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和男友都是反派》 1. 第 1 章 洛伦水星,星际时间3015年4月29日,晚7点。 天色有稍稍转暗的迹象,但直射而来的光照依然浓烈,混合着时不时刮过来的热风。 阮秋抱紧怀里的铁盒,衣领掩住口鼻,低着头在风沙中快步行走。 周围异常荒凉,破败倒塌的房屋遗骸与各种形状的巨石伫立在黄土上,除了阮秋以外,见不到第二个人影。 这里犹如一座被遗弃了许久的末日古迹,零星的杂草从石头缝里艰难冒头。 抵达前方大面积的断壁残垣时,阮秋放慢脚步,仔细辨认他在附近留下的记号,一路往里走。 他来到里侧的某处,弯腰摸索地面,抬起一块合金制的隐蔽暗门。 风越来越大,他立起来的衣领被吹落,露出精致秀气的五官,脸颊被闷得泛红。 厚重的暗门被拉开,阮秋小心翼翼踩着入口处的石阶往里走。 “砰——” 暗门闭合,声响将感应灯唤醒,照亮阮秋身处的小小石室。 这里像是一间临时修建的地窖,墙壁粗糙简陋,几根老旧的电线不知从哪接进来,鸡蛋大小的灯泡闪烁了几下,散发出昏黄柔和的光。 角落有一张又矮又小的石桌,阮秋经过时,石桌上的收音机自动开启。 “嘶……嘶嘶晚间气候播报,有风无云,空气质量差……” 阮秋将抱了一路的铁盒放下,打开盖子,里面装着几颗沾满泥土的不知名果子,看着有点像被洋葱皮包裹的土豆。 “……陨石风暴预计在明晚来临,或将伴随小型陨石雨,各位居住民外出时务必做好防护……” 石桌旁有水管,阮秋用水洗了洗果子,撕开外皮咬了一小口。 味道很一般,还有一股奇怪的涩味,他皱了皱鼻子,吃了一口就不吃了,捏着果子靠在石桌旁安静地发呆,浓密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收音机还在继续播报天气,机械的女声时而清晰,时而断断续续模糊不清。 或许是因为陨石风暴即将到来,加上收音机太过老旧,信号越来越差,阮秋尝试更换频道,听到的依旧是模糊的机械女声。 他只好放弃,起身拿着一根细木棍,捅掉天窗内塞满的沙子,留出可供空气流通的缝隙。 石室虽小,东西勉勉强强齐全,有水有电,有充当浴室的隔间,另一侧墙角铺着棉絮和破布做的床,床尾摆放着几件整整齐齐的衣服。 角落还有一个破旧的木头柜子,和足足有一米高的方形玻璃水缸。 三个月前,阮秋就在这个水缸里醒来。 他本来已经死了,前一天在医院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隔天就被送进抢救室。 走到了绝境,死亡也开始变得有预兆,阮秋知道自己活不了太久,但他知足了。 失去意识前,他努力向病床前的医生和护士一一道别,直到听见代表心脏停跳的刺耳声响,彻底陷入黑暗。 然而模模糊糊之间,阮秋好像“醒”了。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像一团未成形的烟雾,漂浮在清透的水里,又像一团未发育的胚胎,没有骨骼与四肢,却能感知到跳动的脉搏与生命力。 他又“活”过来了。 阮秋昏昏沉沉,不知过了多久,包裹着他的水源猛然翻滚,窒息感与刺眼的光芒一起袭来。 阮秋就这样睁开眼,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透明水缸里,周身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织状物。 缸里的水快干了,剩下底部薄薄的一层,缸边布满灰尘,头顶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阮秋大脑迟钝,小口呼吸着略带浑浊的空气,迷茫了许久才从水缸里出来,扯掉身上的织状物。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医院的急救室,可这里明显不是医院,并且似乎荒废了很久,到处都是厚厚的灰尘,没有活物的痕迹,连蜘蛛网都看不到。 一开始,阮秋不敢轻举妄动,小心观察着身处的环境,确认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之后,他在石室里找到几件陈旧的衣服、可以使用的水源、一个造型简单又奇特的收音机,以及三只装着透明液体的药剂。 药剂瓶上贴着标签,“特级营养液”,“保质期至3015年4月30日”。 看着保质期上的时间,阮秋更加茫然。 他记得他进急救室的那天,是2024年1月30号。 营养液的使用方式和效果写在另一面的标签,服用一瓶可以满足一个月的身体基本需求,也就是这一个月里不用再吃其他东西。 阮秋不明状况,暂时没有喝营养液。 石室里空气稀薄,他又找到了被石块和沙子堵住的天窗,与上方的一道暗门。 阮秋身上没什么力气,费了好大的劲才推开暗门,爬了上去。 风沙呼啸而来,阮秋站在暗门前稳住身形,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废弃残骸随处可见,荒凉的气息四处弥漫,天边透着不正常的红光。 除了风声,外面也和暗门下的石室一样,死气沉沉。 他这是……穿越了? 还是在他进入急救室后,发生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阮秋在附近走了一小圈,尝试呼喊寻找其他人。 但风实在太大,他刚醒来不久身体虚弱,这里的阳光也不太对劲,仅仅过去十多分钟,阮秋暴露在外的皮肤就开始发疼。 于是阮秋又回到了石室,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 收音机不知何时自己打开了,一个机械的女声在说话。 “当前星际时间3015年1月27日,日间气候播报,有风无云,空气质量低……” 阮秋扭头望向收音机。 1月27号,这是他的生日。 而且……那三支特级营养液还没有过期。 阮秋饿得手脚发软,石室里没有其他可以吃的东西,以他现在的状况,估计也做不到去外面寻找食物。 他纠结了半分钟,打开一瓶营养液喝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入喉,味道甜甜的,有点像果汁。 阮秋忐忑地等待了一会儿,他的饥饿感很快消失,身体渐渐恢复了些力气,也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才松了口气。 营养液一共三支,刚好能在过期前,充当三个月的食物。 接下来的三个月,阮秋将石室简单清理了一遍,把所有能穿的衣服也洗了,在角落铺上一张简陋的床。 通过收音机,阮秋得知他所在的地方叫洛伦水星,空气质量每天都很差,外面的阳光来源于临近的另一颗星球,常人不能被光线直照太久。 这里没有真正的黑夜,早晚温差不大,但白天总是十分闷热,好在这样一来,衣服也干的很快。 甚至阮秋刚洗完头发,去外面走两圈,出来前还在滴水的发丝就已经干透了。 石室里能用的东西很少,水源和电源倒是一直稳定,不知是谁修建的避难所,或是什么别的用途。 从水面充当的镜子里,阮秋能看到自己现在的长相。 ——模样和以前没有区别,年纪似乎也差不多,只是他原本的黑发变成了银白色,瞳色也偏浅。 他浑身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身型瘦弱骨骼纤细,这一点和以前总是生病住院的时候一样。 除此之外,阮秋的身上没有任何疤痕,连薄茧都没有,皮肤十分娇嫩。 就好像……一个新生儿。 阮秋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也找不到发生这一切的原因,他有过许多猜测,可惜自从他醒来,他没有见到过其他人。 难不成是世界末日了,只剩他一个人? 不过,能继续活着就好。 这个星球不知道有多大,外面的废墟一望无际,阮秋外出时不敢走太远,每隔一段路就做好记号,防止迷失方向。 他见过一些从空中掠过的黑色鸟类,然而没有捕猎工具,阮秋最终能找到的食物只有从地里挖的一些不知名果子。 有营养液在,阮秋带回的果子没有吃,想储备起来,结果放一天就坏掉了。 直到三个月过去,营养液喝完,阮秋再度感觉到了饥饿。 他能找到的食物,还是那些从泥土里挖出来的果子,他只能吃这个了。 “……陨石风暴预计持续一周,在此期间内,星球的光照大概率将受到影响,但各位居民外出时,依旧需要注意防护与遮挡……” 咽下果子已经过了好一会儿,气候播报开始重复第二轮。 阮秋仔细检查身体,没有任何不适,确认果子是能吃的,把手里剩下的慢慢啃掉。 他吃了三个果子,用手捧着喝了点水,简单洗漱过后准备睡觉。 石室内陷入寂静,灯光与收音机自动关闭,光线顿时变得昏暗。 天窗的缝隙照下来几缕光,阮秋盖着一件外套,呼吸渐渐平缓。 — 洛伦水星,距离临星较远的南半球。 这里的天色更暗,风沙没那么大,在外面淘星际垃圾的人基本都收工了,只剩下几个还不死心的,在各种废墟中翻找可以卖钱的材料。 几间简陋的房屋分布在附近,还有一些临时帐篷,帐篷有大有小,里面都亮着灯。 远处有一座最大的帐篷,明显比周围的都高级许多,灰色的合金杆泛着冰冷的光泽,有一侧甚至安装着用来加强通讯信号的天线。 这样的东西,在这个垃圾星里极难见到一次,附近有几个徘徊的人,时不时向帐篷投去目光,然而他们并不敢靠近,神色中也带着惧怕。 帐篷内,齐礼站在前方中央的位置,额上有汗珠滑落,却不敢擦。 他听见自己谄媚又略带颤抖的声音:“大人们的吩咐,我一刻也不敢忘,可是我们的确能力有限……” 除了他,帐篷里还有五六个人,模样看上去都不好惹,身上的衣物也与齐礼这些在垃圾星生活的居民不一样。 “三个月了,”为首的一个语气不耐,“这话你说了三个月。” 齐礼战战兢兢:“最……最近陨石风暴要来了,探测仪也总是出问题。” 探测仪是这群人给的,他们雇佣当地的一些居民,要在星球上寻找什么能源。 齐礼算是这片区域里的土地主,绕过星球的管理所,做些收购和出售物资的生意,认识的人多,对这颗星球也熟悉,这群人是由他“接待”的。 那个什么能源,据说在三个月前有过波动,所以这群人才过来寻找。 因为磁场的关系,星际垃圾只会坠落到这半边星球,雇佣的人手不足,只重点在磁吸区寻找,两个探测仪飞去荒废区。 一连三个月下来,什么都没有。 面对这群惹不起的人,齐礼有苦难言,他想说会不会是弄错了,他们这样的垃圾星,怎么会出现高级能源,又不敢说出口。 他深深埋着头,身侧又有另一个人出声:“等陨石风暴一过,又要开始人口排查了。” 即使这里是位处星系最边缘,居民人数很少,资源十分贫瘠,相比主星至少落后一百年,但仍旧不允许有偷渡现象。 没有洛伦水星的居住证或通行证,是不可以到这里来的。 负责排查的应该是小型机械兵,武力值可以忽略不计,但要是被发现,可能会引起其他麻烦。 三个月搜寻无果,一点线索都没有,此时帐篷里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齐礼站在原地,等待新的吩咐,是继续寻找,还是就这么算了,先给他们结雇佣费…… 要是不结,他也不敢开口索要,碰上这群人,能平安无事等到他们离开,已经算不错了。 这时,前方的几个人微微侧身,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气氛不太对,齐礼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发现帐篷的最后方,竟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身穿一袭黑衣,坐在椅子上也能看出身量极高,大半面容隐在灯光照耀不到的阴影当中,让人看不真切。 齐礼一眼注意到男人的颈侧有一截黑布,好像是缠绕上去的绷带。 他对这人没有印象,正在疑惑思索时,感受到一道向他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犹如实质,冰冷地像蛇信子,齐礼肩膀一颤,下意识把头埋得更低了。 过了片刻,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不用找了,明日启程。” 他们终于要离开了。 齐礼稍稍放松了一点,脸部肌肉僵硬地动了动,抬头挤出一个微笑:“那今晚也照旧吧?我找一个最干净的,来服侍这位大人……” 在这鬼地方待三个月,能找到的乐子也只有这些了,即便是垃圾星,依然不乏愿意用身体来换取物资的居民,更何况眼前的这群不是一般人。 以往的三个月都是这样,齐礼会找来一些男女供他们挑选,不过坐在后方的男人他的确没有见过,今晚才第一次露面。 他深感怠慢,话也是对那个男人说的。 然而话音刚落,帐篷里一片死寂。 齐礼察觉到不对,额上又沁出冷汗。 离他身侧最近的一个人,用意味不明的视线瞥了他一眼,似乎在怪他话多。 有个下属从帐篷外进来,暂时打破了沉寂,走到后方男人的身边,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他。 那是一个注射器,里面有半管药剂。 男人抬手接了,微微偏过头,将注射器刺入后颈。 “滋……” 液体涌入血管,这个动作也让齐礼终于看清男人的五官。 不同于身边这些人的凶神恶煞,男人面容英俊,整个人看上去冷漠内敛,微垂的眼眸漫不经心,像狮群中短暂蛰伏的头领,存在感与压迫力极强。 他周身的气质,反而……更像一位来自主星的上将。 那药剂不知有什么作用,注射器一点一点变空,帐篷里众人的呼吸声仿佛都放缓了些许。 下属立即接过用完的注射器,男人随后站起身。 “不必。” 他没什么兴致,声音冰冷,不再多看齐礼一眼。 有人低声催促:“快滚。” 齐礼猛然被惊醒似的,连忙转身退出帐篷。 外面的助手在等他一起离开,等离帐篷有一段距离,齐礼才意识到刚才见到的男人是谁。 他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幸好身旁的助手扶了一把。 助手关切道:“齐哥,你没事吧?” 齐礼擦着额上的冷汗:“没事、没事……” 2. 第 2 章 夜间的风越来越大,齐礼在助手的陪伴下回到住处,神色依然惊魂未定。 助手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又问:“发生了什么?那些人不是要走了吗?” 回来的路上他听齐礼说过了,那些人的星船应该将在明日陨石风暴来临前离开,这一走,多半不会再来了吧。 齐礼把两扇推拉门死死关紧,并从里面扣上锁。 他压低声音说道:“我见到了袭渊。” 他知道那些人是星盗,来自最令人惧怕和胆寒的组织,所以和对方打交道时一直小心翼翼。 但他以为他们到这垃圾星、贫民窟里来,带的人也不多,或许不是什么要紧的任务。 然而,袭渊竟然也来了。 助手非常年轻,没见过世面,但隐约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暗自吃了一惊,看见齐礼的神色,不敢再多问了,低头去收拾屋子。 洛伦水星的通讯再闭塞,一些外界的信息也多多少少有所耳闻。 其中就包括星盗组织中最年轻、精神力天赋最高,也是最可怕的人。 传闻中,袭渊冷血无情、杀戮成性,尤其在好几年前,他患上了一种难以治愈的病症,发病时极易失控,变得更加喜怒无常,连组织里的人也十分忌惮他。 加上星盗的首领年岁已高,袭渊将是下一任首领,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当齐礼见到帐篷里男人使用注射器的举动,再结合其他特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那注射器里的液体,极有可能是抑制剂,帮助袭渊在容易失控的期间稳定情绪。 要早知道他是袭渊,齐礼绝不会说要找个人服侍他这种话,袭渊从来不喜欢这些,幸好他或许今天心情不错,没有计较。 齐礼劫后余生般呼出一口气,脱下外套挂在门后,发现自己后颈处的衣领湿透了。 — 一夜相安无事,第二天齐礼早早起床,打算前去询问那些人在临走前还有什么吩咐。 他走到半路就被一个星盗拦了下来,说他们不需要齐礼等人的协助了,并给了他一袋钱,示意他不要来打扰。 视线远处,一架小型星船停留在平坦的荒原上。 齐礼远远望了一眼,悄悄掂了掂钱袋的分量,赔着笑走了。 星船驾驶舱内,袭渊扫视一圈:“其他人在哪?” 即将准备出发,星船里只有两三个人,其余人都不知去向,这很不应该。 站在袭渊面前的是一名副手,叫胡一为。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退,背在身后的手按下门边的按钮,一边道:“他们……可能不回去了。” 按钮启动星船的防御系统,两边侧门“砰”一声关闭。 而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几具尸体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温热的鲜血缓缓流淌。 溢出的丝丝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袭渊没有动,眸光越发冰冷。 他抬手触碰到驾驶舱前的精神力感知器,却突然轻轻蹙眉。 趁这个机会,胡一为与剩余的两人一起,迅速躲到驾驶舱外,并将舱门关闭。 “呲——” 几缕淡红色的烟雾从通风管喷发,几息之间弥漫开来。 胡一为神色隐隐兴奋,看着舱内的袭渊。 “感觉到了吗?你用不了精神力,”他说道,“昨天的抑制剂里,加了点料。” 为了不被察觉,抑制剂里的分量很少,但只要能让袭渊有片刻的松懈就好。 刚才的烟雾也是同样的作用,还会引起肌肉麻痹,让人短暂丧失行动力。 隔着舱门中央的玻璃窗,烟雾中的人影似乎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倒下。 胡一为仍不放心,又继续等了一会儿,确保驾驶舱里的人没有再动过。 烟雾散得差不多了,他打开驾驶舱,谨慎地走了进去。 身后的两个下属取出两卷金属绳,将中毒的袭渊双手捆了起来。 眼看计划真的成功了,胡一为眼底的兴奋不减:“什么狗屁二把手,还不是要死在我手里。” 话虽如此,他们不知等待了多久,才找到这个绝佳的机会。 谁能想到他们三个月都找不出一团蛰伏的能源,袭渊的抑制剂用光了,需要制作一支新的出来。 从下毒到解决掉碍事的人,所有的一切都很顺利。 胡一为打开腕间的通讯器,一边发送信息,语气略带惋惜道:“我也不想杀你,可谁让你风头太盛,未来的首领大人。” 他身为副手,跟在现任首领身边许久,暗杀袭渊的命令自然也是首领下的。 袭渊成长得太快,那个未来首领的谣言不知从哪里传出来。 现任首领年纪大了难免多疑,并且忌惮袭渊已久,更担心袭渊哪天不高兴了,杀了他自己顺理成章地上位。 “我回去之后,会告诉他们,你在返程途中突然失控,杀了好几个人,还差点害得星船坠毁。” 胡一为关掉通讯器,让下属切下袭渊的一根手指,带回去交差,之后再杀了他,尸体扔进太空。 下属拿着刀逼近,星船也在此时开始启动。 胡一为打开星船的自动驾驶,输入目的地坐标。 变故在瞬息之间发生,前一秒还安静垂着头的袭渊,不知何时挣脱了金属绳。 “你……” 充满恐惧的话音戛然而止,伴随着两名下属的身体闷声倒下。 胡一为惊惧不已,转头以最快的速度掏出离子枪,对着袭渊的方向扫射。 袭渊闪身躲避,先前的毒素仿佛没有影响到他丝毫,在离子枪停滞的间歇,转眼来到胡一为面前。 他脸颊一侧沾着血迹,是那两个下属的,手中的刀尖往下滴着血。 体内的毒素被硬生生压制住,他颈侧与手背处露出的皮肤青筋暴起,看起来狰狞又狠戾。 袭渊的目光依旧冰冷,像在看一个死人:“你的话太多了。” 星船正在行驶当中,逐渐脱离洛伦水星的最外层气压,驾驶舱微微抖动。 袭渊依旧不能使用精神力,胡一为的脖子被死死掐住呼吸不畅,离子枪的枪口也在一点一点偏移。 他做着最后的抵抗,试图将枪口对准袭渊的腹部。 “你不能杀我,”胡一为艰难出声,“星船能源绑定的是我……” 以袭渊当下的状况,就算杀了他也不能继续驾驶星船,他们会一起坠毁。 袭渊置若罔闻,松开桎梏住离子枪的左手,折断控制台上的拉杆,将断裂的尖端狠狠刺入胡一为的心脏。 胡一为眼底的惧意蔓延:“你这个……疯子……” 在最后关头,他扣动离子枪。 “砰——” — 阮秋在睡梦中突然惊醒,他望着头顶的石墙愣了一会儿,翻身坐起来。 他没有弄出太大的动静,感应灯没有亮,石室内依然视线昏暗。 外面有些声音,听起来像是碎石砸在地上,发出或大或小沉闷的声响。 应该是陨石雨,收音机的播报里说陨石风暴将在今晚抵达,看来是提前了一些。 阮秋打了个哈欠,重新躺下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干脆起床打开收音机,靠在小桌边听着断断续续的机械女声。 昨天带回来的果子还在,阮秋吃了一个,耐心等到外面的动静消失,准备出去一趟。 他至今没有找到可以长期储存的食物,即使冒着陨石雨的风险,也得继续外出。 出发前,阮秋用一件衣服折成一团,盖在头顶充当帽子,勉勉强强能用。 他带好用来装东西的铁盒,喝了口水推开暗门走了出去。 下过一场陨石雨,风沙明显没那么大了,空气也似乎清新许多。 阮秋走出附近的废墟,照旧沿路做好标记。 他准备往南走,转身时突然瞥见远处有一道灰色的烟雾,正缓缓向上飘散。 阮秋扶着宽大的帽檐仰起头,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双眼骤然发亮。 有烟雾,是不是代表除了他还有人在这里?虽然这烟雾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引起的。 他走到更高处张望,打算过去看看情况,于是朝着烟雾的方向前进。 刚刚绕过附近被陨石雨砸倒的石墙,阮秋听到微弱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停住,试探着询问:“有人吗?” 安静的废墟中央,只有细风刮过和他的呼吸时发出的声响。 阮秋以为听错了,继续迈步向前,在废墟拐角处猛然撞见一个漆黑的人影。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个子很高,单手撑着一面石墙站立,也正朝阮秋看过来。 他的衣摆似乎湿漉漉的,双手染满鲜血,不知哪里受了伤,血珠沿着垂在身侧的手往下滴落。 见到这一幕,阮秋呼吸一滞,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扭头就跑。 他虽然很想找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但独自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的警惕性依然不减。 受伤和鲜血,也就代表着未知的危险。 阮秋才跑出几步,听见“扑通”一声闷响。 他躲到一处更高的石墙后面,没有再逃走,悄悄往刚才的方向打量。 没有动静,也没有人追过来。 在原地等待了片刻,阮秋鼓起勇气,决定过去看一眼。 他一步一挪,谨慎地慢慢靠近,看见刚才的陌生男人果真倒在石墙下生死未卜,四周的墙壁与地面沾了不少血迹。 是晕过去了?还是…… 阮秋以前常年住院,见过一些血腥的场面,也依旧有些害怕。 但这是他三个月以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也许能从他身上找到可用的信息。 阮秋慢慢靠近地上的男人,蹲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想探一探男人的鼻息。 还没等指尖靠近,男人突然睁开眼,一把抓住阮秋的手腕,翻身将他压制在墙边。 阮秋的帽子掉了,五官暴露在光线下,瑟缩着低下头。 袭渊的状态很不好,毒素不仅压制了他的精神力,还让他的意识有些恍惚,加上受了重伤。 不过他昨天才用了抑制剂,理智游走在失控的边缘,暂时能勉强维持住。 他用染血的手用力捏住阮秋的下颚两边,迫使他抬头。 眼前的少年穿着一身老旧的织布衣,衣服不太合身,袖子长了一大截,年纪大约在十七八岁,皮肤苍白身型瘦弱。 并且,长着一张极为惊艳的面孔。 袭渊瞳孔微缩,视线几乎粘在阮秋的脸上移不开,呼吸因为牵扯到腹部的伤口而加重。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你是谁?” 他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也不松手。 阮秋的手肘磕到了石墙,疼痛让他差点哭出来,眼底迅速蓄起水光,他又慌又怕:“……你又是谁?” 他拼命挣扎,膝盖不知碰到了哪里,蹭了一片濡湿。 袭渊蹙眉闷哼一声,禁锢住阮秋的双手松开。 阮秋第一时间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逃走。 他一路往回跑,直到快接近暗门的时候才停下来,惊慌失措地望向四周。 这时阮秋才发现,他的衣服上沾了很多血,脸上也有,膝盖的位置被浸红了一大片。 他仔细回想,是那时候他不小心撞到了那个陌生男人的伤口。 阮秋深呼吸几下,在附近查看了一圈,才打开暗门进入石室。 在阮秋离开后,袭渊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他一侧的衣物下方动了动,一个仅有巴掌大的医疗机械盒冒头出来。 它朝四周张望,随后麻利地检查袭渊的身体,细细的机械臂撕开袭渊腹部的衣物确认伤处。 机械盒模样旧旧的,也很小巧,装不了什么东西,但基础的医疗物资都有。 它清理掉离子枪留下的痕迹,再用针线缝合伤口,抹上一层薄薄的药剂,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完成这一切,袭渊仍在昏迷当中,机械盒收好工具,重新回到他的衣兜里休眠。 石室这边,阮秋刚把染血的衣服换了,扔进水缸里浸泡,洗掉脸上的血,又想起自己的帽子落在了原地。 他磕到墙的手肘隐隐作痛,卷起袖子一看,苍白的皮肤上印着一块青紫的痕迹。 不过他习以为常,外面到处是废墟,平时难免会磕磕碰碰,他的体质又太弱。 阮秋放下袖子,轻轻揉了揉手肘。 刚刚那么慌乱,他这时候又纠结起来。 今天的食物还没找到,他应该再胆大一些,反正都死过一次了,有什么好害怕的,况且那个人还受伤了。 于是阮秋打开暗门,又折返回去第二次。 这一次他做足准备,找了一块尖锐的石头防身,还特意绕了另一个方向。 等他找过去的时候,见到地上依然处于昏迷当中的袭渊。 阮秋试着出声,用小块的碎石砸过去,地上的人都没有反应。 他大着胆子走近,不敢再伸手过去,隔着一段距离仔细观察,见袭渊胸口有呼吸的起伏,才莫名放松了一些,顺手捡起地上的帽子。 这个人不会是因为他后来撞的那一下,才又昏迷的吧。 阮秋心情复杂,仔细打量起袭渊。 这个人长得很好看,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身上的衣物样式简单,料子看上去却不错,和阮秋身上穿的不太一样。 他脖颈缠着一圈细细的绷带,不知是不是受过伤,左手腕间戴着一块像手表的东西。 阮秋用手戳了戳那块“表”,没有反应。 他还注意到袭渊腹部左侧的衣服有破损,能看见里面有一团模糊的伤口。 机械盒用来缝合伤口的线很细,阮秋看不出来,不过血好像已经止住了。 也许这个人伤得并没有那么重,只是看上去有些吓人? 但是……阮秋抬头望向暗沉的天色。 陨石雨随时会再出现,袭渊继续躺在这,难保不会被砸死,而且这里的光线很毒,皮肤会晒出问题。 他能力有限,这里物资也有限,不能帮忙处理伤口。 但面对这样的状况,却也做不到完全袖手旁观。 阮秋戴好帽子,将外套袖口挽起来一点点,走到袭渊身侧,用力将他扶起来。 他力气有限,只能从后方卡着袭渊的手臂一点一点拖动,挪到附近有遮挡的石墙废墟下。 这简单的动作,耗尽了阮秋所有的力气,他背靠着废墟歇了半晌,整理好帽子,离开原地去别处寻找食物。 他原本打算再去烟雾出现的方向看看,又觉得太远了,得抓紧时间找吃的,于是作罢。 等到阮秋回来的时候,袭渊还静静地躺在废墟下,没有再移动过的痕迹。 阮秋想了想,找了一块造型像碗的石头,返回石室装了些清水,再加两颗果子一起放在袭渊身边。 他站起身,在心里默默地想,祝你好运。 随后阮秋返回石室,关好暗门。 — 第二天,陨石雨下了一上午。 阮秋昨天找的果子比较多,还能撑到明天白天再外出。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惦记着昨天见过的袭渊。 他已经比昨天冷静不少,也设想了很多种情况,既担心袭渊是坏人,又担心他不是坏人却又快死了。 最终阮秋坐起身穿好外套,听着外面的陨石雨逐渐停歇,打开暗门走出石室。 他依旧带了石头防身,来到昨天的地方。 废墟底下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些早已干涸的血迹,原本装了水的石碗空了,果子也不见了。 咦? 阮秋环顾四周,想寻找袭渊的去向。 与此同时,脚步声骤然从身后响起,阮秋转过身,正是昨天的陌生男人。 他渗血的衣服干了,周身的血迹明显被清理过,神色看起来沉默冷淡,要不是略显斑驳的布料上还沾着些灰尘,甚至看不出受过伤。 阮秋反应极快,连忙退到身侧的石墙后面,只露出小半边身体,表情警惕。 袭渊站在原地,也在打量着阮秋。 阮秋还戴着自制的帽子,帽檐宽大,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被遮挡住大半,脸颊边缘露出几缕银发。 他把防备都写在了脸上,像是一只受到惊吓又忍不住好奇的小动物。 袭渊一言不发,阮秋对上他漆黑的眼眸,捏紧手里用来防身的石头。 他直觉对方好像没有恶意,只是朝他看过来的目光,让他莫名感到慌乱和紧张。 这个人也不害怕被晒伤,就这么将自己暴露在光线之下。 片刻后,阮秋迟疑着尝试向对方打招呼,小声道:“……你好?” 3. 第 3 章 “昨天的水和果子,”阮秋继续说,“是我留下的。” 先示个好,表明自己的善意。 见眼前的男人不说话,阮秋又问:“你的伤好些了吗?” 他承认自己昨天的反应可能有些过激,所以也就不计较袭渊掐他的脸、害他撞到手肘,还弄了他一身血的事了。 袭渊依旧一言不发,阮秋攥着袖口:“我……我也没有动过你的东西,因为最近有石头雨,所以才把你搬到这里来的……” 袭渊安静听着,终于有了回应,启唇道:“果子?” 阮秋轻轻点头:“嗯。” 如果阮秋说的是那两颗沙蚕豆,他的确见到了,不过那可不是什么果子,是一种荒废区特有的植物根茎,味道并不好,连星球的居民都不吃。 但星船坠毁,附近找不到食物,袭渊并不嫌弃沙蚕豆的味道。 而阮秋剩余的话,他根本没有认真听。 他视线落在阮秋脸上,不知是不是体内的毒素残留作祟,他突然想起曾经养过的一只鸟。 那只鸟长得很漂亮,雪白的羽毛无一丝杂色,叫声婉转动听,他一见了就很喜欢,于是直接从原主人那里抢了过来。 可惜不久后他失去了新鲜感,也不太会养宠物,那只鸟仅仅在他的笼子里活了半个月。 在武力至上的地方待久了,掠夺几乎成了刻在骨子里的天性,袭渊隐隐对眼前的这个少年起了那么一点兴趣。 只是……他的视线停留在阮秋银白色的发梢上。 银发浅瞳,这是远在主星的某位大人物的家族特征。 千年以来,星系收纳了各种血统的人类,分布在各个星球,这种发色与瞳色都不算稀有,但提到这个特征,第一个想到的一定是那位。 甚至曾有一段时间,主星不允许有其他银发的人出现,要么染成别的颜色,要么戴上帽子遮挡起来。 然而这里距离主星如此遥远,又偏僻落后,阮秋要真与主星有关,绝不可能会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还这副模样。 更没有人能在洛伦水星的荒废区生活多久,阮秋昨天留下的两颗沙蚕豆,多半是他唯一的食物。 一个虽然漂亮,却来历、身份与目的皆不明的少年。 倒不如直接杀了,更省事一些。 阮秋正思索着该怎么和袭渊搭话才好,突然见袭渊朝他走来。 他不知所措,碰巧这时候开始落陨石雨。 天边轰鸣几声,两块巨石拖着火星坠入远处,伴随一阵细碎的小石块飞速砸下来。 两人所在的这一小截石墙,是周围唯一能躲避的地方,阮秋赶紧往墙内另一侧站,被迫与袭渊靠得更近。 他还是很紧张,手心出了点汗,带着怯意的眼神望向袭渊,眼睫颤动。 袭渊很高,阮秋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他扶了扶帽檐,一只手伸进衣兜,摸出一颗沙蚕豆。 阮秋慢慢伸手,将沙蚕豆递过去:“这个给你?” 他的瞳色浅,即使背对着光线也清澈如琉璃,再加上他小心翼翼的试探和示好,像一只年幼的小鹿。 拿着沙蚕豆的手白得透明,手指纤细,指尖微微曲起。 袭渊垂眸盯了一会儿,伸手接了。 陨石雨还在下,阮秋看着袭渊撕掉沙蚕豆的外皮,两口咽了下去。 面对陌生人给的食物,这么果断干脆,一丝犹豫都没有,多多少少有信任的意思吧? 阮秋放松了些,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我叫阮秋,耳元阮,秋天的秋,你呢?” “袭渊。” 阮秋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眼神充满求知欲:“你住在附近吗?是……是一个人还是和同伴一起?” “啊,对了……你昨天的伤……” 阮秋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袭渊好像没有回答的意思。 而且离得近了,他才注意到袭渊始终表情冷漠,漆黑的眼眸中一丝情绪波动也没有。 他和阮秋不一样,对他不好奇,也不在意。 阮秋心生忐忑,犹豫片刻轻声道:“我平时都在这附近,今天是想过来看一眼,那……那我先回去了。” 想想也是,他才见袭渊第二次,换做是自己,也不会轻易告诉一个陌生人太多,更何况袭渊还有伤在身。 而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是在变相地询问袭渊,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 如果能,袭渊就一定会到这附近来。 陨石雨很快停了,外面重新刮起风。 袭渊低声应道:“嗯。” 他看着阮秋离开,背影穿梭在废墟之间,脚步声逐渐远离。 袭渊视线扫向地上被吹走的沙蚕豆外皮,想起阮秋见他把这东西吃了之后,露出的浅浅笑容。 他再次抬眼,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阮秋抵达的地方离得不远,他还算警惕,在周围绕了一圈,才从后方靠近暗门,可惜他没有察觉到身后跟着的人。 隐蔽的暗门被拉开,再次关闭时掀起周围的细沙,随后又在新的风沙之下模糊了边缘,肉眼极难被发现。 袭渊的精神力恢复了一些,却还无法探知到暗门内的状况。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后转身离开。 — 磁吸区的夜晚,齐礼忙碌了一整天,独自回到住处。 他刚推开院门,瞥见里面坐着一个略显熟悉的人影,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回事,不是说星船坠毁了吗……他怕惹事,也怕被星球管理所发现自己与星盗有交集,没有派人去星船坠毁的方向搜寻,也叮嘱其他人最好不要去。 齐礼定了定心神,见袭渊身上衣物有破损,沾着一些沙子,确认他还活着,不是星船坠毁后的亡魂。 “您、您这是……” “我需要住处,”袭渊出声打断,“报酬之后会付给你。“ 他没有洛伦水星的居住证,并且齐礼还有别的用处。 齐礼一堆关切和问询的话憋进肚子里,赶紧应下:“好,您稍等……” 因为有陌生星船坠毁,星球的人口排查提前了,要是被发现他藏了一个星盗头子……可他又不敢拒绝。 齐礼收拾出一间最大最干净的屋子,为袭渊准备好新的衣物,和一些日常用品。 之后,袭渊又将手上的通讯器取下,交给齐礼:“修好。” 随后他又问道:“荒废区,有人居住?” “啊?”齐礼当即摇头,“没有,没有人会住在那里。” 他几年前曾帮助管理所登记所有居民,那时候的荒废区就没有人出现了。 见袭渊不再出声,齐礼识趣地捧着通讯器离开,没过多久又来敲门,送上一些食物,是一大盘包装成小份的肉干和果干,还有半只烟熏烤鸡。 星球资源有限,植物也很难存活,肉类和蔬菜一般都会风干处理以便保存。 袭渊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头也不抬,齐礼放下东西就走了。 第二天一早,齐礼端着早饭前来敲门,发现袭渊不在。 他在院子里找了一圈也没见人,不知对方去了哪里。 星球另一边的荒废区内,阮秋也醒得很早。 他是被陨石雨惊醒的,有一颗巨石就掉在附近,引起地面震动,连带着石室也颤了颤。 好在就那一颗,没有造成更大的影响。 睡不着,阮秋干脆起了床,等陨石雨一停就出了石室。 他一开始往北边去,没走几步又折返回来,去昨天见到袭渊的地方。 然而石墙附近空荡荡的,没有人继续停留过的痕迹。 阮秋心里微微失落,抬手拉好帽檐,慢慢走了。 他今天出来得很早,如果顺利的话,想去更远的地方看看。 头顶的光线一点点变得灼热,阮秋中途停下休息,吃一颗不久前才找到的果子。 他躲避在废墟的阴凉处,刚刚撕开果子的外皮,听见一声奇怪的动静。 不像是人的脚步声,阮秋小心探头张望。 另一侧的矮墙下,有一个半人高的机器人,正绕过废墟驶来。 它的造型很奇特,底部有六个可以自由转动的滚轮,双臂像钳子,脸部中央有一面方形黑屏,几乎填满整个圆形头部。 阮秋睁大双眼,赶紧把手里的果子先收起来。 这个机器人看起来很灵活,也很高级,与周围破败的废墟格格不入,阮秋两辈子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稀罕物。 他张望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忍不住主动靠近。 而机器人见到阮秋,也停了下来,将头部漆黑的一面对准他。 阮秋和机器人对视,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它前端的一个轮子。 机器人头部的黑屏突然开启,一道蓝光迅速扫描阮秋的面容。 屏幕随之闪烁了几下,发出红光。 “发现未登记居民,疑似偷渡!发现未登记居民,疑似偷渡!” 阮秋吓了一跳,慌忙起身后退。 “发现未登记居民,疑似偷渡!”机器人紧逼上前,抬起双臂,“请在原地等候处理,不可逃离或做出过激举动……” 等候处理是什么意思?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阮秋慌乱不已,他醒来三个月,的确还不清楚自己的来历。 机器人仍在靠近,不停重复着刚才的话,音量足够引起附近的注意。 阮秋顾不上别的,只想赶紧逃走,推开机器人往远处跑。 机器人不依不饶追了上来,灵活的滚轮让它如履平地,伸长手臂紧紧抓住阮秋的小腿。 它看着矮小,力气出奇地大,阮秋不小心被绊倒在地。 “请在原地等候处理,不可逃离或做出过激举动……” 阮秋更加惊慌失措,随手拿起手边的一块石头用力砸了过去。 他一路走来早就耗费了不少体力,原本没报希望,谁知机器人的头部真被他砸偏了一下。 “请……滋滋原地等候……”机器人的手臂有所松懈,阮秋紧接着又砸了好几下,直到它的屏幕彻底熄灭,歪头倒在一边。 “咳咳……” 阮秋被风沙呛到,一边咳嗽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慌不择路地朝来时的方向逃离,直到身上没力气了才停下来。 他背靠着一面石墙喘气,确认后方再没有奇怪的东西跟过来,挨着斑驳的墙壁坐下休息。 砸坏了那个机器人,阮秋有些后悔,可他要是不那么做,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未登记居民,偷渡,等候处理……听起来就不是好事。 阮秋胡思乱想着,整理好头顶的帽子,准备体力恢复了一些就赶紧回去。 在他前方的空地上,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阮秋。” 阮秋茫然抬起头,看见袭渊站在他面前。 袭渊换了一身衣服,脖颈处的黑色绷带还在,已经完全看不出前天受伤时候的模样,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走路好像没有声音,阮秋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是否看到了什么。 阮秋扶着石墙慢慢站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袭渊没有回答,目光有意无意地往阮秋身后扫,随后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 阮秋的手受伤了,是被机器人绊倒时蹭的。 不仅如此,他帽檐底下的碎发略显凌乱,身上也沾了不少泥土。 见袭渊在打量自己,阮秋埋着头:“我……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下。” 他有些委屈和挫败,明明好不容易遇到了人,袭渊却并不愿意与他交流,今天又碰上要抓他的机器人。 这里和两人相遇的地方不是一个方向,袭渊会不会是和机器人一伙的呢?所以他们才会这么巧再次相遇。 阮秋低头盯着脚尖,听见袭渊的脚步声靠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抚上他的帽檐,阮秋下意识仰起脸。 他情绪仍旧低落和委屈,还带着些许茫然与懵懂。 真可怜。 袭渊低垂的眼眸极轻地眯了一下,表情冷淡。 他很快收回手,从身上拿出两包肉干,放到阮秋手里。 — 阿尔法主星,夜幕降临。 内阁灯火通明,议会从中午一直持续进行到了现在。 一名六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快步行走在走廊间,他身穿灰色的高级管家服,左胸口佩戴着一枚银色的徽章。 徽章代表着他所侍奉的家族,沿途的侍卫无一阻拦。 唐谦一路来到议事厅,在门口焦急等待,一直等到代表议会结束的钟声从里面响起,立即上前敲门。 门内安静了两秒,响起低沉冷淡的男声:“进。” 唐谦推门进去,厅内圆桌的感应灯灭了一圈,只剩下一盏还在亮,感应灯上方的投屏里显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屏幕中的脸色极差,有些气急败坏:“承诺的百分之四十?首席,您的决策是否太过分了些!” 司询坐在大厅最前方的座位,他斜靠着椅背,一只手撑着额角,几缕未束紧的银发垂落。 “注意您的言辞,副部长,”他半阖着双眼,语气慵懒:“您年纪大了,莫要大动肝火,对身体不好。” 投屏中的老人呼吸起伏加剧,还想再说些什么,张了张口。 “啪——” 投屏被强制关闭,司询将控制器丢到一旁,轻轻按了按眉心:“有事?” 唐谦立即上前,将手中的一块显示屏打开。 “先生,洛伦水星的人口排查,发现了一些情况……” “洛伦水星?”司询睁开眼。 此刻没有外人,他才显露出一些疲惫之态,眼角的细纹在灯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 “是的,”唐谦话音顿了顿,“您还记得,三年前的那封传讯吗?” 传讯来自洛伦水星,指定发送给司询,原本的发送时间是十八年前。 然而洛伦水星距离主星太远,传出的讯号也不够强,中途迷失在庞大的信息海中,直到三年前才被发现,送往首席府的信箱。 传讯没有署名,唐谦记得里面提到,司询的妹妹曾经暗中怀孕,并将孩子留在了洛伦水星。 但传讯晚来太久,而且怀孕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住,连司询都不知情,传讯中的内容简直匪夷所思。 于是司询并没有在意,也从未让人去查过。 此刻听到唐谦提起,司询冷哼一声:“怎么,又有谁这么大的胆子,敢骗到我头上。” 唐谦将手中的显示屏递到司询眼前,轻声道:“但这张照片,需要您亲自过目。” 显示屏被打开,照片上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他身穿破旧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奇怪的帽子,神色十分慌乱,背后是一片荒凉的废墟。 他似乎收到了惊吓,帽子也歪了一些,露出一对浅色的瞳孔,以及脸颊边银白色的发丝。 最重要的是,少年的面容,与当年的司荧竟有六七分相像。 司询坐直身体,紧盯着屏幕上的少年。 “以前用来搜寻小姐行踪的识别码还在,”唐谦继续说道:“这张照片被第一时间捕捉到,没有传至当地的管理所。” 准确地说,这是一张面部扫描件,能被拍下,意味着少年是洛伦水星的未登记居民,也就是偷渡的黑户。 再结合他的年龄与那封迟到的传讯…… 司询一言不发,眉头紧锁。 他屈起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唐谦在一旁安静等待。 过了许久,司询终于出声:“不要打草惊蛇,安排人手过去一趟。” 要确定少年的身份,只需采集一点他的血就行了。 而不论是真是假,此事都得暂时隐藏,不能被他人知晓。 唐谦应下,当即准备去办。 他走出两步,司询又把他叫了回来。 “照片……先留着。” 司询重新闭上双眼,将一切情绪敛藏。 “好,先生放心。”唐谦再次应道,转身出了议事厅。 — 洛伦水星。 阮秋回到了石室,坐在收音机旁边发呆。 “晚间气候播报,有风无云,空气质量差……” 收音机旁边放着两包肉干,肉干分量挺多的,一块有小半个巴掌那么大。 阮秋盯着肉干看了半天,拿起一包打开,低头轻轻嗅了嗅。 袭渊把东西给他就走了,连片刻都没有停留,他最后是独自回来的。 还好他逃离机器人时没有跑错方向,在附近找到以前刻下的标记,才顺利返回暗门。 阮秋拿出一片肉干,咬了一口。 肉干很硬,也很柴,但比他天天吃的果子味道好多了。 阮秋小口小口吃完一块,剩下的舍不得碰。 他回忆起袭渊将肉干送给他时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阮秋感觉哪里怪怪的。 这算是报答他那天的果子吗?可阮秋觉得这更像是……出门碰到流浪的小野猫,心软随手喂了点吃的。 阮秋:“……” 他不再多想,将肉干重新包好放在枕头边,脱下外套躺好。 外面又开始下陨石雨,兴许是白天受到过惊吓,阮秋睡得并不好,迷迷糊糊之间还感到越来越冷。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沉重的眼皮,手边触碰到冰凉的水流。 阮秋顿时清醒,一骨碌翻身爬起来。 感应灯亮起,照亮整间石室。 墙壁在渗水,地面积起的水流转眼浸湿了床铺。 阮秋呆了两秒,赶紧先将枕边的存粮塞进衣兜保护好,开始想办法解决积水。 然而渗水的地方不止一处,应当是因为先前坠落到附近的大块陨石,撞击震坏了石室墙壁。 阮秋尝试用衣服堵,一点用都没有,只听“砰”一声,一块石砖从侧方掉落,大量混合着泥沙的积水涌进来,瞬间淹没了阮秋的小腿。 阮秋别无他法,抓起桌上的收音机,打开暗门爬上去。 荒废区的夜晚和白天没有多大区别,朦胧的红光依然笼罩在天空。 暗门没有闭合,阮秋低头看着积水很快淹没了整间石室,开始从入口处溢出来。 他抱着怀里的收音机,裤脚还正在往下滴水,神色渐渐茫然。 4. 第 4 章 收音机好像是防水的,被水浸泡过一小会儿,没有影响使用。 “当前星际时间3015年5月3日,日间气候播报……” 阮秋关掉收音机,声音戛然而止。 天气预报的播报从2号切换到了3号,目前的时间大概是凌晨5点。 阮秋坐在有遮挡的废墟下,抱紧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 他等了一晚上,石室里的水倒是很快停止了蔓延,却没有变少的迹象,还是将整个暗门入口堵得满满当当。 这些水混合着泥沙,也不知是从哪里涌进来的,阮秋不敢轻易潜进去查看情况。 而且,除了几件还能穿的衣服,石室里没有其他有价值的东西了。 只是这样一来,他就失去了容身之处。 阮秋从怀里摸出一包肉干,打开吃了一小块。 他安慰自己,好在提前醒了,不然等到被水淹没,还不一定能这么顺利逃出来。 吃完肉干,阮秋依旧待在原地,没隔一会儿就去看看水有没有变少。 大概估摸着等到中午,阮秋终于放弃了。 他带上收音机,身上还有昨天袭渊给的肉干,这两样东西是他目前仅剩的物资。 帽子也淹在了石室里拿不出来了,阮秋只好撕下外套下摆多余的布料,像发箍一样绑在额头上,这样能稍微遮一下日光。 准备好后,他开始朝着远处出发。 先前他怕在一望无际的废墟中迷失方向,还得算着来回一共花费的时间,所以一直不敢去太远的地方。 现在没了住处,算是变相给了他这个机会。 而且袭渊两次所穿的衣物,和他都有点不太一样,再结合他的一些反应,和送来的肉干,这里一定还有其他人。 阮秋打起精神,默念了两遍希望有好运气,下意识般地往昨天见到袭渊的方向去。 他一边前进,一边寻找沿途的沙蚕豆,饿了就吃肉干,渴的时候再吃沙蚕豆,时不时停下休息,勉强能维持体力。 他也注意着附近有没有机器人,走路时尽量将动静放轻。 收音机没有再打开过,阮秋走走停停,一开始还会沿途做标记,到最后也放弃了。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经到了第二天,阮秋终于看见除了废墟之外的东西。 那是一些铁片或铝块之类的东西,看样子也废弃了很久,零零散散分布各地,越往远处越是密集。 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将大地分割成了两块,附近的杂草也比阮秋以前到过的地方多。 阮秋眼睛里亮亮的,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 但他实在太累了,在附近找了个废墟角落坐下,想先休息一会儿。 从石室渗水的那晚开始,他就没怎么好好睡觉,浓浓的困意与疲倦让他快要睁不开眼。 狭窄的角落正好能容纳他一个人,阮秋背靠着石块,就这么睡着了。 没过多久,轻微的脚步声靠近。 袭渊站在废墟前,低头打量着阮秋。 阮秋仍在熟睡,头顶的废墟遮挡住了阳光,他整个人都在阴影中,丝毫没有察觉有人接近。 警惕性这么低,当真不是装出来的? 袭渊慢慢屈腿蹲下,这样的角度能让他更加清楚地看到阮秋的脸。 阮秋闭着眼,呼吸均匀平缓,睫毛安静垂下。 他白皙的脸颊上沾了不少灰尘,头顶绑了一片破布,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样式老旧的收音机,整个人看起来脏兮兮的,又怪可怜。 袭渊伸手,似乎想碰一碰阮秋的头发,却在半路收了回来。 他既想把阮秋直接带走,又想干脆杀了,不必再有别的顾虑。 然而,他几次都没有出手。 袭渊极少有这样迟疑的时候,不过即使阮秋出现在这里别有目的,也不足以对他造成威胁。 等到什么时候想动手了,或是他离开这颗星球前,再杀也不迟。 附近的风突然变大,落了几块小铁石下来。 阮秋的眼睫动了动,有要醒来的迹象。 小铁石不重,砸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阮秋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调整姿势,揉了揉微酸的后颈。 刚才他好像还听到了别的声音,但附近什么也没有。 阮秋从废墟角落出来,整理好衣服和“帽子”,继续前进。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天好像黑了很多,不再有时刻笼罩的红光,几只体型不小的鸟类从高空飞过。 这都与阮秋之前见过的不一样,他好奇又疑惑,小心绕开地上的废弃合金,一边从衣兜里拿一颗沙蚕豆出来剥皮。 大约走了十多分钟,阮秋碰见了陌生人。 一共三个人结伴,看着三十多岁左右,背上都有一个背包,正弯腰在地上的合金废墟中翻找着什么。 附近没有其他人,地势越发空旷,阮秋的出现也第一时间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已经是夜间了,磁吸区的晚上视线会更暗一些,但也仅仅只是一些而已。 三人远远打量着阮秋,扭头互相说了几句话,随后其中一个人朝阮秋走来。 “喂,你是哪个区的?”那人走近,待彻底看清阮秋的脸,眼底流露出惊艳之色,“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洛伦水星的居民就这么多,磁吸区内又分了好几个可供居住的区域,大家基本都认识。 阮秋不仅是个生面孔,似乎是从荒废区那边出现的,还……长着这样一张只要见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的脸。 那人继续前进几步,回头望了一眼同伴。 剩余的两人见他表情不大对,可能有别的情况,也都靠了过来。 阮秋察觉到一丝不妙,不动声色地后退。 “是我眼花了?”其中一人十分震惊,“他是谁?” “不知道,”先前过来的那人回答,他越发放肆地打量阮秋,盯着他的脸看:“喂,你怎么不说话?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这眼神不怀好意,连同其余两人也是。 阮秋脑海中的警铃大作,强装镇定道:“我就住在附近,马上要回去了。” 三人表情更加奇怪,互相对视一眼。 “附近?”有人笑着出声,“这附近哪有人住。” 阮秋拙劣的谎言被拆穿,那人笑完,又语气暧昧道:“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回去?我们的屋子很大,想睡哪儿都可以。”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两人也跟着笑,带着恶意的目光不断扫视阮秋周身。 星球位处边缘,落后地连管理所都没几个活人,早就没有秩序可言。 “你怎么知道附近没人住,”阮秋掐紧手心,看着三人的身后远处,装作那里有东西,“你们看。” 趁着三人被他唬住,当真转过头,阮秋立即调转方向逃跑。 “喂!他跑了!” “说不定是偷渡的,把他抓住!” 身后的脚步声追了过来,阮秋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迅速拐进房屋残骸较多的废墟,顺手把手里的收音机也砸向后方。 他经常在废墟之间来回穿梭,身型又瘦小,一开始还真没被追上。 然而阮秋体力不支,速度渐渐变慢。 不远处,一个高挑的身影立在废墟之上,安静看着这一幕。 遇上危险,阮秋始终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弱势的模样。 他当真如此简单、柔弱,似乎连精神力都微乎其微,更没有能防身的武器。 阮秋快被那三人追上了,他甚至能听到后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他几乎慌不择路,瞥见几块堆积的石墙,立即往底下狭窄的缝隙里钻。 有人从外面伸进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尖,想把他往外拉。 阮秋心跳如擂,然而不等他挣扎,抓住他的力道突然消失。 伴随着一声惨叫,有人惊恐出声:“你、你是谁……” 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阮秋拼命往缝隙深处钻,想把自己藏起来。 他听着各种声响,和自己颤抖的呼吸。 直到周围变得寂静,一个脚步声来到缝隙外。 “出来。” 这道声音沙哑熟悉,带着些许冷淡与意味不明的低沉。 是袭渊。 阮秋呆愣了片刻,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一点一点地往外钻。 他跑了一路,此刻手脚发软,动作缓慢迟钝,出了缝隙还坐在地上,神色惊魂未定。 袭渊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还躺着两个人,正是先前追逐阮秋的。 地面有一些血迹,那两人一动不动状况不明,还剩一个应当是逃走了。 阮秋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出声:“他们……死了吗?” 袭渊启唇道:“没有。” 受了重伤而已,不过不及时治疗的话,确实离死不远了。 阮秋没有再多问,他仰起头望着袭渊:“……谢谢。” 他又碰到了袭渊,也是巧合吗?但这一次要不是袭渊,他被那三个陌生人抓住,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袭渊依旧是那副冷淡且不怎么愿意交谈的样子,他逆着微弱的光线站立,垂下的眼眸漆黑如墨。 不等阮秋重新组织好语言,袭渊转身要走。 阮秋呆滞片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追过去。 袭渊的速度不算快,他勉强能跟上,并且没有离得太近,隔着一段距离跟随着。 渐渐的,阮秋发现袭渊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直到袭渊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阮秋忐忑不已,缓慢地走近。 袭渊面无表情:“不许跟着我。” 阮秋轻轻抿了抿唇,眼里委屈又失落:“我只是……有点害怕。” 他才钻过废墟缝隙,衣服上不仅到处沾着泥沙,手背和脸侧还有被尖锐石块划伤的痕迹。 “害怕?”袭渊低低出声,突然走向阮秋。 他一步一步逼近,阮秋莫名不知所措,往后退了一些,直到背后抵上一面矮墙。 袭渊弯下腰,温热的呼吸洒过来:“你不怕我?” 他离得太近了,阮秋心跳加速,紧张地不敢动。 说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他也仅仅与袭渊见过四次面而已,并不了解他。 可袭渊这么厉害,能一下子解决掉那三个人,如果他想对自己怎么样,早就有机会动手。 “我……我住的地方被水淹了,”阮秋委屈道:“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昨天袭渊给他的肉干也掉了一包,应该是被那三个人追的时候丢的。 他路上悄悄查看过,丢的还是没拆开过的。 阮秋越想越难过,他独自生存了那么久,本以为遇到了其他人,情况也许会有转机。 他眼眶发热,努力控制着情绪,说话时的尾音隐隐发颤。 袭渊注视着阮秋,抬手碰了碰他脸侧的一道小伤口。 粗糙的指腹刮过皮肤,引起微微的刺痛,阮秋瑟缩了一下,表情怯生生的。 — 过了半夜两点,齐礼在屋外的走廊来回踱步。 袭渊这时候还没回来,难道是歇在了外面? 或者出了什么状况?这个念头一出,立即被齐礼打消。 就算袭渊被发现了,整个星球管理所的机械兵,加上所有居民,恐怕都不是他一个人的对手,他怎么会出状况。 齐礼默默叹了口气,还是不敢去睡觉,准备再等一会儿。 这时,铁皮围成的院外响起动静。 大门被推开,袭渊熟悉的身影出现。 齐礼赶紧上前迎接,猛然见到袭渊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容貌惊艳,身上衣物却又旧又脏,像在废墟堆里滚了一圈。 他模样胆怯又好奇,小心翼翼从袭渊身后打量过来。 齐礼差点眼前一黑。 他敢肯定,星球的正规居民当中,绝对没有这个人。 不仅是黑户,还极有可能也是星盗……并且能被袭渊亲自带回来,身份一定不一般。 袭渊走进院子:“安置好他。” 齐礼这些年攒了不少钱,但一直没来得及把住处重新翻修。 院子里一共也就两间房,原本是他和助手一人一间,现在袭渊占了一间,他就把助手先赶去别处了。 看着又多出来的一个人,齐礼面露纠结。 阮秋看出齐礼的意思,赶紧主动说道:“我随便睡在哪里都可以,有……有杂物间吗?” 齐礼当然不会给阮秋安排这种地方,他看了看阮秋,又悄悄看了看一旁的袭渊。 这两人容貌都如此出众,阮秋由袭渊带回来,会不会是…… 齐礼壮着胆子,试探着询问袭渊:“您的屋里有个小隔间,您看是直接在您那边添一张床,还是我搬出去?” 袭渊几乎没有犹豫:“添床。” 之后,齐礼又给阮秋找了套合身的衣服,带他去浴间。 阮秋三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洗了个热水澡,浴间里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装置,把头埋下去不出五分钟,打湿的头发就能被完全烘干。 还有一些他从前没见过的东西,他也不敢乱碰。 等回到齐礼安排的房间,袭渊还没有睡,坐在正中央的沙发上。 沙发前方是由石块雕成的镂空茶几,上面摆放着一盘圆形的小饼。 这是齐礼不久前送来的,才加热过,闻着很香,不知是用什么做的。 沙发旁还有一张小一些的椅子,阮秋走过去坐下,看了圆饼好几眼,忍不住小声问:“哥哥,我可以吃一点这个吗?” 袭渊侧目看过来,沉默片刻:“你叫我什么?” 阮秋攥着自己的手指,一时没说话。 是不可以这样叫吗?他以前住院的时候,医院里稍微熟悉一点的医生护士,年轻的都是叫哥哥姐姐。 他是觉得袭渊愿意带他到这里来,算是又帮了他一次,也对他真正生出些亲近之意。 袭渊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五岁,总不能……叫叔叔吧。 阮秋正纠结,见袭渊微微坐直,从茶几上拿起一块圆饼。 沙发与椅子之间本就离得近,袭渊将圆饼掰下一小块,递给阮秋。 阮秋迷茫地望向他,但还是接了过来吃掉,又见袭渊继续掰饼给他,直到他把一整块圆饼都吃完。 他洗过澡换了新的衣服,比以前更顺眼些,仿佛从流浪的小猫变成了乖巧的宠物。 圆饼有些干,阮秋吃了一块就不吃了,自己去桌边倒水喝。 他喝完水,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回来继续坐在袭渊身边。 袭渊出声道:“去睡觉。” 5. 第 5 章 袭渊的这一间房很宽敞,沙发对面挂着一块用途不明的黑布,两个大衣柜摆放在角落。 房间的最内侧还有一个窄小的隔间,用铁片围了一半起来,原本是要用来做一个单独的小浴室。 现在隔间的地上铺了一张小床,齐礼用了最结实的铁板和厚厚的充气布,除了面积小一点、更矮,舒适度比袭渊的床还要高。 吃完了一块小圆饼,阮秋也不怎么饿了,他点点头,起身去内侧的隔间。 铁片无法移动,遮挡住一半小床,枕头摆在最外面。 阮秋想了想,把枕头挪到了里面。 他脱下外套,叠好整齐摆放在床头,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从袭渊的角度,只能看见小床上的被子微微动了动,随后恢复平静。 灯光熄灭,屋内一片寂静,阮秋的呼吸声均匀绵长。 这是阮秋从废墟底下的石室莫名醒来后,睡得最好的一觉。 更准确地说,是大半年以来。 他在医院度过的最后一段时间,整日忍受身体疼痛的折磨,还要时不时做化疗,胃口也差吃不下多少东西。 好在他心态还不错,睡不着的时候就看看电视或者听音乐,临床有个比他大三岁的女孩子,还会经常讲故事给他听。 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阮秋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至少他还继续活着,被好心人救下,暂时有了新的地方住。 他很快陷入熟睡,没有看见床边出现一个人影,立在昏暗的视线中。 磁吸区昼夜温差较明显,整个院子和屋顶还做了不透光的遮盖,要比荒废区冷不少。 阮秋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半张脸。 安置这张床的时候,阮秋正在洗澡,齐礼是打量着袭渊的脸色,才将枕头摆在外侧。 结果阮秋临睡前,又自己换到了里面。 袭渊屈膝蹲下,抓住被子侧边,一点一点往下拉,直到能看清阮秋的整张脸。 阮秋对此一无所知,依然安静熟睡。 袭渊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站起身,神色却有些冰冷。 难怪阮秋会被那三个人追逐,他看上的,别人也会惦记。 以阮秋的状况,如果不留在他身边,或是继续回到废墟,下场只会更惨。 — 等阮秋醒来时,袭渊已不在房间。 窗口照进来的光线表明时间已不早,他赶紧起床,穿好外套开门出去。 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门外的走廊等候,见到阮秋出现,盯着他的脸愣了两秒,才结结巴巴出声道:“是、是齐哥让我来的。” 他手里拿着一些崭新的日用品,专门交给阮秋使用。 齐礼和袭渊都不在,年轻人是齐礼的助手,叫赵江。 他是齐礼远方的一个表弟,也是他最信任的人,除了他,洛伦水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袭渊和阮秋在这里。 阮秋接过东西,说了声“谢谢”。 他去浴间洗漱好出来,赵江又带他去了饭厅。 阮秋一觉睡到了中午,午饭刚做好没多久,是一些肉干和烤制的鸟类翅膀,一盘切好的水果,主食是几个粗面馒头。 赵江面露歉意,摸了摸后脑勺:“我们这里只有这些东西,得暂时将就一下了。” 齐礼叮嘱过他,一定要好好接待袭渊和阮秋,这两人身份都不一般,千万不能怠慢了。 阮秋连连摇头:“没有将就,这些就已经很好了。” 饭后,赵江将阮秋昨天换下来的衣服还给他。 “都洗过一遍,烘干了,”他又拿出一个沙蚕豆,“对了还有这个,也是你的吗?” 沙蚕豆是从衣服里找到的,外皮的泥土被清理过,赵江不敢随意扔掉,怕这是阮秋带着有其他用处的。 阮秋点头,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他年纪小,长得十分好看却没什么架子,说话温和礼貌,也不像袭渊那样浑身都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质。 赵江还想和他搭话,忍不住好奇问:“这是要用来做什么的?” 阮秋从他表情中隐隐看出些什么,神色茫然:“不是可以吃吗?” 至少他在石室里待的那三个月,只能找到这一种食物。 赵江震惊不已:“吃?你吃这个?” 沙蚕豆只生长在荒废区,也是荒废区唯一能存活的植物。 来之前,他从齐礼那里听说了一些阮秋昨晚来时的模样,难不成真是袭渊从废墟里带回来的…… 阮秋默不作声,意识到不能再说下去了。 不过,他的身体虽然一直以来都很虚弱,对于食物的需要却并不多。 前三个月有三支特级营养液,之后的每天,他吃四五颗沙蚕豆就够了,只要水源充足,不会感觉到饥饿。 见阮秋不说话,赵江也不多问了,领着他去客厅休息,熟悉熟悉环境。 之后他又发现,阮秋果真不一般,简直像是从小生活在原始时代的人。 他连电视的投影怎么打开都不知道,客厅的各种电器都仿佛第一次见。 即使洛伦水星的资源落后,一些东西早该淘汰,却也不至于见都没见过。 阮秋蹲在沙发前,盯着眼前的投影:“要……怎么用?” “用你的精神力,”赵江耐心解释道,“精神力可以连接电源,想关闭的时候再切断。” 洛伦水星的再生能源有限,一些电器得用精神力维持。 这样的维持也有时限,直到精神力短暂被耗光为止。 赵江说着,为阮秋示范了一次,将食指放进投影侧面的小孔。 “滴——” 投影开启,一道光照向沙发对面的黑布,在上面投射出人像。 音量和频道可以用精神力控制,也可以按投影上的按钮。 赵江切断精神力,让阮秋试试。 他下意识觉得阮秋一定能成功,整个星系的人类都拥有精神力,区别只是强度的差距。 阮秋认真听着,学赵江的样子伸出指尖。 他聚精会神,感受着所谓的“精神力”,然而投影丝毫反应都没有。 看着阮秋茫然不知的模样,赵江轻咳一声,转移话题:“这个投影用了很久,反应可能不太灵敏了。” 袭渊独自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阮秋和赵江待在一起的场面。 阮秋手里拿着一个简易信号接收器,翻来覆去地查看,一边问:“赵江哥哥,这个还能用吗?” 袭渊脚步骤停,立在客厅门外。 里面的两人第一时间发现了他,阮秋欣喜地想上前靠近,却发现袭渊的脸色不太好看,漆黑的眼眸显得有些阴沉。 阮秋隐隐感到一丝不秒,却还不知道为什么。 赵江的精神力在整个洛伦水星勉强排得上号,他对外界的感知更敏锐一些,袭渊不止是不高兴,甚至有流露的杀意直直冲着他来。 他的视线移到阮秋身上,冷淡出声:“你叫他什么?” 阮秋呆住,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赵江背后的冷汗都快浸出来了,齐礼今早提过袭渊与阮秋之间可能的关系,他的确不应该和阮秋太亲近。 他战战兢兢道:“您……您叫我小赵就好了,不用这么客气,我先去准备晚饭。” 赵江怕得要死,趁袭渊暂时无动于衷,从客厅另一侧赶紧溜走了。 等他离开,袭渊收回视线,转身回了房间。 客厅内只剩下阮秋一个人,他望着袭渊离开的方向,又扭头看了一眼侧门,放下手里的东西朝袭渊追过去。 房门没有关紧,阮秋轻轻推开,走到袭渊身边。 “哥哥,”他小声喊了一句,“你在生气吗?” 仅仅因为他对赵江用了一样的称呼?可是昨天袭渊没多少反应。 而且也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嘴甜一点更讨喜,容易拉近关系,这个道理阮秋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 袭渊没有回应,他低头将左手的袖口往上拉,露出一截渗血的绷带。 他将绷带解开,丢弃到身侧的垃圾桶。 星船坠毁时,控制台的零件划伤他的左臂,一道深深的疤痕足足有手掌长度,看着狰狞可怖。 阮秋这才想起来,初见时袭渊是受了伤的。 他犹豫片刻,坐在袭渊身旁的位置:“要我帮你吗?” 袭渊却道:“不用。” 他并不避讳阮秋,随后又解了几颗上衣下方的扣子,将腹部的绷带也拆了。 这时,袭渊右侧的衣兜里,突然冒出一个巴掌大的机器人。 它又扁又小,机械四肢从两侧伸展出,迅速靠近袭渊的伤处。 机械盒像拉抽屉一样打开自己,取出一小团压缩绷带,和一粒止血凝胶。 阮秋睁大双眼,屏住呼吸仔细打量着机械盒,神色惊奇不已。 客厅的那些电器,虽然阮秋都没怎么见过,但都不会动,眼前的机械小盒子,是除了那天被阮秋砸毁的机器人之外,他见到的第二个会动的机械。 机械盒似乎有自己的意识,身体朝阮秋的方向转,一对小小的芝麻眼闪烁了一下,又赶紧转了回去,手上的动作不停。 它检查伤处,确认无误后涂上凝胶,再缠上新的绷带。 阮秋注意到袭渊身上似乎还有其他旧伤,很快被衣物再次遮挡住,他动了动唇,没有出声。 缠好绷带,机械盒重新塞回了衣兜,缩起四肢进入休眠状态。 阮秋掩饰不住地好奇:“它……好小。” 一个会帮助主人处理伤口的小机器人…… 他隐隐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发现有人在谈论自己,机械盒再次从衣兜里探头,偶尔闪烁的玻璃眼球像在眨眼睛。 阮秋蠢蠢欲动:“我可以摸摸它吗?” 见袭渊没有阻止的意思,阮秋一点一点伸出手,轻轻触碰到机械盒的头顶。 机械盒也在等待袭渊的指令,它僵持了一会儿,确认和阮秋接触是被允许的。 它迟疑着立起来,伸展细细的手臂搭在阮秋掌心,随后顺着阮秋的手臂爬进他怀里。 “滴滴。” 机械盒的身体发出电流声,像在和阮秋打招呼。 阮秋从没见过这样可爱又奇特的机器人,轻轻戳了戳机械盒的身体,又小心翼翼抚摸它的手臂,轻声道:“你好。” 他的眼睛很亮,唇角扬起一点点开心的弧度,抬头问袭渊:“它有名字吗?” 机械盒的身体很旧,外壳有许多划痕,边角有破损的地方,看上去已经用了很久了,甚至比阮秋丢掉的那个收音机还旧。 阮秋心想,用了这么久还不换,要么条件不允许,要么是有了感情,不愿意换。 袭渊回道:“没有。” 他一出声,机械盒跳下阮秋的手心,回到衣兜休眠。 袭渊背靠着沙发,下巴微微抬起,半阖着双眼。 阮秋张了张口,想起过来找他的原因,又问:“哥哥,你今天去哪里了?” “我醒来没有见到你,是……是赵江准备了午饭,”阮秋继续说着,低头攥着手指,“之后他教我用投影看电视,但是我学不会……” 说到这里,袭渊有了些许反应,侧目看过来,低声道:“学不会?” “嗯……” 打开投影这么简单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学,除非无法正常使用精神力。 阮秋的神色失落,不像在说谎。 袭渊突然伸手过来,撩开略长的袖口抓住手腕,感受他的脉搏。 陌生的手掌干燥温暖,与阮秋白皙娇嫩的皮肤比起来显得十分粗糙。 片刻后,袭渊松开阮秋:“你没有精神力?” 阮秋摇头:“我不知道。” 但袭渊也没有过多解释的意思,阮秋察觉他好像没有在生气了,又问起另一件事。 “对了,我可以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吗?”他又赶紧补充道,“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可以去外面找工作,挣钱付房租……” 昨天刚来的时候阮秋就发现了,齐礼面对袭渊非常客气,赵江也是如此,甚至是有些怕他,因为他才细心对待阮秋。 这里最拥有话语权的是袭渊,只要他同意,一切都好说。 “房租?”袭渊的神色依旧淡淡的,“不需要。” 阮秋愣了一下:“那我……帮你们打扫屋子,做饭……” 虽然他厨艺不精,但可以学。 “不需要。” 依旧是这三个字,可是都不需要的话,阮秋心里不踏实,他总不能白吃白住吧。 阮秋沉默下来,想起昨晚袭渊亲自拿小圆饼给他吃的时候。 他慢慢蜷缩起指尖,往前坐了一点:“哥哥,那我可以留下来吗?” 连番的试探与询问,代表着阮秋的胆怯和不安,以往袭渊面对类似情况,早已不耐烦。 但阮秋自然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否则袭渊昨天就不会将他带回来。 他现在的模样,简直像一只求抚摸的小猫。 袭渊盯着看了一会儿,抬起左手,轻轻抚过阮秋耳边的碎发:“可以。” 阮秋没有躲,欣喜又感激道:“谢谢哥哥。” 他还是昨天的念头,袭渊要想对他做什么,根本不必等到现在。 并且,这个人虽然性格捉摸不透,也有些阴晴不定,但……总体而言是个好心人。 给他送肉干,从陌生人手下救下他,还免费为他提供住处。 阮秋细数过来,已然将袭渊排在了目前最信任的第一位。 这时,齐礼匆忙从外面回来。 他神色焦急,第一时间敲响袭渊的房门。 见袭渊和阮秋都在,齐礼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机械兵来了。” 机械兵是来做排查的,专挑夜间众人都回到住处的时候,挨家挨户地扫描。 赵江听见动静从后厨出来,同样表情担忧:“居民排查不是已经做完了吗?怎么又来?” 发现有陌生星船坠毁后,管理所提前开始排查,前两天就完成了,那时齐礼不在住处,不知袭渊怎么躲过的。 但这次不一样,有机械兵提前过来通报,今晚七点后将进行宵禁,一直到明早六点前都不允许外出,违者重罚。 齐礼赶回来的这一会儿,已经见到三只配备最高武器的悬浮探测球。 听到赵江的询问,齐礼先看了一眼袭渊,压低声音:“是……有人在荒废区边境发现了两具尸体,还有几只彻底损坏的初级机械兵……” 不用猜,肯定是袭渊干的。 阮秋闻言愣住。 荒废区……两具尸体?是昨天被袭渊解决掉的那两个?但那时袭渊不是说他们没有死。 还有齐礼口中的初级机械兵,阮秋猜测就是那天追着他发出警告的机器人。 但他也只见到了一只,齐礼却说损坏了几只。 而且,袭渊从来没有问过他的来历与身份,面对机械兵的居民排查,齐礼和赵江表现得这么担心。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那……要么袭渊也是未登记居民,要么这里的四个人都一样。 阮秋隐约感到一丝不安,安静站在门边继续听几人交谈。 齐礼轻咳一声,将声音压得更低,询问袭渊:“您看要不要……稍微避一避?” 他不想冒险,袭渊弄死一群机械兵是很简单,可这样一来,他也会暴露,说不定连洛伦水星的居住证都会被销毁。 袭渊一时没有回应,周身的气压微沉。 齐礼急得不行,还不敢催促,最后是阮秋轻轻扯了扯袭渊的袖子,轻声道:“哥哥?” 不只是袭渊,阮秋也得躲避机械兵的排查,不然他会被抓走,等待管理所的审判,大概率会关一段时间再安排去处。 袭渊气息微顿,应道:“好。” — 在机械兵到来之前,阮秋跟着袭渊一起躲进了院子角落的木箱。 地面挖空,木箱就藏在底下,不易被察觉。 据齐礼所说,木箱是他特意准备的,里面铺了一层可以隔绝一切探测的合金,活人的体温和精神力波动也不会被发现,原本是想平时用来藏点走私物资。 木箱有两层,阮秋和袭渊两人在最下方的一层,共同挤在狭窄的空间内。 袭渊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躲藏过,他太高了,坐在木箱里需要偏着头才行,看着十分憋屈,脸色也一直不太好。 阮秋还想着荒废区发现两具尸体的事情,后知后觉般的意识到,袭渊比他想象中的更加神秘。 他也是未登记居民的话,是从哪里来的呢?又是为了什么。 至于那两个人,袭渊没有必要骗他,况且阮秋觉得他不像是那么凶残狠戾、会直接下死手的人。 也可能……不是昨天的几人,或者他们之后又遭遇了别的情况。 那三人不怀好意,心肠坏,兴许仇家也多,有什么样的结局都正常。 阮秋正胡思乱想,听见袭渊低沉沙哑的声音:“害怕?” 他看着眼前模糊的轮廓,轻轻“嗯”了声。 阮秋也害怕被发现,齐礼刚才那么着急,被机械兵抓住的后果一定很严重。 木箱里很黑,袭渊的视线却没有受到多少限制。 阮秋抱着膝盖,脸上满是担忧和忐忑,先前因为袭渊同意他留下的开心也不见了,眼睫不安地颤动。 袭渊突然动了动,抓住阮秋的手腕。 阮秋身体被迫前倾,一只手按住他的后腰,整个人被带了过去。 袭渊的动作半强硬,阮秋很瘦,也不及他的个子,像个小鹌鹑一样被他圈在了怀里。 阮秋坐在他腿上,身体僵硬。 但袭渊仅仅只是抱住他而已,并安抚般抚摸他的银发。 他体温很高,隔着衣物也感觉到十分的温暖。 阮秋耳尖通红,慢慢放松了下来,主动靠着袭渊的肩侧。 6. 第 6 章 木箱夹层铺的合金,不仅能隔绝外界的探测,精神力也无法从内里渗透,除非将合金强行破坏。 这与当初星船坠毁之前,袭渊的精神力被毒素抑制的感觉相似。 他的精神力本就极易失控,此刻封闭的状态更让他有些烦躁,后悔答应齐礼在木箱里躲避。 来的那些机械兵根本不足为惧,被发现了又能怎样。 他交给齐礼的通讯器还未修好,洛伦水星的信号连接太差,设备老旧失灵,普通接收器发出的传讯不知能不能顺利送出去。 弄出些动静来,也许还能引起外界的注意。 至于阮秋,他的来历依旧存疑,袭渊可以不管他。 但当看见阮秋胆怯又可怜兮兮的模样,袭渊的烦躁与不耐竟消散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念头。 像从前那只被他抢回来的漂亮小鸟,总是用叫声吸引他的注意,喂点吃的才恢复安静。 阮秋也一样,会讨好地叫他哥哥,因为想吃小圆饼,想留下来。 他现在害怕,需要被安抚。 于是袭渊只考虑了一秒,就将他抱了过来。 两人相拥而坐,木箱里狭窄的空间反而变得宽裕了许多。 空气有些稀薄,微弱的光线从木板缝隙透进来。 耳边是陌生的心跳与呼吸声,混合着自己的,阮秋短暂走了会儿神。 他原本以为会不自在,谁知靠在袭渊怀里,还当真安心了不少。 这样的姿势,毫无疑问是亲密的,但袭渊摸他头发的动作,阮秋总觉得像是在给宠物顺毛。 总之不带有什么企图,和昨天的三人看向他的眼神不一样。 院子里有脚步声匆忙走过,应该是齐礼。 一阵盘旋的风声由远及近,大门口的方向响起熟悉的机械音。 “已登记居民:齐礼,居住证未过期。” “已登记居民:赵江,居住证未过期。” 两个机械兵分别扫描了齐礼和赵江的脸,随后其中一个进入院子,到各个房间巡视。 高空还有一个悬浮的圆形机械球体,底部圆孔投射出蓝色的光线,沿着地面一寸一寸扫过。 另一只机械兵留在门口,抬起黑色的扫描屏。 “因近期出现居民伤亡、疑似黑户偷渡,以及机械兵遭遇攻击等多起恶性事件,正在进行第二次全面排查,请各位居民谅解。” 机械兵的屏幕闪烁,继续说道:“若有任何可疑发现,请及时告知管理所,不可做出包庇、窝藏等极端举动,违者后果自负。” 与此同时,院子里的机械兵穿过走廊,来到木箱所在的位置。 滚轮滑动的声音越来越近,阮秋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攥紧袭渊的一截衣袖。 袭渊丝毫反应都没有,偏头靠着木板闭上眼,另一只手依旧缓慢抚摸着阮秋的发丝。 没过多久,机械兵转身离开,悬浮球也没有探测出任何异常,逐渐移动至远处。 齐礼着实松了口气,重新关好院门。 上次袭渊那伙人的到来,他倒是不担心会有人向管理所举报,这种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只要不被管理所发现就好。 他确认机械兵不会再折返,将院门上锁,对赵江道:“快把木箱打开!” 阮秋听见动静,赶紧想从袭渊怀里出来。 然而袭渊纹丝不动,赵江已经取下木箱的盖子,他伸手推了推,小声道:“哥哥?” 袭渊这才松手,阮秋退开时,头顶的夹层木板正好被拿掉。 “实在对不住,让您受苦了……”齐礼将袭渊迎出来,又吩咐赵江去准备午饭。 阮秋落后一步,跟着袭渊回到房间。 他身上仿佛还残留着不属于自己的体温,被发丝盖住的耳尖依旧染着薄红,反观袭渊却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阮秋悄悄看了他一眼,去桌边倒水喝。 晚饭已经做好,齐礼来请袭渊去饭厅,阮秋也跟着一起,而齐礼和赵江则不跟他们一起吃,去了另一个小厅。 今晚发生的一切,再次刷新了阮秋的部分认知,齐礼对待袭渊,比他昨天见到的还要毕恭毕敬,并且袭渊也是未登记居民,他可能也是偷渡的。 阮秋对袭渊更加好奇,可他只不过是被好心收留的,现在还睡在人家的房间里,最好不要随意探知别人的秘密。 而袭渊不问,阮秋也没有主动提自己的情况。 — 之后的几天,机械兵没有在来过,即使荒废区的两人死状不明,也没有找到任何偷渡的人,这一次的排查也就这么过去了。 阮秋住得很安稳,每顿有精心准备的饭菜,白天可以随意看电视,也可以去齐礼的书房看书。 但齐礼的书大部分是些与合金、能源,还有什么星舰机甲有关的,阮秋看不太懂,只能翻一翻其他的杂书或星系分布图。 袭渊白天经常会出门,一般和齐礼一起出去,阮秋不小心听到过一次他们的对话,好像是袭渊有什么东西想让齐礼帮忙修好。 齐礼那时的语气苦恼:“您这个……不好修,有些材料太珍贵,别人不卖的。” 袭渊便说:“材料在哪,带我去。” 齐礼表情惶恐,一副生怕袭渊要直接去抢的模样,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等到袭渊回来的时候,阮秋基本都与他待在一起。 因为他发现,袭渊好像不喜欢他和赵江接触。 阮秋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感觉错,袭渊对谁都冷冷淡淡,表露出来的情绪并不明显。 又过了一天,陨石风暴终于结束了。 投影电视有单独的星球气候频道,正在播报。 “本次陨石风暴超出预计时间,明后两天依然将出现残留的小型陨石雨,各位居民外出时务必做好防护……” 赵江正在厨房洗碗,突然手上动作一顿,放下碗筷走到外面的走廊。 院子上方被铁质顶棚遮挡,他又拐进了后院,从露台望向天空。 刚才好像有小型星船飞过去了,或是什么别的东西,正好在赵江精神力感知的范围内。 天空此时蒙着暗沉的红纱,连只鸟都没有。 赵江再次使用精神力感知,却一无所获。 他挠了挠头发,心想也许是弄错了,回厨房继续洗碗。 而远在星球对面的荒废区,一团风沙从高空缓缓下移。 “轰——” 地面发出一道奇怪的声响,风沙散去。 四周安静了几秒,先前风沙聚集的地方,凭空出现一架横向椭圆体的星船。 星船表面褪去隐形伪装,舱门开启,从里面走出两个人。 这两人穿着联盟军的衣服,随身带着一把离子枪,观察星船附近的环境。 其中一个高个子抬头看向上空灼热的光线,说道:“这就是洛伦水星?太荒凉了吧。” 另一个矮一些的回答:“我们降落的是荒废区,一直都这样,也没人居住。” “没人住?”高个子疑惑,“要求找的人,不是在荒废区发现的吗?” “不知道,先看看吧。” 矮个子摇头,一边从星船尾部打开货舱,取出一个箱子。 箱子里装着几只机械鸟,表面做得栩栩如生。 他打开手中的显示屏,启动开关,几只机械鸟立即睁开眼,扑扇着翅膀飞起来,在高空盘旋着绕圈。 矮个子继续输入参数,控制机械鸟的行动规律,屏幕上还有一张照片,正是阮秋。 高个子也没闲着,他重新回到星船驾驶舱,将一台主机连接电源,黑进洛伦水星的星球管理所。 管理所中存放着所有居民的电子档案,或许能找到有用的资料。 矮个子设置好机械鸟,也进了驾驶舱,不忘叮嘱:“注意点,我们这次的任务不能被发现。” 他们执行的是秘密任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况且这架高级星船直接由联盟首席审批,再单独交给他们,这一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几只机械鸟分散飞远,在各处寻找着目标。 — 晚饭前,袭渊和齐礼一同回来。 齐礼出发前愁眉苦脸,此刻却难掩激动,多半是他们要找的材料找到了。 他饭都不吃了,先回了房间把自己关起来。 饭后,阮秋拿着一本书,坐在椅子上看。 袭渊推门进来,他才洗了澡,发丝没有完全烘干,尾梢湿漉漉地垂下。 他一出现,藏在沙发外套里的机械盒立即跳出来,要给他上药。 袭渊的伤愈合得非常快,已经不需要再缠绷带,抹上一层薄薄的凝胶就好。 他在沙发上坐下,扫了阮秋一眼:“在看什么?” 阮秋抬头,把书的封面露给他看:“是星系图。” 袭渊淡淡“嗯”了声,拉起左手衣袖,露出已经结痂的伤疤。 阮秋捏着书本一角,忍不住问他:“哥哥,你的家乡也是洛伦水星吗?” 他最近翻星系图,才逐渐了解身处的时代与环境,整个星系版图中,竟然有上百颗星球都住着人,算上其他不可居住的星球,数量更加庞大。 他越发地好奇,袭渊会来自哪里。 这也是阮秋想了解袭渊的第一步,经过好几天的相处,他觉得他们算是开始熟悉了。 袭渊侧颜安静笼罩在暖黄的灯光下,沉默片刻:“赫比邻星。”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他在正式加入星盗组织之后,许多人背地里都叫他荒星魔头。 阮秋也翻到了记载着赫比邻星的那一页,上面仅有一句较简单的描述。 “赫比邻星,星系排名第90;资源贫瘠,星球秩序较差,不利于居住或旅游;长住居民多。” 他再翻到洛伦水星,将上面的描述与赫比邻星对比。 “洛伦水星,星系排名第113;资源贫瘠落后,星球秩序差,不利于居住或旅游;长住居民极少。” 同样是资源贫瘠,星球秩序不好,赫比邻星的人数却更多。 这也就意味着,冲突与混乱更多。 机械盒为袭渊腹部的伤口涂好凝胶,等凝胶干透后,再整理好衣摆。 阮秋又看见了袭渊身上的那些旧伤,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一些,那些疤痕大大小小,仅刚才露出来的一截皮肤上就有好几处。 再结合赫比邻星的状况,阮秋多少能猜到一点点袭渊的过往。 他安静了一阵,抬起手肘靠向沙发扶手,声音又轻又低:“那你以前……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阮秋的语气里还带着丝丝心疼,比起袭渊,他觉得自己的经历都不算什么。 他只是生病常年住院而已,虽然病情不乐观,但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都对他十分好,也在尽力照料他。 而袭渊满身的伤,不知死里逃生了多少次。 机械盒回到了外套衣兜里,袭渊侧目看向阮秋,视线扫过他白皙的脸庞。 他下巴微抬,说道:“过来。” 这两个字仿佛不带任何情绪,却明显比他平时说话要温和许多。 阮秋不明所以,还是放下书起身,来到袭渊身边。 他刚刚站定,袭渊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往下一扯。 阮秋没有防备,结结实实跌进袭渊怀里,他这才发现,袭渊是想像上次那样抱他。 可是……上次的情况也不一样。 熟悉又陌生的体温再次将他圈住,阮秋大脑空白,下意识地慌忙挣扎。 袭渊也没想到阮秋会如此不顺从,他轻轻蹙眉,将手一松。 阮秋得以脱身,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他一侧的耳尖发烫,脸颊也有些泛红,迷茫又不知所措地看着袭渊。 袭渊也在看他,神色恢复一贯的冷漠,周身气压低沉。 他好像……不太高兴。 7. 第 7 章 茶几被撞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声响,气氛在一瞬间僵持住。 阮秋有些茫然和困惑,望着袭渊小心翼翼喊了一声:“……哥哥?” 就在刚才,他还觉得今晚的袭渊看上去比平时温和不少,主动问他在看什么书,也丝毫没有迟疑地回答了阮秋的问题。 上一次在木箱里的拥抱,对阮秋而言也很突然,可那时候他在害怕,不仅害怕外面的机械兵,也在胡思乱想袭渊的身份。 袭渊亲密又简单的拥抱,是有绝对安抚作用的,所以他才没有躲。 然而现在,阮秋猜不透袭渊在想什么。 难不成,就只是想抱抱他吗? 阮秋脑子里很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支支吾吾:“我……我有点困……先去睡了。” 袭渊没有回应,从阮秋身上移开视线,抬手轻轻按了按眉心。 算了,哪怕是真正的小猫或是小鸟,也没有完全顺从和听话的,除非养一只设定好程序的机械宠。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会让阮秋在身边待多久,当下只是看心情行事而已。 今晚阮秋不让他碰,他不强求。 阮秋拿起椅子上的书,走到窗边的桌前放好,顺便倒了杯凉水。 他一口气喝完,感觉呼吸平缓了一些,低头静悄悄地回了自己的隔间,尽量不发出多余的声音。 在小床上躺好后,阮秋听见袭渊从沙发上站起身,脚步声移动到另一边。 “啪——” 灯光熄灭,屋内陷入黑暗。 阮秋闭上眼又睁开,伸手捏了捏自己发烫的耳尖。 他睡不着,莫名想起以前住院时候的事情。 临床的女孩子也在医院住了很久,她非常活泼健谈,喜欢看各种兴趣书和小说。 有一次,她告诉阮秋,她最近在看的几本小说里,两位相恋的主角是同性。 阮秋年纪小,又常年待在医院,接触的同龄人也少。 但他隐约知道,自己好像也喜欢同性。 只不过他没有半点经验,也没对谁有过好感,对这些事还是懵懵懂懂的。 之后不久,临床的女孩子恢复出院了,阮秋还留在病床上,直到被推进急救室。 夜晚宁静,偶尔有零碎的星际垃圾从上空掉落,砸在院子顶棚发出轻微的闷响。 阮秋抱着被子一角,渐渐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阮秋起床的时候,袭渊和齐礼都已不在院子里。 依旧是由赵江留下来照看阮秋,顺便打扫院子。 只要袭渊不在,赵江整个人自在不少,也敢和阮秋说说话。 他见阮秋坐在走廊边,总往大门的方向看,忍不住问道:“你想出门吗?” 阮秋愣了一下,不等他回答,赵江又委婉地说:“下次也许可以先问问齐哥,而且……” 他摸了摸后脑勺:“你要出门的话,肯定得把脸遮住。” 不仅因为阮秋是个生面孔,还因为他……实在太漂亮了。 在这颗偏远的贫民窟星球,可没那么多正直善良的人。 阮秋明白他的意思,默默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他主动询问赵江:“今天袭渊哥哥出门的时候……” 阮秋的语气忐忑:“在生气吗?” “啊?”赵江一脸茫然,仔细回忆起来,“好、好像没有吧,怎么了?” 阮秋摇头:“没什么,我就问问。” 赵江很好奇,但也不敢多加探究袭渊的事情,转身进了屋子。 “对了,这些是专门给你做的衣服,”他再次出来,手中抱着一堆崭新的衣物,还有两双鞋子,“你看看合不合身。” 阮秋现在的衣服是齐礼给的,布料陈旧磨损,还大了不少,袖子和裤腿都长一截。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有得穿就行。 赵江把衣服和鞋子送进阮秋房间,阮秋跟在后面,略感受宠若惊,小声问这些要多少钱。 “齐哥准备的,我不知道,”赵江话音顿了顿,“应该不贵。” 齐礼看出袭渊和阮秋的关系不一般,他为了讨好袭渊,给阮秋准备的东西都是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 阮秋十分感激,准备等齐礼晚上回来,再当面谢谢他。 他关了门试新衣服,把旧鞋子也换了,低头摸着崭新的鞋面,又想起了袭渊。 说到底,他现在能住得这么安稳,全靠袭渊。 要是没有他,齐礼和赵江估计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而他昨晚还惹得袭渊不高兴。 阮秋心里实际是有些委屈的,怎么会有人突然要抱别人呢?第一次也就算了,还要再来第二次。 可是他又转念一想,万一是他误会了袭渊。 这里与阮秋以前生活和熟知的地方相差甚远,也许……也许拥抱只是表达友好和亲近的意思。 他昨晚躲开以后,不该就那么睡了,至少再问问清楚,和袭渊沟通一下。 袭渊目前在他心里,依然是最信任的“好心人”。 阮秋换好衣服推门出去,一抬头看见走廊的栏杆上,落了一只黑色的鸟。 黑鸟体型很小,与磁吸区常见的大型鸟不同,羽毛顺滑油亮,显现出金属一般的光泽。 它大约是从露台的方向飞进来,见到阮秋出现,竟然一点都不怕人,一对漆黑的眼睛投向他。 “找到了!” 荒废区,星船驾驶舱内,矮个子双眼骤亮。 高个子从一旁凑过来,机械鸟传回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一行提示语不断闪烁。 “发现目标人物。” 矮个子继续远程操纵,准备让机械鸟啄伤阮秋,取走他的血。 正当机械鸟扇动翅膀,将要扑向阮秋时,赵江恰好出现在走廊。 他快步走近,及时护在阮秋身前抬手挡了一下,诧异道:“哪来的鸟?” 眼看失败,矮个子立即让机械鸟跳转方向,穿越走廊从露台离开,消失在高空。 “可惜了,”他叹道:“不过总算找到了人,接下来就好办了。” 矮个子在显示屏输入刚才的坐标,让其余机械鸟全部飞往阮秋所在的位置。 他们不能暴露在星球居民面前,只能另寻机会,而机械鸟所需的能源非常少,看上去和普通鸟类无异,应该不会被发现。 果然,赵江只是疑惑了一下,对阮秋说道:“这鸟估计饿晕了,敢来这里攻击人,你快进屋吧。” 与此同时,袭渊抬头望向空中。 他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下,毒辣的光线仿佛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俊美的侧颜被镀上一层红光。 齐礼在与人交谈,想买走对方仓库里的合金与能源屏。 周围还有几个人,都对袭渊的出现十分忌惮,这场交易十分顺利。 齐礼付了钱转身,突然听到袭渊出声:“给我一把枪。” 他的气场太强,不等齐礼反应,身边已经有人主动递上自己的武器:“您看这个……” 这是一把造型像弓丨弩的离子枪,是这人自己组装的。 袭渊接过来,当即将枪口对准高空,干净利落地扣动扳机。 “砰——” 半小时后,齐礼终于在远处的一堆废墟中,找到被袭渊击中的机械鸟。 机械鸟已彻底失去行动力,身体中央被击穿,露出内里的机械体。 齐礼震惊:“这东西好像很高级,是谁的?” 袭渊将机械鸟拿在手中,打量了几眼,随后丢给齐礼:“有其他人在这里。” 并且没有暴露在星球居民面前,只用了探测型的机械鸟观察情况。 而这东西的确很高级,绝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齐礼开始担惊受怕,袭渊还没离开,怎么又有人悄悄到这垃圾星上来。 袭渊依旧神情冷漠,眼底却隐隐浮现出迫不及待。 不管对方是谁,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什么,对他而言都是绝佳的资源。 有了资源,他就能更快地离开这里。 — 荒废区,机械鸟被攻击的信息第一时间传回系统。 矮个子面色凝重:“是巧合吗?这个星球上的居民精神力都不超过b等,怎么会发现机械鸟。” 不止发现,还准确无误地从高空击中,导致机械鸟瞬间失去连接,也没有捕捉到是谁干的。 他立即调整机械鸟的安全系数,先将这一次的事故报告上传。 矮个子又想了想,对身旁的高个子说道:“把居民档案也拷一份,目标人物附近的人全部做特殊标注。” 档案也包括了所有居民的住址坐标以及家庭成员情况,虽然洛伦水星的防守几乎为零,任谁都能绕过管理所偷渡进来,攻击机械鸟的多半不是原住居民。 但居民档案中或许能查出别的信息,不能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高个子应下,在主机上操作。 晚间七点,驾驶舱内的两人正在休息,控制台突然发出警报声。 “前方检测到陌生能源,初步判断为人类,预测精神力等级sss。” 矮个子脸色骤变,立即启动星船防御系统。 然而片刻之后,警报声停止,雷达屏幕上方空无一物。 两人没有放松警惕,直到等待了许久,都不见再有异常发生。 “走了?还是刚才雷达出错了?” “都有可能,出去看看。” 星船外表随时开启着隐形伪装,并不好识破,除非对方有备而来。 他们的任务已经遭到阻碍,必须尽快解决。 如果外面的确有人,直接将其击杀。 两人身穿常服,将能代表身份的物品和设备都留在驾驶舱,只带上武器,打开星船舱门。 外面正在起风,弥漫的风沙影响视线,周围全是残垣废墟。 两人朝着雷达第一次预警的方向走去,时刻戒备着。 大约往前走了十分钟,高个子瞥见一抹漆黑的身影从废墟中一晃而过。 他立即举枪,一连扫射了十几下,却一次都未能击中。 当他正懊恼时,耳边响起矮个子的惊呼。 高个子转头的瞬间,一股极重的力道将他狠狠击飞。 风沙中,矮个子倒在地上,看了一眼生死未卜的同伴。 他再次抬头时,对上袭渊冷漠的目光,与冰凉的枪口。 枪是从矮个子手中抢走的,他们两人的精神力同样是sss等级,身体素质在队伍里名列前茅,面对眼前的男人却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矮个子一咬牙,摸到袖中的微型按钮,毫不犹豫启动星船自毁程序。 半刻钟后,袭渊站在星船的浓烟与废墟前,脸色极为难看。 还是大意了,那两人多半来自训练有素的军队,否则不会一点后路都不留。 星船自毁,里面一切可挖掘的信息都烧成了灰,包括袭渊需要的东西。 他面无表情,将手中的离子枪扔进废墟,转身离开。 — 晚饭后,阮秋一直心不在焉。 今天齐礼先一步回来,袭渊不见踪迹,齐礼也没透露半点他去了哪儿。 眼看时间越来越晚,天色都黯淡下来,阮秋打了个哈欠,歪头靠着椅背发呆。 许久后,院门终于从外面被拉开。 阮秋听见动静,第一时间出去迎接。 齐礼也出来了,让赵江去把晚饭重新热一热,小心翼翼打量着袭渊的神色:“您……可算是回来了。” 袭渊独自离开磁吸区,现在又独自回来,手上没见带什么东西,脸色也较冷。 这是……进展不顺利? 齐礼也不敢多问,将袭渊迎进来。 走廊外还站着一个身影,袭渊脚步微顿,视线扫过去。 阮秋穿着一身新衣服,看着更加顺眼了不少,神色间有些许期待:“哥哥,你回来了。” 袭渊淡淡应了声,由齐礼领着去饭厅。 之后袭渊吃饭、洗澡,又花费了一些时间。 等他终于回到屋内,阮秋趴在桌子上快要睡着了。 见到袭渊,阮秋拉开椅子站起来:“哥哥……” 袭渊走到沙发坐下,阮秋低头揉了揉困倦的双眼,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上一杯温水给袭渊送过去。 他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犹犹豫豫地出声:“哥哥,你今天回来的好晚。” 而且阮秋敏锐地察觉到,袭渊心情似乎不太好。 他不知道袭渊是还在生他的气,或是回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袭渊一副不怎么想说话的模样,背靠着沙发眼眸低垂。 阮秋干脆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像只小鹌鹑,仰头望向袭渊,小声道:“哥哥心情不好吗?” 他纠结着,主动提起昨晚:“昨天晚上,我……” “还不睡觉?”沙哑的声音突然打断阮秋,袭渊垂眸看过来。 阮秋喉间一梗,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说:“我……我想看电视。” 他不好意思告诉袭渊,自己是为了等他回来,问清楚昨晚被打断的那个拥抱,才等到了现在。 “看电视?” 袭渊语气不变,直起上半身,缓缓前倾靠近阮秋,双手撑在腿上。 话都说出口了,阮秋只好点头:“嗯。” 他没有精神力,确实打不开投影,想在房间里看的话,只能求助袭渊。 不给抱,还想看电视? 袭渊目光沉沉,突然伸手捏住阮秋的侧脸。 他的力道不轻不重,阮秋白皙的皮肤却立刻泛红,他措不及防,神色从呆愣到委屈,眼底怯生生的。 袭渊很快松了手,指腹在那一小块皮肤上轻轻摩擦,低声道:“坐上来。” 他将阮秋拉到沙发,和自己坐到一起,果真给他开了电视。 阮秋捂着侧脸,小声抗议:“为什么掐我……” 袭渊把他的手拿开,又摸了摸侧脸泛红的地方:“疼?” 阮秋脊背僵了一瞬,弱弱说道:“不、不疼……” 投影正在播放一部电视剧,阮秋坐在沙发上,连着打了两个哈欠。 他本来不想看电视的,可没想到袭渊真的答应了,他更不好意思再让袭渊关掉,硬撑着也要看完一集。 然而不出五分钟,阮秋的眼皮开始打架,身体一点一点往袭渊的方向倒。 袭渊抬起手臂,自然地将阮秋搂住,低头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再次抚摸他的脸侧。 电视剧还在继续,犹如催眠曲,阮秋靠在袭渊温暖的怀抱里,睡得越来越熟。 “滴答——” 不知过了多久,投影被切断。 袭渊抱起阮秋,打算将他放回小床。 他刚走出两步,怀里的阮秋轻轻动了动,柔顺的发丝蹭过他的颈侧。 袭渊脚步停住,随即调转方向,走向另一张大床。 — 阿尔法主星,首席府。 司询看完从洛伦水星传送回来的任务报告,将手中的显示屏随手一扔。 “去了这么久,弄不到一滴血?”屏幕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冷哼道:“两个废物。” 报告中只有几张照片,还有一堆没用的居民档案。 而报告发出后的几小时,联盟军总部接收到了一架隐形椭圆体星船自毁的信号。 站在一旁的唐谦神色担忧:“能让他们启动自毁程序,遇上的情况一定很棘手,先生您看……” 他还想说,阮秋在那颗星球上,很不安全。 这一次传回来的照片更加清晰,有好几张,唐谦全都一一看过。 即使还未做血缘检测,他也基本已经认定,那就是司荧的孩子,却还不敢当着司询的面说。 司询一言不发,屈指轻轻敲着木质扶手,呼吸声绵长。 唐谦耐心等待,直到过了许久,才听见他说:“重新派几个人过去。” 司询闭上眼,语气平静:“十八年了,再等等也无妨。” 既然阮秋已经在那个偏僻落后的地方生存了十八年,找回来的时间早一些或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 唐谦在心中叹息,点头应下。 他正要去办,司询又问:“星系视巡,是不是快到了?” 唐谦答道:“是的,先生。” 星系视巡每三年一次,届时将会安排一只联盟军,依次造访各个星球与星系版图中最远的边境。 ——自然也会包括洛伦水星。 唐谦跟在司询身边许久,只要他一开口,几乎都能猜中他的决策。 “先生?”他惊讶又惊喜,“您的意思是……” 看来司询仍旧放心不下,如果派去的人再遭阻碍,或是中途遇上其他情况,耽误将阮秋接回。 他会和联盟军一起,亲自去一趟洛伦水星。 司询重新拿起显示屏,翻看着里面的几张照片,淡淡道:“再说吧,不一定能抽出时间。” 8. 第 8 章 阮秋中途迷迷糊糊醒过一次,然而他困得不行,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被窝”比平时还要暖和不少,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于是他埋在里面不愿意出来,不由自主地攥紧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阮秋还做了个梦,梦里他回到了藏匿在木箱的那天,袭渊依旧抱着他,略显强势的将他圈在腿上,一边抚摸他的头发。 黑暗中,袭渊的声音沙哑又模糊:“小猫,乖一点就给你看电视。” 等阮秋真正醒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看见一截有些熟悉的衣物近在咫尺。 他才刚醒,意识还未完全回复,只是呆呆地望着。 直到头顶响起袭渊的声音:“醒了?” 阮秋身体一僵,呼吸都仿佛凝固了。 他慢慢推开袭渊,从不属于自己的床上坐起来。 窗外的光线已经足够强烈,屋内安静。 袭渊躺在床上,被子搭在腰部,他身前的衣物凌乱,有的地方还皱巴巴的。 而阮秋醒来时,正半靠在他怀里。 阮秋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袭渊给他开了投影看电视,然后……然后呢? 然后他好像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再一睁眼就是现在。 所以,在他昨晚睡着后,袭渊将他带到了自己床上。 他们昨晚同床共枕,姿势还十分的亲昵。 阮秋大脑空白,张了张口:“我……” 袭渊对此却没有更多的反应和解释,他起身下床,开始旁若无人地换衣服。 阮秋慌忙转头,脸颊后知后觉地泛起红晕。 袭渊很快出去了,留下阮秋一个人在房间内。 阮秋这时候才放松了不少,红着脸悄悄查看被子里和身上有没有什么异样。 好在一切都正常,两人真的只是单纯在一起睡了一觉。 回过神来之后,阮秋的心情很复杂。 他直觉这样是不太妥当的,和前天的拥抱一样,如果他没有不小心睡着,一定会拒绝袭渊。 可是袭渊的举动和反应都太自然了,自然得好像他们之间本就应该如此。 算起来,他们并没有认识多久,况且哪怕是很要好的朋友,也没有抱在一起睡觉的吧…… 还有昨晚在沙发看投影电视的时候,袭渊伸手过来抚摸他的侧脸。 要是袭渊对别人也这样,阮秋绝不会多想,偏偏他不是。 虽然他总是一副冷冰冰又生人勿近的样子,但比起身边的齐礼和赵江,阮秋明显是他最在意的那一个。 阮秋心里还有个模糊的猜测,浮现在脑海的时候,让他更加懵懂无措。 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也没有人能告诉他该怎么做。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努力先不去想这些,把袭渊的床铺整理好,回到小床换好外套去洗漱。 洗漱完毕,阮秋去饭厅,发现袭渊也在。 他坐在饭厅最上方的椅子上,双眼半阖,一只手撑着额角,身后是齐礼和赵江,像是在等着阮秋。 齐礼见到阮秋终于出现,才吩咐赵江把早饭端上来。 有其他人在,阮秋便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安静啃着馒头,喝了小半碗面糊糊。 袭渊今天起晚了,似乎不打算外出。 他回了房间,阮秋落后一步跟在后方,脚步迟疑了一下,也回了房间。 袭渊坐在沙发上,机械盒出来为他检查伤口。 凝胶已经用完了,袭渊要是再受伤,只剩下缝线和绷带可以用。 不过就算没有凝胶,以他身体的恢复能力,除致命伤以外的都不足为惧。 机械盒整理好袭渊的衣服,扭头看见阮秋,芝麻眼闪烁了一下。 它来到沙发的另一边,摇摇晃晃爬上扶手。 “滴滴。” 阮秋知道它在和自己打招呼,走近碰了碰它细细的机械手臂:“小盒。” 这是阮秋给机械盒取的名字,见袭渊不阻止,就一直这么叫了。 机械盒手臂攀住阮秋的指尖,轻轻拍几下,随后转身回到袭渊身边,钻进外套衣兜里藏起来。 阮秋收回手,抬起头和袭渊对上视线。 他刚才跟机械盒说话,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唇角向上弯起一点弧度。 这会儿面对袭渊,阮秋收起神色,变得有些拘谨。 “哥哥,我昨天看电视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他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你怎么……没有叫醒我?” 袭渊根本没有在听阮秋说话。 他眉心轻蹙,表情透着一丝烦躁与不耐。 太阳穴隐隐传来刺痛感,让他无法集中注意力。 距离袭渊上一次使用抑制剂,已经过去近半个月。 以往这个时候他早已用了新的抑制剂,但跟随他而来的药剂师被胡一为杀死,且洛伦水星资源匮乏,一个通讯器都迟迟修不好,更别提找一个能制作抑制剂的人。 或许因为在这里的日子过于平淡,他的症状来得慢了许多。 准确地说,是从昨天晚上才开始的,停在荒废区的那架星船启动了自毁,袭渊几乎无功而返。 他忍着暴躁离开荒废区,暗藏的戾气无处发泄。 但当见到阮秋出来迎接自己,袭渊的头痛竟莫名缓和了不少。 之后他抱了阮秋一晚上,没再出现过失控前的症状,直到刚才。 阮秋话音刚落,也察觉到了袭渊神情有异,立刻闭了嘴,眼神忐忑。 袭渊沉沉吐出一口气,漆黑的眸子打量着阮秋。 片刻后,他向阮秋伸出一只手,声音沙哑:“过来。” 这一幕似成相识,阮秋动了动唇还想说什么,最终默不作声地慢慢走近。 袭渊现在的状况不太对劲,他直觉这时候最好顺从一些。 沙发一侧有位置空余,阮秋刚坐上去,就被袭渊拽着手腕扯进怀里。 阮秋早有心理准备,却还是慌乱了一瞬,微微挣扎。 袭渊按住他的后腰,将他紧紧圈在怀里,低低吐出两个字:“别动。” 他嗅到阮秋身上独有的气息,是类似草木一般的,柔顺的银发贴在他的颈侧,像毛茸茸的小猫爪子。 袭渊闭上眼,感受到太阳穴的刺痛感逐渐缓解。 自第一次发病以来,这样的情况他从未经历过。 虽然不知原因,但袭渊有了一个新的念头。 等他离开时,或许可以把阮秋也一起带走。 听着耳边的呼吸声从凌乱恢复平稳,阮秋再也忍不住了,用力推了推袭渊:“你松开我。” 他的力道对袭渊而言微乎其微,袭渊纹丝未动,像一座拥有体温的雕塑。 阮秋的挣扎越来越多,袭渊以为弄疼了他,终于松了手。 但即使松手,阮秋也还被他圈在怀里,他双手抵住袭渊身前,努力往后退:“你……你不能总是这样。” 袭渊垂眸看着他:“总是怎样?” 他除了抱住阮秋,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阮秋力气也远远不及他,干脆放弃挣扎。 “就是……”阮秋脸颊微红,调整好呼吸,“现在这样。” 袭渊沉默,像没听懂,阮秋又继续说道:“这样会……误会的,不可以总是突然抱别人。” 但阮秋不是别人,他是他领回来的。 袭渊按耐住想再抱紧阮秋的冲动,他的头痛没有再出现,面对阮秋的抗拒也不生气。 反而想碰一碰他泛红的脸颊,让他有更多的反应。 袭渊向来随心所欲,这个念头一出,他只犹豫了半秒,伸手抚摸阮秋的脸侧,随后又捏住他的下颚两边,微微往上抬。 他俯身凑近,吐息洒在阮秋脸上,低声道:“我说可以,就可以。” 阮秋睁着一双清澈的浅瞳,呆滞道:“你、你……” 他没想到袭渊会这么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指腹下的皮肤白皙细嫩,轻轻一按就会浮现一道泛红的印子。 袭渊松开阮秋,仔细端详着他脸上被捏出来的痕迹。 阮秋被他盯得捂住脸,努力组织语言:“还有昨天晚上,你没有叫醒我,直接……让我跟你一起睡。” 袭渊一直心不在焉,这时候才终于弄明白了阮秋的控诉。 在做这些事之前,他的确没有征求过阮秋的同意。 这也不能全怪袭渊,星盗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想做什么或打算得到的东西,要么让别人心甘情愿,要么武力压制再让别人心甘情愿。 阮秋连他一只手都敌不过,还疑似身体缺陷没有精神力,要想强迫他当然容易。 但这样一来,阮秋也许会害怕、不开心。 既然已经有将阮秋带走的想法,袭渊可以更加纵容他一些。 他往后退了些许,与几乎缩进沙发角落的阮秋隔开一段距离。 袭渊启唇道:“好。” 阮秋愣了一下,这是答应了他,以后不会再动不动就抱他了? 他稍稍松了口气,坐直调整姿势,再次打量袭渊的神色,问道:“哥哥,你刚刚不舒服吗?” 因为以前常年生病,阮秋对一些疼痛的表现很敏感,袭渊那时候也不像是在生气。 袭渊“嗯”了声,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刚答应了阮秋,他就知道叫哥哥了。 也不再那么抗拒,安安稳稳地坐在旁边和他说话。 要是能再笑一笑就好了,阮秋笑起来更加漂亮,配上他的银发浅瞳,像冬日暖阳下即将融化的积雪。 袭渊垂眸扫了一眼,衣兜里的机械盒被迫强制开机。 它接收到袭渊的意思,探头出来,迈着机械腿奔到阮秋身边,往他身上蹭。 阮秋不明所以,茫然抬头看了看袭渊,将机械盒捧起来:“小盒?” 发现机械盒只是想和他玩,阮秋从身上摸出一块小铁石,逗小狗狗一样丢出去。 圆圆的铁石滚到了袭渊面前,机械盒小跑着过来,小心翼翼看他一眼,赶紧捡起铁石小跑回去。 — 一周后,齐礼和赵江突然变得更加忙碌。 他们从外面搬回来两箱可燃烧的炭石,提前将一些厚被褥和过冬的衣服拿出来晒。 阮秋不解:“要搬家吗?” 这些天他也有在帮忙打扫屋子,擦一擦走廊的栏杆之类的,总不能白吃白住什么都不干。 赵江擦了把额上的汗,说道:“极夜快到了。” 洛伦水星的极夜,将会持续一个月见不到阳光,并且温度骤降至零下四五十度度,伴随着大量降雪。 这几天的气候播报已经提前发布通知,阮秋没有关注。 炭石是极夜期间要用的,否则天寒地冻,仅靠衣服很难捱。 阮秋好奇:“还会下雪?” 他以前从来没见过雪,也没有机会去别的地方看雪。 “是的,会一直下到极夜结束。” 赵江一边晒被子,还告诉阮秋,在极夜来临之前,洛伦水星的居民会举办一个节日,叫寒露节。 最早时,是居民们聚在一起互相赠送食物和资源,为了让大家都能安稳度过冬日。 而到现在,已经没有谁会主动拿出自己的东西无偿赠送,逐渐变成了出售和购买,或等价交换。 行为和目的虽然有所改变,但节日依然保存了下来,算是洛伦水星唯一的一个大型居民活动。 到时还会有一些小商贩,卖点零食之类的,晚上还会放自制的铁石烟花。 赵江一口气说了不少,突然脊背一凉,转头看见袭渊不止何时出现在走廊,正冷冷望过来。 他立即闭嘴,回屋去找用来烧炭石的炉子。 阮秋也见到了袭渊,他穿过院子来到他身边,眼神发亮:“哥哥,你去过寒露节吗?” 袭渊靠着走廊的石柱,漫不经心道:“没有。” 他从前没有来过洛伦水星,也对节日不感兴趣。 他更在意的是,极夜会不会影响通讯器信号,以及星船的登陆。 阮秋看出袭渊没什么兴致,略显失落地“哦”了一声。 他还眼巴巴地望着袭渊,意图不言而喻。 袭渊侧目看向他:“想去?” 阮秋不住点头,眼神期盼:“我想去看烟花。” 他说完又赶紧补充道:“也没有特别想……” 他是未登记居民,万一又被发现了怎么办? 但阮秋住到这里以来,连院门都没出过,听刚才赵江的几句描述,很难不生出念想。 不过阮秋也知道,最关键的还是袭渊,只要他同意了,并且和他一起去,多半就不会有危险。 袭渊没出声,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他站在廊前,抬手撩开阮秋眼尾的碎发。 阮秋莫名紧张,隐约察觉到些什么。 上次袭渊答应了他之后,果真没有再抱过他,也更不会再发生两人同床共枕类似的事情。 他也就没有机会再试探袭渊,确认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 袭渊微微弯下腰,凑近又问了一遍:“想出去玩?” 阮秋没说话,他等不到回答,便转身走了。 一直到晚上,阮秋捧着一本星系图翻来翻去,脑子里想的都是白天袭渊问他时的情形。 纠结到现在,去不去寒露节,好像都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袭渊推门进来,他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些许湿漉漉的寒气。 阮秋放下书,鼓起勇气叫住他:“哥哥。” 他慢吞吞走近,微低下头:“你可以陪我去寒露节吗?” 袭渊随手关紧房门,锁扣发出“啪嗒”的清脆声响。 他正要说话,阮秋突然靠过来,主动抱住他。 “哥哥,”阮秋仰起脸,他搂着袭渊的腰,既羞涩又期盼,小声道:“我想出去玩。” 他下午还向赵江打听过,负责星球人口排查的机械兵,一年也就来那么一次。 至于其他居民,也不用担心,阮秋把脸遮住就好,并且有袭渊在他身边,不会出什么事。 所以只要袭渊答应就好了,他不会再外面待太久,看完烟花就回来。 说来惭愧,阮秋不仅没见过雪,也从来没见过烟花。 这些东西他以前在电视里见过,但看电视和亲眼目睹,总归是不一样的。 他的病在医院耗了不少时间,又正是年纪偏小,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 阮秋把下巴抵在袭渊身前,再次露出白天时的模样,像一只讨食的小猫咪。 袭渊双眼极轻地眯了眯,弯腰同样搂住他,声音放缓:“想让我,陪你去玩?” 阮秋果然还是聪明的,开始知道用这样的方式,来换取条件。 不知为何,面对此时此刻的袭渊,阮秋莫名有些紧张和退缩。 开了这个头,也许以后…… 但话已经说出口,他不好再反悔,只得点头:“……嗯。” 袭渊安静片刻,勾了勾唇角:“好。” 阮秋一下子呆住,他竟然在笑。 与袭渊相处这么久以来,他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笑。 阮秋的耳尖悄悄红透,目不转睛地望着袭渊,几乎忘了自己还抱着他。 这时,外面的走廊响起匆忙的脚步声。 齐礼站在门外,轻轻敲门:“您睡下了吗?” 阮秋猛然回神,赶紧推开袭渊,后退几步站好。 房门被拉开,袭渊站在门口,神色不耐:“有事?” 齐礼也不想这时候来打扰,但就在刚才,他终于把通讯器修好了。 他低声道:“有一样东西,应该……需要您亲自过目一下。” 屋内还有阮秋,齐礼便没把通讯器直接拿来,而是领着袭渊去了他的工作室。 先前损坏的通讯器摆在桌子上,一些零件被换掉,正连接着两根能源线。 齐礼开启能源线,通讯器顿时亮起。 一道光屏投射至半空,屏幕内涌入大量未读通讯。 其中有一条最为明显,自动弹出的内容横在中间。 “您已被列入星际悬赏令名单,编号001,发布对象:狮鸠星。” 通讯器修好时,齐礼手忙脚乱,被迫看到了这条讯号。 他吓了一跳,差点以为出现了幻觉。 谁都知道,狮鸠星是星盗组织的老巢,而袭渊是下一任的首领。 星盗怎么会将袭渊突然列入悬赏令,还将编号直接排到了第一。 这也就意味着,杀死袭渊并带回他的尸体,将获得最高档次的巨额赏金。 悬赏谁都能接,星盗、佣兵、普通居民,甚至是隐藏身份的上将或士兵。 齐礼冷汗都快掉下来,赶紧第一时间去找袭渊。 袭渊见到这一幕,却没多大反应,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可惜这条讯号的发布时间太晚,要是再早一些,或许通讯器也能更快修好。 不过比起这个,他现在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完成。 9. 第 9 章 袭渊随手关掉屏幕中央的讯息,问道:“传讯能正常发出去吗?” “能的能的,”齐礼在通讯器的侧面调整了一下,小心取走连接线,“应该没问题了。” 洛伦水星的讯号很差,但袭渊的通讯器是最高级的一款,最多会有些消息延迟。 齐礼还贴心地将通讯器表面破损的玻璃更换了,看上去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好。” 袭渊接过通讯器,话音顿了顿:“给你的报酬不会少,先欠着。” 星船坠毁后几乎报废,残骸也被管理所的机械兵拖走,袭渊浑身上下值钱的东西,只有这块通讯器。 他和阮秋两人的衣食都有齐礼负责,到现在还没给过钱。 齐礼一边送袭渊出去,笑着说:“不急不急,您的事更加重要。”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哪怕袭渊不给,他也不敢向他索要。 虽然这段时间以来,齐礼对袭渊熟悉了一些,感觉他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至少没有动不动就杀人,他传闻中会引发失控的病症,好像也一直未出现。 但齐礼仍然希望袭渊赶紧离开,一旦他的行踪暴露,不知会有多少人前来追杀,这也会祸及星球的其他居民。 离开前,袭渊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寒露节,在什么时候?” — 袭渊跟着齐礼离开时,阮秋已经返回了自己的隔间,没听清两人的交谈。 时间不早了,他没有等袭渊回来,先一步在小床上躺好。 阮秋闭上眼,还想着要去寒露节看烟花的事情。 这是他到这颗星球以来,第一次忍不住开心。 天天挖沙蚕豆吃、担惊受怕的日子也已经过去了挺久,阮秋对目前的状态很满足。 等袭渊和他一起去了寒露节回来之后,也许他们能变得更加熟悉。 阮秋还有许多话想问袭渊,比如他为什么会来到洛伦水星,他与齐礼的关系。 他既然也是洛伦水星的未登记居民,那他以后会不会离开。 阮秋胡乱想了一会儿,听见袭渊推门进屋的声音。 他没有开灯,阮秋便也没出声喊他,当作已经睡着了。 谁知脚步声一直来到了隔间这边,停在小床前。 阮秋闭着眼屏住呼吸,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黑暗中,袭渊盯着小床上的阮秋看了一会儿,屈膝蹲下来:“阮秋。” 他一眼就能觉察出阮秋呼吸不稳,根本没睡着。 听见他喊自己,阮秋没办法再装睡了,睁开眼坐起来:“哥哥?” 袭渊低低“嗯”了声。 晚上两人突然被打断,他拿了修好的通讯器回来,此刻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阮秋,还有些心痒。 而阮秋见他又不说话了,主动掀开被子。 隔间的铁门刚好挡住小床上半部分,他挪到中间的位置,跪坐在袭渊面前:“怎么了?” 话音刚落,袭渊伸手过来,轻轻捏了一把阮秋的侧脸。 阮秋措不及防,但这举动他太熟悉了,连忙扯着被子往后退,生怕万一晚了一步,袭渊又像以前那样强行抱他。 见他如此抗拒,袭渊身上的气压一沉,舌尖抵了抵后槽牙:“躲什么?” 阮秋抱着被子,弱弱地说道:“哥哥,你不是答应我了吗?” 不能随意抱他或是对他做什么,而且他想去寒露节看烟花,袭渊也同意了。 也就是说,在阮秋的认知里,他和袭渊的那个拥抱已经“完成”了。 袭渊却在想,他刚答应完阮秋的请求,阮秋转眼就不听话了。 换做是以前,谁敢让他陪着出去玩? 看烟花? 看人头落地还差不多。 袭渊忍了又忍,掀了小床的被子,抓住阮秋的脚踝往外一扯,强硬地将他拖到自己面前。 他单腿撑在小床上,俯身往下压,阮秋又羞又气,用力推他:“你这人怎么这样……” 袭渊的动作顿住,耐着性子哄道:“别怕。” 他只是想再抱抱阮秋而已,不会伤害他。 然而趁着他心软的功夫,阮秋推开他的手臂,爬起来重新躲回小床角落。 袭渊两次都没能如愿,心里憋着一股郁气。 可他看着阮秋胆怯的模样,蜷缩在床头可怜兮兮的,又实在无从发泄。 他只得继续忍耐,冷着脸站起身,在黑暗中离开。 阮秋等了好一会儿,确认袭渊不会再来,才小心翼翼整理好被子躺下。 其实他没有多害怕,只是很紧张,不知道袭渊到底想做什么。 一些行为的界限,对阮秋而言或许是懵懂模糊的,但他也知道,再亲近信任的人,相处时都有个度。 比如袭渊总是想抱他,捏他的脸,这些应该……是恋人之间才会做的吧。 哪怕是互相喜欢,在没有确认关系前,都不可以太过随意。 不过袭渊刚才,是不是又生气了? 那寒露节…… 阮秋抿了抿唇,闭上眼不再想这件事。 第二天等他起床后,袭渊早已不在院子里。 阮秋问起时,齐礼含糊地提了一句,说他到通讯讯号强一些的地方去了。 中午之前,袭渊从外面回来。 他神色如常,沉默又冷淡,见到阮秋并不提起昨晚的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阮秋喊了他一声“哥哥”,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 又过了一天,阮秋早早地起床。 今天就是寒露节,上午是居民们忙碌的最后半天,节日会从下午一直持续到夜间。 齐礼和赵江在准备最后一点物资,阮秋帮了会儿忙,顺便把他和袭渊的房间也打扫了一遍。 下午时分,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阮秋捧着手里的书心不在焉。 虽然袭渊那天晚上好像生气了,但他答应过自己的事,应该不会反悔吧? 他都想好了,他不需要那么早出发,等晚上去人少一些的地方随意逛一逛,最后看完烟花就回来。 阮秋短暂走了会儿神,突然听见袭渊喊他。 他转头看去,袭渊靠在门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示意他到身边来。 阮秋放下书,起身走近,才发现袭渊拿的是一顶帽子。 帽子是用旧衣服缝的,帽檐特意做得非常宽大,袭渊将帽子戴在阮秋头上,他的一头银发被遮得严严实实。 除了帽子,还有一面口罩,袭渊也亲自为阮秋戴上。 这样一来,阮秋浑身上下就只露出垂在身侧的指尖,和帽檐下的一双眼睛,在他低头时,眼睛也看不见了。 袭渊勉强满意,下巴微抬:“走吧。” 阮秋愣了一下,暂时拉下口罩:“哥哥,我们现在就去吗?” 袭渊“嗯”了声。 阮秋既惊喜又开心,犹豫了一下又小声问:“哥哥,你没有生气了吧?” 袭渊一言不发,似乎在思考阮秋说的是哪件事。 片刻后,他慢慢弯下腰,注视着阮秋帽檐底下的精致五官,说道:“有。” 阮秋顿时不知所措,沉默望向他。 袭渊看得心痒,压低声音:“还给不给抱?” 阮秋这回总算看出来了,袭渊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脸颊微红,弱弱地瞪了他一眼:“……不。” 袭渊并不在意。 甚至觉得阮秋抗拒他时候的反应,也很有意思。 很可爱,果真像只小猫。 袭渊重新拉好阮秋的口罩,隔着布料捏了捏他的下巴尖:“不许把脸露出来。” 这一回,阮秋乖巧点头:“嗯。” 齐礼和赵江也要去,他们对节日不感兴趣,纯粹是为了跟着袭渊,担心在外会碰上突发状况。 两人很是识趣,一路上都与前面的袭渊隔着一段距离,不去打扰他和阮秋。 节日的举办地点在磁吸区正中央,此时沿途已有不少居民,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走。 第一次外出,阮秋十分紧张,寸步不离地跟在袭渊身边。 他的装束有些奇怪,偶尔有人向他投来好奇或疑惑的目光,还有他身边的袭渊。 袭渊也戴了一面口罩,他长相与身高出众,比阮秋还要惹眼,齐礼小心翼翼劝了好久,才让他也同意把脸遮一遮。 抵达磁吸区中央,周围的人更多,仿佛整个星球的居民都来了。 阮秋拽着袭渊的一截衣袖,埋着头默默走路,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放松不少,抬起帽檐下的双眼,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一片都被清理过,合金废墟被堆在“街道”两旁,各种卖东西的小摊摆了一路。 还有一个卖雪人娃娃的,用最普通的白布缝制而成,几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围着看。 阮秋也看了两眼,安静收回视线。 一些卖日用品和机械工具的,阮秋更不感兴趣,直到瞥见一个小摊里,在卖一串一串的煮丸子。 阮秋侧目打量,袭渊也跟着看过去。 他停下脚步:“想要?” 阮秋仰起头,眼底有些期待:“嗯……” 然而袭渊沉默片刻,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他坦然道:“我身上没有钱。” 齐礼和赵江不知去向,阮秋还在他身边。 这里人太多了,否则阮秋看上的东西,他直接抢了给他就是。 阮秋呆住,随后赶紧摇头:“没、没事,我不饿。” 他会错了意,以为袭渊带的钱不多,不想浪费在煮丸子上,毕竟怎么会有人出门逛街身上不带钱。 洛伦水星本来就是个穷地方,能攒够钱的,早就买了其他星球的居住证离开了。 而且,袭渊随身带的医疗机械盒,也明显用了很久很久了。 阮秋并不失落,主动拉住袭渊的衣袖:“我们走吧。” 这时候,赵江匆忙过来,将一小袋通用钱币交给袭渊:“是齐哥让我送来的。” 齐礼一直远远跟在后面,这里的居民几乎都认识他,他不想被看见和两个陌生人走得太近,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看见袭渊和阮秋突然不走了,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又看见旁边有个卖食物的小摊。 齐礼心思细腻,赶紧让赵江送点钱过去。 于是,阮秋还是如愿吃到了煮丸子。 他只要了一串,拿在手里轻轻吹散热气,先递给眼前的袭渊:“哥哥要吃吗?” 两人此刻正在偏僻的废墟拐角,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阮秋才把口罩拉下来。 袭渊也取下了口罩,低头就着阮秋的手咬下最顶端的一颗。 剩余的都被阮秋吃掉了,丸子是蔬菜混合着肉类做的,味道还不错。 袭渊看着他一点一点吃完,抬手为他整理了一下帽檐。 — 与此同时,远在节日活动边缘外的某处,有个人放下手中的望远镜,打开通讯器激动地说道:“没错!果真是他!” 这是一个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衣着素朴简单,袖口内侧锈着星彦佣兵团的标志。 他们一共来了九人,是从一个神秘组织处接了一个寻找能源的任务,才悄悄来到这颗偏远的星球。 今天过节,年轻人没忍住,想过来看看,却发现了疑似袭渊的身影。 星际佣兵与星盗素来敌对,大概因为一方自诩正义,另一方却不屑一顾,有时候还会撞到一起,争抢同一份物资。 年轻人曾有幸见过袭渊一面,对其印象深刻,即使袭渊戴着口罩,他也一眼认出了对方。 他不敢靠近,怕被袭渊察觉,退到极远的地方用望远镜时不时观察。 直到袭渊取下口罩,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年轻人激动万分,袭渊现在可是悬赏令中的001号,就算杀不了他,将这个消息卖出去,也能赚一大笔钱。 他打开通讯器,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知了同伴。 — 节日的活动场地并不大,阮秋很快走到了街道的尽头处。 他拉住袭渊,隔着口罩传出的声音闷闷的:“哥哥,我们看完烟花再回去吧?” 袭渊应道:“好。” 他今晚的心情还不错,阮秋在外十分依赖他,甚至被牵着走过一段路。 而阮秋两天前就惦记着寒露节,即使戴着帽子和口罩,也肉眼可见地开心。 附近没多少人,多余的废墟和星际垃圾堆在一栋废弃已久的房屋前。 阮秋坐在矮墙底下的石头上休息,此刻刮来的风有些大,他低头整理衣摆,拉紧袖子。 突然间,袭渊敏锐地抬头,望向远处。 隐隐有噪杂的动静和尖叫声传来,还有类似被猎人在暗中盯上的危险气息。 天边亮起一个白点,一支碗口粗的追踪炮破风而来,直直朝着袭渊所在的方向。 节日活动的街道中,居民们正四下逃离。 有好几个手持武器的陌生面孔突然出现,他们身穿统一的棕色衣物,明显不是这颗星球的人。 其中一个年轻人面露担忧,试图阻止身旁的同伴:“袭渊不是一般人,我们这样会不会太鲁莽了?” 贸然发起攻击,不仅暴露了组织,还可能伤及无辜,况且他们还不一定能杀掉袭渊,最稳妥的还是将消息卖给别人。 同伴置若罔闻,再次举起手中的追踪炮,脸上的表情狂热:“你知道001的悬赏金有多少吗?” 其余几人同样难掩激动,队伍里有人出声回答:“十个亿,够用三辈子了。” 一支追踪炮再次发射,紧接着是第三支、第四支。 第五支。 第六支。 阮秋对这一切毫无知觉,他整理好衣摆,眼前的视线骤然一暗。 袭渊将他拦腰抱起,以最快的速度向石墙内躲避。 “砰——” 追踪炮在两人刚才的位置爆开,巨大的声响离得极近。 阮秋被这动静震得耳鸣,他茫然抬头,又立即被袭渊按进怀里。 紧接着,更多爆炸声响起,次次精确瞄准袭渊所在的坐标。 等四周终于短暂安静下来,阮秋和袭渊被埋在了一堆合金废墟下。 废墟埋得并不深,袭渊单手移开压在背部的铁块,将阮秋抱出来。 阮秋惊魂未定,抓紧袭渊的衣袖:“哥哥?” 他闻到了一丝血腥味,是袭渊身上的。 袭渊摸了摸阮秋的侧脸,说了句什么,但阮秋依然处于耳鸣当中,什么都听不见。 随后阮秋被重新放回废墟中央的凹陷,袭渊拉过一旁的几块厚重的废弃铁片,挡在他身前。 “躲好。”他说道。 铁片将阮秋整个人遮挡住,只要没人发现他,这里就是安全的。 阮秋蜷缩成一团,狭小的空间内,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 过了许久,他才感觉到耳鸣逐渐恢复。 外面有动静,但似乎隔着一段距离,阮秋无法听清。 他既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担心袭渊出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阮秋越来越害怕,试图从废墟的缝隙处望向外面。 这时,有脚步声从侧面由远及近,一边压低声音焦急喊道:“阮秋?你在吗?” 是赵江,熟悉的声音让阮秋稍稍安心了一点点,他轻轻敲击铁片,示意自己在这里。 赵江听见动静,赶紧将铁片移开。 当看清阮秋身处废墟内的空间,明显是被藏起来的,并且似乎没有受伤。 赵江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后催促道:“快走!这里不安全!” 阮秋来不及问他更多情况,从废墟中出来。 这时,他才看清外面的景象。 六支追踪炮几乎将四周夷为平地,轰炸过的范围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袭渊刚刚扭断了一个人的脖颈,随手将尸体丢弃。 在他身后还有好几个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看样子都没了呼吸。 他抬起头,恰好看见从废墟堆出来的阮秋。 天色已经暗下来,袭渊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 他浑身是血,加上一地尸体的惨烈景象,犹如身处炼狱。 阮秋见他受了伤,下意识想过去,却被赵江拦住。 “别去,”赵江神色恐惧,声音颤抖着:“他失控了。” 昏暗的光线下,附近的合金小幅度震动,发出嗡嗡的闷响。 仿佛有无形的电流充斥着附近,并有逐渐蔓延扩散的迹象。 阮秋也感觉到了,他指尖一疼,同时伴随着心口处一阵闷痛。 他不知原因,皱着眉调整呼吸,好在痛感没有持续多久。 赵江还在催促,阮秋看向袭渊,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决定先离开。 — 袭渊头痛欲裂,眼底充斥着浓浓的暴戾。 杀戮会让他的状况稍有好转,但也只是微乎其微的效果。 他抬起头,见到阮秋出现,尚存的理智让他有了一丝迟疑。 然而下一刻,阮秋后退几步,和身边的另一个人一起转身逃离。 袭渊神情阴沉可怖,手背上的青筋暴起。 他绕过地上的尸体,朝阮秋离开的方向追去。 10. 第 10 章 街道寂静空旷,风沙卷起地面残留的几块碎布,吹向远方。 突如其来的变故导致节日场地被破坏,洛伦水星的居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四处逃窜。 混乱过后,一架隐形星船悄然停在高空。 星船内,有五六个身穿联盟军衣服的人,正聚在控制台前。 有人惊讶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才刚刚抵达,前来执行由首席亲自发布的秘密任务,星船经过附近时,发现了底下的异样。 另一人正在查资料,一边说道:“今天是洛伦水星的寒露节,现在应该是进行节日活动的时间。” 从雷达和观测屏中能看到,这一片区域被特意清理过,路边有不少散乱的杂物和没来得及收走的小摊。 而在一侧的尽头处,地面有被小型炮轰击过的痕迹,几具尸体倒在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染得到处都是。 控制台前的人操纵观测屏拉近视角,在其中一具尸体的袖口内侧发现一枚绣印。 “是佣兵,”有人认出绣印来历,“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类游离在各个星球之间的组织,靠接任务领赏金为生,不会无故出现在这偏僻的地方。 而且,又是谁将他们全部杀死。 此时,一些胆大的居民折返回来,小心翼翼靠近想观察情况。 星船收起观测屏,没有惊动底下的人,升入高空迅速离开。 星船飞远后,没有立即寻找合适的地点降落,而是先绕着星球飞行,一边继续用雷达探测。 没过多久,他们果然在荒废区的某处发现了另一架空荡荡的小型星船,星船舱门上刻的印记,与尸体袖口处找到的绣印相同。 雷达显示附近没有人,两名联盟军跳下星船,撬开小型星船的舱门潜入进去。 两人在星船内搜寻,拿走一切可用的信息,临走时还顺便把控制台和引擎破坏了,让星船无法正常启动。 待回到隐形星船,几人先将目前搜集到的信息传回主星。 远在星系中央的阿尔法主星,唐谦收到任务报告,第一时间呈给司询过目。 司询依次翻阅报告和传回的图像,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只有这些?” 唐谦心领神会,解释道:“他们才抵达洛伦水星不久,兴许还没有找到……那位少年。” 报告中的内容,司询不感兴趣,也不想插手这些星系组织之间的争斗。 唯独在看见最后一张图像时,他的目光微凝。 图像中是一份悬赏任务的接收单,表明任务由星彦佣兵团的人接下,还尚未完成。 任务的发布对象没有署名,而是印着一个形似蜘蛛状的符号。 司询将屏幕中的符号放大,仔细端详片刻,对唐谦说道:“去查一查,这是什么来历。” 唐谦应下,接过司询手中的显示屏,暂时还未离去。 “先生,”他犹豫着,神色有些担忧,“洛伦水星……近期恐怕不太平。” 第一批去的两名联盟军任务失败,并损失了一架高级星船,第二批刚刚抵达,又撞上这种事。 不管这些组织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都十分危险,阮秋在那边不安全。 目前联盟与司询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着,联盟军不可轻易暴露行踪,他们只能潜在暗处行动,势必会束手束脚,中途要是再出什么状况…… 司询靠着椅背,一双浅眸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冷酷:“若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这样的废物,不如就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 唐谦在心中默默叹息,低声道:“是我多虑了,如果真是小少爷,他的天赋定然出色。” 阮秋已满十八岁,精神力与体能等级基本定型,既然他能安稳长大,也许的确不用担心太多。 他这样说,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在安慰司询一般。 司询默不作声,撑着额角闭目养神,唐谦见状安静退出房间。 — 洛伦水星,夜间。 赵江带着阮秋赶路,想尽快回到住处。 在找到阮秋之前,他亲眼目睹袭渊杀了那几个人,紧接着精神力失控。 他不知道袭渊失控状态下,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精神力等级的压制让他本能地感受到恐惧。 还有从袭渊眼底散发出来的,极为浓烈的戾气与杀意,仿佛再晚一点,下一个被扭断脖子的就是他。 阮秋体力不支,赵江顾及着他,时不时放慢脚步。 “你刚才说,他失控了,”路上,阮秋忍不住问道:“是什么意思?” 赵江似乎愣了一下:“你不知道?” 见阮秋一脸茫然,赵江又问:“你不是他的……恋人吗?” 他原本想说的是情人,但又觉得这个词不太好。 而在传闻中,袭渊一旦发病,失控时无差别攻击,身边无人能幸免。 所以即使赵江以为阮秋和袭渊的关系不一般,也第一时间拉着他逃走。 阮秋闻言更加沉默,不知该如何解释误会,但此刻明显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拉好帽檐,说道:“快走吧……” 话音未落,阮秋看见赵江的目光投向他身后,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恐惧。 有极快的风声掠过,一个漆黑的影子闪身来到赵江面前,狠狠将他踹倒。 赵江猛地撞在后方的废墟堆上,他忍着背部的疼痛,慌忙掏出身上的一把低能量离子枪。 他扣动扳机,却一次都没有击中,直到袭渊染血的手掌一把攥住他的脖颈,将他硬生生提了起来。 离子枪掉落在地,赵江呼吸困难,眼看就要活生生被掐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阮秋来不及思考,试图上前阻止:“袭渊!” 听到他的声音,袭渊果真被吸引了注意。 他将手中的赵江扔进废墟堆,转身朝着阮秋的方向。 当对上袭渊的视线,阮秋心里猛然一沉。 袭渊现在看起来很陌生,见到阮秋时情绪没有一丝波动,眼底充斥着嗜血与阴霾。 那更像是在打量猎物的眼神,想要将对方撕碎、折断。 这样的袭渊让阮秋心生惧意,他后退了几步,想离他远一点。 赵江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掉落的离子枪,却发现能量已经耗尽。 “快走!”他对着阮秋焦急喊道,想借此让袭渊再将目标转移到他身上。 然而袭渊置若罔闻,缓慢朝阮秋逼近。 阮秋继续后退,趁着袭渊似乎在迟疑和犹豫的空档,转身逃向侧方的石墙废墟。 但还没等他跑出几步,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他,将他用力扯进怀里。 浓重的血腥味与发烫的吐息近在咫尺,阮秋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出声:“……哥哥?” 他身后抵着石墙,袭渊高大的身躯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住。 他眼底的嗜血稍有消退,低头轻轻嗅着阮秋的颈侧与脸颊,像在确认他身上的气息。 后方再次传来赵江的动静,袭渊脸色瞬间沉下来,表情极为不耐。 阮秋生怕他再去攻击赵江,拉着他的衣袖又喊了一声:“哥哥。” 袭渊没有伤害他,这是好事,证明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赵江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担心阮秋,想过来确认情况。 这时,袭渊突然将阮秋拦腰抱起,绕过废墟带着他迅速离开。 微暗的夜色下,袭渊一路去往越发偏僻隐蔽的方向,直到停在某个废弃已久的房屋前。 房屋损坏得只剩墙壁,顶棚不翼而飞,袭渊抱着阮秋,将他轻手轻脚放在最里面的角落。 阮秋环顾四周,不安道:“哥哥,这是哪里?” 袭渊一言不发,安静注视着阮秋。 他身上的血迹大部分快干了,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脸上也沾了一些。 夜间的风越来越大,袭渊干脆又将阮秋重新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阮秋不明白他的意图,和他说话也不回应。 他隐隐感觉,袭渊好像……像要把他藏起来一样。 可是附近都太空旷,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先前他那些可怕的模样也消失了,却并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仿佛只是从失控的野兽,变成了温顺的野兽。 “哥哥,你受伤了吗?” 阮秋继续和袭渊说话,用自己的袖子一点一点擦去他脸上的血。 机械盒没有出现,阮秋想检查一下袭渊身上哪里有伤。 他伸出手轻轻摸索,袭渊却明显不太愿意,抓住阮秋的手不让他再碰。 阮秋只好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袭渊依旧不回答,也不松开阮秋,顺势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这简直像是个求抚摸的动作,阮秋呆滞片刻,见他无动于衷,袭渊甚至偏头在他的手心蹭了蹭。 虽然可能不太合时宜,但阮秋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他的心情难以言说,又有些心疼。 阮秋摸了摸袭渊的侧脸,主动往他怀里靠。 渐渐的,阮秋困意涌上来,加上袭渊体温偏高,在他怀里十分温暖。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又猛然惊醒。 四周的光线依然较暗,应该还没有天亮。 袭渊还是紧紧抱着阮秋的姿势,阮秋一动,他也缓缓睁开眼。 阮秋喊他:“哥哥?” 这一次,袭渊终于有了回应,低低地“嗯”了声。 他此刻才真正从失控的状态中脱离,只是头痛依然在。 袭渊眉间紧蹙,压下烦躁与不适,看向怀里的阮秋:“你……” 精神力失控后发生的一切,他大概都记得,唯独是怎么和阮秋来的这里有些模糊不清。 但他知道,阮秋一定会害怕。 “哥哥,”阮秋说话的语气果然小心翼翼,神色间带着些胆怯与担忧,“你……好些了吗?” 袭渊答非所问:“你有没有受伤?” 阮秋摇头:“没有。” 袭渊垂眸看过来,拉开阮秋右手衣袖,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有一道被划伤的红痕。 阮秋赶紧道:“我没事,已经不疼了。” 在爆炸来临时,他一直都被袭渊保护地很好。 之后袭渊找到他,将他带到这里,也不曾伤害他。 阮秋用袖子重新遮住手背,问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袭渊抱紧阮秋,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侧,从太阳穴传来的痛感逐渐得到缓解。 他应道:“好。” — 见到袭渊与阮秋一同回来,齐礼又惊又喜,心情十分复杂。 他既不想被袭渊牵连,又不希望他真的出事,毕竟袭渊还欠着他一大笔钱,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上。 所以危险来临的时候,他第一个跑了,现在袭渊回来,也赶紧迎他进屋。 至于袭渊的失控,齐礼没有亲眼目睹,既然阮秋都平安无事地跟在他身上,那多半是已经恢复了。 赵江也在院子里,他则更加警惕和恐惧一些,不敢接近袭渊。 好在因为阮秋,他只受了些轻伤,那时袭渊将阮秋带走不知去向,他便一个人回来了。 阮秋衣服上的血迹全部来自袭渊,而三人中,竟是袭渊的伤最重。 齐礼忙前忙后,备好热水,送上止血药和干净的衣物。 止血药阮秋也用了,在手背涂上薄薄一层,不仅止痛,还是防水的。 等他从浴间出来,袭渊也已清洗过身上的血迹与污渍。 他裸着上身,坐在沙发上,机械盒正熟练地给他缠绷带。 阮秋走近,看见他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口,最严重的应该是左肩的一处,还在往外渗着血。 发现绷带被染透,机械盒拆掉绷带,又重新涂了一遍止血药。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阮秋眼睫微颤,连呼吸也放轻了不少。 而这一次,他才终于看清袭渊身上所有的旧伤,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机械盒忙完,扭头看见阮秋手上的伤,非要给他也缠上绷带。 阮秋没有拒绝,坐在沙发旁的椅子上,安静伸出手。 或许是阮秋看起来比较瘦弱,机械盒对待他尤其小心,绷带也缠得很厚。 缠好后,它十分满意,机械手臂在绷带上轻轻蹭了蹭,转身回到袭渊身边。 袭渊已换好衣服,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阮秋身上。 屋内的灯光有些昏暗,衬得他眼底情绪更加晦暗不明。 阮秋主动喊他:“哥哥。” 袭渊朝他伸手,阮秋犹豫片刻,从椅子上起身坐到他身边。 他缠了绷带的右手被袭渊牵住,袭渊凑近一些,低声问道:“害怕吗?” 阮秋沉默着点头,袭渊又问:“怕我?” 阮秋却说:“不怕。” 但他的神色难掩担忧:“哥哥,今晚的那些人是谁?” 袭渊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是星盗。” “星盗?”阮秋顿时紧张,下意识地往袭渊身边靠:“他们是坏人?” 他以前好像在哪听过这个词,大概知道意思。 袭渊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忍不住一把抱紧阮秋,不顾他轻微的挣扎。 “是坏人,”他说道:“别怕。” — 寒露节才刚过去不到半天,气温已有下降的征兆。 袭渊的怀里很暖和,阮秋靠在他身前,原本不安的情绪逐渐消失,困意也再次涌上来。 他很快睡着了,缠着绷带的手紧紧攥着袭渊的一截衣袖。 “滴滴滴——” 几声轻微的动静响起,袭渊睁开眼。 他打开通讯器,蓝色的半透明屏幕投射出来。 [没死?恭喜。] [看到悬赏令了吧,什么心情?] [你在哪,需要安排点人过去接应吗?] 阮秋还在熟睡中,袭渊轻柔抚摸着他的发丝,一边回复。 [洛伦水星。] 11. 第 11 章 通讯的讯号不太好,一条简短的信息,足足花了十分钟才发送成功。 袭渊关掉通讯器,怀里的阮秋轻轻动了动,似乎睡得不怎么安稳。 双人沙发空间有限,袭渊打算将他带去床上。 他正要站起身,想起上一次这么做了之后,阮秋好像不高兴。 就在袭渊迟疑时,阮秋醒了。 他还未完全清醒,打了个哈欠坐起来,迷茫困倦的双眼望向袭渊。 袭渊伸手抱他,指腹轻柔抹掉他眼尾沁出的泪光:“一起睡?” 阮秋没反应过来,迷迷糊糊的:“什么?” 袭渊又耐心重复了一遍:“和我一起,睡觉。” 他极少做这种事,以往任何时候、面对任何人,向来都只有他占绝对的主导。 距离他上一次征求别人的意愿,已经久远到记不清了。 阮秋这回听清了,他视线躲闪着:“我……自己睡吧。” 连赵江都以为他们是恋人,可他们并不是。 而且今晚,他是怕碰到袭渊的伤口,被抱着的时候才没怎么挣扎,后来还不小心在他怀里睡着了。 所以阮秋拒绝,不愿意和他一起睡。 听到他的回答,袭渊的表情细微变化,沉着眼眸。 他现在后悔了,就应该直接带阮秋去他的床上,不愿意也得去。 袭渊盯着阮秋看了两秒,突然倾身靠近,将他压在沙发上。 阮秋挣扎不过,袭渊力气太大,简直像一尊拥有体温的雕塑,捏住他的手腕他就没了力气,像逗猫一样禁锢着他。 “袭渊!”他有些恼了,又羞又气地喊袭渊的名字,推他的下巴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袭渊勾起唇角,按住阮秋的后腰,抱着他从沙发上起来。 阮秋此时已经几乎放弃抵抗,想着要不要再争取一下,把自己的被子从小床带过去…… 然而袭渊转身走向隔间,将他放到了小床上。 阮秋顿时安静,坐在床边抬起头,一双琉璃般的浅瞳望向他。 袭渊屈腿蹲下来,摸着阮秋耳边的发丝:“睡吧。” 他的精神力还不稳定,也许这几天还会头痛失控,阮秋其实更应该离他远一点。 随后袭渊站起身,徒手将隔间的铁质挡板拆掉。 没了挡板,阮秋便会一直在他的视线内。 走廊外,从袭渊房间里传出的声响惊动了赵江,他神经紧绷,等了许久不见再有异样,才稍稍放松。 此刻已是凌晨,窗外的光线微亮,平日里笼罩的红光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白雾,像云一样漂浮在高空。 赵江一晚上没睡,在外面守了很久,确认一切如常才回了房间。 齐礼也没睡,随口问了一句情况,得知袭渊不再失控,似乎真的恢复了。 他疑惑道:“外面把他传得那么可怕,我怎么觉得……也还好?” 赵江回想起被袭渊杀掉的那伙人的惨状,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昨晚他几乎是死里逃生,袭渊追上他和阮秋的时候,是当真想要杀了他,并且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如果不是阮秋…… 也只有阮秋,对袭渊而言是不一样的。 赵江默默掀开被子躺好,心中对袭渊和阮秋的关系又有了新的认知。 ——阮秋,是袭渊的人形抑制剂。 — 洛伦水星的秩序向来松散,星球管理所只在每年的人口排查时出现。 节日当天的混乱,有居民向管理所通报,但管理所也只是安排几只机械兵前来收拾残局,将地上的尸体带走销毁。 极夜即将到来,骤降的气温也会影响机械兵的能源,它们需要休眠。 活动场地内的各种杂物被陆陆续续收走,天气变冷,外出的人越来越少。 下午时分,一个居民在废墟堆中游荡,不断搜寻可以卖钱的合金。 他动作熟练,从角落翻出一大块铁硅,激动地用袖子擦了擦。 这时,一支极细的针管从远处飞来,准确刺入他颈侧的血管。 针管带毒,在瞬息之间发作,居民的精神力与体能太低,当即毫无反抗地倒下。 一个联盟军从废墟后方出来,将地上的居民移至角落,脱下衣服和鞋子换到自己身上,并使用手中的识别仪扫描他的面部特征。 识别仪扫描完毕,数据被上传至一旁的小盒子里。 一刻钟后,联盟军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透明膜。 他将透明膜覆盖到脸上,经过几秒钟的调整,面容赫然与地上倒下的居民变得一模一样,肉眼看不出区别。 这种面部伪装可以维持七八天不变形,需要仪器才能检测出来,而洛伦水星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极夜即将到来,低温和大雪也会影响他们这次任务的行动,联盟军□□有三人用这种方式,悄无声息地潜入居民当中。 联盟军收起盒子,用废墟盖住居民尸体。 随后他走到先前的地方,捡起地上的铁硅块。 这时,有个居民在远处喊他,挥手招呼他过去。 联盟军耳骨处佩戴着一枚微型传呼器,星船里的同伴正查询着资料,告诉他这张脸拥有者的基本情况,住址以及家庭成员、性格特征等等。 他一一牢记,神色镇定,朝刚才喊他那个居民的方向走去。 — 寒露节过后的第三天,洛伦水星的温度降到个位数,白天的光线开始变得与晚上一样昏暗。 阮秋穿上了厚外套,站在窗边朝院外望去,想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下雪。 气候播报早就通知了可能会有小雪,今天一下子变得这么冷,却只下了一场雨。 他有些失望,捂了捂冰凉的指尖,从桌前倒了杯刚烧热的水,给袭渊送过去。 袭渊接过水,喝了一小口,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机械盒正在为他上药换绷带,他身体的恢复力极强,才过了两天,后肩的伤看着已无大碍。 屋内摆放着一个圆形的炉子,里面燃烧着炭石,驱散了屋内的大部分寒气,但仍旧有些冷。 袭渊脱了上衣,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 缠好绷带,机械盒又去找阮秋,也要给他换。 阮秋纠结道:“小盒,我的手早就好了。” 机械盒不依不饶,焦急挥动着细细的手臂。 阮秋只好也在沙发坐下,伸出被绷带裹了好几层的右手。 机械盒捧着他的手,动作却明显变得迟疑。 它的眼睛闪烁了几下,依依不舍地松开阮秋,退到一旁安静等待。 阮秋正疑惑,指尖突然被温暖的掌心覆盖。 袭渊将他的手牵过去,亲自为他解开绷带,露出手背上的伤痕。 这道伤口已经不需要再用止血药,绷带更是累赘。 阮秋小声道:“哥哥,不用再浪费……”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袭渊拆开一团新的绷带,慢条斯理地给他缠上。 “……”阮秋欲言又止,不知道他和机械盒到底谁学的谁。 做完这一切,袭渊轻轻捏着阮秋的手,声音沙哑低沉:“想抱你。” 阮秋装作没听见,担忧道:“你还在难受吗?” 这两天里,袭渊依然会时不时头痛,但并不严重,休息休息就好。 阮秋好奇他为什么会这样,但齐礼和赵江都不太清楚,袭渊只说他习惯了。 只不过在他头痛发作的时候……很需要阮秋。 需要阮秋在他身边陪着,并且离他近一些,能抱着他的话最好不过。 阮秋一度怀疑这是袭渊故意找的借口,但他目前是个病患,所以尽量迁就着。 袭渊“嗯”了一声,还牵着他的手不放。 阮秋坐近一点,抬起另一只手,为他轻轻按摩太阳穴。 这简单的动作,似乎比以前的那些特效抑制剂还有用。 袭渊安静垂眸,不远处摆放在茶几上的投影发出“滋滋”的轻响。 据赵江解释,这是袭渊精神力不稳的表现,他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地释放到外界,会影响到机械体或能源。 阮秋听得似懂非懂,他没有精神力,更体会不到赵江说的这些。 “滋滋……” 投影还在响,侧面的指灯时不时亮起。 阮秋的注意力被吸引,短暂地走了会儿神,碰到袭渊的指尖突然一阵刺痛。 他手一缩,轻轻皱眉,压下身体的不适感。 这种感觉像被电流击中,连带着心口处隐隐发闷。 袭渊第一次失控的晚上,他也是这样。 后来阮秋也问过赵江,他说在没有机械的辅助下,单凭精神力本身是无法伤害到别人的,最多只会有不同程度的压迫感而已。 于是阮秋便没有再深究,可就在刚才,疼痛与不适又出现了。 他以前常年生病住院,对身体出现的任何状况总是尤为关注,生怕病情又突然恶化。 同样的,只要感觉到自己稍有好转,阮秋就会很开心。 “怎么了?”袭渊发现阮秋的异样,拉下他的另一只手,顺势一并牵着。 他体温偏高,也不怕冷,掌心像温暖的小火炉。 “没……”阮秋含糊应道。 袭渊没有追问,抚摸着他右手的白色绷带,突然问道:“想离开这里吗?” 阮秋一愣,抬起头:“什么?” “想不想离开?”袭渊语气低缓,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阮秋。 “去……其他星球,”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也能看烟花。” 他还记着阮秋想看烟花的事情,那晚他们被袭击,在场的居民惊慌逃散,最后烟花也没人放了。 袭渊本想再说一些狮鸠星的情况,比如哪里好玩,有什么节日,却一个都想不起来。 作为星盗组织的盘踞地,狮鸠星也许并不适合阮秋,但袭渊一定会带他走。 他已经做了决定,哪怕阮秋不愿意。 阮秋微微睁大双眼,似乎不敢置信:“真的吗,可是我……” 他连自己的来历都不清楚,多半走到哪都是个黑户,也能去其他星球吗? 如果能离开,他当然想离开。 不止看烟花,阮秋还想去做很多很多、以前没有机会做的事情。 袭渊应道:“真的。” 阮秋肉眼可见地开心,转眼间神色又变得有些担忧:“哥哥,是不是……那些星盗还会回来?” 所以袭渊才想着离开,躲避那些人。 “或许吧。” 阮秋抿了抿唇,又问:“他们为什么要伤害你?” 袭渊的身份也很神秘,他一直好奇,可惜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问。出口 他长相气质出众,一点都不像从贫民窟星球出来的人,精神力强悍却会因病失控,性子偏冷淡,有时又十分强势。 这些特质,仔细想来都属于危险的范畴,但阮秋从未想过,他会不会是个品行不端的坏人。 袭渊沉默片刻:“欠了点钱。” 他看到了那几人袖口处的印记,知道他们多半是为了悬赏金而来。 所以,勉强算是欠了点钱吧。 袭渊现在还不想让阮秋知道太多,他这么胆小,万一害怕了不想跟他走怎么办。 等他解决完大部分问题,带他回狮鸠星的时候再坦白也不迟。 阮秋张了张口,表情似乎更加担忧。 他没有怀疑袭渊所说的真实性,甚至觉得很合理。 随身携带的老旧医疗机械盒,买炸丸子的钱还是赵江送来的。 阮秋也记得,买一张其他星球的居住证非常贵,袭渊要带他一起离开的话,岂不是还得额外支付他的费用。 他刚才的兴奋劲立马被打消了不少,努力宽慰道:“哥哥别担心,想离开的话……也不用太着急。” 袭渊会和他说这些,即使不知道什么时候兑现,阮秋依旧很开心。 他主动靠近袭渊,伸手抱住他。 袭渊张开手臂,将阮秋抱紧,低头蹭到他柔软的银发。 原来不仅是向他提要求的时候,阮秋现在高兴了,也会这样亲近他。 他喉结微动,再次出声道:“以后还想要什么,都告诉我。” 阮秋却在想,袭渊对他越来越好,那他……是喜欢自己的吧? 可袭渊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 袭渊应该比他年长好几岁,各方面的阅历比他丰富。 这样的人喜欢上谁,会憋着不说吗? 又或者……阮秋会错了意,袭渊不喜欢他,甚至可能不喜欢同性。 这个念头一出现,阮秋从袭渊怀里抬起头,一双浅瞳望向他,小声喊道:“哥哥……” 他看起来莫名有点委屈,像一只被冷落的可怜小猫。 袭渊呼吸一滞,收紧手臂:“嗯?” 两人此时离得极近,说话间的气息都交缠在一起。 阮秋脸一红,又把头埋了下去。 算了…… 他默默地想,一些试探和询问,他根本没勇气做出来。 阮秋正胡思乱想,心口猛然一疼。 “咳咳……” 他推开袭渊,呼吸在一瞬间变得艰难,捂着心口咳嗽。 袭渊眉头紧锁,立即查看阮秋的状况:“不舒服?” 阮秋手脚发软,头也有点晕晕的,乏力一般靠袭渊身上倒。 片刻后,齐礼被叫了过来,带着一台简易的医疗探测器。 探测器很旧,功能不够齐全,但做最基础的身体检查没问题。 阮秋坐在探测器前,任由两条机械手臂圈住他的手腕,记录他的脉搏与心跳,还用灯仔细照过眼球。 最后探测器显示,阮秋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那他怎么会不舒服?”袭渊冷声道。 “这个……”齐礼面露难色:“也许是最近天冷,不太适应?” 他觉得袭渊太小题大做了,咳嗽几声而已,况且阮秋如此瘦弱,精神力微乎其微,体质差一些也很正常。 阮秋这时候已经不难受了,他扯了扯袭渊的袖子,对齐礼说道:“可能是吧……麻烦你了。” 齐礼赶紧说着不麻烦,带上医疗探测器退出了房间。 袭渊给阮秋倒了半杯热水,他接过杯子捧在手里,打了个哈欠,神情困倦。 可能也因为前两天没睡好,经过医疗探测器的检查,阮秋多少安心了些。 袭渊抬手摸了摸他的发丝:“困了?” 阮秋点头,他慢慢把水喝完,去自己的小床睡午觉。 — 到了晚上,外面更加冷了,天空暗淡无光。 赵江在走廊上装了几盏能源灯,时不时用精神力续一下,能亮一个多个小时。 晚饭已经做好,齐礼正准备去请袭渊,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喊道:“齐大哥!你在不在?” 来人是齐礼认识的居民,他将院门敲得砰砰作响,动静很大。 齐礼赶紧过去,将院门拉开一道缝隙:“有事?” 居民身后还跟着两个人,都是熟面孔。 他满脸堆笑:“齐大哥,你这还有没有多余的炭石?卖点给我吧。” 他一早听说齐礼准备了好几箱炭石,可住在他院子里的只有一个赵江,两个人根本用不完那么多。 齐礼言简意赅:“不卖。” 居民祈求道:“一箱就行,我这次去晚了没买够……一箱炭石,我出两倍价钱!” 他这样说,齐礼才有些心动。 他的确准备了多余的炭石,是想留着备用的,毕竟院子里多了两个人,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到。 见齐礼迟疑,居民觉得有戏,“嘿嘿”笑了两声:“再欠你一个人情。” 齐礼和这位居民平时有过来往,关系还算不错。 “行,你等会儿……”齐礼转头喊赵江,叫他去搬一箱炭石出来。 炭石很重,赵江一个人搬有些勉强,居民赶紧招呼自己身后的两人,让他们进去帮忙。 齐礼赶紧按住门:“不用不用……我、我这里不太方……”他们太热情,尤其是跟在后方的一个年轻人,看着瘦弱,力气竟然还挺大,将院门连带着齐礼一起推开。 恰好此时,袭渊和阮秋都被他们撞见。 袭渊站在走廊下方,逆着灯光看不清面容。 他无声望过来,高挑的身躯存在感极强,几人皆是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齐礼只是担心他们会打扰到袭渊,被一两个居民看见了倒没什么,在得知袭渊上了悬赏令之前,他还与对方一同外出过好几次。 而屋内的阮秋睡了一下午,才刚刚醒来。 他起床发现袭渊不在,穿上外套推门出去。 发现院门口来了几个陌生人,阮秋慌忙退了回来,并将房门重新关紧。 然而就这么短短两秒钟的时间,他的面容从门边一晃而过,在灯光的照耀下依然清晰。 门口的居民眼睛差点看直了,呆了好一会儿才惊讶问道:“齐大哥,你这屋里怎么还藏着一个小美人?” 齐礼肝胆一颤,心想这下完了。 他试图解释:“瞎说什么……你看错了吧。” 然而话已经说出口,袭渊不可能没听见。 “小美人?” 身后的袭渊冷淡出声,话里听不出情绪。 他慢慢走近,来到刚才说这话的居民面前,垂眸状似漫不经心道:“你也喜欢?” 居民迟钝地觉察到一丝危险,结结巴巴:“怎、怎么了?” 他身后跟着一起来的两人中,其中一人同样神情戒备,不着痕迹地碰了碰耳骨。 居民本能般想后退,离眼前的陌生男人远一点,脖颈却突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掐住,几乎将他整个人提了过去。 袭渊眼底阴霾,沙哑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犹如恶鬼:“你再多看他一眼,我挖了你的眼睛。” 第 12 章 居民被吓得哆嗦,涨红着脸呼吸困难。 袭渊气势逼人,狠戾的眸光裹杂着寒风,杀意丝毫不掩。 后方跟来的另外两个人也不敢靠近,他们不清楚袭渊的身份,却能基本猜出大概。 这段时间曾在洛伦水星出现过的偷渡者,只有星船莫名坠毁的星盗,与寒露节当天被屠杀的不明组织。 袭渊要么是前者,要么是后者。 眼看居民即将窒息而死,齐礼颤颤巍巍道:“他……他不是有意的……” 以袭渊此刻的状态,他生怕在场的几人都会死在这里。 像洛伦水星这样的贫民窟星球,管理松散、秩序混乱,规矩之类的东西形同摆设。 这里的居民都自由惯了,私下里口无遮拦是常有的事,横行霸道胡作非为的也不少。 但这些人撑死了就这点能耐,哪怕袭渊不在这里,齐礼都不可能让他们接近阮秋。 而赵江一早躲去了走廊,离院门口远远的。 那晚在袭渊手中濒死的状态,他可不想体验第二次。 居民的身体开始微微抽搐,袭渊就在此时猛然松手,将他扔在了地上。 他垂眸居高临下,眼底的戾气不减,冷声道:“滚。” 两个同伴赶紧将居民扶起来,他们炭石也不要了,转身匆忙逃离,一刻也不敢逗留。 直到拐过两条街,齐礼的院棚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三人才停下来歇息。 其中一人心有余悸:“刚……刚才那个人到底是谁?” 如此恐怖的实力与压迫感,精神力等级至少在ss以上。 先前被掐着脖颈的居民死里逃生,背后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说话声还十分虚脱颤抖:“别管了,快走……” 同行的另外一个人始终一言不发,默默跟着两人离开。 等终于找到机会独处时,他打开耳骨上的通讯器,联系星船中的同伴。 “我没有当着那人的面使用通讯和录影,怕被他察觉到能源波动,”此人正是伪装中的联盟军,“他一定是sss级,目标与他在一起。” 个子很高、长相出众,精神力sss级,颈部有一道黑色绷带,声音偏沙哑。 再结合他对居民做出的行为,星船中的同伴迅速搜寻匹配这些特征的人。 五分钟后,主机显示屏中弹出一份资料。 “袭渊,前星盗组织成员,前段时间被列入星际悬赏令,原因不明。” 同伴问道:“要先报告首席吗?” — 那三人走后,齐礼关好院门,并上了锁。 面对袭渊,他小心翼翼赔着笑:“是我的错,我没拦住他们,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放心,这事他们绝不会声张……“ 袭渊冷淡扫了他一眼,转身朝房间走去。 他推开房门,发现阮秋就站在门边。 阮秋刚起床不久,银发微微凌乱,见到袭渊进来,在原地呆呆望着他。 袭渊走近,指尖碰了碰他的脸颊:“睡了这么久。” 一个午觉,他直接睡到了晚饭前。 此时的袭渊与不久前的模样截然不同,满身的戾气消失不见。 阮秋含糊应了一声,问道:“那些人是谁?” 他不小心被陌生人看到了脸,原本还有些担忧,但这时候见袭渊若无其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才稍稍松了口气。 “附近的人,”袭渊说道:“不用管。” “他们走了吗?”阮秋又问,看上去莫名有些紧张,眼睫颤动着,“刚才……我都听到了。” 他就在房门口,外面的动静和说话声听得清清楚楚。 当然也包括袭渊的。 袭渊气息微顿,动作自然地牵起阮秋的手,低声安抚道:“别怕。” 他以为,阮秋听见了他那一句威胁的话,被吓到了。 阮秋确实听见了,但他更在意的是前一句。 你也喜欢? 也?喜欢? 阮秋不自觉地蜷缩起指尖,耳尖微微泛红,又觉得只是一句话而已,还是对着别人说的。 他悄悄望向袭渊,见袭渊似乎没有说点别的或要解释的意思,安静点头。 饭厅里没有放炉子,坐在里面太冷,袭渊让齐礼把晚饭直接送到房间。 阮秋的食量依然很小,只盛了小半碗粥,捧在手里一边烤火一边喝。 — 阿尔法主星。 司询看完从洛伦水星传回来的第二份报告,脸色有些沉。 唐谦站在一旁,低声道:“这才去了多久,想必是初次接触,或许情况并不是……” 联盟军顺利见到了阮秋,但没有传回图像,并称他身边还有另一个十分危险的人,极有可能是前星盗组织成员袭渊。 报告中所写,此人对目标人物控制欲或占有欲强烈,疑似关系匪浅。 报告的最后,附上了搜集到关于袭渊的所有信息,包括他的出生、经历,曾经在星盗组织中的地位。 直到目前,他还是星际悬赏令中的编号001,悬赏金排名第一。 洛伦水星偏僻落后,唐谦猜测阮秋在那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却没料到他会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一开始让联盟军暗中前去调查,是不希望阮秋的身份过早被人发现。 事到如今,他们更不能走漏风声,否则司询也会收到牵连。 报告中的一切仅仅是猜测,还未得到证实。 若阮秋当真与星盗关系匪浅,唐谦唯一担心的是……司询会直接放弃阮秋,哪怕他的确是司荧的孩子。 司询身处高位多年,利益至上、冷漠到近乎残忍,是外界对他最多的评价。 “我知道你的意思,”司询靠着椅背,闭上眼淡淡出声:“让他们尽快确认血缘,若遇阻碍,斩草除根。” 唐谦立即应下,紧接着又向司询禀报了另一件事:“向星彦佣兵团发布悬赏任务的人,已经查到了。” 那个类似蜘蛛的符号,是某个小星球一家科研所的标志,科研所的负责人名不经传,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项目,但似乎很有钱,经常向一些游离星系的无编组织发布悬赏任务。 星彦佣兵团接下的任务,是前去洛伦水星寻找某种特殊能源,而在三个多月前,科研所还向星盗发布过一模一样的悬赏任务。 但不知为何,任务似乎失败了,就此不了了之。 “又是星盗,”司询抬手按了按眉心,思索道:“安排个人,私底下去跟这个科研所接触接触,再查一查来历。” 唐谦应道:“好。” — 寒露节过去的第五天,极夜彻底来临。 整个洛伦水星陷入黑夜,气温又低了一些。 阮秋早上起来,听见赵江说下雪了。 院子上方有顶棚遮盖,只有后厨那边的露台能落雪下来,阮秋第一时间过去看,露台边缘的石阶已经积起了一层薄薄的雪。 阮秋伸手去摸,收集了一点捧在手心,很快就化成了水。 他乐此不疲,手被冻得通红也不在意,还想拿一个碗盆来接雪。 袭渊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叫来齐礼。 中午的时候,齐礼和赵江两个人点着灯,冒雪把院子顶棚拆掉了。 阮秋又惊又喜,知道一定是袭渊的意思,望向他的双眼隐隐发亮:“谢谢哥哥。” 袭渊“嗯”了声,牵起阮秋冰凉的手:“冷不冷?” “不冷。” 阮秋口是心非,他既想在屋里烤火,又想去院子里玩雪,最终还是没能抵过后者的诱惑。 雪下得越来越大,阮秋匆匆吃完晚饭,去院子里堆雪人。 他几乎忘记寒冷,手快冻僵了才停下来。 堆好的小雪人有手臂那么高,阮秋想搬去放在走廊边,正要起身时,心口猛然传来强烈的痛感。 他差点栽倒在雪地里,撑着地面呼吸急促,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这些症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又消失了。 阮秋蹲在地上缓了一会儿,重新抱起小雪人。 袭渊就坐在走廊下的台阶上,看着阮秋将小雪人摆放在石柱下。 他皱眉打量几眼:“这是谁?” 小雪人又矮又胖,镶了两个圆圆的石头,勉强能看出来是眼睛。 “……”雪人就是雪人,不是照着谁的模样做的,阮秋张了张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干脆说道:“是……你。” 袭渊沉默,从雪人身上收回视线,带着阮秋进屋烤火。 茶几上放着齐礼送过来的小圆饼,阮秋走近拿起一个,餐盘旁边的投影突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阮秋以为是袭渊,下意识转头望向他,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 袭渊站在桌前,放下手中的杯子,皱着眉:“你……” 话音未落,阮秋眼前一黑,毫无征兆地晕倒。 — 雪下了一整晚,当阮秋睁开眼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袭渊坐在床边,见他终于醒来,“阮秋?” 阮秋的意识还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没晕多久,随后发现齐礼也在。 齐礼刚调试完手中的医疗探测器,此刻如释重负一般:“可算是醒了……那还要做一遍检查吗?” “不用,”袭渊伸手过来,碰了碰阮秋的脸侧,撩开他额前的发丝,低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阮秋想了想,轻轻点头。 还是之前有过的情况,心口会痛,头晕乏力,但很快又好了。 他把在院子里时发生的告诉袭渊,还有晕倒之前投影出现的异常。 齐礼帮不上什么忙,悄悄带着医疗探测器走了,房间内只剩下袭渊和阮秋两人。 阮秋坐起来,手里攥着一截被角:“我为什么会这样?” 袭渊给他倒了一杯热水,看着他喝了几口,才说道:“你的精神力。” 他原以为,阮秋的身体有缺陷,没有精神力或精神力弱到微乎其微。 但昨晚是阮秋的精神力外泄,才让投影出现能源波动的迹象。 之后他晕倒失去意识,外泄的精神力也就此消失。 阮秋十分茫然:“精神力?” 他对精神力的认知很模糊,昨天去拿茶几上的小圆饼时,也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不寻常。 “那……”阮秋犹豫片刻,又问:“心口疼是为什么?” 见袭渊沉默,他神色忐忑,捏紧手中的杯子。 “我是不是生病了?”阮秋情绪明显低落,浓密的眼睫安静垂下。 “可能是一点小问题,”袭渊安抚道:“不用太担心。” 阮秋昏迷的时候,袭渊让齐礼用医疗探测器检查了好几遍,他的身体并没有异常,最多只是有些营养不良。 如果是精神力方面的原因导致,需要用更专业的机械检查,而洛伦水星没有这样的东西。 袭渊的话对阮秋而言并没有起到多少安抚作用,他以前在医院时,听到过太多类似的了。 即使阮秋知道,他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他换了一具崭新的身体,不会再像以前那样。 但当发现身体出现异常,他还是会下意识地感到害怕和担忧。 阮秋低着头,手里的杯子突然被袭渊拿走。 袭渊将他从被窝里捞了出来,紧紧抱在怀里。 “别怕,”他摸着阮秋的下巴尖,让他抬起头看着自己,“我会给你找一个最好的医生,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阮秋望向袭渊,眼神隐隐期盼,又担忧地问:“会不会很贵……” 袭渊不假思索道:“不会。” 贵又如何,狮鸠星没有人敢收他的钱,若是看上了主星的哪个医生,直接绑走就行。 阮秋不知袭渊心中所想,终于安心了一些,主动靠进他怀里。 袭渊掌心缓缓抚顺着阮秋的脊背,察觉到他的情绪有所好转:“饿了吗?” 阮秋低低说了声“不饿”,还不想从袭渊怀里出来。 过了半晌,阮秋才再次抬起头,脸颊微红。 “哥哥,”他伸手搂住袭渊的腰间,问道:“你喜欢我吗?” 袭渊回答:“喜欢。” 他连丝毫的迟疑都没有,就这么承认了。 阮秋一愣,小声道:“我……我也喜欢你。” 他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来的,也有担心自己再次生病的原因。 世事无常,阮秋被推进急救室,又从这个陌生的地方醒来,他不想留下遗憾,哪怕袭渊的回答是不。 而且袭渊还说,要给他找最好的医生,就这一句话,足以让阮秋满足了。 “嗯。”袭渊没有太多反应,仿佛阮秋也喜欢他,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阮秋紧张地心跳加速,这是不是表白成功了? “那……那你,”他磕磕绊绊道:“你可以做我的男朋友吗?” 袭渊似有不解:“男朋友?” 阮秋的脸越来越红,努力解释道:“就是……恋人的意思。” 恋人? 这个词对袭渊而言,也是十分陌生的。 虽然他见过不少搞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但他从前对这些没有半点兴趣,只觉得厌恶。 所以该怎么当一个恋人,他并不清楚。 袭渊垂眸注视着阮秋,低头离得更近,摸着他后颈的发丝,问道:“你想让我答应吗?” 无论如何,他最见不得阮秋不开心或是情绪低落,阮秋想要的,他都可以尽量满足。 阮秋眼睫轻轻颤动,迟疑着点头。 他这样问,好像不管自己提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 袭渊应道:“好,可以。” 所以从现在开始,袭渊就是他的男朋友了。 阮秋既开心又羞涩,这个时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再次把脸埋进袭渊怀里。 他稍稍平复心情,抬起头望向袭渊,下巴抵在他身前,含含糊糊地喊道:“哥哥……你身上好暖和。” 袭渊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抱紧他:“嗯。” 他直觉阮秋有哪里不太一样了,就在他答应了他的要求之后。 第 13 章 阮秋刚从被子里出来,没有穿厚外套,身上只有一件较单薄的衣服。 袭渊也没有穿,但他的体温高,在这样寒冷的天气一点都不受影响,反而像一个行走的大火炉。 阮秋往他怀里钻,任由他抱着,第一次毫无抗拒且心安理得。 这是他的男朋友,是可以随时亲近和依赖的。 虽然他和袭渊认识的时间还不算长,也不怎么了解袭渊的过往。 但袭渊对他很好,从一开始就是,愿意无条件护着他,尽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他对外人冷淡,脾气也不算好,却不曾对他凶过,就连精神力失控的那晚,也唯独没有伤害他。 总之现在阮秋眼里的袭渊,浑身都是优点。 至于别的顾虑和以后的相处,都可以慢慢来。 外面的雪暂时停了,屋内亮着两盏暖黄的灯,火炉里的炭石缓缓燃烧。 袭渊抱了阮秋一会儿,问道:“吃点东西?” 阮秋点头,袭渊拿了一旁的外套亲自给他穿上。 阮秋配合地伸手,扣子也是袭渊帮忙系上的。 他坐在床边,白皙的脸颊还残留着红晕,目光始终追随着袭渊,一对浅瞳在灯光的照耀下湿漉漉的。 袭渊忍不住再次抱他,搂着他的腰:“再有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阮秋点点头:“嗯。” 他好像变得更乖了。 是因为昨晚莫名晕倒,害怕自己生病?还是因为刚才的“男朋友”。 袭渊依然不明白,恋人这个身份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就算阮秋不提,他也会给他找医生,带他离开这颗星球。 不过,阮秋开心就好。 睡了一整晚起来,阮秋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不适。 早饭过后,他又去了院子里堆雪人。 阮秋几乎玩了一整天,比昨天还兴致勃勃。 齐礼担心阮秋这样会感冒生病,给他准备了帽子和围巾,还有一双手套。 阮秋嫌弃戴手套不方便,冷了就去袭渊身边,让他牵着暖一暖。 直到晚饭前他才停歇,走廊下方已经摆满了一排雪人,各种造型都有。 夜里,阮秋独自坐在沙发,仔细打量着茶几上的投影。 白天袭渊说,他其实是有精神力的。 昨晚他很快晕倒,那一点点外泄的精神力转瞬即逝,没有专门的检测仪,袭渊也不清楚阮秋精神力的等级。 但阮秋可以自己尝试使用精神力,或许能大概感受得到。 而要怎么用出来,袭渊不会教。 本星系的人天生带有精神力,这更像是一种本能,不需要额外的学习如何使用。 投影安静摆放在茶几桌上,黑色的机械外壳有些许磨损,侧面的圆孔可以连接精神力。 阮秋回忆起袭渊打开投影的方法,小心翼翼伸出指尖,放进圆孔当中。 圆孔内部有一块金属片,接触到阮秋的皮肤时,投影的指示灯闪烁了几下。 成功了? 还不等阮秋惊喜,机械外壳里面突然“啪”一声轻响,从散热孔的位置冒出一丝烟雾,指示灯也随之熄灭。 之后不管阮秋怎么尝试,投影都不再有任何反应。 他有些失望,默默收回手。 这时袭渊从外面推门进来,他刚洗完澡,屋外的寒风浓烈,却吹不散他身上的热气。 他走近,见阮秋坐在沙发前:“想看电视?” “嗯,”阮秋点头,往旁边挪了一点,给他让出一个位置,“我……刚才自己试了一下,但是打不开。” 袭渊将手放入连接孔,投影却依旧没有反应。 他皱着眉:“坏了?” 阮秋顿时紧张,难不成是他刚才弄坏的? 但之前赵江也曾向他解释过一次,一般精神力越强,身体素质也就越强。 而阮秋的这具身体这么瘦弱,他觉得自己的精神力肯定也很低。 袭渊没有在意,这个投影有不少年头了,也就洛伦水星这样偏远的地方还能见得到,损坏了也正常。 他正准备去找齐礼,让他修好投影,或是换一个能用的过来。 阮秋拦住他:“不用不用,我困了……不想看了。” 袭渊于是作罢:“好。” 临睡前,阮秋拉着袭渊的衣袖。 他主动靠近,伸手抱住袭渊:“哥哥,晚安。” 阮秋脸颊泛起薄薄的红晕,声音很小,看上去略显羞涩。 袭渊气息微沉,当即想把他抱去自己的床上。 他弯下腰,摸着阮秋后颈的发丝:“一起睡?” 阮秋的脸瞬间通红,结结巴巴:“不、不行。” 以前袭渊这样说,他还能当作是袭渊想和他亲近而已,但现在他们已经是恋人,不一样了。 袭渊明显有些失望,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阮秋,说话间喉结上下滚动:“好。” 他直接将阮秋抱去了小床,给他脱了外套,看着他在被窝里躺好,才起身离开。 — 荒废区,星船仍处于隐形状态中。 驾驶舱里的一名联盟军拿起通讯器,联系同伴:“有进展吗?” 一共三人潜入磁吸区,混进居民当中,其中一个因为面部伪装出现意外,提前返回。 还在外面的另外两人依次传回消息,都说没有。 他们运气不太好,这次任务恰好碰上极夜,不少居民一早囤好了食物和各种用品,在极夜结束前不需要外出。 自从那天出了点小意外,齐礼更是将院门反锁,任谁来了都装作不在家。 两个联盟军蹲守了好几天,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 唯一庆幸的是,齐礼不知为何把院子的顶棚给拆了,星船从高空隐蔽驶过,能大致查探到下方的情况。 整个院子里只有四个人,两个洛伦水星的本地居民,袭渊和阮秋。 除此之外,袭渊身边没有带任何下属或同伴,联盟军也没有在其他地方发现可疑的人。 再结合袭渊的悬赏令,他极有可能已经脱离了星盗组织,是独自到这里来的。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他们想取走阮秋的血,只需要解决掉袭渊,剩余的两个居民可以忽略不计。 下午。 漆黑的天空无一丝光线,地面有零星几处房屋亮着灯。 星船穿过高空的浓雾,缓缓向下移动。 “可以了,不要离太近,”驾驶舱内有人说道,“这个袭渊的精神力非常高,小心一点。” 从上方往下看,齐礼的院子最亮,院边和走廊摆着不少灯具。 阮秋裹得严严实实,戴着一顶帽子,宽大的帽檐遮住半张脸,他低着头把手里的雪捏成花苞的形状,固定在细细的树枝顶端。 他一连做了好几个,把院子角落的一丛枯枝变成了雪做的花,再用一块铁片撑在上面,以防花苞被新的雪覆盖着。 袭渊站在走廊边,喊他:“阮秋。” 阮秋应了一声,拍掉手上的雪,扭头跑去他身边。 袭渊端着一个碗,里面是赵江特意煮的茶,据说喝了能祛寒。 阮秋接过碗,小口小口喝完。 袭渊摸着他冰凉的脸颊:“玩这么久,不冷吗?” 阮秋摇头说着“不冷”,一边主动把手递过去。 袭渊身上总是很温暖,他牵起阮秋的手,放在掌心慢慢捂热。 空碗被在走廊扫地的赵江收走了,阮秋歪着头,侧脸贴上袭渊的手背轻轻蹭了蹭,感受到一阵暖意。 袭渊变成他的男朋友之后,依旧对他很好。 只是,阮秋总觉得……就算不是男朋友,他也会这样。 似乎多了一层关系,并没有因此改变太多。 阮秋无法形容这种感觉,他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 他抬起头,望向袭渊:“哥哥……” 袭渊应了一声,为阮秋整理帽子。 “我还没有问过你,”阮秋犹豫着说道:“你多大了?” 袭渊启唇道:“二十八。” 阮秋呆住,他还以为袭渊应该二十五岁左右,没想到整整比他大了十岁。 袭渊也问了他,阮秋老老实实回答:“十……八。” 他在来这里前刚满十八岁没两天,当下的这具身体除了发色与瞳色,和他以前一模一样,多半年龄也是一样的。 袭渊对此并不意外,抬手摸了摸阮秋的脸侧,指腹抚过他白皙细嫩的皮肤。 十八岁,才刚刚成年,但还是个需要监护人照看的年纪。 自从人类的寿命越来越长,星系早就更改了关于成年的具体标准。 十八岁仅仅是初步成年,二十五岁过后,才能脱离监护人自行独立。 简单的来说,十八岁可以谈恋爱,但不能结婚。 阮秋心想,袭渊都二十八岁了,对于恋爱这方面的经验应该更丰富。 虽然这很正常,但阮秋还是有一点点在意。 他低着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与此同时,高空中的星船安静悬浮。 星船开启了最高藏匿模式,将运转的能源降到最低。 阮秋和袭渊都在院子的侧面,驾驶舱内的联盟军打开观测屏,拍下好几张图像。 突然间,阮秋似有察觉,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目光准确朝着星船的方向。 这一幕也被观测屏捕捉到,联盟军顿时一惊,立即将星船上移高度,潜入浓雾中。 他们只关注着袭渊,提防被他发现,却忽略了阮秋。 如果阮秋刚才的确发现了星船,他的精神力绝不会在袭渊之下。 联盟军不敢轻举妄动,星船在原地等待了许久,才再次缓缓下移,想确认情况。 院子里,袭渊也朝着阮秋视线的方向望去:“怎么了?” 阮秋迷茫摇头:“不知道……” 在一瞬间,他突然生出强烈的直觉,上面好像有东西。 阮秋只当是在外面待久了,冻得脑子都不灵光了,才会出现莫名其妙的念头。 他没放在心上,拉着袭渊要和他一起进屋烤火。 袭渊落后一步走上台阶,身型隐于灯光之外的黑暗中,再次抬头。 他眉间轻蹙,目光有些冷,随后收回视线。 两人很快消失在观测屏的视野里,星船中的联盟军见似乎没有异样,稍稍松了口气。 但他的谨慎不减,用通讯器联系了同伴。 “不能再拖了,得尽快行动。” — 阮秋连着两三天在院子里玩雪,终于还是感冒了。 他早上起来时嗓子不舒服,喝了点热水,上午就开始咳嗽乏力。 阮秋还以为身体的不适再次出现,慌忙去找袭渊。 齐礼赶紧带着医疗探测器过来,仔仔细细地给阮秋检查了一遍。 这回得出的结论是,他感冒了。 想起自己前两天总是往院子里跑,阮秋心虚,低着头不说话。 最后齐礼翻箱倒柜,找出两粒药送过来,说是对感冒也有用。 阮秋乖乖吃了药,又喝了赵江煮的祛寒茶。 袭渊捏着阮秋的脸,警告道:“不许再去玩雪。” 阮秋蔫哒哒的,吸了吸鼻子,看起来十分委屈:“知道了。” 见他这副模样,袭渊又心疼,把他拥进怀里:“去睡一会儿?” 但阮秋不想去床上睡,他想烤火,也想让袭渊抱他。 “哥哥,”阮秋下巴抵在他身前,“我会不会传染给你?” 袭渊答道:“不会。” 他拦腰抱起阮秋,带着他去沙发,一起挤在上面。 茶几下方的火炉正在燃烧,阮秋半趴在袭渊怀里,困意逐渐涌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袭渊手上的通讯器发出“滴滴”的轻响。 他睁开眼,取下通讯器侧面的微型耳麦,放置在耳骨处,并同意了正在请求的实时通话。 “喂?老大,能听清吗?” 通讯另一头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他问了几句,却没有听到回应。 “信号不好?”康双池皱着眉,在通讯屏幕上调试,突然收到了袭渊在实时连接里发来的信息。 [能。] 康双池立即会意:“老大你不方便说话?那我过一会儿再找你?” [不用。] “好,”康双池正躲在星舰燃料间的角落,听见远处有脚步声经过,抬头看了看,“老大,我安排的人应该快到洛伦水星了,都是信得过的。” 袭渊在星盗中的地位不低,从他是下一任首领的传闻出现开始,就有不少拥护者。 星盗都是一群慕强的人,老首领已远不如当年,几个儿子也不成器,星盗们早早盼着袭渊上位,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叛逃的消息。 “大家都不相信,”康双池压低声音,“悬赏令是老头子干的,他可真舍得下血本。” 悬赏令不止是要追杀袭渊,也是与他划清界限,但后来一直没有袭渊的消息,直到他主动联系康双池。 袭渊没有回复,康双池接着问道:“到时候是先回来,还是去别的星球暂时避一避?” [回狮鸠星。] [来的人有多少?] “二十多个人,”康双池说,“老头子以为他们要去接别的任务,一点都没怀疑。” 他也得考虑途中会不会遭遇阻碍,毕竟现在袭渊的悬赏金非常高,人手必须尽量充足。 [这里还有一点问题,需要处理。] 康双池赶紧问道:“什么?” [洛伦水星有一架隐形星船。] 准确的说是两架,其中一架被袭渊发现后启动了自毁。 第二架则是那天,在院子上方的高空停留过的。 比起第一次,对方明显更加警惕,躲在暗处观察,意图尚不明确。 洛伦水星正处于极夜当中,阮秋还感冒了,袭渊不方便外出,等待康双池的人来解决最好不过。 “隐形星船?”康双池眉头紧锁,“这玩意儿没几个人有啊。” 他还想再多问几句,突然听到袭渊那边的通讯传出微弱的响动。 “哥哥?” 听着似乎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语调含糊不清,像刚刚睡醒。 袭渊抱着阮秋坐起来一点,摸摸他睡得发热的脸颊:“不睡了?” “嗯,”阮秋打了个哈欠,蹭了蹭他的手,“想喝水。” 实时通讯里的动静无比清晰,康双池瞳孔地震,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仔细检查通讯屏幕,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确认没出现幻觉。 他与袭渊认识好几年了,什么时候听他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过话? 对方还叫他哥哥!袭渊可没有弟弟,这个哥哥恐怕不是普通的哥哥,两人的关系一定不寻常。 康双池激动地手抖,屏住呼吸试图降低存在感,将通讯的音量开到最大。 然而通讯器紧接着“滴”一声,讯号由袭渊那边掐断了。 — 深夜,高空中的星船安静悬浮。 驾驶舱内的联盟军正在休息,只留下一个同伴守夜。 先前潜入磁吸区的两人没有任何进展,暂时留在原地,等候任务的下一步进行。 他们得尽快解决掉袭渊,也要保证阮秋的安全,如果能将袭渊单独引出来最好。 几人休息之前商量过,准备明天就计划行动。 夜空一片寂静,冷冰的雾气浓到散不开,将星船笼罩在其中。 坐在控制台前的人时刻注意着雷达和观测屏,拿起手边的杯子倒水。 就在他短暂走神的空档,雷达突然发出警报。 “前方初步检测到陌生能源,初步判断为中型星舰,预测武装等级s以上。” 雷达显示屏中的红点极速靠近,正是朝着星船的方向。 联盟军脸色微变,立即将同伴叫醒。 离得这么近,意味着对方已经发现了星船,并且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而联盟军的这架星船以藏匿为主,根本敌不过s级以上的中型星舰。 星船立即驶离,在浓雾中穿梭。 后方的红点紧紧跟随,距离越来越近。 同时,一架中型星舰逐渐出现在视野当中。 星舰浑身漆黑,外表没有任何标识或符号,双翼下方缓缓开启,露出一排炮口。 “砰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被击中的星船在空中轰然爆炸,残骸一路坠入荒废区。 一个小时后,司询收到了星船坠毁的消息。 他脸色铁青,一边翻看着显示屏中的图像。 这是星船坠毁前传回来的未完成报告,之后联盟军便遭遇了袭击,只有当时仍潜伏在居民当中的两人幸存。 图像大部分是阮秋在院子里玩雪时拍下的,有一张他没有戴帽子,一头银发几乎与积雪融为一体。 而还有几张,则是阮秋与袭渊在一起的。 两人牵着手姿态亲密,在走廊边拥抱,或是袭渊伸手抚摸阮秋的脸侧…… 内厅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唐谦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啪”一声,司询将显示屏丢到桌上,砸出不小的动静。 他压抑着怒火,说道:“尽快筹备视巡,两天内出发。” 联盟军接连失利,不能再拖下去了。 唯有星系视巡时,才能以清剿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将阮秋身边的人处理掉。 唐谦连忙应下,正要拿走桌上的显示屏。 “等等。” 司询出声,目光再次落在显示屏的图像上。 “这个人,”他指着袭渊,“悬赏金多少?” 唐谦答道:“十亿。” 司询冷笑:“这么多……一定有不少人想知道他在哪。” 第 14 章 被击中的星船在空中燃起熊熊火焰,直直坠入大雪中。 后方的星舰停了下来,收起两侧的炮口,漆黑的外壳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袭渊站在控制台前,冷漠看向雷达中逐渐消失的红点。 他下巴微抬,说道:“去搜。” 身后有几人应声离开,随后又有个人立马走上前,双手递上来一个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三支注射器。 这也是康双池准备的,上一次袭渊带人前去洛伦水星,离开了三个多月,抑制剂早就用完了。 注射器中的液体冰冷微稠,袭渊侧目,不知为何莫名想到了阮秋。 他的确很久没有使用抑制剂了,上一次精神力失控,也只持续了一晚。 之后只要有阮秋在他身边,他就不会发病。 过了许久,袭渊从盒中拿起一支注射器。 星舰降落在荒废区,不久后下属回来禀报:“都炸成废铁了,什么都没找到。” 对此,袭渊并不意外。 这样的天气,星船即使坠毁,也不至于损坏得只剩下残渣,除非里面的人在临死前,开启了自毁系统,与第一架星船如出一辙。 如此谨慎的作风,再加上连续出现的两架高级隐形星船,对方极有可能来自军队。 好几个副星都有自属的星际驻扎军,还有来自主星的联盟军。 若是后者,会与阮秋有关吗?他银发浅瞳的特征,或许并不是巧合。 星船的残骸紧接着被处理掉,埋进深深的积雪,有下属问道:“老大,要现在出发吗?” 发前往狮鸠星,康双池早已为他们规划好了返程路线,组织里也有人接应。 袭渊却道:“不急。” 星舰留在荒废区,包括里面的下属,继续搜寻是否还有可疑目标。 至于到底什么时候走,袭渊只说暂时留一段时间,之后独自返回了住处。 他做下的决定,向来不容许质疑,下属们也不敢多问原因。 深夜,雪依然安静下着。 阮秋睡到一半,迷迷糊糊醒了,正好听见袭渊推门进来的声音。 他将被子拉下来一点:“哥哥?” 袭渊走近,身上染着从屋外带进来的寒气。 他在小床边蹲下,按了按阮秋的被角:“怎么醒了?不舒服?” 阮秋摇头:“就是有点头晕……” 他揉了揉鼻尖,说话时有鼻音,可能还有点发烧了,齐礼的药多半没起到什么作用。 袭渊伸手撩开阮秋的额前的碎发,探了探他身上的体温:“再吃点药?” 阮秋含糊问道:“还有药吗……” “有。” 袭渊起身开灯,去桌边倒了杯热水。 他扶着阮秋坐起来,先给他披上一件厚外套。 机械盒从衣兜里冒头出现,来到阮秋面前,打开身体的抽屉取出一颗小药片。 阮秋接过来打量:“这是什么药?” 机械盒比划着手臂,转头看了一眼袭渊,回到了他的衣兜里。 药是从星舰里拿回来的,几个下属同样翻箱倒柜找了很久,才找出这么一片勉强符合袭渊要求的。 他们还好奇,袭渊怎么可能会感冒发烧。 如果是给别人用……更不可能发生了。 药片很苦,放入口中立刻开始融化,阮秋赶紧喝了好几口热水,压下那股浓浓的苦味。 袭渊拿走阮秋手里的杯子,还坐在小床边没有离开。 他很高,小床对他来说太矮了,屈起的长腿几乎无处安放。 阮秋往前蹭,朝他伸出手,带着鼻音喊道:“哥哥……” 袭渊立即抱他,紧紧拥进怀里。 他掌心抚顺着阮秋的脊背,说话时的吐息微烫:“最近好乖。” 以前阮秋可没这么主动,还经常会拒绝他的触碰,袭渊直觉他并不是真正的讨厌或抗拒,就是单纯不愿意。 而现在却完全不一样,再加上生病的缘故,让他变得更加黏人。 袭渊心痒难耐,直接将阮秋从小床上抱了起来,带去自己那边。 阮秋昏昏沉沉地靠在袭渊颈侧,突然发现换了个地方。 他身上没什么力气,任由袭渊把他塞进被窝,随后也躺了上来。 阮秋往后缩了缩,还是被一把捞了过去。 他红着脸小声说:“我会传染给你的。” “不会,”袭渊摸了摸他的脸颊,“我不会生病。” 精神力sss等级的人,体能同样强悍,即使在雪地里冻上好几天都不会感冒。 “好吧……”阮秋含糊道,慢慢放松下来,也伸手搂住袭渊。 其实他刚才还以为,袭渊想对他做什么。 比如……亲吻之类的,他们现在是恋人,做这些事也是正常的。 但袭渊没有,阮秋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吃完药之后睡意也渐渐没了。 袭渊也一直没有睡,缓慢抚摸着他的银发。 过了一会儿,阮秋抬起头:“哥哥,你以前……” 袭渊问:“什么?” 阮秋又把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觉得这种问题没有意义。 他不是迟钝到毫无察觉,袭渊一定是喜欢他的,他们在一起还没多久,自己好像在担心一些没必要的事。 见阮秋又不说话了,袭渊安静看了他一会儿,问道:“阮秋,你的亲人呢?” 这个问题措不及防,阮秋明显愣了一下,犹豫道:“我不知道。” “我……我之前生过一场病,很多事想不起来了,”他斟酌着措辞,编了一个理由,“我应该没有亲人了。” 死过一次,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过来,这种事情太匪夷所思,阮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而且他在那间石室里待了三个月,没有人来找过他,如果他还有亲人,不应该把他丢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不管才对。 阮秋说完,紧紧搂着袭渊,把脸埋进他怀里:“我一个人住了好久,后来才碰到你。” 袭渊没有出声,依旧抚摸着阮秋柔顺的发丝。 阮秋的确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不懂什么是精神力,不会开投影电视,对许多常见的东西都很好奇。 从一开始他就得知了袭渊的真名,却也一点反应都没有,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他的身体很弱,才下了几天雪就感冒了,精神力虽然有,大概也不怎么强。 如果阮秋当真与主星有关系,他更像是因为天赋不够,被家族遗弃在这里的。 阮秋不知袭渊心中所想,转移话题:“哥哥,你呢?” 袭渊答道:“我也没有。” 他不再多问,似乎信了阮秋的话。 屋内的火炉持续燃烧,阮秋困意上涌,慢慢睡着了。 — 内厅依然灯火通明,司询还未歇下。 联盟中还有不少事需要他处理,尤其在他决定与联盟军一同参与星系视巡之后。 上百颗星球逐一到访,哪怕只去一趟洛伦水星再中途返回,也会花费不少时间。 他在内厅忙碌一晚,唐谦也在外面守了一晚上。 佣人送来早餐时,唐谦跟着进去,低声向司询禀报:“哈林副星的统领发来一则传讯,请求与您通话。” 司询慢条斯理地用完早餐,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才说道:“接进来。” 唐谦打开桌前的通讯连接器,上方投射出一面蓝色屏幕。 屏幕中的人年纪大约在五十岁上下,与司询相仿,身穿白色的军装,样式与颜色都与联盟军不同。 “首席,”斯夏普脱下帽子,与司询互道早安,“听说这次的星系视巡提前了不少,若有需要援助的地方,请随时告诉我。” 司询放下手中的茶杯,似笑非笑:“斯统领的消息实在灵通,不如教教我如何训练出合格的心腹?” 斯夏普面不改色:“首席过誉了,我族里的几个后生都还未曾毕业,您是知道的,哪有什么心腹可用。” 司询脸上的笑意消失,冷眼看着通讯屏幕:“那斯统领可一定要保护好他们才是。” 联盟首席位高权重,家族中却人丁凋零,这事不是什么秘密,斯夏普故意戳中司询的痛处,两人一上来就火药味十足。 “说到这个,”斯夏普提起另一件事,“哈林星的军事学院正在准备新招,首席若有推荐的好苗子,我会让他们留好学号。” 哈林星主修军事,那里的军事学院的确是全星系最好的。 司询没什么兴致:“再说吧。” “这一次的视巡,您会跟随联盟军一起参加吗?” “会,”司询没有隐瞒,“今年恰巧得了空,不如亲自走一趟。” 斯夏普状似不赞同:“您日理万机,何必参与这种小事。” 司询听出他话里还有别的意思,轻笑一声:“既然是小事,是否更应该交由斯统领的驻扎军来负责?” 绕了一大圈,终于说到关键之处。 斯夏普也收敛了神色,直言道:“联盟军没有存在的必要,您应该比谁都清楚。” 现在的联盟军,只为司询所用,几乎成了他一个人的军队,而非联盟。 他不是战士,当不了主将,不适合管理军队。 “这些话,”司询放下撑着额角的右手,从椅子上直起腰:“您留着视巡完成之后再说吧。” 说罢他不等斯夏普回应,关掉了通讯器。 唐谦及时续上热茶,司询端起茶杯,一边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先生放心,已经办妥了,”唐谦回答,“截止今早收到二十三则传讯,都想购买关于袭渊的确切消息。” 司询冷哼道:“好,暂时不急。” — 袭渊昨晚给的药很有效,阮秋早上起来时,感觉自己基本好全了。 他起床洗漱,发现院子的顶棚重新装上了一半,只留下另一半能飘雪进来。 顶棚下挂着灯,石桌和石凳重新打扫出来,而他前几天堆好的小雪人,摆在走廊下化了一点点,更加看不出形状。 阮秋蹲在走廊前,想把雪人再捏一捏,袭渊就站在他身后:“阮秋。” 他赶紧站起来,把手背在身后。 “说了不许再玩雪,”袭渊走近,轻轻捏着阮秋的脸颊,“病才好,又忘了?” “可是它们都变样了,”阮秋抱住他的手臂,祈求一般:“那你帮我重新捏一下好不好?” 袭渊眉头皱起一点轻微的痕迹:“怎么捏?” 阮秋用木盆从院外装了新的雪,把袭渊也拉到走廊的雪人前。 “这个是鸭子,”阮秋指着一个雪团,“它的嘴巴都没了。” 袭渊按照他所说的,依次给每个雪人重新塑形。 他一开始动作缓慢,也显得有些笨拙,到最后竟然越捏越好,比阮秋之前捏的雪人还要生动。 直到所有雪人都重新恢复,甚至更加好看,阮秋开心道:“谢谢哥哥!” 袭渊擦掉手上的雪,伸手想抱他。 阮秋主动靠近,仰头在他侧脸下方的位置亲了一下。 齐礼从饭厅出来喊过两次了,阮秋亲完就要走,准备去吃饭。 他刚转过身,手腕被抓住,一股极大的力道将他拽了回去。 阮秋撞进袭渊怀里,后腰被紧紧扣住。 袭渊禁锢着阮秋不让他动,捏住他的下巴尖抬起头,喉结上下滑动:“你在做什么?” 他眼底的情绪莫名,神色似有紧绷,盯着阮秋淡色的唇,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摩擦。 阮秋偏头躲了一下,又被他捏着脸正回来。 袭渊躬着腰凑近,沙哑的声音低沉:“再做一次。” 阮秋也很紧张,这算是他的初吻,虽然亲的只是脸。 袭渊现在的状态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随后他发现,袭渊一侧的耳根有些泛红。 阮秋的脸也红了,隐约意识到什么,一双浅瞳望着袭渊。 他羞涩地鼓起勇气:“你……也可以亲我。”