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迷》 1. 着迷 2023/1/9 晋江文学城独发 请支持正版 《着迷》/逦逦 ※ 温洛洛搬到这条种满梧桐树的巷子,初次见到薄桑时,她十三岁。 父母为了她中考高考不去异地,商量之后,贷款在淮京买下一套老小区的房子。 距离她学校不算太远,骑车十多分钟就能到。 步行稍久些,要二十五分钟左右。 搬家的日子选在了三月初,春寒料峭。 气温只有在中午才显出回升,太阳光白亮,传递丝丝暖意。 搬家公司的人卸车,一趟趟进出。 负责运送着家具。 父母在房子里安排家具摆放的位置。 温洛洛帮不上什么忙,又怕碍事,便出来在门口旁待着,等搬家结束。 墙角的阴凉处还是冷的,头顶的太阳光有些刺眼,她没纠结,直接选择暖和的这边,暖洋洋半眯着眼。 这一片属于城中心的老城区,周围全是重点学校,小区内的建筑都不算新,大多是年岁久远的院墙和房屋。 而她家对面的房子,属于特别的存在。 青石院墙,厚重整齐,里面是二层洋房,无论建筑风格还是房子颜色,都跟旧字完全不沾边。 这家大门,和她家隔着三米左右。 属于对门邻居。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尤其是在老小区内的漂亮房子。 温洛洛不免多看了两眼。 而后,她低头,拿出手机给旧邻居刘倩回了条已经平安到达的消息,又给同住在这片小区的伙伴孙楚菲发去消息。 -惊喜,我家提前搬来了。 -现在搬家公司的人正在搬家具。 发完消息,温洛洛抬眸,目光再度落在对面的房子。 院墙后的二楼,窗户拉着窗帘。 深色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纹丝不透。 看不到窗户里面。 也不知道主人在没在家。 她垂眸再去看手机,已经收到孙楚菲的回复消息。 孙楚菲:门牌号? 温洛洛转过头,仰脸在大门口寻找,很快找到门牌。 蓝色的金属牌子上,显着斑驳的几位数字。 她默念着,逐一输入,然后发过去。 没多久。 “洛洛!”同一个舞蹈班的女孩儿从巷口西面向她跑过来,边开心笑着,边伸手抱住她,“太棒了,你真的搬过来啦!” “嗯。”她点头应了一声,也笑着回抱对方。 拥抱之后,孙楚菲松开她,改挽住她的小手臂,颇为亲昵:“洛洛,我带你在周围转转,顺便去便利超市买点东西。” 温洛洛正无聊,巴不得做点别的事。 她看了眼家门口的大货车,上面的家具电器剩不少,短时间搬不完。 “好。”她答应了。 跟父母打完招呼,温洛洛跟小伙伴欢快的跑出了巷子。 孙楚菲从小就住在这,十分熟悉,贴心的告诉她,从她家的这条巷子往东走,就是各种店铺的小型商业街。 而反方向的西面,除了一家门诊医院,基本全是居民住宅。 温洛洛记在心里。 两人走到了便利超市,边往里面的货架走,孙楚菲边低声解释说:“我例假来了,家里的卫生巾快不够用了,得买一包。” 温洛洛点点头:“嗯,买吧。” 经过了零食区,就是卫生用品类。 她看着伙伴挑选卫生巾,对这种事,略有向往。 孙楚菲跟她同岁,身体发育得已经很好了,尤其胸部,比她大很多。 而她,连例假还没来。 她走神之际,孙楚菲挑了一包日用夜用组合装,拉着她的手往结算口走,笑嘻嘻:“结完账,我带你去篮球场看帅哥打篮球。” 少女总是对篮球场的男生感兴趣。 如果长得好看点,那便更有吸引力了。 在结算口排队时,孙楚菲忽然轻轻撞了撞她的肩膀,凑过来:“洛洛,你看最前面那个正在结账的男生,是濯承。” “嗯?”她不解回眸。 “别看我,赶紧看濯承啊。”孙楚菲朝她花痴一笑,小声道:“要说咱们这小区长相好看的男生,濯承绝对能算一个。” 听到这话,温洛洛也不免好奇。 长相好看,有多好看。 她朝结算口望去,偷偷打量。 也许是期望太高。 那个男生长得并没有让她觉得很惊艳。 温洛洛心率平稳收回目光。 等濯承结账离开,孙楚菲追问:“怎么样,帅不帅?” “啊……还可以吧。” 温洛洛说完,看到伙伴略有失望的表情,安慰说:“不是不帅,是每个人眼光不同。” “有道理。” 两人从便利超市出来。 旁边不远,就是一个篮球场, 铁网的门开着,场上的两拨人在激烈打着球,边打边传来高呼。 一场比赛结束,同龄却高个子的男生们擦着汗,开始吐槽: “王浩,你这篮球气不足了,真他妈难用死了。” “就是。还是薄哥的篮球好用,一会等薄哥来了,用他的那个。” “薄哥回微信了,出来了,在路上。” 温洛洛其实看不太懂篮球相关的细节和技巧,只知道投进球就算得分,分多的那组就算赢了。 她又看了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了。 往回走,拐角时。 她跟一个人迎面相对,差点碰上。 对方身形高挑颀长,温洛洛目光平视,看到的是他的锁骨。 黑衣宽领口,冷白肤色,窝深的锁骨线条。 不必看脸,已经让温洛洛觉得难忘。 呼吸间,有一股淡淡的青柠味。 应该是他的衣服,留着洗衣液的干净气味。 贪念所使。 温洛洛抬眸,看向对方的脸,而后不禁愣了愣。 莫名的,她心跳变得更快了些。 对方却对此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手里还拿着篮球,只绕过她,像无事发生,从她身边走过。 暗色的身影笼罩住她,也不过半秒。 很快就离开。 冷冷清清,不爱有纠缠的沉静模样。 “他叫薄桑。” 孙楚菲似乎早已习惯这种冷淡,平常心的解释说:“在小区,他是公认的人帅话少的存在。” 中午的阳光很暖,让人脑袋迟缓,昏昏沉沉的。 回去路上,孙楚菲还在旁边叽叽喳喳介绍说着小区今天那几个打篮球的男生,温洛洛不走心应了几声,完全没听进去。 她跟薄桑分开之后,才觉得自己的心跳在慢慢恢复正常。 - 温洛洛回到家门口。 孙楚菲也要回去了,依依不舍挥手说着:“我家跟你家,就隔了一条巷子。以后去舞蹈班,就可以一起了,记得来找我呀。” “好。” 遇到的那个人,叫薄桑。 他的身影和脸孔,莫名的又冒出到温洛洛的脑海里。 她以为不会跟薄桑有太多交集,直到在家,傍晚收拾好自己在二楼的房间,收拾得有些热。 拿了罐汽水,在窗边歇着。 窗户开着,三月夕阳热力不足,此时的风明显变凉吹进来,正好解热。 暮风顺带卷携过院中桃树嫩叶,一阵轻快的摇晃。 路灯才亮起,白亮的光线在未完全黯淡的傍晚里还不太明显,温洛洛喝了几口甜桃子味的汽水,深呼吸放松,趴在窗户望着巷子里的流浪花狸猫走走停停,最后,一蹿,蹲在对门家墙头。 巷子安静,一辆收垃圾的环保车子驶过后。 温洛洛听到慢悠悠拍打篮球声和男生们的说笑声。 她转头看向巷口。 傍晚远处的夕阳红得像绽放的焰火,整条巷子都被罩在暮色里。 几个男生由远及近。 其中,黑色颀长的身影,让她喝汽水的动作一顿。 瞬间就抓住了她的全部神思。 温洛洛看见那个人走在最前面,没发现她。 倒是他旁边戴眼镜的小胖子最先发现,很兴奋:“薄哥,你家对门住人了哎!” 薄桑怔了怔,偏过头,看着她。 温洛洛已经来不及躲开。 目光相对。 他那双好看的眸子黑漆漆,并不柔和多情,反而,能让人联想到寒夜里的冰凉凉落雪。 不知道如果和他做成朋友,关系亲近些,那双眼睛,会不会仍然如此寡淡。 温洛洛脸颊瞬间烧起来。 也不知道是脑袋里胡思乱想的念头使然,还是如同偷窥被抓到现行。 总之,心虚感一下子就涌上来。 心跳变得很快。 再也顾不得任何,温洛洛飞快逃离了窗边,慌张中,磕到桌腿,桃子汽水洒出来。 散着鲜甜的味道。 染湿了她脚踝下的白色袜子。 * 晚上,一家人坐在饭桌前。 温洛洛吃着饭,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父母谈话。 当妈妈陈蓉提及对门邻居时,她眼睫一抬,再缓缓下垂,开始悄悄认真听。 陈蓉说,听卖房子的中介说,对面的那户,男孩儿也是淮京一中的,初中入校是第一名的成绩,家长常年在外,不怎么回来。 温洛洛听着,暗叹好厉害。 她又想了想自己的成绩,有些丧气,小升初的考试,成绩是勉强踩着尾巴,才考进了淮京一中。 不过,她是跳舞的艺术生,好像也没什么可比性…… 第二天傍晚。 温洛洛从舞蹈班回来,累得像狗,闻着厨房排骨的味道,她只想快点吃完饭好好歇会。 开饭前,陈蓉让她喊对面的邻居薄桑过来一起吃饭。 温洛洛怔愣了下,怀疑听错了:“啊?” 陈蓉笑道:“要多走动才能熟悉。远亲不如近邻,何况对方跟你在一个学校,。” “……” 温洛洛真的不擅长邀请人。 尤其,对方还是会让她心跳变得不正常的人。 踟蹰良久,直到家里的陈蓉再次催促,她才深呼吸,去按了对门的大门门铃。 几秒后,门铃接通。 “有事儿?” 对讲音里传来少年的嗓音,低沉冷感,让人觉得不太容易亲近。 “……” 温洛洛是个音控,在这简短的问话字眼中,听到他的声音,再联想到他的那张脸,她眨眨眼,遐想对方更多的声音。 比如,说更多的话,唱歌,念诗,抑或别的。 思维跳跃的有些繁杂。 在温洛洛发呆出神的这几秒里,他的声音再次传来:“你有事儿找我?” 薄桑说:“直说就行。” 不同于他第一句的简短,字多了,也给人耐心了几分的错觉。 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温洛洛脸一热,微抿了下唇,她紧张的说:“要来我家吃饭吗?我妈妈做了糖醋排骨,想请你一起到家里吃。” - 傍晚的光线一点点消失。 青石墙后,整个房子里暗下来。 玄关没开灯,只有电子门铃屏幕微微亮光。 薄桑在门铃显示屏前,看着里面温洛洛略显局促,脑海中忽地想起了昨天傍晚时她的样子。 她在窗户后,目光短暂相对后,像受惊的小鹿般逃走。 只剩下桃子汽水的易拉罐翻倒在窗沿。 他看着人已经跑开不见的位置,很快传来少女磕到哪里的短暂痛呼。 然后,便是窗边。 滴滴答答的液体,从粉色印着桃子图案的易拉罐里流出来。 2. 着迷 薄桑是有些洁癖的。 当时的他,看到那些凌乱潮湿的画面,却没觉得不适。 大概,是少女的无害感,混合着粉色,赦免了一切。 安寂昏暗的房子里,门铃显示屏持续亮着。 他听着她表明来意,说要请他去家里吃饭。 这里是城中心的老小区,交通便利,基础设置完善,教育资源更是市里顶尖,所以陆陆续续会有老人搬走,家里有初高中生的买家住进来。 她家是新搬来的。 薄桑跟他们并不熟悉,即便是邻居,也不怎么想亲近。 于是,他考虑都不用考虑:“不了,谢谢。” 简短的话,像化不开的雪。 “……” 温洛洛才意识到,妄想中的想跟他关系亲密,做朋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眨眨眼,尊重对方的意思。 “好。”说着,温洛洛已经转身,还不忘说一句:“打扰了。” 然后,她黑色的长发在动作间,在暮色中扬起轻荡。 几下之后,恢复乖顺。 他看着显示屏,表情很淡,里面清晰呈有她离开的身影。 门铃挂断,房子内重新陷入沉寂。 - 邀请邻居失败。 陈蓉从厨房出来,看到独自回来的温洛洛,不用问,就知道了。 温洛洛换回拖鞋,如实回话给陈蓉。 正在帮忙摆碗筷的温国丰,听完女儿的话,安慰妻子:“人家孩子不愿意来,就算了,以后再熟点,应该就好了。” “没事,不愿意到家里吃,我装好给他送去还不行么。” 陈蓉从餐厨里取来一次性餐盒,夹着排骨进去,盖好盒子,出门去送。 温洛洛性格慢热,趋向于内向。 能说会道这个技能,她着实不善于掌握。 可妈妈陈蓉不同,很健谈,今天刚搬来,已经搭话认识了好几家邻居。 结果,不出意外的宣告大捷。 温洛洛猜想,大概是妈妈为人太过热情,又把排骨装好了,薄桑没再拒绝的理由。 所以,那盒排骨才被收下了。 果然,热情和真诚才是必杀技。 外表的热情,她可能很难表现出来。 但,内心的真诚,她是有的。 吃过饭,回到房间。 温洛洛还没习惯新房间。 她伸手摸索了两下,才找到灯的开关。 按开灯,房间明亮起来。 温洛洛拿了浴巾和睡衣,前往浴室洗澡前,她忍不住瞧了眼窗外。 现在是饭点,路灯黯淡,巷子里没什么人经过。 对面的窗户黑漆漆,依旧闭合着窗帘,让人都想窥探分毫的可能都没有。 内锁上浴室的门。 拧开淋浴蓬头。 温热的水稀稀落落流满全身。 雾气蒙上镜子。 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温洛洛擦了水雾,才从镜子里看到不着衣物的自己。 水汽使然,眼眸和沾水的长发一样,黑漆漆的湿漉。 她的身体已经发育了。 腰很细。 曲线美从寡淡,渐渐浓郁。 只是,前面的胸,没有伙伴孙楚菲那么大。 练舞的时候,大家换上贴身的衣服时,她见过的。 不是微缓的弧度,而是明显极了。 温洛洛自我安慰。 她想。 等初潮来了,也许就能赶上。 · 第二天傍晚,放学后。 温洛洛骑着自行车进小区,遇到了从另个方向也回小区的孙楚菲,关系很熟,她开心的打了招呼,然后结伴一起去了小区的那条商业街。 店铺很多,两人选了其中一家距离最近的奶茶店,坐着边喝边分享学校的趣事。 待了会儿,温洛洛和孙楚菲在巷口分别。 等她回到家,进门走了几步,就看到餐桌上的水果盘,摆满了大草莓。 草莓个头很大,深红色的亮泽,就如同一颗颗玛瑙。 相比草莓的大小,这个颜色更吸引温洛洛。 娇艳欲滴,很像玫瑰和红色山茶花的颜色。 十分适合做飘飘然的鲜艳舞衣。 陈蓉在准备晚饭,回头笑着:“洛洛,洗手吃草莓,特级大草莓呢,薄桑送来的。” 闻言,温洛洛懵懂眨了眨眼。 而后她明白了什么。 昨天收了排骨,今天就还了这草莓。 一来一往,其中意思不用刻意说明。 不亏,不欠,很容易就猜到。 她洗完手,拿起草莓咬了半口。 甜蜜多汁的草莓味,弥漫在味蕾。 很好吃。 温洛洛上楼,房间里有风涌进来,傍晚微微凉。 窗户开着,窗帘也拉到两边。 是陈蓉帮她打开的,为了晒太阳通风。 她背着书包经过,顺便停脚,关了窗户,还不忘朝对面看了眼。 对面的窗户也开了。 只是深色窗帘还拉着。 温洛洛猜想薄桑是不是习惯屋子里暗色,跟吸血鬼公爵一样。 她胡乱想着,来到书桌前,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坐下就从抽屉里拿出手机。 学校不让学生带手机。 温洛洛老老实实遵守规矩,已经一天没碰了。 打开就看到有新群消息。 舞蹈微信群里,老师李莉中午发的。 李老师:六月份区里有舞蹈比赛,大家踊跃参与。 李老师:我发份名单,名单里的同学,都是平时表现不错的,最好参加。 李老师:推荐参赛名单.docx 温洛洛去点那个名单。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 点开名单之后,在第一行,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 三月的春天,到六月的夏天。 院子里的桃树和巷子的梧桐,经过这段时间,树枝已经变得叶子繁茂,郁郁葱葱。 风过,就能听见哗哗的轻响。 温洛洛的舞蹈服和舞蹈鞋子,经常洗晒在院子的桃子树旁。 再过几天,就是区里的舞蹈比赛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这阵都在为区比赛忙。 忙到暂时搁浅了想跟薄桑交朋友的念头。 每天上下学后,先是去舞蹈班练习跳舞,然后回家做完作业,还要继续舞蹈功课,很刻苦。 其实,在收到区比赛通知前,她在舞蹈班,就很认真,一切细节都按照老师要求做。 当初进舞蹈班时。 负责教古典舞的老师李莉要求就是年龄比较小,是小学六年级或者以下的孩子。古典舞难度相对稍大些,对身体的柔软度要求比较高,所以从小抓起。 如果是年龄大一点的女生学舞蹈,身体柔软度可能就不那么好了。 舞蹈班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从七八岁就开始学了。 而温洛洛只赶了合适年龄的尾巴,在小学六年级才开始学,在这群学跳舞的孩子中,年纪和身体柔软度都不占优势。 起初,老师李莉觉得她适应起来会很辛苦。 但是温洛洛喜欢古典舞。 她平时在家压腿也多,练舞不偷懒。 在舞蹈班,她表现逐渐干练,稳重,跳得不错。 李莉看在眼里,也就逐渐开始夸赞她。 甚至,现在已经将她当做重点培养的学生。 报名比赛的人很多,前一百强可以进市赛。 将近两百比一的淘汰率。 这个比例是残酷的。 李莉为了能出几个晋级比赛的学生,格外用心,给抱有期望的几个学生精挑细选了曲目和舞蹈。 基本是经典舞蹈。 经典舞蹈,跳好了会惊艳评委,但,对于舞蹈功底还不够深的学生来说,实在太难。 而这几个感觉吃力的学生里,就有温洛洛。 李莉点出她的不足: “洛洛,你这几个动作,太硬。” “抬腿,再抬,继续。” “你的软度还是不够,想要有进步,平时在家一定要多练,千万不能偷懒。” 温洛洛缓缓垂眸,有些情绪低落。 她并非偷懒,而是身体的硬度,清晰能让她感觉到辛苦。 跳不出还原经典的舞蹈,达不到老师的要求。 如果只是想以舞蹈生的身份混日子,那就没事了。 可她向往那个灯光五彩斑斓的舞台。 压力使然,温洛洛最近常常做梦。 她梦见了自己用尽浑身解数,知道的技巧全用上了,但四肢僵硬,像被冻麻一样,木讷无比,怎么也跳不好。 醒来后,沮丧感挥之不去,席卷着她整个人。 温洛洛已经很久没跟孙楚菲在小区里玩了。 就连周六日,她也会在家反复观看手机里的舞蹈视频,对着墙面的镜子重复每个动作。 直到跳及老师指出的那几个,她从第一个开始。 一点一点抻开腿,压在墙上,近乎艺术品的角度,疼意随之传来,一丝丝的愈发明显,持续的痛楚让她有些无法忽略,忍不住咬着下唇,眼眶泛红,默默涌出眼泪。 风吹过,窗外的桃树枝叶摇晃,挂着略沉的微红的果子。 隔着巷子两旁的高大的梧桐。 对门的二楼窗户,被打开了。 薄桑打完篮球,出了很多汗,回来刚洗完澡。 他没拉开窗帘,只习惯性推开窗户,动作停滞,是透过帘子缝隙看见了练舞蹈动作的少女。 二楼的高度,平视的角度,得以让他看到经过巷子看不到的一些盲区。 比如,现在。 她侧对着自己,他看不到全部表情,只发觉眼角有水光泪痕。 夏日的周末午后,淡白色的纱帘轻晃。 薄桑觉得,他好像见到温洛洛练舞的次数越来越多,她的努力很极限,躲在房间里,就算很痛,咬着唇,眼泪也被抹掉。 她似乎不想被任何人知晓。 然而,那些认真和痛楚。 无声的落进他的眼里。 3. 着迷 上天不太会辜负认真付出的人。 温洛洛的努力换回了成绩,这年夏天的古典舞比赛,她在区比赛里获了优秀奖。 也是她获得的第一个奖杯。 有光落上去,折射着些许耀眼星点,透明玻璃的材质,形状是波浪弧线拟作的抽象小人儿。 这次比赛她不仅获了优秀奖,还获得了各区前一百名参加市赛的资格,消息被陈蓉颇为欣喜说了出去。 邻居们见到陈蓉,就羡慕夸:“你家洛洛跳舞真出息。” 巷子经过骑电车载着孙楚菲从社区医院回来的女人,卷发豹纹外套,格外扎眼。 女人是孙楚菲的妈妈,叫赵淑琴。 赵淑琴看到大家在聚着说笑,怀着好奇八卦的心停下,参与进来:“聊什么呢,大老远就看见你们了。” “陈蓉家的洛洛啊,区里比赛得了优秀奖呢,以后肯定是个舞蹈艺术家,咱们小区里出个舞蹈艺术家,可太好了。” “对,洛洛那孩子身段纤瘦,跳古典舞多合适。” 赵淑琴听了,捏了捏车把,嘴上还笑着,心里已经开始后悔。 早知道,就不停车跟这些人搭话了。 偏偏邻居中有人发问:“欸,你家楚菲呢,和洛洛一个舞蹈班,怎么样?” 赵淑琴明面上还笑呵呵的,满是惋惜的语气,回道:“快别提了,正好赶上我家菲菲感冒,这不又拿了些新药回来,比赛那天吃了药,犯困,状态不好,气死我了都快。” “那有什么可生气的,孩子身体第一,得多注意。” “就是,比赛嘛,以后还有机会,不在这一次半次的。” 陈蓉也安慰:“俩孩子都在一个舞蹈班,说明李老师教的不错,菲菲病好了,下回好好表现。” “……” 而孙楚菲全程低着头,像犯了错,一声不吭。 因为这事,在家已经被数落过很多回了。 赵淑琴也不想再掺和这个话题,结束道:“不说了,回去准备晚饭,先走了。” 在同小区邻居们继续的欢声笑语中,赵淑琴骑着电车,载着女儿孙楚菲走了。 · 而邻居口中未来的舞蹈艺术家,此刻正沾满人间烟火气。 温洛洛蹲在靠墙最里面的货架前,低头在下面的那栏,翻着袋装的酱油醋,寻找妈妈让买的米醋。 翻出来两袋米醋,温洛洛起身想去结账,隔着货架间隙,正好瞧到了从超市门口走进来的赵淑琴和孙楚菲母女。 本想出去跟朋友打个招呼。 但,脚步忽然停滞。 是她从朋友妈妈赵淑琴的嘴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赵淑琴边往里走,边安慰女儿:“这是特殊情况,你才输给了温洛洛,不代表你跳舞真的不如她。没事儿,妈妈再给你多找个舞蹈老师,不过,给你多找个舞蹈老师的事,你别跟任何人说,尤其温洛洛。别后比赛又输给她,让人笑话。” “知道了。”孙楚菲说。 “也不是只有古典舞这一种舞蹈,菲菲你身材比温洛洛好看,不跳古典舞,试试别的舞蹈也行。我看温洛洛那孩子胸比你差了一半,也不知道是还没发育,还是天生小胸。”赵淑琴摇头。 孙楚菲:“发育晚吧,她还没来例假。” 赵淑琴略感惊讶:“是么,都初中了,还没来例假?哎哟,真够晚的了。” · 隔着货架,温洛洛停在那里,垂着眼眸藏匿,没过去。 初潮,例假。 这种话题,少女都是羞出于口。 只跟亲密的人说。 她一直觉得自己还没来例假是朋友间的隐私,小秘密。 如今,听到孙楚菲就这么毫无保留告诉大人,宛如说了件她丢人的事。 温洛洛紧咬着唇。 直到两人声音渐远,结完账走了,她慢慢出来。 舞蹈班,让她认识了孙楚菲。 刚进舞蹈班那会儿,孙楚菲是第一个笑着过来跟她说话,做朋友的人。 温洛洛想起李老师经常说的话,舞蹈班里的学生们,是朋友,也是竞争者。 那时,她只懵懵懂懂的听。 现在,经历了,才后知后觉。 李老师的话,不是没道理的。 她经过孙楚菲母女俩挑选的货架,看了眼,是卫生巾。 对于这个,她更有些无力感。 虽然失落,却也存了些憧憬。 自己什么时候能用上这个呢。 温洛洛付完钱,拎着装米醋的袋子,回到巷子,陈蓉还在和周围的邻居们聊天,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她礼貌的喊了人,而后先进家门。 把醋放到厨房,温洛洛上楼准备期末考试的复习。 期末考试没几天就到了。 晚上温国丰加班,吃饭的就只有她和陈蓉。 温洛洛对赵淑琴的那句太晚了,始终有点在意。 犹豫几番后,她还是问:“妈,我这个年纪还没来例假,是不是太晚了?” 听了这话,陈蓉温柔笑着安慰:“初潮晚些也没什么的,妈妈我就是十几岁才来的,你体检过一切正常,应该是体质随我。” 温洛洛那颗敏感迷茫的心,就被安抚平静了。 “嗯。” - 大概多找了一个舞蹈老师的缘故,抑或竞争成绩落差的原因,孙楚菲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就连微信说话,都几乎没了。 温洛洛主动过一次,也主动过第两次。 舞蹈班上课见面时,孙楚菲也不再对她亲密挽手,保持距离,而且跟另外一个女生说说笑笑。 像有了隔阂在中间,无法消除。 就算她微信发去了消息,孙楚菲很久才回,回的消息很短,不是嗯就是哦。 不想聊天的意思很明显。 她也就默默尊重,不再打扰。 温洛洛一直觉得友情应该是相互的,没有谁该强迫谁。 夜色深幽,看着书桌摆着孙楚菲去年送的生日礼物,代表友谊扬帆远航的木船摆件,温洛洛若有所思。 - 很快,迎来学校的期末考试。 温洛洛还是平常水平,班里中游。 出成绩后,这学期随之结束,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暑假。 为了七月底的舞蹈市赛,温洛洛从暑假开始,一周七天几乎天天都要去舞蹈班上课的地点,跟李老师练两个多小时的舞蹈。 市赛的前一天,晴转阴,没多久就是乌云黑压压的,憋着雨的样子。 李老师特赦她提前回去,养足精神。 路上,她觉得闷潮,还买了瓶冰镇桃子汽水喝。 商店旁的公园里,飞来两只快贴到地面的燕子。 燕子低飞。 是有大雨的征兆。 果然,刚到小区,就下雨了。 下午出门时头顶还有大太阳,她图凉快,就没换身上的吊带连衣裙。 如今雨水下起来,大颗的雨滴,伴着大风,刮落在裸露的手臂和小腿肌肤上,激起鸡皮疙瘩,感觉倒有点冷。 不知道是不是受坏天气和凉汽水的共同影响,温洛洛摸了摸小腹,肚子好似有点疼。 到了家门口,她才发觉忘带钥匙,敲门家里没人。 温洛洛给陈蓉打电话,陈蓉那边传来车水马龙的鸣笛声,说刚从温国丰单位出来,给送了个资料,下雨了路上堵,大概半小时才能到家。 “下了雨还挺凉,你要不要去孙楚菲家里玩一会儿,暖和一点。” 她犹豫了下,没跟陈蓉说自己和孙楚菲关系变淡的事,只是拒绝说:“不了,我就在家门口,不冷。你别着急,路上慢点。” 挂了电话,温洛洛裙摆被风不停晃荡,阴沉沉的天色里,就像只沾湿翅膀的狼狈白蝴蝶,躲在自家房檐下。 她等着的时候,对面的大门开了,少年撑着一把黑伞出现视线里。 温洛洛认出来,那个人是薄桑。 - 薄桑撑着伞出来,不经意的一瞥,先是瞥到一抹纤美白裙子的身影。 他顿住,然后抬眼,才把目光落在屋檐下躲雨的温洛洛脸上。 这个鬼天气,雨水打在梧桐叶上,噼噼啪啪,吵得人头疼。 不会有人闲着无聊在外面。 除非迫不得已。 而此时此刻。 迫不得已独自站在外面的温洛洛也怔愣了下。 她快速眨眨眼,有些无措。 隔着雨幕,他的眼睛,也淡淡的没太多情绪。 温洛洛心里泛起纠结,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为什么不进家门,万一……对方不想听呢? 但,比起这个,似乎应该先打个招呼? 起码礼貌。 她抿了抿唇,刚想抬手打招呼。 薄桑已经收了视线,转身朝巷口东边走了。 回应她的,就只剩下风雨落梧桐树的声音。 · 薄桑收了雨伞,就放在便利超市的门口,走进去买了沓A4纸。 他最近算的数学题多,解答纸用掉一张又一张,到今天已经完全用完。 对数学执着,是因为家里死气沉沉,而他对里面的逻辑思维感兴趣,解题的时候,不会觉得那么可怜孤独。 结账时,薄桑看向旁边,那个透明门的冷藏柜。 上半部分放的是啤酒,下半部分是各种饮料。 他的眼睛,微垂,却只落在桃子汽水上。 鲜嫩桃子的图案,占据着中央位置,明晃晃印在粉色易拉罐的周身。 收银员把A4纸扫过电脑读码器,发出滴的一声,报了价格。 这边的薄原稍顿,拉开了冷藏柜门,目标准确的拿出那罐桃子汽水,而后搁在收银台。 他说:“加上这个。” A4纸和汽水都被装进袋子,伴着超市门外的滂沱大雨,只有轻微塑料响。 · 温洛洛低头,鞋尖在家门口的瓷砖细微裂痕来回轻点。 她冷,肚子坠坠的有点疼,还无聊。 第一次觉得半小时这么难熬。 她鞋尖和裙摆随着动作,都染了被风吹斜落下的雨水,湿透之后,颜色偏深。 这时,撑着那把黑伞的人,已经回来了。 薄桑没直接回去,而是居然来在了她的面前。 他像是买东西回来,塑料袋里有一沓纸张和一罐饮料。 “可以去我家躲雨。” 他说完,弯腰,把撑开着的黑色雨伞放在她脚边。 对此,温洛洛怔愣了下,微微睁大了眼。 黑色雨伞如同小片范围的保护屏障,遮挡住了不断落在她鞋子与小腿裙摆的雨滴。 面前的薄桑却没多停留,戴起外套后的帽子,转身走回对门的房子。 雨落塑料袋上的闷闷声响,掺杂在雨打梧桐叶密麻声中。 很快,随着他的走远,又消失雨幕中。 巷子对面,那扇大门开了之后,没关。 留给她选择,到底要不要进去。 温洛洛盯着,呼吸间,睫毛轻微眨了下。 她是有想和他亲近,做朋友的想法。 但偶尔在学校碰到,她发觉自己和他对视,总是莫名害羞在躲,从来没有连续超过三秒。 不仅是这样。 就连面对着他,哪怕不说话,也是会紧张。 刚才,他在主动邀请她。 如果还继续害羞拒绝,对拉近关系,一点用处都没有。 要不要去躲雨,礼不礼貌这个问题,温洛洛已经不在乎了。 她此刻更生怕错过遗憾的,是失去这个亲近他的机会。 4. 着迷 地面湿漉漉,不断泛着被雨打起的水花。 没犹豫太久,温洛洛撑起伞,顶着急速啪嗒啪嗒的雨声,她第一次,走进薄桑家的院门。 之前刚搬来的时候,她听陈蓉的话来邀请吃饭,也只是在院门外,用智能门铃对讲沟通,从不曾走进过。 在温洛洛好奇打量间,已经进了他家的房子里面。 大理石安静冰凉,灰白的电视墙,浅棕木饰面和格栅。 配色雅致,很适合大户型的空间。 玄关旁挂着他脱下的那件黑色连帽衫,沉沉静静,干净而微微的潮湿味道。 站定几秒后,温洛洛看到从楼梯下来的薄桑。 他沾了雨汽的黑发,在冷白皮肤的衬托下,更漆黑了几分。 “伞放旁边,可以换那双一次性拖鞋。” 偶尔,小区里同龄的男生们会来薄桑家玩。 他有点洁癖,就准备了这些酒店式的一次性拖鞋,用起来方便,走后直接扔掉就行。 薄桑说完,从便利超市袋子里拿出仅剩的汽水,然后走向厨房。 A4纸已经被他刚刚放上了楼。 “好,打扰了。”她应着,弯腰脱了鞋子换好,才放好伞进去。 雨珠从伞面,无声滑落到地面。 洇出透明的水渍。 温洛洛一时有些拘谨,没擅自坐沙发,而是停在厨房门口,看着正在忙东西的薄桑。 他半垂着眼,手很漂亮,劲瘦细长,毫不费力的拉开那罐桃子汽水,倒进浮花玻璃杯中,而后放入微波炉。 加热的整个过程,他行动流畅,似乎平时没少进厨房。 他做完,抬眸看她。 温洛洛眼神想躲,却又不想在这样难得的机会中毫无长进。 她强撑着勇气也看他,心跳有些失序。 “你家长很晚才回来?我好像从没见过。”她找出一个话题问。 “不,基本不回来。” 温洛洛有点懊恼。 她本意是想他打开话题,但后知后觉,这话题好像有点不太温馨。 “也挺好,没人管那么多,就自由点。” 她找补道:“如果你愿意,可以到我家吃饭,我妈妈很喜欢你。” “谢谢,我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他简短的道谢,嗓音始终低低的平静。 薄桑七岁之前生活还算正常,跟着父母住一起。离婚后,他被判给他妈黄月,而黄月是个舞蹈艺术家,有梦想与事业上的追求,一年到头,也不会露面几次。 他从那时起,到现在,的确已经习惯独自生活。 温洛洛一家再好,也只是邻居,并非自家人。 蹭饭虽可以礼尚往来回礼,但多少会有不方便的地方。 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 已经热好了。 薄桑前去取。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温洛洛看着他的背影,眨了下眼,恍惚就有了种已经和他拉近距离,关系很亲密的错觉。 客厅的沙发很大,能坐六七个人。 哪怕就是躺个成年人睡觉,也很富余的尺寸。 温洛洛思考了下,选择就近坐在了靠近扶手的位置。 很快,他从厨房出来,把热好的汽水,放在她面前。 温洛洛出乎意外的眨了眨眼,她才意识到,他买这汽水回来,居然是给她喝。 而且,还加热了。 她咬着唇,心情有些好,掌心包裹住杯子。 隔着浮花的厚玻璃,桃子味鲜甜,在空气中挥发,而从杯中传来的温度刚刚合适。 薄桑本该买了白纸,回房继续解题。 但旁边的温洛洛让他暂缓计划,选择留下,他怕她会觉得太无聊。 “找喜欢的看。”薄桑说。 话落,他已经打开了电视。 而遥控器就放在她手边。 “谢谢。” 温洛洛接受。 电视打开便是央视频道。 她专注看起来,暑假剧场,正在播放经典的《西游记》,是女儿国的片段。 剧中的西梁女王身穿薄纱躺在寝宫内,专门找人约来唐僧,烛光游弋,女王轻笑唐僧,说:“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要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 女王心许唐僧,不愿给唐僧通关文牒,只愿留御弟哥哥在身边共度余生。 说来也奇怪。 小时候看到女儿国,那会儿,温洛洛只觉得女儿国的剧情好无聊,九九八十一难,好似这一难过的格外简单,什么妖怪都没有,就这样轻而易举过去了。 而随着年龄长大,少女的心思不断敏感细腻。 她每每再看到这个,才渐渐留意到了女王眼中的万般不舍,以及唐僧破例说的那句“来世,若有缘分”。 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一难,并非轻而易举就能过去。 它不是皮肉之苦。 而是唐僧的心,要过的情关之苦。 温洛洛老实坐在沙发,面对剧情看的很认真。 薄桑坐在另一边,跟她隔着大概两个人的位置,电视里女王与唐僧种种,都是爱而不得。 可温洛洛却看的十分认真。 她也才十三岁,穿着少女尺寸的白色裙子,一张小脸干干净净。 对爱情,大概是初有懵懂和憧憬的时期。 时间一分一秒在走着。 静音的玻璃窗,阻隔了大雨的喧嚣。 客厅很安静,只有电视里轻轻的对白与告别。 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身边,不是那群吵闹的男生们。 而是,捧着桃子汽水,话不多的她。 · 温洛洛投入的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身体的异样,把她从电视剧里拉回来。 潮糊糊。 感觉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的出来。 忍了片刻。 最后深吸气,咬了咬唇,她小声问:“那个……我可以用一下你家的卫生间吗?” 不好意思的垂眸,她继续小声补充:“我肚子好像不太舒服。” - 素白磨砂的玻璃。 窗外有积攒的雨水落下,流动的水痕。 在他家卫生间。 温洛洛还以为是要闹肚子,但并不是。 等她看到擦拭过的纸上有鲜血,怔愣住了。 近在面前。 潮湿,微腥。 温洛洛意识到什么,忙低头,敞开两膝去再看。 她的脸一点点红起来。 是初潮来了。 它落在纯棉的布料上。 像抹朱砂。 印出羞涩的花朵瓣片形状。 - 陈蓉的电话打进来,已经到了家门口,但没看到等待的温洛洛。 “啊,我在对门薄桑家,这就出来。” 挂断电话,慌乱之余,她垫了几层卫生纸。 回到客厅,温洛洛快速看了一眼刚刚坐着看电视的地方。 还好,干干净净,没把沙发弄脏。 “那个……我妈妈回来了,我先走了。” 她转身要走,往门口方向小跑了两步。 身后响起薄桑走来的声音:“伞借你。” “啊……不用了。” 她心虚般伸手捂住裙子,脚步未停,只到玄关处,红着脸弯腰换回鞋子:“我妈妈就在门口。” 门打开,风混着潮意寒凉涌进来一瞬。 而后,又闭合。 房子里重新剩下他一人。 薄桑垂眸,目光落在她穿过的那双一次性拖鞋。 他忽然觉得,这双拖鞋并不脏,还是干干净净。 不立刻处理掉,好像也没什么。 - 陈蓉在门口接了温洛洛。 回到家,温洛洛就飞快脱下鞋子,边跑向卫生间,边找陈蓉要卫生巾。 给她拿来卫生巾和干净的贴身衣物,陈蓉欣慰的打趣笑:“这回不用总担心了。初潮可算来了。看来,我们洛洛是大姑娘了。” 先前是肚子不舒服,现在腰和腿也不适,慢慢爬上了酸意。 温洛洛听着陈蓉说了几句不要沾凉水,不要吃辛辣生冷。 她都知道,身边的女同学基本都来了,也懂一些基本常识。 陈蓉怕她初潮,身体难受厉害,便洗了红枣准备熬汤,又赶了她上楼躺着才算安心。 天黑以后,雨水也停了。 温国丰下班回来。 没见到女儿在客厅,于是问了句:“洛洛呢?” 陈蓉笑了笑:“不太舒服,在屋里睡着呢。” 温国丰皱起眉,颇为担心:“病了?” “不是,闺女来例假了,肚子有点不舒服,我让她躺着呢。”陈蓉解释。 温国丰明白了,眉头也疏解开。 “这样啊。要不,我去超市买条鱼回来?” 陈蓉:“别了,今儿太晚了,我熬了红枣姜汤,一会儿给洛洛喝。” 温国丰:“嗯,也行。” · 楼上的灯没开。 温洛洛缩在薄被里。 她满脑子都是今天在薄桑家的卫生间,擦了带血的纸巾,扔在垃圾桶了。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 想到这,她就臊的面红耳赤,把脸深深埋进被子里。 5. 着迷 舞蹈班的李莉老师,是淮京舞蹈学院毕业生。 跳舞的没有几个人能没伤病。 她很爱舞蹈,但由于腰伤严重,没办法支撑着在舞蹈团长时间跳下去,所以才来到培训班当舞蹈老师。 李莉一直想培养出尖子生,想看到自己的学生能在舞台闪闪发光。 在区赛获得了奖杯的温洛洛,便成了梦想成真的希望。 但,哪有那么容易。 能进市赛的个个都是有天赋又努力的人。 相比水准层次不齐的区赛,淘汰晋级划分之后,如今站在这里的舞者,舞姿皆轻盈优美,已经直接提升了好几个水准。 舞者们按照号码牌,逐一登台表演。 两位德高望重的评委,会给出分数,累积到比赛结束,按从高到低排序,金银铜奖。 陪同前来的陈蓉和李老师,被保安拦着,等在场外。 温洛洛的参赛舞,将近两分半。 这支舞蹈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是双飞燕的跃跳,属于高强度的爆发力动作。 初潮让她身体不适,再加上连续几个月的拉长训练,近乎消耗完身体的能量,动作也有很大程度的变形。 温洛洛无数次给自己压力,一定要在市赛表现出最佳舞姿。 但受限于身体原因,她没能如愿。 变形的动作,导致落地时不稳,脚踝剧烈痛起来。 一瞬,温洛洛摔倒在舞台。 如同只无力的鸟雀。 音乐骤然停下,场内陷入只有她喘息的沉寂。 一时间,台下的参赛选手们全都探头张望,密密麻麻的声音响起。 “怎么了?” “好像崴到脚了。” “可惜,她点儿真背。” “要是崴的严重,以后就不能跳舞了。” …… 温洛洛试图起来。 却是徒劳。 牵动肌肉与韧带,让她脚踝火辣辣的发麻痛感更为张牙舞爪。 旁边的工作人员和驻场医生上来,大致询问检查之后,确定只是崴脚扭伤。 她这支舞没完全跳完,离场前,评委挑着各自在意的地方简单点评。 评委席间,左边那位男评委,批评她双飞燕动作的不够标准,所以才会造成扭伤的结果。 而坐在右边的女评委,拿了话筒,声音颇为温和,告诉她:“你前面跳的还不错,舞者一定要好好爱惜身体,把握好训练强度,不要疲劳训练。期待以后还能见到你跳舞。” 心理和生理的难受,让温洛洛觉得这位女评委格外温暖。 她看向那位评委的名牌。 是两个字。 黄月。 - 市赛结束的当天傍晚,手机消息冒出许多。 温洛洛打开一看,舞蹈群里,都在询问市赛成绩怎么样,也有找她私聊的,好奇她市赛的舞蹈表现。 这些人里,没有孙楚菲。 温洛洛此时不太想拿手机,无精打采放在一旁,无论谁,她都没有回复。 崴脚到医院,在出结果之前,温洛洛满心都是彷徨,担心以后不能跳舞。 却又庆幸,这么丢脸的事,没被薄桑看到。 好在经过系统的检查,医生给出了最终结果,并没严重到不能跳舞的程度,一般三四周左右能够好转。 听到医生这么说,温洛洛才终于踏下心来。 陈蓉带她从医院回来,颇为心疼,嘱咐她别乱动,乖乖休息,然后就出门去买菜,打算再多买只贵的山鸡炖上,给女儿补一补。 陈蓉买菜回来,在巷口遇到正跟别人闲聊的赵淑琴。 好巧不巧,温洛洛脚裹着绷带进小区时,赵淑琴就瞧见了。 赵淑琴佯装惋惜,叹息,但声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朗:“哎哟,洛洛崴脚,可得好好养,别落下毛病,这跳舞可是长期的事。我家菲菲区赛时是感冒,回来吃点药也就很快好了,还从没因为跳舞受过伤。” 明着安慰,暗着在说陈蓉的女儿崴脚受伤,跟感冒不一样,伤在里头,对长期跳舞没好处。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的把戏。 赵淑琴话里隐含的意思。 在场的几个妇女,都能听得明白,就看愿不愿意装傻了。 对此,陈蓉笑着接话:“是,不过,我家洛洛能在区赛赢奖,跳进市赛,就算以后不跳舞了,也都是光荣呢。” 回到家,陈蓉把买来的温洛洛最喜欢的桃子汽水拿上楼。 温洛洛发现妈妈脸上神情不太好。 她追问下,才知道赵淑琴阿姨又说了不中听的话。 家长都爱自己的孩子,谁也不愿被阴阳怪气。 心里不舒服,很正常。 “妈,没事的,医生都说没大碍。” 温洛洛喝着桃子汽水,略有无奈和惆怅,她想转述市赛评委黄月的那些话,夸了前面跳的不错,但又怕妈妈觉得自己是在安慰她。 算了,等脚养好了,以后多注意,争取再拿个奖给妈妈。 她默默的想。 - 暑假一共两个月。 整个七月,温洛洛都在为市赛焦头烂额,如今好不容易市赛结束可以轻松些,却也崴了脚。 这样的她,行动受限,哪里也不能去。 温国丰心疼她闷在家里,提议从医院暂租个轮椅回来,每天可以推着她去外面透透气。 温洛洛联想到了自己坐轮椅的模样。 爱美的少女实在无法接受。 于是,她十分坚定的拒绝了。 实在没办法,陈蓉就给她买来几本名著小说和卷子,让她安心读书做题。 即便有这些解闷,总憋在房子里,还是会无聊。 “你冷,是因为你孤独;没有什么人际的接触能撞击出你心中的火。” 温洛洛看着《简爱》里的这句,若有所思,手上合上书,眼睛有些酸累。 五点四十了。 已经是傍晚。 她极其小心翼翼挪到窗边,单手托腮支撑在窗台,望着院里和外面的巷子。 院里的那棵桃树,跟巷子的高大梧桐相比,实在纤细矮小。 八月夏天,树上结的那些果子已经成熟,小小的,跟超市卖的那种大桃子,不太相同。 但,它们也是漂亮的。 粉嫩的颜色,攀爬在桃子尖,一点点晕染开来。 像少女般,美好清甜。 除了院里的风景,温洛洛还可以望见院外的巷子。 她不仅可以看着巷子的行人,还能在傍晚时分,隔着梧桐树的间隙,看见打球回来路过的那些男生。 其中,薄桑穿件黑色的半袖,个子高,是最清瘦腿长的那个,整个人夹杂着些许低敛的锋芒,好看又很有少年的瘦削感。 温洛洛觉得很奇妙。 每当看到薄桑,她的视线就好像只能被他吸引,再也注意不起来别的人。 “薄哥,你的美女小邻居哎!” 依然是那个戴着眼镜的话多小胖子。 温洛洛惊了下,暗暗吐槽小胖子眼神真好,总算没白戴一副眼镜。 不过,她这回没躲。 脚不方便是其中一个原因,再者,自上次避雨之后,她感觉好像跟薄桑没那么生疏了。 所以,暗鼓着勇气,温洛洛想试一试。 自己是不是进步了。 小胖的男生嗓门很大,这话喊出来,清清楚楚。 薄桑稍一顿,转头,看向她家二楼的窗口。 黄昏光晕下的巷子梧桐蒙上浅橘,行人来来往往,蝉鸣的聒噪不停传来,温洛洛就坐在窗户里。 他们目光,安静的隔空相撞。 温洛洛恍惚着,眨眨眼,忽然想起了初潮是在他家来的那件羞事。 也终于明白,她高估了自己。 对视还是会心率变快。 也许,大概……是病了? 可这种病,只对薄桑生效。 相比温洛洛的少女懵懂与烦恼,薄桑眉眼平静,倒是依旧如常。 关于她脚受伤,不能出门的事,附近的邻居都多少知道些。 他就是去便利超市买算题纸和食物时,无意听到的。 她崴了脚,没办法出门。 每天趴在窗边的频率和时间,薄桑开始留意。 几乎每天的上午和傍晚,她都会守在窗户前,单手托腮,瞧着巷子经过的人。 而他则会按时出现,就像碰巧。 · 八月的日历上,不知不觉就到了特殊的一天。 这个日期,温洛洛很久之前就画圈标记好了,是孙楚菲的生日。 好友列表里,她们最后一次聊天。 还停在六月份。 她生日是在二月,孙楚菲已经送过了,是一艘象征友谊的木质小帆船。 现在到了孙楚菲的生日。 她抿抿唇,从抽屉里翻出装满纸星星的罐子,有些纠结要不要把这份礼物送去。 最终,温洛洛决定给孙楚菲。 当初她刚到舞蹈班,动作生疏笨拙,惹得其他同学发出笑声,是孙楚菲宛如正义的天使,帮她制止:“别取笑人了,你们第一天没准还不如她呢。” 温洛洛永远记得那时候对孙楚菲的印象,闪闪发光,格外热心善良。 后来,她请孙楚菲到家里玩,随手用彩纸叠过一颗星星,孙楚菲很喜欢,说觉得星星很浪漫,因为它们照亮黑夜,陪伴彼此,如果以后被求婚,那么戒指上的图案一定要是星星的才可以。 温洛洛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她一有空,就会叠几颗纸星星,渐渐的,也就放满了玻璃罐子。 这份礼物很早就备好了。 如今,是送出去的日子。 陈蓉去帮丈夫送文件,不在家。 而且,大概也不会愿意去赵淑琴家。 温洛洛不想为难妈妈,可自己行动不便,她想找个骑手,却苦恼自己根本没注意孙楚菲家的门牌号,也没数过是第几家。 一时间,温洛洛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些犯难。 她从窗户,看到几个男生从巷口由远走近,停在了薄桑的家门口。 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 薄桑走出来。 他手里拿了盒类似桌游的东西,似乎是借给那几个男生。 也不知是不是偶然。 温洛洛清楚瞧见了他抬眸,朝她看过来一眼。 微怔之后,随着陡然停顿的心跳,温洛洛感到了满足。 而她的脑袋里,忽然就冒出新主意。 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她忙主动喊出他的名字。 “薄桑——” 在男生们回头,开始起哄的声音中,温洛洛脸颊发热,却努力置若罔闻,盯着薄桑就像盯着唯一的机会,扬着甜糯的少女音问他。 “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说来奇怪,明明只是喊他的名字。 她发现自己喊出薄桑这两个字后,心底会冒出甜丝丝的感觉,像摇晃桃子汽水时,升腾出来的小泡泡。 温洛洛相信薄桑是外冷内热,也许是少女天生的直觉,又或者是因为,下雨的那天他把雨伞遮挡她淋了雨的裙摆和鞋子旁,还邀请她,留了门给她避雨。 薄桑不是表面那么冷冰冰,她能感觉到柔软。 6. 着迷 暂时没听到对面给出答复。 温洛洛缓慢眨了眨眼,耳边只有蝉鸣的声音,她仍在窗口迎着温热的暑意。 午后的阳光穿过梧桐树的间隔,火辣辣晒在裸露皮肤上。 曝光度十足,映照着她的清亮的眼眸和睫毛,脖颈肩膀处的长发也随风一晃一晃摇曳,干净且美好,让人看的清楚。 不知是光线刺眼,还是别的原因。 薄桑眯了眯眼。 他站的位置,此时正是巷子背着太阳,房子和重重树影树倾落,便是大片柔和的阴凉。 光凭视觉,都觉得凉快。 似乎就连他那边树上的蝉鸣享受乘凉,都安静几分。 温洛洛不想为难人,她想,如果他没答应,那就适可而止。 强迫是最不讨喜的行为。 办法是人想的,总还能憋出其余的办法。 “可以。”薄桑说。 他接受住热烈的阳光,朝她的方向来。 温洛洛目光就在他身上,略感激的望着他走出阴凉,炽热的阳光将削瘦好看的脸部轮廓镀上白亮,薄唇微抿又松开的时候,她的心随之停了一瞬。 而对于薄桑顺从的回应,门口那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后,开始暧昧起哄发出单音节:“嗷~” 温洛洛的脸有些热。 她努力忽视着八卦的注目礼与起哄声。 几个男生借到了桌游,没着急走,想听听帮忙的内容。 但,薄桑已经赶人了。 “你们先走。” 得到逐客令,几个男生忙又十分有眼力见的笑着走远。 薄桑这时走进院子,来到她的窗口下,仰头看她,她衣领微垂,里面内衣浅浅的白色系绳,就系在脖子。 他顿了下,又垂眸,没再看她,只问:“什么事?” 温洛洛倒是没注意到这些,趴在窗沿,发丝从脖颈滑落到胳膊:“是这样的,今天是孙楚菲生日,她应该在家,礼物我很早就准备好要送她,现在我脚崴了,妈妈也不在家,出不去,能不能请你帮忙送到她家?” 她不能送,对方也可以来取。 对方不能来取的原因,温洛洛没说,但薄桑回忆了一下,已经许久不见她身边出现伙伴,他也大概明白。 青春期的朋友,会闹别扭并不稀奇。 薄桑觉得,温洛洛是对任何在意的人和事都认真的女孩儿。 为了区赛,她可以努力忍痛标准每个动作。 同样,如今小伙伴的生日,她不计较太多,只想送去备好的礼物。 “我帮你。”薄桑答应下来。 他抬眸,努力忽略被风吹动的发丝,和少女不自知的某些蛊惑,盯着她清亮秀气的眼睛,说:“礼物给我。” 听到他愿意,温洛洛开心微微弯了眼睛:“谢谢,门没锁,你可以进来。” 她腿脚不方便,没办法下楼。 二楼的窗户,又是玻璃罐的礼物,也不好这样给。 薄桑:“……” 他没多说什么,从院子往她家门口走。 等他进来,上了二楼。 温洛洛已经拿了礼物,单脚蹦跳着,在自己卧房门口等候。 薄桑走近,接过她捧来装满星星的玻璃罐。 “我请你喝汽水,或者请你吃东西。” 这回是温洛洛想礼尚往来,她弯着唇角,嗓音是少女的糯甜和软说:“上次在你家避雨,也很谢谢你。” 薄桑垂眸,看着手工叠满罐子的星星,全是她的心意,忽然有点羡慕她的小伙伴。 他略微沉默了一下,才回她:“没事。” 他转身便往楼下走,手里拿着那罐莹黄的星星,温洛洛则眼神全落在他身上,猜测着他会不会再出现——如果孙楚菲不收,这份礼物就要退回。 温洛洛心里已经想好,如果被退回,她会将这个星星罐子,连带孙楚菲送的那艘木船礼物,一起收进储物间。 再也不会出现她面前。 这罐子星星是她欠孙楚菲的一份生日礼物,当初答应了要送,如今只是履行承诺。 无论今后两人关系如何。 她觉得,都该不亏不欠。 - 今天,是孙楚菲的生日,班里关系比较好的几个同学都来了,给她带来礼物,现在吹空调说笑聊天,等着一会儿唱生日歌吃蛋糕。 孙楚菲旁边堆满了收到的礼物。 工整亮晶晶的彩纸包装,贴着大小不一的蝴蝶结,礼品店标准的手法。 她心里想着崴脚的温洛洛。 身边有再多同学在,还是觉得少了一个伙伴。 其实,温洛洛拿奖,孙楚菲不至于小气成这样,主要是妈妈总拿她比较。 不瞧见两人在一起还好,一旦瞧见,势必要对比。 一对比,自己就成了不如对方的失败者。 喋喋不休的唠叨,如同无形的软刀子。 从耳朵进去,扎的人闷痛心烦。 青春期变得格外倔强、爱面子。 孙楚菲没办法改变妈妈。 纠结之下,她选择另一个简单自私的解决办法,就是和温洛洛保持距离。 果然,关于舞蹈比赛的对比,妈妈说的少了。 孙楚菲的耳根总算清净下来。 可心里的想念,总是束缚不住。 隐隐约约冒出来。 客厅电视开着,正在播放午间《帮帮帮》节目。 主持人在调节两个朋友间的矛盾,笑道:“家人之间偶尔也会有矛盾,朋友之间也不例外。其实人生得一真心朋友挺不容易的,如果因为一点小事就放开朋友的手,那真是太可惜了。所以希望电视机前的大家都能获得真心的好朋友,也要学会珍惜好朋友。” 这话像蜻蜓落在水面,在心里点出波纹。 孙楚菲埋头,盯着面前茶几上的花纹,觉得惭愧。 她犹豫要不要去找温洛洛。 不远处,赵淑琴观察了女儿身边的这些同学一会儿,走过来喊她:“菲菲。” 孙楚菲抬头,朝妈妈赵淑琴看去。 赵淑琴:“你看人家雪雪吃点心多斯文,不像你饿死狼一样,快,好好学学。” 妈妈又在拿别人的好,来对比她的不好。 私下说,她大概会接受。 当着众人的面,这句像一个巴掌落在她自尊上。 没面子,同时也打醒了她。 孙楚菲幡然明白。 跳舞竞争,不是疏远朋友的理由。 这全是妈妈的毛病,根本无关他人。 众人帮忙缓和气氛,开始说孙楚菲的优点,贴心为今天过生日的主角打圆场。 赵淑琴很受用,嘴角扬的明显,礼尚往来,夸奖大家很懂事。 而此时,孙楚菲已经有了决心,不再在乎妈妈的唠叨的软暴力,也不在乎还没唱生日歌,愿也没许。 她离开沙发,到餐桌前切下了一块奶油造型最好看的蛋糕,在妈妈赵淑琴惊讶的呼喊声与同学们不解的目光中,端着那块蛋糕跑了出去。 夏天午后的太阳很热,尤其刚从凉爽的空调屋出来,感受就更明显。 孙楚菲呼哧呼哧跑着,很快就出了汗。 拐过巷子。 隔着不远的距离,她看到了薄桑,却被喊出名字:“孙楚菲。” 都住在一个小区,遇到很正常,他话少,两人不算熟,所以从没打过招呼。 如今,薄桑主动喊出自己的名字,就很意外了。 这还是孙楚菲第一次听到,从薄桑口中喊出自己的名字。 停下脚的孙楚菲端着蛋糕,另只手指向自己,几乎怀疑耳朵出了问题:“你……叫我?” 薄桑没解释太多。 他把装满纸星星的罐子递到面前,只说:“温洛洛给你的生日礼物。” 孙楚菲怔了下,接过,看向玻璃罐里的漂亮纸星星。 五个尖角,中间饱满。 一看就是主人很用心叠出来的整齐。 之前跟温洛洛说过,自己很喜欢星星,就算是最爱的人给的求婚戒指,一定要有星星图案才可以。 孙楚菲鼻子发酸,心里的愧疚更多了。 回过神再抬头时,薄桑已经走了。 她愧疚之余,也暗暗感叹。 温洛洛送礼物,跑腿的人居然是薄桑。 太厉害了吧。 * 温洛洛的家门口来了一个女孩儿。 她拎着印有书店logo的纸袋,看着手机里的地址,再仔细对门牌号,确认无误后,才开始敲门,喊道:“洛洛,在家吗?” 守在二楼窗户的温洛洛闻声转头望去,看到来人后一怔。 她原本是在这等着薄桑,没想到刘倩来找她了。 刘倩跟她同岁,没搬来这以前,两人是隔壁邻居。 搬家以后,刘倩一直在跟她微信联络,知道她初中学校和新住址,放假前约好暑假一起玩。结果,她崴了脚,没能赴约。 温洛洛不方便下去开门,跟刘倩发去语音电话。 大门没上锁。 刘倩挂了语音电话,推门进来。 温洛洛在二楼招着手,笑道:“这里。” 刘倩见到她,也笑出来:“洛洛,本来约好暑假见面,你没法出门,我就过来看看你。” 从一楼上来二楼,刘倩看着她敷药的脚踝,关心:“你脚好点了吗?” 温洛洛点头。 对方在关心她,她也默默关心对方。 在刘倩进门的时候,她就留意看对方露在短袖外的手臂。 有了些肉,不再像小时候细瘦,最主要的是皮肤完好,只有几道很浅的旧伤疤,没有新伤。 刘倩颇为亲近的抱住她:“洛洛,真不想你搬家。我可想你了。” 这种带着撒娇的嗲音。 附带着拥抱,就是足以融化人的热情,每次都让温洛洛无力招架,微微脸热:“嗯,我也经常想起你。” 刘倩松开她,环顾四周,问:“你妈妈不在家?” 温洛洛:“买东西去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 “哇,这就是你的奖杯吗,实物比照片还漂亮!”刘倩发现了摆在柜上的舞蹈奖杯。 “嗯。”她也觉得拍照,没有实物好看。 “真好。”刘倩欣赏了一番,少顷,原本扬着的唇角,无声垂了垂,说:“可惜市赛你脚受伤了,现在哪儿也去不了,闷在家里肯定很无聊。” “也还好。” 温洛洛把自己还没喝的果汁递过去,不想让对方太担心,安慰:“感觉闷了就做做题,看看书,再瞧瞧巷子外面,一天就过去了。” 刘倩接了果汁,歪了歪脑袋,看着书桌夹了书签的几本书。 温洛洛坐回窗边的位置。 刘倩挪开眼,不可思议看她:“看这些名著吗?这些多没意思呀,而且语文课会讲。” 一点儿都不激情。 “嗯。”温洛洛眨眼,一脸单纯:“要不看什么?” 刘倩憋了憋笑,低头,从印着书店logo的纸袋里挑出来两本,塞到她手里,大方:“这是我最爱的几本小说,出了纸质版的书,就全买回来了。反正我都看过了,送你两本解闷儿。” 鲜活美丽的颜色,印着一男一女依偎的封面图。 两侧是小说的名字,《齿痕》和《热吻》。 温洛洛懵住,垂眸认真看简介,没接触过青春小说读物文化,还挺新奇。 窗外,那栋洋房的大门停下少年的身影。 按了两位密码,没再继续。 薄桑回头看来一眼。 温洛洛在低头看那两本书的简介,没注意到窗外的动静。 她似乎捕捉到某些词语,唇边弯出笑,说着话,神情娇憨,在跟旁边的人讨论着什么。 热风涌过。 粉白的纱帘被吹落。 朦朦胧胧,也阻隔成了两个世界。 薄桑盯着那抹柔软随着聒噪的蝉声,一下下荡漾。 隔了几秒,他收回目光,输入完最后几位密码进门。 7. 着迷 温洛洛再回眸往窗外看的时候,薄桑已经走进家,她愣了下,只看到他冷白劲瘦的手,带着大门闭合。 刘倩喝着果汁来到她旁边,也朝窗口外望,燥热的空气和风不断涌进来,才惊觉窗户开着:“洛洛,通风换个时间,大中午不关窗户,太热了。” 说着,刘倩顺手帮忙关了窗户。 温洛洛垂眸,目光再次落在鲜艳封面,心思不在这。 礼物没被退回来,应该是收下了。 薄桑帮了忙。 所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要怎么感谢他。 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温洛洛回过神,贴着关住的窗户玻璃往外看,角度原因,人被挡住一半,并没看到脸。 “你妈妈带钥匙了吧?应该是别人。” 刘倩放下饮料,踏着楼梯忙下楼去开门了。 温洛洛仔细听。 开门的响动后,隐隐传来孙楚菲的声音:“我找温洛洛。” 接着便是跑上二楼,越来越近的脚步。 温洛洛抬眸看着卧房门口出现的人,确实是孙楚菲,应该一路跑来的,鼻尖额头有汗,呼哧呼哧喘着气,手里还端着一块蛋糕。 阳光太烈,高温之下,奶油有些融化。 不过,可以看出对方在切蛋糕时的偏爱,因为这块蛋糕带着最完整的奶油花朵。 蛋糕被搁在书桌上。 孙楚菲咬着唇,憋了好几秒,眼眶红红的,像忍着哭劲,终于说出了道歉的话。 “洛洛,对不起。” “之前是我不好,钻了牛角尖儿,以后不会了。” “洛洛,你快快好起来,等你养好了,我们再一起去舞蹈班。” “明天下午,我来找你一起写作业。” 温洛洛的心很软。 她清晰看见了孙楚菲憋着泪泛红的眼眶,似无法放弃,很在意这份友情。 她不想看到伙伴掉眼泪,于是点头,温柔答应下来:“明天下午我在家等你来写作业。” 对方听到回答后露出笑。 跳舞比赛产生的隔阂,似乎到了这里,无影无踪了。 孙楚菲没待太久,因为同学们还在家里等着,跑来跟温洛洛人完错,心情变得轻松,就开开心心离开了。 少了一个人,温洛洛房间里安静了些,她和刘倩坐在书桌前一起分享着蛋糕。 窗外阳光透过玻璃纱帘,落在她敷了药的纤瘦脚踝上。 奶油香甜。 刘倩吃进嘴里,总觉得有点腻。 刘倩不喜欢送蛋糕的那个女孩儿,所以也不喜欢这块蛋糕。 在温洛洛朋友圈,刘倩见过孙楚菲。 合照里,都穿着练舞服,应该是一个舞蹈班的同学。 刘倩有自己的私心,想做温洛洛最好的朋友。 所以,刘倩格外排斥孙楚菲,不想这件事轻易过去:“洛洛,虽然不知道你们闹了什么矛盾。但听刚刚道歉的话,她想生气就生气,想和好就和好,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也不是什么大错。” 温洛洛吃掉了奶油上的红色小樱桃,抬眸,瞳仁被阳光映射的干干净净。 宛如毫无攻击力的毛绒小动物。 刘倩悄悄看她的反应,发现她没要继续追究的意思,又怕被认为小心眼,话锋一转:“不过,你们都在一个舞蹈班,闹太僵也不合适。” 顿了顿,刘倩还是没忍住,袒露心声,说:“洛洛,知道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也想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从很多年前,挨了爸爸的打,温洛洛帮自己吹伤口的时候起。 刘倩就一直将她视作是温暖的小太阳,最好的朋友。 “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啦。” 温洛洛没撒谎。 她十三岁的年纪,懵懵懂懂,但对任何感情都很真挚。 虚伪会带来伤害,是不对的做法。 所以,她希望自己不辜负任何人,对友情是,对将来的爱情应该也是。 不忍看着刘倩失望的眼神,温洛洛努力想安慰,想了又想,才告诉对方:“最好的朋友,这个关系很神圣,时间久了,慢慢会成真的。” 时间割不断的好朋友,应该就是最好的朋友了。 刘倩笑,点点头:“好。” “洛洛,你知道么,你越不肯哄我说是最好的朋友,我就越安心。” “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全是实话,没骗人。” “行吧。” 两人说着话,楼下响起大门推开又闭合的声音,然后是换鞋放东西的窸窣动静。 应该是陈蓉回来了。 温洛洛蹦跳着过去,停在楼梯围栏前,说:“妈,倩倩来了。” 刘倩在旁边,打招呼:“阿姨好。” 陈蓉笑着,边去厨房边说:“正好,阿姨买了西瓜,一起吃。” 没几秒,刘倩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刘倩回房拎了装书的袋子,跟温洛洛告别:“家里打电话了,我有空再来找你,微信联系。” “嗯,谢谢你的书。” “拜拜。” 刘倩下了楼,还不忘跟陈蓉说声:“阿姨,我先走了,西瓜下次再吃!” “哎,倩倩,怎么快要走,先吃块西瓜。”陈蓉端着切好的西瓜出来时,人已经跑出去,只剩下温洛洛在二楼盯着西瓜像个小馋猫。 陈蓉端着西瓜走上楼,把盘子放到温洛洛桌上,然后挑了块最大的给她,就下楼去看电视了。 西瓜是冰镇好的,沙甜多汁。 温洛洛吃着西瓜,边从窗沿随手拿了青春小说,翻开正文开始看起来。 这篇小说确实是青春小说。 但跟她想象中的青春,不太一样。 内容合理又大胆,男女主角间青春懵懂的接吻,甚至更多亲密,被写的鲜香暧昧。 有生之年以来,温洛洛第一次接触。 也许出于猎奇心的作祟,又或许出于被剧情吸引,温洛洛整个下午都在看,临近傍晚时,她已经看完了大半本。 陈蓉从楼下过来,边走近边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吓得温洛洛手忙脚乱的塞到枕头下,藏好了书。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藏。 就觉得心虚,不想被看见,藏起来是对的。 “不饿,等爸爸回来一起吃吧。” 回答完妈妈话,温洛洛有些不自在,主动把吃剩的西瓜和盘子递过去,然后咬了咬唇,偷瞄下枕头的方向。 她总感觉那里藏了个炸弹似的。 陈蓉收了盘子和瓜皮下楼。 温洛洛狂跳的小心脏才稍稍好些,她怕被妈妈撞见,于是没再碰枕头下面的书,翻开数学卷子,开始做暑假作业。 直到晚上吃过饭,温洛洛面前的数学卷子也没能写完。 她被一道数学大题给难住了。 已经纠结了大半个小时,还毫无头绪。 陈蓉上楼,帮忙打开了窗子通通风。 外面的稍散些的热气和风瞬间涌了进来。 陈蓉看着女儿紧皱眉头,似乎在苦思冥想,便来到书桌旁,问:“解不出来了?要不要看看参考答案?” 温洛洛抬头,叹口气,十分惆怅:“妈,参考答案我都看不懂。” 卷子反面的这道大题,她实在解不出来,看了过参考答案,答案很简短,聊胜于无。 许多步骤都省略了,是高手的做法,并不适合数学弱者。 相当于看了个寂寞,温洛洛根本没看明白。 陈蓉也审了审题,试图帮忙,但发现自己更是一窍不通。 “现在初中生大题这么难了。”陈蓉想起对门的少年,有了法子:“哎,听说对门的薄桑在你们学校入学考试第一,数学挺好吧,要不要问问他?” “啊……别别别。” 温洛洛立刻拒绝了,这点题麻烦薄桑,多不好意思,她埋头咬着笔杆,继续想:“我再好好看看。” 十几分钟后,陈蓉再次上楼过来看,发现女儿做卷子的进度不前,还是那道大题。 温洛洛仍旧一筹莫展。 从女儿房里出来,陈蓉就去了厨房,很快,拿着半个盖了保鲜膜的冰镇西瓜放在玄关桌上,弯腰开始换鞋。 听见了妻子的动静,正在看晚间军事新闻的温国丰回了头,瞧见陈蓉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好奇问:“天都黑了,这是给谁送西瓜啊?” 陈蓉换好了鞋,单手抱起西瓜,回道:“闺女有数学题不会,我送半个西瓜过去,问问薄桑能不能过来教教。” 温国丰点头:“嗯,别勉强人家啊。” “我知道。” 说完,陈蓉带西瓜出门了。 - 书桌前的温洛洛还在为数学卷子发愁。 演算纸已经列满了她能想到的所有公式和步骤,可距离正确答案,相差甚远。 大概老天爷是公平的。 给了她跳舞的兴趣,没给她数学的天赋。 温洛洛烦了,再好的耐心也全部用光,她用笔在演算纸乱划着,像脑袋里的思路般,很快就呈现了一团糟。 几分钟后。 楼下传来开门和说话声,混着客厅电视音,听得不真切。 温洛洛以为家里来了父母的朋友,没太在意。 直到听见有人踩着楼梯上楼往这边走,就走到她的门前,停下,隔着门缝是黑色的身影,轻敲了两下:“我是薄桑,来帮你看看数学题。” 他的声音低沉,也有少年的清润。 温洛洛忙把划乱糟糟的草稿纸压在最下面,忙说:“请,请进。” 房门才被推开。 薄桑走了进来。 陈蓉从另个房间搬了个椅子过来,放到温洛洛旁边的位置:“快坐。” 椅子摆的很近,是平时陈蓉和女儿一起看舞蹈视频的习惯位置。 薄桑犹疑两秒,稍拉开些许,坐在了温洛洛身旁。 陈蓉客客气气笑:“我不打扰你们讲题,下去给你们切点水果。” “不用了阿姨,我刚吃过饭,不饿。” “好好好,那你们看题吧。” 陈蓉出去,还贴心的关上门,不留缝隙,怕楼下丈夫的电视声打扰到两人的学习。 温洛洛坐得很直,有些不好意思。 她没想到妈妈真会把请薄桑请过来讲题。 相比她的羞涩扭捏,薄桑很沉静,只坐在她身旁,垂眸看了试卷一眼。 他拿起旁边的笔,点了点,问:“这道?” “嗯……答案第一行我还能看明白,可第二行直接就是结果,这里是怎么得出来的,我不理解。” 参考答案只略了一眼,薄桑已经完完整整开始讲给她过程。 温洛洛听着,思路渐渐柳暗花明。 开心之余,也默默感叹。 他的脑子真的好用,跟她好像不是一套。 讲完参考答案那种,薄桑又讲第二种思路给她听。 温洛洛已经学会了一种,托腮望着他,有些走神。 薄桑讲着题,灯光下,眼睫在眼睑下方投落淡淡的痕迹。 少年的他下颌弧线很流畅好看,喉结半藏在脖子的阴影里,清瘦凸起。 不知不觉,温洛洛看的有些着迷。 她喜欢他的下颌和喉结,心里想偏头再凑近点。 可她不敢。 怕太唐突,像个少女流氓,被薄桑讨厌。 走神间,笔从她指间掉下去了。 落地的声音和指间的寂寞把她拉回现实。 温洛洛忙去捡。 但脚踝受伤,坐着单腿抬高的姿势,行动不便。 薄桑也在帮忙捡。 他的身子遮住部分灯光,在她这里落下昏暗。 她感觉到光线黯淡,也感知到他的动静,抬眸,下意识往他这边看。 两人一上一下的交错间。 温洛洛的嘴唇蹭过他的下颌,冷白的肌肤微凉,硬硬的轮廓线条,就连她鼻尖的空气都有一瞬,是他干净的味道。 她忙坐直身子,拉开了距离。 像只偷腥吃被发现的惊慌小猫儿。 对于这个意外,薄桑明显也怔了下,眼眸看过来。 他黑漆漆的沉寂目光,让她呼吸一滞,睫毛也颤了颤。 温洛洛觉得浑身的血都烫了。 怎么办。 虽然只亲到了不足一秒。 可她感觉耳尖好热。 就连胸口里的那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8. 着迷 薄桑微低眼,目光定格在她的嘴唇。 只是半秒。 而后薄桑掀起眼皮,复看向她的瞳孔。 他是冷淡的,似乎从骨子里就透着这种感觉,不可侵犯。 温洛洛察觉到他的目光。 她不自觉咬了咬唇,想把它藏起来。 与此同时,觉得脸和耳朵,甚至全身都火辣辣的。 空调吹着冷风,却熄灭不了她袭来的热度。 距离很近,光线也很亮。 所以,薄桑能捕捉到她的紧张和无措。 她不是故意的,他知道。 “对、对不起。” 她脑袋一片乱,紧张到要命,最终招架不住垂下眼眸,先挪了视线。 温洛洛真的很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虽然觉得他下颌和喉结好看,但绝对没有要冒犯的意思。 可……这话说出来,好像越描越黑似的。 如果他觉得被冒犯到,冷着脸生气离开,她也认,只能再找机会好好解释。 但是,对方并没有生气,也没有要追究。 薄桑只是将捡起的笔放在她面前,重新跟她并肩坐着,边写过程边开口讲解,继续刚才的思路。 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好像刚刚那个亲昵,是温洛洛走神时出现的幻觉。 对此,温洛洛庆幸,悄悄松口气。 书桌的台灯亮着,炙白的光线里,她看着薄桑修长骨感的手握着笔,在演算纸留下一行一行的流畅过程。 他的声音冷淡淡,又温温的。 进到耳朵里很好听。 她感觉着自己还没降下来的心率,微不可查的抿了抿唇,想到蹭过他下颌的触感,羞涩浮上心头,有点心乱如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两种思路讲完这道题,温洛洛眨眨眼,回了神,表示已经学会第一种,她没别的要问。 他没勉强她全都要学会。 解题思路,对付考试,能有一种也就够了。 薄桑从挨着她的位置起来,打算回去。 放下的碳素笔,来回轻晃滚动了两下,似不甘孤零零的寂寞。 薄桑离开了房间。 温洛洛也在下一秒起来,她蹦跳着来到窗边,就在窗口等着看他出来。 少顷。 薄桑出现,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的停住脚步,回过头,也在看着她。 温洛洛就在窗口,手撑着窗沿,小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似乎只顾着看他。 薄桑微微蹙眉。 “危险。”他说:“往回。” 冷淡淡的口吻,说着关心的话语。 温洛洛心跳漏掉几拍。 她朝他笑了笑,缩回房间,心情是明媚的。 薄桑回了家。 对面二楼卧房的窗帘还习惯性拉着,温洛洛单手托腮看,心里猜想他在做些什么。 如果有微信就好了。 可以聊聊天。 她贪心的想。 陈蓉上楼替温洛洛关窗户,来到书桌前,顺便看了一眼,看到原本困扰女儿的那道数学大题已经解开,演算纸上的讲解过程详细工整,十分满意。 陈蓉不由对薄桑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行了,洛洛,别再窗口发呆了。差不多去洗漱,早点睡。”陈蓉温声催她。 温洛洛的脚还没好,陈蓉总想她多睡觉,恢复得会快些。 对妈妈的关心,温洛洛立刻弯出笑,回头:“嗯,马上。” 被数学题折磨了这么久,温洛洛洗漱完的第一件事就是躺在床上,连手机都没玩几多久,就挨着枕头睡了过去。 睡着后,她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身处满是桌椅的教室,窗外郁郁葱葱的树叶在晃动,面前有一个少年,在很轻很淡的亲她。 她怕教室来人,又不舍离开这个吻。 温洛洛紧张,心动,呼吸起伏有些乱。 朦朦胧胧,隔着纱雾般,她悄悄睁开了眼,却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只隐约觉得那削瘦好看下颌脸型,有几分像薄桑。 而她甘之如饴。 - 清晨的阳光从窗帘透进房间。 温洛洛醒了。 空调还在运作,清凉的温度。 她不知为何体温有些高,出了汗,散在脖颈肩膀的发丝有些许黏在肌肤上。 回想起梦里的一切,她再次羞的捂脸。 她居然,把薄桑梦成了亲吻对象。 这个梦实在太奇怪,太羞耻了。 温洛洛摸出枕头下的那两本青春小说,觉得罪魁祸首是它们。 她之前,可是从来没有过这样。 她低垂着眼看着手里的书,黑长的睫毛缓缓眨了又眨,最终没敌过好奇心,还是想把故事看完,于是重新塞回枕头下,打算有时间就看。 手机亮了亮,有刘倩的微信消息。 温洛洛点开,刘倩给她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应该是想找她聊天。 她回过去消息。 -倩倩,我刚醒,做梦了。 -一个特别的梦。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脸烫烫的。 那边很快显示输入中。 刘倩:什么梦? 温洛洛打字的动作犹豫了,不好意思说具体,只含含糊糊带过。 -反正梦是假的。 -梦是大脑皮层兴奋所导致。 刘倩:不不不,梦不全是毫无依据的产物。 刘倩:梦也是潜意识里最真实的表达。 刘倩:所以,你到底梦到了什么? 温洛洛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薄桑有这种梦境,也许是昨晚不小心碰到他下颌的乌龙,抑或是青春期的正常好感。 她也不知道。 等太久还没见到回答,刘倩开启了新的话题。 刘倩:刚刚看推送,居然说接吻有助于燃脂减肥哎,等将来高考完,找个男朋友试试。 此时此刻,接吻两个字,在对话框里格外显眼。 温洛洛呼吸慢了慢。 她回了上一条消息。 -我梦到了我在减肥。 - 下午,温洛洛把语文卷子翻出来,她昨晚在薄桑的指导下解决了数学卷子,今天该换着科目写了。 没一会儿,孙楚菲背着个Kitty猫的小包,如约来找她,小背包里装了笔袋和古诗文抄写的作业本。 房间开着空调。 午后阳光明亮热烈。 隔着窗户玻璃的两个人,安静的写作业。 大概五点的时候,温洛洛写完了语文卷子,而孙楚菲也说手酸要歇歇,停了古诗文抄写。 这段时间温洛洛崴脚没去舞蹈班,班里发生的事她都不知道。 孙楚菲就挑着自己觉得有意思的几件,慢慢说给她听。 正说着,外面隐隐传来男生们在巷子拍篮球,越来越明显的声响。 温洛洛意识到,又到傍晚了。 听到声音,孙楚菲赶紧转头瞧向窗外,笑道:“洛洛!看,他们打篮球回来了!” 窗外的巷子,经过着几个从篮球场回来的男生们。 温洛洛的眼神一下就落在薄桑身上。 他的身材清瘦颀长,肤色静冷,眼神寂寂,却很好看,以及薄唇与喉结。 一切都像印在了脑袋里,总能让她很快就找到。 孙楚菲像个评委,点评着这些意气风发的男生,半开玩笑:“果然,薄桑最帅,可惜话少冷着脸,洛洛,你说如果亲他,会不会连嘴巴都被冻住啊。” “不会。”温洛洛下意识回答。 “这么对答如流。”孙楚菲回头看来一眼,立刻笑着问她:“你试过?” “……” 温洛洛语噎。 她抿唇,心虚眨了下眼,摇头否认。 “不过,你挺厉害的,能让薄桑当跑腿。” 孙楚菲真心实意的说完,目光又看向窗外的男生们。 9. 着迷 “洛洛,你看,濯承穿红色球衣还怪好看的,笑起来露个虎牙。” 孙楚菲朝外看着,嘴角有少女心事的笑,下一秒,笑容消失,在叹息:“想加濯承的微信,又怕他觉得没那么熟,不愿意给,就太丢人了。” 温洛洛对加男生微信这一类事没什么欲望,除了薄桑。 她换位思考,理解了朋友的苦恼,想了想,说:“打球的男生们,应该互相有微信好友。” 孙楚菲眼睛一亮:“对!薄桑肯定有濯承的微信!” 她伸手拉过了温洛洛的手腕,亲昵的撒娇摇晃:“薄桑太难亲近,我跟他不熟,大概率不成功。所以,洛洛,靠你了。” “啊?” 温洛洛懵懵眨眼。 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只觉得稀里糊涂,这事就绕到了自己和薄桑的身上。 “洛洛,你想,跑腿送礼物这个忙薄桑都帮了。”孙楚菲认真分析,笃定:“说明他挺挺照顾你,你找他要个朋友的微信,应该不难。” 温洛洛怔怔听着。 她眨了眨睫毛,不太确定是否可行。 “好洛洛,求你了,帮帮忙,你忍心看我发愁少白头吗?” 孙楚菲瘪了嘴,脸微微鼓起,像个小仓鼠,可怜兮兮看着她。 温洛洛被她这副样子逗出笑,宠溺点点头,妥协:“我找机会试试。” “耶,洛洛,你真好。” 孙楚菲开心抱住了她。 屋子里,两个少女在轻拥,笑着玩闹。 窗外巷子薄桑一群人走过院墙,薄桑走在中间,旁边是稍微靠后的几人,红球衣的濯承走在最边上。 院墙挡不住二楼的窗口。 薄桑掀起眼皮,看了眼。 又很快敛眸,仿佛什么都不在意,清清冷冷。 院中的早熟桃子已经褪去青涩。 悬挂在纤嫩树枝间,纤嫩的粉色渐深红,周遭密麻的弧形叶子随风闪闪亮亮。 - 温洛洛的康复能力不错。 八月中旬时候她的脚好了很多,练舞太勉强,但正常行走已经没问题了。 陈蓉担心她没好彻底,弄出个二次受伤,更严重。 每天都要嘱咐她一遍,别着急,现在还不能练舞诸如此类。 温洛洛知道轻重,每次都应下。 临近开学,暑假科目作业完成的差不多。 就剩下五六张让她头大的数学卷子。 温洛洛真的不擅长做数学题,她每次遇到稍难的题都要死很多脑细胞,以前只有参考答案才能救她。 现在,薄桑更能救她。 他弥补了参考答案的过程。 只要温洛洛再遇到看答案还不会的数学题,陈蓉就催促她去请教薄桑,还唠叨着让她拉近关系,做好邻居,好朋友。 温洛洛私心也想亲近薄桑。 所以没反对。 她自己硬着头皮登门几次后,渐渐没那么拘谨。 只是—— 每次解题和薄桑挨得近时,心跳还是居高不下。 这片老小区,是重点初高中学校的资源区。 大部分家里有学生,所以,和温洛洛、薄桑一样的同龄人不少,从每次打篮球散场经过巷子的那群男生也能看出来。 背包里装好数学卷子和笔袋,温洛洛下了楼,出门前还带了陈蓉特意准备的一袋水果。 从家里出来,经过那棵小桃树时,她停下。 然后伸手小心摘了树枝间两个成熟的桃子,装进水果袋子。 温洛洛跑过巷子,裙摆迎着热风,微扬又垂下。 她按了门铃。 开门的人却不是薄桑。 而是每天打篮球的那几个男生里最矮,戴眼镜的小胖子。 温洛洛愣了下。 她猜想,对方应该是来薄桑家玩了。 “薄哥,你邻居来了。” 戴眼镜的小胖子回头喊了一声,然后朝她露出笑,伸出友好的手:“你好,我叫王浩。” 像个职场大人。 王浩比她高不了多少,整个人都胖乎乎,很肉感。 温洛洛迟疑了两秒。 她还是第一次要这么跟人握手打招呼。 礼貌使然,她选择伸出手,然而手还没碰到。 面前胖乎乎的手已经被过来的薄桑,直接拍开了,他眼睛看着她,示意:“进来吧。” 说完,他转身往里走。 温洛洛跟着进去,被扑面而来的空调冷风拯救,摆脱暑气,不那么燥热了。 她换了一次性拖鞋。 从屋里过来另一个红球衣男生,在吐槽最后面的王浩:“真服了,王小胖你这人,每次见到好看的女生就握手占便宜。” 男生转过头,面对温洛洛,露出小小的虎牙,笑:“你好,我叫濯承,刚才那个流氓是王浩,喊他王小胖就行。” 濯承不笑的时候没什么特别,高高瘦瘦的男生而已,笑起来就显得阳光帅气。 跟薄桑冷淡淡的好看清寂,完全是两种感觉。 即便再阳光迷人,温洛洛的心率依然平稳。 她再次确认,扰乱自己心跳这方面,只有薄桑。 除了他,无人能做到。 而后,她脑袋里冒出的另一个念头就是,孙楚菲想要这个男生的微信。 客厅电视播放着热血战争的画面。 此刻静了音,应该他们好奇谁按门铃忽然到这儿的原因。 温洛洛抿了下唇,松开。 她把水果袋放在茶几上,回头,礼貌开口:“你们好,我叫温洛洛。” 少女清甜的声音,因为不熟害羞,有点糯糯的感觉。 王浩简直被融化,热情洋溢:“你好,洛洛!” 旁边的濯承啧了声,调侃:“刚认识就这么喊人家,王小胖你脸皮挺厚啊。” “靠,别说我外号。” “切,就说你外号。” “去篮球场,看我不惨虐你。” “怕你?王小胖,输的叫爹!” “行,转移战场,篮球单挑。” “好儿子,走。” 出门前,濯承换着鞋,不忘问:“薄哥,今天你还去不去?” 薄桑拉开一罐饮料,倒进玻璃杯,眉眼没抬,清淡淡回:“不去了。” 他刚刚从冰箱拿出来,粉色罐身有微潮的水汽。 倒完半罐,玻璃杯已经七八分满。 从温洛洛的角度,可以看到厨房的他将易拉罐放下,拿起旁边的纸巾,擦了擦沾染湿意的手指。 他的手很漂亮。 修长,骨节分明,是极其干净就像雪巅的肤色。 出神间,薄桑从厨房走过来,单手拿着新倒的甜味汽水给了她。 “谢谢。” 温洛洛接过杯子,眨了眨眼,同时有种雀跃的感觉。 总感觉他今天不去打篮球,是她登门的缘故。 房间里静下来以后,她跟着薄桑在客厅桌上做题。 外面阳光强烈,隔着客厅一层层厚重的窗帘并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周围的浅光,还是从电视屏幕和没窗帘的厨房窗口方向散过来的。 有些暗。 但也不至于看不清字。 她翻动卷子,寻找不会做的几道题,发出轻微的纸张声音。 薄桑习惯房子里安静昏暗。 他拿了遥控器,本来是想关掉静了音的电视,听到声响,那双寂然的眸子看向温洛洛。 少女一袭白色的及膝连衣裙,袜子轻薄到脚踝边缘,踩着拖鞋,歪着头坐在桌前颇为认真。 试卷被翻来覆去看,轻飘飘的晃荡,宛如柔软没竹骨的纸风筝。 给人的感觉,都宛如她旁边的那杯桃子汽水,都是清甜的。 习惯昏暗视线的薄桑,视力比平常人要好许多。 少女半咬着唇,凑近与试卷的距离。 大概,看的不算轻松。 他没再管别的,直接到落地窗前拉开了不知多久没开过的窗帘。 光亮顷刻泄入。 10. 着迷 少女抬头看过来,漂亮的杏眼,里面映着点点亮光,乌黑的长发挽在白皙的耳后,唇瓣自然微张,纯真干净。 区别于球场大汗淋漓的男生,像白云,像清风。 薄桑眼皮跳了下,微微垂眼,静静敛了眸底的波澜。 他拉过椅子,自然的坐在她身边,快速浏览空白着答案的数学题目后,便拿起笔边写边低声讲。 温洛洛闻到了他衣服身上很清淡的柠香。 薄桑就在她身边,很近。 近到她稍微偏头,挽在耳后落下的长黑发丝就轻滑靠在他左肩。 心跳悄悄快着节奏。 温洛洛在半走神的恍惚中,白纸上的解法已经被他写的清清楚楚。 这道题解完,薄桑问着:“懂了?” “啊……我再看看。” 温洛洛愣了愣,马上回过神,红着脸去看那些过程。 她脑袋思索,慢慢顺下来。 逻辑全通,已经是几分钟后。 期间她没敢分心再去看薄桑。 同样,他也很有耐心,安静的等。 温洛洛确认自己理解了,她满意轻轻笑了下,说:“懂了。” 他才翻过卷子,寻找空白,继续下道。 · 温洛洛解决掉所有难题,豁然开朗,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后。 她把试卷和笔袋整好,收进背包里,觉得完事拍拍屁股就走,实在太不亲近人的感情。 于是,温洛洛把目标放到水果袋子里,拿出她亲手从院里摘来的桃子,粉红的鲜嫩,问:“要吃桃子吗?” 薄桑听到后,视线移向她手中的桃子。 他说:“你想吃?” 她弯出笑眼,说:“这个桃子不一样,是我家院子的那棵桃树结的。” 他点了点头:“好。” 片刻后。 客厅桌上摆好了洗干净的小桃子。 墙壁上的电视静音开着,在播放着新上线的电影,上一部热血战争片在他们做题中播放,如今刚好播完,自动切换到下一部新电影。 薄桑家电视开了VIP。 切换的间隙,温洛洛看了眼系统显示的VIP剩余日期,居然续费到了十年后。 她想了想自己家,看电视只看卫视频道,再次感觉到了她和薄桑家的贫富区别。 切换到的新电影是恐怖片,序幕就是血腥阴森的画面。 温洛洛僵了僵,艰难吞咽了下,她胆子小,此刻觉得嘴里的桃子汁几乎都不甜了, 薄桑原本看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改变,将遥控器拿起,切换到再下一部。 画风温柔痴缠了许多,是古代电影《唐朝秘情》。 薄桑确定不恐怖后,去看温洛洛,发现她紧绷的肩膀,明显松懈下来。 他这才没继续换。 温洛洛偷偷瞄来一眼,发现剩下的那个桃子还完完整整搁在茶几盘子里。 薄桑没动它。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欢吃甜食? 可他家冰箱里,明明有桃子汽水,还每次都给她喝。 她内心胡思乱想了会儿,想不出头绪,索性就把注意力全放到电视上。 主演是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 “这个好像还挺好看的。” 她感兴趣,说:“和尚和公主。” 少女最单纯的年纪,说出的话也最不为风俗而忌讳。 闻言,薄桑的唇角,无声扬了扬。 他想起上次她认真看《西游记》中的女儿国那段。 是和尚和女王。 温洛洛边吃桃子边看电视,看到屏幕里高阳公主主动去寻辩机和尚,忽然想起孙楚菲想要濯承微信的事。 她踟蹰了下,鼓起勇气,试探性问:“对了,能不能……加一下你的微信?” 薄桑不算冷淡,却也没什么表情。 他掏出手机:“可以。” 两人添加了好友成功。 温洛洛有些小欢喜,她再接再厉:“能不能麻烦……把濯承的微信推给我?” “……” 薄桑抬眸看来。 眼神没什么热度,黑沉沉,隐约有些冷。 他问:“加濯承有事儿?” 温洛洛咬桃子的动作顿了下,才缓缓恢复正常。 “没什么。” 她摇摇头,被问的有些紧张的情绪,想替朋友守住小秘密。 温洛洛表面努力维持常态,歪着头看他,目光懵懂直白:“就是加个好友。” 闻言,薄桑下颌线紧绷,没再看她,只抬眸,目光落在前方电视屏幕,面对此时一脸等待回答的温洛洛,他薄唇微抿,清冷冷说了句:“濯承没微信。” 没微信啊…… 那就没办法加好友了。 温洛洛也没太失望于这个,她心里在意的是薄桑。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从他的话里,好像听出了低气压。 难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 她眼睛微垂,想了想,也想不明白。 直到偷瞄他视线盯着电视,温洛洛才敢仔细看了看他的表情,好像没生气。 应该是自己多心了,他平时不笑就是这个样子吧。 客厅里,梧桐树叶切割过的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照得大理石地面泛着道道光亮。 两个共处的人。 一个说错了话,另一个说了谎。 11. 着迷 九月开学。 已经进入秋天,但暑季的余热犹存,教室里的风扇呼呼转个不停。 暑假作业除了书面作业外,还有自主预习和复习。 其中,主科老师们最看重的,就是对上学期的知识点查缺补漏。 开学第一天,语数外三门主科老师就在课堂发卷子,各来了一次成果验收考试。 成绩出来,温洛洛的语文和英语,还和期末考试差不多,排在班里中上游。 她向来头疼的数学,却好像变得容易许多。 卷子批改出了成绩,数学老师走上讲台,把卷子分给前排两个同学发下去,扶了扶眼镜,低头看着卷子,分析难度。 “哇,好高。”前排发卷子的女同学惊讶又羡慕,压着声音偷偷感叹,将手里接近满分的数学卷子发到温洛洛面前。 这引起温洛洛同桌的好奇,探头看过来,也不觉睁大了眼:“洛洛,太牛了。” 讲台上,数学老师分析完试卷,就开始表扬:“咱们班进步明显的同学是温洛洛,老师没记错的话,上次期末数学考试,她是倒数十几,过了一个暑假,今天这张综合卷子,大题她基本没丢分。可想而知,人家暑假一定努力了,一定用功了,成绩就是这么一点点拉大的,偷懒的同学好自为之吧。” 温洛洛一直在数学方面默默无闻,甚至拖后腿。 成绩忽然上来,被老师列成榜样,她眨眨眼,脸微热,有些不适应。 同桌看了看自己的八十六分,再看看她的一百一十五分,深吸口气,小声问:“洛洛,你假期是上补习班了吗?数学居然这么变这么强。” “没上补习班。”她轻轻摇了头,回:“就是跟数学好的邻居请教了几次。” “你邻居真厉害。”同桌佩服。 温洛洛认同这句话。 确实很厉害。 她只是请教了薄桑自己不擅长的难点题型,还没真的得他多少传授,已经能在班里这么大杀四方。 要是多往他那里跑跑,未来班里的数学第一,是不是就该她了? 数学年级第一是薄桑本人。 这方面,她不敢妄想。 · 脚恢复好了,自然还得继续去舞蹈班。 下午大课间,她拿着班主任批的艺术生的条,出了学校,免去上自习。 再次前往舞蹈班的路上,温洛洛想到市赛的失误,不免愧疚,有些不敢面对李莉老师。 她知道李莉老师为自己付出了多少。 舞蹈课结束,仍加班加点陪她练舞,给她指导,只是为了跳出好成绩。 可她水平与体能有限,没能做到,所以觉得辜负了李老师。 课前的二十分钟,是热身时间。 有人注意到进来的是她,面面相觑之后,便将目光都盯在她身上。 温洛洛有些难以理解,但和平时一样,开始压腿。 孙楚菲靠过来,在她旁边也压着腿,解释:“不知道谁说了你市赛崴脚的事,你一个月没来,这些人都好奇你崴脚严不严重,还能不能跳舞了。” 温洛洛听完,这才明白过来。 她敛眸,将身子压到抬起的腿前,很标准的一个姿势。 孙楚菲以为她生气了,没忍住凑过来瞧,边帮她吐槽:“这些人,一个个都是事儿妈。” 没想到温洛洛表情如常,单纯压腿,并没有生气。 她笑说:“待会儿上课练舞,我照常做,她们就知道了。” 练舞前,李老师到班里,看到过来上课的温洛洛,露出些许欣喜的表情,接着把她喊到门外走廊。 关上舞蹈室的门,李老师面对她很自责,说:“洛洛,这次市赛失误,不能全怪你。我后来想了想,是自己太心急,总想着精益求精,忘了时间太紧,不该让你疲劳训练。” 对于跳舞,李老师虽然年轻,却一贯严格,很少对班里的舞蹈学生露出笑。 此时此刻,温洛洛觉得李老师好温柔,心里的愧疚也得到赦免。 她眼睛亮亮的跟老师保证:“我平时会多练,争取等到下次比赛,不用临阵磨枪。” 李老师笑着点点头,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李老师依然很珍惜她这个学生。 - 从舞蹈班回来,夜幕下沉,天色有些黑了。 温洛洛在巷口和孙楚菲分开。 她到了家,刚放下书包洗完手,陈蓉就把烤好的面包端出来:“现在还热乎,洛洛,你装几个,给薄桑送过去。” 陈蓉是大人,懂得人情世故。 彼此都是邻居。 薄桑暑假没少教温洛洛题,于情于理,该更多走动。 “好。” 温洛洛先拿了一个塞进自己嘴里,香香软软,她满足的眯了眯眼。 然后她用夹子装着小面包,没一会儿就装满出了门。 电子门铃被按响。 薄桑接通后,看到是她,便把大门锁打开。 他从房里走出来,与进了院子的她半路相汇。 然后看到温洛洛怀里的芝麻面包,色泽赶不上面包店,但却有家的扑鼻味道:“你这是给我送未来一周的早餐?” “嗯。”温洛洛朝他笑了笑:“我跟你吃同款。” “谢谢。” 他道谢,意思是接受。 他早餐吃什么都无所谓,温洛洛送来,他不愿拒绝。 温洛洛捧着面包纸袋,就在他面前。 薄桑接下。 少年的手比她的修长,掌心也宽大。 温洛洛需要双手才能捧住的满满纸袋,交接之后,好像变小了似的。 他单手便拿住了。 而后,薄桑送她到院门口。 温洛洛走了没一会儿,大门的密码就被人按开。 紧接着,随着脚步声靠近,房门密码也被输入打开。 即便不回头看,薄桑都知道对方是谁。 “妈。” 薄桑喊了声,没太热情,也没太冷淡。 黄月换了拖鞋,看着他桌前的纸袋里装满面包,笑:“刚才在巷子偷看了会儿,看来你交到新朋友了,居然是女生。” 他没解释,交朋友是每个人的自由。 黄月深知儿子的秉性,自律克制,太有原则,早恋这种事不可能。 她便不再深究,而是换了个话题,跟他说:“妈妈上个月接受了艺术卫视的采访报道,这个月中旬播出,记得看。” 没等他回应,黄月就进到厨房,喃喃自语般:“我来看看宝贝儿子平时都吃些什么。” 黄月看了眼冰箱,里面速冻食品挺多。 各种各样,还算齐全。 当她打开冷藏隔层,看到桃子汽水的易拉罐,愣了下,笑:“这是甜的,你爱喝?” 难得,他的喜好,生他的人还记得。 薄桑看着她,没点头也没否认。 黄月合上冰箱,刚想跟他说,今晚自己有点时间,要不要一起去米其林餐厅吃晚饭。 她还没开口,包里的手机铃不合时宜的响起。 周围空气凝滞了几秒。 薄桑明白,一有电话母亲就会走,于是,他咽下不该有的期待。 转身,走向楼梯,他决定回房做些别的事更有意义。 黄月接起电话,很快就答应:“我马上赶回去。” 尽管,她回到这个所谓的家,待了还没几分钟。 结束电话,黄月来到楼梯前,抬眼,看着他:“抱歉,舞蹈团又有紧急安排。” 她刚来,就又要走。 “……” 薄桑真的不太想说话。 他觉得,既然忙,就没必要折腾。 回这个家待片刻,也没任何意义。 黄月临走前,只说:“喜欢什么就买,生活费不够的话,给妈妈发消息,看到就会打给你。” 薄桑脚步未顿,无动于衷的继续上楼:“路上小心。” 也没什么。 他早习惯了自己一个人。 12. 着迷 温洛洛回到家。 陈蓉在厨房忙活,为一家人准备晚饭。 “洛洛,想不想吃凉拌西红柿?”见她回来,陈蓉一边关火捞出红烧鱼,一边笑着说:“今天超市卖的红皮西红柿挺好,汁水多,不太酸,拌白糖吃最合适了。” “想吃。”温洛洛主动帮忙。 她拿起一个西红柿到水池,拧开水龙头清洗,问:“妈,一个够吗?” “弄两个吧,配着荤菜正好解腻。”陈蓉说。 温洛洛点头,继续洗。 她把洗干净的西红柿放到案板,刚想尝试帮忙切菜,就被陈蓉制止:“洛洛,危险,当心切到手,还是我来。” “好。”她没再坚持。 陈蓉做饭多年,刀工早就娴熟。 很快把菜利索的切成片,搁进盘子里。 温洛洛踮脚,从橱柜里拿出白糖,打算帮忙撒糖。 她眸光略过窗外,而后定睛,不由怔了怔。 厨房窗子窄小,正对着巷子,可以看见来来往往的路人,以及薄桑家青石墙间的那扇院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之后,她瞧见一个女人从里面出来。 陌生的黑色轿车就停在旁边。 在逐渐浓重的夜色里,亮着前面的两束车灯。 耳边传来邻居买东西经过,停下,跟那女人打招呼的声音:“咦?薄桑妈妈,好久不见。你回来看孩子了?” 听到这声招呼。 温洛洛贴近窗户,试图看清女人的脸。 她好奇薄桑妈妈会是什么样子。 可惜,女人走过了前面的车灯。 巷子的路灯浅白黯淡,隔着距离,看不太清。 夜色中,女人只朝邻居点了点头,而后匆匆上车。 “应该是薄桑的妈妈,身段瞧着真年轻,听小区里的人说,他妈妈可不一般,好几年前就是舞蹈团的主心骨儿了,世界各地演出,忙得连孩子都顾不上。”陈蓉说着,忍不住叹口气:“就是可怜了薄桑那孩子,离婚跟了妈,结果妈整天不着家。” 温洛洛没想到薄桑的爸妈离婚。 她一愣,恍然明白过来,看向妈妈:“……所以薄桑才自己在家吗?” “是啊,离婚可怜的只有孩子。”陈蓉把鱼在瓷盘放好,再次叹息:“薄桑他才多大,一个人住着,没人给做口热乎饭,唉,当妈的也放心。” 温洛洛垂下眸,不自觉捏紧手里的白糖袋。 陈蓉刷了炒锅,然后端着鱼去餐桌,嘱咐:“洛洛,少撒点糖就行,太甜坏牙。” “知道了。”温洛洛把糖撒进盘子里,却出了神,细白的糖粒很快蒙上西红柿,渐渐成了小雪峰。 她忙收手,用筷子快速搅拌开,多余的糖粒融化在汁水中。 看不太出来,可以当甜品吃了。 她端着凉拌西红柿出来,温国丰也下班到家了,去洗手准备吃饭。 温洛洛转头望着门口,愣了许久,脑袋徘徊的满是妈妈那句没人给做口热乎饭。 她重新回到厨房,看着正盛饭的陈蓉,咬了咬唇,迟疑问:“妈妈,以后吃晚饭,能让薄桑来家里吗?” 怕被拒绝,她忙补充:“他教了我那么多数学难题,所以开学的温习考试,我数学才能考了一百一十五分,今天刚出的成绩。” 陈蓉喜出望外:“可真不低,这回终于不用再为你偏科犯愁了。”她多拿出一副碗筷,“妈妈当然没问题。但也要薄桑愿意就行,你去问问他?” 得到同意后的温洛洛就直接换了鞋子,飞奔出门到对面。 她重新按响门铃。 - 半晌,从楼上下来的薄桑再度开了门,站在昏暗的房子里。 “怎么了?” 他简短询问,不带多少情绪。 那双黑沉的眸子映上温洛洛与巷子微微的灯光。 少女仰着脸看他,真挚的善良。 “薄桑,你来我家吃饭吧。” 她厚着脸皮自夸:“我拌的西红柿很好吃。” 薄桑是不喜欢打扰亏欠别人的。 但,面对温洛洛亮晶晶的眼睛,那些拒绝的话,他便不愿说出口。 他清楚的明白,比起自己这个冷清清的家,她的家才算是真正的家。 - 从这以后,温洛洛每天吃晚饭,都要去喊薄桑。 一天接着一天。 从夏到秋,再继续到冬天。 她处在青春成长期。 这半年多,个子长高了些,胸部也大了点。 去年冬天新买的衣服已经小了,就连内衣也不再合身,除了围巾手套,温洛洛全部换了新的。 这个冬天迎来第一场雪的时候,期末考试结束,学生们迎来了春节寒假。 托薄桑的福,温洛洛整个学期的数学成绩一直没掉出过班里前三。 她最好的数学月考成绩,是考了年级第五,跟年级第一的薄桑,隔了三个人。 那次,是她在月考成绩单上,光明正大距离他最近的一次。 寒假过半,临近除夕。 温洛洛和孙楚菲的话题,除了跳舞和作业,又多了个新的。 孙楚菲鼓着脸颊,似是想起来还觉得十分郁闷,诉说:“昨天晚上,我和同学一起去了博物馆旁边的电影城看电影,散场大概十点吧,结果在街角遇到个暴露狂,拉开裤子拉链就……就来回晃,咦,真是恶心死又吓人。” “好变态。” 光是听,这就已经超出了温洛洛的接受能力。 她从没遇到过。 “就在博物馆广场旁边,挨着红路灯。”孙楚菲开始回忆那人衣服:“灰羽绒服,又瘦又矮,戴个毛线帽子,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嗯,以后在外面别太晚,注意安全。” “脏了我的眼睛,唉。”“对了,明天除夕,我跟爸妈去桥北区,和爷爷奶奶一起过年。” “嗯。”温洛洛点了点头。 她爷爷奶奶过世早,一家人已经在淮京过了好几个春节。 在她的认知里,无论多忙的人,过年也是会回家和家人团聚的。 想到这,温洛洛忽然忍不住想。 那薄桑呢? 他妈妈会不会回来。 晚上吃过饭。 温洛洛跟薄桑在客厅吃果盘。 出于好奇,她问了一句:“除夕的时候,阿姨回来吗?” 这个阿姨,指的是薄桑的妈妈。 问完,温洛洛又觉得不太好,没等薄桑回答,她赶紧自问自答:“光问蠢问题,当然会回来。除夕要煮饺子吃,过年的习俗。” 听着她一本正经分析得出的结论。 薄桑不忍心把残酷的事实告诉她,过年那个人也不会回来。 那个人会在满世界巡演,舞蹈团是她的命。 他习惯了。 可一向被父母疼爱呵护的温洛洛,怎么会习惯这种冷冰冰的真相。 薄桑什么都没说,默认下除夕自己不会一个人过的假说。 茶几有些矮。 温洛洛低头吃了块西瓜,耳边的长头发丝丝缕缕滑落下来。 她从手腕取下细细的头绳,简单梳了个马尾。 而后她像忽然想起有趣的回忆,眸子晶亮着,说给他:“除夕的时候,博物馆周围会有很多花灯,还会放烟花,可漂亮了,我小时候去过。” 温洛洛轻弯起了下笑眼,对他说:“如果今年除夕有机会去的话,我一定买好看的灯笼,回来给你。” 她总想把最好的一切都分享给他。 薄桑看着她,静默了几秒。 再垂眸时,黑沉沉的眸底已经藏不住别样情绪。 - 除夕那天,物业给小区的每家每户门口都挂了一盏红灯笼。 温洛洛真实感受到了过年的气氛。 她帮忙贴了春联,陪陈蓉说话包着饺子,其乐融融。 温国丰收到晚辈登门送来的礼物,聊天喝了些酒,天黑困乏早早就上楼睡了。 温洛洛守在电视前,等着春晚开播。 微信里格外热闹。 各种群全是辞旧迎新的吉祥话,还有朋友们彼此的祝福。 温洛洛刚回完孙楚菲发来的除夕快乐。 新消息冒出来。 刘倩:马上就是新的一年了,除夕快乐呀洛洛! 温洛洛回复。 -除夕快乐,倩倩。 刘倩:这一年怎么样? 温洛洛想了下,今年虽然在市赛崴了脚,但总体还挺不错。 来了初潮。 拿了区赛奖杯。 她低头,回消息。 -还挺值得回忆的一年。 陈蓉煮熟了饺子,喊她:“洛洛,来吃饭了。” “来了。” 温洛洛回应起身。 她经过门前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 薄桑。 他今晚应该是和家里人吃年夜饭吧? 她折了方向,推开门朝对面望去。 薄桑家门口的红灯笼,孤零零随冷风摇晃。 房子黑漆漆,没有半点灯光与人烟的感觉。 温洛洛觉得心下一滞。 家里人一个都没回来吗? 她顾不得换拖鞋,也没穿外套,就穿着毛衣长裤前去按门铃。 但,没人应。 所以,他妈妈根本就没有回来。 薄桑也不在家。 温洛洛有些心疼,她立刻就给薄桑发去微信,不是文字,而是第一次发起语音通话。 接通后,她挽了下吹乱的头发,开口:“薄桑,你没在家。” 静默两秒。 大概是猜到了温洛洛去家里找了自己。 “嗯。” 他承认,没再隐瞒。 温洛洛举着手,听着电话,从听筒里能听到他那边吹着的风声,比她这里要大。 应该是很空旷的地方。 她忍不住替他觉得委屈:“薄桑,你在哪儿?” 薄桑倒挺平静,回:“博物馆。” 她眼睫微微颤了下。 温洛洛想起,自己跟他说过,除夕的博物馆很漂亮,有很多花灯,还会放烟花。 她有了决定:“我去找你。” 说完,温洛洛挂断通话,直接回家拿了外套,换了鞋。 “大过年的,你去哪儿找薄桑啊?这么晚了,注意安全。” “就在博物馆,很近,我想看看花灯,十几分钟就能回来。” “妈陪你一块去。” “不用,大人去了多不自在,而且薄桑在呢,没事的。” 陈蓉拿她没办法,只得退一步:“……那,半小时之内回来。” 温洛洛答应了。 然后,就朝小区门口跑去,她在路边打了出租车直奔博物馆。 · 夜色愈发暗沉下来,月亮也从云层露出半个。 街边的路灯亮着,淡淡的光,没什么人。 温洛洛下车才发现。 周围清冷得过分,早就没了记忆中的人海与红灯笼。 她下车的位置在博物馆对面,过了马路,才是博物馆广场。 温洛洛来到斑马线前,正等着红灯倒计时,而后注意到她不远处的街角站着一个男人,似乎在那站了有一段时间,腿脚发冷所以来回在动。 那男人个子不高。 灰色羽绒服,戴着顶帽子,先是盯着她看了几秒,接着左右张望着周围清冷的街道无人,而后朝她这边过来。 黯淡的光线,看着他的衣着身形。 温洛洛猛然想起,孙楚菲说过,在这附近遇到的暴露狂。 此刻马路清冷,天色漆黑,除夕夜几乎没人。 每一处都潜伏着不安。 她咬唇,握紧了手机,顾不得红路灯没变,周围没车就直接抬脚朝对面跑去。 这里不算偏僻,博物馆的展厅会有保安。 只需要跑过广场,到展厅那里,应该就没事了。 身后的男人也跟着温洛洛加快了脚步。 温洛洛慌极了。 她想给爸爸打电话,但一边跑着一边划开手机,速度有些慢。 急促的呼吸间,空气刺鼻的凉。 容不得她歇息缓一缓。 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临近有人喊她:“温洛洛。” 因为习惯昏暗不开灯。 薄桑的视觉比平常人都敏锐许多。 那熟悉的身影一出现在对面的街上,薄桑就发现了。 灰羽绒服男人的怪异。 少女慌张微喘的样子,全部落在他的眼里。 薄桑皱了皱眉。 他往她的方向跑过去,和慌慌张张的她刚好在博物馆广场中央碰面。 温洛洛听到这声,心下感觉突然得救。 她偏过头去。 在博物馆广场的鸽子塔下,看到了薄桑。 他那双好看冰凉凉的眼睛,越过她,看着后面紧追不舍的矮个男人。 少年已经很高。 骨骼在鸽塔的暗影里,是冷硬不好招惹的身形轮廓。 她像看到救星。 在惊慌不安中跑过去,喊:“薄桑!” 温洛洛抓到薄桑袖口的同时,也被他主动靠近,那双她曾暗自感叹过无数次好看的手,就反握住她的手。 猝不及防的温暖与力道。 他指尖微凉,掌心传来的温度却是暖的,仿佛透过了她的肌肤,顺着百骸,直暖到整颗心脏。 而她却几乎下意识的松懈了绷紧的所有神经。 觉得今夜的月亮都好温柔。 温洛洛垂下眼眸,风明明很冷,她却脸和耳朵都是热的。 心脏也跳的好快。 这不是梦里的心动。 而是现实,真切的心动。 他挡在她的身前,握着她的手,像是一座牢靠的雪巅将她护在身后。 涉嫌暴露狂的男人顿了下。 思量几秒,没再继续,选择悻悻转身离开。 倏地,夜空绽放出烟火。 温洛洛怔了怔。 回神后,她庆幸,原来,也不是都没了。 花灯没了。 除夕夜的烟火还在。 温洛洛没忍住弯起手指,两人握着的手,稍稍更近了些。 薄桑微仰着脸,神情淡淡在看绽开的一朵朵烟火。 似乎没察觉她的小举动。 年终岁末的最后一天。 温洛洛默默的想。 年度总结,除了得到人生中第一个舞蹈奖,来了初潮。 如今多了一个。 她抬眸,再度悄悄看向旁边仰头看着夜空烟花的少年。 还有,她惦记上了薄桑。 13. 着迷 温洛洛在忙碌的学习和跳舞中来回奔波,从十三岁到十八岁,她不光个子长高了一些,由于长期跳舞身姿体态很好看,走在学校和路上,就会被同龄的男生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校服的颜色,从初中部的蓝白相间换成高中部的黑色红边。 初高中校服唯一的相同点,就是淮京一中的学校标识。 规规矩矩绣在左边胸口的位置。 一月份的舞蹈联考结束,温洛洛的成绩出来,她的分数远远超出合格线。 算是半只脚踏进舞蹈学院,她压力小了些,接下来要准备迎接的是三月份舞蹈专业艺术院校组织的校考。 国内的舞蹈专业院校很多,其中比较有名的十来所舞蹈院校,也都认可淮京舞蹈联考成绩。 对于温洛洛来说,她只要选择好去哪所舞蹈院校,等三月份赶去校考,通过之后再加上本年的高考文化课成绩,那么她就可填报该院校的高考志愿。 至于具体报哪所舞院。 她有些摇摆不定。 例如北方省的滨城舞蹈学院、南方省的江大舞蹈学院、淮京本地舞蹈院校。 这三个都是舞蹈老师推荐的知名院校。 纠结之下,温洛洛打开电脑,在各院校的官网认真浏览起来。 师资获奖成就方面,三大舞蹈院校没什么太大差距。 不过,地域经纬度的区别,造就了北方省滨城舞蹈学院得天独厚的冰雕与雪景浪漫。 陈蓉低头过来看了看,发现温洛洛看的是滨城舞蹈学院,长吁口气:“滨城,离家多远啊。洛洛,你能习惯么。” 妈妈忽然凑近出声让温洛洛惊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平稳:“妈,我今年都十八了,可以锻炼独立生活。” “别说你才十八,就算你八十,妈妈也还觉得你是小孩子。” “八十都成老太太了。”温洛洛笑。 “你变成老太太也是妈妈这个老老太太的闺女。”陈蓉也没忍住,笑了。 很快便提到每天问的最多的事。 陈蓉:“洛洛,午饭想吃什么?面条行吗?” 温洛洛看着电脑里的滨城雪景,心思还半游荡着,随口回道:“啊……行。” “那你待会儿去问问薄桑,看他想不想吃面条。” “噢,好。” “外面冷,巷子路面都结冰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穿厚点,别感冒。” 她忙不迭点头:“知道了。” 如果温洛洛想图方便,可以不出门,直接用微信问薄桑。 但她毫无例外,每次都要亲自去问他,仿佛只有见一见他,心里才算安稳。 裹上白色的羽绒服,温洛洛顺便把新买的浅驼色绒绒围巾也戴上了,站在玄关镜子前左看右看,觉得挺可爱,没什么不妥,就拧开大门出去了。 已经快十一点。 冬日的光线挺好,照在光秃叶子的梧桐树杈每一寸。 偏路面见不到光的地方,雪被小面积踩踏坚实,成了滑溜溜的冰面。 温洛洛盯着看了几眼。 她本来已经绕过那块区域,大约是心里的少女不安分,再三无声怂恿。 于是又折身回去,停在那块冰前,她抬脚上去用靴子底蹭了蹭。 滑。 确实挺滑。 临近中午的青石院墙,安静厚重,冰冷干燥。 从里面传来开门的隐约声响后,须臾,院墙间的大门拉开,薄桑走了出来,大概是做了一上午的变态级别的数学题,有些耗神,他惯来冷淡的表情带了丝乏倦。 温度低,会让人更清醒。 他没穿太厚,上身只有件修身的黑色高领毛衣,腰窄肩宽,脖颈修长。喉结半裹在高高柔软的领口里,骨感的好看突起,让人忍不住想摸摸看。 温洛洛本是小心踩在冰面,看到他出来,她一个晃神,就没站稳。 她紧闭了眼睛,认命般护住脑袋,就等着滑过去摔倒。 摔下去一半后。 薄桑及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没让她大冬天摔个狗吃屎的狼狈。惯性使然,她站不稳,半撞在他身上。 胸口隔着衣物,无意间贴进他的半个怀里,连他身上的青柠味似乎都染了冬天的凉。 短暂的触碰。 明显感觉到与她柔软不同的硬度。 薄桑的身子僵了一下。 而她完全没察觉。 她的注意力全在薄桑平时看着很瘦,很高,相撞冲击的触感却很结实。微妙的彼此差异,是女生和男生身体相碰,这种感觉回荡在脑袋里,她羞赧的同时,迅速睁开眼看到薄桑。 他半垂着狭长漆黑的眼,睫毛密且长,好看冷清,也正淡淡在看她,似是并没觉在意刚刚的触感。 不过,温洛洛细心的发现。 他好看的眉微蹙,表情算不上完全没事。 也许是把他撞疼了。 毕竟她是一个大活人,加上惯性,应该不轻。 想到这,温洛洛心虚,猜想他这样的反应是被自己撞疼了。 她站好,垂眸咬着唇,脸热的如同发烧。 “谢谢,下回我会注意。” 冬天淡白的阳光包围着两人。 薄桑嗓音偏冷感,被风吹得有些压抑闷哑:“这块冰是该清清了。” “对了。”温洛洛想起找他的理由,问:“我妈让问问,中午吃面条行吗?” 他眉眼淡淡,点头。 不知是从何时起,一到放假,薄桑的一日三餐便都在温洛洛家解决。 小区的同龄人也都渐渐发现,薄桑独自的时间没那么多了,除了和那些男生们,身边还会时不时冒出温洛洛,他虽然仍旧话少,看上去性子仍旧冷,但对温洛洛是特殊照顾的。 不光体现在教题和耐心上,就连正在打球,只要收到她的消息,都会提前结束。 而且,她如今穿的舞鞋,合脚舒服,资深的老师傅制作,市面上难买,价格偏高。 却是薄桑默默给她的生日礼物。 十八岁的礼物。 很实用。 - 距离午饭时间还有富余。 薄桑先去了趟篮球场,露天人少,只能简单热热身,散散劲儿,而后他再去便利超市买醒神的薄荷糖,顺带买了件桃子汽水。 他解题有些乏倦,如今走路吹着冷风,身上的倦感才慢慢散去,渐渐正常。 拐角的前面,关东煮小吃店的桌椅。 温洛洛在和伙伴,边吃关东煮,边聊着天。 冬天的缘故,小店街上几乎没什么人,跟旁边的梧桐树一样萧瑟。 她背对着他的方向,声音似是有些苦恼:“可我好像把他撞疼了。” 孙楚菲正在低头玩消消乐,听到这话,半开玩心说:“多吃木瓜,多喝牛奶,胸大了也不疼了。而且,就算疼,男生也愿意让你撞。” “那我的,算大吗?” 她声音问的懵懂认真。 薄桑像被烫到一般。 他停了脚。 耳尖炙热,眉眼淡淡,转身走回去,巷子都是相互通的,他打算绕路回去。 距离拉远。 他耳边飘进的话也小了许多。 “那得问被撞的薄桑吧。” “问不出口怎么办……” “哎呀,长点出息吧你。” 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听不到。 薄桑闭眼,短暂的燥意后,他长长松出一口气。 回到家不久,他就收到了温洛洛的微信消息。 是条八秒的语音。 他按了外放,她软甜的声音响起:“薄桑,你觉得我……” 胸大吗? 薄桑脑海中鬼使神差冒出她今天穿的那件白色羽绒服,敞着怀,里面是件鹅黄的毛衣。 他忽然喉咙有些干。 喉结微动。 不自然的蹙眉摇了摇头,没再敢想。 语音消息顿了下,继续响起她的话:“要不要跟妈妈说,午饭改做成米饭?有点不太想吃面条了。” “……” 因为知道,所以能听出来,对方犹豫的几秒,明显是放弃,才生硬接了后半句的话。 但薄桑如释重负。 他缓了缓,拿起手机,简单回过去,说:“你决定吧。” 14. 着迷 假期里的午饭,每天基本就在十二点左右做好,菜肴馋人的味道飘在空气中。 陈蓉做了西红柿打卤面配着几盘荤素菜,因为温洛洛说想换成米饭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了。 温洛洛帮忙端菜,特意把炒苦瓜放的离她最远。 苦瓜的功效不错,排毒促进食欲。 陈蓉养生,除了必备的肉菜,也总喜欢做些对身体好的素菜。 然而温洛洛还不是注重养生的年纪。 她从来不会主动吃苦瓜,只有陈蓉唠叨着夹给她,被逼无奈之下,她才会勉强吃几口。 外面。 薄桑按了门铃。 温洛洛知道是他来了。 她飞快的跑去开门。 薄桑已经比她高出很多,颀长挺拔,他换了脱鞋,修长的手指间拎着淮京特色的糕点盒子,放到旁边,跟陈蓉打招呼:“阿姨。” 陈蓉看到他又拿东西来,有些没办法:“每次你都要这样客气,反倒阿姨不好意思了。” 薄桑眸子微垂,淡淡不失礼数:“没什么,洛洛喜欢吃。” 温洛洛眼神全在薄桑身上,一眼就发现不同。 他多穿了件黑色外衣。 似乎也怕被陈蓉看见只套着毛衣出来,会唠叨他穿的少。 思及此,温洛洛忍不住翘了下唇角。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招架不住妈妈的唠叨。 薄桑:“……” 他黑寂冷淡的好看眼眸睨过来,微微挑眉,无声询问她笑什么。 温洛洛无辜眨了眨眼,她坐下,故作无事的把碗筷推给他,开口说:“吃饭吧。” 吃饭间,碗里的面条渐渐减少。 桌上的菜,温洛洛基本都夹了,只除了炒苦瓜。 见此,陈蓉早有准备,拿了双新筷子,把苦瓜丝装了一小碗,放到她临近:“这些要都吃掉。” 温洛洛看着,觉得有些头大。 她其实也不算挑食,苦瓜炒熟了仍是有苦味,她咬着筷子,可怜兮兮:“可是……好难吃。” 陈蓉不为所动:“咽下去就好了,不能光贪嘴吃喜欢吃的,也得吃点对身体好的食物。” 说着,陈蓉放下碗筷起身,去厨房看焖的蹄筋。 “这真的不好吃。”温洛洛哀怨的目光看向薄桑,寻找认同:“对吧,我却要被逼着吃掉这些,好可怜。” 薄桑抬了眼,而后将小碗里的苦瓜拨进自己碗里。 他没说什么话,帮她很快吃掉。 温洛洛愣一下,睁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有点负罪感,凑近小声:“薄桑,不苦么?” 薄桑微动双唇嚼着,似乎苦瓜真的没难以忍受的味道。 碗里不再有苦瓜,他正要开口,目光瞧见从厨房出来的陈蓉。 他没说太多,只回了一个字:“嗯。” 她怕被妈妈听到,凑得愈发近,热气裹着快要虚化的声音,落在他的耳朵:“你太厉害了。” 薄桑拿筷子的手指节,倏地泛白,紧了紧。 “数学你擅长,苦瓜你也能面无表情的吃下去。” 耳畔她的欣赏和好感清晰温热,像在评价世间罕有的完美生物,憧憬:“我要是像你这样,我妈做梦都能笑醒。” 薄桑缓缓绷住了唇,抿成一线。 说完话的温洛洛恢复坐姿,两人的距离重新拉开。 薄桑重新夹了苦瓜丝吃,扯断着刚刚冒出的妄念。 他说:“你有你的专长。” “啊?” “跳舞。” 这个专长,她接受。 确实也就跳舞这点,还能在薄桑面前稍稍值得提。 - 吃过饭。 在薄桑离开之后,温洛洛收拾跳舞需要的鞋子和衣物,还悄悄把装了零花钱的钱包塞在衣服中间。 今天上午,她和孙楚菲约好了,搭地铁去舞蹈班。 等下了舞蹈课,再一起去商场的美妆店,挑选唇膏和口红。 十八岁的女孩儿早已经知道爱美。 之前,家长管着,那颗蠢蠢欲动想臭美的心才勉强压着。 如今迈进成人的门槛,胆子似乎也格外大起来。 · 午后,阳光很亮,风还是冷的。 温洛洛戴着毛绒绒的围巾,边看手机,边朝巷口张望。 她跟孙楚菲约好了下午一点钟见面。 回到家的薄桑,又回归到安静封闭的空间。 他给自己解闷儿,随手拿起一只削好的铅笔,在素白的纸上画画停停,简单起草着构想中的建筑。 没用太精细的画法,只为排遣,粗略描绘出外形。 静音的时钟无声流淌着一分一秒。 忽然,他听到了外面巷子,隔着窗玻璃传来几乎快听不见的喊声。 “洛洛!” 薄桑在听见她的名字后,条件反射的顿笔,然后拉开窗帘一角。 阳光从巷子上空照下来,把她的白羽绒服映得像雪。 她背着常用的单肩包,按照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是去上舞蹈课。 薄桑看到她歪头笑,伸手和小区伙伴牵住,一起离开这条枯树梧桐的巷子。 他凝神看了很久。 直到她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的拐角。 他才终于收了眼。 忽然一切又恢复到死气沉沉,安静的像谁也不存在。 好像她连同整条巷子的光和生机都带走了。 薄桑冷清着情绪,走上楼。 他习惯在没人需要自己的时候做题、画画,或小憩,消磨冗长的灰蒙。 薄桑来到卧室。 意识不断下沉,他在混沌午睡中,毫无征兆的再次梦到温洛洛。 她不像以往,只是笑着亲了他下颌。 这次,她伏在他耳边,柔软出着汗,对他清清楚楚的说。 “你太厉害了。” 然后,闪过她的面孔,是可怜兮兮的表情。 薄桑猛然醒来。 燥意也就这样涌上来。 睁开眼,厚重的窗帘拉着,黑暗的室内,薄桑缓了缓,他才微喘着走进浴室。 水声哗啦不停,从蓬头落地,汇聚流进下水口。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白天不经意的举动。 却成了宛如蜘蛛吐丝的陷阱,一寸一寸,收紧蚕食他的冰冷与理智。 而他只能尽数承受。 * 舞蹈课结束,温洛洛和孙楚菲根据地铁报站提示从商场站下来。 货架的唇膏与口红前,孙楚菲一眼就选出想要的。 “洛洛,你看,这个色号很火的,还有个特别的名字。” 温洛洛从临近的位置拿出一支颜色自然的口红,擦到手背,对着镜子跟自己的嘴唇颜色对比了下。 颜色很浅很淡。 几乎就是裸妆的效果,她选到了满意的,听到伙伴的推荐,转头看过去,觉得这草莓红颜色漂亮归漂亮,太明艳了一点:“什么名字?” “叫斩、男、色。” “斩男色?” “很简单啊,这个颜色艳,有女人味,想斩谁的心,就涂给谁看。” 温洛洛眨眨眼,动摇了。 大牌口红的价格,正在折扣,二百出头。即便如此,对于高三生的她来说,不算便宜。 带来的钱只够买其中一个颜色。 她脑袋里冒出薄桑,忽然好奇,他那张清清冷冷无欲无求的脸,如果看到她涂斩男色,会是什么样的神情。 因为太想知道。 所以,她义无反顾选择了这支,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支口红。 在地铁里,孙楚菲已经率先拆开包装,对着随身的小镜子涂抹起来,美滋滋拿起手机不停变换着表情和角度自拍。 跃跃欲试下,温洛洛也将口红拆开。 她垂眸,小心安静的涂上嘴唇。 丝滑,甜腻。 温洛洛认为这个颜色是她见过,能让人越看越钟情的色号。 草莓红,散着淡淡的香气。 涂在嘴唇染上了滋润养眼的美感。 孙楚菲拍够照片,转头看过来。 对面色彩斑斓的广告牌闪现而过,有光不停变幻落在她净白的脸上。 唇红,更增添了她几分清丽感。 孙楚菲由衷感叹:“洛洛,如果你穿上古典舞的舞衣,此时此刻,就真像天女下凡。以后上了大学,新生表演的时候,你穿上舞衣再化个妆上去跳舞,估计整个舞院里为数不多的男生,都会喜欢你。” “哪有那么夸张,你涂也好看。” 温洛洛弯着唇,说出的话真心实意。 她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 如今脑袋里想的,只想要见到薄桑。他冷感的脸上能为她动容,哪怕只有一丝丝,也算功德圆满。 · 回到家,温洛洛不敢在客厅停留,风风火火的上楼,搁下背包,随手抓起桌上的卷子,再下楼朝门外跑去。 陈蓉正看电视,听着她急匆匆的上楼又下来,回头去看,也只看到一个背影,喊:“洛洛,去哪儿啊?” 她心虚,怕唇上的嫣红被妈妈瞧见,于是慌慌张张的头也不回:“做数学。” 闻言,陈蓉知道她是去找薄桑做数学题,就不干涉了。 虽说温洛洛和薄桑都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但陈蓉还挺放心。 一来,都是邻居,也算知根知底。 二来,接触的变多,陈蓉还挺喜欢薄桑这孩子。 高高瘦瘦,长得好,偶尔瞧见小区内女孩跟他搭话,薄桑的态度很冷淡,话少,而面对其余人、正经事该有的礼貌一样不少。 一个有原则的男生,怎能不可靠。 如果将来有个这样的女婿,那就好了。 当然,这只是陈蓉心里半开玩笑的美梦想法,没跟任何人说过。 温洛洛也不会知道。 15. 着迷 从家里出来,来到对面院门前。 这些年相处下来,为方便她时不时问题,薄桑早已把密码告诉了她。 四位数字的电子密码,0713,月份日期,是他的生日。 温洛洛站在门前,按下她倒背如流的电子钥匙。 她推门走进去,随手合住大门。 隔着青松石子路的院子,虚掩的屋门,隐约听见少年们热闹的说闹声。 不止薄桑一个人。 听着声音,好像平时关系不错的男生。 天冷的缘故,他们的战场也转移,不再去露天篮球场,而是常往薄桑家里跑,玩游戏追剧。 温洛洛原本只想让薄桑见到她唇上的草莓红颜色。 如今外人也在里面。 像要分享私密的心思,略有迟疑。 她没直接进去。 抿唇犹豫十多秒,手里的试卷被抓的皱皱巴巴。 最终,想要薄桑看见的心大于其他。 温洛洛松了松褶皱的卷子,仔细规整好,不乱的那么明显。 她走上前,拉开门进去。 从门口的位置能看到他正坐在沙发上,垂眸浏览平板电脑里的页面,脸上没什么表情。 坐在他旁边的两个男生,正说着话。 王浩:“濯承,你出息了啊,这手机,咱们这群人里,除了薄哥用着,就是你了。” “这我老爹新给买的。”注意力全在新手机的濯承没注意有人来,还在笑:“求了他一年多,终于实现了。” 温洛洛来过太多次,进门流程很熟悉。 她弯腰,习惯成自然的换好拖鞋。 薄桑抬了眼,看到了她。 他站起来,朝她这边靠近,短发显出潮湿黑润,看起来下午洗完澡没吹干。 温洛洛微仰脸,一双红唇紧抿又放松,就在薄桑的面前。 他表情淡淡,眼睛略过她的脸,下移至她手里的卷子,问:“来做题?” 薄桑的关注点在她拿来的卷子上。 他眉眼清冷冷,反应跟平常没什么不同。 她期待落空,有点失望。 但还是回他:“……嗯。” 后面的两个男生注意到薄桑起来,才都转头看到她:“哎?洛洛来了。” 温洛洛打起精神,招呼:“你们好。” 王浩一贯自来熟的热情,邀请她:“洛洛快来看,濯承旧的蜗牛手机淘汰,换成这将近一万块的新手机了,啧,就是不一样啊,钱的质感和运行速度。” 温洛洛心里暗叹,好吧,涂口红这个妆,谁都没发现。 虽然没被大家发现挺好,但总有种隐约的挫败感。 其实,在男生看来,温洛洛是属于美女的那种长相。 只觉得她今天气色挺好,看着更灵动漂亮。 她涂没涂口红,男生们不太能分辨出来,除非大眼线假睫毛,很夸张的那种。 温洛洛走过去,找了个空位坐下。 很快,身边的沙发陷了陷,是薄桑在她身边坐下,他打开罐汽水,顺手倒进干净的玻璃杯,推给她。 “谢谢。”她端起,喝了小口,放下杯子坐好。 在肩膀隔着彼此衣物相碰的刹那,温洛洛藏着的失落被悸动填满,她缓缓眨了下睫毛,偷偷瞥了眼,薄桑看的是各大城市的大学资料。 旁人不知她的心思。 王浩只顾着羡慕濯承的手机,很想要,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来,洛洛,也仔细感受一下。” 薄桑好看的眉眼低垂,似乎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 “好吧。”温洛洛接过来,她对一万块的手机格外小心,屏幕亮着,她不太懂别的,打开摄像头,对呈现的超清像素挺肯定。 她说:“确实,贵有贵的道理。” 濯承满面春风:“洛洛喜欢?下次过生日,让薄桑送你。” 这句,算是玩笑话。 也不完全是。 从十三岁那年开始,直到五年后的现在。 潜移默化中,大家都认为,同小区里她和薄桑关系最亲近。 薄桑家是小区里最富有的住户。 这手机,别人咬牙一年多才能用上。 而薄桑买这个,很容易。 只要她跟薄桑开口,就不是问题。 温洛洛把手机交还给濯承,摇了摇头。 她觉得自己这个手机也挺好。 它是联考通过时,温国丰和陈蓉一起去商场给她选的手机。 不算最贵的好品牌。 但也是国产里不错的机型。 “不用了,我挺喜欢现在用的这个。” 她笑了下。 濯承卖力:“这个还有放大镜功能,我给你展示一下。” 虽然,温洛洛兴趣没太大。 不过只要薄桑在,她此时此刻能和他肩并肩挨着坐,如此近的距离,隔着贴肤毛衣,能感觉到真实的他,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她乐在其中,和旁人聊任何话题都无所谓了。 温洛洛应付着话题。 薄桑侧脸,看过来,她和濯承之间的气氛融洽,露着很好看的笑。 他脸色愈冷,忽然觉得人多有点烦。 - 那两人都走了以后。 终于安静下来。 温洛洛坐在茶几前,做了几道题。 薄桑端来一盘倒出的黄桃罐头,放在她旁边。 她拿起叉子,吃了口,终于问:“薄桑,大学准备报考哪里?你想留在淮京,还是别的城市?” 温洛洛会这么问,是她知道,自己是舞蹈艺术生,将来不会和薄桑在同一所大学。 所以,她觉得即便大学不能在同一所。 可能在同一个城市,没课的时候见见面,也很好了。 这个想法,不算贪心。 听到这个问题,薄桑不答反问:“你呢?” 他眸底黑沉,折着落地窗外进来的余晖光亮,静谧看着她:“三月份的校考,你要去哪里?” “滨城的舞蹈学院吧,算不错的了,而且离家比较远,我想锻炼一下自己。” 那冬天冷,但她依然向往。 美丽的滨城。 北方城市。 “那里冬天有厚厚的冰雕舞台。” “到了晚上,灯光一打,特别漂亮,就好像水晶做的。” “人文也跟淮京不同,好像挺多外国和混血,房子的顶端,特有异域风情。” 温洛洛成功被带跑偏,跟薄桑滔滔不绝讲述着从网络了解到的滨城。 她待了会儿,说的有点口干舌燥。 温洛洛喝下半杯汽水,后知后觉自己好似聒噪。 不太好意思再继续待下去,她说了句“晚饭见”也就先回家了。 薄桑如旧,送她到门口。 少女的淡香和身影消失在眼前,他在原地站了几秒,才面色冷然然回到空荡荡的房子。 茶几上,有她用过的玻璃杯。 不同以往,这次,杯沿留下了草莓红的痕迹。 薄桑伸手,拇指指腹轻轻碰到她的唇印。 冷,且硬。 到底是不一样的。 她的唇是软的。 - 进门前,温洛洛用纸巾把唇上的颜色擦了个七七八八。 回到家。 陈蓉在厨房忙碌,也没注意她,只说了声水是热的,可以洗澡。 温洛洛应着,她上楼,拿要换的衣服,目光习惯性落在对面薄桑的窗口。 她忽然意识到,还没问出来他想去的学校。 温洛洛忙打开微信,给薄桑发去消息。 -[戳戳/cc] -在干嘛,方不方便语音?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 温洛洛要进浴室洗澡了,可又怕错过他的消息,于是就背着妈妈,破例把手机也带了进去。 水的温度刚刚好,洗着很舒服。 等温洛洛洗的差不多,放在门口置物架的手机传来震动,是薄桑发来语音邀请。 她顾不得手湿,在屏幕留下水痕,赶紧接通:“喂?” 薄桑:“怎么了?” 她问:“你还没跟我说,你要报考哪里的学校。” 薄桑回了她。 “暂定滨建大。” 温洛洛连忙去查询滨建大的相关信息。 输入完,跳出相关结果。 理工类、公办、双一流、985、211、强基计划等重点词就出现在相关链接中。 滨城建筑大学,简称滨建大,坐落于北方滨城,国内建筑部直属重点大学,是首批设有研究生院、拥有研究生自主划线资格的高校,也是由工业和信息化部直属的全国重点大学。它的前身,是中俄建筑大学。 浴室水汽弥漫,手机屏幕很快覆上一层雾化湿意。 她抽出纸巾,迅速擦掉。 温洛洛实话实说: “这学校好难考的样子。” “不过,按你的成绩,肯定没问题。” 家里的淋浴蓬头用了十多年,每次洗澡暂停抹沐浴乳之类时,它总会冷不丁溢出一股存水。 掉落瓷砖地面,在关着门的浴室里,格外清晰。 薄桑也听到了,他问:“你在做什么?” “啊……我在浴室,刚洗好澡。” 还没来得及穿衣服。 后半句,温洛洛没好意思说出口。 “……” 对面沉默了。 她深呼吸,喊他:“薄桑。” “嗯?” 他应着。 “如果你换了报考学校,一定要在三月份前告诉我,行么?” 她也好及时更换。 滨城的雪景再美,也比不上想和薄桑一起的念头浓烈。 “好。” “温洛洛。” “啊?” “洗澡就不要用手机了,小心沾水。” “……” 她羞赧的心思腾升,下一瞬,却被滴下来的水砸到眼睛,颤了下眼睫。 然而,还想跟他多说一句的念头依然在小心翼翼膨胀:“知道了。那我们算是约好了。” “嗯。” 虽然跟海誓山盟不太相同。 但,能跟他有个专属彼此的约定就足够了。 结束通话后,温洛洛放远手机,她抬手擦干了镜子,模糊变得清晰,映照出自己唇角带了甜蜜的笑。 16. 着迷 每所艺术院校校考时间不同。 大概分布在三四月份。 艺考生可以到目标院校所在地参加校考,如果院校在临近城市设考点,考生则有权任意选择在临近考点校考,或者前往院校进行校考。 淮京是全国中心城市。 一般来说,大学院校都会在这设置考点。 艺术类的滨城舞蹈学院也不例外。 三月初,滨城舞蹈学院校考。 温洛洛参加完后,陈蓉为保险起见,还带她参加了另两个舞蹈院校的校考。 四月中旬。 温洛洛从最后一个保底的校考出来,正好今天也是滨城舞蹈学院出校考结果的日子。 她登陆学院官网,输入准考证号,查询合格结果。 大学郊区的网络信号不太好。 温洛洛等了两秒,页面才跳转出结果。 ——合格。 她瞬间轻松了。 陪同的陈蓉也看见了,虽然滨城舞蹈学院距离家有一千多公里,实在远,然而她知道这是国内屈指可数的舞蹈院校,更重要的,这是心爱女儿报考时的理想。 所以,陈蓉还是很开心的。 陈蓉刚笑着说:“我得跟你爸打电话,分享这个好消息。” 话落,又意识到现在是下午三点,工作时间,丈夫大概率不方便接电话。 于是陈蓉作罢。 温洛洛截屏。 她为纪念,特意发布朋友圈,配图是她的合格名单。 而后,她点开薄桑的头像,想给他发消息。 在输入框打出“校考过了,滨城见”,觉得不够好,她又删掉,咬着嘴唇思考,怎么说比较好。 温洛洛重新编辑,刚打出“薄桑”两个字。 一起等车的陈蓉瞧见,笑着摇摇头,阻止了她。 “洛洛,先等等,今天周五不是休息日,别打扰薄桑上课,晚点放学再说。”陈蓉劝说。 她后知后觉,是挺有道理。 “……好吧。” 温洛洛顺从,在妈妈眼皮底下退出聊天框。 输入框里的“薄桑”那两个字,完整保留。 今天出滨城舞蹈学院的校考成绩。 薄桑是知道的。 公交车很快到了站牌。 温洛洛和陈蓉排队上去,坐在后排。 她靠着窗,一眼能望见郊区空旷的柏油路和烂漫桃花盛放。 车子缓缓发动。 她看了会儿外面,再低头看手机时,朋友圈显出红色数字的相关互动提示。 温洛洛点开。 31秒前,刘倩评论也要去滨城。 1分种前,孙楚菲点赞,评论夸她厉害,附带鼓掌的表情。 温洛洛心如止水,直到她看到最后一条。 也是最开始点赞评论的那人。 她呼吸一滞。 2分钟前,从来不爱点赞的薄桑,却给她的这条动态点了一个赞。 他看到了,她大概率可以迈入滨城的消息。 两人的约定,目前是最理想完成度。 温洛洛唇角微微弯了下,她安下心收起手机,不再惦记更多人回应。 风从窗口吹过。 不断轻轻撩拨着她耳畔的发丝。 这样清爽干净的风,和想象中蓝天白云的滨城风很像。 她开始幻想。 未来九月,她会和薄桑一起,吹上真正滨城的风。 将近一个小时才到小区附近的站点。 温洛洛下车,陪着陈蓉在便利超市买了点菜。 回家的途中,在巷子偏僻的梧桐树角落,她瞧见了逃学在那蹲着抽烟的两个男生,打着耳钉,嬉笑谈论着什么有趣的事。 温洛洛眼熟他们,偶尔在篮球场见过他们和薄桑一起打球。 她旁边的陈蓉也看到了,经过之后,忍不住担心嘱咐她。 “洛洛,那些抽烟的男孩子,你要离远点。” 说着,陈蓉又笑,换了舒心的样子:“还是薄桑不错,数学好,不抽烟,又有礼貌。” 温洛洛点头。 她认同,薄桑很好。 · 艺考完成后,温洛洛只等着参加六月份的文化课高考。 她开始跟其他高三生一样,每天准时上下课,出现在学校。 高三仍坚持跳舞的学生,大多走的艺术生路线,文化课上的时间很少,所以成绩算不上好。 温洛洛是个例外。 她主科的成绩都挺好,托薄桑的福,数学每次都没下过一百分。 其实,对于高三的数学难题,她的思路已经跟不上,理解起来格外吃力。 薄桑教她,实在理解不了,可以不理解。 背题就好。 她依言尝试背过解题思路,就像解谜公式一样。 倒也真的有效。 到了五月,进入高考倒计时。 高三生更加紧张忙碌起来。 期间,温洛洛又撞见了几次和薄桑打过球的那两个男生,丝毫没备战高考的意思,流里流气的蹲在墙角抽烟。 她经过时,还差点被飘出来的青烟呛住。 忍了又忍,才没咳嗽出来。 周一大早,天气就不好。 路面湿透有些积水。 阴沉沉的冷,似乎从夜里就开始下起雨。 平时骑车上学的学生就不方便,于是改搭乘公交车。 温洛洛和薄桑撑着两把雨伞,等在小区门口的公交车站。 距离学校不远,也就两站地。 但雨下的不小,路面存了雨水,还不停泛着水花。 走一段路就会湿掉鞋子。 雨天坐车的学生挺多。 空出来的临近座位,就只剩下一个。 可她和薄桑是两个人。 温洛洛正迟疑,他已经将肩膀推着她的背后,把她送到座位前。 车内不停上来人。 变得拥挤。 薄桑话不多,只说:“坐。” 她愣了下,坐好,仰脸看着薄桑,他右手抓在扶手,就站在她身边,很近。 “你不坐吗?” “不。” 车门关闭。 雨水潮湿沉的味道,夹杂他身上好闻的淡青柠,似乎还有丝若有若无的薄荷烟草味。 温洛洛不会怀疑薄桑。 她转头,去望刚挤过去车尾那头的几个男生。 是他们带来的抽烟气味吧? 在这公交车上的,看校服都是初高中生。 距离高考不算远。 憋憋,等考完再抽也没人会干涉。 不过,她也明白。 大概,青春期的少年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窗外雨滴不断打在玻璃,阴沉的天色。 早高峰,交通堵塞。 车子在暂停和起步之间不停走着,有人站不太稳,晃晃悠悠。 她坐着椅子,从容许多。 就在一米八身高的薄桑保护圈里。 今天她起晚了,没带手机出来,坐在位置着实有点无聊。 于是,她用手戳戳他的校服下摆。 正好是腰的位置。 薄桑抓扶手的指尖紧了紧,微微泛白。 他没说什么,只把放在窗外的视线,落到她脸上。 她眨动水亮的眼睛,看起来无辜至极。 “我想问问。今年的生日,你还跟我们过吗?” 温洛洛指的是小区那群人一起。 他低沉应了声:“嗯。” 她接着说:“今年的麻雀好嚣张,院里的小桃子被麻雀吃坏了好多个,只剩几个完整的了,我想等它们再红点,就摘了,到时候我找你一起吃。” “好。” “还有……” “也许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我还是想说……” 温洛洛斟酌着话语,真心实意:“跟你打篮球的那几个男生里,有人偷着抽烟,对肺不好的,如果有人要教你抽烟,你不要抽。” 听到这话。 薄桑捏了打火机的左手搁在裤兜,垂眸看她,“嗯,知道了。” 17. 着迷 温洛洛得到安心的回应,她才轻松塌下眼。 最近生活太枯燥,一直忙着学业正经事,没什么乐趣。她昨晚没忍住看了会儿小说,睡晚了,今早起迟了不说,现在还有点犯困。 阴雨的路口,红绿灯交替。 车子终于在拖拖拉拉中,走过一站。 这时,薄桑裤兜里的手机传来叮咚一声响。 她耳朵很灵,来了些许精神,抬眸看过去:“你手机有消息。” 薄桑不太在意:“嗯。” “我帮你看看?” “……” 薄桑看她实在无聊,于是从裤兜拿出他的手机,给她解闷儿。 他说:“你玩会吧。” 她唇角弯了弯:“谢谢。” 而后,温洛洛接过,打开看了看。 刚才的消息响声,来自微信的系统推送。 ——您与好友濯承的友谊,已满十年。 十年,好久了。 都住在同一个小区,小时候就认识,也不奇怪。 她看到也没想太多,默默感慨了下,就转开心思,开始玩薄桑的手机。 竞技类的手游,她反应迟钝,玩的很菜。 所以就打开微信小游戏,找了个常玩的消消乐来打发时间。 两局之后。 车子在淮京中学站停靠。 报站声响起。 温洛洛忙退出游戏,拎着书包站起来把手机交还给薄桑。 学校这站下车的人很多。 拥挤的人群中,她就老实走在薄桑的身前,倒也顺利。 而两人的雨伞,则全拿在他修长宽大的手里。 下了车,温洛洛重新撑开西瓜红的伞,快步走进学校。 走到一半她还不忘回头看看,薄桑就在几步之后,黑色的雨伞和他的沉静很搭配。 高三分班。 温洛洛凭着成绩,考进次重点的二班。 她教室的位置,比他的重点一班高一个楼层。 “放学见。” 到了楼梯拐角,她挥挥手继续上楼,薄桑看了眼公交车上收到的消息,是系统提示。 他抬眼,瞳孔中清晰倒映着她上楼的身影。 可想到她曾想要濯承微信。 薄桑不确定她现在是不是改变了念头。 他收回视线,有些燥郁,冷然迈腿离开楼梯转角。 - 大雨淅淅沥沥,渐渐转小,下午大课间前才基本算停了。 潮冷,操场周围的石灰路存着些积水。 大课间,经过身体消耗,很多人都会去学校小卖部买吃的。 温洛洛适应了这种进食。 她本来想喊同桌一起去,然而想起忘带手机的事,随后翻了翻书包,钱包也没带。 同桌补完课上的笔迹,合上书:“走,咱们去小卖部啊,洛洛,” 她惆怅:“虽然想去,但今天出门急,没带手机,也没现金。” 同桌仗义:“今天先请你,明天你再请我。” 然后,两人挽着胳膊下楼,绕过地上的水坑,前往操场另一端的小卖部。 刚下课不久。 这个时间点,挤在小卖部的学生很多。 直到十多分钟后。 距离上课没剩五分钟的时候,摆着各种吃食的玻璃柜前才终于松快些。 温洛洛和同桌不着急。 班主任说了要去开会,自习课没人盯。 晚点回去也没事。 温洛洛在一堆面包里认真找着荞麦无糖,没注意到身后又有人进来。 找到之后,她又拿起一瓶豆奶,正准备喊同桌帮忙扫码,旁边就有人帮她付了款。 温洛洛愣了下,回头,看到了表情淡淡的薄桑。 薄桑只要了盒无糖薄荷。 他跟温洛洛不同,三餐之外,基本对食物没什么兴趣。 但她还是怕他会饿。 撕开包装,隔着袋子捏了一片面包,举着到他面前尝试:“吃吗?” “不饿,你吃。” 薄桑拿了薄荷味的口香糖,瞥到她旁边的同学,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 同桌还没从震惊中抽离出来,问:“年级第一的薄桑为什么要替你扫码?” 她吸了口豆奶:“我们是邻居,初一我家搬到他家对面。” 同桌:“初一搬家到薄桑对面,也就是说十三岁……那你们做了五年邻居啦。” 听到五年,温洛洛点点头,然而下一瞬脑海闪过早上看到的那条提示。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 微信的系统推送。 ——您与好友濯承的友谊,已满十年。 温洛洛懵懵,想起曾经,她跟薄桑要濯承微信好友的画面。 五年前,在他家客厅里。 她坐在薄桑旁边。 她问:“能不能麻烦……把濯承的微信推给我?” 薄桑眼神没什么热度,“加濯承有事儿?” “没什么。就是加个好友。” 然后,他清冷冷回了句:“濯承没微信。” …… 薄桑是有濯承微信的。 可当时,他为什么说谎不给…… 吃醋? 占有欲? 男生应该只对喜欢的女生才这样…… 她越想越觉得脑袋乱糟糟,回到教室时整个人心思还没收回。 同桌吃着三明治,抱怨:“高考赶紧来吧,每天都做一堆题,累死了。” 温洛洛没回应,只半出神。 同桌还在她旁边抱怨着高考带来的压抑,温洛洛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垂着眼睫,还在思考。 薄桑说谎,没给她别的男生微信。 究竟是他漫不经心的巧合,还是……也代表了什么。 想来想去,温洛洛都想不出确切答案。 她长叹口气,趴在桌面。 同桌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洛洛,你怎么了?” 迟缓几秒。 温洛洛决定婉转求助,她说:“如果……你发现在意的人好像也喜欢你,但又没确切证据,你会怎么办?” “啊?” 同桌的八卦之心燃起,无比好奇:“洛洛你在意的人是谁呀?说说,快说说。” “……” 温洛洛没敢说出来。 如果她说是年级第一的薄桑,同桌还不更吃惊。 眼见问不出,同桌放弃:“好吧,不八卦了。” 而后,同桌在旁边帮她出主意:“既然有这个可能。那就找个合适的机会试试他,旁敲侧击之类的,看看他的反应,再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喜欢。” 听到这个建议,温洛洛心里冒出微妙想要尝试的念头, 她思索片刻后,决定采纳。 那么就…… 高考后的这个暑假。 她要对薄桑试试。 18. 着迷 六月的高考如期而至。 高考考点随机分配,小区里的高考生们没有在同一考场。 试卷难度还不算太大,与最近几年高考相比稍稍上升。 高考那两天,每晚早睡的温洛洛状态很好。 陈蓉特意搁置了一切,在高考的日子,专门照顾温洛洛。她平时喜欢烘焙,前阵子看了几家店面,计划等女儿高考完,就临近开个小蛋糕店。 不过,眼下还是温洛洛的高考最重要。 早饭是营养粥和煎饺,两盘炒菜。 中午时间太紧,来回折腾白白消耗时间,陈蓉带着温洛洛在考点旁边的快捷酒店点餐,吃过就休息一会儿。 晚饭时候,为避免造成压力,一家人默契谁也不提考试感觉怎么样。 包括薄桑。 全家只有温洛洛自发总结:“今天感觉还可以,报考滨城应该没有问题。” 虽然她嘴上这么说,分数没出来,还是有点心慌。 晚饭后,温洛洛跟着薄桑到门口,边假设说:“万一我只是自我感觉良好,实际上,发挥失误,文化课分数线没到,就考不到滨城了。” 而且,也就不能跟他在同一个城市了。 她低眸往前走着,忽然额头碰到薄桑的后背,身体退了小半步。 不算疼。 脑门通过对薄桑的黑T恤的亲密接触,能感觉到衣服后面的对方挺结实。 温洛洛抬头去看,他站在原地,身形颀长清瘦又高。 他说:“出了成绩,报考哪里告诉我。” 她愣了一下,颇为不解,反问:“你不报滨建大?” 问完这句,又下意识继续:“可你之前,说要去那儿的呀。” “温洛洛。”他一双淡漠的眸子盯着她,话题跳到另一个人:“你是不是早知道,濯承想报考滨城。” 其实她跟濯承没什么联系,不过她有她的好朋友孙楚菲,即便不打听,孙楚菲也会把有关暗恋对象的一切都讲给她。 她点头:“知道。” 很早之前,孙楚菲就跟她说过。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想报考哪里。 薄桑眸色愈发下沉,冷得明显:“你怕考不上滨城,是因为他,还是别的?” 她没犹豫,下意识诚实回应:“当然不是因为他。” 她说完的下一秒。 薄桑紧绷的神色,才似是缓和了几分。 “……” 温洛洛咬着唇,有些恍然大悟,心跳也悄悄加快了一下。 他真的…… 好像是在吃醋。 薄桑静静的站在眼前。 六月的晚风泛着温热。 轻轻在吹,晃动梧桐树叶的微响,反倒让夜更显得深沉静谧。 温洛洛张了张嘴。 她很想说,报考志愿这件事,无关别人,只在乎你。 在乎你会不会一起报考。 也在乎你身边的女孩儿会不会是自己。 因为喜欢。 所以总贪心想要一直在身边。 也因为你,整个少女青春,不是一成不变的学习和跳舞,而有了该有的懵懂和心跳。 尽管温洛洛很想现在就说出口。 但,她还是忍住了,选择对他微笑。 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等到分数出来,报完志愿。 一切尘埃落定。 她便会鼓起勇气,亲口说出人生第一次的告白。 不对别人。 只想对薄桑。 - 高考成绩一般在考后十五天到二十天出来。 六月底,愈发进入蝉鸣的盛夏。 终于,也出了高考成绩。 出成绩的那天,是晚上八点多。 她正和爸妈一起坐着沙发看闯关东的电视剧。 温国丰接到淮京一中打来的通知电话。 办公室的老师们都还在加班,逐一查出班里学生的分数,亲力亲为打给学生家长,生怕疏漏。 温洛洛考过了艺术类文化过线成绩,代表她所有努力没有白费,可以被滨城舞蹈学院录取。 她很开心,跑上楼趴在床上,兴冲冲给薄桑发去消息。 -我,考过了! -就等填志愿。 -记得是滨建大,你不要填错了第一志愿呀。 同在淮京一中,薄桑应该也接到了学校打来的电话通知。 他的水平,只要照常发挥,无论滨城还是全国哪里,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期待许久的事情即将成真。 似乎九月再开学。 代表的不只是新学校,而是她和薄桑一起大学生活的未来。 本科一批、二批一般要在七月份上旬填报完成。 专科志愿一般在八月份的中上旬填报。 她属于第一种。 现在要等到七月份上旬,才能填报志愿。 七月份上旬…… 温洛洛看着班里的这个群通知,她忽然想到薄桑的生日就在七月十三。 她不免更加期待。 自己攒两三个月零花钱,给他准备的黑色防水的机械手表做生日礼物,也马上就可以送出去了。 虽然不是名牌。 但她很喜欢这个小众手表的样式,颜色很符合薄桑的风格。 比如,薄桑的微信头像。 也是一张纯黑色图片,什么都看不到。 像深寂的浓夜。 几分钟后,他回过来消息。 薄桑:好。 薄桑:不会错。 他的回应仿佛给她吃了颗定心丸。 窗外梧桐树上蝉鸣声阵阵。 温洛洛翻着朋友圈,看着同学朋友们对高考成绩的满意或失落,总体还是对未来大学充满向往。 她浏览着,忽然发现朋友圈有一条挺压抑的动态。 是刘倩发的。 那条动态写着:希望九月赶紧来,远离这座城市,远离这个不配为人父的恶魔。 这意味着,大概率刘倩又被亲生父亲打骂,过得不好。 温洛洛的愉悦被冲淡了几分。 她从聊天列表里找到刘倩的兔子与蝴蝶剪影的头像,点开两人的对话框,想安慰,却又不想提那个不配为人父的男人,于是找了个别的话题,发去消息。 -倩倩,高考分数出来啦,有没有想好要报考哪个学校? 对方显示输入中,回复的很快。 刘倩:没呢。 刘倩:刚想问你,是不是确定去滨城舞蹈学院了。 她回:嗯,去滨城。 刘倩:我圈出了几个滨城的学校,希望跟你在一个城市上大学,做最好的朋友,你可不要烦我。 她回:那我们可以一起看滨城的大雪和冰雕啦。 刘倩发来一个明朗笑容的表情。 而后,继续发着消息。 刘倩:我明天去找你玩,行吗? 刘倩:大概十点左右。 温洛洛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她回:好,等你。 此时此刻在她心里,刘倩是受伤的小动物,跟小时候一样,很需要温情细腻照顾情绪。 她也庆幸。 自己能做这个温暖的人。 - 第二天,温洛洛醒来就搜罗着房间里藏着的各种果冻巧克力等零食。 跳舞讲究线条美,对身材胖瘦有要求,虽然她跟同龄的女孩子们一样喜欢吃零食,但控制也是必须的。 约的十点。 九点五十左右时,刘倩就过来找她了。 温洛洛知道甜食会让人心情好。 她把翻到的所有甜味零食,都堆在了桌子上。 怕刘倩只吃甜食会觉得腻,她又一大早跑去便利超市,买了几包咸味薯片。 对于涉世未深的少女们来说。 何以解忧,似乎唯有喜欢的人和零食。 睡过一夜的刘倩,此刻见到最喜欢的朋友,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不再像昨晚那么低落。 温洛洛默默观察着她露在外面的皮肤,干干净净,没挨打的痕迹。 揪着的心,逐渐平缓下来。 两人坐在桌边,撕开手中的零食袋,聊着天,偶尔望向经过巷子的路人。 窗外蝉鸣不像八月份燥热疯狂。 六月还算舒服。 嘶鸣断断续续,一声之后,许久才会接起另一声。 温洛洛说着一千五百多公里外的滨城,它的不同之处,期望把美好的那面,尽可能多的转达到朋友这。 刘倩认真听着。 她要摆脱酗酒的父亲,离开淮京,最好寒暑假都不回来,自然是越远越好。 聊完滨城,两人懵懵懂懂,依靠从网上搜来的资料,研究起刘倩圈出来的几个学校和专业。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十一点半的时候,两人还正沉浸在学校专业的对比中,刘倩的手机响了。 离得近,温洛洛听见了那边粗狂中年男人的声音:“你他妈去哪儿疯了?马上回来做饭!想偷懒饿死你老子是不是!再耍滑头,大学你也别指望我掏生活费让你去!” 刘倩垂着眼皮。 似乎早已经习惯,表情没什么异样,平静的回:“哦,好,这就回去了。” 那边还在骂骂咧咧。 刘倩挂断了电话。 “洛洛,我要回去了。”刘倩站起来,朝她露出一个笑,告别:“咱们离得太远了,要不然,我天天来找你。等有空再来找你玩。” 温洛洛忍了一上午。 刚刚,她听到电话里凶神恶煞的男人腔调,有些忍不住,问:“没事吧?” 一瞬的静默。 “没事,”刘倩很快重新笑,为让她放心,还颇为狡黠的眨眨眼:“我现在跑得可快了,他喝多了迷糊,都打不到我,顶多就是嘴巴上凶点。没事,很快就要念大学,等我离开那个家,就再也不会回去。” 这种念头其实有点疯狂。 但温洛洛莫名想,如果离开那个家,刘倩能够开开心心,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的另一个朋友孙楚菲,则完全不同。 孙楚菲没想过往外面报考,坚定的选择留在淮京本地。 夏天黑的晚。 六点时,天还亮着,温度比起下午的晒热,已经低了很多。 孙楚菲来找温洛洛去小区的便利超市买东西。 出门前,陈蓉正做着饭,喊着叮嘱她不要在外面吃零食,晚饭就快要好了。 她边答应着边和伙伴跑远了。 不一会儿。 她和孙楚菲就坐在距离便利超市不远的那家小店门口,一株高大繁茂的梧桐树下,边谈笑着聊天,边吃起了小份的关东煮。 这条巷子就在小区里,初高中生们多。 冬天萧瑟,固定的几家店铺,夏天则热闹起来,没店铺的摊位小车也摆的密密麻麻,就是名副其实的小吃巷,烟火气息十足。 那么多摊位小吃,她感觉味道最好的,还是这家关东煮。 温洛洛嚼下一粒肉丸。 她跟同伴说了自己的打算,要去滨城舞蹈学院,进修舞蹈,顺便好好锻炼一下自立能力。 说完这话。 一向和她合拍的孙楚菲,反倒不同了:“怎么说呢……我妈虽然唠叨我,但我还挺舍不得她,所以大学就不去外面了。” 温洛洛点点头。 她明白。 每个人选择不一样。 所以,要去的地方也不尽相同。 忽然。 孙楚菲坐姿端正起来,热情朝她身侧打招呼:“嗨,好巧。” 温洛洛本来没反应过来,转过头,顺着孙楚菲的目光去看。 她看到在这条热闹的小吃巷,原本路过的几个男生停下脚步。 其中,有薄桑。 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就此定格。 他眼睛漆黑,额间有些汗,许是打球刚停没多久,正垂眸冷淡淡看来。 旁边的濯承走近,手指上的篮球依然转着,朝着她们,笑的阳光明朗:“嗨,是好巧,你们也爱吃这家关东煮啊。” 孙楚菲盛情邀请:“一起吃?” “不了,我们就是路过,打球渴了,来买点喝的。” 说完,濯承突然想到什么,笑着道:“明天薄哥请客,订了外卖,中午一起去他家吃啊,都是小区的邻居,高考完,好好热闹热闹。” 温洛洛被八卦吸引了视线,多看了濯承一眼。 明天中午的聚会,她本来就要参加的。 濯承这话,是专门说给孙楚菲听的。 不知此时是不是吃飞醋的缘故,她看完濯承再去看薄桑,发现他抿着唇,视线一直在她脸上,但他此刻的表情好像更冷淡了几分。 温洛洛呆呆睁着杏眼,后知后觉猜想原因。 也许是自作多情。 但仍旧使她脸颊微热,觉得可爱。 心里有些暧昧的小泡泡一个又一个慢慢荡漾,绽破在心房,甜蜜如丝。 暗恋一个人,真的是很奇妙的事。 等他们走远。 温洛洛从薄桑身上收回目光,再次看孙楚菲。 “濯承报的还是滨城大学吗?” “嗯,昨天刚微信问过,他是体育生,分数够。” 她替对方担忧:“那开学你们就不在同一个城市了。” “这事随缘吧,也不是非他不可。能分开各自喜欢上别人的话,就证明不是真爱。”孙楚菲拿得起放得下,潇洒:“既然不是真爱,无所谓啦。” 温洛洛听着,觉得有道理。 她假想了一下,如果自己跟薄桑分开,不再同一个城市。 心情莫名就沉重起来。 在温洛洛的胡思乱想中,对面的孙楚菲的关东煮已经基本吃完。 纸碗只剩下些许浓汤。 没一会儿。 薄桑他们买完饮品过来了。 巷子不算窄,薄桑经过桌边,把手里多出的两杯果汁拎来,放在桌上,是给温洛洛和孙楚菲喝的。 孙楚菲和薄桑不算熟。 谁都看得出,这饮料是蹭的温洛洛的面子。 温洛洛本人更是心里像明镜一样。 这果汁,隔着塑料杯,透出粉粉嫩嫩的颜色,是蜜桃口味。 她偏好的味道,每次也都喝这种。 “谢谢。” 温洛洛说着,弯出一个她觉得自己最好看的弧度笑容。 薄桑一双淡漠的眸子看着她:“吃完早点回家。” 温洛洛乖乖点头。 他们走远之后,孙楚菲眼神八卦看过来,问她:“你喜欢薄桑?” 温洛洛下意识想不承认,想说没有。 可对方是她的好伙伴,喜欢濯承也跟她说了。 她决定坦诚以待:“……很明显吗?” 听到她喜欢的人确实是薄桑,不是濯承,孙楚菲神情轻松了许多:“其实还挺容易猜到。小区里喜欢薄桑的女生太多了。而且,你之前买的运动鞋,专门挑了跟薄桑一样的颜色款式,凑的不是知己款,就是情侣款。” 温洛洛眨眨眼,觉得少女青春期的敏锐很厉害。 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被朋友发现了。 孙楚菲表情宛如看透一切的智者:“虽然薄桑有点不近人情。但,洛洛,我觉得你俩有戏。” 温洛洛拿签子的手顿了下。 她好奇:“原因?” 孙楚菲喝了两口桃汁,润润喉。 “刚才他们路过,我跟他们打招呼,别人都看我。” “而他的眼睛,一直都落在你这边。” “还有,就连这冰镇果汁,都是你爱喝的桃子口味哎。” 温洛洛听着对方的分析而笑。 还真是细心。 她垂眸,也喝了一大口果汁。 鲜甜的桃子味道,冰沁入喉。 天稍显暮色,店门口的路灯亮了,暖黄色一如吹来的盛夏晚风。 吹在肌肤,也是温热舒服的。 她恋恋不舍,最后咬了下吸管,松开轻声回:“嗯……但愿吧。” 但愿,不是自作多情。 但愿,她即将表白的喜欢,会得到薄桑相同的回应。 假使世间每个人都有许多的缘分。 她愿意把所有聚集,只喜欢薄桑一个人。 * 隔天的早晨,阳光和鸟鸣都钻进窗帘下摆,映出波浪的缝隙。 温洛洛起来洗了澡,吹干头发后,她回房对着镜子,在衣柜前微微苦恼。 穿什么好呢? 今天小区十来个同级生,大概都会去薄桑家聚会。 高考后的狂欢,没有比薄桑家更合适的场所。 宽敞够大,离得近,洋房高墙,私密性还好。 大家怎么闹腾也不会影响院子以外的人。 更重要的是,没有管着管那的大人。 随心自由很多。 半小时后,她还是选择平常穿最多的浅白半袖,下面是件短裙,长度堪堪到膝盖的位置。 吃早饭的时候,温洛洛跟陈蓉说:“中午大家一起去薄桑家聚会,点了外卖,就不回来吃了。” 高考生的压力积攒了许久。 如今考完,大家玩一玩闹一闹,也是可以理解。 陈蓉没多过问,只嘱咐她别玩太过,又去厨房洗水果切了新鲜果盒,让她待会儿过去的时候拿上。 大家约的十一点在薄桑家见。 十点半时,孙楚菲就过来找温洛洛了。 昨晚还在微信跟温洛洛说,跟薄桑不太熟,去他家会有点不好意思的孙楚菲,今天精心打扮过,高考完新买的法式吊带裙穿上了,就连眼线和斩男色的口红,也逐一不落。 相比之下,她就显得素净多了。 虽然素,却还是好看。 “你是漂亮,但就打算这么素,连口红都不用吗?”孙楚菲表情惋惜。 被忽然这么一问,温洛洛有些动摇。 她对化妆研究不算深,也没什么执念,但看到朋友都盛装打扮,很重视的样子,而她素面朝天,有了点不太在乎的随意。 “……那涂个口红。” 温洛洛从抽屉里拿出那支草莓红。 她涂上,整个人明艳不少。 “走吧,大美女。”孙楚菲嬉皮笑脸。 “……” 她略感害羞垂眸,却在不经意想起,之前涂过,薄桑好像并没看出来。 几分钟后。 温洛洛拎着果盒进到薄桑家房子里,客厅热闹人声嘈杂,有预备打VR游戏的,拿着蓝牙话筒K歌的,还有准备纸杯和酒水的,空气有隐约的烟味,应该有人抽过烟。 人多,垃圾桶不够用,瓜子皮零零散散,磕了一地。 她这才发现,原来这场聚会狂欢,大家都早早来了。 她之前见过抽烟的两个痞气男生,也在边上和濯承王浩玩着扑克牌。 薄桑在旁边,表情似乎对什么都挺淡然,正垂眸,帮玩VR游戏的人调试最佳灵敏度。 余光看到她过来,他便将手柄交还给玩VR的人,走过来。 孙楚菲跟薄桑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毫不客气,直接奔着正玩扑克牌的濯承方向去了,也是在刻意制造机会,给温洛洛和他独处。 薄桑伸手接过温洛洛拿着的水果盒,放到一旁。 温洛洛扫视客厅一遭,知道薄桑有些洁癖。 她半开玩笑说:“你家好像变成了娱乐厅。” 他倒是波澜不惊:“没事,下午会请人过来打扫。” 人到齐了,中午饭提前开始。 温洛洛和孙楚菲挨着坐,另一边位置空着。 薄桑把所有安排妥当,最后过来,他坐在她的旁边。 距离很近,近到她稍稍动下肩膀,就能碰到他的身体。 温洛洛暗自深呼吸,她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 浮想联翩间,鼻尖有很浅的薄荷烟草味。 周围的人很多。 七嘴八舌,说笑不停。 她分不清究竟是他身上的味道,还是空气夹带的烟味。 不过,理智分析下。 她觉得应该不会是薄桑抽烟。 桌上的男生都在喝啤酒,只有他,滴酒未沾。 温洛洛不太饿,夹了两筷子菜,就开始喝饮料。 大家玩的都很尽兴。吃饭的时候,还有人开了几瓶酒。 这时候,温洛洛有些实感。 就是大家都长大了,在迈进下一个人生阶段。 她看到孙楚菲也喝掉整罐啤酒后,好奇心便不断膨胀,最终也跃跃欲试。 于是,就在薄桑眼皮底下,她把手边的饮料推远,然后换成了啤酒。 他眉间微蹙,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在她想尝试且可怜巴巴的眼神中,妥协。 薄桑没有阻拦。 啤酒略苦。 带着气泡和淡淡的酒味。 温洛洛觉得,光凭味道,她是不喜欢喝的。 但此时,胜在人多,大家都在喝。 莫名有了种满足好奇,又合群的心理。 她就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喝光,那罐六百毫升的满满啤酒见了底。 那帮人还在饭桌谈天说地。 可温洛洛觉得脑袋有点懵,困意丝丝缓缓的涌上来。 孙楚菲还在跟对面位置的濯承兴奋划拳。 温洛洛偏头,把目光落在薄桑身上。 “我有点困了。”她小声呢喃。 周围人声太吵。 薄桑似乎没听清,低头凑近,几乎是她嘴唇可以蹭到耳廓的亲密。 他很正常的问:“怎么了?” 她看着他的耳阔,以及下方脖颈冷白干净的颜色。 温洛洛忍不住失神一瞬。 在他疑惑抬眸,看过来时,她才回神。 “我说,我有点困了,可我还不想回家。”她稍大了些分贝,嗓音却发软,再次重复。 聚会还没散。 她并不打算提前回去。 薄桑明白过来意思。 他起身,准备领路:“去楼上睡会吧。” 温洛洛大概是真的有点醉了。 她嬉皮笑脸,点头跟他往楼梯走。 客房的床又大又软。 没人睡过。 薄桑替她开了空调,拿过被子要给她盖上。 但她此刻的心思却忽然不在睡觉上。 温洛洛抓住他盖被子的手,仰头就看着他偏冷感风格的脸。 她问出狐疑的问题:“他们,有没有教你抽烟?” 他们,指的是楼下那两个痞气男生。 薄桑沉默,感受着她手心的柔软。 他轮廓紧绷,垂眼也看着她:“没。” 她点点头,下一秒,却又摇摇头。 “薄桑。” “嗯。” “你敢不敢凑近,让我好好闻闻。” 她就坐在床上,草莓红的唇,脸颊染着娇憨,眼眸里像沁了水。 薄桑另只手紧了紧。 喉结微微滑动,是他在忍耐。 可温洛洛并不明白。 见他不动弹。 她有些一不做二不休,抓着他的手,倾身过去闻。偏偏同时,薄桑也很坦荡俯身,几乎半压过来。 勇气像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失去了大半。 温洛洛连呼吸都停了停。 “闻到了?” 薄桑贴得太近,眼眸黑沉,几乎鼻息热气都洒在她唇上。 丝毫不担心她会冒失靠前,不小心亲到他。 温洛洛很轻,很缓慢的眨了下眼。 此刻。 薄桑近在咫尺,无声的引诱就在眼前。 勇气重新凝聚。 她微醺,有点上头。 19. 着迷 中午外面的蝉声精神起来,隐藏在树枝繁叶,就在临近的院墙。 房子里窗玻璃关着,但没完全消音。 依然可以听到浅浅的音量。 空调运行着,风口处有凉风。 吹不熄身体初次接触酒水的热度,也灭不掉因为喜欢而疯狂跳动的心火。 温洛洛净白的脸泛着淡红。 她想起之前同桌的话,要她找机会试试,还想起孙楚菲昨天傍晚的猜测,说她和薄桑有戏。 以及,很多年前,关于濯承微信那件事。 温洛洛觉得,自己可以尝试一下。 她垂下眼睫,不可抑制的有些紧张。 但仍旧将试探的话,借着酒精作祟用发软的口齿说出来。 “女孩子都爱美,减肥是一生的事业……薄桑,有人跟我说,接吻能够消耗身体的热量,有助于减肥,我想试试。” 其实这句话,用在温洛洛身上并不合适。 长期跳舞,她很纤瘦,根本不需要减肥。 温洛洛说完,才后知后觉不够严谨。她略有懊恼的闭了下眼,担心薄桑会看透这个试探的小心思,然后平淡戳穿。 但,薄桑并没有。 她感觉到眼前重新蒙上阴影,抬眸看到他压低过来,将她困在床上。 他表情还是淡淡的,气息热而压抑。 温洛洛喉咙有些发干,心跳更快。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黑眸里眼神几乎要吃掉她的薄桑。如同一滩浓稠的墨,沉沉粘住她本就无意挣扎离开的所有。 “是有一定的科学依据。” 薄桑此刻的肯定配合,持续瓦解她所剩无几的矜持。 他说:“我跟你试,怎么样。” 薄桑落在被子边的指尖有点凉,双臂围在她的周围,他的唇裹着清冽气息发凉,实则却是极热,碰到她唇瓣的边缘。 说话间,一张一合。 触碰很轻,很浅。 像蝴蝶颤颤巍巍的翅膀。 勾得她心里发痒。 温洛洛手还抓着他的手腕,后面是柔软的床,而前面,稍微靠近一点点就可以切实亲到他嘴唇的距离,她感觉自己被蛊惑。 好似无路可退,又好似掌握了吻与不吻的大权。 温洛洛头昏脑涨,静默了好几个呼吸,而薄桑没动,依然在等她。 她抿唇,问:“真的?” 桃子汽水的甜和啤酒的苦,杂糅在一起。 “嗯,所以不要找别人。” 近在毫厘,她听的清楚薄桑的呼吸与压抑。 蠢蠢欲动的安静中,温洛洛忽然很想知道,这么好看且凉又热的唇细细吻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早已惦记许久。 如今,可以如愿了。 她自然闭上眼睛,鬼迷心窍吻过去。 温洛洛从没亲过任何人。 生涩笨拙去碰他的唇,他的嘴唇不像他下颌那样冷硬,气息虽然凉的,唇的感觉却是温软的。 她在主动,亲吻没什么章法,心情也大好,正想继续乱啃,下一秒身子一沉,短促的呼吸之后,是他重重吻下来。 后脑勺被他的手托住,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微凉,穿过她的发丝来到后脖颈肌肤。 激烈,攻伐。 她闭眼错乱呼吸,红着脸,感觉到这个生涩而无法抗拒的吻。 在快要自燃的温度中,一点点,彻底启开她的唇间。 * 生下孩子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 不管是相爱的结晶,还是繁衍后代。 如果无法陪伴做个负责任的父母,孩子所承受的就是无尽的孤独。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薄桑觉得对于他的父母而言,生孩子这个决定很自私可笑。 他出生到三岁有记忆开始,妈妈黄月执着于跳舞事业,父亲操心公司上市,保姆是家里唯一陪伴他最多的人。 保姆终究不是父母。 等他再大些,沉默不说话,拒绝和保姆交流,企图用这种方式唤回父母的关心。 但最终,家里唯一活动的身影也消失了。 父母决定离婚,那年,他才七岁。 同龄的孩子还在央求着爸妈去游乐园玩的时候,他已经在冷清清的豪华房子里,坐在私家的游乐设施上。 同龄的孩子幸福喝妈妈做的热汤佳肴时候,他已经学会用微波炉热快餐,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毫无感情的流水线生产出来,浓重的佐料味。 少年的成长是在孤独中进行。 从入校开始,他的学习成绩一直都是年级第一。 别的同学考个99分,都有欢喜蹦到父母面前笑嘻嘻炫耀,讨要夸奖和奖励。 可满分的他无论考多少次第一,回到家里,也只有冰冷的黑暗。 七岁的那个冬天。 薄桑发烧生病,温度计的显示直接到了40,黄月接到小区诊所大夫的电话,抽空回到了家。 他面色烧得微红,嘴唇很干。 黄月倒了杯水拿过来,拍拍他:“儿子,喝点水。” 然后,她像个温柔慈爱的母亲,守在床边。 他恍惚觉得拥有了妈妈的爱。 直到,突然被一阵手机铃打断。 薄桑攥着被子,他缓慢坐起来,因为明白,母亲一旦接电话,就会要走了。 他不懂,真的不理解为什么舞团的事重要过自己。 他多希望那部手机能够没电。 从她进来关心,还不到五分钟。 黄月起身,说了句“要赶不上飞机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拎着包准备出门。 薄桑用沙哑虚弱的声音,喊住了母亲:“妈……” 他在企图。 企图留住她,能够多陪伴一会儿。 黄月顿了下脚步,折回来。 薄桑眼眸充满期冀。 但她只是摸了摸他的额头,苦笑:“妈有空就回来,你乖啊,记得把药吃了。” 然后,头也不回快步下楼出门。 脚步声急促,一秒也不愿再多耽搁。 药片和冰水搁在床头柜。 他无声的闭上眼,没有再挽留母亲。 也从那天起,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对于黄月来说。 也许,舞蹈相关的任何事,都远远重要于血缘的儿子。 都说人需要光,温暖,还有爱。 大概他是被漏掉的一个,已经渐渐习惯黑暗和独处。 不爱说话,也不爱笑。 小区里的同龄小伙伴们在便利超市发现了他,热情的招呼他,一起去玩男孩子的游戏。 开始是扔沙包。 后面是就是打篮球。 一两个小时的热闹是短暂的,短暂到走不到他内心。 回到家后,密封的速食,千篇一律。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后来学了做饭菜,味道也总是在孤独中不那么特别。 于是,渐渐的,薄桑对吃东西这方面越来越寡淡。 他顺从的接受孤寂的一切。 直到新邻居搬来的那个春天,他刚上初中。 那个春天,她在对面的窗口出现,看到他惊慌失措急着逃跑打翻粉色汽水,像无辜纯净的小鹿。 她也会跳舞,每天都会在房间里练习。 那么认真,努力,这点很像他的母亲,但不同的是,她很喜欢笑,很容易害羞,很喜欢和家人朋友待在一起。 哪怕邀请他过后失败,还是会记挂着这件事,在那年的夏天傍晚忽然出现,鼓着勇气邀请他每天一起吃晚饭。 她眼眸充满真诚。 纯粹善良,闪着水亮,如同夏日粼粼波光。 夏天的时候,她爱穿裙子。 夜里,她会在书桌前埋头读书写字。 偶尔,还会瞧见她单手托腮撑在窗沿,盯着那些青涩未熟的小桃子出神。 她渐渐长大,少女的曲线和羞涩的表情,纯真又美好,让他设不起表里如一的冷漠屏障。 薄桑或许早就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让她躲雨的那个天夜里,他做了梦,也有了性启蒙。 少年的冲动,干净直白。 他梦见了她。 梦见将她受潮的鞋袜脱下来,脚和小腿是软白的肌肤。 再往上也是如此。 他在梦中昏朦的世界里炽热,而她整个人却没有实物感。 凉与烫。 皆是虚无的。 即便如此,潮火烧着他。 薄桑仍掉进妄念里。 因为他漫不经心的一瞥,看见了她落下的潮红。 带着极淡的甜腥。 那一天,嫣红的颜色,融进了脑袋里。 荒唐而找到生活的意义。 着迷 薄桑一手托着她的后颈,一手被她抓着。 他被抓着的手自然覆上来,指尖穿插相触,就变成了十指相扣的亲昵。 湿软唇间的热度像是快沸腾,细细密密,不放过一毫,占有追逐,仿佛吞噬着彼此。 薄桑有些燥,隐忍再三,忽然很想抽盒烟来疏解一下。 交缠的唇松开,温洛洛眸光朦胧潋滟,抬头看他。 那张清清冷冷的脸,眼眸黑亮,如今带了点深沉欲色,可他还是克制着自己,没动手碰她衣服掩盖下的任何部位。 就连刚刚的激吻,也只是吻着。 薄桑的身体始终保持着距离,没有压到她。 接吻能够消耗身体的热量,原来是真的。 温洛洛绯红着脸,心跳很快,脑袋里却已经昏昏沉沉,她躺在床上呼吸新鲜空气,微起伏的胸腔,像极了经历完炽热的旖旎。 薄桑深呼吸,闭着眼睛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就连耳边传来她有些乱了的呼吸声音,都足以让他的手紧紧握住,手心出了隐忍的汗。 他没回头,声音有点黯哑,对她说:“你先睡。” “好。” 她答应着,因为实在太困了。 呼吸在简短的调整后,恢复平静。 她的羞涩少女心跳还怦怦跳着,伴着困意席卷,终是睡着了。 相比躺在床上能入眠的温洛洛。 清醒的薄桑出来关上房门后,就没那么好受了。 楼下的喧闹声一波接一波。 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薄桑也不太关心。 他没管那些人,直接前往临近的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楼下的大伙还在边吃喝边说笑闹腾。 濯承喝完一罐啤酒,看到桌边空着的两个位置,发觉好像挺久的了,薄桑和温洛洛都没下来。他正好奇心上劲的时候,楼梯走下来一个身影。 薄桑似乎刚洗了澡,黑色短发潮黑,身上的衣服也换掉了。 他来到电视柜前,撕开一包无糖薄荷,搁进嘴里。 类似于薄荷烟的清凉感瞬间从口腔蔓延,掩盖残存的旎想。 “……” 见状,濯承愣了愣,旁边七嘴八舌,有点吵。 他起身走几步过来,疑惑:“不是,薄哥,大白天,又没运动,洗啥澡啊。” 薄桑不想解释。 其实自己是想抽烟缓解的。 但他没忘,她曾在公交车上,抬着清亮的眸子看着他,让他不要抽烟。 所以,才用了这种类似的薄荷糖取代。 薄桑没回答,只说:“没事,去玩吧。” “……噢。”濯承挠挠头,像个小孩般被打发回去。 - 下午五点多。 温洛洛才睡醒,睁开眼的第一秒,冷淡风格的装修颜色,让她几乎瞬间就意识到这里薄桑家的客房。 脑袋里冒出跟他接吻的感觉。 她连忙摇摇头,让自己清醒。 此刻回味的话,可能要很久都回味不完。 外面强烈亮白的阳光弱了许多,隔着窗帘只隐约透出昏黄的晚霞。 她知道已经不早了,估计是睡了一下午,于是赶紧下床整理衣服,怕沾了客厅里的烟味会听陈蓉唠叨那些男生不学好,便特意闻了闻自己,没什么烟味和酒味。 反倒有些薄桑客房家床被的淡柠檬清香。 温洛洛这才松口气。 知道耳朵能躲过一劫。 她开门,发觉整栋房子似乎极为安静。 走廊对面的窗玻璃,映着树冠繁茂的梧桐枝叶。 薄桑上楼,目光落在醒了出来的她这。 温洛洛眼睫轻眨了下,走到薄桑旁边。 “他们都回去了?” “嗯。” 他气息有清冽干净的薄荷味。 温洛洛分辨得出,不呛,所以不是烟味。 薄桑静静的看着她,表情没什么异样,还是淡淡的。 片刻后,他只是问:“睡好了?” 温洛洛点点头,在和他对视的短暂中,忽然就想起和他中午的那个吻,她脸颊发烫,垂眸:“谢谢你的床。我也该回家了。” 薄桑侧过身,给她让出路。 她从他跟前经过,正要下楼。 薄桑说:“等一下。” 温洛洛便停住了脚,她转身看回来,眸瞳透亮的水凌凌。 他走向卧房,很快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长方形盒子。 她从盒子四周的logo认出,这是前阵子,濯承炫耀的那个牌子。 一万多块。 温洛洛觉得是巨款。 可似乎对于薄桑来说,就像送出一支钢笔般轻松。 他神情淡淡,一如往常:“毕业礼物。” 这礼物太贵重。 如果是别人送,温洛洛必然会退避三舍。 可问题是,现在它出自薄桑的手。 所以,她犹豫了。 他极具耐性的看着她,沉静等待。 她深吸口气,咬了下唇,先试着接过,打开看了看,是玫金色的女款,正好跟他黑色的那款挺搭。 情侣款。 这三个字冒出来。 温洛洛被缠绕住,像被抓住致命的地方,彻底无法拒绝了。 她眨了眨眼:“谢谢,很贵重,我有点压力。这样……我只有它的使用权,它还是属于你的。” 薄桑不在乎什么使用权之类。 他只想她收下毕业的礼物,其余都无所谓。 他陪着温洛洛走到门口。 然后,她跟他告别,回往巷子对面的家。 陈蓉闷着米饭,正准备去对门喊温洛洛回来,结果刚从厨房出来,就看见她抱着什么东西,神秘兮兮从眼前飞奔而过,直接上楼了。 陈蓉怔了下,问:“洛洛,你们从中午开始,又玩了一下午?” 温洛洛听着这话,忍不住想到自己偷喝啤酒,在薄桑家的客房休息还和他接吻的事,脸腾的一红,止不住的心虚。 好在她现在正上楼,留给陈蓉的是背影,不会被发现异常。 她含糊:“嗯……在薄桑家多玩了会儿。” “你们这群被高考憋着的孩子,真是好好玩了一回。” 陈蓉笑着,没多心,重新回到了厨房,继续做饭。 温洛洛一口气跑上楼。 关上房门,她把自己的手机放到桌上,再把盒子里的手机拿出来并排摆着,直勾勾看了会儿,这是薄桑送她的毕业礼物。 从接吻,到收礼物。 高考结束,代表大多数人成年,迈向另一个阶段,之前对高中生的那些束缚好似也相继消失了。 她点开自己的手机,才看见微信有未读消息。 两个小时前发来的。 孙楚菲:洛洛,我们先走啦。 孙楚菲:嘻嘻,我真是太替你骄傲了。 孙楚菲:你居然成功睡到了薄桑……的床。 看到这几条消息,温洛洛哑然失笑,她决定澄清一下。 自己其实没在薄桑的卧室睡觉。 她很快输入回复。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睡的只是薄桑家客房的床。 没几秒,应该是玩手机的对方回过来新消息。 孙楚菲:啊? 孙楚菲:白高兴一场。 温洛洛忍着,没说出另一件比睡他床还劲爆的事实。 就是,她和薄桑接吻了。 想起这个,温洛洛又有点脸烫,看了眼镜子,里面映出的自己,唇上的草莓红早已在亲吻厮磨中消失殆尽。 她知道一说出来,肯定会被追问不停,可现在和薄桑才刚在一起,等再稳定些吧。 今天中午的那个吻,就当做是她和薄桑的秘密。 只有两个人知晓的秘密。 朦胧,又甜蜜。 晚上吃饭时,温洛洛坐在老位置,旁边的座椅已经空着没人坐了。 之前,那是薄桑的位置。 高考后,不需要给她讲题,学习压力一扫而空,薄桑会自己做饭,他已经不再过来吃饭了。 温洛洛咬了咬筷子,侧眸看着旁边,总觉得空落落。 尤其,她今天和薄桑接过吻以后,更觉得,身边的位置该坐着他。 晚饭是大米饭,炒了几个肉片青菜。 相对简单。 陈蓉吃了口菜,略显不好意思:“有点咸了。” 这么咸。 肯定是她做菜的时候忘记加过盐,多搁了一次,就是一份菜的量加了两份菜的盐。 看到陈蓉自责,温国丰夹了一大筷子的菜花,和米饭一起吃,边吃边点头,安慰妻子:“没事,就着饭正好。” 温洛洛也夹菜放进嘴里,跟妈妈说不算咸。 陈蓉怎么会不知道是这父女俩在安慰自己,颇为欣慰的笑了。 温洛洛咀嚼之余,稍有肿胀的唇上传来微微的痛感。 她呆愣了两秒,猜到了原因,于是低头,恨不得把脸迈进碗里。 应该是亲的太重,太用力。 嘴唇的皮肤又嫩,所以伤到了。 晚上吃过饭,温洛洛上楼。 她洗漱时牙膏碰到嘴唇,清清爽爽,还挺舒服。 洗漱完她回房趴在床上,打开手机,结果就看到了刘倩发来的消息。 刘倩发了一张冰雪世界的照片,说从网上搜到的,冬天的滨城好像真是个雪国城市。 感觉很向往。 温洛洛有点担心,忍不住约她。 -倩倩,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玩吧。 -每次都是你找我,该换我找你了。 聊天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大概是一直守在手机前,等着她回复。 刘倩:我现在士市,我妈妈这,明天回淮京。 刘倩:洛洛你要来找我玩,就后天吧,我都有空。 她记下日子。 -好,不见不散。 刘倩:等你,不见不散。 退出和刘倩的聊天框,温洛洛看着薄桑那张黑漆漆的头像,歪头看了会儿,情不自禁点开。 -睡了吗? 才八点多,应该没睡吧。 她猜。 果然,他回过来消息。 薄桑:还没。 薄桑:画建筑草图。 她对建筑草图不甚了解,网上搜了搜,她发懵看着,才知道大概。 建筑设计草图。 在设计的初期所用,因为建筑设计师会有跳跃的思维和各种不确定性,草图就可以直接明了的表达出设计师的设计思路,以设计雏形,以线为主,多是思考性质的,一般较潦草,多为记录设计的灵光与原始意念,不追求效果和准确。 温洛洛想起之前在他家补习数学时,偶尔会在素白的纸上看见一栋栋房屋建筑的图画。 那些,应该就是薄桑随手画的草图了。 许是见她几分钟没回。 薄桑发来新消息,问她是不是吃过饭了。 话题转移到这,温洛洛抿了抿唇。 她有些害羞,但还是如实回过去。 -嗯,吃过了。 -就是吃饭的时候,嘴巴有点疼。 -亲的太用力了。 薄桑:怪我,没控制好,下次轻点。 这么一说。 温洛洛的脑袋思路总不经意往中午那个亲吻跑,她把脸埋进被子片刻,缓了缓,觉得冷静一点了,才抬起脸。 为转移注意力,她打开看某宝,开始搜索浏览情侣手机壳。 在销量最高,好评率最高的一家店铺浏览半晌。 她继续给薄桑发去消息。 -想买两个情侣款的手机壳。 而后,温洛洛把某宝的店铺链接复制粘贴到聊天框。 -[复制跳转] -有喜欢的吗? 没让她等太久,他给了回复。 薄桑:你喜欢就好,我都接受。 温洛洛唇角弯了弯。 最后挑来挑去,选中了一组动漫头像的情侣手机壳。 男款,是路飞。 女款,则是女帝。 主要大人们不看动漫,就算哪天薄桑再来家里吃饭,瞧见了手机壳,也不会被他们发现她和薄桑的亲密关系。 - 第二天,天气晴好,阳光很晒。 温洛洛吃过午饭,觉得很热,在房间开了空调。 她坚持练习着舞蹈柔软度的基础动作,差不多半个小时结束,而后,漫漫暑假,就有些无聊。 高考前一直交学费的舞蹈班,已经到期。 她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去新城市,新大学,学习更专业的舞蹈。 淮京舞蹈班这边,也没必要再续费了。 她随手拉开一罐汽水,胳膊搭在窗沿,望着对面的窗子,依旧密不透风,拉着窗帘。 温洛洛喝了一口,感受到汽水鲜甜的桃子的味道。她越看薄桑卧房的那扇窗,莫名越发想念。 他话少,那她就话多点。 温洛洛如此想着,跑回桌边,拿起手机给薄桑发去消息。 -在不在。 -下午去你家,我们一起看电视吧? -男主角不是和尚的也可以。 · 天气预报说,今天晴,紫外线指数高。 确实挺准。 薄桑坐在沙发边,沙发扶手放着硬纸画册,他手握着黑铅笔,唇里含了块快要融化没的无糖薄荷,画着构思中建筑的轮廓。 他一旁的长沙发中间,坐着两个叼着烟,戴了耳钉的少年,正津津有味看着电视里投屏的欧美电影。 三米外的电视墙屏幕里。 一男一女,变换着姿势在深度交流。 声音暧昧。 画板边的手机响了下,有新消息。 笔尖顿住,薄桑另只手拿起手机,点开了消息。 果真,是她发来的。 他垂眸,回复。 -十分钟以后,可以过来。 温洛洛:为什么是十分钟以后? 薄桑解释。 -赶人,清场。 欧美这种电影,他没什么太大兴趣,直接用遥控关了电视上的投映。 薄桑起身,而后来到窗前拉开通风换气,才走到门口,打开房门。 他表情淡淡,朝坐在沙发意犹未尽的两个男生下了逐客令:“有事,你们换个地方。” 与此同时。 温洛洛好奇谁在薄桑家,于是趴在窗口看。 她看到出来的人并不陌生,是小区里那俩抽烟的男生。 十分钟后,温洛洛如约出现在家门口。 在看电视前,薄桑先陪着她去了趟便利超市。 她本想选蜜桃的冰糕,可看到旁边的薄荷口味,想起他好似喜欢,便果断改变了主意。 拿了两根薄荷味的冰糕。 他静静看着。 结账时,他多买了根蜜桃味,还从货架拿来一袋新上的桃汁软糖。 薄桑扫完码,付了款。 回去的路上,太阳很烈,蝉声也聒噪起来。 她咬着冰糕,第一次尝试这种口味。 冰凉凉的薄荷味,直钻脑袋。 对口腔味觉过于清醒刺激。 温洛洛放弃,将手中咬过的冰糕给了薄桑,自然又亲昵。 薄桑毫不在意,他低头,咬着接过,而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撕开蜜桃味的递给她。 “刚才在你家,他们玩什么呢?” 温洛洛咬口冰糕,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开来,她满足的眯了眯眼,再看向他,略有担忧问:“没教你抽烟吧。” 薄桑表情淡淡,看着她,忽然他身体略微前倾,黑色领口后肤色冷白,骨骼分明。 他眼神逐渐有些深:“要不闻闻?” 对视的下一秒,她红了脸,嗫嚅:“算了……我相信你。” 薄桑静默走在她身边了一会儿,跳回第一个问题,他说:“在家投了部电影。” 听到是这样,温洛洛努力转移害羞的注意力,问:“什么电影。” “……” 他看过来,眼神略复杂,没说话。 温洛洛反倒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愈发好奇,不自觉娇纵几分语气:“不许骗人。” 薄桑妥协:“回去给你看。” 到了薄桑家,空调的凉风吹来,潮热的身体都舒适了许多。 薄桑把东西放在桌上,他垂眸,手机连上电视,画面继续播放。 “这个。”薄桑说。 她一看,红了脸。 “呃,你们男生都直接看电影啊……我一般只看带肉的小说。” “你为什么看这种小说?” 温洛洛坦言:“喜欢呀,有肉有剧情的那种小说最好看了,很真实。” 电影和小说,在男女交流这方面应该有共鸣。 温洛洛懵懵眨了下眼,思考几秒,觉得好像是没什么区别。 都是那些事。 她来到沙发,坐下,颇为真挚说:“感觉,电影和小说在这方面都一样吧。” “一样。”他来到旁边的位置,距离不远不近,先肯定她,又补充:“也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让我好好看看。” 然后,她本来的打算是要一起看电视剧,但,此刻变成了一起看电影。 还是不可描述的那种电影。 电影继续六分钟后。 她就深刻明白了薄桑所说的不一样在哪里。 电影相比文字,要露骨直接很多。 很多画面,她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直接进行到最亲密的一步。 两人沉默看着电影,气氛有点羞羞的怪。 毕竟是她提出要看的。 她后知后觉,刚谈恋爱就要求看这种不可描述的一男一女的片子。 估计也没谁了吧。 温洛洛为缓解不自在的尴尬,试图跟他聊天。 她说:“这个……好像也挺消耗体力的。” 薄桑转头深深看她一眼,“要试试?” 温洛洛觉得自己有嘴也说不清了,她心虚般,眼睫低垂,说:“不,先不了……” 时长持续到十分钟后,她觉得心思有些荡漾,不能再看了,再看要出事。 她果断拿遥控按了退出,换上正儿八经的电影频道,边努力转移话题,说:“对了,明天我要去见个朋友。” “谁?” “你不认识,我原来的邻居,也很喜欢我的。” 话落,她清楚的看见,薄桑微微蹙起了眉。 温洛洛心情大好,觉得好可爱。 她轻笑,主动靠近,极轻的吻了下他的脸。 甜蜜如丝。 然后,凑近他的耳朵,她悄声坦白。 像说一个秘密。 “傻瓜,其实,是个女生。” - 第二天。 温洛洛按照刘倩给的定位地址,找到了她的家。 门半掩着。 她敲了敲门,之后才缓缓推开:“你好,倩倩在吗?” 里面狼藉一片,到处是混着食物,摔碎的瓷碗碎片和筷子。 满屋子酒气。 打鼾声从最里面的房间传来,此起彼伏。 刘倩则光着脚,眼神像死水一样,坐在门口,看着她走进来。 她看到了刘倩脸上有新添的红肿,像是挨了耳光。 刘倩的睫毛一缕一缕,是流了眼泪,沾湿后干涸的模样。 “洛洛,听过内耗型家庭吗。” 刘倩抬眸看着她,平静的像说别人的事:“我家就是这种家庭,我爸就是这样的人。” “不小心碰到桌子,杯子里洒了水,吃饭掉了块菜,这些无心的过错,都能够成为他骂我摔东西的理由。” “他做买卖亏了,就骂我是赔钱货,一不顺心就各种恶毒的语言来贬低撒气。” “就因为他是我老子,我就得一直容忍,毫无尊严。” “洛洛,我觉得活着好累。” “这样日复一日,好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刘倩的语气那么悲伤真诚,仿佛一朵花在慢慢枯萎。 听得她心疼不已。 温洛洛把随身带来的桃子软糖撕开,拿出一颗,喂到刘倩嘴里,那是昨天薄桑买给她的。 眼下,甜味是最好的止疼药。 她抱住刘倩,哽咽了下,温柔说:“倩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已经约定好了,一起去滨城。” “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一直做我最好的朋友。” 着迷 也许是软糖起了点作用,抑或是温洛洛刚刚说出的那句最好的朋友很暖心,刘倩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和笑意。 温洛洛安心几分,左右环顾,问:“家里的垃圾桶和扫帚在哪儿?” 她本想帮忙一起收拾乱七八糟的屋子,但被刘倩拉住,似乎早就想好,语气也有些凉飕飕的置气,说:“别管这些,留着他酒醒了自己收拾,反正是他发脾气弄的,凭什么他发酒疯打了我,还要别人收拾。” 温洛洛顿住,回眸看过去:“那你现在,还留在这吗?” “不,想回苓水,找我妈。”刘倩表情似乎轻松了些,说:“之前是因为高考不能异地,我才被迫留在淮京,现在高考过了,比起在这,我更想回乡下。” “也好。”温洛洛点点头,赞同。 刘倩回房,去收拾要带走的行李箱。 温洛洛跟上前。 地上散着的饭菜有些沾在鞋底,软塌塌的触感,她更小心的避让。 刘倩没收拾太多的东西。 行李箱甚至都没装满,而后,刘倩还写了张字条放桌上,简单的一行话,没说去哪里,只说不用操心。 两人出来后,刘倩整个人的状态都放松轻盈了,边走边说:“从淮京到我妈那儿,得先坐高铁,士市站下车,再倒去苓水的汽车,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温洛洛用手机查看了下导航。 高铁从淮京出发,到距离苓水最近的士市,将近四十分钟。 她思索了一会儿,给薄桑打过去电话。 温洛洛是害怕刘倩一个小姑娘长途跋涉回去,万一中间有什么变故,所以想要在他的陪伴下,一起将刘倩送到苓水。 电话很快被接通。 她没说太多,只喊他一声:“薄桑。” “嗯。”他应。 刘倩就在身边,她不想说的太具体,怕语言的叙述会伤害到敏感的朋友。 可如果不说,现在的状况他肯定不清楚,会愿意陪她一起去吗? 温洛洛有些纠结苦恼。 过了几秒的思考和犹豫,她只试探性问:“你能陪我和最好的朋友,去一趟苓水吗?” 问完,温洛洛自己都觉得没这样的,事情原委还没跟薄桑说清楚,就算他愿意去,起码也得先追问明白吧。 但电话那头的薄桑并没细问,他说:“你在哪儿,我现在过去。” 听到他的爽快,温洛洛感动之余,也如释重负。 结束通话后,她给薄桑微信发去定位。 刘倩一直在身旁边走边听着电话,小区外有长椅,温洛洛笑着,拉着她的手一起坐下,等待薄桑过来。 对于刘倩来说,温洛洛是温暖且特别的人。 而薄桑。 对于温洛洛来说,是喜欢和依赖并存的人。 刘倩觉得她八成是谈恋爱了,虽然跟薄桑不认识,但听着两人通话,好像很百依百顺。 好奇之下,刘倩忍不住问:“洛洛,你很喜欢他?” 听到这个问题,温洛洛先愣了下。 而后她不自觉弯出笑,浅浅的,却很好看,简短真挚的回答:“嗯,喜欢很久了。” 刘倩会吃同性朋友的醋,但不会吃她男朋友的醋,毕竟朋友和恋人,还是不一样的。 她也希望温洛洛爱情可以幸福。 刘倩略羡慕,说:“感觉他也很喜欢你,你让他来,问都不问,就答应来了。” 温洛洛嘴角有笑:“他是特别的存在。” 她没有夸大,也没有说谎。 薄桑确实是她可以无忧无虑、真实做自己的那个存在。她不喜欢吃的菜,不喜欢吃的冰糕,不注重食欲方面的他都会帮忙解决,哪怕学习和生活遇到各不相同的麻烦,只要有他,似乎就能够解决掉。 比起在陈蓉和温国丰面前,要做个懂事乖巧的女儿,撒娇任性会有度,她在薄桑则更放开了许多。 他是比父母,还让她真真实实做自己,并且朝思暮想的人。 - 刘倩的妈妈马巧是个朴素无华的女人,离婚以后,没再结婚,她会打首饰,偶尔会去淮京进些花俏的耳坠,在村县周遭的集市卖,赚些差价。 士市是三线小城市,苓水更是个村庄,比不上淮京繁华。 不过,这里倒是有座很出名的隐士寺庙。 寺庙门口的旁边,有着一张宣传图,介绍寺庙除了可以祈福,还有十八籽手串,寓意佛光护佑,祈福纳祥,可以供前来的香客购买,得以庇佑,也能用来盘玩珍赏,或互相馈赠表达情意。 万事万物,心诚则灵。 如今刚进七月,夏日炎炎。 寺庙的古老榕树枝繁叶茂,仿佛一把巨大的林荫伞,伴着微风,在香火缭绕间,显得那样禅意幽静。 今天不是集市的日子。 马巧在家戴着草帽,正给院子里的月季除草,旁边的石榴树开满了玫红的石榴花,树下的白蓝瓷盆里用水泡着一个西瓜。 听到有人进大门的动静,戴草帽的妇人回过头,怔了三秒:“倩倩,你怎么来了?” 刘倩把事跟马巧简单说了下,虽然话不多,但深知前夫臭德行的马巧立刻就明白过来。 马巧搂住女儿:“高考完了,你也十八了,以后就跟着妈,妈供你大学。” 然后,马巧洗了手,极为热情搬出小桌子,招呼温洛洛和薄桑来尝尝乡下的甜西瓜。 清清甜甜,还是沙瓤的,比超市买的九分熟西瓜,好吃许多。 吃完西瓜,温洛洛进去帮刘倩安置行李,顺便说说话,再新鲜打量农村自建房的里面屋子,大概二十多分钟,长途跋涉,再加上之前被打哭过,刘倩犯困在屋里躺下睡着了。 她跟马巧小声道别,出来准备回去。 可院子里空着,没有薄桑的身影。 温洛洛给薄桑打去电话。 他很快接通:“要回去了?我马上回来。” 她结束通话拿着手机来到大门口,瞧着陌生的街巷,本想出去在大路口等薄桑,但向来方向感不好,这里自建房的门口都差不多模样,担心自己迷路,于是放弃出门,还是在这等。 好在,没几分钟,薄桑远远的回来了。 他鼻尖有细细的汗,晶莹的闷热。 大中午出去,温洛洛有些疑惑,问:“你去哪儿了?” 薄桑淡淡:“转了转。” “现在回去吧。” “好,我买票。” 临走前,马巧追出来,把自家田里种出的花生和芝麻装了两塑料袋,硬是要塞给温洛洛带回去。 她拒绝未果,只能道谢接受。 薄桑拎着,不让她多费力气。 两人坐着长途车转到火车站,检票进站,就等着高铁十几分钟后到。 苓水的地面,大多还是黄土地。 行走活动,难免会沾染到地面的浮土。 薄桑是有些洁癖的。 面对她的小白鞋边的黄土渍,他却蹲下,垂眸,掏出纸巾。 温洛洛发懵的站在原地。 她低头,看着薄桑将她小白鞋周边的泥土,逐一擦拭,毫不嫌弃的专注神情。 很快,她的鞋子重新干净顺眼。 温洛洛全程看着,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心动。 等薄桑擦完站起身,将手里的纸巾扔进垃圾箱时,她抓着他的胳膊,亲昵的凑进耳边,只有毫厘,用很轻的声音说:“奖励你,待会儿到了淮京,我们先回你家吧。” 她说完这句,自己都对觉得暗示满满,羞涩感涌生。 人来人往的嘈杂候车室。 薄桑黑沉好看的眼睛看过来,看着她微红脸笑着的模样,他喉间的凸起弧线缓缓滑动。 温洛洛厚重脸皮,在回到淮京,打车到了小区后。 顶着闷热夏天的午后黏腻,她拉着薄桑进了他家,沁凉舒服的冷风迎面而来,是房子里的空调没关,也许是他为了赴约,出门太急而忽略了。 客厅的帘子拉着,周围是熟悉的昏暗。 她轻车熟路,来到沙发边坐下,薄桑还是习惯性先洗手,然后从冰箱拉开一罐甜汽水,倒进玻璃杯给她降暑。 电视打开,荧幕的光亮起,周围清晰了几分。 温洛洛主动靠到薄桑的肩膀,今天一整天,她早想这么做了。 薄桑顿了顿,伸手,揽她进怀里,胸膛给予依靠。 沙发很长很大,可她挨得他很近,单人座的位置,挤着两个人,几乎贴在在一起。 电视里自动跳出关闭前的央视艺术频道,现在这个时间,不是绘画也不是跳舞,而是戏曲赏析栏目。 在名家的唱腔中,她稍微抬眸,视线不由自主来到他的下颌轮廓。 温洛洛微颤眼睫,再往下,眼里是他黑衣宽领口下的冷白肤色,清瘦凸起的喉结继续往下,就是窝深的锁骨线条。 她感觉有种无声引诱在不停给出勇气。 温洛洛无心电视上的栏目,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她心跳有些失序,轻轻问他:“让我摸摸,好吗?” 薄桑下颌紧了紧。 他目光向下,看到她的眼睛。 她却接着说:“我不白摸,你也可以……” 摸回来。 后三个字在他重重的呼吸,以及似在极力隐忍的神情中,成功消声。 薄桑眼眸黑亮,从她的睫毛,到嫣红的唇色,他喉结微动,说:“还疼吗。” 她愣了下,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嘴唇还疼不疼。 温洛洛摇摇头。 脸颊染上热意,她回答着:“都两天了,已经好了。” 薄桑低下头,在亲吻她之前,声音有些暗哑,内容却体贴:“我这次亲轻点。” “好。”她呢喃应着,朦朦胧胧闭上眼。 在唇亲到的那刻,温热交换,她还不忘搂住他的单手脖颈,另只手碰心心念念的喉结与锁骨。 不知亲吻多久。 温洛洛无力软在薄桑的亲近里,她感觉到身体微妙的奇怪。 尤其软与潮,有些汗,连同尾骨都好似缩住了。 直到他呼吸愈重,吻和气息忽然全部离开,温洛洛就在睫毛微合中,逐渐恢复往常了。 但薄桑好像还并不好受。 他克制挽留着理智,走向楼上浴室,哑着的声音,让她耳朵很着迷:“我很快回来。” 温洛洛藏着潮湿的秘密。 她咬着唇,红热着脸,听楼上传来关门声,才害羞从茶几抽出两张纸。 纸巾柔软。 吸附走那些令她面红耳赤的秘密。 然后,成团,跌落在垃圾桶盖子下。 她咬着唇,走上楼,最终在浴室门前听到响动。 薄桑在做什么,温洛洛其实能隐约猜到。她虽然不太会,也萌生了想帮他的念头。 要不要我帮你…… 这句话太烫喉,她满脸滚热,张了张嘴,在浴室外的隐约水声与压抑声中,实在张不开口。 - 陈蓉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还在刘倩家,该回来吃饭了。 外面已经是傍晚。 微风吹着高大的梧桐树,传来断断续续的蝉鸣。 她离开前,薄桑将一条佛串戴到她手腕。 温洛洛愣了下,是十八籽。 他怎么会有这个? 想到下午那二十多分钟不见他的时间,原来,是专程跑去寺院买这个了么。 温洛洛眨眨眼。 她忽然觉得好心动。 晚风轻轻吹进院子,摇曳着梧桐叶轻响。 他说:“要平安喜乐。” 她踮脚,在他薄唇落下一吻,说:“晚上再见。” 回家歇了会,吃了饭,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八点半。 温洛洛想溜出门找薄桑,可陈蓉和旁边的邻居阿姨就在门前的路灯下边摘菜边聊天,十分起劲,全然没想结束的意思。 这严重影响她进薄桑家约会。 于是,她决定把约会地点换了。 温洛洛给薄桑发去微信。 -我妈在门口。 他回:嗯,看到了。 她觉得自己有点坏,但暗戳戳开心。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约会吧。 薄桑:去哪儿? 她思索几秒。 -夏荫公园,怎么样。 薄桑:好。 温洛洛估摸着时间。 -那十五分钟后见。 温洛洛担心蚊虫叮咬,特意抹了些花露水才下楼,她是招蚊子咬的体质,可能是血热,也可能是血甜,总之夏天夜晚的公园,没有花露水她不敢进去被迫献血。 刚出大门,温洛洛就被陈蓉看见了。 陈蓉怔住:“洛洛,大晚上这是去哪儿啊?” “找菲菲。”她努力淡然自若,拉出孙晓菲当挡箭牌:“妈,我们约好了要去夏荫公园玩会儿,十点前回来。” 陈蓉微微皱眉头,说:“十点太晚了,女孩子不安全,九点半啊。” 她暗松口气:“知道啦。” 这时,对面薄桑家的门开了。 他也走了出来。 陈蓉和旁边的阿姨一起招呼:“薄桑这么晚还出去啊。” 惹得温洛洛耳朵发烫,心虚不已,连招呼也没跟他打,直接奔着巷口去了。 夏天的夜,在公园里安静又热闹。 临街路灯很亮,适合跳广场舞的空地广场人多声大,公园深处,建在宽阔人工河面的长玻璃吊桥则黯淡静谧。 吊桥很长。 东北的方位还有一池荷花,青蛙的叫声时不时传来。 相比公园地面的闷热。 桥上只有月光,迎着从河面吹来的风,混着水汽,却是清清凉凉,很舒服。 桥边的灯很淡,不算亮。 跟远处的萤火虫几乎一样微弱。 薄桑带了驱蚊贴,他从口袋掏出来,弯腰在她脚踝和膝盖,以及半袖外的胳膊都贴好,才算勉强满意停了手。 这份不言不语的沉默体贴,像沾了蜜糖的小猫爪似的,挠得温洛洛很甜蜜心痒。 她拉着他的手腕靠近,眼神很近,呼吸相闻。可以接吻的距离。 薄桑只看着她。 温洛洛中了蛊似的,在淡白的月光下舔唇,眼神拉丝般看他。 薄桑被握在她指间的手腕紧了紧,嗓音低不可闻:“亲么?” “嗯……” 温洛洛几不可闻回应着,她略急的呼吸了下,便被他搂着吻住,满足心愿。 嘴唇很好亲。 软而温润,有薄荷干干净净的清冽气。 蛙声悠远,灯光太暗,比月光亮不了几分。 桥上太安静。 两人的喘息都很低。 她恍惚的想。 夜风真的好轻,好温柔。 薄桑的唇裹了薄荷糖微凉,表面冷冰冰的他,此刻的吻却也是温柔的。 着迷 薄桑对苓水不算生客。 七岁那前夏,他也来到过这里,苓水。 离婚的当月,父亲薄缜搬离家前,曾带他出去从未踏足过的亲子游乐场,以及苓水的隐士寺庙。 亲子游乐场,是最后弥补心中的那点遗憾。 而来寺庙,薄缜则告诉他,是因为还没还愿。 早前,黄月怀孕,薄缜曾出差来到苓水这座寺庙,当时的薄缜听闻寺庙很灵验,就祈求神灵保佑,自己的孩子是个男孩。 果真,十月怀胎,黄月生下了男孩。 桑字五行属木,以桑之名,寓意男孩儿坚韧不屈、开朗阳光,也给人一种清雅的感觉,十分好听,并且“桑”有木,木生,所以给他取名为,薄桑。 可惜,名字很阳光。 薄桑本人的性子,因聚少离多的家庭致使,更像悬崖孤寂的一棵桑木。 七年前,薄缜来此许愿。 而后,父子初见的时候没有来还愿,如今离婚父子就要分开生活,却带他来此还愿。 薄桑静静的看,没给任何回应。 因为他觉得讽刺。 时隔多年,薄桑已经长大成人。 他陪伴温洛洛送朋友来苓水,才再度经过这座寺庙。 榕树高大枝叶笼罩在寺庙上空,萦绕着香火烟气,倒真有了几分神圣敬仰的样子。 那天他特意折返回寺庙。 清幽宁静,僧人在洒扫。 因为不是节假日,香客不算多。 见他停在系满红绳的祈福榕树下,僧人前来,施礼询问:“施主,你求的是什么?” 那年夏天,薄桑跟父亲站在这,却犹如隔着万水千山。 他那时对父亲只有不理解和嘲讽。 此时夏天,薄桑独自站在这,心有了紧贴的人。 他说:“求她平安喜乐。” 闻言,僧人笑笑,给他一条十八籽手串:“阿弥陀佛。” 薄桑有了祈求。 他亲手接过,虔诚垂下眼眸。 * 七月上旬,一大早太阳光晒着地面,又强又烈,于是扰人清梦的蝉鸣,断断续续又开始了。 清早,送快递的小哥敲门,陈蓉看是温洛洛的手机尾号,物品显出手机壳,于是替她签收了快递。 吃饭时,陈蓉提了句:“手机壳替你签收了,放在鞋柜上。” “……嗯。” 温洛洛有点心虚,她偷瞄眼旁边的快递盒,还好上面只显示手机壳,没显示情侣款,才暗自松口气。 她决定下次直接邮到薄桑那里。 邮到家,还有有点危险。 温洛洛吃过早饭,帮忙收拾完碗筷,跟陈蓉喊了句跟朋友出去玩中午不回来了,就拿着快递溜出门。 事实上,她当然没去远的地方,而是借着这个幌子,输入密码进了巷子对门的薄桑家。 也不全是骗陈蓉。 她是找朋友了,男朋友,对方还就是薄桑。 七月,已经开始填志愿。 温洛洛早就和薄桑约定好,要一起填滨城的学校。 她打开薄桑的电脑,电脑桌前的椅子就一把,所以,她暂时坐在他的腿上,先登陆了自己的账号密码,填报完成。 薄桑单手揽着她的腰,另只手从她身侧过来。 他输入了登陆账号。 第一志愿,填报了滨建大。 在提交前,温洛洛踟蹰了下,问:“确定了,不后悔吗?” 薄桑亲了亲她的耳朵:“有你就行,去哪儿都好。” 气息与微凉的唇轻碰。 惹得她微痒,缩了缩,嘴角弯出笑。 报完志愿,电脑播放着她找的荒岛求生电影。 温洛洛专心看着屏幕,喝了口桃子汽水。 里面的主人公适应荒岛的环境,开始建造原始的树枝房屋,捕鱼摘椰子,但是心理逐渐脆弱,孤零零的夜晚海浪,每晚都跟自己讲话。 薄桑的视线从屏幕,落到她喝过甜汽水的唇,沾染了些许,亮晶晶的润。 暑假的天气很热。 她穿的清凉,短裙和无袖上衣,柔软的身体就坐着他的大腿。 薄桑喉结动了动,他想含块薄荷,可惜,又不愿离开她。 于是,很快温洛洛就从电影拉回思绪。 因为她感受到了某处的变化,硌着她。 她回眸,薄桑眼睛黑亮深沉,感觉到她看过来,也转眸看着她。 两人就这么静悄悄看了几秒,暧昧在不停拉扯,变缓着形状。 温洛洛心跳又有些快,她微微垂眸,凑近了些,来到他的唇边,柔软的发丝勾得他略痒。 薄桑没有犹豫,目光更沉,朝她的嫣红,准确吻下去。 清冽的,惑人的纠缠。 她仰着头,黏黏糊糊与他吻着,就靠在他身上。 接吻,真的会减肥。 还不到中午,她亲的投入,手指紧抓着他的衣服,唇齿相依的羞耻声响间,肚子饿了,很轻的叫了一声。 薄桑又细细亲了一会儿,才松开她。 他那里还激动着。 可他面上,冷淡的平静。 宛若毫无察觉。 但是他的身体,怎么会没察觉,只是隐忍着不发作罢了。 温洛洛感觉脸还透着浅浅的热气,她看着他起身,恍惚了一瞬,弱弱开口:“要不要……” 用手帮帮你。 “先给你做饭。”薄桑说着,已经从房里出去。 他怕再晚一秒,就会不受控制,很想把她压到床上。 在餐厅简单吃过培根豆角面,温洛洛对味道很满意,她觉得不比妈妈做的差多少,但薄桑好似吃什么都一样,对食物的欲望,低到她认知以外。 对他来说,吃东西不是享受。 只是为了获取能量,维持生命体似的。 吃过饭,两人去了他的书房。 温洛洛在书柜下面的格子里,发现厚厚一摞的画册,起码有几十本,她随手翻开里面不是别的,全是一些恢宏的建筑线条模型草图。 她暗暗感叹,建筑真盖成这个样子,应该很令人震撼吧。 他报考滨建大,还挺合适的。 薄桑看到后,很平淡:“闲着无聊,画的。” 她眨眨眼,很喜欢:“真好,可以送给我吗?” 薄桑愣了下,似乎不明白这些他认为排遣时光的东西,为什么会获得她的青睐。 但他还是点头:“可以。” 她满足露出笑。 因为收集到这些,就好像更多的抓住了他,也就能多了解他一些。 起码,他过往用在这些画上的那些时间,也间接属于她了。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建筑,构思中的形象该是如何,都在她这了。 窗外午后阳光大亮,有些刺眼。 一个一米八,一个一米六多。 温洛洛就站在薄桑的影子里,视线舒服许多,逐页翻看着那些画册。 她翻看累了,就在薄桑家休息。 醒来,是她隐约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女人应该是薄桑的妈妈,情绪有些激动,声音带了困惑和惋惜: “我舞团刚结束巡演,才回国就注意到你老师联系过我,打电话去问,才知道你大学不留在淮京,居然要报考滨建大,滨建大在滨城,那么远的地方,冰天雪地!” “淮京的建筑大学,难道比不上滨建大吗?同样级别的大学,为不选淮京这个一线大城市的?” “别人都努力往淮京考,你全国数学竞赛拿到前六,能拿保送名额偏偏不要。” 在听到滨建大这三个字时,温洛洛低头,咬住了嘴唇。 她忽然有点愧疚。 如果不是她想去滨城舞蹈学院,薄桑大概也不会放弃淮京,而选择遥远的北方城市。 黄月非常不能理解,劝他:“薄桑,志愿的事,妈妈希望你好好考虑。” 没等她继续再说什么。 “不用了,滨建大一样好。”薄桑给出答复。 “妈,你不理解我,就像我不理解你。” 他很平静。 黄月愣住。 薄桑给出建议:“那就互不干涉。” 隔着房门,温洛洛的心悬起,又稍放下。 她听到女人哑口无言,最后妥协:“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而后,薄桑妈妈似乎离开了。 外面静得只剩下蝉鸣依稀传来,搅得人心神不宁。 半晌,薄桑推门进来。 温洛洛还站在门后。 她很抱歉,想要安慰,可她明白,所有的话说出来,薄桑也只会说他心甘情愿。 所以,温洛洛没再说什么,而是踮起脚尖主动去亲吻他的喉结,而后往上,是她肖想多年的下颌和嘴唇。 每一下,都像是蜻蜓点水,温温柔柔, 薄桑怔了怔,而后俯身配合,猛地将她按向自己,直到毫无缝隙的圈定在怀里,他的唇伴着呼吸的炽热,温度高了些,从她唇齿,口腔,在她快要喘不上气的前夕,他像是慈悲松开她的嘴,浓重的呼吸声,转到纤白细嫩的天鹅颈。 她哪里都很好看。 跳舞时,脖颈的线条,也是让人着迷的。 薄桑很想把全部占为己有。 辗转流连间。 她再次感受到变化,忍不住叫他的名字:“薄桑。” “嗯。”他暗哑的嗓音,几乎能让耳朵溺毙其中。 她红着耳尖,忍着脖颈的触感,仰脸错乱着呼吸看他:“我帮你,好不好。” 夏日的午后,真的好热。 即便开着空调,身上衣服也很少,温洛洛还是感觉到手掌和他的热度与细汗。 窗外是嘶鸣的蝉,有热风吹过,晃动梧桐树叶,印在窗帘留下剪影。 卧房里没有镜子。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样子,只知道脸和耳朵都是热的,心跳得好快,自己的身体也怪怪的。 但厚重窗帘的昏暗中,她清晰看到了薄桑此时的模样。 他那平日里看起来十分冷淡的俊脸微微紧绷泛红,就冰块掉进火堆,分不清冷还是热,勾人极了,而这一切的出现,全因她几乎要麻掉的手。 虽然手不太舒服。 又酸,还麻。 但不想他总隐忍辛苦,她觉得值得。 第一次用手帮他,新奇,且满足。 着迷 日历一页页翻去,终于到了七月十三。 薄桑的生日。 温洛洛涂了防晒,把准备好的礼物盒子装进挎包,看看时间,十点四十还不到,她还是出了门。两人昨晚约好了,十一点见面,然后一起去订好的饭店。 大概是上次聚会太乱哄哄,实在是把薄桑忍无可忍的洁癖触发了,这回一群人再次提出到家里过生日,他没犹豫,淡淡然订了外面的饭店和KTV。 流畅输完门锁密码,温洛洛出现在二楼薄桑房间。 他正在画图,手执着黑色铅笔,人很专注坐在桌前,聚精会神的投入。 那是一双很劲瘦,好看且修长的手,指节分明,净白的肤色,连指甲也修剪的十分干净,不看脸,单凭手,也能猜到这是个养眼的男人。 温洛洛不算手控,但偏偏,薄桑身上的每一处,都让她觉得符合心意,无比喜欢。 她放缓呼吸,轻手轻脚走近他,拖鞋底部挨地,还是发出声音,他画图的动作微顿,而后看过来。 一秒的对视。 薄桑抬腕,看了眼手表,意识到没到约定时间,唇角微弯看向温洛洛:“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十一点出发么。” 她没回答,反而走近好奇看着他手绘的建筑,再看眼电脑那些繁琐的内容,有点懵:“这是什么?” 都没开学,怎么就提前进入状态了? 还真是好有上进心。 薄桑放下笔,手指动了动放松,风轻云淡的说:“有个师兄,也在滨建大,他大四,已经开始接项目了。我想着,先远程系统学习,把以往的图纸,正规化试试。” 温洛洛:“……” 她直起身体,瞬间就明白了,天才总是不甘浪费时间,直接抓着重点钻研了。 “那你继续,我十一点喊你?” 温洛洛略抱歉,眨动下眼睫,用着商量的口吻。 薄桑被打断,知道她提前过来,大概是想早点去,于是起身惯着她:“不在这一会儿,走吧,我们先去。” 女生的心思总是细腻敏感。 她虽然嘴边有笑,跟在他身边牵手下了楼,但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以后不能想来就来,会耽误他的学习进度。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预定好的饭店。 十一点整。 温洛洛挑了个靠窗的位置,位置不朝阳,避免了炽热的阳光,抬眼望去阴影冷色调的舒适感。 薄桑拉开椅子,自然的在她身边坐下。 服务员先上了一壶热茶和西瓜汁。 没多久,孙楚菲发来微信,说到了。 温洛洛走到包厢门口,在走廊看到拐角过来的孙楚菲。 薄桑低眸,手指轻点在白色的桌布,似乎还在思索着未完成的建筑稿里。 温洛洛坐回他身边,压低了几分声音凑近旁边落座的孙楚菲:“濯承他们呢?” 孙楚菲虽不懂为什么这样说话,但配合着她,同样音量回话:“马上,微信问了。” 须臾,王浩濯承就到了。 王浩一眼就看见温洛洛和孙楚菲正低低说笑着,热情招呼:“嗨,咱们小区的两位美女!” 不是吹捧。 温洛洛和孙楚菲,确实长得好看,还是类型不同的两种。 前者看着纤秀清纯,后者相对就是身材好成熟。 孙楚菲从位置起来,眼睛略过濯承,才到王浩这边,笑:“你好像瘦了不少啊?” 王浩笑得灿烂:“这不快大学了么,减肥好谈女朋友啊。” “是,王小胖期待人生中的春天呢。” 濯承玩笑着,停了脚,有点犹豫坐哪里。 一边是薄桑,一边是孙楚菲。 温洛洛坐在两人中间。 孙楚菲佯装没看到,只低头对温洛洛说:“洛洛,我去趟卫生间。” 这边的濯承经过内心选择之后,坐在了薄桑的另一边。 几分钟后,王浩下去接小区里的另两个男生,孙楚菲再回来,也没回原座位,直接坐到了濯承的边上,取代王小胖的位置。 温洛洛坐在原地,看破不说破,看着伙伴无声笑。 两个男生跟着王浩上来,摸出打火机,准备点烟抽。 温洛洛看到,先做了个深呼吸,抓紧时间,在没烟味前输入新鲜空气。 薄桑早就料到了,指了指包厢墙上的提示牌,淡淡说:“憋着,禁烟包厢。” 两个男生倒是听话,立刻收了烟和打火机,口头叫苦不迭,薄桑也没管他们,就像没听见,伸手拆开面前的餐具,用热茶水烫了烫,而后放到温洛洛面前。 服务员拿来几份菜单。 大家各自勾画着想吃的饭菜。 薄桑自己没选,把菜单给了她,他对这方面真的算是清心寡欲了。 他说:“你点什么主食,我就吃什么。菜选你喜欢的就行。” 温洛洛点了两份米饭,菜看了看大家点的,基本受欢迎的菜品都已经点了,她想起家里妈妈常会配个藕片黄瓜之类的凉菜解腻,于是最后又添了道凉拌藕片。 这顿饭吃的热热闹闹。 托薄桑订无烟包厢的福,她也不必为呛人的烟味发愁。 还挺无忧无虑。 吃过饭后,薄桑结了账,转战下一场地,去唱KTV。 KTV在商场的五楼。 搭乘电梯到四楼的游戏区时,有人下电梯,温洛洛被五颜六色闪着光的娃娃机吸引,她终究有颗少女心,喜欢毛绒绒的玩偶。 薄桑见她感兴趣的样子,忽然笑了笑,他把KTV的预定号码说给几人,趁着电梯门还未完全闭合,按了开门键。 他牵着温洛洛的手,走出来。 周围小孩子居多。 年纪大些的男女生也有,很少就是了。 温洛洛忍不住脸红:“我没说要玩……” 薄桑没什么表情,下一秒,开口解围说:“是我理解错了,以为你想玩。” 她眨眨眼:“反正都来这了,那就勉为其难,玩一会儿吧。” 见她快乐的奔向娃娃机,薄桑弯唇笑了笑,跟上去,在最近的一台兑换币处,换了一百块的游戏币。 他陪在温洛洛身边,看她辗转于各个娃娃机前,透过玻璃罩,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玩偶。 温洛洛对玩偶颜值要求高,再三挑选,看中了熊偶玩。 她玩过几次,大概十几个币能中一次。 心里知道这个概率,一开始玩,还能耐着性子,连续七八个币都没能夹上玩偶,情急之下,有些嘟嘴。 薄桑安慰:“没关系,币还多。” 不够的话,他再去买。 终于在第十二个币的时候,温洛洛成功夹到玩偶,一只棕色小熊从通道口掉落下来,她开心极了,俯身去拿。 她喜欢:“这只最可爱了。” 旁边有个陪妹妹玩的高中模样男生一直在看温洛洛。 温洛洛注意到了,但她只看去一眼,就不再关注。 薄桑很快就挡在她旁边,避开恼人的视线。 这里空调开的足,吹得有些冷。 她穿着无袖裙子,胳膊泛凉,抬手搓了搓。 薄桑脱下了黑色衬衫外套,披在她的肩头。 温洛洛十分认真,她抓到了一只棕熊,眼看还剩许多币,目标便又放在同款的粉色小熊身上。 等游戏币全部用光,薄桑从柜台要来的纸袋里,已经装了六个玩偶,两只小熊,一只兔子,还有喊不上名字的卡通形象玩偶。 温洛洛对今天的战绩很满意。 离开时,那个带着妹妹的男生还没离开,时不时瞥过来。 而薄桑面无表情,拉着她,正大光明从那男生面前走过。 走到电梯口,等待着电梯上来。 四周没别人在等,温洛洛心里冒着甜丝丝的愉悦,头靠上薄桑肩膀,悄悄说:“我只喜欢你,别人没机会。” 果然,薄桑冷淡的脸色缓和许多。 她再接再厉,小声:“早晚有一天,睡了你,你就是我的人了。” 听她说这话,薄桑笑了下,低眸看过来:“每天都想什么呢。” 戏谑,又宠溺。 她阐明:“就是想得到你。” “错了。” 薄桑纠正:“是我想得到你。” 她瘪瘪嘴,不以为然,觉得自己说得对,于是闷着气,踮起脚尖,鼻尖凑近他的鼻尖,故意逗他。 要亲不亲的挠人。 得逞后,她还来不及一脸坏笑的看他。 电梯门开,薄桑已经拉着她进去,而后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里,直接吻过来。 呼吸灼热。 他手指伸进发间,凉的指尖贴着她的头皮。 唇湿热纠缠她。 法式的暧昧。 电梯停在五楼,平稳下来。 薄桑适时松开她,拇指在她唇边轻擦了下湿吻的痕迹:“但,还不到时候,我不想你有任何后悔。” 温洛洛:“……” 什么意思? 还不到时候?那什么时候算可以呢? 见她一脸迷茫,薄桑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解释:“如果毕业,你还想得到,我们就结婚,给你得到。” 温洛洛有点语噎了。 这话的意思,是最早也要大学毕业,结婚以后才肯让她睡么。 还有四年。 整整四年啊! 当代禁欲好青年,除了薄桑,就是被迫遵守的她了吧? 不过…… 有点纠结,因为她还挺喜欢他这样有底线的承诺。 他说,想结婚,以后的规划里已经有了她。 温洛洛有点欢喜,有点无法抑制的心动。 有KTV工作人员在领路前往包厢,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那就勉强默认,答应好了。 濯承唱了不少粤语歌,还算好听,孙楚菲一起合唱了好几首情歌,王浩和另两个男生则唱的鬼狐狼嚎。 桌上不知放着谁点的几瓶果味鸡尾酒。 温洛洛拿起一瓶没人动过的,她好奇又新鲜,闻了闻味道,觉得酒味不算浓,仰头尝试喝了点。 平时在家,陈蓉管得严,她没机会碰到这些。 薄桑从后面单手抱过来,温洛洛整个人就背对着靠在他怀里。 他叹了口气,唱歌音乐声太吵,低头凑近在耳边,说:“这不是啤酒,后劲上来大。” 温洛洛听劝,喝了几口就搁在一边。 鸡尾酒比啤酒的酒精含量高,回去的路上,她就上头,脸自然红了。 出租车上,薄桑为让她舒服些,把肩膀当依靠给她头枕着。 她小孩似的炫耀战利品:“今天抓到了娃娃哦。” 薄桑应着:“下次再玩。” “下次不玩了。”她摇摇头,“花了一百块,就抓了六个娃娃,好贵。” “没关系,我付。” 她还是摇摇头:“存着当彩礼吧,不是说了么,毕业以后娶我。” 薄桑忽然勾起唇,失笑:“这个钱不用省,娶你的彩礼,我会赚。” 滨建大,出来过不少国内著名的建筑师。 只要能接到资源,完成度够好,大四的收入便足够在淮京买套两居室。 她不肯,很执拗。 因为喝的微醺,温洛洛的脸颊泛红,把最可爱的那只棕色小熊递到他面前,仰着脸,娇憨一笑:“送你,情侣款哦,我要粉色的,希望你在滨建大学业有成,将来盖座世界都为之骄傲的建筑。” 说完,又觉得这话虽然鼓舞人,但好像有点给人压力了? 她迟缓的想了想,抬眼看着他,补充:“不管世界怎么样,我都会为你骄傲,因为那是出自你的手。” 午后的阳光很足。 隔着道路建筑后变换的光线,她的眼眸水润透亮,宛如世间最珍贵的宝石。 薄桑深深看着,没说什么,却很想将美好的她私藏。 着迷 车子停在巷子里的家门口,温洛洛看了眼外面,歪头,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呀,咱们到家啦?好快。” 薄桑帮她拎着玩偶袋子,另只手开车门,拉着她下来:“回去好好睡觉。” 她理智还在,自救般摇着头,没去开自家的门:“喝酒,我妈会骂我的。” 反方向站好,输入密码,他家大门啪嗒开了。 不知道是晕车,还是鸡尾酒确实比啤酒上头。 温洛洛在卫生间吐了两次,难受呛出眼泪。 薄桑拍着她的后背,递水给她漱口,看她吐完抽出纸巾帮擦了唇边的水渍,有些心疼:“以后不喝酒了,嗯?” 她真觉得太磨人,于是点头,乖乖应下:“……行。” 与此同时,陆续回到小区的大家前来,在大门口把准备好的礼物塞到薄桑怀里,大红大紫的蝴蝶结包装很俗,他皱了皱眉,有点不太想要。 大家热情十足,薄桑忍了忍,没驳回面子。 很快,他的怀里就满满当当。 再次关上门,薄桑回来将那堆礼物放在桌上,没太大兴趣拆。 温洛洛已经缓过了劲,从客厅沙发起来,感兴趣围观,顺带把自己准备的礼物给他:“看看喜不喜欢。” 他接过尺寸不算太大的黑色盒子,打开,只一块新男士机械手表。 薄桑几乎是没犹豫,摘掉手腕的那块表,戴上她送的。 墨黑的表身,衬得他手腕更净白好看。 “售货员说,这款防水防震,国产的机芯。” 小姑娘说着,就乖乖在跟前站着看他换,脑袋贴到他的肩膀,柔软浑身又烫的依靠着他。 他点头,一本正经:“很好。” 温洛洛现在是有点头发昏,没太多力气,但靠着他,看他旁边的那堆礼物还没拆,就有点跃跃欲试:“要不要帮你拆礼物?” 他单手扶住她的肩,半拥着怀里,怕她摔到:“可以。” 得到礼物主人的肯定,温洛洛喜滋滋,充满好奇开着快递。 一开始的几个还挺正常,比如篮球,运动耳机之类。 拆到小盒子,里面居然是盒避孕套。 也不知道是谁给的。 温洛洛暗自吐槽,有些旖旎色心,将这盒东西握在手里。 薄桑看了眼她的手,略一扬眉,淡淡问:“拿它有用?” “好吧,被你看见了。” “……” “困了,想去你房里睡。” “好。” 温洛洛以前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这么好色。 就像潜在的基因被激活。 夏天的衣裙布料不厚,她的裙子还是无袖及膝的款式,躺在床上,裙摆上移。 她忙拍拍身前空着的位置,双眼真诚望着他:“一起躺会,行吗?” “……” 她看见薄桑垂下眼睑,修长的手指微握,似乎觉得这是种折磨,但没说什么,还是毫无怨言的接受了。 他就躺在她身前的位置。 真是坚定原则。 温洛洛悄悄把那盒蓝色包装放到枕头上,就在他面前,引诱般问:“你想吗?” “说话算数,乖。” 所以,要留到以后结婚才能睡。 按照法定结婚年龄,能结婚也就真大学毕业了。 她略失落,也含有憧憬。 只能化想法为主动,去伸手抱他。 薄桑看着挺单薄,可身体紧贴靠过去,能感受到他的腹肌,似乎浑身都是硬邦邦的。 他捞起她,下颌低着头发,就在怀里:“以后不要喝酒了,每个人体质不同,你容易上头,吐得难受,听见了?” 她喜欢被他圈在怀里,仰脸:“知道了。那你再亲一下我,我就答应你。” 薄桑低头看着她,眼眸黑且亮,是有很多隐忍。 就好像活火山,担心会按捺不住,喷发。 偏偏她有恃无恐。 许久,他才吻下来,没脾气:“你总招惹我。” 她窝在他怀里,得逞后开心的笑。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 温洛洛在其他地方,会有点认床,但很奇怪,每次有薄桑在身边,心里很踏实,好像就不认了。 傍晚,临近五点半。 温洛洛醒来,睁开了眼。 房子的窗帘照常拉着。 但外面的天色,已经没那么亮。 温洛洛得赶紧回家,害怕妈妈会过来找自己。 要是知道只有她一个人在薄桑家,还独处这么久,以前可以拿做数学题做挡箭牌,现在什么借口都不适合已成年的孤男孤女了。 她慌慌张张赶回家的时候,发现厨房里没人。 陈蓉从楼梯下来,换好了外出的衣服,简单交代几句煮冰箱冷冻的饺子吃,看样子有些着急要出门。 温洛洛点头答应。 疑惑之余,她也暗自庆幸,幸亏按时回来了。 要不然,妈妈就真的该到薄桑家给她送钥匙,一下子就穿帮了。 这天,温国丰也没按时下班回家。 他和妻子陈蓉一直到很晚,将近夜里九点半,才愁容满面的回来。 温洛洛在沙发看电视,回头看见进门的两人低着头,情绪不太好。 她喊了声爸妈,问:“怎么了?” 夫妻两人听到她问,同时抬头勉强出笑,回答没事。 哎,问不出来…… 温洛洛觉得自己在这,他们什么也不会说,于是她故意说困了要回房睡觉,上楼,留给两人空间。 十多分钟的沉默后。 她隐约听到了楼下的陈蓉说要暂时退掉门店,把钱用来先还债。 温洛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父母总是习惯把好消息分享出来,坏的事情默默承担。 她只隐约猜到,家里出事了。 第二天大早。 一家人默契的谁也没说话。 直到早餐就快吃完,陈蓉才犹豫着,跟她说:“洛洛,我和爸爸商量了一下,打算卖掉现在这个房子,去爸爸单位附近租房子住,这样缓解了房贷的压力,也可以节省爸爸上下班的时间。” 温洛洛懂事点头,弯出笑:“好啊。” “等看房的签了合同,咱们这个月底就搬。” “嗯,好。” 吃过饭,她在窗口趴着看了小半会儿,十三岁时搬来,住在这里五年,桃树相比刚搬来时长高了许多,虽然比不上梧桐树粗壮,但已经算是棵合格的果树了。 有了之前被鸟雀吃桃子的经验,如今的桃子早早就罩上了纸袋。 如果搬家走,没吃到今年的桃子,她觉得还挺遗憾。 温洛洛从屋里出来,搬了梯子搭在树干,解开纸袋,挑了最大最红的几个桃子摘下来。 她怀抱着成熟的桃子跑出院子,在对面的大门停下,快速输入密码后,进了薄桑的家。 客厅还是熟悉的昏暗,落地窗前的帘子拉着,格外安静。 猜着薄桑大概在二楼画图。 她折身,先进了厨房把桃子洗干净,而后摆进盘子,小心翼翼的上楼,尽量不发出太明显的声响。 以往她过来,不管薄桑在做什么,她都会噔噔噔跑过去,凑到他身边。 如今就要搬走,她的心境也变了。 温洛洛没去打扰,而是在隔壁的房间坐着,安静吃着桃子等。 今年很热的缘故,桃子多汁,相比以往也甜了不少。 她吃掉一个,心思发散,嘴巴里有几分索然无味。 · 薄桑画完手里的进度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从书房出来,他准备回房拿件衣服,去浴室洗个澡。 等他到了卧房,抬眸一看,床上躺着白裙子的玲珑身影,小姑娘缩着身子,长发就在脖颈搭进衣领里。 桌边的盘子里,搁着几个鲜红饱满的桃子。 薄桑怔愣过后,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大概是吵醒她了,温洛洛睁开眼睛,又眯了眯,才从床上坐起来:“你暂时不忙了?” 薄桑:“来了,怎么不喊我?” 她揉了揉眼睛,垂下眼眸,“没什么特别的事,就不吵你了。” 感觉到她有点不太对劲。 之前来找他,总要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眼前,如今倒是安静许多,情绪不怎么样。 他喜欢了很多年的女孩儿,他能察觉到。 薄桑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 温洛洛不明所以看着他。 薄桑坐在她身边,说:“你今天格外不同,看着没精神,有点焉,怎么了?” 她琢磨了下,然后笑着:“没事呀。” 家里出了什么事,父母对她隐瞒着,同样,她也不想影响他。 她深知,隐瞒的事实不会是什么好事。 温洛洛说:“我家准备搬走了。” 薄桑目光沉静,稍松的眉头再度紧蹙:“为什么?” 温洛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把妈妈昨天说的措辞,搬上来成为理由:“去爸爸单位附近租房子住,可以节省爸爸上下班的时间。主要,我高考结束了,以后念大学也不在这附近,房子不是非留不可。” “搬家整理东西,我接下来应该也挺忙的。” “不过,我没有要分手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 “我们约好了去滨城,未来还长,你说是吧——” 最后的两句,她才敢看他的眼睛。 而薄桑也在她水亮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所有的真心实意。 她没有骗人。 全是发自肺腑的话。 可不就是。 温洛洛后两句真的没撒谎。 她跟薄桑约定好去滨城。 也约定好,毕业就结婚。 她相信他,也相信自己。 不会因为搬家的变故,就和薄桑轻易分手。 薄桑抬手,指腹轻抚过她的脸,冷然表面下藏着温柔:“嗯,没关系,我去找你。” 温洛洛轻弯了下嘴角,算是对自己阴郁的心,有了安慰。 她似乎恢复明朗,拿起一个桃子,略害羞的红脸咬上一口含在嘴里,凑近朝前,就停在他唇边的位置。 有些洁癖的薄桑全然接受。 他低头,咬着接过。 也并没有放过她得逞后笑着的鼻息和唇。 这个吻,与滚热的鼻息交织在一起,裹着淡淡的薄荷,掺了桃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