤道身边来,“这几个池子位置得改改,挪远些。” “好的,主人。”阿甘随后递给他几本厚厚的册子,“主人,这些是阿甘身上的建筑储备材料目录,以及未解锁材料的相应掉落方式,请主人挑选后告诉阿甘,阿甘希望能够打造出最完美的房子。” 白潞被一通折腾已经精神不佳,他勉强选了喜欢的主屋和别墅样式,实木质材料存量不多,他得想办法去一趟三哥留下的矿山,再到主城交易,换回物资和家具。 越想头越沉,他揉了揉额角,视线模模糊糊间,他嗅到一丝禅意悠远的檀香气息,黎惊蛰赶在他晕倒前将他牢牢接入怀中,蹙眉唤道:“小蛇?” 几本册子散落在地。 白潞一袭红衣被打横抱起,衣摆和手臂自然地垂落,他的脸埋在高大男人的颈窝中,人事不省。 13. 第十三章 昏暗的空间内,星空的阴影倒映在地面上,一片虚无混沌。 一个人和一颗气状球一起待在原地,双方面面相觑,白潞立即捏紧拳头,狰狞地笑着,“小兔崽子,可算让我逮着你了。” “叽!”气状球吓得两眼飙泪,掉头鼠窜。 双方在这虚拟领域内跑出两道残影,上天入地,仿佛弹道点射,直至气喘吁吁,仿佛跑不出边界。 白潞奇怪道:“这是究竟哪里?”周围一片模糊。 气状球悄悄从虚空探出头来,飞到他的面前,叽叽咕咕,白潞毫无耐心地抱着手臂,“听不懂。” 气状球为难得转起圈圈,过了一会儿,它不知道叽叽咕咕又说了些什么,虚空中竟然又多出了一人。 来人化作风,凝成少年的轮廓,左看右看,疑惑道:“主人,您找我?”225副本的双生系统之一,工作中听到了兄弟的呼唤。 白潞指了指蛋蛋。 气状球飘到他的跟前,露出可爱的笑脸表情,少年也跟着眉目舒展地笑起来,可惜蛋蛋绕着整个虚空飞了一圈,他的孪生兄弟依然不解道:“你想告诉我你会飞是吗?蛋蛋你真棒!” 气状球呆滞住了,气哼哼背过脑袋去。 白潞抽了抽嘴角,“这究竟是哪里?” 少年这才意识到喊他现身的目的,他挠了挠头道:“啊,这里是225副本系统最原始的操作空间,不过是属于蛋蛋的部分,自从……事情发生以后,蛋蛋无法工作,我就把它的空间独立了出来,现在一看,似乎比之前大了不少,蛋蛋应该升级了吧。” 难怪刚才感觉被抽走许多法力,白潞腹诽,怕是被蛋蛋吃掉了,“有什么用处?” 少年想了想,“控制副本的基本运行。”但这没什么特别的,白潞身为高阶领主,同样能够调配和占有整个副本的资源。 “还可以向玩家开放参与或者游览副本的权限,副本会有收益,说不定还能吸引一些厉害的NPC前来久住。” 白潞道:“我从未见过1073副本有这样的系统存在。”否则他们之间不可能和平共存,他只需要类似于阿甘的一体专项小系统,忠诚无害,对他的领域发展没有威胁,反而进益颇多。 少年道:“无限主系统被玩家们杀死之后,我们这些子系统才被新智能亚特兰蒂斯释放出来,能力限制很大,没有办法控制高阶副本,而且任何行为都会处于监控之下,所以我们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在副本中作业……不过,蛋蛋的空间或许是一个例外,这里没有监管者的气息。” “你是说,在这里可以逃脱亚特兰蒂斯的监管?”白潞眼睛一亮,为非作歹的一颗心忽然就扑通扑通跳起来。 少年尴尬道:“我不确定,因为蛋蛋实在是……”太弱了!也可能人家根本没放在眼里! 白潞:“……”白高兴一场。 “算了,也没指望小兔崽子以后能有什么大作为。”白潞弹了一下气状球的脑壳,气状球也不生气,依恋地蹭着他的手背。 少年向他报备了可以兑换的副本资源的情况,其中末日废土最不缺的太阳能蓄电池可以在三日后抵达,弥补黑暗大泽光源不足的问题。至于人口迁移,末日尚且艰难,白潞只能另想它法。 等到少年离开,白潞和蛋蛋在空间中玩了一会儿捡球的游戏,“去。” 蛋蛋哼哧哼哧飞出去,叼着白潞抛的布绒球又奔回来,像只兴奋的小狗期待被夸奖。 白潞和它商量道:“你从我肚子里出来,我天天陪你玩。” 叼着球球的小家伙登时僵直住,一瞬间委屈得不能自抑,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快要流泪。 白潞深吸了一口气,毕竟孩子还小,打不得,“我一定尽早把你送回真正的娘胎。” 蛋蛋讨好地贴贴他的肚子,不一会儿再次幸福得冒泡泡。 自从看过蛋蛋的副本空间,白潞就想给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家伙找点事情做,他从储物袋子中翻翻找找,拿出一颗种子,一片土壤和一壶泉水,东西置放在空荡虚无的空间中显得格外突兀。 “来,交给你一个任务。” “咕?” “这是幸运四叶草籽,适合在空间醒芽,有加持幸运值的作用,你养着它,时不时浇点水,以后我吃香的喝辣的就靠你了。” “咕叽!”蛋蛋骄傲得昂起身躯。 蛋蛋的私密空间外。 一股清凉薄荷的香味提神醒脑,钻进鼻尖,白潞掀开眼帘,一双纤纤玉手此时正搭在他的额头上,他反射性地“啪”拍开。 那人受惊一般赶忙缩回施针的手臂,白潞定睛一看,戴着面纱的少女向他浅浅颌首,一抹玫红印记在她的额头上分外夺目,即使看不清面容,也知道她定是容貌娇美。 “醒了吗?”黎惊蛰来到床前,捏着一块温热的毛巾给他擦着额角,声音宁和沉郁,有一种沁入心底的魔力。 白潞直愣愣地坐起身,不可思议道:“她是哑医女?” 自三年前大战结束,玩家势力大减,伤亡惨重,游戏排行榜上的八魉首全靠隐藏形迹最终余下四个,哑医女也是低调过活的其中之一,不知道黎惊蛰怎么把她找来的,这女人可不是个好心肠。 虽然医术不错,起死回生肉白骨,但施为的代价颇高,曾经在危机关头救治重伤的黎惊蛰时,因他没有钱,便取了他一块价值千金的蛇心鳞,痛得他几宿睡不好觉,至今仍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 白潞绷着脸皮,实在笑不出,他不过是被拽进蛋蛋的空间多玩了会儿抛接球,哪里就需要医女了? 他没有睡在自己的副本中,一定是昏迷后被黎惊蛰带到这里,房间四周的布置像极了苍白的病房,一个小童子端着汤药从外面进来,哑医女比划示意黎惊蛰喂他喝下。 黎惊蛰卷起深重的袖口,仔细接过汤药。 “等等!”白潞马上要从床上爬起来,“我没病,不用吃药!”他是疯了才会喝哑医女的药,简直贵出天际,他现在是穷光蛋,谁也别想从他的口袋里抠钱! 斜里伸出犹如钢钳的手臂按住了他,可是同时动作又非常轻柔,黎惊蛰堵住他下床的去路,半握住他冰凉的手,“小蛇别闹。”他顿了顿,又捋起白潞鬓角的发丝置于耳后,目光藏着一丝炙热,解释道:“你晕倒是因为……你怀孕了。” 白潞:“……………………”他早就知道了,真是谢谢啊! 天啊,这是什么社死现场! 14. 第十四章 哑医女和小童子望向他俩的目光八卦度翻倍。 “我有必要纠正一下。”白潞受不了当前这种古怪的氛围,“这只是暂时的!它不会一直在我肚子里!我是男人,不可能怀孕!” 小童子轻声嘀咕了一句,“也不一定。”他接诊过的男人孕子病例不少。 黎惊蛰不奇怪男人可以孕子一事,副本里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发生,可闻言表情不动声色,捧住药碗的手腕却是微微一抖,险将贵逾千金的汤药打翻,他的身躯背着头顶的光源,本就身形高大,如今一个正身直坐,就在半躺的白潞上方投下阴影,“……你不想要它?”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中的不舍之意就是外人也能听得分明。 哑医女和小童子同时倒抽凉气,惊讶地捂住嘴。 “不是你想的那样!”白潞连忙否定。 得到赦免,黎惊蛰绷直的背脊这才松弛下来,“嗯,那你把药喝了,可以固本培元。” 哑医女和小童子又同时“呼”地松气,露出荡漾笑容。 小童子道:“黎总指挥放心,我家主人医术高明,定能保白蟒星君胎相…呃……”他被青年的蛇瞳狠狠瞪了一眼,赶忙重新缩回墙角,给自己的嘴巴打结。 白潞对黎惊蛰低声咬牙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等回去再解释,诊金……我没有那么多钱……” “我付。”黎惊蛰摸了摸碗沿,不烫了,慢条斯理,一勺一勺喂给他。 行吧,白潞忍辱负重,含泪喝下。 他们从哑医女的地盘出来,白潞才发现原来这里是一间名为“无言堂”的正经医馆,就在主城波坎宁的南面,知识小镇,他之前跑商卖货的时候来过,这里商业不如主城发达,医馆门庭冷落,也可能因为哑医女诊费太黑,宰一个冤大头,能吃三年…… 药效立竿见影,白潞感觉自己精力充沛起来,既然来到城中,他打算买一些日用品。 黎惊蛰一直不紧不慢地缀在他的身后,不催促、不打扰,和以前他追着男人的情形正相反。他本想驱赶对方,想来根本无用,他也不敢太过分,毕竟只要黎惊蛰想,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谁让对方天克妖怪,性情又冷漠呢? 他这个傻子蛇妖,妄图获得一个佛修的情1爱,真真可笑。 路过一个支起棚子贩卖西式糕点的摊位,迎面都是奶香,漂亮的姜饼竟然还能搭成小屋,点缀薄荷糖、巧克力和杏仁糖花,白潞驻足了一会儿。 黎惊蛰以为他会叽叽喳喳兴奋地回头与自己分享,央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给他买,就像三年前他们脱离游戏跨入现实世界的第一天,两人身无分文,白潞闻到街边烤鸭的香气,一定要吃,不然就化作小蛇潜进去偷,自己不允,无奈将手上盘了多年的佛珠拿去典当换钱。 如今相伴那么多年,他一直以为习惯成自然,小蛇会一直眷恋他,依靠他,结果没想到,这一次,白潞只是看看,头也不回地走了。 黎惊蛰心口没由来地一痛,可他终究不置一词。 随后,白潞进入主城特有的技能复刻书店,玩家如果有独家技能可以到这里来复刻,刻本贩卖后每本都有20%的提成,像【万物清洁】的发明人黎惊蛰,无限游戏最早期凭此挣得盆钵体满。 而白潞以前卖的技能【缠敌】,因为对于体型限制过多,至今五六年购买的玩家寥寥无几,他也就歇了那颗卖技能发家的心。 今天,他来采选一些实用的生活技能刻本,比如【养殖】、【烹饪】、【园艺】、【生活整理】等等,每个技能都可以让领地的家园NPC学习。 蛋蛋降生还得再买母婴和哺育相关的技能,技能书很贵,不能一次买齐,他今天花了三十金,觉得非常肉痛,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回到1073副本,白潞立即将技能书分配给四个家园NPC,阿甘获得了新的烹饪技能,不用每次都做相同的菜式了。 他让小蓝找出仓库中所有的空置储物袋,准备前往三哥的金矿山找点能卖钱的东西。 “又要出门?”黎惊蛰把买来的姜饼小屋放在圆桌上,雪白的糖霜制成屋顶,看起来很美味,然而没等到白潞前来品评,青年再次收拾好行装。 传送券捏在手上,白潞道:“黎先生要是无聊的话可以自行下本。”他还在生黎惊蛰的气,不是三两句就能说清。 “我不可以一起去?”黎惊蛰眼神深暗,沉吟询问。 “那里还有我二哥的骸骨。”白潞语气抗拒道,“抱歉,他不太待见您,您知道的。” 二哥一见他跟在黎惊蛰屁股后面就来气,如今二哥故去,就不要再令他伤心了。 “好,我在家等你,万事小心。”黎惊蛰倒也没有执着。 白潞的身影形单影只地消失在眼前后,黎惊蛰久久望着远方,黑暗大泽远方水稻田梗交错,百废俱兴,都是白潞努力的成果,他的小蛇一夜之间长大了,是他曾经期许的茁壮模样…… 可那一夜,同样毁掉了他们浓于血水的相伴温情。 他压抑在最深处的露1骨色念,于肢体交缠的狰狞行径中,卑劣又无处躲藏,不可避免地被对方察觉了。 黎惊蛰伸出手指缓缓扶住额头,闭目蹙眉。 53号副本,原型是一个孤岛,岛上的山洞中发现了金矿,后来三哥苏夕亭向系统买下了金矿的所属权,投资人手做起挖金生意,结果有一天,岛上的土著和淘金者离奇失踪,苏夕亭得不到回信前来副本察看,发现岛上出现虫族入侵者,原来53号副本内一直存在穿梭风洞,很容易吸入在其它副本中迷失的生命体。 这也是二哥哥闻人镜要留一缕魔识帮他守矿的原因。 二哥哥故去后,化龙的尸骨和内丹会回到种下标记的魔识身边,随后魔识消散。 白潞降落53号副本时一度胆怯,很怕看到想象中漫山枯黄龙骨的景象,不过当他适应副本内光线充足的白昼,从天际俯身下望,多少被海岛碧波与绿树结合的美丽……不,等等……那是什么东西啊啊啊??? 白潞丛半空中坠落,稳稳踩上细软白沙,望着岛面山头上盘踞的巨型物种,整个人瞳孔都紧缩了一圈。 怪物拥有比云端更加银白的鳞甲,双翼如果张开,只怕能够将岛屿的山脉完全覆盖,仿佛倾降的大雪,而它的脖颈极为修长,坚硬的头颅上倒刺嶙峋,身体占比重很大,青金色的眼睛不知如何捕捉到了副本中的异常气息。 怪物仰头站了起来。 白潞拉开游戏中的虚拟面板,点击召唤智能AI亚特兰蒂斯。 【系统】亚特兰蒂斯:玩家“白潞”您好,请问有什么疑问?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为什么跑到我的地盘里?”白潞抬手一指山头,正好与怪物四目,双方同一时间出现应激反应。 怪物仰天长啸,“吼——!!!”声波巨浪向周围激荡开来! 【系统】亚特兰蒂斯:玩家“白潞”您好,目前53号副本中检测出风洞反应,该物种可能为西方属种的圣光白龙,对妖魔物种攻击性极强,战力能够排至副本巅峰前…… AI话音未落,白龙已经从山顶直冲而下,利齿腥风,杀气腾腾。 这是怪他身为妖怪,天生吸引神圣种族么? 白潞听到了腹中蛋蛋的惊叫,他低垂下如远山青黛的眼眉,迎着龙啸巨浪从腰际缓缓拔出唐刀,“别慌宝贝……我也是巅峰榜上大名鼎鼎的白蟒呀。” 既然大家撞了白衬衫,那么谁菜谁尴尬! “让我拔了你的鳞片,看你还敢嚣张!”白潞秀丽美艳的刀刃猛然划破半空,天地色变,海岛惊颤,一袭红衣飞舞,白发漫天,他全身法力瞬间攀升,如同燃烧的烈焰高山! 【系统】亚特兰蒂斯:警告!警告!该副本无法承载您的能量,该副本无法承载您的能量,请您停止战斗! “你在说什么胡话!” 青年以刃尖对准龙首,眨眼间两个能量体便撞击在一处! “轰——!”惊涛骇浪下,天空一白一红,染得日光也变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系统】亚特兰蒂斯:警告!警告!请您停止战斗!否则53号低阶副本无法承载,将在三十分钟后解体。 解体?!那金矿山怎么办!白潞呼吸一滞,闪身避开巨龙爪牙,这石破天惊的一击登时就让海岛的一角向海水中塌陷,白沙飞扬,礁石滚入苍茫深蓝。 他一时束手束脚,心想该怎么让这头一击不成又重新飞上天准备再来一次体重压制的怪物停下来。 就在这时,虚空中忽然撕开了一条裂缝,比人先至的是一道劈天裂地的金色佛光,下一刻,白潞周身被金光覆盖,身处的位置被替换到安全的远方,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着深色长衫的男人,他个高显眼,向着倾轧而下的白龙捏住二指尖的佛珠,神情看不出喜怒。 佛珠上,卐字印记气息罡正暴烈,带着主人的意志,噬光几乎瞬间从佛珠冲出,吞没周遭的一切! 【系统】亚特兰蒂斯:恭喜玩家“白潞”,53号副本将在三十分钟后解体,[微笑表情]。 白潞:“……………………………………” 呆呆被金光护在半空中的青年,万万没想到今天竟然出门不利。 系统已经完全放弃治疗。 15. 第十五章 避之不及被佛印击中的白龙翅膀穿出一个大洞,从半空中坠下,轰然撞击在沙滩岸边上,巨响声后,化作一个长金色发丝却有些天然卷的男人,他长得极美,青金色的眼眸倒映着苍空,皮肤凝白如雪,五官深邃精致,身形高挑,骨相姣好,充满异域风情,此时,他正捂住受伤的肩膀,望着来客敌意甚浓。 他即使负伤,艰难支撑,一颦一簇间也流露出矜贵清冷的姿态,他嘶哑道:“我输了,你们可以杀了我,不过希望你们看在我的遗骨能值几个钱的份上,放过我的子民。” 他身上泛着神圣的白光,只是仿佛快要熄灭一般微茫。 白潞向森林望去,只见林间上空出现了几头幼龙,体长均没超过三米,都是稀缺的圣光龙族,它们恐惧得降落在沙滩上,此起彼伏地哀泣呼唤着男人,不敢走上前来。 白潞道:“53号副本是我的地盘,你们悄悄偷渡进来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男人唇色惨白。 几只西方龙崽惊恐又凶狠地对着白潞嘶吼。 黎惊蛰轻轻扫了它们一眼,龙崽们登时浑身僵直,他念着佛号,比谁都清楚,其实白潞的心很软,不会无端杀害其他生物幼崽,他也绝不允许,可有威胁的敌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男人伤得很重,豆大的冷汗滴落在粗糙砂砾里,他的目光打量过将他一招击溃的佛修,而后却是对着白潞解释道:“我们三年前逃脱副本卡池,被卷入时空风暴,幸得一位魔君的魂识指引来到这里避难,所以我们不是偷渡。” 他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哪怕身临险地,依然沉静得体。 “你见过我哥?”白潞自行忽略了其他重要信息,情绪激动起来,他望向小岛绿无边际的森林和岛心峰,却察觉不到一星半点哥哥存在过的气息,他随即质疑,“我哥不是善类,他没这么热心。” 不是他贬低自家二哥的人格,他哥的热心肠从来只留给家人,在外凶名赫赫,被唤冷面煞神。 黎惊蛰思忖片刻道:“你刚才提及的卡池,难道是卡牌副本组?” 男人苦笑,解开带血的外衫领口,露出半块胸膛上的“牌”字图纹,这是独属于卡牌的镂刻,他的肤色白皙,身材格外精悍却不显得粗壮,那美丽的纹刻更为他增添了圣洁之外的艳色,不似真人,“没错……我们是逃亡的卡组,他带走了我的卡芯,我可以告诉你们他的下落。” 卡牌副本组是无限游戏中极为特殊的副本组,由大大小小数十个不同游戏规则的卡牌副本构成,进入该副本组序列的最低要求就是抽到一张N卡,卡片等级由N起始,最高为SSR,然而抽卡机缘十分难得,这个序列的副本准入规则拦住了许多玩家,该副本组里能够上榜的牌手都是实力与运气兼并的存在。 白潞不管什么卡牌副本,他只知道——“二哥还活着……”他的眼眸瞬间明亮起来。 黎惊蛰道:“当初他的名字从排行榜上消失,或许并不意味着死亡。” “是的呀,而且岛上没有哥哥的遗骨!”白潞喜悦得不能自抑,只要哥哥还活着,一切都充满希望。 黎惊蛰见他高兴,声音宛若融化的寒川,“我们去找他。” “嗯!”白潞兴奋间完全没有察觉黎惊蛰已经定下随行的事宜。 说话间,整座海岛发出崩溃前的悲鸣,沙石震颤,沿岸的底礁开始随着小岛的塌方往海水中落去,椰树倒在他们的身旁,扬起尘埃和碎屑。 白潞想起自己的金矿山,以及矿山里无数的珍奇异宝,他甚至尚未一一看过,可是小岛要沉了,来不及了! 他定了定神,对黎惊蛰道:“黎先生,劳您看住他们。” 话音落下,他的身上再次法力暴涨,巨型蛇身拔地而起,在孤岛被海水团团围住的一片惊天动地呼啸中,白蟒周身泛起红光,黎惊蛰瞬间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脸色一变道:“不可!” 然而来不及了,白蟒星君的成名必杀技——贪连星! 巨蛇身躯上空,发光的妖魂刹那间越体而出,嗡嗡——魂相几乎就要倾覆整座小岛,一片深红描摹出他灵魂的弯曲形状,蛇头昂首。 下一刻,本已沉入海水过半的小岛一反常态升腾而起,在意念的催动与压缩下,被白蟒庞大的妖魂以倾轧之势撕开血盆大口吞入腹中! 掉落的树木与沙石连一丝都未从它的妖魂之口中滚落,副本海水甚至因为岛屿的消失而上升了平面。 黎惊蛰带着重伤无法行动的男人,还有被驱使飞上半空的幼崽来到安全区域。 【系统】亚特兰蒂斯:53号副本即将在二十分钟之后永久关闭。 可怜的53号,身为低阶副本,本就空间缝隙颇多,到处漏风,结果最后神仙打架,竟然让暴涨的能量冲垮了。 白潞的妖魂随之一头扎进海里,本着一条鱼都不能放过的精神,它以虹吸之势抽干了海水。 如今整个副本,范围所及之内,一切事物大到岛屿,小到一粒珊瑚,全都葬身蛇腹。 黎惊蛰:“……” 【系统】亚特兰蒂斯:53号副本即将在十分钟之后永久关闭。 直接雁过拔毛收走副本的白潞与黎惊蛰,带着被打伤后就失去反抗之力的男人以及幼龙们抓紧时间离开了这里。 再次回到家的方位1073,白潞落地后脸色就有些不好,他的妖魂在红光四溢之下仍然能够看出蛇腹已经高高隆起,像是皮肉快要被撑爆。 毕竟好几年前吞的三颗行星都还在他的肚子里卖不出去,一时间放不下那么多,他刚回主位领地就找了个空余的角落,把岛先吐出来。 “嗡……”岛屿从巨蛇利口的虚空中显形,在嗡鸣声中催化出原有的大小。 “碰——!” 巨型岛屿砸至黑暗沼泽无边无际的泥潭,猛然触地,悍然带来的震动甚至惊飞了远方森林中的飞鸟,它还在向内深陷,沼泽底面的湿土比较软,岛屿的根部深深扎进土中,即使没有海水也稳稳当当嵌住了。 岛身稍稍歪斜,洞穴中的财宝仿佛泉水一般从山涧流淌,各色走兽虫鱼完好无损,下阵雨一般轰隆隆落回小岛和周圈的沼泽中,砸得岛上的猴子们纷纷躲藏。 家园NPC们迅速行动起来,趁着海水中刚过滤出的海鲜没死,疯狂装入仓库准备卖钱。 这一出移花接木,短短十分钟内完成,白潞毕竟是战力榜前三的主君,足以震撼得几头圣光幼龙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在黎惊蛰的敛目不言中,另一个男人的神情倒是显得极为动容。 白蛇妖魂的腹部总算稍微松弛了一些,它化作点点红色星光消散在空中,可惜海水不好胡乱排放,害怕伤了黑暗大泽百年来的地表生态,白潞打算找个方便的地方再吐,目前他还能装得下。 金发的男人捂住肩膀上的贯穿伤,不管鲜血染红衣襟,在幼龙们的嘘寒问暖下,温和地表示无碍,眼神余光却别有深意地扫向白潞。 白潞飞快上岛去搜刮哥哥留下的遗产。 进入过蛇腹的小岛沙滩上一片混乱,他顺着热带雨林爬上岛心的山峰,发现矿洞已经坍塌,岩石裂开之后,完全漏出内里隐藏的财宝。 苏夕亭给他留下了泼天富贵,他升级领地的钱有了!他飞快召唤NPC小蓝,迅速收纳记录。 黎惊蛰有些在意身旁陌生男人的身份,他淡淡道:“你们逃脱了副本卡池,所以你们是一组卡牌。” “我们是圣光种族,神属性白龙卡。”男人点头,不管自己的存在于面前两人心中掀起什么样的风浪,身上积攒的圣光终于大盛,声音变得悠远轻忽,如同山间龙泉叮铃,他化作卡牌本身的模样,俊美无俦的人形穿上了传说中祝祷神明最圣洁高贵的祭祀服,服边镶嵌满华贵的宝石,拖延的雪白冗长袍角甚至落出卡牌框外,更衬得肩头的血色刺眼夺目。 他背后是卡牌四方框架,白龙的巨型虚化影像在卡牌上攒动,一呼一吸间令圣光熠熠生辉,仿佛镀了一层耀眼的银膜。 16. 第十六章 四头小白龙见状,也皆化为卡牌原型,每个人物都只有十一二岁的模样,穿着白衣仿佛祭坛上的圣童圣女,身后是幼龙虚幻的雏形。 白潞看得呆住,“什么东西?”他伸出手指轻轻一触,卡牌顿时发出清越嗡鸣。 五张卡牌掉落在他的手上,只见上面的技能栏或多或少地用烫金描摹着文字—— 最中间一张,圣光白龙神卡,成型卡,纳撒尼尔·布勒斯。生命S,法术强度,速度、智力属性A,护甲B、物理抗性C,综合评分SR特级超稀有。技能:1.【原罪】被动技能,克制一切黑暗种族;2.【悲歌】主动技能,咏唱圣歌清空场上所有生物属性卡牌(目前失去卡芯无法发动该技能)。 其余四张,圣光白龙神卡,幼卡增长型,全属性没有一个超过B,但可升级,综合评分R稀有级。技能各有不同,有圣光护盾、嘲讽、隐匿和一张提速。 白潞没有玩过卡牌,黎惊蛰倒是一眼看出他们已经是固定的卡组了,虽然幼卡还需要升级,但技能十分全面。 逃离卡池的卡牌没有主人,以非正常渠道落到谁的手上都是巨赚,如果卡牌同意绑定,那么只要主人身在卡牌副本中,随时都能将牌从任何地方召唤。 不过白潞作为一个牌盲,他显然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进入卡牌序列副本的资格。 “我哥在几号本?”他迫不及待。 SR卡牌纳撒尼尔·布勒斯重新化为人形,他脚尖落地,思索道:“卡牌副本序列号777到888,我不能十分确定他所在位置,不过我和卡芯之间会有距离感应。” 因为白潞的二哥闻人镜拿走了他的卡芯,使得他的技能槽被锁,能力大减,不然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男人抚平刚才露出图腾纹样的衣襟,那细细缀着宝石的袖口露出雪白的一截手腕,“我愿意跟随你们去寻人。” 白潞没有犹豫,提出交换条件道:“你成为我的绑定卡吧。”不然到了副本中,卡牌没有绑定,如同入江的泥鳅跑得不见踪影,他就亏大了,“有什么需要也可以提出来,我养得起。” 他一天之内,接收了哥哥的遗产,不说富可敌国,至少经济不再拮据。 男人沉吟片刻,微微摇了摇头,向白潞低诉道:“正是为了改变卡牌只能被主人左右的宿命,我才带着幼崽们逃离卡池,穿越时空夹缝,千难万难地来到这里,我不能答应你,亦不愿重蹈覆辙……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我可以与你订下誓约。” 白潞不明白面前的纸片男人有着怎样痛苦的命理轨迹,但他读懂了对方青金色瞳眸中的坚韧与无奈,他想了想,退了一步,“也行,那就结契,我叫白潞,是1073号副本的主人,拥有整个领域的管辖权,我可以为你们提供安全的庇护所,充足的食物,以及住客的自由。当然,在找到我哥之前你们不得擅自离开领地,你有义务协助我追寻他的下落,事成之后去留随意……如果想要留下来,需要支付一定房租,无法交付对等金币可用劳动换取居住权。” 男人听完露出浅浅的笑容,他肩头上的鲜血已经止住,或许疼痛的代价最终换来好运。 “吾,纳撒尼尔·布勒斯,愿与白潞结契,竭尽全力协助对方寻亲,发誓绝不背叛,感念其不杀恩德,一生不与1073号副本为敌。” 他微欠身躯,双手置于在胸膛前,对白潞端正一礼。 白潞没听到男人要留下,还有些失望,毕竟是触及到他知识盲区的罕见卡牌,他怪舍不得的,不管会不会用,都鸡贼地想往家里收藏…… 算了,当务之急,先找到尚在人世的二哥。 他和纳撒尼尔确定了进入卡牌副本的序列号后,开始向家园里的阿甘交代一应事宜。 因为纳撒尼尔要跟随他们一起走,所以小龙崽们会在53号小岛上等,它们等级低,发挥不了太大作用,不如随家园NPC一起看家,这样一来,纳撒尼尔跑得了和尚也跑了不庙,白潞狡黠地盘算。 阿甘有了建设领地的钱,整个锅炉都激动得沸腾起来,“主人主人,阿甘一定会建造出最好的房子!” 以先前他们挖的地基大小来看,说是宫殿都不为过,白潞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别墅建筑群设计,是现代风与中式宫廷的结合体,阁楼飞檐,花木长廊,共数十幢房连绵在一片地上,他一个人根本住不完,再配套地下行宫,设计图从地表延续至远方半山腰还有层层叠叠的温泉泡池,森林间半开放式游泳池,甚至还有黎惊蛰希望阿甘添加的儿童游乐场、篮球场,白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没有拒绝。 一直忐忑不安的白龙崽们,在纳撒尼尔的安抚下逐渐变得情绪稳定,它们给主卡包扎了伤口,男人的肩膀不再流血,黎惊蛰因为出手太重,向他客气地表示了歉意。 纳撒尼尔尴尬摆手道:“其实我的血条很长,是所有生物卡中的最高值,只是因为卡芯不在本体之内,所以伤口不容易恢复。” 小龙崽们偎依在他身后,不停叮嘱道:“大人要保护好自己呀。” 纳撒尼尔温柔又坚强地笑道:“会的。” 他随即化作一张质地坚硬、工艺精良的白金镂刻卡牌,落入白潞手心。 白潞装好卡牌后,又从背包里找出一本《卡牌游戏通关秘籍》,书皮簇新,创作者是多年前卡牌世界排行榜第一的玲珑九,他呕心沥血写完了这本秘籍,然市场上无人问津,毕竟卡牌副本的准入条件很高,普通卡牌的玩法大家都会,没有借鉴的必要,而稀奇卡牌副本的私密性导致了别人的经验根本无法复刻。玲珑九只好到处宣传自己的著作。 当时黎惊蛰客气地当着作者的面翻看过,评价了一句不错。 于是跟风者蜂拥前去购买,白潞也买了一本,翻看两页,直接扔进储物格,心想要是哪天来了兴致,他就缠着黎惊蛰给他讲讲。 结果一直到今天…… 黎惊蛰见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倒也耐心,“要我给你讲讲吗?有一些卡牌游戏很常见。” “不……不用了……”白潞两眼蚊香地合起书来,以他的运气,玩牌这种小意思不在话下吧……他肚子里的蛋蛋颤了颤,也不知道是否赞同。 纠结中,青年红眸中流光一转,差点忘了,还有一个稳赢的办法,他的目光不自觉瞄向身旁一脸肃然伫立,肩宽腿长的男人。 拿到777号传送券的小红道:“请玩家们准备,时空之门即将开启。” 叮——! 时空通道搭建中—— 适应了眼前的光线后,一道积极的迎宾声响,“欢迎玩家们来到777号副本,我是你们的接待员,检测到玩家中只有一人具有卡牌游戏的准入资格,其他玩家仅可围观,不能参与牌桌游戏哦呵呵。” 电子播报音响起,白潞震惊地发现他和黎惊蛰此刻正站在一幢高可入云的摩天大楼下,仰头看去,每一层楼的窗户上都倒映着不同颜色的镭射灯光,嘈杂的喧闹声被封在厚重的玻璃窗内,彩色的霓虹与厚重夜色交叠,像是穿插的细密丝线。 四周漆黑一片,垃圾成堆,流浪猫踩水而过,踢翻墙角的酒瓶,巷子里隐约传来凄厉的惨叫。 他们的面前,站着一位身姿笔挺的女孩,穿酒店黑色领班制服,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机械假笑,“玩家们请随我入场,一楼是筹码领取大厅,这里是牌桌游戏的起始站,维加斯酒店哦呵呵呵。” 酒店外的黑暗与金碧辉煌的大门几乎形成鲜明对较,顶层刺眼的吊灯光源令卑微的老鼠们望而却步。 “一层至二十层赌注为1星币,二十一层至五十层赌注为10星币,五十一层至一百层赌注为100星币……最顶层为一百九十九层,赌注1000星币哦呵呵!”领班笑得阴阳怪气。 白潞从看完《卡牌游戏通关秘籍》后就一直很内伤,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星币是什么?能不能使用无限游戏世界通用金币?” 明明他已经变得那么有钱,结果这个世界不认可他的金钱,需要重新做原始积累。 领班摇了摇手指,“尊贵的客人,当然不能,您需要在卡牌序列副本中积累星币,每位玩家入场拥有初始20星币,通关卡牌其他副本也有星币加成,所有星币都能到维加斯酒店消费和作注,只是不可以用金币兑换哦呵呵。” 白潞:“……”难怪当年卡牌副本的实力榜和富豪榜都是独立包装。 这里是最快获取信息和星币的地方,纳撒尼尔建议以这个副本作为起始站,他们需要积累至少1000个星币才能进入800序列之后的卡牌副本,而二哥目前极有可能在他的老家846号。 白潞身上放着白龙卡,所以只有他获得上牌桌的资格,他捏着薄薄的20个星币筹码,深觉重逾千金。 领班递来的不同楼层卡牌规则导览,黎惊蛰接过仔细翻阅,期间他注意到白潞越来越扭曲的脸色,刚要询问,就见青年支支吾吾道:“黎先生……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黎惊蛰神情一凛,小蛇如此有求于他,他必会回应。 两人走进没有人的洗手间,黎惊蛰以为青年是想询问卡牌的规则,本想宽慰教导一番,却见白潞轻轻舔了舔红唇,一改先前的爱搭不理,不仅漂亮的指尖主动勾住男人的深色袍角,还可怜地扑闪着眼眸,声音也随之柔情似水起来,“人家不会玩牌欸……黎先生帮帮忙吧。” 黎惊蛰:“……” 17. 第十七章 黎惊蛰低头,看见自己露出的小臂上竖起的寒毛,几个小时前青年的冷漠嘲讽与现在的殷勤形成鲜明的对比,为了赢牌小妖怪也过于现实了些,他心里好笑,面上却仍一本正经道:“我教你。” 结果哪知白潞竟然摇了摇头,能让他放下骄傲身段和被白睡一晚的怒火求人,怎么可能仅仅只是想要对方指点。 “我……”他脸色微红。 “嗯?”黎惊蛰眼皮跳了跳。 “我想这样……那样……”他红唇贴着男人的耳际,热气微醺。 黎惊蛰当即整肃道:“不可。” 白潞恼羞道:“那天晚上,你掰开我的腿……不是这么说唔……唔唔!” 黎惊蛰迅速捂住他作乱胡言的嘴,粗粝的手指被青年柔嫩的口唇沾湿,闭了闭眼,一副不与轻浮小妖计较般大度道:“可。” 几分钟后,黎惊蛰肩头盘着一条华丽美艳的白蛇,神态平静地从男厕所出来,白蛇大约有一米来长,正好可以在他精悍的肩背上绕个圈圈,缀着血腥红瞳的小脑袋得意地一摇一晃,嘶嘶吐着舌尖。 领班女孩还站在原地,仿佛机器般并未发现他们与先前有什么不同,直至一人一蛇进入电梯,领班的脚步停驻在电梯门外,对电梯服务员交接道:“具有卡牌准入资格的玩家一位,祝你们游戏愉快。” 也没说哪位,寻常副本系统眼中,白潞无论是蛇形还是人形,都没有任何区别。 电梯服务员和先前引路的工作人员穿着同样颜色的制服,长得更是一模一样,仿佛复刻的机器,她笑着问道:“先生要去几层?” 白潞搭在黎惊蛰耳边,小声嘶嘶,几层? 黎惊蛰对着电梯服务员淡淡道:“十层,有劳。” “十层斗地主专区哦呵呵,欢迎您!” “斗地主是什么?”白潞不太懂牌的规则,他只知道黎惊蛰一个还俗的佛修,淡然坐上十层内厅侧缘牌桌的时候,引来无数赌徒们的关注。一张圆桌刚好坐下三个人,黎惊蛰先前已经破了色1戒,如今为了小蛇的请求……他漠然念了声佛号,再破一戒也势在必行。 周遭声音驳杂,有人嘀咕道:“所以我说和尚都不是好东西,看看,又一个嗜赌的和尚。” “哇,这周身佛法逼人不敢正对的架势,高僧也来斗地主啊。” 肯定不是好词!小白蛇听得差点笑出嘎嘎声,结果一转脑袋,就见黎惊蛰蝶翅般鸦黑的睫毛下,目光幽深地睨向它,挺拔的鼻翼在白炽灯照明下有着优美侧影。 小白蛇当即啪叽装死。 男人眉目生得英俊又深邃,薄唇无情,下颌棱角线条分明,可惜周身气势太强,即使开始蓄发,也没人觉得他远离佛门正道,加之深色素袍黑靴,从头到脚都是昏暗的,仿佛凛冬降雪,大地静默,只有站在白潞身旁才会沾染上一丝尘世间的新鲜生气。 荷官快速发牌,在低楼层打牌并不讲究什么,大家都高声叫嚷着。 男人的宽厚的手掌除了捻珠还能摸牌,他指尖轻点桌缘,面不改色道:“叫地主。” 三十分钟后,黎惊蛰拿着100个星币从低级斗地主牌桌起身,小白蛇盘在他肩头闭眼歇了一会儿,被他的动作惊醒,迷迷瞪瞪竖起脑袋,“嘶嘶嘶?” “我们去五十层。”黎惊蛰伸手捏住它快要滑下来的尾巴,又重新放回背上。 “嘶?” 黎惊蛰向电梯走去,“这样来得快些。” 他如此说着,抵达了维加斯酒店最热闹的麻将专区,大厅面积扩充了三倍不止,层顶金碧辉煌,比起斗地主大厅三角牌桌上的尔虞我“炸”,这里除了专业机器洗牌的哗哗声外,还有麻将扣响布绒桌面的豪迈——“碰!” 大厅内爱打牌的年轻人不少,甚至还有年纪较大的中老年,一看就是常年浸1淫赌场的NPC,当然也不缺大量前来积攒星币的玩家。 “吃!” “小胡!两番!” 周边的四方桌面都坐满了,包括乌压压围观的人头,只有墙角还空了一桌,三缺一,上面坐着两个沉默抽烟的男人和一个面色通红的俏妇人。 小白蛇努力昂起头,“嘶嘶嘶~嘶。”要去那里吗? 黎惊蛰扫过厅内的其他位置,有不少围观的老练牌手,即使大厅中间热门的牌桌没有位置可坐,宁愿站着浪费竞技时间,也根本不往墙角看一眼。 “不是好位置。”黎惊蛰断言,有可能那三人彼此熟识,正等着联手宰鱼。 这个大厅内的气压显然不如低楼层轻松自在,大家虽然都在玩,赢家脸上带笑,笑容中却隐隐透出一股子焦躁和急迫,再上一层楼,就是中级场了。 黎惊蛰没有急于行动,而是站在不起眼的牌桌旁沉默观察,直到某牌桌上,一个老男人骂骂咧咧起身,“今天手气真差!不玩了不玩了,换人!” 黎惊蛰身形一闪,下一刻,没等其他牌手反应过来,他已经替代了男人的位置,腰板笔直地坐在了席位上,袍角自然垂落,零星晃动也无。 移形换影之术,没曾想有一天竟然用来抢麻将桌的座次。 牌桌上的其余三人皆是齐齐一愣,一个小老太瞪着浑浊的眼睛道:“我眼花了吗?老王你不是刚走?你……你整容啦?” 另一个青年失笑,眼含戒备地瞥了黎惊蛰一眼,向小老太解释,“奶奶,这位先生看起来是个高手,不是王叔,王叔刚才输光了私房钱,回去了,要不我们也回家吧。” “哦哦,是这样啊,可我还想再玩会儿……”小老太固执道,“大师,我们这里打牌的规矩,坐下就必须打满五圈,五圈内除非输光了筹码,否则不能下桌的。” 青年不吭声了,坐在老太太上方的女孩只得道:“你新加入牌桌,不能选座,王叔今天的位置气运不好,继续打的话,你就惨啦!” 白潞瞌睡瞬间清醒,怎么办?这三人竟然认识,会不会被联手做局啊呜呜,他们好不容易才赢了100个星币QAQ。 面对小白蛇水汪汪的眼睛,黎惊蛰双手合十,波澜不惊应道:“无碍,请多指教。”他身子往后靠,一派专注的神情。 这下危言耸听的女孩也沉默了。 为了抵消前人的坏运气,小白蛇自告奋勇地撑在桌缘边,勾着身子帮黎惊蛰摸牌,它那细长尾巴灵巧地将四四方方麻将牌一卷,嗖地拉回来,送到男人跟前。 小老太惊讶极了,“噢哟,你这宠物还懂摸牌呐!” 小白蛇听不得宠物二字,冲着小老太不友好地嘶起来,被黎惊蛰点了点脑袋,“要乖。” 白潞忍不住翻白眼,佛修什么的真讨厌。 小白蛇加持过的牌型似乎真的非常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桌上坐的人都只做番数较小的牌型,按照本地麻将又吃又碰的规则胡得极快,输赢有数却浮动不大。 一开始青年和女孩不清楚黎惊蛰的路数,都对他十分防备,黎惊蛰吃不了上家的牌做搭子,全靠白潞的手气硬撑,即使小输也差点将他们手上的筹码输尽,小老太倒是上吃下碰赢得高兴,笑起来脸上沟壑纵深,合不拢嘴。 黎惊蛰在短时间内做不起大牌,但他似乎并不着急,反而融入了这张麻将桌上小平胡以量取胜的氛围,从输多到渐渐赢回一些星币。 青年和女孩对他的封锁和截断在连番疲于应付后,逐渐松弛下来,小老太挺喜欢黎惊蛰,主要因为他身上的气质浑厚纯粹,即使坐在麻将桌前,也像一个高深莫测的大师。 她不免和黎惊蛰攀谈起来。 黎惊蛰三两句就从她的口中套出麻将大厅内一些不为人知的消息,比如边角经常三缺一的那桌是真的在做局吃新手,刚刚就有条傻鱼上钩,现在正输得满头满脸白汗。而她是本城富人区里闲极无聊的退休小老太,和两个孙辈是第一次和不熟的人打牌,她的牌技不好,看得出来大家都在让着她,她今天玩得很尽兴。 青年对于老人家的缺心眼万分无奈,“奶奶,今天已经很晚了,你不能熬夜。” “好好,最后一圈。”小老太精神抖擞,吃下孙女给她喂的牌搭子,对黎惊蛰道:“这个场子里捕鱼的人很多,你拿眼角余光看,右前方那个穿蓝色条纹衫的胖子,你身后带白纱帽的女人,还有一个……他一直在盯着你……” 黎惊蛰点点头,“我发现了……碰。” “他们都是酒店的人,大师,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和酒店的人起任何冲突,否则你可能会坠入深渊。” “嗯,多谢提醒。” “是真的、活的深渊……”小老太强作深沉诡异的语气,“一入恐怖,万劫不复……” 女孩尴尬制止道:“奶奶,不要吓人。” “是真的,别不相信!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白潞一边听小老太讲关于这座酒店的可怕传说,一边心不在焉地帮黎惊蛰摸了张牌。黎惊蛰看清字样后顿了顿,忽然带着歉意推倒牌面,“不好意思,自摸清一色杠上开花,我做庄,番数似乎有些大。” 小老太:“???” 青年:“……” 女孩:“……” 18. 第十八章 三人一整晚赢的钱,全被黎惊蛰一把牌捞走了,吃三家,还吃了个底掉精光。 小老太人都傻了,直到黎惊蛰礼貌地起身告辞,带着457个星币和高兴的扭扭蛇走远,她才心梗地捂着胸口,“乖孙,我是不是看走眼了?那个男的真是吃素念佛的和尚吗?” 刚才见人家长得帅,一口一个大师,现在输光了钱,就变成那个男的了…… 青年有些哭笑不得,他们家很有钱,输就输了吧,当时他第一眼就觉得对方不是个简单人物。 女孩跟着劝了两句,一家人忿忿不平好气又好笑地离开了。 小白蛇眼看离目标数额更近一步,心情好极,不由自主地蹭了蹭男人白皙的耳垂,以前他不生黎惊蛰气的时候,经常这样做,耳垂是男人的敏1感点,一动就痒。 黎惊蛰浑身一颤,把作怪的小白蛇从肩头撸到手臂上,这回白潞不怎么抗拒他的抚摸了,他意外发现白蛇的腹部似乎比以前粗了些,他指尖微顿,动作变得格外温柔仔细,将它整条稳稳地盘住,拢在宽大的衫衣袖口中。 接下来,男人又选了一桌冤大头NPC,以正派佛子误入赌局、扮猪吃老虎的戏码,再次赢得214个星币。 小白蛇躲在黎惊蛰宽厚的袖子里咕咕笑,每一个被黎惊蛰的外表和圆融通达佛法迷惑的人,都被它从头到脚狠狠嘲笑了一番。 它竖起鳞片雪白的身子,顺着衣衫袖口向上爬,仿佛故意一般摩挲过男人精壮坚硬的胸膛,鳞片带来的肌肤瘙痒令黎惊蛰忍不住端肃脸色,他捉住小白蛇从领口探出的脑袋,隐隐警告,“小蛇……” 小白蛇振振有词地嘶嘶,人家来和你说小秘密的,不是故意贴贴! 它不受男人控制地靠近对方耳垂,红信子一吐,黎惊蛰蓦地指尖一抖,不小心推倒暴露了自家两张牌面,这番新手操作直接给桌上的麻友们带来了欢乐。 “哎哟哎哟,漏牌了!” 白潞嘶嘶道,有个小孩……在你身后。 黎惊蛰轻抚它流畅滑腻的鳞片,无奈示意已经知道,他肩背挺括,窄腰长腿,即使是坐在松软的靠背座椅上也不曾有一刻失了修行人的体面,面对牌局输了不会失意,眉头亦不会皱一皱,赢了也只有小白蛇快乐地摇摆。 他们这一对组合在麻将大厅内非常显眼,从最初就有人盯上了他们,而抛却男人鹤立鸡群的出众气质以及肩头盘踞的漂亮红眼白蛇,他的出牌风格也令关注他的牌手摸不着头脑。 这个男人似乎真的是一个麻将新手,没有成型的牌风,却速度极快地疯狂汲取前人的经验。不出片刻,他就能理清桌上人擅长的出牌思路,然后找到对策翻倍讨回亏损,就拿现在这一把牌来说—— 黎惊蛰手上已经有成型的两个搭子,他知道对家可能在刻意做连杠开花的牌型,明面碰了三个一筒,他就一直没有打出手中的二筒三筒,最终等到对方开杠的时机。 “连杠开花!”就在对面的中年男牌手脸上流露出暴富狂喜的瞬间,黎惊蛰则冷淡地抬手推倒全部牌面,“抱歉,抢杠胡。” 对面中年牌手:“…………………………” 对方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上下两家由悲转喜幸灾乐祸的牌手身子板跟着一抖,“你……你故意针对我!” 黎惊蛰稳如泰山道:“施主,巧合。”他只是在对方身上恰巧学会了这种打法。 中年男牌手给他气得手都哆嗦,摔了筹码,“不玩了,晦气!” 他阴狠地瞪了黎惊蛰一眼,没有在人多眼杂的场子里发作,黎惊蛰收走他的星币,刚要离场,就有一个小男孩拦在他的去路上,大约十多岁,双颊还有稚气未脱的婴儿肥,他目光炯炯,直言道:“大师,你很厉害,让我来会会你。” 原本输光了筹码的中年男牌手闻言,脚下生根,不想走了,嘲讽道:“呵,这种肥鱼哪里需要少爷您出手?他就是运气好,等我重新换来筹码还能再战!” 小男孩满不在乎,“你不是他的对手,位置让开吧。” 中年男牌手面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咬牙默默让开了坐席。 围观的群众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是专场的神算小公子,我这些年第一次听他夸赞一个人厉害。” “嘶。”小白蛇探出上半身,一副不好惹的腥红眼神,谁?谁在觊觎他们口袋里的钱? 小男孩没有被吓到,他显然因为找上高手对战而兴奋,催促桌上站起来的牌手们赶紧重新坐下,“我想和你较量一番,无关赌注大小,请不要有心理负担。” 黎惊蛰逆着顶灯的亮光,神色模糊不清,“施主,我是第一次玩牌,并不具备与你一较高下的实力,这些微末伎俩恐怕会让你失望。” 他不躲不避,平静解释的模样当真令所有人信服。 然而小男孩一反常理,不仅没有失望,倒是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第一次玩就能把牌算得这么好,那我更不能放你走了!” 他话音落下,内厅四周看场子的打手们纷纷聚拢到桌前,他们专职守卫,就看有没有谁敢在维加斯酒店的地盘上不长眼,各个身着黑西装,神情不善——要么闹一场,要么接着赌! 白潞看向黎惊蛰,选哪个? 黎惊蛰沉吟片刻,似乎觉得犯不着得罪NPC,他腕间遮起一直捻弄的佛珠,“如果你需要我陪你玩,我收取一些小费并不过分吧?” 小男孩想都不想当即道:“好说!” 他身后赌场的工作人员甚至来不及阻拦,小男孩就把自己口袋兜里的一千筹码拍在桌上,“一局一百。”黎惊蛰坐回原位的速度也是令人瞠目结舌。 桌上原本的另外两个牌手有些紧张,相互对视一眼后,“少爷,我们没有那么多筹码。” 小男孩摆了摆手,就有黑衣守卫左右举起一把镭射枪,顶在他们的后脖颈上,守卫们恶狠狠道:“少爷又不是做慈善的,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整个大厅瞬间寂静。 周围观众吓得险些尖叫,两位牌手好不容易克制住了吓尿的崩溃情绪,几乎血红着鱼泡似的双眼战战兢兢摸起长城。 绿色的四方绒布桌上,小男孩一本正经,专注地盯着黎惊蛰。 白潞卷了卷尾巴,哟,这是做给谁看呢? 黎惊蛰仿佛没察觉威胁就在身边,举手投足皆是沉稳从容,他接过小白蛇摸来的牌,起手坐庄,牌面并不十分好看,各花色的牌联络性不强,但以白潞的手气,最后一般都能凑出不错的牌搭。 为了庄位上不让人狠宰一刀,他叫牌很早,可惜轮过几圈,一直叫不到想要的四条和七条,桌面上四条除了最初见章一次,后面一直未曾出现过。 黎惊蛰手指拂过新摸上的五条,这时候凑成一对五条一个六条,如果他打出一个六条,就能够重新改变所叫的牌,而如果坚持,五条打出去会有放炮的可能。 小男孩的视线落在他思忖时轻点的手指上,“你在犹豫。” 黎惊蛰转瞬数息间已经预设完所有的出牌可能,他淡漠地从牌组中拆开作将对的发财,安全落牌。 小男孩似乎有些失望,打出一张捏在手中许久的七条,小白蛇瞪眼,它看不太懂,但总觉得黎惊蛰的牌组没有刚才那么流畅了。 最后黎惊蛰的上家点炮,下家胡两番,所有牌堆重新推进牌池。 小男孩的牌组摊开给围观的人一看,连牌都没叫上,几张杂散,能凑成牌搭子的好牌他也想都不想随手就打,只不过黎惊蛰想要的四条和七条被他精准地扣下了。 周围的看客摸不着头脑,即使恐惧守卫的威吓,观看热闹的牌手还是越聚越多,他们也不赌了,专门盯着神算小公子刻意组合的四人牌局研讨琢磨。黎惊蛰的上下两家从最开始的惶恐无助,再到几次胡牌后渐入角色,如今已经可以在镭射枪的压迫下稳住摸牌了。 小男孩的牌风真真假假、虚虚实实,黎惊蛰也不多谦让,先前还会舍牌投石问路的他,现在一双深黑瞳眸淡漠冷然,看不出任何喜怒的迹象。 小男孩不停抬眼去瞄着他的脸,心底暗惊,目光扫过这四方天地间的其余两位牌手,他们间或流汗、窃喜、紧张,哪怕控制得极细微的表情都会被纳入计算考量的范畴。 只有这个男人……无论好牌坏牌,出手总是无风无波般地平静,他的上家,是个青年,道行浅,相继打出一二万,男人防他一手三六万,他连男人的牌都吃不上。 小男孩问道:“大师,你当真是新手?要我说,这些年五十层的客人来来往往,你这样会藏心思的我第一次……哦,不对,第二次见。”他急忙改口,像是回忆起了某些可怕的经历,表情出现一瞬间的僵滞。 小男孩的下家迟疑片刻打出一张一筒。 黎惊蛰推倒牌面,“胡了。”叫牌一四筒。 平胡番数小,不疼不痒,但钝刀子割肉割得次数太多依然会令巨象流血而死。 小男孩做了一手清一色的牌型,关键时刻被破坏,当即嘲道:“这都看不出来?蠢货,你怎么上来的五十层?” 点炮的秃头男惨白了脸色,他刚开始明明很顺,不知道为什么后面这几局越来越难胡牌,大概坐他对面的青年也是同样的想法。 从这一局起,秃头男和青年竟然开始轮番点炮,小男孩和黎惊蛰轮番胡牌,不过做出的牌型番数都不算大,因为只要算出对方有做大的可能,宁愿点炮给另外两个倒霉蛋,都不肯放松戒备。 小男孩有些烦腻了,他总觉得自己在被人哄着玩,虽然一直赢,但对方亦在可控制的范围内没有输,“大师,我讨厌你的敷衍,这样吧,一个小时之内,如果你不能赢我,我就让人抓了你的蛇去剥皮炖汤!它的尾巴那么灵活,炖汤一定很好喝。” 19. 第十九章 原本正在偷懒的小白蛇:“嘶嘶嘶?”谁?谁要炖我? 黎惊蛰眉梢一跳,第一次心底起了燥意,他折起宽大的袖口,露出血管分明,筋肉线条清晰的手背和小臂,腕上粗硕的黑乌木佛珠被他解下,套在一脸懵逼的小白蛇身上。 “睡一会儿,我叫你。” 小白蛇刚才确实因为疲惫迷瞪了一会儿,为了寻到二哥的踪迹,它一整天未歇,怀上蛋蛋后,就更是能量消耗巨大,它挣扎般嘶嘶着,可我还要帮你摸牌呢! “没关系。”黎惊蛰把它从牌桌抱到自己正坐拉长的腿上,佛珠有清心静气的作用,小白蛇的躁动很快被抚慰,惊疑地发现,周遭嘈杂的噪音都消失了,难得男人佩戴了一串对它没有压制性的佛珠,木珠上一字未刻,平日只靠人血生气给养,便是考虑到它身为蛇妖,受不得过激的正派佛法。 小白蛇的注意力从讨嫌的小男孩身上放下,新奇地含住一颗珠子,咬了咬,继而全身陷入暖烘烘的衫布料间,被男人用另一只不需大动作的宽袖遮住。 白潞觉得自己困得很,睡梦中,他又一次来到蛋蛋的操纵空间。 蛋蛋圆滚滚地凝成一团云朵,像只小狗,欢快地向他奔来,“咕~~~~” “蛋蛋。”白潞心情不错,笑着接住撒娇的小家伙。 蛋蛋崽使劲蹭他的脸颊,不知道在叽里咕噜说着什么…… 白潞终于迷迷糊糊陷入甜蜜的梦境。 待黎惊蛰重新将注意力从白蛇转移到牌桌上,小男孩眼神已经充满不忿,周遭守卫面色不善。 男人颀长的身形在昼亮灯光下拉长阴影,他似笑非笑的神情辨不出情绪,“请施主赐教。” 再启新的长城营垒,小男孩摸到第三圈牌时,终于发现自己的手气变差了,更仔细一点说,是他计算不出想要的局内效果了,须知麻将桌上不可能总是一方将胜果包圆,差牌也有差牌的打法,但如果每一次他前脚在坛内弃牌,后脚就摸上一个对子,或是连弃三张牌搭,换个养气功夫糟糕的人只怕就要抱头懊恼。 小男孩不是常人,他只是拢着眉,包子似的脸皱成一团,奇怪自己牌运怎么突然那么不好,以至于不仅叫不上牌,连对黎惊蛰牌型的预测也渐渐失去准度。他以为黎惊蛰在做一般高的牌型,卡住几张关键不放,没想到对方竟然自摸了。 一次是巧合,那如果每一次呢?对方需要什么就来什么,摸牌三圈不到,自己两个搭子都没能凑上,对方就清一色了,离谱! 再次轮到自己的回合时,小男孩捏着麻将沉默许久,五十层的麻将大厅专区拥有全方位三百六十度的监控,专门的高手坐镇监控室,任何老千行为都无所遁形,即使面前的这个男人气势再渊宏锋锐,在棋牌世界的规则前,依然只能依靠雀神的垂怜。 而这一天,纵然他能掐会算,雀神却没有保留一丝怜悯的余地给他,在他挑衅完对方之后,三圈十四局,只有他一局都没有胡过。 哪里都透着不对劲,处处都不对劲,监控室为什么没有人来告知这个男人作弊…… 小男孩鼻尖落下一滴汗水,迟疑地出牌——九条。 黎惊蛰推倒牌面,“一条龙。” 小男孩彻底崩溃了,他猛地站起身叫喊道,“不可能!你出千!” 周围看戏的牌手们先是陷入坟茔一般诡异的沉默,没有人能够在这么多牌手的视线聚焦下出千,可是男人的手气确实好得出奇,他身后的看客早就不停地发出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此刻,见专场内的神算小公子怒目圆瞪,不再悠然,人群察觉事态不妙,哪儿敢再看主人家的笑话,被守卫们驱赶后,纷纷从偌大的场子离开。 黎惊蛰淡淡回应,“巧合罢了。” 他安抚着袖内睡得口水直流、迷迷糊糊的小白蛇,小白蛇还咬着他磋磨过成千上万次的佛珠,细细的红信子外翻,怜爱得他连一句唤醒的话都不舍得。 他靠坐在席位,笔挺的身姿纹丝未动,直到被持枪的守卫们团团围住,小男孩一副被戏耍后的恼羞成怒,“我要验你的身,你不许走!我要让你付出欺瞒我的代价!” “初生牛犊。”黎惊蛰冷眼看他,片刻,他向着远处某个被灯光忽视的角落,只见那里旋落一道阴影,“来了?” “哎哟,紧赶慢赶,可算是到了,黎总指挥!好久不见!”一个瞬步穿出人群的身影,停在碍事的守卫们身后,“我说,让一让。” 守卫们受惊般掉转枪口,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魔术黑色礼帽和斗篷的年轻男人已然近在咫尺,他愉悦地在抵着胸膛的镭射枪口上插了一朵玫瑰,枪膛蓄积的镭射能量瞬间熄灭。 “小屁孩,一年不见,没长高嘛。” 小男孩见到他的神情就仿佛撞到鬼一般惊骇,声音颤道:“牌师玲珑九……” 被唤作牌师的男人指了指周围的守卫,“让你的看门狗都滚,我和黎总指挥多年未见,借你的场子叙叙旧。” 小男孩恐惧的视线从魔术师转移到与他面对面的黎惊蛰身上。 年轻男人见他脸色青白几变,好心地介绍,“这位,三年前终结无限世界意志的掌舵人,被称作七君之上、天道命理的支配者,大大小小一百三十一次副本战役的总指挥,虽然修佛,但行金刚怒目道,一出手惊天泣鬼……” 黎惊蛰轻咳打断他这一串令人无语的前置词,“不要吓唬孩子。”他没有计较小男孩对他的出言不逊,未伤他性命,十分容情了,“吾姓黎,已还俗三年。” 小男孩僵直了眼,那么他刚才想要扒皮煮汤的是……他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被手忙脚乱的守卫匆忙接住,守卫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得喊道:“快去找总经理。” 玲珑九好笑道:“不用找了,他不敢来,你们退下吧。” 20. 第二十章 守卫们托着小主子跑得飞快。 眨眼片刻,整个人满为患的麻将专场就悄然寂静。 “这小孩是牌魔的徒弟,能力不错,就是心性差了点,我让那老东西多管教,他也不听,一年前我才揍过。”玲珑九见黎惊蛰刚才被镭射枪指着,有些后怕地想,换做蟒君,估计早一口把那小崽子吞了……“咦,蟒君人呢?怎么不见?” “在休息。”黎惊蛰拢了拢袖口,他的佛珠可以定气安神、隔绝烦音,再加上刚才使用了无差别技能【命理】,这个技能无形无声,没有任何人能事先察觉,会使他自身像黑洞一般疯狂吸取周遭所有人的气运,他把佛珠套在小白蛇身上,也是为了隔绝他的技能伤害,让技能误以为佛珠圈住的是本体。 小白蛇未被影响,睡得很香,他示意玲珑九,“替我给牌魔魏遗光道声歉吧,他徒弟近三年的鸿运被我废了。” 空有牌技而失气运,玲珑九一怔,唏嘘道:“这不比杀了他还难受?” “是么。” 可小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就该好好吃一顿教训。 黎惊蛰与玲珑九坐在椅子上聊了聊近几年的际遇,无限游戏中的变化,说话间,小白蛇悠悠转醒,它钻出男人的袖摆,对着玲珑九一顿新奇惊讶的嘶嘶。 “呀,蟒君。”玲珑九奇怪白潞为何从黎惊蛰的袖子里跑出来,但也没多想,“近来气色不错。” 小白蛇晃了晃身体,从储物袋中掏出那本《卡牌游戏通关秘籍》,啪地摔在玲珑九的腿上,“嘶嘶……嘶……”你写的什么玩意儿,狗屁不通,是人看的吗? 上面什么公式定理,数字乱码,想哪儿写哪儿,思维之跳跃,压根不是一本正常人能修习的书。 玲珑九不敢相信,鸡同鸭讲地哇塞道:“您还收藏着我出版的秘籍呀,这让人多不好意思。”他手指一弹,从礼帽中掏出只黑色荧光笔,“来,我给您签个名。” “嘶嘶!”小白蛇怒瞪,滚蛋! 黎惊蛰失笑,揽住它滑腻的身躯,重新拿回乌木手串,对玲珑九道:“这次找你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毕竟卡牌系列副本我们没有什么通关经验。” 小白蛇眼睛一亮,对呀,与其自己像无头苍蝇一般横冲直撞,不如找个热心靠谱的导游,俗称人形外挂,更加节省精力和时间。 还是黎惊蛰考虑周到,作为一条非常现实的小蛇,它游上男人的肩头,稳稳盘住,“嘶。”如此甚好! “好说,黎总算是找对人了。”黑色礼帽在年轻男人的指尖打转,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溢彩的流光,颇为得意道:“卡牌系列,不说全部副本,至少十之八1九我都去过,副本完成度不下80%。” 作为卡牌系列独立排行榜第三的牌师,卡牌收集度仅次于牌圣和牌鬼,是如今游戏中居无定所,神出鬼没的传说人物了,如果不是因为黎惊蛰的召唤,只怕没人能够捕捉他的踪迹。 “这次我们要去846号本找一个人。” “846?”玲珑九仔细回忆思索,忽然表情一凝,郑重地掐紧了自己的帽子,“你们说的是官方发出过红色警告令的无停战区本?” 小白蛇眼睛圆瞪,“嘶嘶?”很难吗? 他接着道:“这个本的死亡率很高,副本领主极其抗拒被游戏公司制作出的新意志接管,近三年都在官方的不建议通关名单上,虽然现在玩家们可以无限复活,但依然会对人的精神造成污染,我曾经进去过一次,我只能说,这是一个非常难受的本,如果你们只是来体验卡牌游戏,我建议从790号到800号中选。” “我们必须去一趟,白潞的哥哥很可能还活着,就困在846号本里,无论有多困难。”黎惊蛰意志坚定道:“如果你有相关情报,请务必告知。” 玲珑九蹙着眉琢磨片刻,先问了一个旁的问题,“你们有第一张初始卡了吗?” 白潞化出人形,还是这样好交流一些,“只有一张未绑定的SR圣光白龙卡。”他从怀中掏出卡牌,递给玲珑九。 卡牌内似乎隐约传出巨龙的呼啸声。 玲珑九一脸震惊,“这么稀有的东西!”但是当他触碰到卡牌的边缘,坚硬的烫金工艺卡牌被他夹在指缝间,迎着大厅顶层的灯光一照,卡面内美丽的白龙昂首展翅,他略有些迟疑地颠了颠重量,“没有卡芯?” “卡芯可能是被我哥拿走了。”白潞见他眉头不展,“怎么了?” 玲珑九问道:“这张卡的来路你们清楚吗?” “它同样来自846号。” “这就是关键所在。”玲珑九像是捧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他让白潞先将卡牌收进储物袋,白潞照做后,他才开口,明显害怕被卡牌窃听到他接下来所要说的话。 “846号是一个追溯卡牌起源的副本,对于玩家来说背景是西幻中世纪地图,他们只需要不停捕捉卡牌充实自己的阵营,进行阵营对抗,从任务表面来看难度并不高,但是副本出产的卡牌有真假之分,玩家必须在卡牌成型之前甄别出伪卡,否则伪卡一旦强大,必将噬主……近三年,卡池不明原由地忽然冒出大量伪卡……玩家死亡率极高,现在846号副本内伪卡横行,真卡几乎寻不到踪迹。” “区分的办法是卡芯?”白潞一瞬间猜测到玲珑九先前让他把卡收起来的意思。 “没错,成型的伪卡没有卡芯,所以你的这张牌……”年轻男人神情凝重,“真伪存疑。” 白潞心底一凉,如果是这样,那么谁又能保证他的二哥一定还活着? 黎惊蛰支撑住他发寒的后背,镇定道:“是真是假,等到了地方自会有结论,我们需要准备些什么?” 玲珑九见他们去意已决,也没有遮掩,“一张初始卡,我们可以去卡牌商店买一张N卡,虽然等级低,但至少保证是真卡。” 21. 第二十一章 三人前往卡牌商店所在的世界,传送目标位置846副本中的停战区,一个单纯建立在天空云顶的购物中心。 眼前风景一转,白潞人类形态落在天空之境的草地上,天朗气清,白色的云朵和碧蓝天空万里不染,他红色的衣袖随风翻飞,仿佛山野间绽放的艳色花瓣。 白潞看到云朵就想起蛋蛋,这个小玩意儿现在黏人得很,恨不得他一天睡个十次八次地去空间陪它玩耍。他能够清醒的时间非常宝贵,所以依照玲珑九给出的寻人方案他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不过…… 身边的男人亦趋亦步地始终走在他的右侧,仿佛掌控着他周遭的一切,哪怕一阵猛烈的风,男人也会伸出宽厚的掌心帮他撑住一道结界,避免他受风头痛。 玲珑九习惯了他俩形影不离,却又不习惯黎惊蛰对白潞的无微不至,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低声问白潞道:“好怪,黎总欠你钱了?” 白潞淡淡地呵了一声,清丽的眉目似笑,轻轻睨过男人,黎惊蛰不露声色,心下却叹小蛇过河拆桥的本事是越来越行了,还了他的佛珠,从他的肩上下地就开始翻脸不认人。 ——和他们以前的相处情形完全倒转过来。 不再是白潞追在男人后面缠着闹着,黎总指挥心系苍生、视若无睹,如今……玲珑九看得摸不着头脑,准备得空偷偷找以前的老队友们拉个群,交流一番。 卖卡牌的蘑菇屋近了,柔软的蘑菇伞盖闪烁着一阵五彩光晕,花里胡哨肆意张扬的颜色一看就很毒。 玲珑九提醒道:“官方商店生物卡牌只能买N级卡,正品担保,其余等级的生物卡都是寄卖品不好辨别真伪,以我们的实力N级卡充当副本的入场券足够了。” 白潞站在蘑菇屋外贴满整面墙的宣传单前仔细阅读,“技能卡是什么?” 宣传广告上的一张名为【现形】的技能卡被贴上了“卖爆”的标签。 “按照一定比例和出场生物卡叠成卡组的特殊效用卡,可以施加在己方或敌方生物卡身上,或者牌主本人使用,这张【现形】也是我们的必买卡,最多容纳一张,能够在卡牌赛场上辨别敌方卡牌真伪,如为SR级以上伪卡,敌方牌主会遭到反噬伤害一百点,牌主赛场血格只有三十点,而一百点的超标伤害能够直接效应在牌主身上,失血量连回血道具都封堵不住,游戏角色会立即宣告死亡。” “不能施加到己方卡牌身上?”黎惊蛰察觉到关键。 玲珑九摇摇头,“很遗憾,不能,所以SR级以上卡牌除非确定真实性,否则轻易不要在赛场中拿出来,现在人手一张【现形】,被当场揭示伪卡的代价太大,你们那张白龙卡我建议不要上场为妙。” 黎惊蛰点点头,“确实以N卡阵容出场较为稳妥。” “一个玩家最多能够拥有几张牌?” 玲珑九继续介绍道:“出场卡牌总数为三十张,初始回合一张手牌,后面逐次增加直至十张的上限,新手牌主可以先在商店中购买一张N级生物卡,等到进入副本后再参加活动收集扩充,不过……召唤阵出品的卡牌依然有伪卡概率。” 蘑菇屋内,零星几名玩家急匆匆来买了卡牌就离开了。 宽阔的一排排陈列玻璃货架内,卡牌被封存在巴掌大的金属制框中展示,不同类型,不同属性,不同特效,花样繁多。 走过某一排货架时,白潞看到了一张被随意放置在货架最底层的旅行卡,效果:“卡池内安全无痛观光三日游”,卖得非常便宜,只要5个星币,这就很奇怪了。 “卡池内有玩家进入过吗?里面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白潞出声问道。 846号副本分为玩家进入的正常表世界,以及卡牌们出生前的卡池领域里世界,互不干扰,卡牌必须由玩家召唤才能现身在846号副本表世界中。白潞是这样理解的。 玲珑九陷入沉思,“有人进去过,不过那时候是先意志统治时期,副本死亡率高,人再没能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近三年虽然有试图进入卡池的玩家,可惜全在规则之外,卡池拒绝了玩家的进入。”他看见白潞的目光注视在废弃柜架的旅行卡上,了然道:“哈,那张是专门骗新手钱的,属于无效卡!” “这样啊。”白潞若有所思。 玲珑九给他们俩一人挑了一张N级中立随从卡,黎惊蛰的是诗人,白潞的是护卫,本来白潞自己想拿的是野兽卡,可惜野兽卡太贵了,他们身上的星币买不起拥有生物阵营的N级卡,何况必买的【现形】技能卡本身就非常昂贵。 黎惊蛰见白潞失落,略一停顿,开始询问玲珑九在副本中有没有什么快速积累星币的方式。 售卖员坐在收银台,面带微笑地为他们结算,因为黎惊蛰在与玲珑九说话,没有注意白潞付钱时夹了一张藏在最底层的灰色效果卡。 天空之境的购物中心,除了最大的卡牌店,其他的东西只要能想到的也都应有尽有,可惜需要星币进行交易,除去入场资格必备的星币,买完卡后,他们连最便宜的补充血格10点的甜品布丁都买不起。 黎惊蛰自不可能亏到双身子的小蛇,没钱寸步难行后,他已经按市价1.5倍兑换走了玲珑九身上一半的星币,但是大批量的星币邮寄过来需要一日的时间,目前都是玲珑九在刷卡付钱。 天空之境属于停战区,三人走向前往主城的传送点,那是一座透明悬浮桥,晶莹剔透的桥面下云蒸雾绕,过了桥,他们就算正式进入846号无停战区副本了。 白潞下意识地向桥下的深渊望去,雾霭之下,总觉得藏着浓重的烟灰色,令人心生疑虑。 “小蛇?”黎惊蛰见他驻足,以为他恐高,手心凝聚法力轻轻贴住他的后背,温热的暖流驱散了周围的寒流,“跟着我。” 22. 第二十二章 “我没事。”白潞状似无意道:“下面是什么?” 玲珑九道:“846副本分为三层,顶层停战区天空之境,中层交战区无垢之地,底层估计是牌池吧,没人去过呢,小心,前面到了。” 他话音落下,光晕一闪,三人传送到了所谓的中层交战区——一片断壁残垣,废土中重建的欧式古典罗马建筑,地面飞扬着黄土,远方斗牌场内人声鼎沸,四周行人包裹着塑料或是粗布的防沙袍,露出一双双警惕陌生人的眼睛。 天空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烟灰色,没有太阳,风中带着强烈的血腥味。 “无垢之地?”白潞无语了,他是蛇,不喜欢黄土,也不喜欢干燥,这和停战区的差别也太大了。 “呃……”玲珑九指尖翻过一张小丑牌,不是好预兆,他苦笑道:“时过境迁,变化确实很大。” 早年他来游历时,无垢之地还是一派繁荣,车水马龙的街市熙熙攘攘,如今荒芜凄凉。 846副本乱象丛生已久,每一个死亡退出副本的玩家聚在论坛中发表过不少针对性看法,玲珑九刻意收集过近年的情报,情况或许不容乐观。 斗牌场传出山呼海啸声,他们只在外围看了一眼,就被守卫拦住查看入场券,入场券就是他们在商店里买到的N卡,不过此时不急着参与卡牌竞赛,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到副本中找人。 来到计划内的旅馆前,玲珑九望着和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废石墙堆,再次陷入沉默,那个曾经善良热心的老板,听说几个月前死在了斗牌场内,所以旅馆荒废了,里面的东西被洗劫一空,邻居趁此机会更是直接将墙面推倒,准备建造新的屋棚。 他们不得已选择了其他的旅馆,转过两条空巷,是一家从远处看铺陈十分奢靡的异族风情旅馆,连接着地下黑市,黑市作为重要情报来源地,能够盘踞在此的蛇头旅馆绝对背景深厚。 “这家妥妥的黑店。”玲珑九干巴巴道。 黎惊蛰已经跟着白潞大步向前,“无碍。” 白潞看中了这家店明目张胆打出的“黑市”招牌,就在院墙的旁边,一个地下阶梯大敞着,里面传来高喊声,把守的人目光锐利,盯紧想要入内的每一个人。 “入场券。”把守拦住三人。 三人各出示了一张N卡,把守表情颇为不屑,但还是放了他们进去,而后忽然提醒道:“喂,三个外乡人,今天男爵大人莅临,你们小心些,别惹了不该惹的大人物。” 玲珑九立即顺杆爬,“男爵大人来做什么?” 把守道:“当然是来参加卡牌聚会。” 转过一段比较狭长的地下通道,内里逐渐变得宽敞起来,整个地下黑市像个酒吧……不对,这真的是一家名叫“黑市”的酒吧! 凑热闹的客人们放出各式卡牌原型,其中人族卡牌居多,服务在主人身边,从外貌形象上看不出与真人的差别,只是服饰更为华丽,手腕和脖颈的皮肤会露出独属于卡牌的暗纹。 最炫酷的要数其中一位女士的野兽牌鹰隼,食肉鸟族体态健美,高傲地落在主人的椅背边缘上,昂扬着头颅。 还有一张珍稀精灵卡,属于坐在大厅最前方的表演者,精灵漂浮在她头顶,以煤油灯照明的地下酒吧内,他们散发出柔和的大地色光晕,一道轻轻吟唱着歌曲。 白潞发觉黑市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站在酒柜旁的高脚椅边愣了愣,酒保问他喝什么,他刚打算拒绝,就看见酒柜最上方的台面上摆放着一对银白色呈现张开状翅膀标本,翅膀标本的翼膜和筋骨根根分明,“那是什么?” 酒保笑着介绍道:“这是我们老板的收藏,白龙翼,是用一张伪白龙幼卡的实体制作而成,展开全长一米□□,为城主所赠。” “伪卡?” “是的,真卡可不能这么糟蹋,城主这一年间重金收购了许多圣光白龙卡,结果没有一张是真品,一气之下便将它们炮制成了标本。”酒保指了指吧台桌上的雇佣任务板,置顶第一项:重金收购真圣光白龙神卡。 “白龙卡有什么特殊之处吗?”白潞不急着走了,他坐上高脚椅,翻开遮挡风沙的兜帽,黑色的布面落下,露出他美丽的白发和红瞳,不可一世的昳丽容颜令酒保直接呼吸一滞。 黎惊蛰拨弄佛珠的手指也跟着顿住。 “啊……啊!有有!”酒保的视线简直粘在了白潞脸上,随后他以痴迷的目光触及白潞的头发,“因为圣光白龙无一例外都是白发美人啊……当然,您也是。” 白潞指尖捻了捻细碎发尾,笑意浓厚,声音轻缓动人,“只是这样吗?” 玲珑九瞪眼,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哇,吐真术实操教学。” 黎惊蛰面无表情,自顾自端起酒杯,剔透的冰球在杯中摇晃,琥珀色的酒水倒映着身边人纤细美丽的背影,在地下酒吧的暗光与周围人打量的各色注视下,越发显得动人。 玲珑九见身旁的黎总指挥根本不捧场,拉出游戏中看不见的虚拟键盘,向聊天频道中的某个名叫“好汉不提当年勇”的小群发送了一条信息—— 【群内】爱打牌的玲珑九:黎总指挥和蟒君之间好怪,氛围好怪,我形容不上来。 【群内】拉二胡的曲茯苓:? 【群内】教化学的司四:? 【群内】改行算了杀人没有前途的蒙野:? 【群内】爱打牌的玲珑九:我猜肯定是大战后分赃不均!蟒君怀恨在心! 【群内】哑巴女人打折卖药:怎么可能!人家小夫妻好得很! 【群内】爱打牌的玲珑九:什么夫妻?????[裂开][震惊][惊恐] 【群内】拉二胡的曲茯苓:什么夫妻?????[裂开][震惊][惊恐] 【群内】教化学的司四:什么夫妻?????[裂开][震惊][惊恐] 【群内】改行算了杀人没有前途的蒙野:什么夫妻?????[裂开][震惊][惊恐] 23. 第二十三章 【群内】哑巴女人打折卖药:[裂开][裂开]盲君瞎也就算了,你们这些臭直男怎么迟钝成这样!……等等,盲君你明明看得见!!! 【群内】拉二胡的曲茯苓:这和我看不看得见也没关系呀! 【群内】爱打牌的玲珑九:他们不是好兄弟吗?[震惊] 【群内】改行算了杀人没有前途的蒙野:难怪他们天天组两人队不带我们玩。 【群内】教化学的司四:我靠,你在讲什么很新的东西?你说黎总指挥和蟒君是一对? 【群内】哑巴女人打折卖药:…………牛批,要是剑姬姐姐还在,我就喊她戳瞎你们的招子,都别要了,无用至极。 坐在位上的玲珑九再抬起头时,斗篷下的魔术帽歪了,指尖扑克也不转了,脸上一片茫然,瞳孔剧烈地震,“我……我艹?” 黎惊蛰:“?” 【群内】教化学的司四:你没有证据! 【群内】哑巴女人打折卖药:我有! 【群内】改行算了杀人没有前途的蒙野:什么证据? 【群内】哑巴女人打折卖药:我……算了……我现在不能说,一年后自见分晓! 酒保沉迷在白潞的色相里言无不尽,虽然蛇妖不常以妖颜惑人,但吐真术用得很熟练了,“圣光白龙是我们无垢之地的象征,您可能是外乡人,不知道它代表着什么……”他忽然压低了声音,“每一届无垢城选举城主都需要白龙卡的圣光加持,不过这几年白龙卡踪迹难寻,伪卡横行,城主为此下令搜寻境内白龙的踪迹,重金求卡……” “原来如此。”白潞双眸中流光一闪,“今天好热闹呀,听说男爵大人要来。” 酒保迷醉道:“是的,男爵大人有一张配种卡,听说也想配白龙,伪卡配种后有一定概率能产出真卡,我们店长手上还有一张成年伪白龙,如果能够成功,男爵大人会将子卡献给城主。” “配种?”白潞顿住,有一种在听牲畜繁衍的荒诞错觉,他为躺在自己仓库中的白龙卡感到一阵心寒,难怪对方宁死也不愿认主,配种的卡牌无论真伪,与主人签订契约时恐怕没想到会被如此对待吧。 玲珑九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卡牌配种,他从黎惊蛰与白潞的夫妻关系中挣扎着清醒过来,“卡牌也有繁衍的概念?” “是的。”酒保凑近的身躯被黎惊蛰伸手挡住,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过于靠近面前的客人,尴尬又脸红地退了一臂距离,“那是一张混沌系的SR魅魔雄体卡,拥有技能【繁衍】,产出下一代有50%的概率随母体种族属性,不过听说男爵大人的魅魔卡已经近一年不发1情了,无论为他寻来多么美丽强大的卡牌,他都无动于衷……” “好,我知道了。”白潞后续不感兴趣,重新拉上兜帽,酒保一瞬间像是从沉醉中缓过神,“哦,美丽的客人,你还需要喝点什么?” 他们正说着话,只听地下酒吧忽然喧闹起来,一个男人在仆人们的簇拥下,走下昏暗的台阶进入酒厅,落座舞台前最中央的好位置。 “尊贵的男爵大人,夜安。”酒吧的老板从雅座上站起,是一个看起来十分富态的男人,扮相华丽,手指间浓重翠绿的宝石戒指在光线下耀眼夺目。 两人见面寒暄,一拍即合,同时当着所有客人的面放出了同级SR卡牌。 一瞬间,地下大厅内狂风大作,硕大的黑色阴影和银白光晕相互掩映,化作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落在不同的主人身旁。 酒保口中的伪白龙卡穿着一袭拖地的蚕丝套裙内衬银白纱衣,头发垂落颈肩,他的面容极美,仿佛寒雪山间的冰岩,只是他的神情中似乎隐隐透出些许悲恸,他的身体被捆束着一条黑色的绑带,穿过他的双臂、腰腹和脚踝,他已经被限制了自由,面对主人,没有真卡该有的顺从,反倒憎意满满。 酒吧老板抬起戴着绿宝石戒指的手,扭住伪白龙的下颌,强迫他屈1辱地抬头,令男爵大人能不露分毫地看清他的容颜。 所有客人几乎在这番暧昧的情景中无法呼吸。 而与白龙卡相对的魅魔则从弥漫的黑暗中汲取能量,收缩成一道修长高挑的身影,他是一个侵略欲1望极强的男性,面容像是加了水雾般模糊不清,却依然能够暴1露出极为精悍出众的身材,他飘浮在男爵头顶上方,向下俯视所有人,包括今天被献与他同床共枕的伪白龙。 即使隔着黑暗,众人都能感觉到魅魔的目光刺骨又冰冷。 “什么低等生物,也配与我共赴极乐?” 原本男爵大人看着白龙卡都呆住了,即使确定为假卡,也是千载难逢的美色,看看周围那些走了狗屎运一睹白龙之姿的乡巴佬,哪个没有口水流出三尺?结果还未等他拉上皮条,自家格外挑嘴的魅魔竟然甩出一句瞧不上。 男爵好悬一口气梗在胸口,对着自家大爷卡崩溃道:“魔主大人,您到底是哪里不满意?他不美吗?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星币让老板同意这次相亲吗?” 魅魔嘲讽的声音像是淬着毒液,“你喜欢可以自己睡。” “老子不喜欢睡男的!不对,老子不喜欢睡卡牌!”男爵气得飞起。 “哦。”魅魔冷漠。 伪白龙卡闻言悄悄松了一口气,偏开头,不再挣扎,他精致的侧脸掩埋在阴影里,流下一滴无人察觉的泪。 男爵窒息了,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摆摆手,让酒吧老板收走卡牌。 白龙卡一瞬间化作银色的晶莹碎屑,消散在原地,酒吧老板显然感到失望,他把卡牌放回兜里,“大人真是抱歉,我这里实在没有更美的卡牌了,这张卡确实是一张伪卡,真卡目前一直没有下落,而且城主阁下同样在寻觅。” 男爵生无可恋道:“不怪你。” 大厅的角落里,坐在吧台前的三人默默喝酒看戏,白潞重新唤来酒保,要求他在雇佣任务板上添置一条寻人启事:带话“镜哥,小蛇找你。” 酒保收取了任务展示三日并且境内所有任务场同步更新的费用,白潞指挥玲珑九刷卡,记账上。 黎惊蛰轻轻止住白潞重新端起酒杯的动作,“少喝一些。” “不。” “听话。” “呵……”白潞帽兜下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眸,与男人对视的一刹那却冒出满肚子坏水,于是化为含着万种情愫的目光,他舔了舔唇,笑道:“黎先生想以什么身份管教我?”他仰着纤细脆弱的脖颈凑到男人面前,故意使坏,“我都可以哦。”摆明了欺负对方习惯缄默不言,也要脸面。 第二十四章 黎惊蛰闭了闭眼,不吭声了。 玲珑九杵在一旁坐如针扎,他有点信了哑医女的谣言,此刻两位大佬的蜜汁对话听得他满脑子嗡嗡的。 他有心说些什么缓解尴尬氛围,刚要出声,就见黎惊蛰终于不闪不避直视豪放饮酒的白潞,再次制止住对方的动作,神情在烛光下明灭不清,平稳的音调听不出喜怒,却意料之外地斩钉截铁,“孩子的父亲,你的丈夫。” “噗~~~~!!!”玲珑九一口酒水喷成天女散花,官宣了!不是谣言!他一边呛咳着一边爬起来拉出虚拟键盘疯狂打字—— 【群内】爱打牌的玲珑九:卧槽卧槽卧槽我了个大草,竟然是真的!!!!! 【群内】拉二胡的曲茯苓:!!! 【群内】教化学的司四:我……我信了…… 【群内】改行算了杀人没有前途的蒙野:你直接问的?蟒君没吃了你? 【群内】爱打牌的玲珑九:我在暗中观察,有一句话还不太确定,再看看…… 面对面遭受冲击的白潞更是瞬间脸色红了白、白了红,满是不可置信,怀疑是否自己听错了……他僵持举杯的小臂怔怔垂到桌面上,继而身体又蜷缩起来,仿佛这样才能控制住全身的战栗。 那么多年了…… 那么多年,那一晚反复想要得到的认可,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像个玩笑一般,突如其来…… 然而怔忪不过片刻,在身旁玲珑九呛咳得死去活来的背景之下,心中郁结压抑多日的隐痛和愤怒发作,下一秒,他“唰”地直接站起身,体内如同燃烧起熊熊火焰,莫名的情绪交杂在一起,“黎先生,我没有任何拿孩子胁迫你的意思,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你其实完全可以不用在意……” 他冷冷应声,话音落下之际,头也不回地闪身离开,瞬步之间,几息就没了踪影。 黎惊蛰立即想要抓住他的手,可白潞的离开是决绝的,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想法亦是单纯冲动的,单纯得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他总是那样纵容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对方怀揣着什么样的情意呢? 灯光摇曳,酒色弥散。 眨眼间,白潞就跑得没影了。 玲珑九傻了,事件发展过于突然,他整个大脑呈现宕机状态,两眼蚊香,“黎……黎……黎总?追……追……追吗?”你的老婆和孩子……跑……跑……跑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对方看不见的视线下猛地掐住自己人中,挺住挺住!他还有分享八卦的使命,千万不能倒下!难怪哑医女说证据一年后见分晓,蟒君这是连崽儿都揣上了呀!他已经震惊得连虚拟键盘都抽不出来了。 黎惊蛰顿在原地,早年间的许多波折已然令他不再像毛头小子那样青涩,他宽阔的背脊在黑袍下挺得很直,半侧面颊陷入阴影,这时,眉骨下的眼窝和下颌线条就显得格外深邃和阴霾。 玲珑九从他异样的胸口起伏中察觉到某种快要喷发的焦躁和不安,“黎总?” 黎惊蛰仿佛恍然惊醒,追了出去。 半分钟后,两人追逐白潞气息用的幻影移行落在一个蜿蜒巷子尽头,没有任何人在这里,空荡荡的巷尾,一根枯树枝孤零零躺在地上,上面用红绳系着白潞的一片蛇鳞,以及一张信纸,上面写道:“黎先生,都怪你骗人,我生气了,我要前往底层卡池找人,有缘再见——白潞。” 银白的蛇鳞纤巧细腻,表面折射出琉璃色的碎光,黎惊蛰捧着红绳和鳞片,颀长的身躯在昏暗的月光下拉出长长的扭曲的影子,无垢之地陷入寂静的黑夜,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越发浓重。 玲珑九凑上前看了地上摆弄成蛇形的枯枝,“蟒君傀儡术实操教学!”他们都被鳞片的气味骗了。 黎惊蛰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玲珑九心里一惊,赶忙比手势给自己的嘴巴扯上拉链。 黎惊蛰在夜色下沉默许久,信纸从指尖坠落的一瞬间,被一团金色火焰吞噬成灰,“我没有……” 是他哪里没有做好?以至于让小蛇始终无法感知到心意。 玲珑九歪了歪头,魔术师礼帽也跟着倾斜,满脸困惑,“?” 黎惊蛰目光晦暗道:“他去牌池了。”当本体和傀儡同时一起出现,他不可能辨不清,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玲珑九震惊道:“他怎么下去的?” “旅行卡。”黎惊蛰心知白潞兼有NPC的第二重身份,完全游离在底层牌池的规则之外,分层界线拦不住很正常,或许小蛇早就有了分道而行的想法,他竟然没有察觉,是被先前的一番怀柔政策迷惑了吧,“底层或许比无垢之地还要麻烦。” “哦对,我忘了蟒君还是1073号副本的主人,有特权。”玲珑九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巷子墙角射出扑克牌,只听暗中观察之人“噗通”应声而倒,他的一双桃花眼在夜光下显得格外凌厉,黑色魔术斗篷随风飘飞,“不长眼的杂鱼……蟒君实力强大,或许不必担心?旅行卡毕竟有三日的安全保护。” “斗牌没有胜算,亦不在单纯的旅行规则内,他不会选择安分的。”黎惊蛰望着深沉的铅灰色上空,月亮不甚明晰,缀在最边缘的角落,像极了他此刻无处安放的心,比面对万千猛兽和艰险困苦还要焦灼。 “大不了复活一次,目前游戏对玩家的精神保护做得很好。”玲珑九不太理解,尴尬地笑着。 黎惊蛰摇了摇头,哑医女说过,男身怀胎格外辛苦,一个不小心都可能出现先兆流产,更别说是受了致命伤重新复活,“他的身体受不得刺激,麻烦你先回主城等消息,我会在取出邮寄的星币后去与他汇合。” 玲珑九嘴角抽搐,“……”emmmm蟒君似乎并没有与您汇合的意思呢…… 黎惊蛰沉浸在思绪中,自顾自瞬步离开,深色的外袍像袈裟一般扬起下摆,与月光同时暗淡。 留下魔术师在原地一脸懵逼,最终露出无奈的表情挠头,“哎呀,大事件。” 底层牌池,又被称之为萨尔罗醒魂之地,无数牌魂重生和默默消亡在这一片大地上,它有着与无垢之地截然不同的风貌,当前,目之所及充满原始森林的悠远清寂,树枝梢头的鸟儿受惊,于熹微的阳光碎屑中展翅高飞。 白潞降落在一片鸟语花香的草地上,手中的旅行卡燃烧殆尽,三日安全无痛防护BUFF启动,挂在虚拟键盘的右上角。 是谁说这是一张骗钱的卡?明明很好用嘛。 第二十五章 白潞想到被自己找茬甩开的黎惊蛰,吐了吐舌头,毕竟“爱好和平之神”(嘲讽)在场他就不好自由发挥,以他对自家二哥的了解,越是危险的地方他就越可能存在。 与此同时,被他放出原身的白龙卡——纳撒尼尔在半空中睁开了青金色的眼睛。 那双瞳在日光下流光夺目,他身上圣洁的白袍翻飞,胸膛上的银色图腾与长长的金色发丝相互缠绕,修长高挑的身躯并未完全落地,只是赤1裸的足尖一点,他又在反重力下飘飞到白潞身边,“我们到了醒魂之地?” 白潞点点头,把脑子里被无预兆告白搅乱的心绪驱散,他才不会被牵着鼻子走,“这个地方我不熟,但我觉得你可以帮忙。” 纳撒尼尔显然非常吃惊,漂亮又温柔的眼睛微微睁大,瞳眸中流淌着无机质的流光,“三年了,没有玩家能够来到这里,他们也没有胆量来到这里。” 白潞挑了挑眉,“这里有什么特别么?” 纳撒尼尔轻叹,浑身涌起一股无力感,“我们还是先易容再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白潞:“?” 一个小时后,清澈的溪水边,可爱的小动物们都被赶走,纳撒尼尔找来一堆可用于染色的浆果和花瓣,堆满一小方草地,它们形状各异,色彩丰富。 “醒魂之地排外,我们最好低调行事。” 白潞琢磨着十分不对味,“玩家被卡牌喊打喊杀我能理解,你又是个什么情况?” 此时,一头微缩成一米长的白龙正抓起深绿色的浆果往身上涂抹,它涂了圆滚滚的肚皮,银白色坚硬鳞片上的反光顿时由清澈变得黏糊糊,再到四肢,最后是碰不到的背脊,它就这么可怜兮兮地歪坐在地上,翅膀耷拉,“白潞,帮我一把。” 白潞搞不懂这番操作,但不妨碍他被萌了一秒,顺手拾起浆果,将汁水挤到白龙头顶,然后顺着它的背脊龙鳞开始涂抹,浓厚汁水抹过的地方很快变成深绿色,有一种银色白雪化身成苍青之树的错觉。 纳撒尼尔仔细得连龙爪和脚丫的缝隙都不放过,直到整个身体完全染色完毕,重新化为人形后,他金色的长发变成深黑,搭配墨绿外袍,才从紧绷的状态下松了一口气,尴尬解释道:“这里不欢迎圣光白龙的存在。” 白潞想到无垢之地对于白龙卡的推崇和捕捉,“看来你们白龙的处境不易。” 纳撒尼尔深有感触地点头,感激他的理解,“你喜欢什么颜色?白色在这里太显眼。”他伸出纤细的指尖,理了理白潞鬓角的碎发,叹惋道:“红色怎么样?和你的眼睛同样漂亮,赤鸢花瓣可以保持一周的着色。” 他说话时,神色温柔又忧郁。 白潞本不愿麻烦,又想来都来了,“染个黑的。”像黎先生那样的纯粹黑色。 黑色易于隐藏,行动起来确实比较方便,男人很快给白潞的本体上色,小白蛇骄傲地挺着胸脯,男人指尖沿着它的身躯曲线向下,直到轻轻发出“咦”的一声。 “怎么了?” 白潞重新化为原型后,脱下红色的外袍,黑发去了几分浮躁,略带上红眸中沉淀的妖邪气,纳撒尼尔仔细盯着他的容颜看了许久,笑道:“没什么,确实像混沌种族呢。” 从储物袋中换上黎惊蛰以前穿的深色系衣服,就更像了,仿佛黑色泥沼中绽放的妖冶之花。 纳撒尼尔不知道在透过他清冷的侧影想着谁,整个人陷入一片荒芜的沉静,直到白潞“喂”了一声,纳撒尼尔回神,充满异族风情的面孔上一片恍然梦碎。 “去哪儿?你说,我跟着你。”白潞卷了卷微长的袖口,淡定道:“你和卡芯有感应的,对吧?” 纳撒尼尔轻声道:“你不怕我骗你吗?我想你或许知道了这个副本的异状,我没有卡芯,并不值得信任。” “有线索总比没有强,若是害怕,我早就死在三年前了。”白潞一脸无所畏惧,他将脑后凌乱的碎发扎了一个小小的揪,露出下颌姣好的线条轮廓,显得眉眼格外明晰锐利,气场完全改变,那是独属于七主君之一的强势和自主,“不管真卡假卡,能够带我找到家人就是好卡,我是彻头彻尾的务实派,真假于我不重要。” 纳撒尼尔怔住,沉默半晌他忽然出声,“就在醒魂之地,只是离我太近反而辨不清具体方位,如果你信我,就随我从森冢牌堆开始找。” 整个牌池的错落分布遵循了种族属性等一定规律,当前他们降落在森冢,以植物系、大地系、野兽系卡牌为主,距离卡牌群居部落尚有一段距离。 白龙……啊,现在是绿龙,双爪吊着白潞的手,展翅飞向天际,它的低吟声震得云端仿佛雷鸣,猎猎作响的风吹得白潞长袍摇曳,这般庞大的怪物降临在深山的一处村落前,却未惊起鸟雀,整个村落静的如同坟茔,草屋顶上杂草丛生,门栏生苔藓,地上浓稠的腐败树叶令绿龙的身躯一个摇晃。 重新化作人形的纳撒尼尔焦急对白潞道:“等我一会儿。” 说完,身材高挑男人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村落,他迟疑地四处张望,最后却浑身僵硬地停驻在村子必经小路旁的木坊牌前。 白潞跟随着他,读出牌上被涂改的字迹,“剥皮……村。” 语落,纳撒尼尔的身影也跟着猛地打晃,他像是瞬间遭受到强烈的刺激,冲进村落高喊着,眼神濒临崩溃,“人呢?还有人在吗?” 他泉水般清透的嗓音回荡在恐怖的空寂里,整个人也如同飘零的腐烂枝叶,四处穿行却无地安放,“婆婆!虹婆婆——!村长大叔!小不点——!你们还在吗?” 第二十六章 没有任何回应,整个村落早已经死去,纳撒尼尔在不敢置信中慢慢颤抖起来,这个地方熟悉又陌生。 白潞推开一间屋舍的门,里面的生活用具虽然摆放得十分整齐,但积灰已久,说明早就没有人住了。 纳撒尼尔在毫无所获后放弃了搜寻每一间屋子,他僵硬着身躯,走向村子的最深处——背靠苍郁葱翠森林的后山脚。 白潞比他速度更快一些,巡视回来后,一把抓住他的手,心下不忍,“别去了。” 异族男人抖了抖,摇晃着难以支撑的脚步,在白潞担忧的目光中,仍然坚持去被树影和蝉鸣遮盖的地方。 在那里,有着最高的几株青翠柏树,树枝密闭层叠,树干板正,叶片宽阔□□,然而就在每根分叉的枝头上都吊着一具被剥去外皮的尸体,血液干涸后变成深黯的褐色,一具具褐色的动物肉块勒住了脆弱的脖颈,被密布青苔的绳索长长短短地挂着,随一阵阵疾风打晃,成年的、幼小的,辨不清原本的面容,腐烂骨骼间却结满细密空洞的虫瘿。 纳撒尼尔呆呆地仰头,单薄的背影几乎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击碎了。 那些荡漾在郁郁葱葱天空下的,曾经是多么鲜活的灵魂呐! 绳结在树干上摩擦出经年痕迹,白潞跃上枝头,不予遗漏地细细看过,得到自裁的结论,心下惊疑,“他们是你的朋友?”他将尸体的绳索斩断,肉块落下时被男人扑上前痛苦地接住,而后缓缓放归地面。 总共十七具尸体,在泥地上排成两列,纳撒尼尔沉默地跪在最小的一团肉块前,它们都被剥去皮肤,就连手脚都没有一寸完整好肉。 男人的眼泪落在发间,微咸的泪水化开了一小撮晕染成绿色的发尾。 白潞劝了他两句,见没什么用,只好自行进入森林探索,森林内鸟兽罕至,等他一无所获地回来,纳撒尼尔已经在树下整理出一片空地,新鲜带着湿气的泥土被翻起,卡住尸体脖颈的绳索被切得稀碎,他将动物尸体放入坑中,迎接真正舒畅的长眠。 “他们是我的朋友。”纳撒尼尔轻微哽咽道。 “他们不是圣光种族,所以你们之间一定很有缘。”等到所有墓穴一一填埋,白潞伸出手,将他从泥坑拽到地上,“真正的朋友,不会因对方的种族而存在隔阂。” 男人静静地跪坐在一旁,也不管身上是否腥臭脏污,闻言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同意你的观点。” “很好,说明我们拥有坚实的合作基础。”白潞望着远方的天际,曾经他也是在血肉尸堆中挣扎存活的一条小蛇。 姐姐唐可情把它捡回家喂养,作为一个身娇体弱的人类将它养得白白胖胖鳞片光亮,教它常识,教它说话,它还有两个同样被姐姐捡回家照顾的哥哥,哥哥们虽然养伤期间经常打架,打得整个家园副本七零八落,被姐姐轮着扫帚爆捶,但他们都对它很好,教它化形,教它功法,他们不是相同的种族,没有相连的血脉,却比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更加珍惜彼此。 纳撒尼尔讲起过往,“我以前重伤被迫四处躲藏,是这个小村庄接纳了我,给了我食物,给了我遮风挡雨的住所,没有因为我是圣光白龙而将我的线索拿去换钱,我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日子,直到动荡波及到了森冢,我原本以为……只要我离开,他们就不会出事。” “为什么会这样?”村子里的卡牌全被剥去皮囊,后又死状惨烈。 纳撒尼尔擦去眼角泪水,神情恢复某种病态的冷静,“你看到村口立的牌坊了吧?那是在杀一儆百,告诫森冢内所有的种族,不允许私藏白龙,知情不报,匿藏其行迹者实行连坐制,剥皮示众……”他情不自禁地嘲道:“真可笑啊,连幼年卡牌都不放过,只因为他们收留了最无助时候的我……” 生生剥下毛皮却还活着的痛苦,只要设身处地一想都令人不寒而栗,所以他们全都选择了永远闭上眼,闭上嘴。 白潞发觉这里面蕴藏的巨大谜团,或许能够挖掘出846副本的真相,“是谁在主导这一切?” 纳撒尼尔冰冷地咬牙道:“是圣光纠察院,底层牌池维持安稳和平的最高权力中心,却背叛了我们自己人,彻底倒向玩家阵营,助纣为虐。”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我要为他们报仇,还不能倒下,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我就不该离开,哪怕鱼死网破……” 根据尸体的干枯腐烂程度,时间要往前追溯两三年,正是前系统意志发疯的时候,那时无限游戏中所有前意志控制的副本没有一个幸免于难,白潞唏嘘道:“事已至此,后悔无用,走吧。” “你说得对。”纳撒尼尔摇晃起身,有一瞬间他身上温柔的味道发生了扭曲,仿佛不经意的错觉,“白潞,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他话音刚落,毫无预兆地猝然倒下,白潞伸手便接住了坠落的白龙卡牌,金属制泛着冷光的牌面上,隐约有龙在雨云中伏跪,无声流泪,片刻,它庞大的身躯便消失在迷雾后。 白潞收起牌,向后捋过额前黑色的发丝,竖瞳状的红眸呈现一派幽冷,“睡吧。” 他修长的身姿在风中消失。 以纳撒尼尔制定的行程,夜行一日他们就能达到醒魂之地的中心——圣光龙岛,与它遥遥相对的极端则是混沌深渊。 圣光龙岛作为无人迹的圣地,必须拥有单纯的卡牌身份才能前往,了解到这一点,白潞需要伪造一个卡牌身份。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日薄西山前,许久沉默的白龙卡忽然隔空现形,半空中,龙身上的深绿色颜料汁被雨水大面积冲刷,露出星星点点的白痕,那是银一般的鳞片,在月光下的反光犹如河面笼罩的白色雾霭。 “你看起来恢复原状了,不用补色?”白潞问纳撒尼尔。 纳撒尼尔化作人,已经振作起来,“我原是不想给森冢的朋友添麻烦,如今看来,白忙活了。”他说完一顿,“玩家是整个牌池共同的敌人,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白潞盯着他,神情微妙,“怎么说起我来了?” 纳撒尼尔当即磕巴,显而易见地尴尬,“反正……你……你不能冒险。”他扭过头,耳朵红了一小片,似乎十分羞于启齿。 白潞一瞬间猜测纳撒尼尔是不是知道他怀孕了,但怎么看出来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又不好直接问,万一人家没有这个意思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肚子里的蛋蛋很乖,平日除了困倦没有让他感觉不适和异样,他的小腹也没有隆起,毕竟时间尚短,以后找回姐姐了就把这个包袱抛出去,他甚至天真地以为自己只是因为副本特性而揣上崽,对一年后的未知毫不关心。 第二十七章 深夜,下过一场暴雨。 他们乔装戴上斗篷,前往黑市,所谓的黑市是一个生意开放在夜晚的巷道,岔路极多,四通八达,这里倒卖各种货物,甚至是拐卖来的生物卡牌,商家没有营业证件,拿钱即刻办事,只要纠察院的人出现,流动摊贩们就会立即逃窜,很难被捉住。 纳撒尼尔带白潞去了印象中制作假卡很出名的虎角巷,在巷中找到了靠着墙角吸烟的放风人,对方看到他露出胸口的高级别“牌”字图后点点头,“里面请。” 巷子深处隐约摆了一张破旧的木桌,有个神秘人坐在桌后。 白潞躲在纳撒尼尔身后低声道:“先说好,我没钱做假身份。” 纳撒尼尔温和道:“不碍事。”扒开衣领,白瓷般的肌肤上,他又一次对神秘人出示了“牌”字纹样。 同样戴着斗篷的神秘人沉默了片刻,出声道:“您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为我朋友伪造一张假身份,带R级卡牌基座,卡芯技能随意复刻,种族是深渊黑曼巴蛇,尽快。”纳撒尼尔说出要求,“一个小时后,我会回来找你。” 深渊种最大的特点就是黑发红眸,符合白潞目前的伪装。 桌后的神秘人握紧了手指,“好的。” 等到两人匆匆离开,白潞问男人道:“为什么他不收你钱?” 纳撒尼尔系紧衣衫后欲言又止,白潞见他迟疑犹豫,直接坦白,“我不管你们的渊源,但是能不能帮我在黑市里发一条寻人启事?” 纳撒尼尔松了口气,“当然可以,等会儿我来安排。” 他们漫无目的地在黑市的巷子里转了一圈,夜色昏沉,只有摆开的摊位前会放一盏煤油灯,吸引有任何需求的生物驻足,夜市人来人往不算冷清,他们等待的期间,甚至偶遇了体型魁梧的兽人,一看兽人的灰色皮毛就知道他的属种,没做任何伪装。 “以前这里没有这么多人。”纳撒尼尔蹙眉道:“奇怪,兽人这样明目张胆地过来不怕被纠察院抓住吗?” “一个没有监管的卖场,三年后,来的人变多,说明什么?”白潞直觉有些微妙,以他的猜测很容易直接预想到不好的结果,“钓鱼执法区域?” 纳撒尼尔后背一僵,“有这种可能……”那么刚才他的行为无异于自投罗网。 两人对视了一眼,再回到虎角巷时,先潜行观察了周遭的情况,果不其然,远处拐角忽然出现了穿着白色军服、配金色绶带与肩章的一队执法者,他们通通腰间挂着长剑,金属制的排扣一直镶到外披的最下摆,领头的青年身材笔挺高大,猿背蜂腰,及耳的金发行进在月色间格外柔亮。 纳撒尼尔攥紧了手指,“纠察院。”白潞还未看清对方的样貌,就被身旁男人直接抓住手,弯腰下倾,房顶几个纵跃后掠出风的速度。 不愧是SR卡中A级的速度,白潞被他疾驰如风的架势惊奇到了。 风吹得人睁不开眼,几分钟后,纳撒尼尔在辽阔的一片森林边缘停了下来,仔细观察身旁人的状态,直到白潞面色红润地略匀了气,满不在乎地抱怨,“狭路相逢我们不一定会输,为什么要逃?” 纳撒尼尔也随之怔住,表情空白了一瞬,他似乎习惯了,见到纠察院巡逻队的瞬间,下意识转身就跑…… “你说的对,他们已经是我的仇人了。”他些许痛苦道。 白潞无奈,虽然这个男人有着圣洁高贵的容貌,却一派做贼心虚的风格,他心下几乎确定了男人作为卡牌的真伪,看来寻找二哥的希望不能完全寄托在白龙卡所谓的感应上。 正当纳撒尼尔陷入某种莫名的情绪不能自抑时,白潞忽然察觉到森林边缘空气中传来的特殊能量,“跟来了。” 下一刻,纳撒尼尔呈现出卡牌的战斗状态,SR级金属色基座绽放出夺目的光晕,拥有着金发的男人身着神职白袍,被染料涂得斑驳,与同样军服加身,佩剑及腰的纠察院众人遥遥对峙。 空旷的草地上,夜幕四合,群星骤降,月色被无声无息的乌云附着。 纠察院的小队一共七人,为首的青年目光坚韧,见到SR级的纳撒尼尔并未退却,反而饶有兴致,“白龙?” 其余的青年纷纷低声交谈,“假的。” “一定是假的,不足为惧。” “当然,如果他是真的,那么把主上置于何地。”青年冷冷勾起唇角,佩剑脱鞘,冰冷的剑锋直指天穹,划出一道寒芒,“诸位纠察官听令——” “在!” “带他回去见主上!” “是!” 所有纠察院的人员几乎同时身上绽放出金白色独属于圣院的光辉,刹那间,旷野上,一张SR卡牌基座与六张R卡牌基座同时现形,金属色与铜制色调的冷光把整个黑夜都擦亮了。 为首的是一张圣光雄狮卡,先前金发齐耳的青年已经化身成为一头白色雄狮,身型巨大健硕,四肢肌肉虬结,爪牙锋锐,神情凶厉,周身燃着金白的清辉,本体发出意图狩猎前的低吼。 而在它身后,是数只刚成年可以进行群体捕猎的R级白狮,向着首领缓缓伏身聚集。 白潞淡定评估着对方的实力,不过纳撒尼尔宽阔的肩背始终挡在他的身前。 纳撒尼尔蹙着眉,低声道:“只有附带技能的真卡才能进入纠察院,不知道我能不能打得过。” “加上我打得过。”白潞舔了舔唇,揍几头不长眼的凶兽罢了,最多比一般凶兽多几个花里胡哨的技能,不足为惧。 纳撒尼尔制止道:“你不能出手,否则我们将会有更大的麻烦。” 他话音落下,未等白潞反驳,白龙周身便燃起青金色的烈光,它是那么巨大,身影甚至就要穿透云层,昂首的巨龙一尾巴抽向狮群,而狮群则发狂一般上前扑咬。 眨眼间,白龙与狮子们斗成一团,它的SR级卡牌基座在半空中与白狮首领撞击在一处,白狮大意轻敌,被撞得飞出老远,嘭——!摔在地上,地上砸出深坑,它不当一回事般重新矫健地翻身跃起,用人声吼叫着,“诸位,电磁光炮!” 白龙怒吼着,烦不胜烦地甩开身上的狮子,下一刻,收到指令的白狮群集中在空地上,口中齐聚出一道似乎可以穿透一切污秽的能量光线,激烈的电磁光斑不正常地扭曲凝结着,那热度就要将整个夜幕都烧毁殆尽。 白龙那山一般的躯体在此时的草地旷野上几乎避无可避,“吼——!” 它已准备用身体生生受下,甚至想要将白潞护在厚重的背脊后,却不曾想,经过变装的青年咧着嘴轻笑,黑色碎发翻飞,他猩红的竖瞳像是倒挂的红月,慢镜头一般的瞬步直直刺入战场中心。 电磁光炮在积攒能量达到顶峰之时,瞬间向着二人释放。 千钧一发之际,白潞取出了收在储物袋中的唐刀,周身法力攀升,能够破碎虚空的青白色刀刃迎着电磁雷光,几乎只是一个抬手迎击的动作,就让恐怖的电磁炮撞在了一个血色球状能量体上,而后,电磁炮擦过纹丝不动的能量体,径直穿透了整片静寂的黑色森林! “轰——!!!” 那是火球与千百树木摩擦碰撞的爆裂声!烧得天边一片艳艳的红! 白狮群全都怔愣在原地。 “玩家……” “是玩家!” “有玩家进入牌池了——!”惊恐的叫喊声响起。 只见化回人身的纳撒尼尔轻拽了一下白潞的袖子,头痛道:“快跑。” 说时迟那时快,白潞尚且沉浸在欣赏自己球状能量体的完美中,忽然被男人拦腰一抱,衣摆翻飞,下一刻,在圣光白龙卡的A级速度加持下,他们几乎瞬间就跃出一道不甚明晰的光影。 第二十八章 白潞:“???” 他第一次被黎惊蛰之外的人横抱,双脚不自然地垂落着,手也不知道该抓住哪里。 白狮群震惊之后紧追而上,拥有S级速度的白狮首领竟然紧紧撕扯住了他们逃离的影子。 纳撒尼尔身上燃烧的光芒更加刺眼了,他目色严肃,并未觉得自己行为不妥,甚至撕裂空气的速度间还撑起一只臂膀,为了让白潞能够舒服一些。 白潞被他抱得很不自在,但是他没有挣扎,因为男人一个不慎可能就会被狮群追上,“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跑。” 纳撒尼尔吐息轻柔地安慰白潞,金色的发丝飘扬,发尾落在怀里青年的脸颊上,擦过鼻尖,是花草的淡淡气味,“忍一忍,狮子耐力不行,追不了太久。”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跑?”白潞一派天真的嗜血模样,他抚开男人垂落的长发,“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们,很容易。”他观察着男人的神色,那双温柔恬淡的眼眸此刻仿佛拨开了伤痛的涟漪,他了然道:“除非你不想他们死。” 纳撒尼尔沉默半晌,认真道:“纠察院与我有仇,却也与我有恩,我不想伤及无辜。” 白潞双手环臂,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没有要死要活地抗拒,“行吧,下次记得化成白龙再来载我。”他可不习惯被一个不熟悉的纸牌人抱来抱去,是怀了又不是残了,不至于废到这种地步,连一杯酒也不许喝,连一步路都不能走…… “抱歉抱歉。”纳撒尼尔浅笑了一下,似乎从白潞染了一身黑色后,他对他的态度就有些说不出的亲昵。 白潞觉得疑惑,但漂亮的面孔上一丝不露,神态甚至比初始进入醒魂之地时更加自若,和黎惊蛰相伴多年,别的没学会,表层养气功夫多少还是得了些真传的,一般只有面对黎总指挥本尊时才比较容易破防,末了,他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替男人擦去额角先前被狮群抓伤渗透的血丝,语意不明道:“你受伤了吗?” 不过简单的关切,纳撒尼尔的双眸圆睁,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他将怀中人揽得更稳了些。 有猫腻!白潞眯起竖瞳。 森林中,奔跑掠起的风惊落青涩的梢头树叶。 男人脚下步子一转,忽然不再奔逃,白潞在察觉他改变策略的瞬间,精神一振,推开人的怀抱跳下地来。 他们直面追逐而上的白狮首领,白狮首领猝不及防撞进两人的攻击包围圈中,没有任何征兆地脚下急刹,这头勇猛的狮子非常迅速地意识到了不对——“吼!”想要向同伴发出预警,回头却惊恐地发现,它跑得太快了,R级别的同伴早就被它远远甩在身后。 它犯了族群狮王最大的错误——孤身索敌! 白狮骤然停步,避开危险的脚步在草地湿润的泥土上打滑,此时情势完全倒转,他小看了面前的敌人! 纳撒尼尔低垂下眼眸,化身成为半人半龙,充满可怖力量的尾巴即将袭上白狮头颅前,他声音中蕴藏着一丝悲意道:“纠察官阁下,我有话问你。” 空幽如泉的嗓音消逝之际,白狮被升空的巨尾当头狠狠一击,呜咽声后飞出数米,砸得草地凹陷深坑,它数次意图起身无果,直至彻底失去意识。 一张伪卡罢了,为何…… SR级圣光白狮卡,卡纸质地坚硬,直直掉落在白潞的手心。 希尔达·多斯,圣光白狮普卡,成型卡。生命B,法术强度A,速度S、智力C,护甲C、物理抗性B,综合评分SR超稀有。技能:1.【电磁光炮】主动技能,口中凝聚可以穿透一切的电磁炮;2.【群雄】被动技能,远方的同伴能第一时间感知其陷入险境。(该卡牌已绑定,不可认主。) 卡面上,昏迷的巨型白狮趴在基座内部空置的草原,发出沉重如轰鸣般的喘1息。 没有R级白狮追来,身后的森林回归寂静,树影的斑驳与暗夜交织出可怖的罗网,“它们感知到首领危险,回去报信了。”纳撒尼尔悉心解释着,“这些年来,玩家一直是牌池共同的敌人,一个小时后,整个醒魂之地就会收到你的通缉令,所有的卡牌会疯了一般袭击你,玩家旅行卡的安全保护罩只能抵挡一次致命攻击。” 这意味白潞目前的处境非常不妙,纠察院的势力遍及整个牌池,他不可能逃掉。 白潞指尖转着卡牌,“逃命于我没有意义,你说我哥也会收到我的通缉令吗?如果他在这里。” “会。”纳撒尼尔毫不怀疑,他顿了顿,仿佛承诺般道:“但我也会把你毫发无伤地送到他身边。” 他话音落下,握住白潞手心的卡片,指尖用力,片刻就将卡牌的四个角分别掰出血痕,只听卡牌内发出野兽骤然清醒时辗转痛苦的悲鸣,一声比一声急促尖锐。 白潞没想到直接损毁卡牌也会对卡牌角色造成伤害,卡牌在剧烈颤抖,他甫一缩手,一个金发及耳的青年便直挺挺摔在两人面前,他身下是腐烂的枯枝败叶,柔软的缓冲减轻了他的几分痛苦,汗水从他苍白的额角滚落,“呃……” 纳撒尼尔上前将他拖到粗壮的树根下,他四肢被伤动弹不得,雪白的制式常服衣摆散在身侧,清秀坚韧的脸上充斥戒备和耻1辱,“你……你该去纠察院进行备案登记,纠察……院判……现在不再对你们这些高阶伪卡实施制裁……为什么……要和玩家混在一处?” 他轻咳着,目光愤恨,一副仿佛伪白龙卡不知好歹的模样,“为何不去拜见……主上……” “原来纠察院换了新主人。”纳撒尼尔从他的话中捕捉到讯息,他对圣光属种的龙卡并无任何兴趣,只是一时忆起旧人,沉声问道:“克劳德呢?他死了吗?” 青年微微愕然,凝神细思后,“你说的是叛逃者克劳德·斯莫尔?他三年前就被驱逐出了纠察院,听说伪卡们泄愤杀了他,无头的身体如今还挂在通往顶层天空之境的某座浮桥上。” 纳撒尼尔眸光停滞住片刻,这时月色从森林的顶端倾泻而下,洒在他星辉熠熠的金发间,忽地,他低声笑了起来,“看来连报仇都省了,物是人非,当年觉得最为棘手的敌人,竟然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乍然失落,神情很有些萧瑟恍然,他放开了钳制白狮青年的手。 “他差点令醒魂之地覆灭,是个暴君。”青年纠结着眉头,艰难撑起半身道:“……如今纠察院好不容易迎来新主,牌池中的魂灵正在复苏,伪卡也可得到正名,你身为白龙,本就肩负圣光种族的复兴使命,即便不想为纠察院工作,也不该自甘堕落。” 纳撒尼尔声音显得尤为空寂了些,低着头,“我有自己的理由,本不愿再回来的……” 白潞当了一整天的局外人,他终于有了几分现实参与感,接上问话,“你们和玩家之间是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青年冷冷道:“三年前,你们玩家毫无限度地攫取牌池的魂力,使得牌池召唤出不正常的卡牌,主上说过,没有卡芯的卡牌等同于残疾了一半,我们醒魂之地直到近年才有完整的真卡降世,不过休想再让我们成为奴仆卖命!你等着……醒魂之地不会轻易放过你!” 白潞一听还有这种好事,“既然玩家那么可恶,那我的模样你可得记清楚了,通缉令多印一些,不要有遗漏的地方。”说完,怕青年辨认有误,他将染成黑的发丝捻起一撮,擦去浮色,露出质地银亮柔白的光泽,“还有,我叫白潞,是一只蛇妖,我在找我哥哥,也是玩家……唔……”他凉薄的眼皮一掀,笑起来更多了些妖性,“要不你们把他也通缉了吧,省我不少麻烦。” 第二十九章 青年一脸莫名,“什么意思?”他看了看一旁唯命是从的伪白龙,随之敌意更甚,“你是说除了你,醒魂之地还有别的玩家?” “没错。”白潞点头如捣蒜,嘴角的弯弯笑容拉升出最可恶的弧度,纳撒尼尔见了忍不住轻轻干咳,状似无辜望天。 青年彻底懵住了,“……你不打算杀了我?” “我很忙的。”白潞叹气,毫不留恋地起身。 “喂——!”青年徒留在原地叫喊着,双目圆睁,神情震动,“别走!玩家不可以进入这里!” 白龙振翅,迎着狂风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醒魂之地连接无垢之地的浮桥上,一个深重的人影正一步步波澜不惊地踏过血水,有什么巨物正在此沉眠着,他视若无睹,眼前雾气弥漫,与远方玻璃花房一般光明剔透的所在截然相反。 飞跃山峦,翱翔天际的白龙低空掠过苍翠的绿地,白潞坐在坚硬的龙脊上,脚下是如雪皑皑的发光鳞片,他们穿透薄透的云层又急速下降,一头扎进平静的湖水洗去尘埃,仿佛蓝宝石剔透的水面霎时变得波澜起伏,而后巨龙双翼平展,再次破浪冲天而起。 白潞周身包裹着红色的结界,使得他过水而不湿,水帘从眼前散去…… 原本两个小时的行程,他们足足耽搁了半天,白龙带着他看了醒魂之地很多有意思的风景,醒魂之地是卡牌的源头,到这里当然不能错过抽卡。 和无垢之地的随缘抽卡不同,醒魂之地可以定向定种选择需要的卡牌,比如在风之谷,咆哮悬崖最高的峰顶上,风寒萧瑟,峭壁高绝,白潞在这里拾取了一张拥有侦查技能的R级风暴隼,不过这只潜质很好的鸟儿还是一颗蛋,纳撒尼尔说所有的卡牌只有从破蛋期开始喂养才可能获得绝对忠诚和进阶突破。 白潞有些惊奇,问道:“你确定我可以带走它?”他的手心里拢着一颗表皮浅褐色,内芯散发着余温的鸟蛋,迎光能够看见蛋心里模糊胚胎的弧形。 “可以,雌鸟除非死亡否则一刻也不会离开鸟巢,它的母亲肯定已经不在了,它继续呆在山崖上只有死路一条。”纳撒尼尔指尖一点,下一刻鸟蛋轻松变作单薄的R级卡牌,上面呈现出它的状态和技能——可成长型风暴隼,当前等级R。 “这么可怜啊……那玩家私自取卡,没有违反你们醒魂之地的规定?” “当然……”纳撒尼尔摸摸鼻子,眼神飘忽,模样显得格外无辜,“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况且我相信你能养好它。”身为玩家,也不差这一项罪名了。 他看着稚嫩的卡牌,温柔中伴着些许忧伤,“风暴隼是崇尚自由的鸟,它的母亲活不下去,但它或许可以。”他没有告诉身旁人,卡牌除非自裁或被肢解,否则哪怕最激烈的卡战,也无法将他们的魂灵真正杀死。 白潞未察觉他话中的深意,只是低头思量着1073号副本中缺人的境况,十分厚颜无耻道:“有没有推荐的劳作型卡牌?可以迁户口的那种,我的领地很大,一只小鸟飞不下。” 纳撒尼尔先是一怔,继而沉吟,“牌池出现异兆后,没有谁能百分百保证卡牌永不背叛,带走成年型卡牌我认为不是一个好主意,但是……”他并没有把话说完,就像这一颗濒临死亡前被发现的幼小隼蛋,或许将迎来新的生机。 “走,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白潞得了卡牌,觉得自己虽然不会照顾小鸟,但腹中的蛋蛋没有朋友,应该会喜欢的,他将卡牌送进了蛋蛋聚神凝形的操作空间,就像他先前送进去的幸运四叶草,在小家伙的陪伴下,已经于土壤中破芽了。 幸运加持中,蛋生的宝宝们会更茁壮地成长。 见他喜欢,白龙又载着他飞向东边的大海,远方雾茫茫的一片,呈现出无机质的灰色,形同当初天空之境吊桥下寂静的空濛,与他们疾行的方向相反,“那边是什么?” 白龙低低清吟着,没有回答,直到他们降落至柔软的白沙滩,目之所及,是碧蓝透绿的海水。 圣光龙岛,岛缘沙滩。 纳撒尼尔化成人形,赤足踩在簌簌浪花间,雪白的皮肤遇水现鳞,隐约几瓣映出夕阳的霞光,他们一齐望着日落的海天一际。 “传言,曾经有玩家在这里拾取过珍稀精灵属种的卡牌,又在这里将它放生大海,它比白龙还要珍贵,形似碧透的人形幽魂,天性良善。” 男人捧起水花,看着它从指缝均匀地流逝,“真漂亮。”他感叹着,逆着海风,金色微卷的长发披散,衣袍翻飞,整个人仿佛即将融化在夕下光芒的微醺里。 白潞对于异域美景美人也是惊叹了短短一瞬,他坐在沙堆上杵着下巴,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他多少从不疾不徐又心血来潮的行程中猜到了纳撒尼尔根本没有目的地。 圆滚滚的沉重太阳下降时,并不想直接一头撞入海里,它只是试探着,一点一点适应黑夜的温度,慢慢沦陷,将男人的影子无限拉长。 “谢谢你今天陪我看风景。” 当最后一抹余晖的温暖从身上消失,纳撒尼尔终于恋恋不舍地收回视野,细软的白沙在鞋底凹出脚印的形状。 “不客气。” 男人明明唇角淡笑,目中却愁色浮现,“你不问我为什么?” 白潞眼睁睁地看着一抹不甚明晰的碧绿人形幻影,从张开双臂拥抱纳撒尼尔的状态,到他注视远方的身姿一动,霎时消逝在拍岸的浪花间,男人好像完全没能发觉,他挑了挑眉,随那抹幻影消失在海水里,“我们的行程中有折返的回头路,你很可能根本感知不到我哥哥在哪儿。” 他原本作为蛇妖耐性有限,是有些生气的,可是见到男人楚楚可怜的模样,最后忍住脾气道:“算了,我自己找。”本来也没有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一张假的龙卡上。 “你找不到。”纳撒尼尔从背后叫住他,“这里不是真的醒魂之地,或者说,这里只是醒魂之地的一部分,是一个人工制成的笼子……”他顿了顿,笑容无比沉郁道:“是我具象化的卡芯。” 白潞与他大眼瞪小眼,沉默了片刻,“…………其实没有卡芯我也不会歧视你。” “是真的。”纳撒尼尔万万没想到白潞是这么个反应,他指尖遮住唇角哭笑不得,反倒脸上的阴霾散去,“如果我没有主人,成为你的绑定卡或许会很快乐,抱歉,白潞……我先前忘记了很多事,只有卡芯携带着这些记忆……也没有办法反抗,哪怕克劳德死了,只要卡芯还在,我就永远无法真正掌控自己。” 白潞闻言反应迅速地从纳撒尼尔身边拉开距离,下一刻,男人胸口“牌”字图上聚起白金色的烈焰,洁净的浪花碰触到他脚踝的烈焰时仿佛尖叫着往大海中逃窜。 男人唇角带着痛苦的笑容,属于圣光龙种的纯净流金燃烧着,越来越屈从于虚空一般的白,就连长发也进化成了浓厚的苍雪,他有些站不稳,上半身的圣洁袍角被透明火焰灼坏,最终露出光1裸的肩背,卡牌的图腾活了一般在他的皮肤上跳跃,他支撑起疼痛的额角,语义不明道:“纳撒尼尔带你来这儿?真是用心良苦……” 第三十章 白潞反手抽出唐刀,刀锋淬着凉意,他冷冷道:“你要和我刀兵相见?不怕契约反噬?” 他一时不知道纳撒尼尔是犯了什么毛病,说话颠三倒四、记忆错乱,但他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如果对方撕毁友好契约,他会毫不手软地杀了他。 纳撒尼尔悲切地张了张口,再也没能发出任何声音,白潞眼睁睁地看着最后的一点青金色光泽从他的眼眸中消失,下一刻,新的灵魂完整支撑起这具躯壳,他与先前的纳撒尼尔相比,就像淹没大地的皑皑冰雪,“846号副本病了,白龙也病了,本来不回846号就不会犯病的,他竟然忘了……哈哈……谢谢你带他回来,我与他很久未见了……” 男人阴郁地看向白潞,“而你,胆敢踏入醒魂之地,是做好必死的准备了吧。” 白潞被他逗乐了,握着刀柄的手不退反进,眉目冷冽,“想我死的人多,把你的名号报上来,别是什么无名小卒,平白闹一场笑话。”他观察着对方的神色,男人将原本柔和温情的纳撒尼尔展露得十分狰狞可怖,原本的白龙意识已经被完全侵占了——夺舍之术? 他暗暗骂了一句,既是如此,别怪他下手不留情面! 男人想了想道:“死前做个明白鬼也好,我是醒魂之地‘花房’的守护者,白龙卡牌的牌芯,是他的进化体,我的使命是杀死所有闯入‘花房’的玩家,当然,只此一点杀你,还不够理由。” 海水似乎察觉到男人身上猛烈的杀意,涌上海滩时竟是直接绕开了男人站立的地方。 “还有什么,说来听听。”白潞抱着手臂,百思不得其解道:“难道我们以前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 “不。”男人摇头,神色复杂,“事实上我也是第一次认识你,你是我从未见过的高级合成品,神魂实体能够如此强大,令人费解,不过哪怕战至最后一刻,也绝不容许你们这种东西踏入这里!” 他不说浑话倒也罢了,说完反倒给白潞气个够呛,竖瞳若隐若现,“我什么东西!你给我解释清楚了——!” 话音落下,他直身拔刀就砍,殷红的魂力注入刀内,下一刻,引下千斤之力的刀刃压在男人抵挡的双臂间,他竟是生生靠着坚硬的鳞片,就挡住了白潞的一击。 嘭——!耳边传来炸响!刀尖擦过龙鳞,滋、滋滋滋——激起红色火星流窜! 一红一白强大的法力球体碰撞,却没有互相吞噬,仿佛拉架一般分别将两人掀飞,男人踏住沙地连连后退。 白潞半空调整姿态,重新落在地上,没在对面人手上讨得便宜,脸色难得变得冷峻,“契约还在,你分明就是纳撒尼尔。” 男人嘲讽地勾起嘴角,“他也承认就好了,可惜懦夫只有逃避的胆量。” 他周身活化的冰色火焰凝聚在手心,幻化出一个游戏沙盘,“我虽然碍于你们签订的契约不能亲手杀你,但这里是卡牌的世界,你的死法多得是。” 虚拟的沙盘将二人框在原地,路线亮起荧光,他们就像走入棋局的石子。 白潞看见手边出现“请出牌”的明文提示,而他的牌堆却异常单薄,想也知道,只有一张曾经在天空之境牌店人人都可买到的R级护卫卡和一张反噬技能卡。 谁选择卡战谁傻! 白潞纵身一跃,像是打算逃离沙盘的控制范围,却不曾想,沙盘边界徒然亮得刺眼,他被一层结界挡在了牌战场地内。 男人身边出现了一个样貌可怖的巨蜥人,身上被沙盘标注了“准备中”三个字。 “你不选卡吗?”男人提醒道。 下一刻,白潞猛地踹向沙盘边界,沙盘竟然纹丝不动,因为他那可怜的牌组中实在无可选择,沙盘系统自动择出了那张唯一的R级护卫。 身着铠甲的护卫戴着看不清面容的头盔,一人可抵千军般沉默地挡在白潞的身前,身上同样标注起“准备中”三个字。 白潞冷笑道:“你想在卡牌的规则之内和我玩?” “护卫虽然只有R级,却是一张好卡,能让你拥有两个回合喘1息的机会。”男人说着,似乎不甚满意,他抛出一张攻速技能卡,套给场上跃跃欲试的巨蜥人,很快,巨蜥人挣开了准备中的字样,它长着蜥蜴的头,人的身体,口中吐出猩红的信子,手持板斧,矮身就向着白潞的护卫冲来。 白潞抽出唐刀对着巨蜥人当头劈下,可惜,规则之内,玩家只能对敌方卡牌造成一点伤害。 巨蜥人的行动因为白潞的干扰也只是奔跑时略一停顿,敌方眨眼便至跟前,几乎一斧头就砍断了己方护卫的脖颈,护卫痛苦地倒下时,触发技能——“护卫:临死前为主人争取一个免伤回合!” 技能读完的瞬间,白潞身上多出了一个金色的罩子,护卫卡牌宣告死亡。 男人道:“你身上目前有一个三日游BUFF和一个免伤回合,能撑得住几次攻击呢?” 巨蜥人在杀死护卫后似乎也被回弹了不小的伤害,回到主人身边后,慢慢蜷曲身板,也宣告了死亡。 男人视若无睹,从牌组中放出新的随从卡,箭毒蛙人和举着盾牌的两栖战士——“准备中”。 白潞在这片刻间,琢磨过的破局的方法都不怎么适用,毕竟卡牌规则是卡牌游戏副本最大的天道,要不遵循游戏规则,要不就只能以非正常的手段行事。 他的手上还有一张【现形】技能卡,能够在卡牌赛场上辨别敌方卡牌真伪,如为SR级以上伪卡,敌方牌主会遭到反噬伤害一百点。但这张卡目前派不上任何用场,因为很见鬼,SR级的白龙竟然是一张有卡芯的真卡,他到底哪里像真的了? “……”牌堆最后剩下一张蛋生期的风暴隼,他也根本没想把一个无辜的小东西带到战场上。 正当他面无表情盯着手上的两张卡牌,准备收拾收拾重新提刀砍人的时候,忽然,他的耳畔伸过一只碧蓝色呈水花状的手。 那手指仿佛风一般温柔,左右犹疑,先是轻轻抚摸了那颗可爱的隼蛋,几番怜惜,最终却轻点在另一张【现形】卡上,白潞微愣,偏过头,看到在海边拥抱过纳撒尼尔的人形幻影,或许是某种珍稀的海洋精灵类,缓慢飘浮在他的肩上,面色严肃地指引他抛出卡牌。 白潞完全不会打牌,但他是个在空白领域善于纳谏的爽快蛇,“行吧,听你的。”死马当活马医一次。 他取了【现形】牌,向着敌方一挥——这牌扔给随从不合适吧?对方的打手怎么看都不像是SR级,果不其然,人形幻影那由海水化而成的纤纤玉指当即扶正了他的手,直直点向敌方随从身后的人——纳撒尼尔! 对方似乎根本无法看见白潞身旁有精灵的指引,还在狂妄自大地笑着,以为能够将白潞困在牌局中左右生死。 结果,只见白潞将手中最后的卡牌一抛,卡片翻飞在半空中,效果释放——“现形卡:撕下伪装者的皮囊!” 男人脸上的表情僵住,耀眼的白光几乎瞬间吞噬了沙盘中的一切。 白潞察觉到沙盘松动的一刹那,起身跃出牌局,现形卡的白光令他头晕目眩、几乎睁不开眼,但他的脚下重新感觉到了白沙滩的柔软,以及温柔的海水安抚。 身旁的杀气消失了,等重新锁定仇敌时,白发男人早已经平静地躺在地面上,像是陷入了昏迷,碧蓝色的人形幻影骑在他的腰上,美丽的身躯伸出水做的纤长双臂,“啪!啪!啪!——!”左右开弓,给了地上人几个大耳光。 男人的脸上出现水击的浅浅红痕,进阶形态的纳撒尼尔慢慢褪去火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个拥有金色长发,面容圣洁的男人。精灵这才仿佛气消,碧波浪花一般美丽的头发垂落,深情地吻上白龙的额头,而后羞涩一笑,随风化作水沫,消散在空气里。 白潞心下明白了纳撒尼尔带他来海边的原因,捏了捏手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下轮到我报仇了吧。” 第三十一章 夜落星辰,海月当空,海水拍在礁石上,发出簌簌的呼呵。 纳撒尼尔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巨痛难当,撑着被揍成猪头的脸,艰难地从沙坑翻身,眯缝的肿眼泡看到白潞未伤分毫地坐在十几米开外,当即后怕地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好在哪儿?你给解释解释。”白潞在夜晚的沙滩上堆了篝火,烤了两条肥嫩的海鱼,鱼腹塞着浆果葱丝滋滋冒油,他百无聊赖地闲坐着看火,脚边还有储物袋中喝剩的小甜酒。 差点就着了强化版纳撒尼尔的道,白潞翻了个白眼,欺他不会玩卡,被困无法破解的那一刻,他连吞噬整个醒魂之地的想法都萌现了。 “呃,对不起……”现如今被揍得睁不开眼缝的男人,眼眶下乌青,十分滑稽地拂袖跪坐赔礼道:“怪我没想起来,卡芯会影响我的记忆,我已经很久不曾被他挤占躯壳了。”说完,他按住嘴角“嘶”地抽痛,小声嘀咕,“打我真狠啊……” 白潞冷冷地盯着他。 “不过打轻了确实换不过来。”纳撒尼尔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自我安慰,他跪坐在海水岸边,洁白的袍角沾湿,与浪花嬉戏好了一会儿,“我告诉你卡芯记录的846号副本秘密吧,如果我离开这里,一定会再次忘记……” “如果你想说的话。”白潞心里吐槽,其实他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这或许该从很多年前出现的一种怪病说起,这种病对于R级以下的卡牌没有任何威胁,却是所有强力卡牌的噩梦,因为高级别卡牌赖以生存的卡芯会被怪病污染,导致失去理智,极度痛苦,几乎没有高级卡牌能够逃过。” 他在陈述经年往事,海水中的精灵痴痴地凝出人形,伸出双臂环抱住男人的腰背,仿佛抚慰一只受伤的小兽,轻轻地蹭着。 男人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它也并不悲伤,还偷偷给纳撒尼尔比了个兔耳朵。 白潞分神去看它搞怪,只觉得撕裂的846副本原来也有温情的一面。 “当时醒魂之地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有克劳德,也就是我的主人,发现没有卡芯的卡牌不会染病,为了纠察院的队伍保持必要的纯洁,他下令取走了所有近侍身上的卡芯,包括我的,这项举措在很长的时间内帮助我们躲避了怪病。散落民间的高级卡牌亦是有样学样……” 人形幻影专注地倾听起来。 但卡牌们避祸的行为对于无垢之地的很多玩家完全不可理解,他们不能忍受牌池中被召唤的英灵出现残缺,尤其因为缺少卡芯,卡牌技能会被封锁,所以有许多玩家前往醒魂之地查看具体情况。 “醒魂之地刚开始对玩家们毫不设防,彼此开诚布公,倒也能够相互沟通,听闻被召唤到无垢之地的卡牌没有可能染上怪病,所以卡牌们又多了一个认主避祸的选择。隐世高能的卡牌也开始频繁跃出牌池,包括这里曾经出现过一张SSR海精灵,被玩家们带走,结果三年前,无垢之地也成为了怪病侵袭的疫区,卡牌们选择取下卡芯抵抗与玩家们的核心利益相悖,而且玩家们发现,被感染的卡牌牌局对决中依然可以使用,且所有数值都能得到翻倍提升……他们反而认为这是卡牌的一种进化……甚至有玩家主动令自己的卡牌感染瘟疫,卡牌们痛不欲生。” 人形幻影再次拥住男人的手臂,似乎陷入了相同的恐惧。 “当时卡牌除非自裁或被肢解,否则就能够在牌局中无限次被主人召唤,逃离不了命运的卡牌很多选择了自裁,他们死去后,部分魂魄会重新回到醒魂之地的牌池进行大清洗,这些过度痛苦的经历导致新出世的卡牌竟然天生没有卡芯,也就是玩家们俗称的伪卡,伪卡大量降世。” “克劳德一开始也是想拯救牌池和卡牌的……”纳撒尼尔艰难地回忆着,“但他后来发现,即使怪病被消灭,一切恐惧早已根治卡牌的内心,想要将牌池从混沌中解救出来,就必须采用非常手段。” 白潞听到非常手段的时候挑了挑眉,“他把伪卡都杀了?”不然也不至于被伪卡报复,尸体吊在桥头上。 纳撒尼尔低垂下眼眸,显得格外痛苦,“他做得比这过分得多——四处搜寻伪卡的下落,一旦确认没有卡芯,就会以非常规的途径合成新的人工卡芯给伪卡戴上,结果伪卡们因为嵌合了不属于自身的一部分,比当初身染恶疾还要疯狂,甚至出现了各种排异反应。” “他这操作,还挺有想象力。”白潞愣住了,以他的思路还不如全杀了强制投胎,至少给人家一个痛快。 “他们等不及了吧。”纳撒尼尔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手指圈画着身前的白沙,谁能保证卡牌重生后一定会成为真卡呢?“历任纠察院的主人都是人类,他们有着相同的利益,克劳德曾命我杀死所有合成卡芯排异的伪卡,免得这些伪卡造反,但他没想到,我也排异了……”他身上的海精灵心疼得摸着他的头,几乎快要落下泪来。 为什么【现形】技能卡会对进化版的纳撒尼尔起效,因为他身上的卡芯有人工合成的痕迹,而现形卡在最初研发时就蕴藏着返璞归真的力量。 白潞沉默片刻,“你没有报复他?”若换成自己,绝对要扒了那个人的皮。 男人伤感道:“我没有办法反抗,曾经为了躲避瘟疫,我被克劳德取走过一次卡芯,他在上面动了手脚,嵌合的进化卡芯出现了新的人格,这是我的排异症状,在我发现这一切后,我躲了起来,而他则疯了一般四处搜寻我的下落,失去白龙的肯定,纠察院将重新推举新的首领……白龙一族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追捕,当时我处于排异的尴尬期,西尔……也就是我的进化人格与我的本体人格分歧很大,这对我的精神造成了很大影响……是森冢的朋友无私收留了我。” 于是圣光白龙卡牌全都藏匿了起来,不让任何人捕捉到他们的痕迹,这也意味着没有白龙认主,乱世即将出现。 纳撒尼尔抚过胸膛上残留的一点点白色火焰,神色间似乎并没有厌弃和嫌恶,反倒显出几分疼惜,“西尔那时候还不成熟,异常地依赖我,甚至为了我和主人决裂,可他却没有办法与我分享身体……” “那倒也正常,换我也会想要抢夺身体的控制权。”白潞略感犯困,举起小甜酒袋,猛灌了一口—— “不,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一只混沌系的魅魔,与他多次交1合后繁衍了子卡,西尔接受不了。” “噗——!!!”白潞猝不及防天女散花,而原本抱着男人当宝宝安慰的海精灵霎时瞪大了不可置信的眼睛,“!!!” 第三十二章 青年险些当场呛死,以为自己幻听道:“咳咳什么……咳!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子卡是孩子?你竟然已经结婚了?!” 纳撒尼尔苦笑着赶忙给他拍背,“不,露水情缘而已,我们卡牌没有婚姻的束缚,喜欢就在一起过夜,如果遇到拥有繁衍技能的卡牌就可以生下子卡,子卡不算人类意义上的孩子,凝结时间很短,且天生拥有种族的力量,你见过我的子卡,它们还在你的领地等我。” 是那几只小龙…… 白潞呛得眼泪汪汪,给他竖了根大拇指,仿佛整个人都精神了,“人不可貌相……咳咳咳。”正经卡谁干得出这种事?! 这人真的是纯洁无瑕的圣光种族吗? “西尔生气极了,可我与他同根同源,按照卡牌世界伦理他无法占有我,而我最终剥离了它,后来又将它送给了你哥哥,如今遭遇……醒魂之地已经培育出了一片不受合成卡芯侵扰的净土,而西尔阴差阳错成为了这里的守护者,他的成长令我感到惊讶。” 他颇为感慨,又像是欣慰卡芯的成长,“如果它能够再理智些,不那么急躁,将来某天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身体,届时与他结合一次也无所谓,他就不会总是执着于我了。” 白潞惊呆了,愕然出声问道:“那你到底喜欢他们哪一个?” 男人柔和一笑,若不是今日他被揍成了熊猫眼,只怕一双充满异域风情的美目更加似涟漪春水,“啊,都挺喜欢的。”他没有任何犹豫停顿,一如既往地诚实回答,仿佛不知道自己在大胆暴言,“自我成年之后,和很多卡牌都有过交1合的愉快经历,毕竟白龙繁衍困难,会有留下后代的紧迫感,不过后来侍奉主人……”他提到克劳德时,明显没有了轻松的表情,“便不再有其他的际遇了。” 风流多情的圣洁白龙,在坦率交流中,毫无所知地将海精灵的天真小爱心狂捶成渣渣,可怜海精灵欲哭无泪,整个人形幻影都随风坍塌了,“#¥%&&*()……” 白潞瞳孔地震,世界观翻开崭新的一页,“你就不怕喜欢的人生气吗?”他在情1爱这方面完全是个新手,如果他和别人睡觉的话,黎先生肯定……应该……应该会生气吧?! 他想到了黎惊蛰冷冰冰的脸,以及压住他腰肢的完全不可抗拒的手,头也不敢抬地扣着脚下的沙石。 “不会,卡牌对于□□的忠诚十分脆弱,我们只会忠于主人,承诺贡献出所有的力量,卡牌一生跟随主人颠沛流离,是没有办法长久的。”纳撒尼尔见他双耳通红,猜到他经验不多,轻声道:“孩子的父亲……是你想要相守的人吗?” 白潞满脑子都是黎惊蛰那天晚上对他粗鲁的侵1犯,觉得既刺激又委屈,脸颊却快要烧起来,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嗯?谁?” 男人笑了笑,心想,这也挺好,他搅动了一下篝火堆中的柴,崩起点点红星子,海精灵心碎成渣渣后,早就消失不见了。 “总之,白天我绕着边界飞了一圈,醒魂之地目前应该分为两个部分,除了我们所在的范围尚算安全,卡牌出生自带天然卡芯,但还有一层外环。”纳撒尼尔在沙地上画了一个套环状的示意图,“我能肯定,你哥哥就在外面,当年克劳德制造了太多的合成卡芯,遗害不可能短期内代谢,所以便干脆分离开来。”形成有效的生殖隔离屏障。 白潞见他转移开了话题,赶忙紧随其后,平稳住心跳加快后的呼吸,“合成卡芯是不是会让卡牌变得更强大?”他明显感觉纳撒尼尔的进化版更具攻击性。 纳撒尼尔想了想,实事求是地说:“数值面板上看确实更强,有一部分适应良好的卡牌接受了这种异变,短期内实力上升至巅峰,但也会造成极端的卡牌磨损,需要玩家进行保养维护,否则卡牌寿命减缩……克劳德认为自己开创了卡牌新时代,这种磨损是可以接受的,可是以我为例,从血肉中分裂出另一个具有智慧的灵魂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有的卡牌排异期就死了,或被合成卡芯吞噬掉理智,变成了完全陌生的卡牌物种……相较之下,我还算苟延残喘地活着……” 也就是说846号副本是个非常明确的变异本,受到三年前无限游戏意志发疯的催化,这种变异卡牌的野蛮发育和繁殖,会对天然卡牌造成巨大威胁,如今为求保留天然卡种,醒魂之地直接建立了一个边际明确的温室花房。 “你之前说,这里是你的卡芯?” “没错,笼罩这座花房的力量来源于我,但一定不是西尔的主意……我猜或许与你哥哥有关。”纳撒尼尔离开846号副本许久,这种建立自然保护区的设想却已经非常成功地实施了三年,对天然卡牌的孕育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 他深吸了口气,作出结论,“你哥哥是个好人,他救了846号。” 白潞:“…………” 白潞被他的激情感慨生生噎住,老哥有这么好心?真的是你吗老哥? 他一时心下困惑甚重,闪烁的蛇目竖瞳几番思量,直到手心被火堆烘得暖了,关节舒展地活动起来,他才终于决定出口,“是不是我哥的杰作不重要,但你的卡芯今天造了我一段谣,比你的冗长情史还要令我不解。” 纳撒尼尔:“?” 火舌的光在青年的侧脸上摇曳晃动,白潞整个人的神色非常凝重,“什么叫做高级合成品?和你们人工卡芯属于同种技术工艺?要不,你再喊你的进化人格出来给我回个话?” 纳撒尼尔:“???” 今夜不准备赶路了。 海水中颤抖的万千月光落入青年眼中,西尔说的话令他久久不能释怀,他的身上确实出现了一些疑点,至少他三年前丢失了一段时间的记忆,再醒来时,黎先生对他冷漠的态度离奇大改,而他的实力也直接突破了瓶颈期的层级,在无限游戏实力排行榜上,实现三连跳。 白潞躺倒在被火熏热的沙地上,几番辗转,黎先生会不会知道些什么?还是他多虑了? 纳撒尼尔侧躺在他的旁边,身形修长,细腻如金线的发丝铺了一地,惊疑道:“西尔真是这么说的?” “没错。” “我怎么没看出来?”纳撒尼尔又爬起身,仔细在他的面容和躯体上逡巡,“你除了怀……咳咳……你明明很正常啊。” 不愧是经验丰富的纳撒尼尔,果然发现他怀孕了。 “他总不至于随便找个理由就来针对我吧……”很早前白潞自己也有察觉不对劲的地方。 “也是……”纳撒尼尔一时不解,“可我不知道西尔什么时候还会再出现,他不是我的附属人格,他有他自己的行为逻辑。” “把你打晕试试?”白潞一本正经地提议。 两人大眼瞪小眼,纳撒尼尔连滚带爬地离开跃跃欲试的白潞,捏着额角头疼道:“等等、等等,我从未听说过合成技术能够运用到玩家身上,克劳德当年也没有利用合成技术改造自身,否则以他不择手段的性格不会放过进阶的机会。” 是这个道理,可自己也并非纯粹的玩家……白潞从对黎惊蛰交付全部信任到心存疑虑不过短短数息,他蹙起眉头,如果黎惊蛰当真瞒着他什么,这么久闭口不谈只会另有目的,他所有疑虑的排查都必须避开这个男人。 白潞不知不觉有了些困意,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熟了过去,纳撒尼尔原本还在犯嘀咕,一转头,发现他已经均匀平稳地打起几不可闻的小呼。 美丽的金发男人简直瞠目结舌,心想万一半夜里西尔上身怎么办?他哭笑不得地看了会儿白潞温暖安宁的睡颜,那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一小片被月光覆盖的面容白净如瓷,应和着胸膛的起伏。青年的眼梢很长,清醒时会显得格外清冷凉薄,与他狡黠直率的性子完全背道而驰…… “确实没什么好怕的。”纳撒尼尔笑了笑,也释然地闭上眼睛,他终于交到了不讨厌西尔的朋友,哪怕白潞态度平淡,但他真的很高兴见到那个踽踽独行的自己。 一张质地上乘,表面锃亮的圣光白龙神卡掉落在青年的身侧。 第三十三 白潞深梦中被蛋蛋唤到内空间。 “我怎么又睡着了?”他的本意只是想闭眼小憩片刻,最近一直有些疲倦。 蛋蛋却很高兴,它自己身为一团气状的球体,十分殷勤地引着白潞去看它放到草垫上孵的隼蛋,这其实是很滑稽的一幕,两颗蛋脸贴脸凑在一块儿,仿佛在说悄悄话。 白潞满意地点点头,“给你找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不容易,好好对人家。”蛋蛋有了玩伴,他大概也能轻省很多精力。 蛋蛋傲娇地哼唧了一声,惹得白潞轻敲它的大脑袋,“它的母亲去世了,所以它很可怜……” 他的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气状球是不是听懂了,忽然腻歪歪地蹭进他的怀抱,白潞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明明蛋蛋的母亲也去世了…… 他霎时万分歉疚,怜爱地捏了捏气状球的脸颊,“我这就给你找妈妈好不好?”找回了二哥,找到姐姐还远吗? 气状球呜呜掉了几滴金豆子,也不知道在叽里呱啦说些什么,只知道牢牢地粘住白潞的小腹不放。 白潞想要推开它,它却死活不肯撒手,闹腾了好一会儿,青年就不是个体贴的好性子,手足无措地催促,“去去……和你好朋友玩!” 气状球把头摇成拨浪鼓,说什么都要和青年贴贴。 白潞实在耐不住熊孩子这股烦人劲儿,直接打开了225号副本的入口,那里还有蛋蛋的小兄弟可以帮忙带娃,在漩涡一般的通道镜像前,他仔细搜索着225号副本领主的影子。 废土世界,黄沙漫天,夜晚降落在已经一片寂静的绿洲,孤儿院内早就陷入沉眠,只有姐姐曾经住过的屋内还点着一盏晶石制成的灯,散发出柔和的浅黄光晕。 这是1073号副本特有的晶石,早前两个副本之间就进行了频繁的物资交换,互通有无,废土世界的研究人员经过晶石成分解析,最终还利用它剩余的杂质制成便捷的晶石灯。 旧墙木窗内,晶石灯的光芒柔和,映照着正在涂写什么的少年侧影,少年伏在桌案前,水汪汪的眼眸中噙着暖意。 少年正是225副本的领主,原本正要召唤他来救驾的白潞一刹那喉间哽住,说不出话来,不知是该奇怪少年为何那么晚出现在蛋蛋母亲的房间里,还是从镜面中搜寻到的少年,某个至上而下的角度来看,竟然有几分唐可情的影子。 白潞后背寒毛颤栗,嗖地关掉了临时通道,回到空荡荡的操作空间内,目光一时呆滞,他看向毫无所知的气状球,圆圆的胖蛋整个糊在他的肚皮上,幸福地咕噜噜冒泡。 他们是孪生兄弟,长得像倒也正常…… 清早,一小片碎光落在他的眼皮上,青年昏沉中小小嘟囔了一声,尚未来得及翻身,蓦地,他的眼帘外重新归为黯淡,他似乎感觉到自己枕着的光秃树根变得柔软了许多,里面又带着燥热的温度,传递到他枕得通红的脸颊上,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自己的“枕头”,却忽然觉得不对…… 白潞猛地睁开眼,瞪着头顶上的人,他竟然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自己竟然枕着一个人的腿! 卧槽—— “黎先生?!” 阳光大半都被头顶的男人挡住了,海边的晨光像是给男人宽阔的背脊和侧颜镀上了一层金膜,只在发梢之下,勾勒出挺拔清晰的鼻尖轮廓,男人内侧的另外半片脸处于阴霾之中,眼睑低垂,薄唇轻抿,如果不是因为把一条腿拉直献给白潞枕靠的话,他会睡得更舒服一些。 白潞先前嘟囔刺眼时男人就醒了,此刻他悠然地收回了为他遮挡眼帘的手。 “不再睡一会儿?” 白潞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面色古怪道:“不了不了。” 这个人是怎么找到他的?竟然那么快!他的内心正抱着头无声尖叫,还有他为什么全然没有发现?! 他甫一起身,男人披在他身上的深色外袍就落了地,黎惊蛰也不忙着去捡,而是仔细打量他乔装打扮后的模样——青年肤如凝雪,黑发红眸的特质会显得妖邪味更重一些。 “还是白色好看。”男人淡淡说道,挽起袖袍为他理了理毛躁的发丝。 白潞“唔”了一声,心想这染色剂洗一水就掉了,好不好看没什么要紧,此刻他左右寻不到原本该在他身边守卫的人,奇怪的同时心下又有些恼火,“黎先生,你有看见我的白龙卡牌吗?” 黎惊蛰闻言转头,从怀中拿出质地坚硬的卡牌,神色平静无波,“在这,我看到它落在地上,就帮你捡了。” 他行走间动作有些许滞涩,大约是腿麻了,站在原地调整了一会儿,问白潞道:“饿吗?” “还行。”白潞收回卡牌后,蹲在浅滩上,抄起水花漂洗伪装,深色染发剂顺着海流消弭,露出他原本的银白柔亮的发色。 他晃了晃湿漉漉的脑袋,“黎先生,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他的行踪在黎惊蛰眼中仿佛透明一般。 他先前用傀儡术把黎惊蛰摆了一道,径直扔下人就跑来醒魂之地,难为还敢开口问,换个别人这么把黎总指挥涮一顿,只怕被找到的那一刻就可以拿根绳子畏罪吊死了。而白潞仗着黎惊蛰这三年来对他离奇且无底线的退让,竟然笃定了男人不会收拾他。 果不其然,男人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追究他闹脾气离开的行为,找到他的那一刻,所有的忧虑也就都抹平了,反倒还能一派沉稳道:“不过是些微末道法。” 怕是费了不少心思,白潞心里哼了一声,“我想马上接二哥回家。” 黎惊蛰从善如流,唇角甚至还挂着浅淡的笑,“听你的。” 闻人镜应该是在醒魂之地的外环操控花房的,依照纳撒尼尔的说法,外环是合成卡牌的天下,白潞跟着黎惊蛰出了醒魂之地的花房,花房只有一道连接外环的吊桥,他踏上穿入浓雾的吊桥的瞬间,就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吊桥轻微打晃,“小心。”黎惊蛰伸出手自然地牵住白潞。 白潞仔细凝神辨别,忽地,他甩开了男人的宽厚温热的手心,向着不远处冲了出去。 醒魂之地外环,雾色透红,腥臭气息越来越重。 白潞不需要任何人领路就找到了闻人镜,因为整片大地上的血雾都由它虚弱的鼻息间呼出——它是一条体长千米盘踞在花房之外的魔龙。 硕大的龙首如今正搁浅在吊桥边缘,破碎的尖牙上还挂着血肉,走近看才能发现,而后半身绵延至模糊不清的浓雾里。 它与纳撒尼尔的属种不同,是纯正的东方龙种,四煞凶灵之一,头长双角,身像蛇,披鳞甲,腹有四爪,因为魔属性不在五行之内,他的鳞片呈现出浓重的碳石黑色,也因如此深重的鳞甲覆盖,看不出它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只是鲜血淋漓的地面上,血块依然没有凝固,它的胸膛起伏几不可察。 白潞瞬间就崩溃了,他跃到龙首旁,摇晃它的头颅,轻轻啜泣道:“哥,我来接你回家啦,你醒着吗?” 闻人镜的原身没有任何回应。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甚至庆幸闻人镜还活着,但乍一看见黑龙早已到了寸步难行只能依靠睡眠恢复伤病的地步,白潞还是狠狠吃了一惊,他以为闻人镜能够拿走纳撒尼尔的卡芯没准活得很好,作为类属种,卡芯存有白龙的力量,结果闻人镜却是利用卡芯护住了醒魂之地最后一片净土…… 它昏迷后,龙身依然缠绕在花房周围,仿佛里面有什么珍宝需要他守护。 “这么好心?真不像你啊,老哥。”白潞抚摸着魔龙的断角,入眼到处都是外翻的血肉伤痕,他心疼又气愤,“你没事瞎跑,害我那么晚才找到你。”随后又叠声安慰着,“不过没事了,有我在会没事的,你睡吧……我在呢……” “你活着真好。”青年抱住哥哥忍不住又委屈了一会儿。 魔龙似乎在长眠中感应到了什么,极为痛苦地沉重了呼吸声。 黎惊蛰一直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静静望着白潞,青年大悲大喜,围着黑龙的身躯上蹿下跳,他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颀长的身影一大半陷入大地的腥风里,脚下是各种危险生物的血肉,来时路途艰难,但看到白潞鲜活的面容,径直化开了他心门的寒冰。 闻人镜被白潞变回了人类的模样,他是一个魔气很重的男人,可是重伤后沉睡苍白的面容却显得极为秀丽,眉眼轮廓清晰,蝶翅般纤长的睫毛在白潞的手心下乖乖地停止了颤抖。 白潞给身材消瘦的二哥穿上干净衣服,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曾经从高科技副本中带出来的睡眠仓,将人放平姿势送了进去。 闻人镜全程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忽然,周围的气息变了。 白潞猛地抬起头,只见花房的吊桥上,站着熟悉的一抹水色——海精灵的人形幻影,它挣脱开了大海的束缚,摇摇晃晃地来到花房连接外部世界的边缘,它不能再往前了,如果白潞没有看错的话,它神情中带着焦急,在向他拼命招手,示意他尽快回到自己身边。 黎惊蛰上前一步,手中佛珠捻动,“你在看什么?”他问白潞。 海精灵在向白潞发出信号,只有白潞一个人能看见! 第三十四章 白潞怔愣在原地,双眸圆睁,黎惊蛰只凭感知就确定了陌生气息的位置,海精灵对上男人视线的瞬间,整个透明的形体完全无法再维持下去,霎时化为爆裂的水花。 沙沙,哗啦—— 是水溅落桥梁的声音。 白潞胸口揣着白龙卡牌的地方无端滚烫起来,他抱起哥哥的睡眠仓,状似无意道:“我过去看看。” “啪!” 黎惊蛰按在了闻人镜的睡眠仓上,手指在半透明的磨砂仓面留下温热的印迹,他不动声色地与青年对视了一眼,并未阻止白潞本人,却试图将沉重的睡眠仓从白潞手中接过,“小蛇,我帮你,它很重。” “不用了,黎先生。”白潞没有放开手的意愿,他不可能把二哥交给别人,所以即使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他也没当场发作,反倒神色轻快道:“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哥哥还要疗伤,耽搁不得。” 黎惊蛰淡淡一笑,向着雾气掩埋的远方指了一条路。 返程回无垢之地更快了一些,白潞对于846号副本的探索程度仅仅停留在苍白的故事表面,纳撒尼尔凌乱的记忆梗概,西尔对他毫不留情的断言,以及海精灵一反常态的行为,他决定找个时间背着黎惊蛰再悄悄来一次。 这臭和尚肯定瞒了他秘密!他路过不可能没有看见闻人镜,他竟然还装得一无所知! 白潞磨了磨蛇牙,这个冷漠心硬的混账。 他们用传送券转移到了波坎宁主城的范围。 这座北欧风格的城镇经过游戏公司的各项宣传,招揽了不少全息玩家将他设为新手村,连街道都变得热闹起来,周围的小贩生意十分好。 就在白潞没有下线的这段时间,游戏内玩家数量成几何倍增长,除了原本就在无限副本中生存过的回流选手,也包括一些热爱全息游戏的新玩家,无限副本的花样极多,相信完全能够满足他们的探知欲。 这不,白潞扛着睡眠仓来到苏小苏杂货门前时,人流爆满,一个举着手机的粉帽女孩原本正在对着手机讲解什么,意外将摄像头对了过来,“天呐!我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是什么顶级帅哥!友友们快看!” 白发红眸的青年,撇开他肩上扛的超大胶囊不谈,他一袭红衣,回视女孩时简直每一个动作都能抓拍出极美的人相照片! “Yooooo~~~!”少女跟随着直播弹幕上的尖叫喊出声来。 白潞脚步一滞:“???” 黎惊蛰下意识地挡住了白潞半身,眼神一冷,直播弹幕上又是一阵尖叫过峰,女孩刚要跟着哟哟,却像意识到杀气般表情肃然一变,紧接着头皮上的寒毛跟着炸开,她“嗖”地收回正对白潞的摄像头,干咳了两声,“友友们,我们接着介绍这家杂货铺哈!苏小苏!波坎宁主城最老式的一家店,盘踞本地三十年,见证了无限副本的兴衰,店主曾是游戏巅峰实力榜前五十,财富榜前三!就连老伙计都是一只上了年纪的精怪呢!” 摄像头对到了店铺里的伙计——一个胖墩墩的番薯小老头。 弹幕一片问号:“????????” “别挡着!我们要看美人!” “美人哥哥呢?” “刚刚那个黑衣服的男人也好有气质啊!捧大脸花痴口水……” “快把摄像头转过去啊!” 苏小苏的店伙计是一只花栗鼠精,小老头完全搞不懂什么叫做直播,他只知道粉帽女孩站在他的店门前对着一个叫手机的东西念叨了一会儿,不少游客便蜂拥而至。 他在蜂拥的人潮中发现了鹤立鸡群的白潞,高兴地招手喊道:“小少爷——!” 在众人目光聚焦在身上之前,白潞扛着睡眠仓飞快地进入了店铺中。 小老头引着白潞去了能遮挡住不少打探视线的里间,“渴吗乖乖,小老头给你倒杯茶,你背着什么?那么重快放下。” “不要太烫。”乖乖小蛇不喜欢烫的茶水。 白潞终于放下睡眠仓歇了口气,见黎惊蛰识相地停在了门帘外,他一边对准茶壶嘴咕咚咕咚狂喝水,一边对哭笑不得的花栗鼠精低声道:“帮我个忙。”他将食指贴在唇上,示意避开其他人的耳目。 花栗鼠精脸色一肃,他知道黎惊蛰就在外面,但他是苏夕亭留给白潞的人,是完全站在三兄弟这边的,“你说。” 手指沾湿茶水,白潞在桌上写了“846副本”,在花栗鼠精明了需要情报后,随即一抹,擦掉印渍,然后说话道:“我二哥病重,得找一个愿意久居1073号的护工,你帮我招募,薪资待遇好说,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背景简单可靠。” 他这头说着话,外间铺面,黎惊蛰目光犀利地扫了一眼从他出现后声音就越来越小、甚至开始对着直播摄像头表情杀鸡抹脖子准备跑路的粉帽女孩,他不笑时身上佛修的压迫感扑面而来,他淡淡问道:“你刚才在拍谁?” “Yooooo~!”弹幕顿时一片山呼海啸,“他说话了他说话了,主播快回答啊!” 粉帽女孩咽了咽口水,没有底气地干笑道:“抱歉先生,我只是见你的朋友长得很帅。” 黎惊蛰倒也算客气,点头道:“拍我可以,他不行,等会儿麻烦你把照片删掉。” “好的好的!”粉帽女孩胡乱点着头,黎惊蛰不知道的是,刚才并非拍照,而是当前十分流行的游戏直播,摄像头对于他们两人的惊鸿一瞥早被直播观众截图留了下来。 白潞带着昏迷中的闻人镜回了1073号副本,当初纳撒尼尔留了几只小龙在这里,原来都是他亲生的幼崽!据说双方结合当天就能凝结子卡,但周期再短也得三五天才能出货,按照小龙的数量,这可不像简单的露水情缘…… 白潞被迫打开了新世界,“#¥%*()%#……” 因为1073号比崩坏的53号本食物充足,小龙卡们在阿甘喂猪一般的加餐下,各个养得膘肥体壮,它们见副本的漩涡之门打开,赶忙扇着飞都飞不动的翅膀从岛峰迎上来。 “大人!” “大人呢?” 白潞心情复杂地从怀中摸出白龙卡,“你们老爹在这儿。”下一刻,纳撒尼尔化身青金色眼眸的人形落在地上,白袍翻飞,神情柔和自带圣光,如同当初离开之时那般苍白俊美。 “抱歉,赶时间先回来了,没来得及让你和西尔道别。” 纳撒尼尔抱住欢脱的小龙们,脸上带着宠溺,语气却莫名狐疑道:“西尔是谁?” 白潞背着睡眠仓的脚步一个踉跄,震惊地回头,仿佛见鬼一般瞪着他。 纳撒尼尔歪了歪脑袋,长长的金发垂落腰际,碍于黎惊蛰还在身旁,白潞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告诫自己不要和缺‘芯’眼计较,“你注意养身,尤其多补补脑子,表现好我就允许你去找情郎约会哦。” 纳撒尼尔一脑门问号,“啊?” 第三十五章 白潞从小岛连接领地的栈道走回住处。 家园NPC阿甘在主人离去的日子里已经建好了第一套住宅,在规划好的果园沼泽桑田另一端,复式两层小洋房,也是往后设计小洋楼时参照的第一版样品房,自带一片种着蛇莓的小花园,因为主人不喜热,装修风格干净简洁,家居装潢材料以副本内开采出的山石凉玉为主,许多细节用品还未添置,但是生活起居的床上被褥枕头已经收拾好了。 白潞把闻人镜搬到二楼的卧室床上,交代阿甘即日起随时监控房间内外安全,又亲自端来了热水毛巾,给哥哥擦身上药,连换了好几盆血水出去才把哥哥收拾出清秀整洁的模样。 二哥有洁癖,爱干净得很,白潞哪怕笨拙些,神情却一丝不苟。 床上的男人除了会呼吸,包裹着绷带的胸膛微微起伏,简直和活死人没差,白潞心疼又无奈,给他喂了一颗能治愈百病的异族内丹——以前从别人地盘上抢来的供奉圣物,看着挺高级,不知道有没有吹嘘功效。 “哥,你快点醒过来,告诉我是谁害你变成这样?”依照纳撒尼尔的说法,三年前闻人镜有能力取走白龙卡芯,还在醒魂之地建立了花房保护区,时至如今却昏迷濒死,这其中诸多谜团…… 白潞轻轻握住男人的手,恨道:“我一定会把那个人杀了,给你过年助兴。” 他待在房间里絮叨了很久,闻人镜的房间有一小块露台,阳光充沛祥和,惠风徐徐,适合病人休养,当他终于舍得出来,走下楼梯,却发现精装修的现代餐厅已经有了第一道烟火气。 玉石餐桌上盛好三个冒气的热菜,醋溜肉片,细葱炒蛋还有一大碗豆腐白菜汤,厨房内传出“滋啦”虾仁下油锅爆炒的声音,男人高大宽厚的背影透过推拉门半隐半现,他挽着黑衬衫袖子,身上穿着一件唐可情以前从地摊上淘来的格子布围裙,女士围裙有些紧绷,他没当一回事,应该是阿甘给他找来的压箱底。 黎惊蛰会做饭,出乎意料做得很好吃,素肉也能烩得喷香诱人,他还俗以前修佛不吃荤腥,忙着追踪无限副本意志的动向,根本没时间耗费在吃喝上,连带跟屁虫白潞也饥一顿饱一顿地吃菜叶,要不就躲着他私下茹毛饮血,还被他狠狠教训。 结果三年前的某一天,男人忽然对白潞道:“我已决心还俗。” 白潞不理解他还俗的意义,不过此后男人经常在外面的人间界寻找机会下厨,给青年做喜欢的菜式。 男人刚尝试荤腥的时候经常避开胡吃海塞的白潞,躲到静处一手捂住紧抿到颜色寡淡的唇,应是为了缓解难以下咽的作呕欲,但他什么都没有说。 直到如今,他能够面不改色地陪着白潞吃完大鱼大肉,还不时给身旁人添上一筷,青年清晰姣好的下颌线条有了些许圆润的起势,黎惊蛰专注且愉悦地看着他进食,“油爆虾仁喜欢吗?我新学的菜式。” 白潞端着碗扒饭,“唔唔”糊弄两声,小蛇喜欢吃虾米!他埋头苦吃,他虽然对黎惊蛰起了点疑心,但超对胃口的饭菜是无辜哒!蛋蛋肯定也是这样想哒! 他一番狼吞虎咽,以风卷残云刮干净了每一盘肉食,最后扶着肚子在椅子上打出长长的饱嗝,仿佛快要登仙一般瘫软了四肢,换以前这样的餐桌礼仪可能会惹得男人蹙眉,但此刻,桌上剩了点残羹,黎惊蛰见他收筷,这才自己慢条斯理地盛上一碗汤,小口吞咽,“好吃以后再给你做。” “嗯?”白潞饭后伤神,迷迷糊糊中还不忘占便宜,“黎先生,这是你心甘情愿的,交给我的房租可一分也别想抵赖,我们早前有过约定,我不提供免费食宿。” 黎惊蛰轻笑起来,这条过河拆桥的黑心小蛇,他心里虽骂,却行止淡然地起身收拾碗筷,“我住哪间屋子?” 白潞一顿,他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当前可以入住的小洋房只完建了这一幢,包括装修设计都是加急出品,即使阿甘和NPC们做工的速度再快,也还得再等半个月才能提供别的住处。 以前没有条件风餐露宿倒罢了,如今白龙带着龙崽子们长久霸占了53号小岛,小蓝小红小黄有佣人起居房,就连山上捞金币的猴子都有一棵挡雨的树,再把黎总指挥扔在门外似乎不太礼貌…… 最关键的是,白潞虽然很气自己被黎惊蛰不负责任地睡了,但细究起来又没那个完全掀桌的胆子——他倒是想,可对面这厮武力值全无限副本巅峰断层第一,来硬的还是自己吃亏! 怪就怪他以前被冷血冷性的黎惊蛰镇压出了心理阴影,丝毫不觉得黎惊蛰暴怒之下出手会让他,别到时候被打死了埋哪儿都不晓得…… “我住二楼主卧。”他要守在老哥隔壁才放心。 二楼还有一间次卧,但白潞却给男人指了一楼厨房旁边的客房,“你住这间。” 有床有被褥,除了清冷些。 黎惊蛰沉默片刻,没有挑剔,“好。” 如果男人认定两人是夫妻关系,那么即使他非要白潞履行同房的义务,白潞也没有反抗的把握,说不定最后还得哭着张开腿#%@¥*………… 但黎惊蛰没有再更进一步了,他十分具有自知之明地停留在白潞觉得安全的位置上,给他的小蛇留出喘1息空间,只要白潞还为先前的误会生气,他就绅士又无言地等待发落。 “我想让哑医女帮我哥看伤,但她下副本需要十五天才能回来。”白潞饭后闲谈般讲起闻人镜令人担忧的身体状况,“我哥脉象气血平稳,一时没有性命之忧,可为什么醒不过来呢?” 他带闻人镜回家的时候,刻意检查了周遭的环境和魔龙伤势,附近没有翻天覆地剧烈打斗的痕迹,并且魔龙身上很多都是陈年旧痕,唯有内创伤才会导致意识皆无,当下他就用魂力游走了一遍老哥的五脏六腑,结果发现并无严重内患!如此说,该不会是伤到颅脑了吧! 白潞脸色刷地变了,“我哥会变傻子吗?” 黎惊蛰见他坐立不安,立即安抚道:“我已经去信给毒娑门,哑医女的同门师兄在来的路上,明早就到。” 哑医女师出毒蛊秘门,医毒向来不分家,他们师兄妹中人人皆知妹妹生死人肉白骨,却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师兄魇虫怪也行得一手好医术,但这个男人身为八魉首,曾经是罪行滔滔的恶棍,如今游戏改朝换代,他们这些地方一霸全都销声匿迹,哪里花钱就能请得动?大佬的面子也不是谁都给,何况一般人也镇压不住毒虫出山。 白潞心知只有黎惊蛰出马说话才有分量,自己与八魉首关系极为恶劣,请得动哑医女是肯花钱,其他人就未必了,所以他必须承这份情,闻人镜耽搁不起,他没有比哑医女同门更好的选择。 蛇目微闪,再回神时,青年已经露出顽劣的笑容,男人在厨房洗碗,他走过去,从身旁斜插一只素白莹润的手,搭在男人卷袖后光1裸的小臂上,指尖摩挲,手下的肌肉霎时便绷紧了,“我来洗吧。” “不用。”男人眼神深暗,嗓音瞬间变得低哑,“你去休息。” 青年哪里会做家务,别添乱已是极乖了。 白潞琢磨黎惊蛰的反应,猜到不久前神魂颠倒的那一晚同样对男人造成了影响,醒来再怎么愤怒破戒,都不得不承认,身体已经食髓知味。 想试探对方真实的意念,又不敢撩得太过火,青年溜达达跑了。 一边绕着领地的农桑果园消食,一边整理复杂的心情,从前总以为黎先生厌烦自己,可是三年前的某一次意外后,男人似乎改变了许多,他们形影不离,彼此守护,直到无限游戏意志死去,一起前往现实世界生活……白潞一点都不适应化身为平凡微茫的蝼蚁,但那是黎惊蛰曾经最大的心愿…… 青年总在人类的世界不停犯错,这样不可以,那样也不行,他是蛇妖呀,为什么不可以化身白蛇的原形在公园里晒太阳呢?那是初冬最后的暖光了。 男人面对他的天真顽劣总是格外沉默,他带他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游玩,溪水中享受畅快的嬉戏,却在他抓住一条花俏的四脚蛇准备剥皮研究的时候按住他作祟的手,“不可以。”——男人如此笃定。 青年多番被斥责后终于度过了最懵懂的阶段,后来情况急转直下,男人想要花钱送他去精怪学校念书,在他搞明白学校是什么意思时,闹得翻天覆地。 “我不要读书!”白潞赤红着双眼,砸了家里最喜欢的小鱼缸,玻璃水花四溅,“如果我做错了事,你想惩戒我就直说!不必用这样的手段,我可以走!” 第三十六章 黎惊蛰头痛至极,弯身去捧地上蹦跶的小金鱼,即使如此,坐惯了高位,他的决定依然不容抗拒。 白潞完整读了两年的精怪学院社会化预科班,在老师们的谆谆教诲(头痛欲裂)和他三天打架、两天被请家长的曲折螺旋反复前进式过程结束后,终于获得黎惊蛰松口,“不想继续念就不念。” 青年成长了,尤其行事变得理智规矩得多,但长期住校分离,两人之间渐渐产生了隔阂,白潞已经不喜欢再做一只跟屁虫,他早早放学回家经常扔了书包就出门,宁愿闲逛到天亮,也不想枯坐着四目相对,“黎先生,不要准备我的晚饭,我不吃。” 厨房里的果盘尚未来得及切,男人就听见“咣当”反手关门声,青年没了踪影。 所以原本那晚,黎惊蛰带白潞去一家高档酒店吃饭,是想缓解两人之间关系,当天是白潞被唐可情捡回家,后来一直当做生日纪念的日子,他给青年准备了蛋糕和礼物,礼物是一辆橙红色保时捷718,因为白潞说想要学车,而之前黎惊蛰根本不同意。 餐桌上的氛围太好,白潞收到礼物很高兴,两人都贪杯多喝了酒,光怪陆离之下,当夜就留宿了酒店。 男人发现酒里下了东西,可他什么都顾不得了,火焰仿佛烧着全身,席卷床上委委屈屈抱着他的脖颈试图贴贴的青年。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粗重的呼吸声倾轧而下,青年还不知道即将面对暴风骤雨般的疼爱,通红的双眸盈满了水光,仿佛盛开的摇曳红莲,带着哭腔的嗓音妖孽更胜从前,“你是不是后悔养我了?” “不……” “不是的……”那颗充满檀香气息的冰冷心脏终于不可抵抗地灼烈焚烧起来。 白潞被珍之重之地亲吻,被男人恨不得揉入骨血一般压进松软的床枕,神魂欲仙,不知所以。 结果一夜的荒唐和激情后,却迎来男人早晨清醒恼羞成怒的指责,“你给我下药?” 青年不敢置信地摇着头,然后猛地推开男人,气急败坏的一吼简直气吞山河——“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 黎惊蛰进入游戏后就一直追在他身后,明显是来认错的,那又如何?总指挥雄图大略,能坚持几天? 自家领地小池塘边,白潞耷拉着腿坐在粗木搭建的围栏上,想起那一天的心情依然很操1蛋,但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换一种生活方式,以他的性格,撞破南墙也不会回头。 今年领地的果树收获格外丰盛,也许是家园重新打理的缘故,山坡地上栽的苹果和梨,这两种水果白潞不爱吃,所以留够物资后会送到苏小苏杂货铺转送寄卖,山坡下的河塘与稻田连绵成一片,水稻的苗杆青绿,田中养的稻花鱼个头目前只有手掌大,拦网的河塘内体态较大的成鱼更多,浅水域十分宽阔,没有被刻意分割面积,因此偶尔还能看见原先沼泽爬行的鳄鱼漂浮在河面上,胖得甩不动尾巴,静静地等待食物跳进嘴里。 阿甘作为家园管事统筹全局,山坡的另一面,热火朝天的工事“叮叮哐”、“叮叮哐”要连轴敲打一整天,当前副本驻地升级的资金充足完备,建筑材料却又变得稀缺起来,远处山脉特产山石和凉玉,铁矿和银沙则产出一般,矿物种类单调会导致建筑工事上难以实现自足,比如细小到卯榫、粘胶、地钉,都需要花费人力去主城进行贸易,家园里请的系统工人根本做不过来。 哪怕纳撒尼尔提出全家给他打工换取食宿,小龙们天天帮忙空运物资,以换取加餐的肉肉,人手也还是不够,连R级护卫卡都被他放出来要求巡逻家院了,那是一个腼腆又强壮的男人,模样普通,从不多问主人的安排。 白潞一边担心闻人镜的伤势,一边愁着基地建设提升,早日能获得大姐和三哥复生的下落,连连唉声叹气,就在这时候,小红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甜甜道:“主人主人,有个丑八怪请求传送领地,请问是否同意?” 漩涡一般的通道被打开,和可视门铃别无二致的镜头外,有一个全身缠着白布、就连眼睛也只露一条缝隙的岣嵝男子。 男子声音沙哑,目色沧桑,“黎总指挥叫我来看诊。” “进来!”白潞连忙跳起,指挥小红去开门,自己往小洋楼的方向跑。 他见到来人讶然不已,“不是说明早才到吗?” “明天有事,赶着去赴副本英雄宴。”男子约莫不过四十,但人的精气神格外颓丧糟糕,走起路来必须拄拐,还得靠功法腾挪,否则天黑都进不了门槛,白潞一见他就啧啧称奇,实在忍不住发问:“老怪,你这脚瘸了?怎么看起来比我哥还惨?英雄宴走得动道吗?” 江湖人称魇虫怪的男子瞪了他一眼,只对着慢条斯理擦完餐桌出来迎客的黎惊蛰一拱手,封着口的绷带发出嗡嗡震动,“指挥叫我,不敢不应,虽然我与蟒君不睦,但此次一定会全力施为,报答您的恩情。” “谈不上恩情,你我两清便是。”黎惊蛰闻弦歌而知雅意,淡笑着点头,“就在楼上,小蛇你带穆先生去吧。” 魇虫怪姓甚名谁没多少人知道,黎惊蛰算一个,像白潞等人都是喊他老怪,谁让他身上哪里都能长虫,跟蜂窝似的,真的很怪。 房间内,闻人镜安静地沉睡着,神情闲适放松,仿佛这世间最惬意秀丽的人偶。 “我哥他能醒过来吗?”白潞很担心,握紧哥哥的手,盯着面前的男子,“老怪,虽然咱俩旧怨颇深,但你讲义气,我记着。” “白公子好听话先省省,别等会儿治不了又朝我撒气,我还不知道你?”魇虫怪翻了个白眼,他坐着椅子,人未动,胸口缠的绷带先撕开了条口子,从里面飞出一只殷红色的肥硕蠕虫——“啪叽!”落在闻人镜光洁优美的额头上。 白潞:“……” 虫子左右挪动寻找到合适的位置,口中慢慢吐出泛光的细丝,渗透进昏迷之人的皮肉里。 “老怪你的医术我信得过。”嘴上如此说,白潞眼神却一秒不错地死死盯紧,生怕有什么闪失。 那肥胖的蠕虫不停吐丝,直到浑身被抽空一般迅速干瘪下去,而闻人镜则肉眼可见地气血红润起来。 白潞眉头皱了皱,强忍住把丑虫子拍飞的冲动,哪怕不是第一次见魇虫怪做法,还是会恶心得一哆嗦——看在曾经确实有人被丑虫子治愈的份上…… 他内心崩溃,老哥你的洁癖先搁一旁等等吧,醒了我也不会告诉你真相的! 魇虫怪口中绷带发出蚊蝇振翅一般的响动,过了一会儿,那团干瘪的虫尸动了动,又开始将先前吐出的丝线回收,这时从闻人镜头顶抽出的丝线已经泛起青色,魇虫怪当即断言道:“他中过毒。” 白潞脸色难看,“什么毒?” 蠕虫收回了全部丝线,颤颤巍巍回到岣嵝男子胸腔的绷带里,魇虫怪闭着眼分析,“□□,毒性虽烈,但岁月已久,不是导致他不醒的原因,至于内脏上那些细碎的裂伤也是旧时期的残留,要静养……”说完,他顿了顿,语气迟疑道:“我看不出来他身上还有其他什么毛病,骨质疏松和老寒腿算吗?” 你说呢?!白潞瞪着眼,想骂他又强忍住,“会不会是伤了脑子?” 魇虫怪要不是缠着绷带,肯定也一副我就知道你想骂我的表情,斩钉截铁道:“不会,我的虫子不可能漏诊,颅脑没有丝毫创伤痕迹,除非他受过精神类的无形态攻击。” 白潞的脸色更难看了,和他最初得出的结论一致,闻人镜陷入了不明缘由的昏睡。 魇虫怪想了想,这么下楼也不好向黎总指挥交代,“我给你开副药虫,就刚才你见过的小萌物,我把它全家都给你送来,你每隔三日帮床上人换一只,一来除湿祛毒,二来固本培元,三来补钙壮骨,四来养生……”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再也克制不住、怒从心中起的白潞揪起衣领,直接从1073号副本的漩涡通道丢了出去,骂声余音不绝,“——带着你的小萌物全家给我滚蛋!” “——我就知道你这人#¥@*%!”魇虫怪的回应随着副本关闭彻底消失。 “噔、噔、蹬——” 白潞重重踏着楼梯下来,黎惊蛰原本坐在沙发上捻着串珠,见状关切道:“情况不好?” “你那人情亏了,这王八蛋医术极差,什么都没能瞧出来。”白潞皱着脸,鞋一踹,跳上阿甘挑选的布艺沙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事的,别担心。”黎惊蛰伸出手,见他没有抗拒,便轻轻顺着他的后背按摩松骨,青年果然舒服得摇晃了两下,眸光闪烁没有挣扎,片刻,他享受够了才推开男人的手,将自己蜷成软趴趴的一团,躲避着男人的目光开始搜索魇虫怪所说的副本英雄宴——自前无限意志被杀死后,已经三年未曾举办了。 第三十七章 每次有新的百人大型副本开团,就会在北城冰之原召开英雄大会,有意向参与的玩家都会前往。 白潞打开虚拟键盘,研究片刻后顺着论坛路径,进入第一条置顶标红贴就是游戏公司广招英雄豪杰的告示。 他本身对副本的兴趣不大,以前跟着黎惊蛰下了太多副本,练得一身皮糙肉厚,如今正处实力巅峰,再来下本就跟玩似的,绝大多数到了他们这个层级的玩家,进入副本都会有一个清晰的目的导向,比如魇虫怪——白潞在副本密密麻麻的奖励中翻到了一种新的异形虫卵。 他嗤之以鼻,因为半身斜靠松软的扶手,坐没个坐相,胡乱伸直的脚不小心踢了旁边的黎惊蛰一下,趁男人没有转头睨他,他又赶忙心惊肉跳地收回来,乖乖蜷好。 原本是想看看有没有他稀缺的资源,或是精神治愈类药物,他专注地刷着冗长的垃圾奖励名单,直到忽然注意到其中一项特殊掉落——复生者的踪迹。 “!!!”白潞“嗖”地坐直了,眼睛里迸发出光彩。 他把贴子倒回最顶上一页——游戏限时开启百人副本《泥娃娃》,掉率翻倍,机会多多,昭告天下英雄共赴盛宴! 当前《泥娃娃》副本被游戏公司标注橙色,和红色警告只差了两级。而需要招揽那么多人,缘由只可能是原副本领主不愿意接受新系统招安,还在负隅顽抗,并使普通玩家频繁死亡,造成精神创伤威胁,因此游戏公司才决定给不听话的旧势力余孽来一次釜底抽薪。 能够参加百人英雄宴的玩家全都有最低实力限制,游戏公司对玩家有评估数据等级方面的衡量,新手玩家战力F级不可参与,限制入场最低战力为D级,最高封顶战力S,而像白潞或者黎惊蛰这种混迹无限副本多年的老怪物,当前游戏等级全被标注了“封顶”二字,但由于他们还没有正式下过游戏推出的新本,具体评估数据还未更新。 百人副本从最强选手开始往下录取进入名单,奖励乍一看非常丰厚,实则多数为积灰的垃圾,有点实力的大佬都不会来,唯有“复生者的踪迹”这一项能够吸引住过往副本老手的目光,毕竟回流这个曾经充满血腥恐怖的世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故去的人重生归来了。 白潞兴奋的表情根本避不开黎惊蛰,索性直言道:“明天我要去下本。” “我和你一起去。”黎惊蛰想也不想,如今换成他不疾不徐地缀在青年的后面。 “现实世界的工作不要紧?你都多久没下线了?” 这里的世界已经被改造成为泡在营养液仓内的全息游戏,游戏中的快乐也需要现实的物力财力维持。当然白潞这种可以辟谷敢住鬼屋的除外,每天消耗一点电费,轻轻松松在游戏里发家致富。 以前男人没少以现实世界赚钱忙为理由,不带他上班不带他玩,还逼他上学读书,这次白潞还有样学样打发他回现实世界,结果黎惊蛰竟然波澜不兴地开口道:“不要紧,我找了个职业经理人帮我打理产业,以后可以经常陪你玩游戏。” 白潞瞪眼,什么……什么人?还有这种操作? 觉得亏欠青年良多,男人惯常锐利的眼眸中透出深色的光,显得格外纵容道:“什么时候你也下线看看。” 他话中藏着深意,但白潞作为一个想象力被不学无术限制的蛇妖,他只是琢磨着自己的领地是不是同样可以找个这样的人才。 早晨,餐桌上。 面对强调独立自主闯荡事业的白潞,黎惊蛰用听不出喜怒的语调道:“真不要我去?” 白潞仿佛看不懂男人脸色一般,重重点头,大口咀嚼夹着生菜鸡肉的三明治,“你去了我不好发挥。”其实是不好当着救世主的面大开杀戒…… 历来上百人的副本都会有自相残杀的隐形设置,碍于黎总指挥当年过高的功勋和威望,他在身边白潞不好下死手,而且很多旧相识或许会放弃与他们争夺奖励,但谁又真正心甘情愿呢?那可是亲人复生的线索!与其怀揣满腔愤恨不平,不如真刀真枪地干上一架,他这人一向翻脸六亲不认,大家都能愉快地坚定自己的立场,不用被“爱好和平之神”凝视。 原以为白潞会列举一些其他理由,比如“两人目前尚未破冰应该适当保持距离”或者“我还在生气,不要惹我”等等,此话一出,把黎总指挥噎了一下。 “如果遇见以前的老朋友,他要你把掉落奖励让给他怎么办?”白潞含着软软的食物问他。 黎惊蛰靠着椅背,指尖在餐桌上轻敲只浅尝了一口的牛奶杯,因为白潞最近不爱喝牛奶,他为了哄青年高兴才陪着一起啜饮,“从来只有别人让我的份。” 白潞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义正言辞,“那他要是当着一百来号人给你跪下再磕几个呢?” 黎惊蛰被逗笑了,阳光投射在他面颊上的光碎成片片,仿佛自带了远古神诋塑像的柔光,他理解了白潞的意思,起身去准备爱心便当,“拿上午饭再出门,我在副本结束的休息大厅等你。” 他像是很笃定白潞早早就能结束副本。 白潞出门的时候,纳撒尼尔从53号小岛急速飞到他身边,圣洁的金发梳得一丝不苟,发尾微微泛卷,就连质地柔韧的衣袍也系好了最上一颗的精致水晶纽扣,“下副本怎么不叫我?说好帮你的。” “我还有其他事情。”白潞向他招了招手,从兜里掏出卡牌系列副本兑换物资的星币来,这是他找黎惊蛰要的钱,直接用星币抵扣下月伙食费,“你再去一次天空之境的卡牌店,帮我拿几张勤快的N卡或者R卡,要求不高,能摘摘水果就行,像我之前买的护卫就不错,剩下的钱自己拿去约会。” 纳撒尼尔一脸不赞同的表情,“成型卡牌忠心程度有限。”况且846号副本里的卡牌因为祖传因素都比较叛逆。 他们之前讨论过这个话题,白潞摊手,结论就是领地真的太缺劳动力了,连他最喜欢的蛇莓都缺人打理,“忠不忠心的用着看,这不是还有你嘛。” 纳撒尼尔想了想,“行吧,如果你的领域缺少子民,我倒有一个主意。” “好的,交给你了。”白潞把星币往他手上一推就不管了,他赶时间去北城冰之原,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英雄宴的汤都喝不上一口,不过那冷冰冰的菜汤完全比不上黎总指挥的小厨房。 传送NPC小红因为多次升级,传送阵的自由度提高,直接把通道大门放在了冰原广场上。 白潞腰间系着唐刀,一身红衣从半空的漩涡通道中飘然落地,刚现身就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喧哗。 “白发红眸……” “是蟒君吗?” “没错……对!是他!” “——白蟒星君也来了!” “大佬竟然也要和我们抢物资,这游戏太难了吧!” 冰之原这座城市处于地图最靠近顶端的地方,苍茫的白昼下,远方的极光就像一条流淌的蓝绿色河带,又仿佛仙女身上滑落的薄纱,轻1薄如羽毛,美得令人晕眩。 不过多看几次也就腻了,站在已经用细盐除过雪的广场上,对百人副本有意向的玩家全都齐聚于此,游戏公司派来主持的几个NPC都是个穿鸭绒大羽绒服的青年,头顶跳动着NPC的字样,在寒风中冻得直哆嗦。 其中有一个见到大佬加入,赶忙挥舞着报名表单奔过来。 白潞接过纸笔,略一浏览后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我记得以前下本全自动,不需要手填报名表吧,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青年擦着冻红的鼻子,“唉”了一声,“大佬您是不知道,当前有几个副本可能对玩家存在一定危险性,虽然游戏可以重生,但这样的副本我们领导要求一定让玩家手签免责协议,包括玩家年龄未满……” 他话还未说完,人群当中就有一个小男孩被NPC夹在手臂间,试图往广场边上带,“小朋友不可以参加大人的活动哦!哥哥请你吃雪糕怎样呀?” 令白潞十分眼熟的小男孩气得暴躁挣扎,但无奈斗不过拥有绝对控场权的NPC,“滚你吗的小朋友!我是牌魔的徒弟,是如今的新人榜第一,是这里面最强的玩家!” “未满十八岁禁止参加的哦!” “老子下过的副本比你吃的盐还多!” “这是谁家的熊孩子啊!造孽!爹妈来认领一下!” 白潞:“…………” 在场众人:“…………” 他身旁的NPC吸着鼻涕,赔笑道:“所以情况就是这样啦!” 第三十八章 系统公告声在虚空中响起。 “加载中,89/100。” “请玩家耐心等待,加载94/100。” 最后选定百人本玩家,大家等待集体传送的时候,白潞看到了好几个老熟人的身影——魇虫怪,牌师玲珑九,爆破手司四,蛛网俏寡妇等等,这几人同样发现了他,除了玲珑九和司四神情复杂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其他能够认出他身份的人都仿佛见鬼一般。 白潞喜欢独来独往,没有与任何人组队。 “100/100,加载成功!诸位玩家即将进入《泥娃娃》副本——” “女娲捏了娃娃哟,娃娃哭,娃娃吃了饼饼哟,笑开花。” “副本限时12小时,时效内击杀怪物数量累计无上限,玩家每杀死一只泥娃娃,都有漂亮的印花掉落,副本奖励按印花数量结算,祝玩家们好运!” 众人眼前一黑,等到重新站稳时,他们已经被传送至一片广袤苍茫的黄土高原上,入目除了低矮的黄土坡,奔流的泥河水,歪脖子树都没长几棵,更遑论紧扣主题的娃娃了。 和预想的大战现场不一样,扛着各式武器的众人百脸懵逼,白潞猜测应该还有一段剧情要过,他本身耐心有限,属于武力型选手,在场各怀心思的人那么多,探路这种事不用劳烦他。 果然不一会儿,场上的玩家为了寻找线索或是躲藏,散了个七七八八。 这个副本里的新手玩家不多,大半为了“复生者的踪迹”而来,他们都知道百人本会出现玩家内部消耗的情况,12小时之内,除了杀死泥娃娃爆出印花,还得防备别人来抢夺自己积攒的印花,笑到最后才是胜利者! 人群走散,只剩下十来张熟面孔,彼此关系都不错,这才没有离开现场,众人目光聚拢在几位大佬身上,改朝换代今非昔比了,大佬们纷纷走下曾经的神坛,变得平易近人起来,许多老玩家一致推选实力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爆破手司四作为这次团建活动的带头人。 穿着西装的微黑男人也不推脱,吊儿郎当地笑,“能在本里再聚是缘分,我建议大家不用剑拔弩张,反正时间还早,叙叙旧怎么样?” 众人一致同意,甚至感叹起来,“现在的游戏烈度哪儿比得上咱们当年啊!”其中还有人从储物袋中摸出上好卷烟来,热情地挨个顺着发,“老板抽烟!” “哎呀老板客气!” “就是,当年下过的副本说出去小孩都以为咱吹牛。” 几个老烟枪十分接地气地蹲成一圈。 “要不是这回百人本的奖励有‘复生者的踪迹’,我都不爱来,我现在每天躺在床上睡到日上三竿,再也不用担心一觉醒来被强制扔到哪个血淋淋的犄角旮旯里。” 都是真刀真枪在无限副本中讨过生活的老一辈了,这回来参加大型副本,虽然彼此目的相同,心境却比以往开阔许多。 玲珑九很是认同,就着旁人敬来的打火机点上香烟后,他对坐在泥水河边的冷淡背影喊道:“蟒君!蟒君一起来说说话呗——!这里你资历最深,黎总指挥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啊?” 司四对着玲珑九挤眉弄眼,你可真敢问…… “他在家洗碗。”白潞头都没有回地摆了摆手,完全不管听到这话的人是不是犹如被雷劈中。 他不是爱热闹的人,就在刚才,他于人群动荡间明显察觉到一股针对他的杀气。有意思,不会是他以前的仇人吧?可他仇人太多,自己也记不清究竟得罪过谁了。 远处的小山坡上,一对年轻夫妇架着驴车,在风吹过的尘土中,慢悠悠地转道而下。 “剧情来了。” 玲珑九上前拦车,结果凑近一看,这一对年轻夫妇和毛驴竟然都是陶土捏成的,男女有着肖似真人的脸,五官细节处却又格外粗糙,眉眼和嘴巴是用最粗的毛笔添画的浓黑与殷红,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行动和说话与正常人无异,“几位外乡人,要上哪儿去?这里离最近的村子都要走几十里山路哩!” 游戏已经开始了,很像一个简单粗暴的刷怪副本。 玲珑九沉默了一瞬,转而笑道:“老乡,我们想去最近的农家讨口水喝。” 年轻夫妇笑了起来,泥渣子刷刷从嘴角边往下掉,“正好,我们夫妇二人回村,与你们同路哩。”语罢,继续牵起毛驴,拉上小车里的粮食往前走。 众人决定按着夫妇二人指的方向去找线索。 “要不,杀了他们看看会不会爆装备?”有人轻声提议道。 司四享受地抽完最后一口烟,起身拍了拍裤子道:“不用试了,肯定会。” 白潞二话不说,抢先一步跳上驴车,压得泥塑小毛驴一个趔趄,气哼哼地转头瞪他,年轻夫妇也不明所以,三个泥塑人齐齐地瞪着他。 “我走不动了,劳烦老乡驮我一段路,报酬好说。”白潞空口开上支票。 年轻夫妇听完,眼仁泛红地看着白潞手腕间露出的细腻皮肉,这才又拉磨似的艰难行进起来,“老乡咋恁客气呢。” “……”玲珑九“靠”了一声,小跑着凑上前,讨好道:“蟒君,我也想坐驴车,挤挤呗。” “不够坐了,你是想累死小毛驴吗?”白潞懒洋洋地盘了个舒服的姿势。 玲珑九一脸怨念。 白潞从储物袋中翻出黎惊蛰给他准备的保温茶壶,拧开瓶盖浅浅饮了一口,“???”是早餐时被他不着痕迹推到一边的牛奶!他赶忙“呸呸”掉一喝就上头的奶腥味,黎惊蛰不会在生他的气,这样报复他? 他只好掏出食盒中看起来不会踩雷的小熊饼干,脆生生地咬了一口。 这时候就连司四的表情都变得很幽怨了,不死心地把自家储物袋掏了又掏,里面只有各种炸弹原材料和稀奇古怪的化学反应器,“下次我也要带零食下本。” 一群人跟在小驴车后面吃黄土坡上的风,白发红眸的青年享受香喷喷的茶点。 玲珑九脸皮厚,向着他伸出掌心,“蟒君,看在黎总的面上……” 白潞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黎总的面子我不买,再给你一次机会好好说。” 玲珑九当即狗腿道:“蟒君大人,人家今天没来得及吃早餐!您心地如此善良品格高尚,赏一块吧。” 白潞抓了一块表情可爱圆润的熊熊放在魔术师手上。 眼看着魔术师一口下肚,还没尝明白味道,青年就坏心眼道:“黎总烤的小饼干好吃吗?” 玲珑九:“!!!!!” 司四:“!!!!!” 众人:“!!!!!” 一直到了泥塑夫妇俩起居的村落,玲珑九都没有从猪八戒吞人参果的打击中缓过来,司四进入村子转了一圈,回来还看见他灵魂出窍状瘫在村妇家的小板凳上,“别丧了,快起来刷怪,蟒君都跑没影了。” 第三十九章 来到村子里,众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分道扬镳,先前的融洽不是假意,但争夺“复生者的踪迹”也要出尽全力。 白潞不爱和人组队,当他进村发现已经有不少泥塑人被杀死的时候,就知道混战不可避免,而且只要泥塑人能够爆出印花,玩家们就干得出屠村的事,果不其然,村子里开始此起彼伏地传出惊叫声。 他走到一间柴房门前,门口倒了一个模样苍老的泥塑人老头,被一刀砍断脊骨,没有血,化成一滩彩色的泥巴水,不注意差点让人一脚踏上去。 这些泥塑人不像拥有反抗之力的样子,白潞捻了一点土腥子放在鼻尖下闻,没有任何生物气息,融化的形状也很奇怪,正当他继续走时,忽然,简陋的土屋背后猛地冲出一道黑影,手持粗粝的砍刀就朝他劈来,“受死——!” “噌!”刀刃破风的声音。 砍刀上附加了一层蓝色的法术特效,是具有标色的玩家装备,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刀口利光一闪,白潞侧身避过,柔亮的发丝轻荡,刀锋狠狠地砸上土墙,砖块“噼啪”爆裂出碎沫! 那名玩家正要继续拔刀再砍时,只听青年莫名其妙道:“哪里来的楞头货?” 话音未落,那名男玩家还没来及看清对方真正的模样,就被青年抬手一巴掌直接拍飞了出去—— 没错,是一巴掌直接将人从小院柴房的西角扇至东角,“嘭”地撞碎了一方沉重的石磨,男玩家只抽搐着吐出一口鲜艳的血来,身影虚浮,仿佛失联一般断触至消失——死亡强制登出副本。 系统公告声于虚空中响起,“100/99,玩家于孟死亡。” 玩家尸体消失后,落下三张轻1薄小巧的粉色印花纸。 白潞拿起送上门的印花,扫了扫红衣袖上的土星,眼皮都没有抬,估计是刚升级上来不知深浅的新玩家,也就现在的游戏本能够保住他一条小命,换以前,不长眼死了就死了。 青年没有着急去找泥塑人刷掉落的印花,这个村子里的泥塑人等级低,外围怪没有费神的必要,到时候直接抢现成的就好。 怀揣相同目的的老玩家不少,除了一开始就藏起来的,像白潞、玲珑九和司四这种大佬都是无所顾忌,大摇大摆地在土石子路上走。 顺着小村庄的路往前,有一片空荡荡的选矿厂,工人也是泥巴塑的,但相比村子里的老弱病残,这些泥塑人做得就要更加立体完整,他们穿着八十年代旧式的布衣布裤,鼻是鼻,眼是眼,黑溜溜的眼豆子中溢出猩红的恶念。 泥塑人们开始反抗玩家的杀戮行为,选矿厂内斗成一团。 顾菲原本在新人玩家中十分突出,仅仅三周战力就从F级升到D级,她是第一次参加大型百人副本,没有指望与神坛上的大佬争夺“复生者的踪迹”,对于新涌入全息世界的玩家,这东西毫无价值,她只想多赚一点印花拿去换奖励,因为游戏中的金价对新手实在不友好。 泥塑人的攻击力不高,从村里来时一直砍瓜切菜,选矿厂泥塑人聚集,她就和自己的队友划出了并肩作战的位置,却没想到,当一鞭子以裂石之姿将泥塑工人劈成两半后,这一批泥塑人身上并未掉落出粉色的漂亮印花纸,反而如同再生蚯蚓一般,从分裂的部分重新长出破碎的肢体。 泥做的人从一个分裂为两个,再受伤的话,又能从两个分成三、四个,高高矮矮,有的单手,有的只有一颗脑袋,他们身上原本清晰光彩的调色混沌成一片。 “什么情况!”顾菲喊了一声,无人回应,她回过头,看见她的队友王音祥被不断分裂的泥塑人重重包裹,浑浊厚重的非牛顿流体泥巴裹住了他的呼吸,再不断涌入他的鼻腔口舌,他瞠目欲裂地伸出扭曲的手求援,直到整个头颅被泥水完全封闭,“咕嘟……咕嘟……” “小祥——!” 顾菲冲上去想要帮他,却来不及了——系统冷冷地播报,“100/98,玩家王音祥死亡。” 她浑身一寒,只眨眼的功夫…… 四溅的泥浆汇拢中地上,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重新捏出人形。 “100/97,玩家落欢欢死亡。” “100/96,玩家浅鱼死亡。” 泥塑人又攻上来了!顾菲忙不得害怕,疯狂地转起鞭舞,企图隔绝一拥而上的泥块,泥塑的分裂体越来越多,碎块却越来越小,如珍珠弹丸,竟然无孔不入。 “100/95,玩家顾菲死亡。” 选矿厂上目前聚拢的十几个玩家都发觉了情况不妙,可他们是最早一批来到这里刷怪的玩家,尚未来得及将泥塑人会分裂的消息带出去,就被泥塑人的残肢断臂们来了个瓮中捉鳖。 黄土高坡,皴裂的山脊下,当选矿厂内最后一具玩家尸体消失,其他范围内探索的玩家都收到了减员十一人的系统公告。 另一头,白潞走过第一个村庄,来到村庄下面的河谷,这里一望无际皆是黄土,他的目力极佳,远远眺望,看到头顶山脊背尖上好像聚集着村民,吵闹又热烈,敲锣打鼓挥舞红绸举行着什么仪式,摆开的流水席上坐满了人。 先前遭遇的泥塑人不多,印花哪里够一百名玩家来分呢?迫不及待刷怪的玩家小队犹如野狗见了骨头,急匆匆地往山脊上走,山脊下是奔流翻腾的泥河。 “回魂咯——!”随着一声高亢嘹亮的女声唱腔,一具色彩极肖似真人的泥塑被从高空抛了下去,玩家风格明显的衣带翻飞,最终臃肿又沉默地“噗咚”落入黄风空谷下,滔滔的江河水中。 “100/83,玩家钱月声死亡。” 此时,已经有另一个小队的玩家来到山脊上的流水宴席中,只见大竹编簸箕支起的桌面上,摆着几样磕碜的小咸菜,最好的一份吃食是农妇小心翼翼端来的一盅蒸肉饼。 村里人情绪高涨地招呼着,“外乡人,今天办祭礼,快来吃一口热食,喝点杂粮酒,不然夜里风寒,担心冻坏了。” 玩家们刚杀光了前一个村子的泥塑人,望着比前人更精致些的仪仗队伍和酒席宾客,齐齐戒备起来。 他们不动,热心大娘便上前来拉人,玩家当中一个女孩被大娘挑中,“多俊的闺女哟!” 女孩下意识地想要抽出手,发现自己被死死抓住,大娘身上仿佛蕴藏着千斤力气,不容置疑地拖着她,“来吃点肉饼好上路。” “滚啊!”女孩惊叫,疯狂甩手,话都说到这份上,不得开打呀! 于是,白潞还没走到山顶的时候,村民和玩家已经“叮铃哐啷”干上了,最先抓女孩小手的农妇一人分成两瓣泥,一半身手格外敏捷,与玩家缠斗得上天入地,一半死活不放开刚才抓住的猎物,单手死死将人脸摁在肉饼盅里,歪斜的嘴不停喊着,“吃吃吃!吃了生大胖小子!” 女孩一巴掌掀翻了低矮的簸箕桌子,油腻腥臭的肉羹洒在地上,她火冒三丈地怒吼,“吃你妹啊!一看就是恶婆婆款,看老娘捶不死你!”说罢转身飞踢,拉开距离,抽出傍身的武器——一根长长的甩棍,一个横挑就将半拉泥人又切成了四分之一。 这个玩家小队的实力明显更强一些,他们是公会派出来刷本的,因此大多身手利索,可当分裂的泥塑人越来越多,不仅一张印花未落,还有队友猝不及防地被喂下肉饼。 “呕——呃!” 那人很快被队友掩护,死命地抠弄嗓子眼催吐,但显然,游戏判定肉饼入口的一刹那就会生效,他浑身像泥人一般,从脚背开始僵直,直到队友再回头呼喊他时,他默不作声地变成了一具色彩鲜艳的泥塑。 这时,原本没有参与争斗的村民们也转过头来,毛笔点成的眼珠一红,集体露出狂热的表情,全都一拥而上,哄抢这具泥塑,还能活动的乡村仪仗队接着奏乐,而这具玩家泥塑尸体,被他们抢到手后,敲锣打鼓地抛下山崖,“回魂咯!” “100/83,玩家海苔饼干死亡。” 这名玩家的好友气得一脚将崖边的两个拍手庆祝的村民跟着踹了下去!泥塑人终于在半空中发出尖锐的惨叫,接连“噗咚”落水后,消失在奔涌向前的滚滚长河。 “住手——蠢货!” 泥塑人落入河中,爆出的印花纸在翻腾的泥浆中沉没。 第四十章 小队的队长是一个披着狐裘的俊秀青年,见状冷冷发出指令,“我们的目的是兑换奖励,泥娃娃怕水但不能让他们落水,必须在这里解决!” 一名队员道:“可是队长,这些泥巴被分割后会变得越来越小,我们迟早防不住。” 另一人也焦急道:“到目前为止,一张印花都没爆!” 青年沉吟片刻,“没爆印花是因为我们刷怪的方式不对,你们站到我后面。”他说完,从怀中抽出一卷厚重的卷轴,“这是上一个魔法世界副本结算的道具,会长让我带来,正好用上。” 面对几十个形容举止癫狂的村民,青年打开卷轴,向着他们一扔,清晰吟唱道:“冰霜,请覆盖敌人的魂灵,听我指引,万物归寂——!” 那卷轴被高高地抛起,周身绽放出冰一般的冷光,厚重的白霜顷刻降落,细小的霜花落在僵硬的村民肩头、手肘、分裂的四肢,直到完全将他们的行动冰封固结在原地。 敲锣打鼓的仪仗队保持着扭曲的奏乐姿态,打翻的流水宴席上,被邀请来做客的村民趴在地上珍稀地吞食肉饼,招揽玩家一同享乐的破碎泥块锲而不舍,被冰冻前依然死死抱住一名队员的胳膊。 “破——!” 当“破”字音刹那响彻山谷,在场所有的泥塑人登时崩裂,直接化为冰霜下的糜粉! 寒风出过山崖,面对大范围的冰霜魔法攻击,数十张粉色的印花纸像樱雪一般飘飘然落下,队员们喜不自胜地捡起来。 大丰收,可以转战下一片泥人村落了! 领队的齐宣刚准备松一口气,搓了搓冰凉的手心,忽然,他察觉到身后异动,猛地回过头,却看见原本兴高采烈的队员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红烟!”齐宣赶忙扶起身后的女孩,女孩脸色青黑,意识弥留前指了指身后的土坡,可那里什么都没有,而她雪白的脖颈上,滴溜溜爬下一只细小通红的蜘蛛。 “是暗算!”齐宣将身上的雪白狐裘一甩,飞快扔到地上,果不其然,衣服内也滴溜溜爬出一只蜘蛛。 幸存的两名队员迅速抖落身上的毒蜘蛛向队长聚拢,齐宣没有被咬,但队伍几乎全灭,他作为公会派出的负责人因为缺少斗争经验,吃大亏了! “100/81……” “100/79……” “100/74……” “……玩家红烟死亡。” 系统的播报不停,队员们的尸体消失,齐宣沉着脸,将收集到的印花牢牢攥在手心里,冷冷道:“蛛网……前辈,还请现身。” 一个头发乱七八糟的女人从远处的枯树背后走了出来,她样貌憔悴,唇色却鲜红,有一双圆圆的可爱杏仁眼,“你怎么不喊我寡妇?我第一次被帅气弟弟称作前辈呢,那些老男人都把姐姐我叫得好难听哦!作为回礼,等会儿送你一张我的亲笔签名照片,怎么样?” 齐宣身后的一名队员气得跳脚,“老妖婆,卑鄙无耻,一点都不光明磊落,你这样竟然也算排行榜上的大人物!” “小傻1逼。”女人娇俏地睨了他一眼,手心里的蜘蛛簌簌往下爬,密密麻麻,仿佛铺开一条游动的纱带,“姐姐风格历来这样,不服吊死!” 齐宣:“……” 队员:“……” 没有被泥塑人喂饼,反倒快要被地上爬行而来的蜘蛛淹没,齐宣咬紧牙关,试图寻求生路,“前辈,我们是排行第五的北综公会,我带的玩家都是近年入游戏的新人,一来与您未有过仇怨,二来您以这样的手段拿走我们的战利品,出了这个副本,我们公会定要上门讨个说法!” 女人挠着乱蓬蓬的头发,又抓出几只颜色不同的蜘蛛,俏皮道:“姐姐我呀,活到一把年纪,这种地狱笑话早听过无数次,识趣就赶紧把印花放下吧,你们死不死的倒无所谓,反正游戏还能复活……换作当年呐,哪有和我啰嗦的机会,现在的年轻人……”她摇了摇手指,“素质不行。” 队员给她气得脸色涨红,结果齐宣沉默了一会儿,却道:“我们只是缺少历练,多谢前辈指教。”说完,他蹲下身,将手中的印花放在即将到达的蜘蛛大军面前,“还请放我们一条生路。” “队长!” “闭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赤红蜘蛛群行进的脚步顿了顿,女人摆手,齐宣带着仅存的两名队员从她身侧失意离开。 等新人玩家一走,“大丰收大丰收!”女人捡起小蜘蛛们送来的一沓有点厚度的印花纸,娇笑着,还没来得及放到唇边亲亲,就听身后传来如玉石相击一般的清冽嗓音,“慢着,把东西放下。” 蛛网俏寡妇抽搐着眼皮回头,只见身后几米开外,有个白发红衣的美丽青年怀抱双臂,一如她刚才黄雀在后般地伫立着,嘴角恶劣的弧度上挑,目光揶揄,“张俏俏,你打不过我,投了吧。” 女人气得连苍白的指尖都哆嗦起来,“蟒君,你好歹也是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高手……” 白潞纤长的眼梢下,是玛瑙一般流淌的红,他模仿着女人先前那般活泼欠揍的语气,“小傻瓜,你在说什么地狱冷笑话?哥哥我的做派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他明明还很年轻,不过身手厉害了些,竟然也夸口充起长辈。 女人掐住自己人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模样恨不得来颗速效救心丸,她把尚未捂热的印花纸狠狠拍在地面上,“你赢了。” 说罢身形一闪,生怕白潞赶尽杀绝一般从崖顶跳了下去,蜘蛛群窸窸窣窣顺着山崖突兀的横截断面往下爬,半晌没有落水的声音传来。 这女人跑得挺快,白潞懒得杀人,捡起一沓粉色印花纸,随手揣进兜里。 另一边,被炸得坑坑洼洼的选矿厂。 位居游戏排行榜前列的凌云拂袖公会,正组织着小队成员搜寻现场掉落的印花纸,队员的脸上一片喜色,完全没有印花可能会被别人抢夺的忧惧。 高高的红砖石堆上,蹲着一个正在抽烟的男人,男人穿着西装,寸头、鹰眼,皮肤黑,五官仔细打量倒也算耐看,凌云拂袖公会的小队长给他敬完烟,万分庆幸道:“还好有您,不然费再大的功夫这些印花我们也守不住。” “百人副本就这样,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司四浅浅吐出一口烟,“这次来的老手有点多,你们会长和我虽然有合作,但我也没全然的把握。” 凌云拂袖公会的队长极端膨胀地恭维道:“谁还能比您厉害呀!” 司四沧桑地表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您是指白蟒星君?没问题,我们公会的精英来了十几个,加上您一道……”小队长话未说完就被男人一个巴掌从石堆上拍了下去,司四简直快要被他大言不惭气笑了,骂道:“就凭你们那几根毛都没长齐的豆芽菜?” 凌云拂袖公会的小队长表面陪着笑,眼神似乎还有些不服,“我想着人多力量大嘛。” 司四额角一抽一抽地疼,忍不住教育,“我、就算再加上牌师,打蟒君出全力,最多三七开。”他顿了顿,声音沉重,“我们三,他七。” 红砖石堆下,炸断了一条手臂,但没完全死透的玩家,在醒来后发出尖锐刺耳的痛呼。 “活该!让你抢我们东西!”他被清扫战场的队员啐了一口,随即一刀毙命,送出副本。 第四十一章 滔滔河水之上,光秃秃的山崖,连一株顽强的小草都无法生长。 白潞坐在山崖边的枯树头上,许久未挪动,因为黎惊蛰给他发讯息了。 【私信】黎惊蛰:还没结束? 【私信】白潞:没出BOSS,不知道躲在哪儿。 【私信】黎惊蛰:你说一说线索,我帮你找。 【私信】白潞:不用,时间到了肯定会出现。 以前黎惊蛰最烦分析没有参与过的副本,他心里放的事情多,偏生又一副普渡众生的人设很难拒绝,别人花几个小时理不清思绪,他十分钟推演结束,说出答案,冷淡地接受众人的恭维,已然厌倦得很,但这个秘密很少有人知道,白潞算一个,是因为有一次他们玩了一个名叫国王游戏的本,黎惊蛰选择真心话,说出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下副本。 白潞从现实进入游戏,再次重复曾经黎惊蛰最想逃离的生活,男人或许真的很无奈吧……他们之间分歧的并不仅仅是一晚交颈的结果。 【私信】黎惊蛰:想你早一点回家。 白潞根本没想到,黎惊蛰静谧半晌会突然这样回复,他差点从树头上掉下来,连忙稳住身形,感觉自己的耳尖都红了。 他赶忙把情况都给黎惊蛰讲了一遍,其实梳理泥娃娃这个副本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脚不着地的悬浮感,基于每次他的动物直觉都很准,他也和黎惊蛰说了猜测。 【私信】黎惊蛰:二重构建本的几率很高。 二重构建本的意思是,副本世界伴随着发展方向或BOSS的意志,分出有着相互联系的两个世界,里表世界、镜像世界、主从世界都是其中的形式。 【私信】黎惊蛰:泥娃娃的来源不明,行为怪诞脱出现实逻辑,杀伤力递增,有被操纵的痕迹,我更倾向于你所在的是从世界。清蒸鱼吃吗? 白潞思路也紧跟着一转。 【私信】白潞:想吃红烧或者酸辣的。 【私信】黎惊蛰:好,注意安全。 树梢上的白潞搓了搓脸颊,轻盈地跳下树,红衣在山风中摇晃,他对着远处冷冷道:“一直躲着看什么?滚出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披着狐裘的青年从山崖的坡下苍白着脸现身。 原来是先前被抢走印花的齐宣,队友皆不在身侧,他望着前方那强大到就连蛛网寡妇都必须缩头退让的身影,仿佛被黄土原上艳丽的高阳烧灼,内心干枯皴裂。 “蟒君,我没有恶意!”齐宣匆忙解释,他收缩着肩膀,整个人非常紧绷。 白潞淡漠反问,“那你拦我的路?” 齐宣手忙脚乱地双手比划,“不是拦路,我想求蟒君帮帮忙。” “帮忙”二字一出,白潞脑门上直接冒出一个硕大的问号,“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敢把我当好人的豆芽菜。”他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是什么让你产生这种错觉?没有杀张俏俏?那是因为我嫌她身上有虫,脏手,不爱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费神,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青年眼梢有些长,薄唇冷心,因此向下睥睨一只蝼蚁时神情会显得格外傲慢。 齐宣脸色瞬间一阵红一阵白,他嘴唇啜嚅,轻声道:“我刚才查看了游戏排行榜上您的名字,没有加入任何公会,我想您说不定会需要。” 这句话无异于问白潞需不需要一个幼儿园,让他去做园长。 白潞简直无语,“我哪有这种闲工夫。”他知道了青年的来意,摆手示意他尽快离开,这个游戏弱肉强食,吸收老玩家作为外援的思路没错,但也要衡量自身是否有拿得出手交换的价值,“即使你是当前游戏势力第一的公会,于我也没有吸引力,更何况……你们应该只是个没经验的小公会吧。” “那您需要什么?我们公会一定给您找来,蟒君,我们公会全游戏人数第一,潜力巨大,即使您今天拒绝了我,以后但凡有用得到的地方,我们绝无二话!”齐宣不死心,壮着胆子,抓紧在白潞还有耐性前胡言乱语,“您真的不要再考虑一下吗?” 白潞迈开的脚步顿了顿,“你们公会有多少人?” “目前达到E级的有一百三十八,D级二十四,C级三人。”齐宣老老实实道,“等级不高是因为我们公会组建的时间尚短,成员平日还要上课……” “大学生?” “对,我们是京城北陵土木工程学院的学生,还有隔壁综合大学的也在玩,我们是两个学校的合并公会。”齐宣见他似乎产生了些许兴趣,趁机继续介绍道:“要是蟒君您愿意指点,游戏里我们可以做牛做马……我们大学牲别的优点没有,就胜在劳动力廉价,上次曲伶盲君还请过我们的工程队去打地桩,赞不绝口呢!” 白潞脑海中霎时浮现出了家里因为盖房工人紧缺而一直封不了顶的连排别墅,没人翻的那上千亩良田,没人摘快要烂地里的水果,“做牛做马?” 齐宣疯狂点头,外面社会六千块请不到一个农民工,而便宜的大学生只要三千……再没有比他们更便宜的了! 该死的……好心动,白潞表情空白,大发慈悲道:“把你的名片发给我。” 两人依靠虚拟键盘加上好友,齐宣注视着好友列表白蟒星君“白潞”的名字时,整个人都有一种做梦般不切实际的虚浮感,他指尖微微颤抖,激动到面色潮红,“蟒……蟒君……这么说,您同意加入我们公会了?” 白潞宽容纠正,“我没有加入任何公会的打算,不过可以谈合作。” 齐宣内心当即狂喜。 全息游戏中,世界地图的某个角落里,曲伶盲君曲茯苓收到私信—— 【玩家】齐宣:谢谢大神指点迷津!谢谢!蟒君他真的愿意帮助我们! 【玩家】曲茯苓:我就说蟒君是好人吧。 然而新手玩家齐宣还未来得及对曲茯苓“好人”的论断做出强烈肯定,黄土坡上,青年望着远方苍茫模糊的高原大地,神情疏淡地对齐宣道:“副本进程太慢,我要催一催,一个人足够,你回去吧,明天把你们公会的工程队派到1073号领地,有多少派多少,只要你们踏实做事,不止这个副本的奖励,我个人一样出资请你们打地桩。” 齐宣心潮激荡的同时,十分疑惑地重复,“我们回……回哪儿去?” 白潞身上渐渐燃起红色的法力,在齐宣的注视下,那原本微薄的红光瞬间膨胀至数千倍,仿佛一朵美艳的地狱红莲顷刻绽放,扬起的狂风席卷了整片黄土岩石,地上砂砾震颤,在谷间吹得人睁不开眼,却丝毫未将红莲摧折。 新人玩家齐宣吓得连退数步,赶忙双臂遮住飞沙尘埃,他费劲从眼中缝隙看去,那传闻中见之必死的恐怖蛇魂已然升至不可触碰的中空,盘踞缠绕的巨型蛇躯顶端,是一双嗜血的眼眸,向下俯视着平凡渺小众生。 “回家去。” 青年清冷嗓音消弭的那一刻,齐宣只来得及窥见泥黄的江水仿佛响应一般,聚成泥龙瞬间冲天而起,“轰隆!”,江水拍向山崖,冰冷地砸在脸上,与狂风一起将地表万物席卷至天际,一切便也停留在了那一刻—— “100/67,玩家齐宣死亡。” 同一片副本地图,选矿厂的砂石堆上,凌云拂袖公会的队长惊恐地指着远方凿破天际的泥龙,那强烈的轰鸣震撼,吓得人人寻声望去,地表沙石和土房已然有倾塌的迹象,不一会儿,远方可视的泥龙数量越来越多,它们凿破了天,又向着四方呼啸而来,以庞大的身躯撞击山岩和村庄,泼天的黄河泥水冲垮了蓄养泥塑牲畜的栅栏,村庄里的泥塑人惨叫着奔逃,尚未到达泥娃娃刷新点的玩家眼睁睁望着河水漫灌至腰腹,“咕噜……咕咕……” 下一秒,整个人都被泥龙淹没! 第四十二章 “100/66,玩家阿曼达死亡。” “100/65,玩家……” “100/64……” 那泥龙片刻就能近前了!江水汇聚化龙的中心,是一条通体发出红光的巨型白蟒! “那是什么?”众人惊呆住了。 司四手中的香烟灰掉下一大截,他咂了咂嘴,扔了烟,“小辈们都找个地方躲躲,蟒君要开始清场了。” 然而他还是太天真,因为冲破天际的泥水龙形体已然极具扩张,明显超出了副本正常承载的体积,江水泄洪一般开始漫灌黄土坡地,等到人反应过来,高坡下已是滚滚长河,高坡上的土地也在吸收水分后变得湿软。 先前山下一片嶙峋沟壑转眼成泥海,天被砸穿露出漆黑的窟窿。 司四抽了抽嘴角,问身旁一片惶然的小队长道:“你觉得那条泥河里本就有那么多水吗?” 小队长摇着头,被此情景震撼得连声音都开始发抖,“得跑,快跑——!!!”但他还算脑子灵活,当即指挥着公会人员往山坡高处避险,避免被潮水淹没,湍急的水流打着旋没过众人小腿。 泥龙钻入满溢的水流,又重新裹挟着泥沙拍向尚未占领的低谷和高地,新手玩家目瞪口呆间就被海啸拍了脑袋。 “100/55……” “100/47……” 大水漫过河谷,泥塑人毫无反抗的余地,爆出的千张粉色印花仿佛拥有生命力一般,从水中溯流飞起,向着施法的青年身边汇聚。 一些玩家原以为抓住浮木便能生存,可是随着河水平面越涨越高,泥龙开始在水中无差别攻击所有存活的玩家,任你再擅长泅渡,也比不过入海的蛟龙。 系统播报死亡名单的进程似乎格外漫长。 “100/33……” “100/28……” “100/14……” “100/6……” 好不容易从水中冒头的蛛网寡妇张俏俏,气得对着远处的白潞破口大骂,“姓白的,你神经病啊——!吃独食也不是这样吃的!” 大水至少漫灌了这个从世界的三分之二空间。 等到系统播报停止,翻江倒海的泥龙消散时,活下来的皆为曾经在副本中叱咤风云过的佼佼者,他们身为经验丰富的老玩家,保命道具极多,同时兼具了和泥龙作战的本领。 比如能御剑飞行衣着尚算体面的司四,手中捏着公会队长死前抹泪交给他的印花。 乘坐皮划艇勇敢抗击泥龙的玲珑九,水花四溅下魔术帽湿透,非常郁闷地在聊天群中吐槽,获得了朋友们对蟒君暴力下本的一致抗议。 口含毒蛊能在水中装死的魇虫怪,他打算一直装死到副本结束并在心里把白潞刀了三千遍。 白潞踩着最后一头泥龙的脑袋,慢吞吞渡水而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活下来的几位大佬,疑惑道:“怎么人数对不上?”这个副本中绝大部分的印花都收归到了他的手里,杀了这么多人,那股令他锋芒在背的恨意却没有消失,也不属于他所熟知的在场几人。 “你全家都炸了,赶快把户口本上的人重新数数!”黄河水中,模样鲜艳俏丽的少妇“呸呸”吐出河沙。 面对张俏俏的暴怒抨击,白潞只是让泥龙优雅地再次摆尾—— “我艹你大爷……咕噜咕噜……咕!” 算上系统没有播报过名字始终躲在暗处的老熟人魇虫怪,白潞又打量过司四和玲珑九一眼,“确实还差一个。” 剩下六人,有一人不仅毫无所踪,甚至连身份都未曾暴露。 司四也发现了,不过面前的青年比那暗中隐藏者更加需要防备,“蟒君有什么猜测?” 白潞轻笑着摸了摸下巴,和气的语调间藏着浓浓的杀意,“无所谓,BOSS也好,玩家也罢,都不是我的对手。”他的目光直刺司四手中的印花纸,副本奖励有一定的掉落概率,如何使得自己必中宝藏,当然是印花拿到越多越好,“而‘复生者的踪迹’,我也势在必得。” 这是摆明要抢啊…… 司四叹了口气,“蟒君未免过于霸道了些。”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双爆破炸弹时才戴的皮手套,一边十指搓揉活血一边低头问水中划船的玲珑九,“合作?” 玲珑九仿佛吃屎一般的表情,试图规劝,“蟒君要不算了,收手吧,给小弟一个面子。” 白潞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他靠在无限游戏中抢劫发家致富,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吗? 玲珑九只好又对司四道:“司老哥要不退一步海阔天空?蟒君毕竟是黎总的家属。” 司四一副你真没骨气的眼神。 “黎惊蛰不在,我们几个打一场,赢的说话,输的跪舔,很公平吧。”白潞笑眯眯的,从身后抽出自己的惯用武器,那柄身量修长的唐刀极为锋利,刃口释放出银亮的光彩,“牌师,你该站队了,不过我可不会分享到嘴的食物。” “真打我倒是不怂,问题是……”玲珑九崩溃地抓了抓脑袋,企图唤醒对方快要泯灭的良知,“蟒君你的身体可以吗?”他不想欺负一个孕夫然后再被孕夫的老公暴打,成为登上社会新闻头条的素材。 司四:“?” 白潞一怔,意识到玲珑九可能已经于846副本猜到他怀孕,他勾起唇角,打开嘲讽模式,“费什么话,黎总敢让我一个人下本,就是没把你们放在眼里,是死是活,大家各凭本事。” 玲珑九“靠”了一声,从皮划艇上跳起来,大小鬼王牌在手心里翻飞,“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不体谅老弱病残……孕……了。” 司四:“?” 话语间,蛛网寡妇也从泥水中再次冒头,湿漉漉的发丝下,红唇微张,阴恻恻地吐出一口水道:“司大哥,九哥,加我一个。” “全都一起上吧!”白潞眼神乖戾,脚踏泥龙,提刀横扫向几人,刀口破空的劲风使得超出承载量的黄河水再次翻滚,随着几人的打斗,天裂开一大条口子,暴雨从乌黑如鱼脊的天空倾落,泥龙再次出海。 从世界在剧烈地颤抖,这里早已经不是黄土高原,沟壑山棱,而是人工制造的汪洋。 “到底哪来的这么多水?”张俏俏驱使蜘蛛,明显水战经验不足。 白潞毫不隐瞒,“我吐的。” 司四:“???” 玲珑九:“???”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张俏俏被白潞一刀刺中心口,当场送走,随后他打飞玲珑九的一连串扑克牌,又弯腰以极不可思议的弧度躲掉司四近身的爆破手。 “100/5,玩家张俏俏死亡。” 天空中电闪雷鸣,炸弹的狂轰乱炸始终未曾间断,魇虫怪猝不及防,被投入水中的炸弹送上西天,老天爷,鬼晓得他已经躲得足够远,还是被波及到! “100/4,玩家穆庆松死亡。” 从世界逐渐于崩溃中塌陷,司四肩头挨了一刀,但也因此获得近身的机会,将附着炸弹的手贴上白潞的腰腹,然而下一秒,不仅白潞瞬间徒手拆弹,宁愿炸弹在暴力拉扯中炸伤手心,就连玲珑九也转头一脚向他踹了过去,“蟒君肚子不能碰!” 司四毫无防备被墙头草一脚踹下泥河水,简直不可思议,终于发出憋闷已久疑问三连,“什么?为什么?玲珑九你是不是和我统一战线的立场动摇了?!” 玲珑九对着他大怒吼道:“他怀孕了!他怀了黎总……对,就是黎惊蛰的种!你个蠢货!你刚才简直在作死!” 天空犹如落下一道惊雷,劈得司四当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WHAT?????!!!!!” 第四十三章 白潞提着薄薄的细长唐刀,被炸伤的指尖泛红,轻歇了口气,雨水哗哗冲刷中,他细碎柔亮的银白发丝湿透了,衣摆沉重地垂落,显得身影愈加高挑纤瘦,从身形上瞧,其实根本察探不出有孕在身的迹象,既然秘密已经暴露,他索性直言道:“我是怀了,但不是废了,自保能力尚可,你们不必诸多顾忌。” 司四两眼一黑,这谁能想到呢,刚才他在白潞腰上放置炸弹,现在整个人都恨不得直接挂上氧气瓶吸氧。 结果就在这时候,无机质的系统播报声响起:“泥娃娃化成了浓浆呀,苦呀,哭呀,女娲伤心地寻找那罪魁祸首——传送玩家前往泥娃娃主世界。” 几人说话间一齐被吸入了主世界,再睁开眼时,白潞身边的人都消失了,他独自站在一个竹木式建筑的山间小亭子里,身上的衣服已经干透,而不远处,有一方竹影浓密的枯山水院落。 他看见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穿着浅绿色襦裙,面前的石方桌上摆着一套八零年代感拉满的农村泥娃娃模具,模具上全是水,已经完全损坏了,她的神情似乎很是失落,“娃娃、娃娃坏掉了……” 白潞愣住,想要直接推开院落的大门,却发现前方的领域完全被封死,“剑神女君?你还活着?”他拍了拍门,里面的女人恍若未闻,“给我开门,不然我就喊你欧阳翠凤的名字了!” 从世界已毁,女人依然沉浸在泥娃娃融化的悲伤中,若换做以前,一定会拔剑追着他砍得鸡飞狗跳。 “原来你还记得她呀。” 竹风般清润的中性嗓音乍现,白潞回过头,一个身量颀长瘦削,耳际发髻略微松下一缕青丝的少女出现在他身后,“记得她,怎么不来找她呢?都是些虚伪的家伙。” 白潞伫立在原地,目光打量少女片刻,“你就是副本的主人?” 少女嘻嘻笑着,背着手的样貌十分顽皮,只是眼神格外沉郁,“你也很厉害嘛,传说中的白蟒星君,我和剑神姐姐不过捏一捏泥人,玩玩游戏罢了,竟也惊动了您老前来绞杀我等,游戏公司悬赏的奖励真的那么令人垂涎吗?” 竹林风动,没有其他任何人的气息,司四和玲珑九仿佛凭空消失了。 白潞没有回答,目光重新回到剑神女君身上,院子里的绿衣女人焦灼地转了转圈,又重新捧起泥人,“坏了……坏掉了……” 他的心微微发沉,出声道:“她怎么了?” “你们还敢问怎么了?”少女咬了咬唇,眼中恨意浮现,白潞如此清晰且近距离地感受她的恶念,顿时了悟先前察觉的杀气不是错觉,她就是从世界中一直在观望,没有暴露出身份的主使。 “三年前,她被黎惊蛰派去执行死士任务,最后倒在副本中奄奄一息,而你们抛弃了她,你们甚至都没有去确认一眼,确认她是否还有呼吸,能不能施救!你们就认定她已经死了!剑神姐姐不过是人孤僻又倨傲了些,没有家人,朋友也对她漠不关心,最后竟落得这般下场!” 白潞直接断言道:“不可能,打扫战场和收治伤员是队伍必备的工作。”他话到此处忽然顿了顿,竟然有些想不起在剑神女君死亡这个时间节点前发生的几桩往事细节。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来了,他紧紧攥住门板边的一棵翠竹,指甲的刮痕清晰地划在上面,“我有些困惑,想要和剑神女君一叙。” 少女仰头短促地笑了几声,嘲弄道:“她脑袋坏了,就像你们打坏的泥人一样,‘啪!’早就摔坏了!你问鬼去吧!” 白潞瞬间沉默,就在这时,院落结界内的女人忽然低声啜泣起来,“小幽……小幽……娃娃坏掉了……” 少女扭曲的笑容僵滞在脸上,她的眼眶中浮出一丝心疼的泪意,“以前,你们抛弃她……现在,更是连一条活路都不给我们!” 院门被她猛地抬手推开,女人乍一见到她,便伤心地扑了上来,少女的身量比她高些,心安理得地将人揽在怀中轻哄安慰,“没关系的姐姐,我还会给你制作下一个玩具,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小幽,你真好。”女人闻言便天真地欢喜起来,同时,她也看到了出现在院落视野中白潞。 白潞见她疯癫不似作伪,“剑神女君,你还记不记得我?” 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睛,笑着伸出友善的手,“你是我的新玩具吗?” 少女抿起唇,拍了拍女人的背,带着隐约哭腔道:“别理他,他是路过的山里人,来讨口水喝,姐姐你困不困,陪小幽睡一会儿可好。” “好呀。”女人柔声应着,在少女的搀扶下,悠悠走入室内。 寂静寥落的山中孤院,因为门前开辟了一小块药田,种了人参药材,而多出几分烟火人间气。 石方桌上的泥巴模具碎得不成样,刚刚他水淹了从世界,这才被放入副本主人的真正领域。领域整体面积肉眼即可丈量,杀死领域主人和一个疯傻的女人更是易如反掌,按照系统制定的游戏规则,普通印花掉落“复生者的踪迹”概率肯定没有杀死大小BOSS那么高,更有可能,只有杀了她们,才会获得这份特殊奖励! 白潞望着哄睡下剑神女君后,从房门口握着拳头,视死如归般走出来的少女。 “为什么不接受新游戏系统招安?”只有不听话的副本主,才会被游戏公司征召玩家讨伐,这个生死局面是迟早的问题。 少女面色苍白,还在笑,却十分坚定摇了摇头,“我的力量来源于旧日主宰,曾经也站在黎惊蛰的对立面协助旧系统犯下重罪,如果我接受了新的命运,轻则被剥夺力量成为平凡蝼蚁,重则打散数据不得轮回,我死了不要紧,可是剑神姐姐她需要依靠我的力量才能维持生机,我不能这样做。” 害怕白潞不信,她握紧的手心露出了一颗青翠发光的种子,种子光源可抽出一根半径几毫米的长线,长线仿佛有生命的脊骨一般扭动了一下,“如果没有这份力量,你口中的剑神就是一个半身不遂的残废,她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即使疯了、傻了、死了,也不会愿意变成一个连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的废人。” 泪水一颗颗顺着少女的脸颊滑落,她重新握紧了掌心的种子,立誓般道:“我不会把这份力量轻易交给任何人,即使是旧系统要收回它,我也绝不答应!” “蟒君,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竹院内,两相对峙。 白潞总算知道为什么副本需要引诱那么多大佬下水了,他思路跳得快,“司四和玲珑九怎么不在?”原本还以为会有一场印花争夺战。 少女脸色似乎有些许轻微的不自然。 白潞慢吞吞坐上石椅,细碎的光透过头顶茂密的竹枝,落在他拥有一半阴影的姣好侧颜上,仿佛无情无心的执刀人,“我承认故事的煽动性很强,但你觉得我是一个好人吗?心地善良别人说什么就会信什么的那种?” 第四十四章 少女:“……”期盼白蟒星君能心慈手软,她是疯了…… 她瞬间胀红了面颊,“我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蟒君,我是憎恶你,还打不过你,但我并没有惹你,新系统承诺的战利品,我可以双倍奉上!” “‘复生者的踪迹’,新系统料定你拿不出来的。”白潞抬起素白的手指,点了点她那滑至下颌角的泪水,“收回去吧。” 少女闻言便一把抹了脸上的泪,恨恨念叨道:“我死无所谓,剑神女君相助你们多年,难道一点情分都没有?” “是黎总指挥欠她的人情,与我何干?”白潞左右打量着这方青翠幽静的小小天地,鼻尖闻到清淡的竹香,是个避世隐居的好地方。 剑神女君与他并不算相熟,得知女人真名欧阳翠凤也是一次机缘巧合,她还有一个名号唤作鬼见愁,当年排行榜上七主君之一,不愧剑神二字,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强悍存在,而她性情倨傲孤僻,更因对男性群体的极端排斥,导致朋友寥寥,平日女君做派拉满,男人若是喜欢她,近身两米之内必然被暴打,与黎总指挥握手谈合作,事后疯狂洗手数遍的操作至今为人乐道。 后来听黎惊蛰提起,剑神女君出生自一个普通安宁的小世界。 她最初并不叫翠凤这个名字,父母重男轻女,希望来年生个弟弟,给她取名叫李顺睇,然而,无限系统入侵了那个平凡的世界,在她弟弟十四岁时,丧尸病毒淹没了整座城池,为了家人,她每天尸山血海中收集食物,忍饥挨饿,直到某次出门受伤,父母和弟弟惊恐之中以为她被丧尸病毒感染,趁她裹伤不备,一榔头将她锤死在卧室中。 任谁也没有想到,她会死而复生,头骨上的凹陷复原,觉醒剑技异能。 而背叛她的家人,失去她的保护,又缺乏乱世求存的能力,早被丧尸群拆吃入腹。 她无牵无挂,独自进入无限游戏循环,换新的名字,磨练她剑技的师傅复姓欧阳,她便也姓欧阳,喜欢绿色,又喜欢涅槃的凤凰,她文化程度不高,取了一个让人嘲笑的名字,她却固执道:“只要我足够强,无论我叫什么,世人都得向我叩拜!” 无限战役来到最艰难的时刻,是这个女人在一处边陲小城里撑起了老弱病残玩家的保护伞,她提着自己的大剑,巍然驻守城池,杀死怪物无数,踏血水,饮风露,每天巡视伤员遍地的街道,直至确认反抗游戏意志队伍的大后方安然无虞。 三年前,她自愿孤身执行死士任务,生前没有任何朋友,死后至今,也没有谁牵挂过她的转世。 少女见他沉默,心存侥幸道:“看在黎总指挥的面子,能不能求你……” “不能。”白潞蓦然抬眼,他眼尾长,睫毛黑得好似鸦羽,眼窝深邃,肤白如凝雪,在偏清冷的容颜下,有着一副鲜艳又热烈的蛇蝎心肠,“黎总指挥的面子在我这里无效,如果你想以这样的方式,最好去找隔壁玲珑九帮你,他是黎惊蛰的迷弟,而且我也不喜欢别人用黎惊蛰的名字胁迫我。” 就好像他和黎惊蛰在一起,就必须事事依从于那个男人,以那个男人为先。 他可以喜欢,但不该依附,这是三年时间教会他的唯一真理。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式能让你手下留情。”少女神色郁郁,掌心的种子在发烫。 白潞见惯了生死百态,情绪怡然淡漠,仿佛只是闲来与人喝茶论道,“我猜相同的话你也对玲珑九和司四说了,他们有没有选择放过你?” 这个小院并非独立存在,三个人被拉入局内,却被划分不同空间,分别实施怀柔手段,白潞不觉得自己是特例。 少女气愤地睨着他。 “都失败了?” “错,除了你,他们都愿意放过我!” 白潞被她逗笑,摇摇头,“看在剑神女君的份上,选一个你喜欢的死法吧,今天这个局面,你应该预演过很多次,反抗没用,至少在我这里,你没有反抗的余地。” 身为旧系统余孽,能够存活至今已然是极大的幸运。 面前的少女有些绝望地仰头止住涩意,“所以才求你们大发慈悲啊……” 然而她话音未落,身形就隔空猛地一震,“噗!”控制不住口喷鲜血,血沫溅落在地,粉黛未施的脸上,被浸染的红唇更显割裂,“司先生果然铁面无私。” 白潞心有戚戚地点头,“做老师的,听说以前教化学。”当初在精怪学院进修,化学是必选科目,挂科挂得他魂不附体生无可恋,因此他对司四的整体观感比较复杂。 “那牌师呢?”少女支撑不住,靠着石桌坐下,脸色渐渐惨白,“他看起来很好说话,却也不信我……” “赌场里发牌,见惯了世态炎凉。”白潞顺带评价道:“能活到现在的玩家,没有一个会听信你的一面之词,剑神女君这个样子,不能为你的故事提供有效证据,你们操控从世界的副本与新系统对抗,结局注定落索。” “可我没有办法。”少女重新捧起种子,凝视着掌心的珍宝,决然以法力催动,莹绿色的生命力从她的体内抽出,被种子源源不断吸入,“必须用玩家新鲜的生命浇灌它,它活下来,姐姐才能活下来。” 一旁的屋舍的纸窗,似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白潞见状,眉梢微扬,“你叫什么?” 少女半晌又吐出一口鲜血,注意到屋舍中的异样,眼眶中再次盈满泪水,加快了催动种子的速度,“我叫季幽,经历过198,335号副本大战,败于剑神女君之手,是旧日系统下的一头丧家之犬……” 种子吸饱了她的全部生命力,她顿了顿,万事皆休得偿所愿般笑道:“是翠凤姐姐一个人的小幽,就算姐姐不喜欢我,不要我,我也……还是很喜欢姐姐。” 竹林风起,伴随着不同位面空间裂开缝隙的异响,被加速催化的种子数秒内探出嫩芽,凝结骨朵,在那青蓝色的花孢绽放之际,季幽为了提供尽可能充足的生命力,没有任何反抗地迅速化为灰烬,爆出一张黑色的印花纸落在石方桌面上。 种子屋舍的竹门被猛地推开,绿衣襦裙的剑神女君再次出现在白潞面前,这次,她神清目明,周身盈满了力量,四目相对,仿佛焦急寻找着什么。 “她走了。”白潞示意手中的黑色印花,坐在原来的位置上,闲极无聊地□□模具盘上的泥人,他见到女人神色伤感,有些不可思议道:“你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 女人压制住心中澎湃的情绪,“我……”出口的声音低哑,几乎一瞬间就被白潞捕捉到了喉咙间的哽咽,“我这些年,被她控制住,没有办法单独行动。”她缓缓闭了闭眼,“如今获得自由,多谢蟒君关照。” 白潞目光几番打量面前的女人,英气的五官与坚韧分明的棱角与数年前别无二致,岁月在她的眼尾留下些许痕迹,沉寂的境遇更使人增添几分贵气。 副本游戏还未结束,最大的BOSS是谁明明白白——谁被骗谁是傻子。 第四十五章 白潞快口直言,“不必谢,你的境遇我不是很感兴趣,一直耐心等到现在是因为我有几个问题。”欧阳翠凤位同七君,当前实力不明,拿到一张黑色印花,抽身而退不算吃亏…… 剑神女君默了,半晌平复呼吸开口道:“你问。” “你还记不记得三年前,时间大概是你执行死士任务的前一个星期,我和黎总指挥前往歧帜山,当时队伍里还有谁?”白潞轻轻吐出一口气,盘旋在他脑海中久久不去的迷云,或许有人能够解开。 “赤焰风君,不过他在任务中死了,听说死相极惨,被人千刀万剐。”剑神女君说完,步履沉重地走上前来,一挥袖,石方桌上翻倒的泥盘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壶清茶,她用滚烫的茶汤冲洗杯沿,注入新茶,“蟒君,请。” 白潞接而不饮,心如擂鼓般开始狂跳,这个名字在他的记忆中仿佛隔着一层水雾,“黎总为什么后来再没有提起?” 剑神女君眼神深沉地凝视着他,“你与黎总指挥交好多年,怎么不问他?” 白潞随口编道:“他忙,小事我不敢打扰。” “你也听了传言吧。”剑神女君毫不意外地嗤笑出声,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抛却烦忧般一饮而尽,“有人说,是黎惊蛰杀了赤焰风君,恨之入骨,剁成了葱段呢。” 黎惊蛰残杀队友?那个高高在上的“爱好和平之神”?他承认黎惊蛰是有点腹黑,但黑到是非颠倒的份上就过了。 白潞指尖一颤,“不可能,赤焰风君是他的最信任的下属。”他耳蜗嗡嗡作响,可关键是,他当真不记得任务中有关赤焰风君的一切,就好像有人刻意抹去了这段记忆…… 隐约印象中,任务结束,他从月光照耀的满地血腥中醒来,黎惊蛰依然站在不远处,不甚在意地等待他。 剑神女君冷冷一笑,“你不信?我信!”她的声调变得古怪扭曲,“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东躲西藏,明明活着,却不敢和曾经的队友联系吗?” 这一刻,白潞仿佛被人掐住了鼻息—— “因为黎总指挥亲自来打扫死士任务战场的时候,明知道我还活着,却踢一脚开了我求救的手!” 咚!咚! “当时已经有赤焰风君死因存疑的流言,我怕他回头杀了我,便不敢出声呼救,装作奄奄一息,事实上我也确实到了强弩之末的程度。” ……咚!咚! “黎总指挥风光霁月……这些话,我憋在心里,句句属实,这几年我幸得偷生,更犯不着冤枉他。”剑神女君眼中怨念弥生,借饮茶动作勉强盖住。 白潞心神激荡之下,反而愈加冷静,他质问道:“可他为什么不杀你?你活着总有一天可能揭穿他的真面目,那他为什么不趁你重伤杀了你?” 逻辑不通。 “可能那时我一脸死相,他懒得动手吧。”剑神女君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不。”白潞摇了摇头,以他对黎惊蛰的了解,男人心思渊深博从、细腻敏感,绝不会放任一个潜在的威胁在临死前脱离掌控,就好像当年捕杀无限游戏意志,那玩意儿被他们注视着死得连根毛都没留下。 剑神女君不欲与他做口舌之争,恨道:“爱信不信,你们天天在一块儿,一丘之貉罢了。” 其实大错特错,黎惊蛰修佛,虽已还俗,但立身正,原则性强,与他差异很大。 今天的故事,听罢啼笑皆非。 白潞低头抿了一口茶,浸润干渴的嗓子,“你会和隔壁的司四玲珑九说这些吗?” 茶壶边,静静躺着一朵青蓝色花朵,泛着柔和光晕,剑神女君伤感地抚弄了一下它细小的叶片,“谁知道呢?没有人钓上湖底的鱼,不代表湖水真的至清至纯。” 白潞脸色瞬间变得凝重,嘴上毫不吃亏地反击,“你在暗示自己逼死季幽?”他冷笑着,“眼看软的不行,就让同伴献祭给你当营养液?”他可不信什么姐妹情深,跟唱戏似的环环下套。 “不——!”剑神女君捧起盛满少女生命力的鲜花,紧紧握入手心,随着力量之源的喷涌,眼神痛苦又决绝,“你们这些臭男人根本不会懂——!” 忽的,系统冰冷且无机质的播报声传来—— “100/2,玩家玲珑九退出游戏,结算奖励。” “100/1,玩家司四退出游戏,结算奖励。” 白潞猝然闻响,算了算时间,“他俩放弃了?”总不可能这么快就被剑神女君砍回老家? “他们无论谁对上我都是死,彼此旧交一场,倒也知情识趣。”狂妄的剑神女君最后留恋地回望着安宁的小屋,院中白石子与枯枝置景,墙角泥巴台和调色瓦罐,碧蓝的躲在茂盛竹林外的晴天。 英姿飒爽的身躯在长长一声叹惋后猝然发力,摔了茶杯,周身疯狂上扬的剑气扭曲而恐怖,她孤注一掷地喊道:“你要杀了我吗?蟒君!我不会束手就擒的!说到底,我半身瘫痪没有得到及时医治,都怪黎惊蛰背信弃义……你替他还债,正好解我心头之恨!” 狭小的竹林异空间三层合并,变换为一方角斗场。 白潞站在金石场上,沉默即是迎战,耀眼的蛇魂升至中空,他浑身燃起剧烈的红色法力火焰,神态嘲讽又轻蔑,那随风轻轻晃动的银发间,闪烁的光影轮转,仿佛他逐渐攀升的魂力。 “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 两君之战,一触即发。 “啪——!” 刚买回家的鲜鱼从料理台一纵而下,摔在瓷砖上,水花溅到厨房中男人的裤脚,他弯身将鱼重新拿回砧板,这时候,忽然一阵没由来的心慌。 宽厚的手掌杵在料理台上,黎惊蛰面无表情地沉吟数秒,拨开垂死挣扎的鲜鱼,洗手,冰冷的水柱仿佛浇得他混沌的毛孔一个激灵,起身快步出门,拿上大衣,唤道:“小红。” 1073号副本的传送NPC小红转瞬出现,“尊贵的客人,您有什么吩咐?还有,人家叫暖暖啦!” “抱歉,送我去主城,坐标437,26。” “哼,看在主人的份上,好吧。” 黎惊蛰高大的身影第一时间落地主城的副本结束神殿大厅外。 帽尖型的屋顶,彩色玻璃,罗马柱拱卫镶嵌着西式壁画和投影屏幕的殿堂,堂内灯火通明,所有副本结束时玩家都会被传送至这里,结算奖励或是进行及时救治,投影屏幕上,是正在进行中的副本项目和累计时间。 他比预想的时间更早来到现场等待,迎面不少人聚集在厅堂的长长石阶下,希望看到百人大型副本《泥娃娃》的结果。 其中有人碎碎念着:“蟒君真是霸道……” “是呀!太强了吧,全员清场!你看凌云拂袖公会的人都去复活点了。” “这么想我心里也能好受点。” “都是炮灰,想开些。” 人群的一角,凌云小队的队长搓揉着僵冷的手指,“不知道司先生能不能坚持到最后……”他见过蟒君发威,无论如何不敢再狂妄了。 北综小队的齐宣面对沮丧的队员们,告知了即将与蟒君展开合作的好消息,“哇哦!!!”队员们纷纷由丧转喜,在此次副本颗粒无收的人群中格外惹眼。 第四十六章 黎惊蛰穿着深黑色的大衣,气质凛然,鹤立鸡群般站着一处人较少的罗马圆柱下,有人认出他的身份,赶忙上前寒暄。 他淡淡地点头致意,问及来由,只说等人。 这和明明白白告知在等蟒君也没什么区别了,老玩家脸色就跟吃了屎差不多,又过了一会儿,玲珑九和司四一前一后走出副本大厅。 凌云拂袖公会的人赶忙围上爆破手司四,询问游戏内情况,“司先生,怎么样?” 司四没有多说什么,把奖励全部扔给凌云公会,让他们回去自行分配。 玲珑九则一眼发现了黎惊蛰的身影。 “黎总!”他高喊了一声,捏着手中的魔术帽,欢脱地三两步跳下石阶,“在等蟒君呢?估计也快了吧!” “副本结束了?”黎惊蛰问他道。 “倒也没有……”玲珑九磕巴了一下,一言难尽道:“最后一个BOSS我打不了,就弃本了。” 如今无限副本设置了最低游戏退出时间,在玩家死亡可复活的基础上,又增加一道保险,使得玩家达到一定游戏时间便能自主选择是否退出副本,保留当前80%的普通战利品,特殊任务奖励除外。 能让玲珑九放弃奖励知难而退的BOSS…… 黎惊蛰眼神渐深,担忧越发沉重。 司四此时也蹦跶过来,插入话局道:“特殊奖励摆明了不想让咱们轻松拿到,蟒君应该也快……” 这一会儿,依然不见白潞身影出现。 “蟒君不会真想和女君1V1吧?!”司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周围聚集了不少人,都竖起耳朵细听副本最后的进程发展,为防止事情被有心人拿去作妖,玲珑九将BOSS的名字私信发给了黎惊蛰,男人打开虚拟键盘,原本静谧沉稳的神情见到“剑神女君”的那一刻,竟然有了一刹那的异样,仿佛无声无波的湖水突然被投入石子,水纹荡漾摇晃,却又很快归寂。 “两君主位之间的战斗,已经不是我和老四能够插手的程度了。”玲珑九面色凝重,如果白潞当真选择交战,不知道有几分全胜的把握。为保护腹中的孩子,实力必然无法提升至巅峰状态,以前七君排位中,蟒君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剑神女君则常年排行六至七位,乍一看女君胜算不高,可若想临死刮走蟒君一层皮…… 黎惊蛰还算沉得住气,大型百人副本和曾经的53号小世界不同,强行撕裂空间显然行不通,他穿过司四和玲珑九二人,抬脚向神殿大厅内走去,白潞身上藏着一个禁咒,就连白潞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情况到了危急时刻…… 角斗场的断壁残垣内,海水褪去。 剑神女君浑身潮湿,发丝凌乱四散,保持着胸口被唐刀钉死在石墙上的姿态,断断续续咯血,“从世界里的大水……我早该想到的……” 那是白潞从53号小岛副本吸干的海水,泥娃娃的黄土高原模具盘吐了一次,这一回,为了克制女君挥剑的恐怖速度,又吐了一次,基本吐了个干净。 海水漫灌角斗场,白蛇水中灵活作战,以巨大的优势赢得了胜利。 此刻,他灰头土脸,同样一身淋漓,咸腥的水珠顺着发丝衣摆往下滴答,胸口漂亮的绣云纹样衣襟让人切了,露出大片雪白劲瘦的胸膛,腿上剌出一大条不停流血的口子,若非躲得快,他能当场被切了尾巴,生死一瞬间,相比之下,先前他对上玲珑九和司四简直放出一片海。 “我就说你找死吧。”白潞低着头,卸力般歪歪地靠着一处凸出的石块,声音没有气力,透着清寒的温度,“以后和你的小姐妹一起重生,不要再这么别扭了。” “这几年……小幽为了我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行动自如,杀了不少人……我一边恨她是非不分,一边又不想沦为废物……她怕我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强行收走了我的七魄。而我变成痴儿的日子,幸福得仿若错觉……”剑神女君微微抬头,眼中沁出泪光,嘴角流露解脱的笑意,“真的……会有下辈子吗?我想和小幽……做邻居。” “游戏公司说,无限副本全息化后,会一直保留每个人的数据,谁知道呢?” 角斗场黄昏的气温很低,白潞呼吸间的白气开始变得浓重,“其实你已经不想再逃了,对吗?你对黎惊蛰的评判,会让你葬身于此,你知道我一定会选择杀了你。” 剑神女君轻声道:“牌师和爆破手那边我没有说……” 白潞愣了愣。 “但我……没有骗你,话……只给正确的人听。”她已经进入最后的弥留,眼眸中眺望着星星的光芒在渐渐熄灭,“谢谢你,成全我。” 她的尸首消散开来,化作一张金灿灿的印花纸,飘然而落。 初代战功最显赫的女君,若是只能依靠不断吸取别人的生命力苟活,不如就在命运的终结,酣畅一战,不枉此生。 系统无机质的播报声同时在《泥娃娃》副本和结束大厅内响起—— 神殿大厅集结的所有人猝然抬头,黎惊蛰焦灼的步履停滞在最后一级台阶上。 “以下为全服公告——恭喜玩家‘白潞’,通关百人副本,通关进度100%,掉落粉色印花占有率81%,黑色印花占有率33%,金色印花占有率100%,作为副本唯一通关者,更新该玩家战力信息,详情可至官网查询。” “以下为全服公告——恭喜玩家‘白潞’,成为第一位通关百人副本《泥娃娃》的玩家,获得特殊奖励‘复生者的踪迹’。” “嚯——!”结束大厅内外简直全员沸腾,“快——快去官网上看看!” “我的天啊!!!游戏第一个SSS级的战力玩家,等等……这是什么标志?!” 黎惊蛰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副本内,筋疲力竭的白潞第一次感受到了新系统的治愈大法,不仅瞬间补满气力,就连大腿上深可见骨的割伤也完全复原了,边角的细碎伤口更不用说。 【系统】亚特兰蒂斯:以下为私人公告——恭喜玩家“白潞”,当前拥有粉色印花1023张,黑色印花1张,金色印花1张(已兑换“复生者的踪迹”),其余未兑换印花可至官网查询奖励名单,按照玩家个人意愿兑换奖励,以此感谢您对维护游戏安全作出的杰出贡献! 【系统】亚特兰蒂斯:以下为私人公告——恭喜玩家“白潞”获得当前无限游戏最高战力SSS评价,因当前游戏内通关副本战力最高限制为S级,玩家已不可参与普通副本与奖励分配,按照1073号副本主人的来历及称号,为玩家增添特殊NPC标签,有权限以NPC身份游览当前开放的全部副本,单独或拼团通关橙色等级以上高危副本,由系统发放高品质奖励。 【系统】亚特兰蒂斯:以下为私人公告——恭喜玩家“白潞”获得游戏直播特权,可设置在线打赏,观看人数无上限…… “行了,安静一会儿。”白潞挥手示意系统滚蛋,垃圾奖励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系统】亚特兰蒂斯:QAQ好吧,大佬再见。 第四十七章 白潞慢悠悠撑起身体,伤口完全复原,衣服却保持着被砍得稀碎的状态,以游戏玩家的说法,这是装备耐久度炸穿了底线,得花钱重铸或是换新。 作为一条比较看重形象的小蛇,他在回到游戏结束大厅前,换了一身新衣裳,漂亮的红色,绣工比上一件还精妙,他还有很多款式的红色外衫,是以前哥哥姐姐,或者黎惊蛰,知道他喜欢,见到材质特殊的,便买来送他。 不过前三年里,黎惊蛰送得更多的是运动服、球鞋。以他朴实无华热爱红色的审美并不觉得那些衣服亮眼,可走在街上,总有形形色色的人类前来搭讪求合影。 如今,当他以一身绯色长袍,地狱红莲一般遗世独立地现身游戏结束大厅内,所有等待结果公布的玩家都疯狂了! “卧槽,快看——来了!” “友友们!这里是小甜饼直播间,现在从阶梯上方缓缓踱步而下的就是本次唯一通关副本的大神级人物!更新的战力等级当前全服第一!”举着手机的粉帽女孩于乌压压人群中跳个不停,企图将最及时的画面传递给全息游戏外的观众,“雾草,他长得好帅!等等……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直播间内弹幕狂飙—— “是前几天在杂货铺遇见的美人啊啊啊啊啊!” “美人好飒!请拿小皮带抽我!” 白潞毫不意外地发现了等在门口的黎惊蛰,他的表情控制得比较自然,打了个招呼,顺理成章地被这个男人纳入保护的臂膀内,又小心翼翼保持着克制的距离。 他侧头望着黎惊蛰含笑的唇角,心绪起伏,从来都没有好好注视过这个人的目光,总是追逐一个虚无的强大背影,终到这一天,发现自己丝毫不了解对方。 他们一起回了家。 1073号副本内,纳撒尼尔正带着一群毛茸茸脏兮兮的兔子聚集在小池塘洗澡,他将神职祭祀服冗长的袖口挽起,露出结实光洁的小臂,指挥众人忙碌。 几头小龙围着池塘,随手拎起一只毛茸茸打上肥皂,哼哧哼哧地搓毛,直到兔兔变得光洁如新。 “叽叽!叽!”兔兔舒服得直蹬腿。 原本心事重重的白潞见状眼前一亮,激动道:“今晚加餐吃兔腿?!” 黎惊蛰沉吟,“依我了解,似乎并不是……” 然而身旁的青年已然兴奋地奔了出去,“白龙!你是真懂我的口味呀!” 池塘边上抱着手监工的纳撒尼尔,“?” 被洗刷过的毛茸茸们层层叠叠地垒在一块儿草地上晒着太阳,白潞凑近了一看,发现这些小家伙竟然长着兔子的长耳朵,猫的脸脸和可爱爪爪。 白潞顿时心头一万匹草泥马踏过,“…………什么玩意儿?能吃吗?” 纳撒尼尔惊道:“当然不可以,这是我千辛万苦从998号副本《失乐园》里抢来的长工!” 白潞嫌弃地拎起一只猫爪兔子,蛇瞳一竖,“就这?” 兔子生物本能般恐惧地蜷缩,下一秒就翻了白眼。 纳撒尼尔赶忙从他手中把兔子抢了回去,温柔地安抚那细细颤抖的长耳朵,“不可以这么粗暴,他们是最好的驻地伙伴。” “呜~!”兔兔在他怀中狂蹭,纳撒尼尔趁机捏着白团子的爪爪,幸福地叹息。 白潞一脸“你想养宠物就直说”的无语表情。 纳撒尼尔耐心解释道:“拉比特兽,是998号副本特有的品种魔兽,聪慧敏捷,热爱家园,喜欢筑巢、蓄养牲畜和采摘果实,是天生的种植好手,只要给予充足的水和食物,就能进行自然繁育,繁育数量也比较节制,并且对领地主人非常忠诚。” “叽叽!”兔子疯狂点头。 “它还听得懂呢?”白潞好奇地戳了一下叠罗汉的兔球,结果把小家伙们吓得吱哇乱叫,纷纷跌倒躲到纳撒尼尔身后,好不容易洗干净的毛毛又脏了。 纳撒尼尔哭笑不得,“再养一段时间,等它们适应这里的生活,就会开始筑巢,帮忙采摘桑果,比卡牌有效率多了,不过我还是买了五十张护卫卡,领域太大,需要人手巡逻……”面对瑟瑟发抖的一群兔宝宝,他只得劝走白潞道:“你忙你的,这些杂事我帮你。” 白潞不敢置信道:“那像你这么说,真就一点毛病都没有?” 纳撒尼尔充满异域风情的脸蛋一时微僵,“其实也是有的……我从一艘贩卖奴隶的货船上把它们救下来,不知道有没有惹到货船的主人……”说罢眼神继续如云朵飘忽,声音越来越小,“毕竟船被我击沉了呢……”而后海军迅速赶到,他为了到手的兔子不飞,又把海军船舰全部击沉,海军说……要去找副本的老大告状。 白潞一脸无所畏惧地拍了拍他的肩,“好样的,有我们1073副本的风范!”发家致富就靠抢。 “哈哈哈……”纳撒尼尔一通尬笑。 知道自己不受长工兔兔们的欢迎,白潞回家吃酸辣鱼,他以为黎惊蛰先走一步是准备摆上碗筷开动,结果进门一看,餐厅的桌面上干干净净。 白潞:“?” 黎惊蛰站在厨房的料理台前喊他,“小蛇,过来。” 白潞吧嗒吧嗒踩着拖鞋进去,“做什么?” 黎惊蛰对着他笑,指了指砧板上已经刮鳞去脏的鱼肉,“我教你做菜。” 白潞表情就跟雷劈了一样,“我不。” “可以学,很简单。”男人循循善诱。 白潞疯狂摇头。 黎惊蛰无奈地笑了笑,“那以后我不在,谁给你做饭?” “阿甘什么都会!”白潞目光不自觉瞥向厨房外面,“我还是去看看我哥怎么样了,吃完饭有正事呢!”话音未落,人就已经闪现出墙,蟒君大人宁愿辟谷也不敢去点灶台上的火。 黎惊蛰久久望着空荡的厨房,低声应和道:“也好。” 二楼房间内,闻人镜依然安静地沉睡着,白潞核对过阿甘的监控记录,没有任何异常,他坐在床头,高兴地转达道:“哥,我拿到‘复生者的踪迹’,可以去接姐姐回家了,比计划中进展顺利,还有三哥……我也会找到他的下落……别担心。” 道具“复生者的踪迹”是一个盒子,里面盛着一只冰蓝色的蝴蝶振翅欲出,以及使用说明书上道:“该物品为玩家‘白潞’绑定特殊道具,指引玩家前往副本池,概率100%抽中复生者‘唐可情’当前所在副本。” 闻人镜犹在深沉的睡梦中,清秀苍白的眉宇间盛满了破碎感。 白潞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把能想到的安慰之语都倾诉了一遍,直到黎惊蛰喊他吃饭,这才下楼。 期间,他颇有些心不在焉,几次掀起眼皮观察黎惊蛰的神色,实在令人难以想象,依剑神女君所言,高风亮节的黎总指挥竟然干得出背信弃义的事,怪哉,难道是和他这个蛇妖待在一起的时间太久,耳濡目染? 总之,他一定要看看黎惊蛰到底在瞒些什么,凭什么不能告诉他?还把他的记忆剪了个稀碎,现在回想起来简直牛头对不上马嘴,混账! 筷头狠狠拆开鱼腹,白潞对着细细的鱼刺瞪眼。 黎惊蛰以为他不爱剔鱼刺,代为夹过鱼肉,“我帮你。” “吃完饭,我还要再下一个本,我姐有消息了。”有人帮剔鱼刺,白潞改为对自家菜地种的青翠豌豆下手,豌豆“biu~”地再次从他的筷头起飞。 黎惊蛰摇头失笑,给他从厨房拿了把瓷勺。 “这次还想自己一个人去?” 白潞想了想,“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让他亲自瞧瞧,英明神武的黎总究竟哪里吃错了药。 黎惊蛰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邀请,他不笑时眉目显得冷峻,此刻却抵挡不住内心喷薄的喜悦,那一直紧抿的唇线几乎霎时放松,勾起弧度,“好……我很高兴你愿意和我一起同行。” 这或许代表着白潞原谅他,不再为那一晚的误会感到生气。 第四十八章 家园里,阿甘指挥工程队给第二套联排别墅封顶,白潞望着风风火火的工程,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他忽然想起之前加过好友的大学生齐宣,交代阿甘明日接待,他不在家,一应家园事务阿甘负责安排,纳撒尼尔只需注意安防即可——一般打得过SR圣光白龙卡的人不多,若真有谁趁他不在家来抢劫,让人有命来没命回! 阿甘不具备高智能,却是处理家园事务的一把好手,天不亮,给关节擦完润滑油,吞下一枚启动金币,就开始了每天忙忙碌碌的作业。 大到筹备建筑材料、工人,计算成本,规划图纸,小到卧室有没有备齐生活用品,都是它在操心。 白潞拍了拍阿甘的锅炉脑袋,“我姐见到你,肯定会高兴的。” 阿甘高滴溜溜转圈道:“阿甘也很高兴!” 如今53号小岛上满满当当的金币俱被打捞上岸,大批装进宝箱,负责储物收纳的NPC小蓝亲自监工,一台一台箱子打锁送入打造好的地宫,地宫位于联排别墅下面,建有专门的库房,除了箱子堆成山的金币,各种珍稀财宝亦在陈列和清点中。 三哥苏夕亭留给他的遗产数额过于庞大,直至今日,小蓝的工作还是不眠不休地给奇珍异宝录册,以免造成后期的整理困难和宝物遗失。 因小蓝的储物格有上限,白潞刻意令她空出两千个格子,若他有需要,小蓝便可在异空间被召唤,为他收入其他领域的物件。 NPC小红自从吃下高级传送券,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穿上美美的花裙子,传送定位也越来越精确,反倒是信使小黄,因为技能熟练度不够升级,依然保持包子脸的矮个娃娃状态,她性子胆小,羡慕同伴也不敢吭声,每次都躲在高挑干练的小蓝身后,害羞又期盼地望着主人经过,可怜每回都被无视。 这次,白潞终于注意到她的存在,“小黄。” 小黄怯生生回应,“主人有什么吩咐?” 白潞没有一定要给谁写信的需求,不过雨露均沾他还是懂的,“给北综公会邮寄一批货,单子和物品我让小蓝转给你。”原先印花纸兑换到手的奖励本可以让齐宣自提,这里特意绕了一道弯。 小黄眼睛一亮,“好的,主人!” 事无巨细,白潞对照《泥娃娃》副本的掉落名单,兑换了许多新奇的种子,山坡下开垦的百亩闲置农田又有新的作物可以播种,领地里的蔬果品类越来越多了,在纳撒尼尔的指导下,白潞拼命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把种子交给了那群吃饱饭就开始操持庶务的兔子们。 带头劳作的兔子不知道为什么,见他一笑,抖得更狠了。 这般可怜劲儿简直让白潞恶从心中起,伸指捏住兔兔的猫饼脸,“种的果子不好吃就拿你下酒哦。” 兔兔应激之下眼冒金星,“啪”地当场厥地。 “不要再给我添乱了!”纳撒尼尔抽搐着嘴角再次将老大轰走。 白潞和黎惊蛰一切准备就绪,按照“复生者的踪迹”使用说明书指示,这次姐姐重生的世界位于1216号副本,副本强度不低,但白潞已经取得特殊NPC标识,此次进入完全可以撇开主线剧情自由行动,方便省事许多。 虚拟键盘“特殊NPC”的标识下,还多出了“一键改装”技能,用以完美融入不同副本生态,组队成员均可受益。 白潞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拨动按钮,只听一声——“滴滴,智能改装成功,祝您生活愉快!”眼前景色迅速转换,两人成功落地1216号剑网三副本! 一望无际的田野就在前方,金黄麦浪携着稻香阵阵,日照三竿,白潞恍恍惚惚瞪视着身边的男人,表情变得格外空白。 黎惊蛰沉默中,伸出手摸了摸消失的头发,头顶并不陌生的戒印和手中的金刚降魔杵都令他恍如隔世,身上深色的袍子也换成了沉重挂珠,黑色半透里衬、露出单手的白色镂边披风和金丝袈裟搭配成套,将他上身宽阔的肩膀,以及手臂肌肉精悍的线条展露无余,腰封紧紧束缚,猱背蜂腰的豪放中更结合了男人本身的禁1欲气质,硬挺的眉宇下一双眼含着星芒,那高挺的鼻梁,冷淡的薄唇,线条凌厉流畅的下颌角,恐怕任哪只好1色的小妖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大师”,顺便化作一滩扶不起来的春水罢。 男人无奈轻叹道:“小蛇,你做了什么?” “不是我!不是我!”白潞叮叮咚咚地摇头,才发现自己戴上了发饰,水滴流苏双耳环,细细的白银脖链沿着精致分明的锁骨绕过雪白肩窝,向下缠一圈臂膀,穿进胸前的挂坠里,极具南疆热带风情的紫色纱衣裹住身躯,更将他纤细的身段暴露无遗——毕竟腰间拢共就没几块完整的好布,好在类似披肩的镶银黑色缎料比较长,下身的纱织裤裙亦能遮到小腿。 衣服非常华丽,但也不必这么华丽。 “语音播报……我听见了。”黎惊蛰直接拆穿。 白潞尴尬地直望天,“我就是试试,系统奖励的新功能……”面对男人久久的注视,那若有似无的视线追逐他细白的肌肤,以及半1裸胸膛,他被盯得耳尖发痒,只能故作冷淡道:“……我还是变回蛇吧。” 黎惊蛰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态,目光幽暗地点头,“都好。” 于是,一个肩头盘着红眼白蛇的俊美和尚,向着冰蓝色蝴蝶的指引,迈开步伐。 修佛是男人的老本行,起初穿戴这一身华丽的衣袍他感到颇为不适,结果后来发现不少江湖侠客也穿得稀奇古怪,便释然了,白潞眼见黎惊蛰与面对面走来的僧人相互一礼,那妖僧后背露了大半,眉心点着花钿,对比起来黎总指挥的做派简直一本正经、庄严古朴。 穿过孩童戏耍的田埂,离开稻香村,他们乘一辆马车向着主城成都出发。 小白蛇从破旧的车帘中探出脑袋,将下巴搭在颠动的窗框上,“嘶嘶嘶~” 黎惊蛰掀开布帘,侧身看来—— 一束光切割了不远处石涧下的溪流,瀑布水花倾落的一瞬间,光和阴影交织出一道柔美的虹。沿路远离熙攘的村落,路越走越宽阔,径直上了官道,野物在山林中奔跑,车辙咕噜噜不停旋转,繁茂的树木不知岁月几何,高耸入天际…… “到了,车费合计一两银。” 长达三炷香时间的长途车程后,车夫的声音唤醒了趴在男人腿上呼呼大睡的白潞,白潞额角落下一滴白汗,头昏脑涨,先前睡梦中他惯常进入蛋蛋的操作空间,不小心对蛋蛋透露出带它来找妈妈的信息,导致蛋蛋惊动之下哭闹不止,非要糊在他的肚皮上,他醒来前都没能哄好,这会儿腹部一阵一阵地钻心疼。 小混账,白潞咬牙。 第四十九章 “不用找了。”黎惊蛰递出一个银锭,转身离开,车夫却捏着他的银锭出声喊道:“大师等等,您这银钱不对啊!怎么没有官印?” 古代流通货币,官方或私人钱庄会盖上专属防止造假的戳记,而这枚银锭上没有任何铸造留痕。 黎惊蛰脚步一顿,“不对?” 他极快地意识到1216号副本不流通当前游戏货币,它可能与卡牌系列副本一样拥有独立的货币体系和流通渠道,大麻烦! 面容沧桑的车夫点头,不过随后他颠了颠银锭的重量,“这种银子只能在黑市上交易,算了,看在您着急送宠物就医的份上……走吧。”说完摆摆手,牵着马绳掉头离去。 黎惊蛰一愣,倏然看向手臂上缠绕的小蛇,此刻竟然身躯僵直,小尾巴尖盘不住支撑物自然下垂,那车夫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它不舒服。 “你怎么了?” “嘶……”白潞说不出话来,喜怒无常的小蛇,一颦一笑都牵动着黎总指挥那根敏感的神经,更别说此刻它蔫得像株霜打的小葱。 黎惊蛰眼神瞬变,赶忙追上前去拦住那经验丰富的车夫道:“多有打扰,能为它诊治的医生所在何处?烦请指个路。” 枣红马乍一停步,不满地仰头嘶鸣,车夫安抚地拍着它,指向临近的马肆,参与午市的人流往来密集,纷纷停在草棚前修整,“喏,那个……身量不高,穿褐色绸衫的男人就是,姓段,别看他其貌不扬,治兽的医术整个成都无人能及。” “多谢。”黎惊蛰双手合十,庆幸医生就在不远处,他捧着难受得几乎不能挪动的小蛇,心想如果副本医生看不好病,他们就只能先中止这一次的寻人计划。 然而,看似普通的兽医,打量小白蛇腹绞纠结模样的第一眼,就“咦”了一声,“怀了吧,不过怎么是条雄蛇?” 旁边人听闻,啧啧称奇地围了上来,还有这种怪事? 人堆中,“……嘶。”小白蛇瞬间遭遇社死,脑袋瑟缩了一下,好在黎总指挥知道它脸皮薄,此刻不动弹发火肯定是真的难受了,为了照顾它的情绪,他直接一拂袖,宽大的袖面完全将小蛇遮在其中,避过众人打量目光,“能否借一步说话。”他对段兽医道。 段兽医领着他向城内走去,踩上厚重的青石砖,周边人声熙攘,不停有侠士纵马疾驰而过,“正好,我铺子没收摊,给它开一副药,喝上两剂就没事了。”紧接着,他又絮叨道:“母体怀胎不易,胎相未稳之前,最好将养,无论雌雄皆如此,那雄蛇更得注意。” 这一番话,点醒了黎惊蛰,忆起先前白潞与剑神女君无声无息的决斗,他果然不该放任白潞一个人下本。 段兽医来到药摊上,一边罗列叮嘱主人需要关注的养宠通识细节,一边从陈旧的抽屉里抓出几颗干药草磨粉制成的青色药丸,“看顾些,切勿再让它偷跑出去耍,不然肚子里的小小蛇要流掉咯。” 什么!!! 情况比想象中严重太多,操着成都乡音的兽医诊断简直令黎惊蛰和白潞肝胆巨骇,小白蛇立马低头对蛋蛋“嘶嘶”——听见了吗小祖宗?别闹了! 蛋蛋这回老实不少,黎惊蛰脸色风雨飘摇,小白蛇乖乖吃下药丸后不久,疼痛舒缓,紧绷的脊骨骤然松弛,软绵绵地重新盘成一团。 段兽医见状,示意他们带走三天的药量,收钱时,却拒绝将男人递出的银锭纳入钱匣,“不可不可,私铸银锭我不敢收,官府知道要蹲大狱的!” 没钱寸步难行,黎惊蛰略一沉吟,“请您宽限我时间筹措银两。” “好说。”段兽医照旧包好三天药量递给他,哂笑道:“少林寺的和尚我信得过。” 黎惊蛰身为转世佛子,师出并非少林,却也曾在少林寺最繁盛的时期前往修行,如今借佛一分薄面,在陌生的副本中,依然受到了旁人的敬重。 他神色内敛地双手合十谢过,怀揣起小蛇,于闹市中慢步行走。 大唐天宝年间,安史之乱前夕,风雨飘摇,江湖上始终流传着“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的说法,武林豪强动荡,门阀割据独立争雄。侠客们行走江湖,匡扶正义。城中官府布告栏前,聚集了不少江湖人士,黎惊蛰寻着赏银最多的任务驻足——抓采花贼,赏一两银……他们光坐马车从稻香村过来就要一两银! 良久,男人轻叹一声,走回热闹的马肆人群聚集地,在一颗歪脖子树旁,随手支起已经有些岁月年头的方桌木凳,盖浅色麻布,接着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杆写着“日算三命”的四字方形布幡,布幡上细瞧,竟然还有“不准不要钱”一行小字。 他撩起衣摆,在木凳上淡然静坐,拨弄念珠等待生意,看他熟稔的模样似乎不是第一次摆摊算命了。 小白蛇吃了特效药,觉得身体疼痛缓和不少,遂从他的袖口游出,望着布幡一脸茫然,“嘶嘶?”你在干嘛呢? “给你挣买药钱。”黎惊蛰指尖点了点小蛇的脑袋,无言的责备下更多是心疼,小白蛇哼哼唧唧地缩起脑袋,“这也不能全怪我的。” 它游过黎惊蛰经脉明晰的手腕,刚想下地,又被男人重新捞回袖中,“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嘶嘶~嘶。”我只是随便逛逛。 “不可。”黎惊蛰丝毫不给商量的余地。 小白蛇眼巴巴,下一秒,他“嘭”地变回人类形态,双股搭坐在桌上,白皙瘦削的上半身微倾,衣料单薄,露出大片肌肤,男人的手边,那轻束薄裳的腰肢纤细,似可盈盈一握,向下一双匀称的长腿上更是只盖着几层深紫色的纱,朦朦胧胧,欲盖弥彰,那细白的小腿若隐若现。 他赤着足,漂亮的脚尖在收腿前擦过男人挺直正坐的前膝,“我想去玩嘛!”就是故意的,怎么样! 黎惊蛰:“……” 男人异常艰难地从一片艳1色中闭了闭眼,曾经刀山火海中淬炼、濒临死亡亦不能熔断的意志,几乎霎时轻易瓦解,“好,去哪儿?我陪你。” 当然是去找姐姐呀!白潞合拢长腿,晃荡着洁白的脚,找到姐姐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他重新变回战力超群的白蟒星君,也不用怀着蛋蛋小心翼翼了。 只是孩子的归属问题他从未向黎惊蛰解释过,以前开不了口,事到如今,鸭子上架不得不谈,他轻声道:“黎先生,我有个事情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阳光掉落在青年消瘦的背脊与肩头,仿佛给他的白发披上一层模糊轮廓的柔光,而光耀之下的阴影部分,是妖异的红色竖瞳和姣好容貌,三分清冷的颜色,在他脸上丝毫不显违和,反而更增添了神秘惑人的气息。 视线中,他美得不可方物,像一朵池中莲般身姿摇曳,“我说了你不要生气。”红唇吐露的言语在礼貌的预警下果然极为混账,“这个孩子不是你的种,也不是我的,我只是暂时将它养在肚子里,哪天找到他的妈妈——也就是我姐姐,我就会把它还回去。” 他一条美雄蛇,怎么可能真的怀孕,就离谱! 所以这里面一定有着曲折的故事。 黎惊蛰:“…………………………” 这一刻,一片沉默。 男人表情空白,仿佛在听白潞编造天方夜谭,以他的悉知的情况和角度,事实根本毫不相干,孩子就是他们一夜爱度的结晶,不会有错。但谁都没有想到,白潞竟然对于孩子的来历理解出现了根源性的偏差,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他原本打算向白潞解释些什么,却又顾忌于一个绝对不能被牵扯出的秘密,于是几番欲言又止之下,面对青年紧张等待他反应的闪烁眼神,黎惊蛰深吸了一口气,咽下舌根泛起的细密苦涩,忘记了……也好。 第五十章 “……但如果没有人愿意要它,你打算怎么办?”男人半仰着头,呼吸郁猝,仿佛连带喉咙都要随之痉挛,他等待着青年不甚在意的判罚。 明明……青年曾经那么欢喜孩子的到来…… “怎么可能!”白潞一脸笃定地拍桌,“我姐最喜欢小孩子了!” “那万一……我说万一。”黎惊蛰声音沙哑,目光炯炯地试探,“它并非你姐姐的孩子呢?” 白潞怔了怔,怎么可能呢?难道他还抱错了崽子不成?一瞬间,脑海中滑过某个灯光昏黄的房间,少年伏案写作,身影孤单,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一定没错!” 他笃定的语气简直令黎惊蛰难以支撑地扶住额头,这辈子最繁杂的副本,恐怕都未曾令他如此苦恼。 还崽失败只有一种可能——老姐重生三岁半!白潞眼皮狂跳,虽然不排除这种选项,但只要路没走绝,他都不会放弃,“……真没人要,那我就勉强养一养吧。” 还能怎么办呢?塞在肚子里喂养这么久,多少有感情的,反正都是自家后辈,白潞没心没肺地想着。 黎惊蛰这才重新露出一丝复杂艰难的苦笑,不论白潞心里把孩子当做什么,哪怕他曾为此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这一声回应足以让他宽慰两分,乃至眼底浮现一层水光,嘶哑道:“好,我陪你一起养它。” 白潞一脸莫名,“为什么?”身为蛇妖的他不懂男人为何如此宽容,不禁问出口,“不是你的孩子,也没有关系吗?” 黎惊蛰握起白潞冰凉的手,仿佛牵住了前一段被无情切割的光阴血月,他的指尖留有薄茧,因长期捻珠而变得干燥粗糙,可是却非常温暖,“它是你带给我的礼物。” 是这个世间,最好的礼物,尽管收到礼物的那一刻,亦是他这辈子最痛入骨髓的瞬间。 青年的手指在男人宽厚的掌心温热中沉沦,同时,对方异样的言辞举动往往伴随着某种不可捉摸的征兆,蛇妖生性多疑,沉吟无果,说服自己黎总指挥心系天下、大爱无疆,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嘛。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把唐可情找回来接盘! “咳咳——咳!” 旁若无人的算命摊上,身着苗疆服饰的青年与少林派大师执手相看,就在大师被青年以狡黠锐利的目光上下逡巡时,一声无可奈何的咳嗽惊动了在场两人,他们齐齐望向声源—— “大师今日还算不算呢?” 干练清脆的成熟女性嗓音响起,白潞屁股着火似的麻溜从桌上跳下,惊恐地回头,被前来算命的女施主投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迷茫眼神,可他却呆愣在原处,双唇微张地望着来人,“姐……姐?” 女人似乎并不认识他,也没听见他卡在鼻息间的轻柔呼唤,她是一个妩媚的女人,带着古怪的黑色精制面具,单单露出并未涂脂抹粉的唇和尖巧下颌,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颅脑后,露出修长宛如天鹅般白皙的脖颈,身穿黑色皮质紧身衣,颗颗绷死的金属制暗扣显得前胸更为丰满,腰间缠着一条蓝色锦缎,和下方自然垂落的蓝色半裙相得益彰。 女人没有露面,但她那磁性的声线白潞怎么会听不出来呢? 手忙脚乱间,白潞失手掉落了装着复生者踪迹的储物袋,冰蓝色的蝴蝶从摔坏的藏物匣中振翅跃出,盈盈闪闪,飘然之间沿着命运轨迹落在女人头顶的点翠小钗上,清冷艳绝,只可惜女人看不见。 那一抹如冰花般的蝶衣不再起飞,白潞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是她……是她!他找到姐姐了! 可惜女人的目光却是始终凝视着黎惊蛰身后的布幡,“不准不要钱?” 黎惊蛰显然也认出了来人的身份,他客气地示意女人坐下,举手投足尽显沉稳靠谱,先把人忽悠住才是正理,“端看阁下想算的是什么,世间苍生命理,小僧略识微末。” 冷静,白潞定一定神,抱起双臂,也摆出了对算命好奇万分、绝不挪步的姿态。 女人结合先前他坐在桌上的怪异举止,以为他是来闹场子的,并不在意,“我要寻一个人。” 黎惊蛰道:“施主,您的手相借我一观,左手。” 女人却摇了摇头,于她的身份而言,暴露细微的掌纹是致命的。 白潞反应极快,推过宣纸和毛笔,“那你可以选择测字。” 女人对他淡淡点头微笑,熟练地写下一笔小楷,“子。” “你要找的是你孩子?”白潞心脏狂跳起来。 女人迟疑片刻,点点头。 他几乎就快要脱口而出——我知道他在哪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快!快把你家崽子带走! 蛋蛋不知是否真的听到了他迫不及待的无声呐喊,气得哼唧一声埋起头来。 黎惊蛰思忖片刻,一本正经道:“‘子’字原义并不难解,但施主的横‘一’落笔锋锐,整个字如咽喉架刀,其寻亲过程必定不顺,有难言之隐,亦或出现被斩断母子缘分的可能。而‘了’字开头不稳,中痕重,提勾轻,说明您今天没有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有效的建议,反而下定决心了却一桩心事。” 女人一惊。 白潞则满头问号地回望男人,是让你胡诌没错,可你编得也太离谱了吧! 黎惊蛰似笑非笑地睨了青年一眼,出家人不打诳语。 女人原先只是心血来潮,没指望真能算上,可是批字中被验证的事实她从未与旁人说过,此刻她的唇角线条紧绷,已然信了几分,略一犹豫将左手摊开平放在桌上,潮湿的手心反应出她紧张的心境,虎口处茧子很厚,说明惯用左手暗器,这都能和白潞记忆中的姐姐唐可情对上,但只片刻功夫,她便收回手道:“大师看出什么了吗?” 黎惊蛰异常笃定道:“我相信您寻亲的心愿很快会有着落。” 透过冰冷的面具,女人的眼神从迫切瞬间变得失望,“看来还是不准……” 黎惊蛰挑眉,“您所谓的不准,指的是我给的时间不够具体?” 女人轻轻摇头,不欲多言。 黎总指挥行走江湖多年,虽然只把算命当个小爱好,但身为命理技能的掌控人,是不接受被质疑的,他平静的语气仿佛被激起一星波澜,“一月之内,必见分晓,不过比起寻子,施主当前却有一道桃花劫拦在正缘之前,若能顺利渡劫,阖家团圆,若是不能……” “若是不能又如何?”白潞比女人还要着急。 女人终于分出眼神瞥向白潞,白潞摸了摸鼻子,干咳掩饰关心道:“我这个人热心肠,见不得漂亮的小姐姐吃苦。” 黎惊蛰笑着安抚白潞道:“破劫需往北走,施主福缘深厚,我想并无大碍。” 女人唇角弯弯,“多谢大师指点,我知道了。”说完,她爽快地从怀中抓出一个金锭子放在桌上,这回金锭上的官印妥妥帖帖。 “唉!”白潞还没来及与再她多说一句,女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过往密集的人群中。 午市时间的客商百姓来来往往,杀手的现身仿佛露水转瞬即逝,好在已经亲眼见到姐姐身体康健,对寻找亲子的渴望也非常强烈,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桃花劫算个屁,谁敢欺负他的亲人,他绝不答应! 白潞从沮丧到恢复元气只用了半秒,激动得拍桌,“走,我们追上去!胜利就在前方!” 他们还清了药钱,顺着段兽医的指引,步入主城中心。 第五十一章 大唐盛世年间,零星纷争还未波及热闹的成都,车水马龙,冰蓝色蝴蝶飘忽向前,白潞背着手走得大摇大摆,银饰叮铃作响,黎惊蛰稍慢一步,袈裟庄重内敛,这一对组合无论怎么看都十分引人耳目。 “黎先生,要不要尝一尝这里的美食?”事情进展顺利,青年自然有了闲逛的心思。 他们路过城内最好的酒馆,二楼雅间推开了一扇弦窗,白潞好奇地驻足,向坐满了食客的店内张望。 黎惊蛰当然不会拒绝,就在他即将跟随白潞跨入酒楼门栏的那一刻,忽然,大堂内一阵人仰马翻,酒瓶打碎乒乓作响,暗处里“叽叽叽”斜地飞出一只淡黄色的毛绒团子。 那小团子奋力迈开纤细的小爪,淡鹅黄色的绒毛迎风竖立,即将从二人头顶飞身而出。 “来人呐——抓贼啊!——!”店中小二于混乱中崩溃大喊! 白潞仰着脑袋,属于妖怪的动态视力令他几乎轻而易举捕捉到那只在半空张开翅膀滑行、鹰眼如炬的小……小黄鸡? 黎惊蛰心道不好,果不其然,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白潞红玛瑙般灵动的蛇瞳闪烁,原形呼出,尾巴蛇弓蓄力起跳,张开大口,“啊~~~~~~!” “叽叽叽!”小黄鸡猝不及防之下,直直被白蟒黑洞一般的大口吞没,青年瞬间回归优雅美丽的人形状态,砸吧砸吧嘴道:“吞太快,没尝出味来……” 黎惊蛰:“……” 围观众人,“………………” 男人尚且没来得及批评他随口乱吞小动物的行为,下一刻,小黄鸡的主人就发出了一声惊天泣地的惨叫,“小蒙——!!!” 原来小黄鸡不过快主人一步跑出酒楼,竟徒遭灭顶之灾,它的主人踉踉跄跄地冲到白潞面前,那是一个身着和小鸡同色系华服、背负重剑的俊秀青年,已然惊恐得五官乱飞,三魂去了气魄,“妖怪!快把我的小蒙吐出来!!!” 白潞歪了歪脑袋,残忍又任性地拒绝,“凭什么?它自己飞进我嘴里的。” 黎惊蛰:“……” 这番明目张胆义正言辞的腔调简直惊呆了酒楼中看戏的众人,有……有妖怪啊!普通老百姓纷纷从后门跑路,店小二也不知道该不该喊抓贼了,因为贼人小黄鸡跑路不慎,被面前的蛇妖一口吞入腹中,连根毛都没剩下。 “凭我是藏剑山庄的亲传弟子!”背负重剑的青年咬紧牙关,不甘示弱。 然而白潞哪里是吓大的,他坏心眼地“嘶”了一声,竖瞳尽现,一身邪气,“小心我把你也吃了哦。” 青年蹬蹬蹬倒退几步,潜意识告诉自己,他不是对手,遂目光悲痛地扫过白潞身后的黎惊蛰,这俩人一起同行,而大师会是一个正直的大师吗?他当即猛虎落地式扑了上去! “嚯!”围观人群一片沸腾。 就在黎惊蛰以为他要突袭的时候,青年直接一个滑跪,哭天抢地地抱住了他的腿,“慈悲心肠的大师,大师你快说句话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哇!” 围观人群顿时喝起失望的倒彩,“吁……” 黎惊蛰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奇葩,神情霎时变得空白,他望向得意洋洋的白潞,叹息着劝解道:“要不……别逗他了?”他知道白潞没有真的把小黄鸡吃掉,白蟒的血盆大口中有一个黑洞般的异空间,东西被吞噬后通常都会储藏在里面,一时半会儿轻易死不了。 坏心眼的小蛇哪里是想吃小鸡呢?只不过享受吓唬小动物的快1感罢。 况且悲惨青年抱着男人的腿,一步都迈不出去了。 黎总指挥开口求情,谁都要给几分薄面,白潞“切”了一声,化为白蟒原形,在围观众人面前,轻轻吐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匣子口刚打开,奋力求生的小鸡两爪一翻,“嗖”地蹿了出来! “小蒙!”青年喜极而泣。 实话说,这只小黄鸡比普通的鸡飞得快多了,它死里逃生后和青年相拥在一块儿,青年简直两眼如水龙头飙泪,死而无憾又安详道:“呜呜呜小蒙,你果然是爱我的……” 星眉剑目的小黄鸡原本还有些受惊和心有余悸,闻言直接一个猛鸡突起,一爪子蹬在青年的脸上,“叽!”去吃屎。 青年哎哟哎哟充满爱意地叫唤着,直到身后传来店小二弱弱的呼唤和无助的手,“来人呐,抓……抓偷吃贼……” 围观众人:“?” 只见事情败露,青年和小黄鸡不约而同地从白潞和黎惊蛰身边齐齐滑铲而过,一阵尘烟似的冲出老远,留下回音不绝于耳,“多谢款待——!” “叽叽叽——叽!” 尘烟消失在街尾。 白潞抱着肚子在一旁咯咯笑个不停,很久没有遇见这么有趣的人了,黎惊蛰波澜不惊地整理袈裟,面对后厨损失惨重的店小二,淡淡道:“把你们店里的特色都上一份。” 有钱就是豪气,他们到酒楼的雅间包了一大桌副本内的特色美食,秉承着学习的态度,每上一道菜,男人都会等店小二离开后,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本黑牛皮笔记和一支贵重钢笔,细细地记录菜色和制作原料,再夹上一筷,拿出当年分析副本线索的精神和态度分析味道,它里面含了几种调料,有没有加麻加辣等等。 白潞大口对着菌油蛋羹吹气,整个人的眉眼都鲜甜地舒展开来。自从进入这个游戏,他每天都在为找到亲人而发愁,可如今船到桥头才发现,他太急躁了,原来世间还有那么多美好轻松的体验。 以前总听姐姐提起故乡,回忆中缠绕着驱不散的离愁,可兜兜转转多年,又将她送了回来,她对他说过的话他都记得,最好吃的蛋羹,他也终于尝到滋味了。 二层雅间楼下,人来人往,车辙印深重,露天摊位热闹非凡,主干道划分的午市区域旁,有着楼高三四层的酒家、客栈和交易会,而街道两侧的建筑以砖红漆色为主,青瓦飞檐,商家招牌高悬,乍一看屋与屋之间紧密相接,实则迎客的正楼后又有一番广阔天地。 白潞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思索着1073号未来,他总算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整个领域的规划没有一个全局性的长远统筹,先前他想一出是一出,为了尽快升级驻地,粗浅开辟了农田,只将住所随意指定了位置,配套生活设施勉强完善,如果仅限于自给自足,那么1073号副本的发展前景就要止步于此。 随后,他又看向酒楼内的设施,主体木质结构,构图敞亮,各处遮挡视线的屏风摆放精巧,就连临窗的翡翠玉面桌似乎也颇有讲究,设计他不懂,但他有钱啊!阿甘系统就出自这个副本,这一次绝不能空手而归。 “小蛇,把这些菜依你最喜欢的顺序,排个号。”黎惊蛰终于抽空抬头,将手中的钢笔和本子递了过来。 本子上字体游龙凤舞,却不潦草,横提撇勾皆有风骨,白潞一脸我说了算的架势,唰唰唰添上几笔,又在男人清隽的书页上画了一条盘成便便的圆脸小蛇,蛇信子像草根细的小叉。 “嘻嘻。”他那歪歪扭扭的字迹简直令漂亮的本子蒙尘,不仅写完一页,还好奇地翻看前面的内容,“怎么都是菜谱?”他大失所望。 黎惊蛰拿回珍惜的笔记时,眉梢轻轻跳了一下,撩起眼皮去瞥完全是给自己画简笔肖像的青年,青年见他似有不满,当即装模作样道:“咦,黎先生,上次见你用的本子书皮不是这个颜色。” 他原想转移对方注意力,却不知道这随意出口的话令男人瞳孔霎时微缩。 青年只在某一个特殊的时间节点,见过他的另一本笔记。 第五十二章 “没有吧。”黎惊蛰数息后淡笑着回应,逆着光,看不清他眼底沉郁的神色,收起笔记,给白潞夹了一筷子菜,“这道刚上的桂花糖藕,甜的,尝尝。” 吃完饭,正好是集市最热闹的下午,白潞有心收集古色古香的建筑材料和家具,穿过置放在城中心的登闻鼓,走进专门交易生活用具的街道,具有传统手艺的制造商摆了地摊,小到精巧的物件和模具,大到家具设施成品,他都一一驻足研究,再将喜欢的指挥黎惊蛰买下。 最意犹未尽时,后面付款的黎惊蛰却制止住他伸向素色瓷花瓶的手,无奈道:“小蛇,我们没钱了。”应该说,是没有副本官方盖戳流通的银钱了。 “一锭金子竟然这么不堪用!”白潞震惊回头,颤巍巍地将买不起的奢侈摆件放下,为什么威武霸气的白蟒星君总是在钱帛上被绊倒呢? 黎惊蛰见他一双红瞳盈盈润润,仿佛委屈坏了,失笑道:“我们拿上算命的布幡,还得再挣一点今日的住店花费。” 连住店的钱也花完了!白潞瞳孔地震,黎总指挥明知他大手大脚会把盘缠花得精光的前提下,依然任由他造作,是盲目相信自己算命的能力吗? 然而流动摊位的算命生意不佳,毕竟貌似正经的大师带着一个穿着妖里妖气的青年,看起来着实不靠谱。 当晚,二人差点被迫露宿荒郊的面包树,夜晚恢弘大气的主城只有酒楼房檐上灯火璀璨,白日喧嚣的街道安静下来,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宵禁守卫巡查之时,黎惊蛰找到一个黑市商人,兑换了刻有官印的金锭银锭。 风凉无月,浓云低垂,湿润的气息是要下雨,不过赶上客栈剩下最后一间天字号房。上三楼雕梁画栋的清秀雅室内,白潞欣赏屋内文艺陈设的兴奋劲儿过去,就察觉到了今夜一个致命的问题——只有一张床,但他和黎惊蛰之间的关系仍旧不明不白,尚未说清。 他们之间的纠葛哪是一朝一夕能说明白的? 要真说得明白,众玩家眼中如空谷幽兰的黎总指挥,就不会被他这个胆大妄为的蛇妖破去色1戒了! 时至今日,他仍不敢相信,黎惊蛰会真心爱他,等到孩子还给真正的母亲,他们之间大概又会回到曾经无言相对的日子吧。 谁都不先开口,面对撩起衣摆独自坐在茶桌前平静啜饮的男人,他踟蹰着要不要抢下唯一一张床的归属权,于是悄咪咪地假借欣赏柜头香薰炉往床沿挪步,企图占领高地。 黎总指挥淡定自若,一切顺其自然,等到白潞窃喜地钻进被窝咕踊,他也从容起身,向着床边走来。 白潞半张脸埋在锦缎绣面的被子里,明目张胆地示意道:“黎先生,床有点小呢,看来得有一个人打地铺了。” 可惜男人就像听不懂一般,垂落的浅黄色麦穗流苏床帐旁,不露声色地取下单肩卡扣的披风,接下来是尽显小腹紧实线条的腰带,夜间晃动的烛光下,他俊美无俦的脸纳入帘帐遮盖的阴影,穿上衣服不会过于虬结的肌肉此刻袒露无余,悍然得仿佛一匹精力充沛的猎豹。 白潞:“……” 这人怕不是故意的,原来那个克制又忍让的黎总指挥难道下线了?黎总指挥的真面目到底怎样?真禽兽啊,让怀孕的人睡地板!白潞只好爬起身掀被来让他,没办法,谁让打不赢呢?在妖怪NPC的世界中强者都是拿拳头说话,包括床上的位置,结果还没等他灰溜溜滚下去—— 斜里一只宽厚的手掌按住了他的肩,白潞心里骂骂咧咧间抬头,看见男人神色平静温和,颀长的身影弯曲,在他腿边屈膝半跪。 这一动作惊得他差点跳起来,可是男人却稳稳捉住他的双腕,早年间的不可一世已被经年岁月过往磨去,男人的眉宇中褪下了属于年轻人的青涩与浮躁,凌厉的眼神日渐趋于沉稳,挺拔的鼻梁下,很少流露出笑容的唇角此刻轻轻贴覆上白潞的手背,“不要再和我置气了好吗?” 白潞红色眼眸在烛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他撇开头,不做一语。 “每次生气你都不愿同我说话。”黎惊蛰凝视着他道,“可我喜欢听你说话。” 骗人…… 明明……以前他缠着他笑闹说话的时候,根本得不到一点回应…… 男人好冷漠啊,就像一块捂不热的顽石,冷眼旁观他的做作把戏,或许心里还在轻蔑地讥笑吧,白潞说不出地难过,他锲而不舍地追逐着他的背影,十年过去,三年过去,他们意外有了肌肤之亲,可除此外,他根本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曲高和寡的皮囊下藏着什么样的面孔,不知道他的来路,不知道他话语的真假,不知道他的喜欢……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喜欢…… “我有点困了。”白潞缩了缩手,企图逃避此刻这般推心的境地,然而男人却固执地不放手道:“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可以告诉我。” 白潞想了想,轻声低语道:“做自己就很好啊,我也在学着做自己。” 做一个能够顶天立地的,不该被轻易抛弃的自己。 一瞬间,黎惊蛰的目光中似乎流露出某种难以言喻的隐痛,但他很快低下头遮盖住了情绪的波动,他紧紧握着对方冰凉的手心,不想放开,虽然很多事情改变得太迟,但他仍然在努力着,沉默良久,“我可以抱抱你和孩子吗?” 白潞万万没想到高高在上的黎总指挥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抱过他了,除了床上失去理智的仿佛要将他揉入骨血的拥抱,上一次经历需倒拨三年,还是因为惊闻亲人噩耗,他一夜阖不上眼,黎总指挥破天荒地将他的蛇身拢在怀里,无声安慰,如今想要拥抱的竟然是他本人? 见白潞呆滞住没有回复,男人起身勾住了他的腰肢和膝弯,很轻易地将人调转到自己结实的大腿上。 白潞差点跟条鱼似的蹦跶起来,毫无经验地惊慌道:“那个黎先生,我那么大的人了,怪重的,要不我给你表演变蛇吧!”这人难道是吃错药了? “不准变。”黎惊蛰被他气笑,靠近他的脖颈深深叹息,胸膛轻微的震颤连带着怀中人一起,他的双臂揽住白潞的肩膀,向自己怀中搂了搂,彼此贴近后,连呼吸的热度都交1缠在一块儿。 蛇的体温本来就低,白潞简直就像坐在一个火炉上,属于男人的热度源源不断传递到他的每一寸毛孔,他整个人都僵直住了。 男人的身量很高,拥着他毫不费劲,宽厚的掌心轻轻贴了贴他的肚子,动作小心翼翼极了,语气却含着几分无奈道:“你知道我在乎你,却不回应我,是想给过去的我一个教训,对吗?” 报复心极强的小蛇被戳中下怀,还要装作无辜道:“黎先生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和你置气,没有和你冷战,也没有故意无视你。” 果然猜中了,黎惊蛰扶住额头,这大概就是报应吧。 第五十三章 话音落下,白潞挣扎着不给他抱了,淡淡道:“我去睡地板。”蛇身随便盘在旮旯角就能打发一夜。 “不用。”黎惊蛰将他推上床,盖好被子,温柔地摸了摸床上人闭上眼睛后的冷漠侧颜,微微一笑,“晚安。”被小小地报复一下也没什么,至少青年还好好地活着,再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第二天白潞迷迷糊糊从床上醒来,一转头,发现男人昨晚压根没有睡地铺,而是在茶垫上打坐了一夜, 宽大的金边袈裟整整齐齐叠在一旁,单着黑色紧身执衣,绸裤贴合地盘起腿,尽显精悍有力的身躯,为了不吵到他,男人佛珠握在手心,并未捻动,还俗后,他还保留着一些不易更改的习惯。 熬夜对于黎总指挥算不上什么大事,第二天起身依然神清目明,反倒白潞又被蛋蛋闹了一夜,眼下青黑,还不如不睡——这小家伙究竟哪里不满意,如今亲妈都不乐意要了,一说找妈妈就拼命拱他的肚子,他只好骗它说不找了,小家伙这才哼哼唧唧作罢。 有了钱后,白潞再次开启买买买模式,他为了哄蛋蛋高兴,给他买了毛线裹的彩球、风车、木制小短剑等小玩意儿,送入空间,还给阿甘买了一身钢铁兔子的套装,因为别家阿甘也有,他的阿甘不能受这种委屈。于是所有的家园NPC都备了礼物,给日夜操劳为岛上巨额财富造册的小蓝准备了这边女子时兴的香粉唇脂,给小红准备了花俏的少女裙装,给小黄买了许多流行话本。纳撒尼尔和几头小龙也没有拉下,人人都有伴手礼,就连初来乍到的拉比特兽们也有大筐新鲜的苜蓿草、皇竹草吃。 白潞为了大批量扫货,还专门上游戏论坛查阅了1216号剑网三副本里的特产,比如这里培育的马驹良种丰富,从驭车用的普通枣红马,到人用坐骑浮云、紫燕骝,名驹里飞沙、赤兔等。而攻略上建议玩家自行到山野捕捉马驹更有一番趣味。 这不得把1073号的所有小伙伴都叫来?等事情顺利结束,就当做家园团建活动好了,他一定会把姐姐带回家的! 姐姐没有转生为三岁的孩童当真是谢天谢地。 按照游戏论坛上的爆料,重生者目前出现了三种形式:第一种,人物时间停滞在死亡前一刻,数据归整后使其回到相关背景下的副本生活;第二种,人物时间倒回,随机送入某个能让人物安全降世的副本;第三种,可能直接改变人物的物种和周边生态,不过此种情况较为罕见。游戏公司给出的说明是,系统以重生者的强烈意愿为主要判断依据,所以各有不同。 唐可情明显属于第一种,她虽然忘记了前尘往事,但内心深处一直提醒着她,她要找到自己的孩子,她还保持着原先的模样和年龄。 而她本身并非土著NPC,以前作为忠实的剑网三线上玩家,带着唐门技能和家园系统穿越,一脸懵地扎进入1216号副本,开启了长达三年的修炼——1216号副本是早已关闭通道的封锁型副本,玩家除非拿到确切的坐标,否则无法从副本列表查询,如今,她回到了一切开始的地方。 白潞和黎惊蛰耽搁了一日,从成都离开,期间除了心态放松后的走走逛逛,还包括实地对游戏中的门派进行了解,比如姐姐所在的唐门,刺客世家,和后世的杀手组织类似,不过却是家族经营模式,弟子众多,暗网庞大,其门派隐匿在蜀中山野,正常车夫根本不愿意去这个地方,白潞花了一个金锭,又找了上次敢收他们私银的中年车夫。 车夫目光扫过白潞的发色和眼眸,似乎讶然地挑了挑眉,听完他的目的地,扔了嘴里的马尾草,一派无所畏惧道:“有钱好说,上车。” 一回生二回熟,车夫驾着马车,与两人攀谈起来,“二位去唐门做什么?深山老林,出没的杀手比猛兽还要可怕。” 白潞也没遮掩,大方回答道:“去寻亲,我姐姐就在唐门,我去接她回家。” “那这可不容易。”车夫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唏嘘地摇了摇头,“一入唐门,终身为唐门弟子,非死不得叛出。” “啊?”从没想过这个现实问题的白潞呆住了,“见一面都不行吗?” 如果姐姐实在没有去1073号副本常住的意愿,留在唐门也可以,互相串门不犯法吧,这也不行? “唐门中人戴上面具后便不再是自己个人,而是唐门的一粒沙,一个符号,只有不择手段完成任务,没有血缘亲疏,说起来,唐门收徒的条件也很严苛,你那姐姐怎么会成了唐门弟子?” 白潞叹气,“我也很想知道……”她姐那么温柔妩媚的人,原职业竟然是杀手,打起架来要多暴力有多暴力,不然也不会将家里的三兄弟收拾得服服帖帖。 即使是性格孤僻的闻人镜,面对姐姐也必须让步,有一次听哥哥吐槽,姐姐犯起轴想给他的真龙原形刷背,说他从副本大牢回家就该去去晦气,人身洗澡都不行,八头牛都劝不了,大半夜地把他按在湖边从头到脚刷了个遍,从此以后家里最大的刺头就彻底服了。 剩下白潞这个小刺头,时不时被姐姐揪着耳朵收拾…… 这般吵闹温馨的岁月,直至他那年遇上惊才绝艳的黎惊蛰,一定要跟随男人下本,姐姐和哥哥们担心,去找了他好几次,他都不肯回头,姐姐这才将他的安危强行绑定给了黎惊蛰,并对黎惊蛰说出“要是我家小白蛇出事,我们绝对不会放过你”的狠话,令当时被白潞缠得脑壳痛的黎惊蛰有苦说不出。 车夫进入蜀中山腹之时,特地问道:“你们这一趟怕是要无功而返,需要我等你们吗?” 白潞想了想,老师傅看来很有经验,不过他却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不用,我有信心!” 于是车夫见他斗志昂扬,便将他们放在唐门卸货的驿站岗前,忙不迭驾车跑了。 白潞和黎惊蛰被放哨的外门弟子拦住询问,白潞振振有词道:“我来和你们唐门谈一笔生意。” 他也不傻,既然知道唐门不讲情面,那不如另辟蹊径,外门弟子不敢擅做主张,把他们领到了外务管事那里,管事见他们一副人傻有钱的样子,总感觉不像是来请杀手的,果不其然,当白潞提出指定杀手为他做贴身保镖时,他和黎惊蛰差点没被唐门直接轰出去。 不为所动只可能是出的价码不够吸引人,白潞从储物袋中翻出了一本经年陈旧的秘籍,没有直接谈钱的原因一来他们确实没有那么多符合正规渠道的钱,二来特殊任务当然得有特殊的价码。 他将写着《暗门秘籍》的书本翻开了一页,交给管事,管事仔细阅读斟酌之后,认为秘籍为真,这时态度更谨慎了些,他让白潞和黎惊蛰即刻跟随,一同去询问权限更大的掌门人。 于是,白潞和黎惊蛰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唐门的主殿。 在诡奇的山域间,房屋建于高岭之上,鬼斧神工般,入云的天梯直升主殿最高处,唐门之人多半轻功了得,擅长攀爬,或是使用器械飞翔,可能也有例外——白潞眼睁睁地望着一个唐门弟子因为机械骨翅操作不当,导致当场从半空中摔了下去,那惨叫声嗷嗷的。 他指了指唐门弟子摔断腿的地方,管事见状一脸见怪不怪地自豪道:“我们唐门接骨的医士手艺一流!” 白潞大拇指,“……很牛。” 黎惊蛰轻轻地笑了一下。 “飞得真高啊。”那金属骨架制成的双翼滑翔于天际,白潞仿佛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不知道他姐的飞行技术怎么样,能不能也带他上天玩两圈,怎么以前没见姐姐玩过呢? 他的记忆追溯到刚被唐可情捡回家的幼年期,温柔妩媚的女人似乎一条腿正打着石膏。 白潞:“……”好像意外发现了姐姐的黑历史。 第五十四章 外门管事给他们送到会客的茶室就离开了,转为内门的人前来接待,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壮年人,衣着古朴中透着庄严,来了也不浪费时间,直接问道:“听说你们想要拿一本秘籍交换任务?” 白潞将秘籍递了过去,壮年男人接过仔细翻阅了几页,原本不置可否的表情很快变得严肃,“你们从哪里得到的?” “这个你不用管,我敢保证不是来路不明的脏货。”这是他以前在其他黑暗世界副本意外收获的东西,白潞自然知晓秘籍的厉害,是真是假行内人一瞧便知,不过交换前,他已经刻印了一套副本准备留给唐可情。 有弟子按照壮年男人的示意前来上茶,白潞稳如泰山地翘腿坐在椅子上,他就不信唐门的人不心动。 壮年男人将秘籍交还给他,郑重道:“贵客烦请稍等。”他还不是真正能做主的人。 等人离开,白潞转头对黎惊蛰吐槽,“小门小户的规矩真多。” 他很明显地听见了身旁上茶弟子的抽气声,小门小户?难道是指唐门? 黎惊蛰哭笑不得地劝解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还没我的领地一半大,圆什么圆……”白潞嘟囔着,来门内办个事都得一层一层向上转圜,不过唐门的建筑极有特色,高屋建瓴,山峰銮殿错落,有一种缥缈开阔之感。而会客厅内,小到椅子与椅子之间摆放相隔的葵草子盘,大到山水墨画的屏扇,无一不巧。 他以后也要将领地建设得像模像样,至少不能委屈了姐姐随他回家。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唐门的最高话事人终于来了,她在侍女弟子的搀扶下,慢慢拄着拐杖进门,“少侠,所为何事?” 老太太看起来已有百岁高龄,背脊岣嵝,鹤发鸡皮,戴着翠玉的抹额,厚重的衣裳上镶着雪白毛领,在这个并不寒冷的季节,她似乎有些畏冷,不过人的精神和目光仍十分抖擞锐利。 白潞能够感觉到面前的老太太实力不俗,态度稍微放尊重了些,“我们今日来,是想请唐门指派一个弟子随我同行,为我保驾护航,为期一个月。” 老太太接过秘籍翻看,伴随着苍老的声音道:“秘籍贵重,唐门弟子只是刺客,并非镖师,别的门派明明有更合适的护卫人选。”她的目光扫过沉默在一旁不置一词的黎惊蛰,微微颔首,黎惊蛰回以一礼,“比如少林寺和藏剑山庄,所以我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白潞点头道:“我要指定的唐门弟子。” 唐老太太不意外,“你想要的那名弟子,叫什么?” “唐可情,情有可原的‘可’和情有可原的‘情’。”白潞笑了笑,“你让她出来见我吧。” 然而唐老太太却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问身边侍奉的弟子道:“你去查一下弟子谱,看看有没有这个人。”弟子很快闪身离开。 白潞笑容一滞,几个意思? “或许是我年纪大了,不记得新入门的弟子也是常有的事。”唐老太太一派平和地让白潞和黎惊蛰不要着急,坐着喝茶,随带聊了几句。 白潞对待唐可情只有亲近没有敌意,唐老太太能够感觉得到,自然面无防备,十分和蔼,不过弟子的回话却令人震惊,“无论内门还是外门,都没有记录过这名弟子。” 白潞:“……………………” “你仔细看了吗?”唐老太太问道。 被指派去做事的弟子点头道:“确实没有,男女相近名字也无。” 白潞从来没有想过唐可情不在唐门安身立命的可能,且一路上三次放出蝴蝶证实了唐家堡的路线,或许姐姐用了化名也不一定,他反应极快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照片,这是他从225号废土副本留下的唐可情证件照。 虽然装扮比较潦草,但有图画指明,唐老太太接过一看当即道:“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心儿。” “心……心什么?”白潞被这一化名雷了个外焦里嫩。 “唐心,心脏的心。”唐老太太笑了笑,新奇地看着能够清晰印出一个人模样的照片,辨识度比工笔画高出不少,“你究竟为何而来,只是单纯的护卫任务?” 白潞见她明事理,就不再遮掩,“我来接她回家,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姐。” 唐老太太沉吟片刻道:“除了这张单人画片,还有什么能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 好在白潞还有以前和哥哥姐姐的合影,他们的全家福——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已有七八个年头,背景是家园木屋前的那片青草地,那时候的白潞作为厌世问题少年,不想拍照被唐可情和闻人镜联合镇压在手臂弯下,表情别扭,而身姿儒雅的苏夕亭则好笑地对着镜头比心,他无论和谁拍照都只会比心。 自从哥哥姐姐走后,白潞就很宝贝与他们的合照,一直好好地保存在储物空间里。如今作为认亲的证据,望着它,唐老太太整个人的目光都变得平和,已然信了,“三年前,心儿出现在唐家堡,没有任何文牒证明她的身份,她失去记忆,好在武功确实为唐门真传,医士这才将她救下,先入了外门的籍册。” “认亲这件事,需要心儿自己同意。”她示意弟子带领白潞前去寻人,淡笑道:“我年纪大了,见不得人间疾苦亲缘破碎,按照外门弟子脱籍的规矩办即可。” 弟子点头称是,她便摆摆手,“去吧。” 这一行很是顺利,弟子告诉白潞,心儿师姐是唐老太太亲自救下的,因其人品贵重、能力强劲,对她极为看重,养了小半年,好不容易盼到考察期过可以入内门收□□徒,结果真正的亲人找来了。 唐门弟子的眼神那叫一个幽怨。 白潞摸了摸鼻子干笑,他姐是挺招人爱的,他幼年时就很喜欢追随在姐姐后面。 外门弟子住宿的地方离市集不远,但唐可情身份特殊,唐门专门给她圈了一处僻静的小院,在山坡的背阴面,路边似乎还有食铁兽啃食竹笋的痕迹。 还没靠近院落,就看见唐可情背了一个小小的包袱走出,见到来人中的白潞和黎惊蛰有些诧异,她先对引路的唐门弟子道:“小枫,我打算嫁人了,麻烦你帮我向唐老太太辞行。” “你真的决定要走啊?”唐门弟子沉闷叹息,后察觉不对,这亲还没认上,她刚才说想干什么来着?! 白潞几乎与唐门弟子异口同声叫起来道:“你说什么?你要嫁人?!” 嫁人?嫁什么人?孩子的事情都还没说清楚呢! 白潞直接两眼蚊香,脑袋升温,要不是黎惊蛰扶住他的背,他只怕要当场激动到晕倒。 “是的。”不过唐可情不明白有什么可激动的,唐门弟子却脸色瞬变扭头就跑,估计是给老太太报信去了。 在唐家堡内,女人已经摘下面具,温柔妩媚的脸上露出浅浅笑意,她对白潞怜爱道:“你好,又见面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是有缘……”接着,她又看向黎惊蛰,“大师,那日听了您的箴言,我决定答应夫君的求亲,如一个月之内必见结果的话,我或许能怀上那个一直在梦中寻找的孩子。” 被曲解了意思的黎惊蛰:“……………” 白潞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闻言再次遭受重击,灵魂出窍般软倒下去,谢谢你老姐,你可真是带来一个巨大的惊喜,他脸色惨白,捂住胸口,这回终于整个人软软地被黎惊蛰托在臂弯中。 第五十五章 “真希望能像你们一样幸福,我之后会离开唐门,做一个普通的女人。”唐可情还以为他和大师搂搂抱抱秀恩爱呢,毕竟这样的组合不常见,语罢,拎上包袱,三两步撑开金属骨翼,从山坡一跃而下,飞走了。 “等……等等……”白潞虚弱至极地尔康手。 然而女人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像只找到方向翱翔的鸟儿穿梭黄昏后的蜀中山野,离开唐门。 “天要下雨,姐要嫁人,出大事了!”白潞捶胸顿足,等重新振作起来的时候,已然天色擦黑,他不得不接受自己要去大闹婚礼现场、考验姐夫姐姐是否情比金坚的事实——他也不想的,但是谁来救救他?想死.JPG 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找一个人就成亲呢?明明家里的兄弟都没能来观礼。 白潞红着眼睛迁怒黎惊蛰,“看你干的好事!解字就解字,非得语意不明故作高深,这下好了吧,什么都解释不清了!”他姐那堪称轴界最强的脑子,不得把结婚入洞房这件事办出花来不可! 黎惊蛰无辜躺枪,还得赔不是,“我的错,我的错。”顺便帮怀里的小蛇揉一揉背,别真的晕过去。 墨云拖雨过西楼,水东流,晚烟收。 唐扬州。 城心区域分为子城和罗城,北子城繁华的长街上,有一大户人家欲办喜事,一担一担的聘礼送出坊,入到三条街外的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内,只是不见送礼之人面露喜色,哪家正常的媳妇会要求走礼三日就过门?果然是无父无母教养的女儿。 听闻大户人家的长辈十分不满这桩婚事,奈何幼子被迷了魂般痴缠,加之幼子天生智力残缺,八字有失,难说正常亲事,这才首允那女人进门服侍,这件事坊内邻居无人不知。 几天后,白潞和黎惊蛰现身扬州,姐姐所住的两进院宅子不算宽敞,但青砖红瓦,盆栽绿植,屋舍齐全,大大小小的红色礼箱送入后院塞满了整条走廊,一个身着紫色裙装的妩媚女人站在天井旁打水,她脱下了属于江湖侠士的唐门战服,仿佛无数普通女子一般,拧了湿手帕,轻轻擦拭打理家宅落汗的鬓角。 宅内没有购买洒扫的仆人,因此显得十分沉寂。 忽然,从井沿慢慢游出一条白鳞红眼的小蛇,身上有一抹明显的刮伤,似乎正在流血,它行动滞涩,与女人撞了个面对面。 “嘶嘶~”小蛇昂起脑袋,格外心疼地注视着她。 “小家伙,你受伤了吗?”唐可情见它两眼含着湿漉漉的泪水,“这么可怜呀?我帮你上药吧。”说完,便进屋去翻找药膏,这座宅子置办得匆忙,屋内没太多生活用具。 欧了,小蛇冲着房顶上屏息躲藏的黎惊蛰竖起尾巴比了个圈圈。 唐可情拿着药盒出来时,小蛇再次乖巧地伏下身,在井沿边盘成白花花的一团,任由女人轻柔抚摸它冰凉的身躯,完全没有任何反抗。 女人神情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小蛇恨不得疯狂点头,没错,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情景—— 幼年期的小白蛇身受重伤,可怜巴巴地藏在副本BOSS的地道中为快死的自己舔舐伤痕,而唐可情阴差阳错之下,也被困在其中。 本来她没有那么好心去救一条不相干的蛇,可没有食物,没有水源,她瘸着一条打石膏的腿陷入饥荒,只能将整个地道的旮旯角都翻了个遍,自然刨出了打算死在阴暗角落里的小家伙。 “你……你等我死了,就……就把我吃了吧。”小白蛇想着自己快死了,让女人等它死后喝干它的血,吞下它的蛇胆,能活下去,作为交换,女人若是有命离开副本回到主城,把它埋葬在安静的地方,埋一株野花作伴就好,反正它只是一条弱小的白蛇,也没有亲人等它回家。 结果没想到的是,女人不仅没有吃了它,还给它治伤,带着它一路杀死BOSS,一瘸一拐地回到家园,家里还有两个性格迥异的哥哥,毫无保留地信任并接纳了他,教给他许多生存的道理。 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QAQ。 “嘶嘶~”正在小蛇蹭着唐可情的指尖,奋力撒娇之时,宅子的侧门被人敲响,来人刻意压低了声线呼喊,“唐娘子,唐娘子!” 唐可情放下已经大胆要盘上她肩头的小蛇,赶忙去开门,来人是大户的管家,“唐娘子,夫人有事寻您去说会儿体己话。” “可我明日就过门,这是不是不合规矩?”唐可情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没什么不合规矩,这次亲事布置得匆忙,夫人着急问一问您的意见,小轿已为您备好了。”管家脸上冒着白汗,撑着门扉的手微微颤抖,唐可情却像是什么都未察觉一般,“那劳您等我一会儿。” 管家点点头。 唐可情回了天井,对乖乖等在水盆边的小蛇伤感道:“我要出去一趟,你……你回家吧,你的家人会担心的。”她的目光中似乎蕴藏着深不见底的忧虑。 小蛇仰望着她,可我的家人就是你啊…… 唐可情上了一顶软轿,轿子周围护着几个体格健壮的彪形大汉,管家神色惊惶不定,不停地观察周围有无异状,直到被接进罗府。 青天白日,槐花坊内,罗家大户在午歇后起身,叫不醒房中幼子,推门一看,当场骇然——满屋血光,他那痴傻的幼子被人一箭穿心钉在墙面上,金属制的箭羽穿透胸膛,血水沿着白石灰的墙面涓涓流淌,汇集成一汪殷红的溪流。 当房门推开的那一刻,艳阳明光打在冰冷的尸首上,男人惨白的脸色与胸口的利箭都在诉说他的悲惨遭遇。罗夫人惊恐之下当场昏厥,罗老爷却青白着脸指挥管家去将订立婚约的唐娘子请来。 这一遭恐怕是要问罪,黎惊蛰坐在罗家的石瓦檐上,见户门自唐可情进入后便死死封住,家丁聚集把守,颇有当场将贼人就地处决的架势。 “新郎被杀了,在一个时辰之前。”黎惊蛰道,他们守着唐可情的安危,却未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瞧不上一个痴肥的傻子做姐夫,死了就死了,但到底给姐姐带来了麻烦,姐姐或许有选择他的理由,可是转眼人被杀于密室中,小白蛇目露凶光,它听到罗家质问唐可情是不是唐门杀死了他的儿子。 唐可情暴露出杀手的身份,可她自前日拜别唐家堡,就已经不再是唐门弟子。 她满脸苦涩地辩解,然而罗家长辈拿住了她的把柄,是她曾经送给罗家儿子的一支箭羽,与当前死去之人心口上的凶器一致!他们要报官,他们要打死她这个丧门星! 罗夫人悲痛中转醒,几乎发了疯一般扑上去想要撕打她,“都是你这个克夫的贱货!” “够了!”小白蛇化作人形从房顶一跃而下,落入家丁层层包围的中心,护住唐可情,一掌将发疯的罗夫人推开,“她不是凶手。” 罗夫人颤抖着手指,泣不成声道:“你……你又是谁……” 唐可情震惊地望着白潞,又是这双令她感到万分熟悉的红色的眼眸。 “姐,没事的,你别怕。”白潞牵住了她的手,唐可□□言又止、下意识地挣了挣,可青年抓得很紧,对着院内如临大敌的罗家人道:“她没有杀人,我可以证明。” “简直无耻之极!”罗家老爷见他们二人举止亲密,重重地摔了手中不停摩挲的扳指,“你们这对奸夫□□,互作伪证,谁会相信!” 白潞竖瞳尽显,龇起蛇牙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愿意与你好好分说也是体谅你突遭噩耗中年丧子,黎先生——!” 第五十六章 “吱呀——”是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刺鼻的血腥味被风吹散,青年的呼唤的话语落下,死者所在房间内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了一个身着金边袈裟、法力高深的俊美男人。 男人淡淡陈述,下颌棱角冷俊分明,仿佛泥封的雕塑,“死亡时间是今日正午,唐娘子那时候在芦苇巷的成衣铺买料子,现在派人去报官吧,人证俱在。” 直至当日凌晨,白潞三人才从扬州官府出来,罗家人寻死觅活,然而逝者已矣。 唐可情神色彷徨地谢过白潞,并婉拒了对方同行的邀请,她轻声道:“谢谢你们,但你们为什么要跟着我?”如果没有关注她的行踪,怎么能够清晰地说出晌午她所在的位置? 白潞耳尖一红,竟然有些支支吾吾起来,“我在想……你可能是我……失联的姐姐,三年前,我姐姐离家后了无音讯,我一直在找她。”说完,他还怕唐可情不相信,从储物袋中拿出了那张四兄姊之间的合照,“你看,你们长得一模一样,我去过唐门,唐老太太说你失去了记忆。” 唐可情指尖轻颤着接过照片,白潞看到她的眼眸中明显闪过一线水光,有戏!正当他要继续打感情牌时,唐可情却恢复了一派温柔淡漠,返还他的合照,仿佛不习惯别人的亲近般,脚步略略后退,再相对时,目光坚韧充满了力量,“我想你认错人了。” 白潞一愣,万万没想到唐可情会给他这样的回复。 “你快走吧。”她面色如常地说完,扭头就启步离开。 “姐!”白潞追上去,愕然不知所措道:“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没有恶意,我一直在找你,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你的下落,我是来接你回家……” 然而官府门前人迹罕至的街道上,女人脚步果决,行进间,她决绝地瞥向白潞,猝然喝止他想要亲近的手,“别碰我,如果你真把我当做是你姐姐,现在,立刻,马上离开这里,回家去!” 白潞吓得呆在原地。 等到她的身影彻底在人群间消失不见,白潞这才茫然地低下了头,不得其解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黎惊蛰上前扶住他的肩膀,轻拍安慰,“我猜她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白潞点点头道:“我不会放弃的。” 曾经姐姐没有放弃牵住他的手,现在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便不会把她扔下,哪怕刀山火海,千难万险。 他打算再继续追上去,可是当两人重新路过槐花坊,罗家门户内突然一片高声喧哗,他们对视一眼冲进门去,却看见罗夫人和罗老爷被人以相同的手段齐齐射死在门廊的阶梯上,残血溅了满墙。 死状一击毙命,行凶者未曾露面。 罗府乱成一团,管家嚎叫着屁滚尿流地前往官府,这一回,三条街外的小宅院再没有出现唐娘子的身影,裹着鲜红绸布的聘礼同样消失了踪迹,官府认定唐可情携钱财外逃,向各城发出通缉。 一天的鸡飞狗跳之后,官府仵作收敛完毕,直接将罗家三口人送入停尸间。 月色消沉,白潞和黎惊蛰趁着雾色正浓,潜入停放尸首的仓库,为了降温防腐,仓库墙角摆放有巨大的冰块,地上铺陈干草,踩上会留下轻微的异响。 白潞手持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代替火把,包裹的白布被挑开,露出下方尸体死不瞑目的狰狞面容。 扬州近来天气不算潮热,在墙角累积冰块加持的作用下,罗夫人竟然已经开始长出大面积尸斑,肢体呈高度僵硬,眼睛大睁,难以平合的眼睑下一片青黑。 “死因是暗器击中动脉导致失血过多。”白潞判断了死者伤口。 黎惊蛰脱下验尸戴的手套,慢条斯理地盖上白布,“从胸腔内脏器的颜色上看也没有中毒。” “我姐不会平白无故杀人。”所以凶手另有其人,完全避开了他们跟踪唐可情的路线,将罗家三口人屠戮。 以唐可情一日内丧夫的冷淡反应来看,她知道前因后果的可能性很大,但白潞有一点想不明白,唐可情究竟在避讳什么?作为游戏排行榜当前顶端屹立的玩家,1073号副本的NPC领主,还能有谁能威胁到他的安危? 还是说,有人在威胁唐可情? 那就更不能放任唐可情独自流落在外了。 他们从停尸仓库离开的时候,踏过地面细碎的干草,“咔嚓。”白潞脚步一顿,背后的寒毛随之一根一根竖起,静止在原地。 黎惊蛰见他神情不定,回头问他道:“怎么了?” “我的生物感知告诉我,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墙角晃动的阴影,梢头簌簌的枝干,残破积灰的水缸,不止一处透出诡谲的气息。 停尸间走出来是一片荒芜的院落,头顶稀松月光,连接向外延伸的回廊,穿过回廊和储存杂物仓库才到官府的西侧门。他轻声说完,闭上眼仔细聆听,黎惊蛰什么都没能察觉,但不妨碍他对白潞的信任,一串乌木佛珠从手心垂落,浸润了法力的金光照耀在两人周围,“是阴魂?” 白潞摇了摇头,忽地攥住男人的手腕,“走。” 佛光普照于此地无甚效果,两人直接跃出屋头,向着安全的地方撤去。 他们的速度极快,但白潞依然能感受到某种特殊气息的如影随形,“甩不掉了。” 黎惊蛰拦住他的步伐,将无字佛珠套在他腕上,“没事,应一应。”他说完,口中呢喃起经文,金光四射的咒文仿佛悠远的渺渺青烟,绕过刻意被保护的白潞,迅速向着四周弥漫开来。 夜色下宵禁的街道,打更人的声音被青烟迅速切割,周遭的景色趋向朦胧,若真有阴魂闯入此界,当即绞杀为糜粉。 然而,白潞依然没有摆脱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他化成一条小蛇,叼着佛珠躲进男人的衣襟里,谨慎地露出小小的脑袋。 黎惊蛰一轮经文念罢,头顶昏暗的月光重新变得明晰起来,“是什么东西?”无形无色,至此他依然察觉不到任何气息,仅靠白潞的生物感知防备。 “嘶嘶~”它们走了。 小蛇攀上他的肩头,确认没有了被紧盯的毛骨悚然之感,又吐掉佛珠重新变回人形,抖了抖肩道:“我姐忌惮的会不会就是它们?” 他翻看了论坛上1216号副本帖,并未发现奇怪的记载,反倒是复生者相关的记载中,有提及玩家悄无声息地被不明物种杀死,即使见到了亲人,也很难完成主线任务。 在他认识的人中,只有一个顺利完成任务的玩家——盲君曲茯苓。恰巧上一次加过好友,他没有耽搁,直接发了私信去问。 【私信】白潞:复生者的任务是怎么回事?你有没有遇见一种无色无相的生物? 【私信】曲茯苓:啊,你指的是冥河回响者? 【私信】白潞:什么东西??? 【私信】曲茯苓:复生者数据重新读取时从冥河夹缝带来的产物,不是生命体,我觉得它们更像是人或动物死后的意志,却无法重塑□□回到世界中,游戏目前暂未给它们定种,这是我自己的叫法,复生者的主线任务就是将它们附着在生者身上的意志斩断。 【私信】曲茯苓:我家犬将军刚出生,身上附着的意志不强烈,我弹了两首镇魂曲任务很轻松就完成了,如果黎总指挥在你旁边,你让他念几段往生咒试试呗。 第五十七章 这么简单?白潞见一旁的黎惊蛰似乎陷入了某种奇怪的沉思中,“黎先生?” 黎惊蛰睫毛轻轻一颤,回过神来时脸色苍白,“我们先回客栈吧。” 原本白潞正与他交流有关冥河回响者的处理方案,结果黎惊蛰竟然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就好像从前,他对着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而男人偏偏沉默以待。 白潞当即火冒三丈地甩开了被搀扶的手,“黎先生要是觉得困扰,可以不用管我。” 黎惊蛰这才像是梦中惊醒一般,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沉淀,“我只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身为命理的掌控人,他只在三年前白潞身死前出现过这样的感知征兆—— 那时白潞与他分头行动,被内鬼泄露行踪,他未能及时赶到他的身边,仅凭跗骨一般的心神不宁,他破天荒地改变了路线,绕行与白潞汇合,然而什么都来不及了。 漫天血色下,青年化身的白蛇紧紧牵制住旧游戏世界意志,濒死五个小时内疯狂使用各种道具,只为了尽力拖延,让男人能够安全抵达任务目标点。 后来黎惊蛰抱着白蛇的残躯,试过每一种复活道具,被系统疯狂提示已经无法使用,那一天,仿佛魂飞魄散一般的痛苦蔓延至全身,甚至刺穿了他的心脏,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对小蛇有了那么多的爱,像血一般充斥了整个世界…… 两人重新返回客栈,面对白潞狐疑的眼神,黎惊蛰守在他的床边,在他的腕上套起无字佛珠,“我会保护你和孩子,别怕。” 说完,为他理了理凌乱的发丝。 白潞越发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他不怕,他只是讨厌一切看不见摸不着的未知事物。 沉入梦境的一瞬间,他忽然感觉到手腕上的佛珠在护着他淌过一片阴森的河流,河流中虎视眈眈的鱼群闻着生人的鲜味而来,拍打出漆黑的水花。 “咕呜……” 是谁害怕地躲在他的怀中? 白潞低头看见了一颗圆溜溜的胖蛋,它不再是透明的形状,乳白色的蛋壳上印出生命体模糊温暖的心跳。 “蛋蛋?” “咕!” 稳住手臂淌过河流,“我们这是在哪儿?”白潞骤然清醒,身边哪里还有黎惊蛰的踪迹?他和蛋蛋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河水很冰,蛋蛋怕得瑟瑟发抖,白潞把它举到头顶,直至完全踏上河水对岸,再回头看向来路,一座古朴的石拱桥消失在暗红色的天际余晖下。 头顶没有月亮,身上一滴未湿,白潞安稳地过了河,抬起手却发现腕上佛珠已然代替他被浑浊的河水腐蚀,颗颗化为朽木,红线将断未断。 前方渐渐于迷雾中浮现人世的繁华,四方大街上,车水马龙,楼台飞檐。 不知为何,他对这个地方总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蛋蛋紧紧闭着眼睛,依然怕得要命,“没事,我在。”他把它藏进宽大的红衣袖中,而刚才说好要保护他们爷俩的男人,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街上人影朦胧,仔细看竟是一团团黑色的气,察觉生人后,慢慢向着他们包围。 “冥河回响者。”白潞确认了和义庄停尸仓库相同的气息,那么这个地方就是—— 冥界。 远处,一个女人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中,白潞高兴地跳起来招手道:“姐!你猜我带谁来找你了?!” 唐可情震惊地凝神回头,下一刻,周遭所有的黑影都躁动了起来,她几乎惊恐地冲白潞叫喊,“快跑——!快跑!” 白潞二话不说抱着蛋蛋就奔向她汇合,女人一把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向上高高跃起,身后投掷出几颗发出刺眼光芒的烟雾弹。 “轰——!” 一阵炸响和迷烟过后,两人于黑影包围圈中消失了踪迹。 某个不知名巷道的尽头,破旧到快要坍塌的小阁楼上,他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窗外不停飘浮过正在寻找的黑影。 “臭小子你不要命了!”女人压低了声音不停怒骂,“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白潞满眼皆是愉悦,毫不在意被困囹圄道:“姐,你是不是想起我了?” 唐可情怔了怔,在青年熠熠闪光的目光下失落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本能地觉得你很熟悉……你不该来找我……我让你回家不是因为忘了你……这里很危险,你不该过来。” 白潞眼眶一瞬间变得酸涩,“我知道,没关系,等我们一起去到安全的地方,你可以重新认识我。”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感伤,笑起来道:“我叫白潞,是你的弟弟……这个……” 他把怀中漂亮的胖蛋递到女人面前,期期艾艾道:“这个……你……你记得它吗?” 乳白色的蛋蛋壳还没有长硬,颤巍巍地将脑袋埋了起来,白潞察觉到手心湿润,也不知道蛋蛋是不是猝不及防之下与亲妈见面太开心了。 唐可情心头千愁万绪,低下头将蛋蛋捧了起,“它是?” 那一刻,蛋蛋救命一般“呜”地嚎出声来,恐怕下一刻就将哭闹不止。 白潞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捂上它嚎啕发声的地方,“别哭,哭了会变丑八怪。” “唔唔……咕。”蛋蛋表面不停冒着泪花,只得认命地被唐可情温柔又怜爱地接过放在膝盖上,“好可爱的宝宝蛋。” 昏暗的小阁楼内,一派脉脉温情。 蛋蛋颤抖得更厉害了,白潞一听她的夸赞,红色的眼眸开始闪闪发光,这么胖的大圆蛋都能被夸奖,这说明什么?母子连心啊!他激动得搓手,只待母子相认之时,却见唐可情喜爱地摸摸后又把蛋蛋送了回来,“冥界易损伤胎儿气血,你要好好护佑它。” “啊?”白潞呆住了,蛋蛋再次扑进他的怀中,他举着甩都甩不掉的小家伙道:“你不喜欢它吗?它是你的宝宝呀!你不是一直在找它吗?” 唐可情:“???” 女人震惊不已,再次对着窗弦露出的一丝浮光,把蛋蛋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遍,失笑又无奈道:“你应该是认错了,它不是我的孩子。” 白潞:“??????????” 什么?崽不认识妈就算了,妈也不认识自家的崽了? 第五十八章 “你大概是忘了。”白潞企图告诫自己保持镇定,从容地解释着,“它出生的时候还附赠说明书呢!你……你等我给你找找……”说完他就开始疯狂翻找储物袋,当初从225号副本离开,他带走了有关于好孕蛋蛋的解说书,姐姐看了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结果唐可情认真地将蛋蛋交还至他的手中,轻拍他翻包的肩膀制止道:“不必了,没有妈妈会不认识自己的孩子。” 白潞顿住,一脸懵逼地抬起头,“不可能啊……” 这是他执意去到225号副本带回的孩子,千真万确地养在肚子里,从未被调换过。 “我很确定。”唐可情低垂着眉眼,柔声道:“谢谢你关心我,不过我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她给白潞比划了一下,“我自三年前就开始频繁做梦,梦中我的宝宝已经长大,不再是未孵化的蛋蛋了。” “记忆有些破碎,不过我还是基本拼凑出了他现在的模样。”她笑着,眼中漫起一层泪光,“他的眼睛又大又圆,杏眼,鼻梁精致,皮肤不像我那么白,不过男孩子不需要长得很白……” 白潞心中剧痛,终于明白了女人为何认不出自己的孩子,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告知唐可情,蛋蛋随她一起去了,但他可以慢慢让她接受这个事实,至少留有缓冲的余地,如今重生的蛋蛋正是他手中这颗,他抱着啜泣的蛋蛋,心想,没有关系,不着急,即使唐可情一时接受不了他也依然爱它。 他把胖蛋重新塞进衣服里,间歇地抚摸蛋壳,蛋蛋被他的气息缠绕,片刻便停止了哭泣和颤抖。 窗外游走巡逻的黑影似乎数量还在不断上升,白潞觉得憋得慌,本想抽刀应战,但唐可情则坚持让他再忍一忍,太阳初升后他们就能找到回去的路,到时白潞必须乘着天光大亮赶紧离开这个副本。 先前淌过的那条冥河,日出后会浮现一道连接外界的桥,桥是安全的,但强行泅渡会被河中的食人鱼吞得连骨头都不剩,是黎惊蛰的佛珠替他挡了一劫。 见她对冥界很熟悉的样子,白潞不禁问道:“之前你说想要嫁人,为什么?那一户姓罗的人家就是因为这些阴魂而死吗?” 唐可情怅然地点头,“是我害了他们。”她没有隐瞒,与很是亲近的青年讲了来龙去脉,“罗家子虽然痴傻,但为纯阳之体,八字重,与常人极为不同,我本以为与他成亲就可以甩开这些怪物,没想到却是害了他……它们如果知道我想要摆脱它们,就会疯狂地报复我。” 原来只要入夜,唐可情的神识便会坠入冥界,她尝试过一直撑住不闭眼,不睡觉,可是人类怎么能够永远不睡眠呢?她这些年一直紧绷着神经,就怕睡死在梦中。 白潞明白想要将唐可情救出,必须改变当下女人日夜不受控制地在阴阳两界游走的境地。 “咚咚!” 蓦地,小阁楼封闭的纸窗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两人霎时噤声。 一个浓重的黑影紧紧遮住了窗外的浮光,贴在轻1薄的黑色窗框上。 他们从刚开始还能低声说话,到现在躲进墙壁的阴影下屏气凝神,外面的黑影过了一会儿察觉不到动静就飞走了。 唐可情额角落了汗,她比青年更加知道这些东西的可怕,“它们不是阴魂,是无法往生的意识体,任何攻击都对它们没用……” “嘭——!” 话音刚落,刚才那道黑影竟然径直穿透了窗户纸,它根本没有走,而是躲在暗处等待阁楼里的人放松警惕! “呵呵呵呵呵!”黑影发出得意洋洋的古怪笑声。 “走!”唐可情祭出暴雨梨花一般的钢针,咄咄的厉风将黑影逼退,两人跃窗而出,再次转移地点,但是这一次,窗外等待他们的,是数千数万的黑影,隐藏在看似荒诞繁华的楼宇之下。 他们是曾经游戏中死亡的魂灵,被隐没在历史长河中,再不被任何人记起。 他们好恨…… 好恨! 巨大的黑影再次向他们发起冲击,白潞抽手斜劈一刀,尖锐的刀锋将黑影一切为二,可是黑影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损伤。 纤细的刀柄在他手心一转,仅做驱赶的棍棒,倒是唐可情对付这些无色无形的东西已经颇有心得,她从口袋中掏出几张画符的纸,抛向前方挡路的黑影。 但是包围在附近的黑影实在太多了,他们仿佛一根吸引着野狗的骨头,寸步难行。 唐可情脸上落了汗,“怎么会这么多……” 白潞掏了掏储物袋,他有黎惊蛰曾经驱鬼用的熏香,黑夜中点燃了一根,黑影们忌惮间有所迟疑,然而就在他们以为手段见效之际,忽然,远方一片黑色的旋风席卷而来。 黑暗能量流带来的压迫感使得白潞攥住了唐可情的手腕,将她挡在身后,“有厉害的过来了。” 原先他根本不把冥河回响者当做一回事,现在后背却感受到了某种毛骨悚然,和前夜停尸仓一模一样,料想冥河回响者的等级有所不同,他早就被盯上! 在黑色旋风出现后,其他黑影竟惊恐地逃窜开来! “白潞……呵呵……哈哈哈哈哈,黎总可能想不到吧,你还是落在我手里了!” 声音耳熟至极,白潞眼见黑色的能量风暴一点一点凝聚成一个男人的样子,穿着铁灰色战甲。 “赤焰风君?” 男人身上曾经燃烧着的红色火焰如今变为黑色,整个人看起来像被漆黑的云团缠绕,实则灼烈的温度已经令白潞不着痕迹地避退。 “姐,等会儿打起来你先走。” 唐可情惊疑道:“他是谁?” “来寻仇的。” 七大主君之一的实力不容小觑,先前能轻松拿下剑神女君也是因为她不良于行废了多年修为,而白潞在赤焰风君出现的第一时间就想拉开虚拟键盘召唤黎惊蛰前来收拾烂摊子,结果,意外地发现所有和游戏相关的按键全都消失了,仿佛冥界旷世独立,不属于游戏范围之内。 感觉有点不太妙,真放开了打就顾及不了旁人了。 他把怀中的蛋蛋抱了出来,摸摸它溜圆的脑袋,交给唐可情道:“你帮我保管它吧,不管你认不认它,它都是我们家的孩子。”是他最疼爱的小辈。 蛋蛋察觉到什么似的骤然从迷茫中惊醒,“咕!”它拼命地想要钻进青年肚子里,然而它进不去了,青年的魂体不再柔软,在冥界冰冷得仿佛一具尸体。 唐可情迟疑道:“你一个人能应付吗?” “可以。”白潞眼神坚定,“你们在场反倒会影响我的决断。” 唐可情郑重地接过蛋蛋,望了望身后虎视眈眈的男人,发誓道:“我活着,它就活着,我向你保证。” 白潞背对着她摆手,“你的崽,你不管谁管?” 唐可情嘴唇动了动,想要辩驳却又碍于情况紧急,她转身飞快跃过屋檐,“保重。” 再没有黑影跟上她,因为都被白潞执刀挡在最前,灿烂又耀眼的蛇妖之魂升上中空,眨眼的瞬间就与男人撞击在一块儿,“嗡——!!!” 冥界仿佛被惊醒般颤抖着,四周发出孤魂野鬼们的惊叫。 蛇魂仰头长啸一声,张开血盆大口向着男人吞去,他们缠斗的速度极快,女人离得很远了,依然能够感受到战斗中心爆发出的烈焰温度,手里的蛋蛋哭泣着想要到青年的身边,蛋壳上湿漉漉成一片。 唐可情心中涌现一种亲情被撕扯的痛苦,她问蛋蛋道:“你很爱他,对吗?” “呜……”蛋蛋拼命地向着白潞的方位咕踊。 “虽然你不是我的宝宝,但家人有困难总是要一起面对的,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想办法帮帮他?” “咕叽!” 第五十九章 黑色的烈焰烧毁了周遭的房屋,白潞与赤焰风君缠斗几次,彼此都未得手,但是男人却发了疯一般仰头狂笑着,激发出猛烈的火焰,灼热的气息扑面,喷薄的热浪令周遭的事物都变得扭曲起来。 白潞的妖魂闪烁着殷红色的血光,白蛇庞大的身躯于激斗中寸寸苏醒,灵活又迅捷地向男人袭去。 “蟒君,你还真以为自己会是我的对手?”男人侧身避过白蟒的利齿,神情怡然又享受,笑容扩大到了极致,“当年我打不过你,可现如今,你一个靠着合成技术缝起来的废物也敢嚣张?黎总指挥怕是没来得及好好教育你,这次就由我来带给他一场完美的血腥盛宴吧!” 白潞手腕上的无字佛珠终是“啪”地断了串连的红绳,四散的珠子咕噜噜滚下二人打斗的屋顶,微弱的金光渐渐消散。 夜色最浓时分,黎惊蛰靠在客栈的榻尾打坐,几乎就在佛珠断裂的一瞬间,猝然睁开了眼,他赶忙来到床边,盖着薄被的青年分明还在沉睡,可是腕上的佛珠竟然颗颗碎裂,好似糜粉一般纷然而落。 “小蛇。”他唤他的名字。 青年没有任何回应,身躯冰凉,胸口像是积压着重物,甚至不再喘1息起伏。 黎惊蛰瞬间脸色大变。 河水为界,非人之城。 白蛇与黑影打斗的动静已经波及到了城心的繁华街道,惊天动地的碰撞几乎要将天空撕裂,吓得城中牛鬼蛇神不敢靠近一步。 “大话说得挺响,一看水平拉跨。”白潞支撑着疲惫却无明显外伤的身体嘲笑道:“废物这个词还给你吧。”这是他第二次听人说起“合成”概念,看来赤焰风君知道些什么。 “你说我是合成品,有什么证据?” “等你再死一次,你就能够参悟这个秘密,很快的……我保证……” 赤焰风君的火化作一个男人清晰的影子,他被白蟒咬去了一条胳膊,但再生手臂需要数秒,于是他开始和白潞谈天说地,“除了死人,没有谁能够安稳无恙地踏出冥界,蟒君,你难道没有感觉自己的力量在消退?只要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你就会变成和我一样的怪物。” 白潞眉梢一拧,他确实察觉了,事到如今只能速战速决,但赤焰风君摆明了想耗一耗他。 他已经开始琢磨把肚子里的星球吐出一颗来压垮整个冥界的可操作性,他直觉这个地方应该在游戏公司的管制范围之外,不知道无限游戏中的产物使用会不会效果大打折扣,要不试试? 白潞打定主意玩点厉害的,试探问道:“我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黎惊蛰?” 赤焰风君恨道:“只有你死了,才算真正报复黎惊蛰,他可是宁愿自己不得往生,也要把你复活的情种。” 这个男人在浑说什么?什么复活?! 猛然间,白潞身体表面一阵疼痛,他低头看去,发现身上不同位置都出现了血红色的线,而头顶,高昂的蛇魂身躯仿佛已被几等分切断,只有尾巴尚算完整。 赤焰风君勾起唇角,“开始了,回归你真正该有的模样吧,像菜板上的一滩碎肉,臭在阴暗的角落里。” 力量流失的速度超出了白潞预测,他知道不能再拖,于是蛇魂骤然撑大了数倍,红光毕现,法力攀升至高点,结果就在这时,他眼睁睁地看见赤焰风君的身后出现了一道明光—— “何人敢在我冥界闹事?” 下一刻,男人震惊地回头,只见明光过处,如梦幻闪电过隙,而最后光源跳跃抵达的终点,是他燃烧着黑色火焰的胸口,“该死!”他大叫了一声,侧身避开,却被明光直接穿透了肩膀,他见鬼一般不再恋战,卷成一道旋风裹伤逃了。 使用道家明光术的来人并不是白潞所猜想的熟识——有一名青年穿着白色的寒水纱衣,身影苍白摇曳,明明是一名男性,却有着如瀑布般的青丝,鲜艳的红唇,夜色下危险又美艳,他那凉凉的目光落在白潞身上,惊疑不定的明光随之再次锁定目标。 “你谁?”白潞好不容易催到喉咙口、尚未来得及吐出变大的袖珍星球被迫卡住。 两人大眼瞪小眼之际,只听远远地传来一声呼喊,“姜相大人——大人手下留情,他是我弟弟!” 随着话音落下,明光滞空化作斑纹四散,被唤姜相的青年一甩衣袖,惊飞了周围所有暗地中打量的孤魂野鬼。 “原来你就是蛋蛋的家长,吾乃冥界左相姜画,幸会。”青年温婉一笑。 唐可情举着蛋蛋,越过层层叠叠的房顶,见危机解除,十分激动地跑近,“我们在冥界被人袭击,多谢您出手相助!” “幸……幸会?”听起来这人的身份好像很不得了,白潞只好咕咚一声,又把原型恐怖的行星咽回了肚子,转头低声问姐姐道:“什么情况?你找来的救兵?” 唐可情气喘吁吁地奔回来,额角还带着汗珠,她庆幸自己赶上了,“我向冥府求援,结果相爷竟然认识蛋蛋,就出手帮我们了!” 蛋蛋迫不及待地飞进白潞怀中,哼哼唧唧地撒起娇来。 槽多无口,这一刻,白潞心中有太多的疑问,“你是冥界官府的人?” 青年的目光在几番打量白潞后,认可地点了点头,他容貌极美,难得与人说话的声音也格外柔和,“你魂体不稳,带着孩子赶紧回阳间吧,冥界最近不太平。” 白潞身上的暗红血线尚未褪尽,甚至有隐隐拉伸扩大的架势,他看着出现裂痕的掌心,茫然道:“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你又怎么会认识蛋蛋?” 他心中还藏着许多困惑。 他曾经是否遭遇不测?为什么西尔和赤焰风君都说他是合成品? 黎惊蛰究竟瞒了他什么可怕的事实? “蛋蛋以前来过这里,被我捡到喂养过几日,算是有缘……”青年见他满脸迷茫,沉吟片刻,从怀中掏出了一盏散发出浅黄色光晕的八棱形灯笼,“它存放着你的来路,也会指引你的归宿,跟随它的光,尽快离开。” 蛋蛋冲着青年软软地“咕叽”了一声,像是在说谢谢,青年摸了摸它的乳白蛋壳,微笑道:“乖孩子,祝贺你找到自己的血亲,不再孤独寂寞。” “咕咕!”蛋蛋在白潞怀中欢喜得直哆嗦。 青年白衣飘飘,消失在冥界暗沉的夜色下。 因为冥府横插一杠,他们不再遭受域内黑影的围捕,手中的明灯仿佛有种驱秽的魔力。 白潞见唐可情毫无做母亲的自觉,一直催促着他离开,不禁疑道:“你怎么想起来去求助冥界官府?我不是让你带着崽快跑吗?”谁能想到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竟然有管理者,当真响应了母子俩的求助。 唐可情摇头,眼中漫过一线水光,“我不能抛下你,你说你是我的亲人,我很珍惜,我和蛋蛋都想要帮你。” 白潞叹了口气,他猜到了冥界就是志怪故事中俗称的地府,人死之后魂灵都要来这里喝孟婆汤,按照赤焰风君的说法,恐怕他被黎惊蛰篡改了一大段记忆。 更可怕的是,他或许早已经死过一次…… “咔嚓。”白潞一脚踩碎街面上的枯骨,灯笼中的光晕晃了晃,忽然,他感觉到胸口不断涌出一股灼热的气流,不属于本人的金色法力开始飞快地修补他身上的裂痕。 唐可情叫起来道:“你身上的伤好了!” 白潞伸出原本已经出现断裂痕迹的掌心,只见金色的丝线游走在他的肌肤上,一点一点缝合破裂衰败的部分,就好像他是一个本该被撕碎的娃娃,有人凭借强大的精神力,把他重新粘连了起来。 他在如此强大的自愈能力下感到恐慌,这股力量有着熟悉的温度,属于谁不言而喻。 第六十章 八棱角形灯最终带他们上了一座跨越冥河的浮桥,天际将明,远方泛起浅浅微光。 唐可情问道:“天亮了,我们安全了,回去后我来找你,你住在哪儿?” 白潞说了客栈的地址,还要把蛋蛋往她手中塞,连冥界左相都说了,这就是她的崽,结果女人却眨眼消失在了身边! 这个粗心大意的女人…… 蛋蛋赶忙贴住他的肚子,“咕咕叽?” 白潞叹气,“算了,我再收留你几天。” “咚咚——!” 天光大亮。 耳边传来木鱼规律又震慑人心的敲击声,床上的青年蓦地睁开眼,像是终于从梦魇的迷境中脱离,只听周围似乎有人喊道:“醒了醒了!”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攒够力气坐起身来,掀开床沿的幔帐,只见几个僧人打扮的和尚与黎惊蛰一一客气礼别,客栈的地上零星放着几个蒲团。 等到外人都离开,男人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牵起他的手,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没什么血色的脸颊,“你感觉怎么样?” 白潞歪了歪脖颈,扭动筋骨,“还不算太糟。” 黎惊蛰长舒一口气,笑着道:“那就好,你昨夜突然惊厥,气息孱弱,我去请了本地一座寺庙的僧人来为你念经,看来是有用的。” “但我觉得……有事的是你。” 男人被白潞攥住衣领,拉近自己身边。 借着天明后窗弦透过的光亮,能够明显发觉黎惊蛰的唇色已然惨白如纸,仿佛被谁吸去半身的鲜血,“你是不是瞒着我做了什么?” “昨夜吓了一跳,有些睡眠不足。”黎惊蛰语调柔和,顺势抱住心爱的小蛇,不让他看自己精疲力尽的神情,安抚地顺着他单薄的后背,“你没事就好。” 他抱得很紧,有种失而复得的温暖。 白潞话语一下急转,“你别骗我,那群和尚是来给你护阵的吧,你在我的身上作了法,我感觉到了。” 黎惊蛰顿了顿。 “我昨晚去了冥界,见到一个人。”白潞推开他。 黎惊蛰声音发沉,推测道:“你过了冥河?难怪我给你的佛珠断了……在那里,你只会见到死人,我猜是赤焰风君?” 白潞点头笑道:“黎先生果然神算。” 黎惊蛰阴沉着脸,着急否认,“他对你说什么都不要信,他当年被游戏意志吞食了颅脑,死前脑子就不清醒,死后肯定满口胡言,他恨极了我,才想对你不利……” “我知道他疯疯癫癫,但他没有骗我。”白潞斩钉截铁断言道:“我已经死过一次对吗?” 这句话不知哪里触及到黎惊蛰的逆鳞,他几乎瞬间变了脸色,抓住白潞的力道之大,令指骨都泛起苍白,“胡说!”宽厚的怀抱面对青年第一次变得沉重又尖锐。 白潞不明所以。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见白潞没有挣扎,这才定下心来,“好了,小蛇,不要沉湎于记忆。”他霸道地为他将一缕发丝别在耳后,“我只希望你能快乐。” 他不再收敛自己的情感,重新紧紧抱住白潞,仿佛将他揉入自己的骨血一般喃喃道:“都过去了……” 白潞冰凉的手心被黎惊蛰暖在胸口,这个男人的胸腔在起伏颤抖,他在恐惧什么? 这是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吗?为什么黎惊蛰如此讳莫如深? “你在怕什么?”白潞执意问道。 黎惊蛰的身影在白日的微光照耀下,竟有一种泰山临崩于顶前的孤直与决绝,他悲苦回答道:“我怕失去你。” 这样大胆又直接的告白,是黎先生从未真正回应的过,他呆住了。 “对不起潞潞,以前总没能把你放在心上……”黎惊蛰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剖析深藏多年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意,他宁愿选择用感情束缚,也不能让白潞再次陷入险境,“我会改,我什么都可以做,但我不能失去你,不要再往下查了。” 本不欲多言情1爱,可他愿意为了怀中的世界去改,哪怕他试图掩盖着一个惊天的秘密。 白潞感觉到拥住他的身躯正在微微颤抖,男人什么时候这么脆弱过,他一直为他遮挡着人世间的风雨,何曾这么卑微地乞求过? 他被删减的那段记忆……很痛苦吗?为什么不能把真相告诉他呢? “你不让我追查下去就算了……”反正他现在也好好的,白潞心中百转千回,随即咬牙道:“不过黎先生你今天的表现实在太反常了,我有理由怀疑你在我记忆受损期间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不然好端端一个锯嘴葫芦为何突然开口说人话,有猫腻。 黎惊蛰一动不动地靠着他的肩,不一会儿白潞察觉身上人越来越重,再掰开钢铁一般紧固他的手臂,人竟然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床边。 白潞:“……” 故意的吧…… 黎惊蛰终于取得了上榻休息的资格,白潞给他盖上薄被,发觉他当真面白如纸,是极虚弱之相,反观自己则气息平稳,前夜的冥界之行未对他造成过多损耗。 也许有人以自身精血修补了他,而这人现在昏睡不醒。 “咚咚。”是窗弦被轻叩的声音,白潞推开纸窗,唐可情穿着唐门的战袍半挂在墙上,半副面具下的唇角舒展喜悦,再没有被冥河回响者日夜骚扰的恐惧,她找到亲人了! “弟弟,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带你出去转转?” 白潞眼睛一亮,转头看了眼床上疲惫沉睡眠的人,果断抛弃道:“好啊!” 于是他矫健地跳上窗沿,唐可情张开机械骨翼,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下,机械飞行工具猛然向上攀升,两人一齐越过屋檐,蹿至最高的云层。 第六十一章 “哇!”白潞发出一声惊叹,唐可情后背扇动着翅膀一个加速,眨眼的功夫就出了成都主城。 唐可情见他兴致勃勃,表演了好几次空中双人悬停,直到最后气力耗尽,安全地降落在城郊外的一颗面包树上,见白潞爱不释手地抱着她的飞行装备摩挲,便道:“这是唐门独有的轻功,结合了机械骨翅滑行,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打一副。” 拥有异物收藏爱好的白潞表面推辞了两声,就欣然接受了。 “大师怎么不和你一起出来?” 提及黎惊蛰,白潞嘴角的笑容淡了许多,“他身体不舒服。” “那……他一个人会不会……”唐可情有些担忧,毕竟他们只是依靠冥界左相的帮助暂时甩开了冥河回响者,并未斩草除根。 “没事。”白潞十分肯定,黎惊蛰身上的自动防御机制非一般人可破,即使是他也难以攻悍,所以他放心得很,就这么没心没肺地跟着姐姐跑出来认识世界了。 而且赤焰风君的目标不是黎惊蛰,他能够从那个男人的话语中品出一股对黎惊蛰的爱恨交织。 曾经这两人的关系极铁,即使是他也插不进脚去,现如今……塑料兄弟情破碎,白潞轻声道:“得找个法子再弄死他一次……” “嗯?”唐可情疑惑道:“你说谁?” 她神情关切不是作伪,白潞垂下眼眸,向姐姐倾诉昨夜的原委道:“姐姐,如果有一个人,已经出手害了我一次,昨日还想杀我第二次,我是不是不该再顾念旧情?” 唐可情当即表情严肃起来,“你指昨天伤你那人?” 两人盘腿坐在树梢头上,白潞把自己缘何被袭击讲了一遍,从他少年时缠着黎惊蛰说起,那时起赤焰风君就会有意无意地针对他,排挤他,如今死了都不安分,想杀了他去刺激黎惊蛰,他拽了拽女人的衣角,“我都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招惹了这样可怕的对手。” 青年诉苦的语气委屈坏了,听得唐可情蹭蹭蹭直冒火,“他竟然敢这样欺负你!” 今夜不排除再次被吸入冥界的可能,又或者赤焰风君胆敢跨越冥河来到这里…… “我们得想个法子弄死他。”唐可情咬牙嘀咕的模样与白潞简直如出一辙,不愧是一起生活多年的姐弟。 然而夜晚,当他们再次来到冥界,却被冥河阻拦了入城的去路,大批鬼差分散在各个隘口巡视,维护安全,城内又恢复了一派商贸繁华的景象。 白潞手中的八棱角形灯闪烁微光,巡视的鬼差见了,一边指引他们重回人间的路,一边客气道:“相爷交代过封锁冥界,您可不必担心被异魂侵扰,如若他们跨过了冥河,冥界官府不会坐视不理。” 白潞和唐可情面面相觑,这一次,天不亮就离开冥界回到了客栈,鬼差说天亮后,他们就再也不会被冥界的异魂纠缠了。 冥界的官员为了维护良好的商贸秩序,扩大地府出品的外需,绝不容许管辖区域内出现伤害生魂的事件。 白潞听得一脑门问号,“不懂。” 唐可情递来一张鬼差送的宣传广告,只见上面艳红寡绿地标着几个大字——“鬼节夜市特卖,全部精品,欢迎选购。”从孟婆袋装速溶汤到三生石刻字手链,从黑白无常周边到姜相题名团扇,每一件商品都标了一个大大的爆字!下面则是并联的购物优惠券,随手撕下可抵地府50%的关税。 好像很牛批的样子……白潞默默收好了广告。 他们重回了剑网三副本,没了冥河回响者的骚扰,唐可情一时还不太习惯,生命不再受到威胁,跟随弟弟回家已提上日程,可她还想看看收留她数年的地方。 白潞心想,黎惊蛰为了保护他消耗了大量精血,他们与其忙着赶路,不如先休养一阵。 想到计划中的团建活动,再没有比这个物产丰茂的副本更加适合的地方了,白潞说干就干,直接给自家伙计们写信,号召全体出动来1216号副本薅羊毛,他们可以抓很多野生马驹回家培育,除此外中草药及一些稀有动物、矿产也很有研究价值。 因为白潞说家里需要进货,唐可情就带着他去逛自己最喜欢的街市店铺,他们购置了一批质量上佳的蜀锦打算自用,又清空了布店老板的囤积货仓,中低端的货品可以送到苏小苏杂货铺寄卖,赚取差价。 虽然白潞目前不缺钱,但整个1073号副本缺乏运作思路,他就像是坐在一座未曾开采的金山上无从入手,唐可情眼眸亮晶晶地听着他描述未来的生活,好像在说“虽然还没有同你一起回家,但我很期待。” 她有预感,大师给她的批字就快实现。 白潞同姐姐开心地耍了一天,没敢真把黎惊蛰忘了,回客栈以后,他拎着酒馆打包的食盒,一推门就看见黎惊蛰已经自行从床上坐起,靠在床头上,手持佛珠,慢条斯理地捻动,神情阴郁。 “你感觉好些了吗?”白潞面色如常地出口询问。 黎惊蛰从睁眼见不到人,左等右等,到现在默默地注视白潞半晌,伸出手,示意白潞近前。 白潞被他半抱入怀,男人埋在他的脖颈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你在心虚吗?黎先生。”不然缘何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